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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两个萝/莉一台戏

    “嗯?”

    太平公主此言一出,李显的脸色立马就有些子垮了下来——在李显看来,上官婉儿是何人与太平公主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别说兄妹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相见,就算兄妹俩感情已是极深,也断没有干涉彼此家事的理儿,这等问话法摆明了就是在不给李显面子,就算李显城府再深,却也有些子忍不下去了,只是这当口上群臣皆在,李显势不能出言呵斥太平公主的无礼与冒失,只能是假咳了一声,以示不满,只可惜这会儿太平公主眼中除了上官婉儿之外,再无其余,很显然,李显的表情彻底地白瞎了,不过么,没震住太平公主,却将一旁的李旭轮吓了个哆嗦,嘴皮子抽搐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强自出头,只是缩着脖子,尴尬万分地退到了一旁。

    太平公主的问话声不小,上官婉儿自然是听到了耳中,只不过上官婉儿显然不打算屈从于太平公主的淫威,这便不吭不声地走到了李显的身旁,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示威一般拉住了李显的胳膊,巴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派无辜状地打量着太平公主。

    “你……”

    太平公主素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这一见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六哥居然就这么被人给抢了,哪肯甘休,牙关一咬,张嘴便要呵斥上官婉儿的无礼,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主意,嘴角一挑,狡诘地一笑,落落大方地走到李显的另一侧,同样毫不示弱地一伸小手,拽住了李显的另一支胳膊,而后对着上官婉儿作了个得意的鬼脸。

    “轰……”

    眼瞅着两小丫头当场便斗开了,旁观的群臣们全都忍不住哄堂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李显满头黑线狂冒不已。

    我勒个去的,这两小家伙搞啥啊,还真是一对前世的冤家!有过前世经历的李显自然清楚前世的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便不怎么合得来,彼此间没少暗中给对方下绊子,本以为今生今世该不会再出现这等情形了,可却万万没想到两小家伙初次见面就干上了,还居然是拿他李显来当赌注,着实不好玩得紧,偏生一个是嫡亲的妹子,另一个是前世的情人,哪个都不好得罪了去,她俩这么一干仗,可把李显给郁闷坏了。

    “婉儿,来,见过殷王殿下。”

    李显毕竟不是寻常之辈,郁闷归郁闷,却不至于到束手无策之地步,也不去理会两小丫头视线对撞得火星四溅,笑呵呵地一摆手,轻轻地将挂在胳膊上的上官婉儿带着送到了李旭轮的身前。

    “小女子张婉儿(上官婉儿曾托名为前周王府主薄张瑶前之养女,故对外皆报张姓)给殷王殿下见礼了。”上官婉儿顽皮归顽皮,却不是不识礼数的乡村野丫头,这一听李显话虽说得柔和,可内里尽是不容置疑的意味,自然不敢再耍小性子,这便顺势放开了李显的胳膊,款款地对着李旭轮福了一福。

    “不敢,不敢,婉儿姑娘客气了,免礼,免礼。”

    李旭轮并不清楚上官婉儿与李显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可见其是从李显的马车厢里行出来的,在李显面前又是如此之随意状,自不敢小瞧了去,这一见上官婉儿给自个儿见了礼,忙不迭地便略退了小半步,胡乱地摇了摇手,略显慌乱地叫了起。

    “六哥,还有小妹呢?”

    李显倒是有心劝架,可太平公主却显然不肯就此罢休,也不等上官婉儿站直身子,不管不顾地便摇着李显的胳膊,娇滴滴地撒起了娇来。

    啧,这死丫头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李显哪会不知晓太平公主这是故意在使坏,可也没辙,毕竟太平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于情于理,上官婉儿都该给其见礼,尤其是在这等群臣在场之际,更是不能失了礼数,否则的话,难免要生出无穷的事端来。

    “婉儿,这是孤的小妹太平,你俩同岁,彼此便做个伴好了。”李显城府深得很,心里头虽歪腻太平公主的不依不饶,可脸上却依旧是春风般的微笑,抬手将上官婉儿召到了近前,一派随意状地将太平公主介绍给了上官婉儿。

    “好啊,好啊,婉儿久闻公主兰心蕙质,早想着要见上一见了,婉儿还准备了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公主呢,来,婉儿带您看看去。”上官婉儿人小鬼大,虽听懂了李显叫她见礼的意思,可却不想就范,眼珠子鼓溜溜地转了转,计便已上了心来,假作欣喜若狂状地鼓起了掌来,先是奉承了太平公主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将“礼物”抬了出来,一派天真烂漫状地拉住了太平公主的手便要向马车旁行去。

    太平公主毕竟还是孩童,原本是打算给上官婉儿一个下马威的,可一听到有特别的礼物可拿,眼睛不由地便亮了起来,迟疑地抬头看向了李显,一副想去又有所担心之状。

    “太平,去罢。”

    这一见到太平公主那犹犹豫豫的小样子,李显不由地暗自好笑不已——上官婉儿哪有甚特别的礼物,左右不过是李显帮她挑的一些香皂、手绢之类的小玩意儿罢了,这会儿上官婉儿,之所以拿出来说事,其实就是不愿当众向太平公主低头而已,不过么,李显却并不打算说破,反倒是笑着鼓励了一句道。

    “嗯。”

    太平公主早已是心动了的,这一听李显点了头,自是兴奋了起来,用力地点了下头,蹦蹦跳跳地与上官婉儿一道跑向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有劳诸公前来相迎,小王愧受了,时辰不早了,都请回罢。”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个难缠的小萝/莉,李显暗自松了口气,自失地笑了笑,上前数步,对着一众前来迎候的大臣们拱了拱手,作了个团团揖,客气了几句。

    “殿下客气了,下官等不敢,请殿下先行。”

    前来迎候的大臣们人数并不算太多,除了郝处俊等几名老臣之外,大多是洛阳府的地方官员,无论身份地位自然是无法跟李显相比,而今李显这个正主儿都没走,众人自是不敢先行开步,除了逊谢不迭之外,也只能是客气地催请李显的大驾了的。

    “六哥,父皇、母后都已在宫中等候,您看……”

    李旭轮见李显似乎没有立刻动身的样子,自不免有些子心急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小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那好,就先进城罢,八弟且与为兄同车如何?”

    进宫见驾自是题中应有之义,哪怕李显其实并不想去看武后那张虚伪的脸,可也没有不去的理儿,这一听李旭轮如此说法,立马便笑着应允了下来,不过么,在去见驾之前,李显还琢磨着要从李旭轮处套些消息,这便笑眯眯地发出了邀请。

    “好,好,好,六哥请坐小弟的马车可成?”

    李旭轮平生最佩服的人便是李显这位兄长,只是因着常随在帝驾旁,很难得跟李显亲近上一回,这一听李显发出了邀请,自是大喜过望,激动得小脸蛋都因此涨得通红,一迭声地叫着好。

    “嗯,七弟请。”

    李显要的是信息,至于乘谁的马车,李显却是不在意的,这便笑着应承了下来,高兴得李旭轮顾不上去理会后头的群臣们,献宝似地引领着李显便向不远处的马车停放处行了去。

    “六哥,您不知道罢,父皇可是整日里拿您来当小弟的榜样,要小弟好生向您学着点,嘿,早前是没机会,此番六哥来了,小弟可就得便了,六哥,您可得好好教教小弟。”能跟李显坐一块,李旭轮显然是太激动了些,卜一上车,屁股都尚未坐稳当,话便一串串地往外冒了。

    “八弟过誉了,为兄其实就一武夫,旁的不行,武之一道尚算有些心得,八弟若是能吃下苦,为兄自不敢敝帚自珍的,哦,对了,此番父皇宣为兄来洛阳,言及婚娶之事,且不知此事可是父皇在亲拟的么?”李显自忖此世与李旭轮并无甚交集,实是有些子消受不了李旭轮这等热情的崇拜,不过么,李显却也不会蠢到去打击李旭轮的热情之地步,只是笑着谦逊了几句之后,便将话题引到了定婚之事上。

    “只消七哥肯教,小弟自当发奋,哈,太好了,太好了!”这一听李显没拒绝自个儿的不情之请,李旭轮乐得咧嘴直笑,好一阵子得意之后,这才猛醒一般地接着道:“啊,还没恭喜七哥呢,这回啊,为了给七哥找个好人家的闺女,父皇与母后可是商量了好几回了的,七哥您就等着好事到来罢。”

    好事?屁的好事!李显是怎么也乐不起来,不单乐不起来,反倒有种骂娘的冲动,只可惜场合不对,李显纵使有再多的怨怒,也只能是强忍着罢。

    “呵呵,算是好事罢,唔,不知人选可曾圈定下来了么?”李显干笑了两声,紧接着问出了最关键性的问题。

    “这个,小弟倒是没听说,或许快了罢。”

    李旭轮愣了愣,尴尬地搓了搓手,满脸不好意思状地回答道。

    “哦?”

    李显一听人选尚未定下,紧绷着的心自是稍稍放松了些,可眼神里的厉芒却是就此亮了起来,隐隐有煞气在涌动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无毒不丈夫(一)

    “陛下有旨,宣周王李显、殷王李旭轮及太平公主乾元殿觐见。”

    李显等人到了洛阳宫前,递上牌子后不久,司礼宦官高和胜便领着两名小宦官匆匆从宫门里行了出来,拖腔拖调地宣了高宗的口谕。

    “儿臣等领旨谢恩。”

    虽说只是口谕,李显与李旭轮却还是按照接圣旨的规制一丝不苟地谢了恩,可太平公主却是不管那么许多,也不等李显站直了身子,便小鸟依人一般地赖在了李显的胳膊上,小嘴儿不耐地翘着道:“七哥,快,走,进宫见父皇、母后去。”

    这丫头还真是被宠坏了!李显看了眼跟葫芦似地挂在自个儿胳膊上的太平公主,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却拿这个恃宠而骄的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不过太平那小丫头为何如此黏乎自己,索性不加理会地任由其在自己的胳膊上胡乱扭捏着,满脸歉意地对着高和胜点了点头道:“有劳高公公了。”

    “不敢,殿下您请。”

    高和胜显然也不明白一向淘气的小太平为何会如此亲近李显,这一见小太平跟顽皮猴子一般地挂在李显身上,自是感到好笑不已,可当着这几位主子的面,高和胜哪敢放肆,只能是强忍着笑意,比划了个“请”的手势道。

    “真啰嗦,快走,快走。”

    小太平不满地白了高和胜一眼,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也不管李显恼是不恼,拽着李显的胳膊便冲进了宫门,一路跟只小喜鹊一般叽喳个不停,生生吵得李显的头都险些要炸开了,可也没辙,只能是苦笑不已地敷衍着,好在走的是玄武门,紧挨着内禁,离乾元殿并不算太远,忍一忍也就算是过去了。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刚一行入乾元殿,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正并肩高坐在前墀之上,李显自是不敢怠慢,轻轻一抖手,挣脱了太平公主的拉拽,急步抢上前去,恭谦无比地大礼参拜道。

    “显儿来了好,好,好啊,来,快快平身,平身罢。”

    一见李显人已到了,高宗苍白的脸上瞬间便涌起了一团团的红晕,兴奋异常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抬着手,一迭声地了起。

    “儿臣谢父皇隆恩。”

    感受到高宗的激动之心情,饶是李显生性沉稳,却也情不自禁地双眼湿润了起来,哽咽着谢了恩,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神情激动地看着高宗。

    “显儿长大了,媚娘,你看,这孩子几年不见,都已是昂然汉子矣,好,好啊。”

    高宗本就对儿子们疼爱得很,这一见李显身材高大壮实,阳刚之气十足,自是十二万分的喜爱,笑呵呵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这才侧了下脸,笑着对一脸平静的武后说了一句道。

    “是啊,有此佳儿实是福份也。”高宗方已回头,武后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附和了一句之后,突地话音一转道:“陛下,显儿既已年长,是该到了婚娶之时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显儿初到的喜庆劲儿,不若就此凑个双喜可好?”

    “好,好,媚娘之言甚合朕意,就这么办了!”高宗向来就惧内,甚少有敢反驳武后之言的时候,再者,在高宗看来,给李显定亲乃是好事,自是不会反对,这便笑呵呵地下了定论。

    “陛下,如今合适的人选有三人,皆可为显儿良配,还请陛下定夺为荷。”武后见高宗应允了所请,脸上的笑容立马更加灿烂了几分,温柔无比地出言说了一句道。

    “啊,这事情还是皇后拿主意好了,朕一概准了便是。”高宗兴致很高,可对于选媳妇却自忖不在行,索性将责任干脆利落地推给了武后。

    “陛下信任之情妾身感激在心,只是此事重大,倘若人选有差,那岂不是误了显儿一生,妾身实不敢擅自做主。”武后并没有立马应允,而是欲擒故纵地推辞道。

    “无妨,媚娘的眼光朕信得过,就这么定了。”高宗哈哈大笑地一挥手,一派豪迈状地下了定论。

    “也罢,既是陛下所托,妾身也就勉力为之了。”武后这回没再推辞,笑着点头应允了下来,而后,假作思考状地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陛下,三个人选皆是内侍监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品貌皆不差,只是依妾身看来,起居郎王承家的次女王萍儿落落大方,颇具雍容富贵像,身子骨也强健,有宜男之相,不若就定下此女可好?”

    “好,媚娘觉得好便好,朕自无异议。”高宗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武后既然如此说了,他自无不准之礼,同意得倒是很快,不过话一出口,却又觉得有些不踏实,这便掉头看着李显道:“显儿对此可有甚意见否?”

    意见?意见大了去了,李显这会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早在一得知候选人的消息,李显便已传令洛阳的心腹手下展开彻查,早已将三家的根底连同三女的品貌为人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的,自是知晓那个王萍儿是何等样人,武后说其身子骨强健,那是美誉,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头肥猪,至于性子么,更是泼辣到了极点,真可谓是极品垃圾一个,真要娶回家去,别说其余了,便是看着都得被恶心个半死!

    诚然,政治人物的婚姻一般都是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尤其是皇子、公主们的婚姻更是如此,这一点李显自然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的,可再怎么着,李显也不能找一个无盐回家罢,偏生这位貌似无盐,却又没半点无盐的能耐,更惶论王承家其人本就是武后豢养的一条狗罢了,跟这么位主儿联姻,不单无法借用到亲家的势力,反得小心提放这位亲家背后使坏,再怎么找不自在也不是这么个找法的。

    反对?有用么?显然无用,在这等大事上,李显本就无甚发言权,更别说武后既然敢在此时提出这么个恶心人的建议,自然是挖好了坑,就等着李显自个儿往下跳了,若不出意外,只要李显敢当场反对,接下来的后招足以令李显脱上几层皮的,这等明摆着的圈套李显怎可能会去钻。

    “回父皇的话,古人有云:娶媳当以侍奉父母为要,儿臣能得母后帮着选媳,实乃天大的荣幸,岂有它意可言。”李显乃城府极深之辈,纵使心中怒火狂烧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受宠若惊的样子,激动不已地谢恩道。

    “哦哦哦,七哥要娶媳妇喽!”

    李显话音刚落,早已独自跑上了前墀的太平公主立马雀跃了起来,小巴掌拍得山响,一张小脸笑颜如花一般。

    “哦?哈哈哈……”这一见太平公主兴奋如此,高宗不由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太平公主的头发,兴意盎然地调侃道:“月月,要不朕也给你找个婆家好不?”

    “不嘛,不嘛,人家才不要呢,父皇坏,母后,您看,父皇又欺负人家了。”太平公主其实并不太清楚所谓的婆家是啥意思,可一见高宗笑得坏坏的,自然知晓这并不是啥好话来着,立马嘟起了嘴,小身子一扭,钻进了武后的怀中,可怜兮兮地撒起了娇来,那副委屈的小模样儿登时便惹得殿中诸人全都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陛下,显儿一路远来该是辛苦了,事既已定,今日便先到此可好?”

    武后显然是没想到李显如此好说话,眼瞅着安排好的后手已浑然没了用武之地,自是不想李显再多跟高宗亲热,这便款款地说了一句道。

    “嗯,媚娘不说朕倒是忘了,显儿这几日便好生歇着,过几天,朕给尔旨意,将这门婚事定将下来罢。”高宗一听武后此言,自也觉得有理,这便笑着挥了下手,示意李显告退。

    “多谢父皇、母后垂爱,儿臣告退了。”

    李显心中有事,自是不想再多逗留,这便顺势请了辞,一旋身,推出了大殿,径自向宫外行了去。

    “七哥,慢走,等等小弟。”

    就在李显刚行出宫门之际,后头却传来了李旭轮的呼喝声。

    “八弟,有事么?”

    李显此际正急着回府布置相关计划,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然则却也不好不理会李旭轮的呼喊,眉头微微一皱,还是站住了脚,一转身,已是满面春风般的笑容,和蔼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七哥,那王家女,唔,那女子实是那个,那个……啊,八哥还是亲自去看看好了,倘若不如意,父皇处可让小妹去说,小弟,小弟也愿为七哥帮言。”李旭轮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近前,红着脸,鼓足了勇气,嘶嘶哎哎地述说了一通。

    “劳八弟费心了,为兄相信母后的眼光,呵呵,过几日,等为兄好事临了,八弟还请到为兄府上多饮几樽可好?”李显并不敢全信李旭轮的好意,这便温和地笑了起来,一派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七哥,您……”李旭轮见李显并没将自个儿的话听进心里去,面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待要再言,可一时间又不知说啥才好,就此愣在了当场。

    “八弟留步,为兄先行一步了。”

    李显实不打算在这等敏感时分多跟李旭轮亲近,这便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给李旭轮再次出言的机会,一转身,大步行到了等候在小广场对面的马车旁,一哈腰,无言地钻进了车厢,车帘子刚一放下,李显的脸色已是彻底阴霾了下来,煞气瞬间便蒸腾而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无毒不丈夫(二)

    辰时三刻,日头早已升到了半空,洛阳城里人声鼎沸,到处熙熙攘攘的行人,叫卖声此起彼伏,端得是热闹非凡,然则在贺兰敏之听来,却是一派的噪杂之音,尤其是在昨夜又与三女“奋战”了一宿的情况下,更是颇觉这声响刺耳得紧,恨不得拿把刀将那帮子吵吵嚷嚷的商家伙计们全都砍杀个精光,当然了,他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做却是不能如此去做的,所以他也只能是重重地往地上“呸”了口浓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一哈腰,上了早已停靠在台阶前的马车,随口吩咐了一句道:“去皇城!”

    贺兰敏之其实十二万分地不想去皇宫,只因他实在是不想去听武后那没完没了的唠叨之词,若是可能的话,贺兰敏之宁愿躲自个儿府上发呆,也不愿要这等常人看来是大到了极致的荣耀,可惜他却不能不去,概因武后的淫威不是贺兰敏之能抗拒得了的,故此,哪怕贺兰敏之有着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是强撑着酒色过度的身子“一大早”地从温柔乡里爬了起来,心中的怨气之浓烈自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贺兰敏之在车厢里发了好一阵子的呆,越想便越是气闷,这越是气闷痰便越是往上涌,喉头一痒,便想着吐痰,这便气恼地骂了一嗓子,一掀车帘子便要向外吐痰,可方一掀开车厢左侧的小帘子,立马惊觉不对——马车压根儿就不是走在去皇宫的路上!

    “混帐行子,走的是甚路,作死么?还不……”

    贺兰敏之大怒之下,一边破口大骂地掀开帘子,一边撸袖子便打算给马车夫来上一记狠的,可骂人的话尚未说完,突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架在了其脖子上,登时便被吓得一个哆嗦,话说到半截子便嘎然而止了。

    “你,你是谁?别,别乱来……”

    别看贺兰敏之在朝野间横行霸道,其实胆量并不算多大,这一见到那明晃晃的匕首寒气森森地吓人得紧,腿立马便软了,再一看来人面相凶恶异常,自是吓得胆都破了,颤着声,结结巴巴地胡乱说着。

    “贺兰公子请坐好,若不然,小的可不敢保证手不会发抖,万一不小心伤到公子,那可就不好玩了。”来者阴森森地咧嘴笑了笑,将手中的匕首轻轻地往下压了压,调侃了贺兰敏之一句,而后也没管贺兰敏之的脸色有多难看,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推,已将贺兰敏之推回了原位,紧接着身形一闪,人也跟着进了车厢,坐在了贺兰敏之的身旁,而匕首依旧稳稳地架在贺兰敏之的脖子上。

    “别动粗,要多少钱财尽管开口,但凡某家有的,定不叫阁下失望便是了。”贺兰敏之见对方没有立刻下杀手,便以为来者不过是勒索钱财的绑匪罢了,心中自是稍安,为保命计,赶忙表明了合作的态度。

    “闭嘴,老实坐着!”

    贺兰敏之倒是慷慨,可惜对方压根儿就不领情,冷哼了一声,怒叱了贺兰敏之一句,吓得贺兰敏之脖子一缩,再不敢多言,只能是胆战心惊地靠坐在车厢壁上,眼珠子狂转个不停,显然是在盘算着脱身的路子,只可惜对方显然是老手,压根儿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之意,握匕首的手始终沉稳得紧,贺兰敏之无法可想之下,也就只能是面色灰败地认了命。

    “下车!”

    就在贺兰敏之忐忑不安地琢磨着对策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其身边那名汉子见状,单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头罩,毫不客气地套在了贺兰敏之的头上,而后一压匕首,冷冷地呵斥了一声。

    “壮士莫要如此,某家……”

    贺兰敏之这回是彻底吓坏了,死活不肯下车,口中呢喃地讨着饶,可惜对方压根儿就不理会,单手一提,已当胸将贺兰敏之提溜了起来,不管不顾地便跳下了马车,大步如飞地走进了一栋住宅,一路穿堂过巷,直入后院的一间厢房,将早已软得如同烂泥一般的贺兰敏之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对着名背着手站在窗台前的高大青年一拱手道:“报,人已带到。”

    “嗯。”

    那名高大青年并没有转回身来,只是扬了下手,轻吭了一声,那面目凶狠的汉子见状,也不多话,手一伸,一把拽下了贺兰敏之头上的黑头罩,对着高大青年的背影躬身行了个礼,不吭不声地退出了房去。

    “这位朋友请了,不知将某家唤来此处有何贵干?”

    贺兰敏之骤然从黑暗中见到光明,眼睛自是有些不适应,搓揉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勉强看清了室内的情形,见先前绑架自个儿来此的凶恶汉子已不见了踪影,心中稍安了些,左右环视了一下,末了将视线投向了那背立之人,迟疑着出言问了一句道。

    背立之人没有应答,只是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露出了张英挺的脸庞,贺兰敏之一见之下,眼珠子立马瞪得浑圆无比,如见了鬼一般地怪叫了一声,用哆嗦的手指着那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你是小七?”

    “表哥,好久不见了,这一向可好?”

    这一桩绑架案的幕后主使正是李显,此际见贺兰敏之已认出了自己,李显却浑然不在意,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哈,还真是小七,我就说么,看着便眼熟,嗯,不对啊,哥哥也就是因着琐事缠身,不曾去迎接小七罢了,不致便要将哥哥如此这般地捉了来罢,这玩笑可开得过了些喽。”这一见李显满面的笑容,贺兰敏之悬着的心就此落了地,大大咧咧地走到一张几子后头松松垮垮地坐了下来,嘻嘻哈哈地扯了几句道。

    李显没理会贺兰敏之的疯言疯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到几子边,盘腿坐了下来,伸手取过几子边正烧滚了的茶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之一推到了贺兰敏之的面前,自个儿端起一杯,慢条斯理地品着。

    “小七,你倒是说句话啊,将哥哥拽来作甚?不会是耍着好玩的罢,嗯?”

    贺兰敏之呆愣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李显开口,不由地便急了,羞恼地喝问了起来,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浑然忘了自个儿阶下囚的身份。

    “表哥稍安勿躁,且先饮杯茶去去火气再议罢。”

    李显连看都没看贺兰敏之一眼,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话音里满是不容辩驳之意。

    “好,好,好,喝,不就是杯茶么,哥哥喝又如何,唉哟……”

    贺兰敏之无端端的被绑架了来,心里头自是恼火得很,可又不敢当着李显的面撒野,这便气鼓鼓地嚷嚷了一嗓子,一把抄起几子上的茶碗,仰头便往口里倒,却忘了这茶可是刚烧开的,登时便被烫得直叫唤。

    白痴!李显懒得去理会贺兰敏之的狼狈劲,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头鄙夷了贺兰敏之一句,可人却依旧端坐着不动,既不笑话贺兰敏之的狼狈,也不出言安抚,就宛若没瞅见一般地端着茶碗,有滋有味地细品着茶水。

    “小七,你,你太过分了,如此热的茶,想烫死哥哥啊!”贺兰敏之羞恼成怒之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起来,叉指着李显便发起了火来。

    贺兰敏之的火气不小,可惜李显却压根儿就不加理睬,自顾自地饮着茶,任由贺兰敏之跟小丑一般地蹦达个不停,直到贺兰敏之无力地坐到于地之后,李显这才一脸平静地将手中的茶碗搁置在了几子上,凝视着贺兰敏之道:“孤今日请表哥来此,确有一事相托,还请表哥万勿推辞才好。”

    “小七,你搞没搞错,请人帮忙是尔这般请法的么?不帮,不帮!”

    贺兰敏之一听李显如此大费周章居然是要请自个儿帮忙,登时便气炸了,跳将起来,气恼万分地挥舞着双手,大嚷大叫了起来。

    “真不帮么?”李显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一笑,追问了一句道。

    “不帮,小七有甚勾当自己耍去,哥哥我没空!”贺兰敏之大袖子一拂,赌气地拒绝道。

    “嘿,那好,孤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帮孤的忙,孤亏待不了你,多的不敢说,三五千贯还是有得拿的,第二么……”李显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将茶碗搁置在了几子上,而后突地冷哼了一声,一抬手,一道亮光突地闪过,原本完好的茶碗瞬间便被劈成了大小相同的八瓣,而几子面丝毫不曾有丁点的破损。

    “你,你,你要做甚?我,我,我……”

    贺兰敏之虽品行极差,可好歹是练过几天武的,原本身手相当不错,只是这些年来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过眼光还在,自是知晓李显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有多犀利,脸色瞬间便煞白如纸,惊恐万状地看着李显,口中结结巴巴地不知所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无毒不丈夫(三)

    “表哥请坐。”

    李显没管贺兰敏之脸色有多难看,心平气和地摆了下手,指着几子对面,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你,你……”

    贺兰敏之大喘了几口气,颓然地坐了下来,旋即又不甘地怒视着李显,可着劲地磨着牙,一副想要跟李显拼命却又不敢之状。

    “表哥可愿帮孤一个小忙么?”

    李显浑然不在意贺兰敏之的小动作,温和依旧地问了一句道。

    “你……,罢了,究竟是甚事总得先说与哥哥知晓,这才能知帮不帮得罢,小七,莫耍了,算哥哥怕了你成不?”

    贺兰敏之已是被李显弄得彻底没了脾气,苦着脸,摇了摇头,一派认输状地问道。

    “起居郎王承家表哥该是认识的罢?”

    李显并没有急着说明缘由,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承家?哈,不算多熟,也就是一起饮过几次酒罢了,那厮好没滋味的个人,无趣,怎地,小七与其不对付了?不会罢,那厮就一小官儿,莫非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小七你过不去,不至于罢?”贺兰敏之满头雾水地看了看李显,愣是搞不懂李显好端端地问起个芝麻小官儿是何用意。

    “此人有个女儿叫王萍儿,表哥可曾听说过?”李显没有回答贺兰敏之的疑问,自顾自地往下问道。

    “王萍儿?那头肥猪?小七该不会是……,啊,哈哈哈,笑死哥哥了,哈哈哈……”

    贺兰敏之不学无术,问他别的或许是一问三不知,可要问他哪家的闺女如何,那一准一问一个准儿,这不,待得李显说出了“王萍儿”的名字之后,贺兰敏之突然想起了李显被召来洛阳的用意,登时憋不住便爆笑了起来,笑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都是。

    “很好笑么?”

    李显的语调依旧平和如昔,只是眼神里的煞气却陡然间重了几分。

    “嘿嘿,小七莫怪,哥哥只是,啊,呵呵,只是那个,得,哥哥不笑了还不成么?”贺兰敏之正乐呵得起劲,可一感受到李显身上一阵强似一阵的煞气,立马便有些子笑不下去了,干巴巴地假笑了两声,敷衍地道了歉。

    “表兄既然已知事情之缘起,孤也就不再多加解释了,这忙表哥帮是不帮?”这一见贺兰敏之那副赖皮状,李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慢来,慢来,小七还是先将话说清楚了,若不然叫哥哥如何个帮衬法?嘿嘿,莫不成小七打算……”贺兰敏之比了个“砍”的姿势,嬉皮笑脸地扯道。

    “那倒不必,孤只要表兄能将那王萍儿约到白马寺一会,其余诸事便无须表兄操心了。”李显眉头一扬,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会?哈,好你个小七,这不是要明着败坏哥哥的名声么?不干,不干,嘿,小七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哥哥去告发了你么?”贺兰敏之人虽轻浮,却并不傻,只一听便已猜到了李显的阴谋,立马来了精神,反将过来威胁起李显来了。

    “你不敢!”

    李显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敢?嘿,小七你……”

    贺兰敏之就一地痞似的人物,向来没甚上下尊卑的敬畏之心,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就要变脸,可没等其将话说完,就见李显脸色漠然地指了指几子上的那几块碎茶碗,贺兰敏之不由地便打了个寒战,摆狠的话说到半截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显,眼珠子转得滴溜溜地跟个受了惊的小蟊贼一般。

    “孤能轻易请尔来此,自然也可轻松请尔去与阎王爷喝上回茶,表哥若是不信,不妨赌上一把好了。”李显不屑地看了贺兰敏之一眼,阴森森地说了一句道。

    “你……”贺兰敏之一听李显将威胁的话说得如此之明,脸色瞬间便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便要发飙,可又没那个胆,身子哆嗦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泄了气,却又不肯就此认栽,大喘了好一阵子粗气之后,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小七不仗义,这等事情为何定要哥哥去做,找旁人不行么?”

    旁人?若是旁人可行的话,李显哪需要如此费事,要知道李显如今可不是五年前那等单枪匹马的狼狈状,这会儿早就已是鸟枪换炮了,手下人才济济,哪行当的人都不缺,真要寻个“骗色”的高手来,一点都不难,问题是要想瞒天过海却是不易,至少是很难令武后改弦更张,万一武后硬要李显生吞下这么枚臭鸡蛋,那岂不是要生生令李显恶心至死么?而找贺兰敏之来演上这么场戏,结果则完全不一样,哪怕武后对此有所疑心,可因着各种缘由,武后也必须下死力保住贺兰敏之,如此一来,这门强加给李显的婚事自也就自然而然地告了终。

    “因为你有前科!”

    李显自是不会跟贺兰敏之详细分析缘由,自是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道。

    “哼,小七你不要太过分了,哥哥我也不是好惹的。”

    贺兰敏之本性痞得很,他并不完全相信李显的威胁敢真的付诸行动,这便摆出了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怒交加地吼了起来。

    “放肆!你真以为孤不敢杀你么?小王八蛋,别以为孤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年你强/奸杨灵玉真是为了其美貌么?嘿,不过是想报杀母之仇罢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李显早就知晓贺兰敏之极为难缠,可这一听其说得如此嚣张,心头的火立马便起了,霍然而起,大手一伸,一把掐住贺兰敏之的咽喉,将其跟拎小鸡一般地提溜在空中,毫不客气地怒叱道。

    “嘶嘶……”

    贺兰敏之伸出双手拼命地要想掰开李显的钳制,奈何力量上差了老鼻子远,任凭其如何努力,也撼动不了李显的手掌,双脚在空中胡乱地瞪踏着,只剩下出气,浑然没了进气,直憋得面色紫中泛黑,有心讨饶,却又开不得口,惊恐得瞳孔都缩成了豆粒状。

    “无用的废物!”

    李显虽讨厌贺兰敏之,但却并不想就此杀了其,这一见贺兰敏之已快断了气,李显冷着脸骂了一声之后,随手便将其抛在了地板上。

    “呼、呼、呼……”

    贺兰敏之一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用怨毒的眼光死盯着李显,可却再也没了随意胡言的胆子。

    “怎么,还想着先敷衍一下本王,回头去找母后告黑状么?成,尔要如此也可,孤由得尔去,就算如此,母后也不能把孤咋样,嘿,除非你能躲宫中一辈子,否则……”李显丝毫不在意贺兰敏之的恶毒目光,不屑地撇了撇嘴,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贺兰敏之潜藏在心里的想头。

    “你,你……,好,这事我做了便是!”

    一想到先前被李显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此处,贺兰敏之自是知晓李显绝对有斩杀自个儿的能耐,哪敢再强项,只能是气咻咻地认了栽。

    “很好,这就对了,孤给你三天时间,若是办不成此事,那后果么,嘿,你自己去想好了,当然了,事若是办成了,孤也不吝重赏,给尔三千贯为酬谢。”李显观言察色的能耐极强,只看了一眼,便知贺兰敏之已是砧板上的肉,再也不可能耍出甚幺蛾子的了,这便微微一笑,抛出了重赏以为诱饵。

    “五千贯,少了不成!”

    贺兰敏之就是个无行的小人,贪财得紧,一听有钱可拿,立马/眼珠子发亮,毫不客气地加价两千贯。

    他娘的,这都啥人啊?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一见贺兰敏之一谈钱便来了精神,李显登时便被弄得哭笑不得,可也懒得跟其一般见识,再说了,在李显看来,能用钱买得到的便不是难题,左右李显如今可是富可敌国之辈,五千贯虽多,可李显却并不放在眼中,只不过考虑到事情的周密性,李显并没有直接答应贺兰敏之的开价,而是点了下头道:“五千贯么?可以,只是孤却不能一次给齐了,这样罢,孤先给尔一千五百贯为定金,事成之后,再给尔一千五百贯,至于另两千贯,那得等年关之时再付。”

    “不……啊,成,这事哥哥帮定了。”

    贺兰敏之刚想反对,可一见李显眼神如刀般扫了过来,登时吓得赶忙改了口。

    “好,孤相信表哥能办成此事,来人!”李显没再多废话,一击掌,高呼了一声。

    “属下在!”

    李显话音一落,房中人影一闪间,原先押解贺兰敏之来此的凶恶汉子已躬身立在了李显的身前。

    “罗通,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尔务必保证贺兰公爷的安全,不得有误!”

    李显满意地扫了眼来人,沉着声下令道。

    “是,属下遵命!”

    罗通本是江湖豪客,后因得罪了权贵,遭人构陷,险些身死狱中,幸得李显横加插手,这才得以活命,自两年前便被派到了洛阳,为行动组的负责人,对李显一向忠心耿耿,此际一听李显如此吩咐,也不问缘由,立马毫不迟疑地躬身应了诺,而后对着贺兰敏之一摆手道:“贺兰公爷,请!”

    “小七,这事哥哥帮定了,你便等着哥哥的好消息罢,告辞!”

    贺兰敏之自然知晓李显派罗通跟着自个儿是何用心,只是他却不敢提出异议,故作豪迈状地丢下句场面话,便急忙忙地由罗通陪着出房回府去了。

    李显没有去送贺兰敏之,而是脸色漠然地站在了房中,不言不动地如同一座雕塑一般……

第一百五十五章无毒不丈夫(四)

    天下间以“白马”为名的寺庙不少,可论及名气,却无一间能与洛阳白马寺相提并论者,概因始建于东汉的洛阳白马寺乃是中原最早的寺庙,向有“中原第一古刹”之名,坐落于洛阳城外十里处的洛水旁,参天绿树随处可见,香火缭绕中梵唱阵阵,端的是不同凡响,尤其是这等金秋时分,更是游人如织,香客不绝于途,好一派佛国胜地之景象。

    “诸公,今日难得人到得齐,自该好生尽兴一番,也不枉了眼前的胜景!”

    “不错,青卿之言甚是,面对此等胜景,我等不留下些千古名篇岂不辜负了去。”

    “明瑞这话说得倒是,可惜有骆公在,这扬名千古的绝唱怕是轮不到您了,哈哈哈……”

    ……

    白马寺的山门外,一群身着便衣的文人笑呵呵地相互调侃着,谈笑无忌之状宛若初出家门的学子一般,然则细细看去便可发现这群人个个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除了当朝御史中丞、当今文坛领袖骆冰王之外,更有东台大学士刘炽(字青卿)、国子监直博士李铭(字明瑞)、通士舍人范履冰等众多文坛英豪,随便拿一个出去,都绝对是文坛共尊的人物。

    “眷秀(范履冰的字)这话可说得不地道啊,万一骆某今日手拙,岂不是要被架之于火上了么?”

    骆冰王这些年来因着李显明里暗里的照应之故,官运可谓是亨通得很,仅仅入朝不过五年时间,便已从区区八品小官一路狂升至从四品的朝堂大员,绝对是当今朝堂的异数之一,其原本偏阴沉的个性也因着运途顺畅而开朗了不少,自去岁年末奉调洛阳伴驾以来,靠着出众的才华,骆宾王很快便成了洛阳官场上的文坛巨擎,每每引领文学之潮流。今日恰逢荀假,骆冰王出面召集各路文坛名人共游白马寺,应者可谓是云集,不单太子、潞王一系的官员来了,便是连直属于武后的北门学士也来了好几个,先前调侃国子监直博士李铭的范履冰便是其中之一,这一听范履冰连捎带打地提到了自己,骆冰王立马笑着反击了回去,登时便惹得一众人等全都爆笑了起来。

    “咦,诸公快看,那不是起居郎王承家的闺女么?”

    就在众人哄笑不已之际,太常博士(从七品上)陆起尧突然像是发现了甚稀罕事一般地叫了一声,瞬间便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只一看,便见不远处山道上的人群中,一名肥硕的年青女子在数名丫鬟的簇拥下正扭扭捏捏地向山门处行了来。

    “没错,是她,去岁其父还曾领其来老夫府上拜门子,如今么,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国子监直博士李铭与王承家乃是同乡,彼此间稍有往来,自是识得此女,这便出言肯定了一句,只是话音里的讥讽之意颇浓,显然对武后指定此女为周王妃之举大不以为然。

    “铭公,今日我等只谈文章,莫论国是,走罢,进寺一游去。”骆冰王显然不想当众议论周王的婚事,这便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

    “对,对,对,骆公所言甚是,走罢,走罢。”

    一群文士分属不同的阵营,彼此间私交虽尚可,然,在政治观点上却是大相径庭,自是不想因着谈论国事而起了争执,这便各自哄闹着进了山门,顺着山道向白马寺正殿行了去……

    有唐以来,一直以丰满为美,但凡公认之美人无不体态丰腴,不过么,凡事总有个限度在,超过了这个度,那可就过犹不及了,很显然,王萍儿的丰满就属于此类,那已不能叫丰满,只能用“痴肥”二字来加以形容,这不,一段实在算不上陡峭的山道,愣是让王萍儿走得“波涛汹涌”,气喘如牛一般,那“澎湃”之状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小姐,您慢点罢。”

    “小姐,您歇歇再走。”

    ……

    几名侍奉在侧的小丫鬟们见王萍儿走得辛苦无比,纷纷出言劝解了起来,唯有年岁最长的一个丫鬟却是满脸担忧之色地开口劝了一句道:“小姐,您还是别去了,万一……”

    “闭嘴,都闭嘴,走,还有几步就到了,赶紧!”

    王萍儿丝毫不领众人之情,不耐地摆了摆手,气喘吁吁地下了令,自顾自地扭捏着庞大的身躯,一步一挪地走进了山门,顺台阶而上,直抵白马寺正殿前的小广场,眯缝着小眼睛四下地张望着,满脸的焦急与期盼之色。

    “晦气,该死的肥猪!”

    王萍儿的身形实在是太彪悍了些,哪怕此际广场上人潮涌动,可这货往地上一杵,端的是“肥冠大众”,说是鹤立鸡群也绝不为过,任何人怕都无法忽视这么位“魁梧”之辈,更惶论有心等候的贺兰敏之,自是早就注意到了目标的到来,额头上立马涌出了无数的黑线,气恼万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可人还是不得不赶紧迎上前去,只因不远处的罗通已变了脸,性命要紧之下,贺兰敏之哪怕心中再歪腻,也只能是悻悻然地打点起了精神头来。

    “敏哥,我在这,在这呢……”

    贺兰敏之不愧是有着“京师第一美男子”美誉的超级大帅哥,加之今日又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自是分外的妖娆,这会儿走在人群里,立马便成了众人行注目礼的焦点,走到哪儿,哪儿的人潮便有着转不动的趋势,正张望着的王萍儿自然是顺利地发现了贺兰敏之的身影,心情一激动之下,竟不管不顾地公然扬手呼喝了起来,那扭捏作态的声音一出,满广场之人登时便被恶心倒了一大半。

    “萍儿姑娘,小生在此有礼了。”

    一听到王萍儿的叫嚷声粗粝得紧,贺兰敏之虽早已心理准备,可依旧被恶心得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地为之一僵,恨不得赶紧掉头走人,只可惜这当口上,贺兰敏之压根儿就不敢稍有闪失,只能是强压住肚子里的欲呕之感,笑呵呵地行上前去,极为优雅地行了个礼道。

    “敏哥,我,我……”

    一见到贺兰敏之那张英俊的笑脸,向来泼辣的王萍儿竟就此羞红了脸,尤其是想到这两日来贺兰敏之的甜言蜜语,王萍儿的心立马跳得跟撞鹿似地,羞答答地低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萍儿姑娘,里面请,今日小生已约好了慧宁大师,定可让萍儿姑娘得偿所愿的。”

    倘如面前站着的不是王萍儿,而是另外一个女子的话,贺兰敏之一准很有征服者的成就感,可面对着王萍儿么,贺兰敏之实在是提不起啥兴致来,之所以还能强撑得住,不外是被李显又打又拉地整怕了罢。

    “嗯,奴家听敏哥的。”

    王萍儿一听“请”字,肥胖的身子立马猛抖了一下,扭了扭几乎找不着的腰身,撒娇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向大雄宝殿里行了去,可方才起步,却又顿住了脚,扭头对着欲跟将过来的众丫鬟们挥了挥手,不容置疑地下令道:“你们都在此等着,谁也不许跟来。”

    “小姐……”

    一众丫鬟们方自要劝,可被王萍儿一瞪眼,全都噤若寒蝉地住了嘴,各自躬身应诺而退不迭。

    “有劳敏哥了。”

    王萍儿挥退了众丫鬟之后,对着贺兰敏之温柔地一笑道。

    “萍儿姑娘请。”

    王萍儿不笑还好,那一笑之下登时便令贺兰敏之毛骨悚然不已,险些就此夺路而逃,好在脑袋还算清醒,没敢忘了此行的目的,也就只能是强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极尽温和地回答道。

    “嗯。”

    王萍儿羞答答地应了一声,而后乖巧地跟在了贺兰敏之的身旁,几乎是肩并肩地行进了大雄宝殿旁的甬道中。

    “哎,你们看,那不是贺兰敏之么,怎地跟王承家的闺女走到一块去了。”

    贺兰敏之与王萍儿走在一起实在是对比太鲜明了些,哪怕白马寺里香客如云,可要想泯然众人显然不可能,二人刚才从甬道里行出,正与骆冰王等人站在一块的陆起尧便已瞧得分明,惊异之下,话不由地便脱口而出了的。

    “嗯,还真是他们,该死的,这厮要作甚?前番黄了太子的婚事,此番又折腾起周王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诸公,一并上前阻之,莫叫这小贼逃了去!”国子监直博士李铭性子急,这一见贺兰敏之与王萍儿肩并着肩,登时便火了,一撸袖子便冲上了前去。

    “诸公,一并去看看罢。”

    众官员见李铭不管不顾地便冲了过去,不由地便都有些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跟进,倒是骆宾王稳得住神,手一挥,高声招呼了一把。

    “走,拦住那混球!”

    “走,看看去,不能让这小贼再次逞凶!”

    ……

    骆宾王不单是文坛领袖,更是众官中官职最高者,他这么一招呼,众官员们自是有了主心骨,纷纷怒斥了起来,紧跟在骆冰王身后,一窝蜂地向贺兰敏之二人所在之处跑了过去,霎那间原本喧嚣却又平和的白马寺顿时便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慌乱……

第一百五十六章无毒不丈夫(五)

    别看李铭、骆冰王等人都是文官,可却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大唐一向尚武,纵使是文官,也大多学过些弓马本事,一众人等这么一呼啦啦地冲将起来,还真有些大军陷阵的威风,沿途香客不明所以之下,自是乱纷纷地躲避不迭,人仰马翻间尖叫连连,好一派混乱之景象。

    “哎呀,不好!”

    贺兰敏之虽是个轻浮无行之辈,可却并不愚笨,尽管他并不清楚李显的整体计划,可自打进了白马寺,小心眼里便已满是警惕之意,这一见前头一片大乱,自是早就警觉了起来,再一看李铭等人如狼似虎般地冲了过来,脸色瞬间便是一白,哪还管身旁的王萍儿如何尖叫,大叫一声,一旋身,拔脚便溜了,还别说,这厮身子骨虽早已被酒色淘了个空,可跑起路来,却是分外的麻利,再加上现场一片大乱之情形也成了其逃走的一大助力,没等李铭等人冲到近前,贺兰敏之早已逃得没了影,现场只留下不明所以的王萍儿还在那儿尖叫个不停。

    “骆公,人跑了,算那蟊贼逃得快,若不然,今日老夫定要其好看!”

    李铭毕竟岁数大了些,尽管老当益壮,可毕竟岁月不饶人,仅仅追了几步便追丢了贺兰敏之的身影,不得不悻悻然地退了回来,气恼万分地咒骂了一句道。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骆公,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等当联名上本,弹劾这对狗男女!”陆起尧本就是李显事先安排好的托儿,这一见机会难得,自是毫不客气地便鼓噪了起来。

    “不错,兹体事大,不能轻易便算揭过,只是这本章该如何写还得好生商榷一二。”范履冰虽也极度痛恨贺兰敏之的轻浮与无行,可到底碍着武后的面子,这便从旁插了一句,试图为此事先降降温。

    “有甚好商榷的,这可是人脏俱获,我等如此多官员在此,莫非皆瞎了眼不成?”陆起尧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哪能容得范履冰在那儿和稀泥,立马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话不能这么说,这事情总得先了解清楚了才好动本罢?”范履冰内心里其实是相信了陆起尧的判断,可口中却是不肯服这个软。

    “够了,尔等胡乱争个甚,骆公在此,我等皆听骆公的好了。”

    东台大学士刘炽乃是中立人士,哪一方的势力都不靠,往日里也向不参合到朝堂争斗中去,可此番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有心支持周王府一回,这便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陆、范二人的争执,将决定权交到了骆宾王的手中。

    “不错,刘大学士这话说得对,骆公,您老便放个话罢,我等皆愿附骥尾。”

    “青卿所言正理也,合该如此!”

    “骆公,您便拿个主意罢,我等莫有不从!”

    ……

    一众官员们早就看贺兰敏之不顺眼了的,不少人等更是对武后专权颇有微词,此际找到了个宣泄口,哪有不趁机发难的道理,于是乎,除了范履冰等几名后党保持沉默之外,其余官员们全都乱糟糟地亮明了态度。

    “不忙,眷秀说得有理,此事还是问清楚了才好,青卿兄,您与王承家颇有往来,算是这王萍儿的长辈,事情还是由您来问好了。”骆宾王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一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噪杂之声,对着李铭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道。

    “嗯,也好。”李铭性子急,倒是没想太多,满口子应承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坐到在地上大哭不已的王萍儿,假咳了一声道:“闺女,老夫李铭,你可还记得么?”

    “呜呜呜……”

    王萍儿虽是个泼辣的主儿,可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先前被一众官员们的来势汹汹吓得不轻,此际尚没能回过神来,兀自哭个不停,待得李铭见问,她也就只是抬了下头,泪眼朦胧地看了看李铭,哭泣着点了下头便算是答过了话。

    “你既认出了老夫便好,老夫问你话,须得实实招来,那贺兰敏之为何与尔一道同游,他与你是甚关系,说罢。”李铭官居国子监直博士,论及文章辞赋固然是不错,可显然不是问案的行家,也没个铺垫,直接了当地便直奔主题而去了。

    “没,没关系,就,就是偶、偶然遇上的……”

    一听李铭如此问法,王萍儿脸色瞬间就变了,顾不得再哭,小眼珠子转了转,抽泣着答了一句道。

    “瞎话,偶然遇上的能如此亲近同游?狡辩!”

    李铭尚未来得及再问,站一旁的陆起尧已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啊,真的,真的是偶然遇到的,铭伯父,您要相信侄女啊,呜呜呜,你们欺负人,呜呜呜……”王萍儿嚷嚷了一嗓子,见众人脸上皆满是不信的神色,登时便急了,索性耍赖地蹬腿大哭了起来,浑身的肥膘狂颤不已,其状实是蔚为壮观。

    “萍儿姑娘,此事开不得玩笑,若是虚言胡诌,彻查之下,必牵连全家,望姑娘善自珍重。”

    一众官员们大多是久历官场之辈,观言察色的能耐自然都不差,只一看王萍儿的神态,自是全都知晓这胖丫头压根儿就没说实话,只是见其耍赖地嚎哭不休,众人皆感棘手之至,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了骆宾王的身上,这一回骆宾王没再推辞,沉着声开了口。

    “你们欺负人,你们不是男人,欺负小女子一个女流之辈,算啥好汉,呜呜,我不活了,呜呜……”王萍儿一心想要蒙混过关,不单死活不肯透露真情,反倒反咬了众官员们一口。

    “骆公,不必再问了,我等还是联名上本,请陛下下诏彻查好了。”

    眼瞅着问话陷入了僵局,陆起尧立马从旁插了一句,再次提出了联名上本的动议。

    “斯言大善,就这么办罢。”

    “也只能如此了。”

    “不错,不能白白便宜了贺兰敏之那个小贼!”

    ……

    一众官员们也觉得再这么瞎问下去不是个办法,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这一回便是连范履冰等几名后党成员都没有反对陆起尧的动议。

    “不要,不要啊,奴家是真的偶遇贺兰公子的,啊,不,不,是贺兰公子说白马寺的慧宁法师善做法事,能保送男丁,小女子这才来的啊……”

    王萍儿人虽嚎啕大哭着,可注意力却并未分散,始终耳朵偷听官员们的议论,此际见众官员们一致同意动本章,立马便怕了,顾不得再装哭,紧赶着便委屈地高声叫了起来。

    王萍儿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将出口,一众官员们全都变了脸,看向王萍儿的眼神里已尽皆是憎恶之感——众官员们都是白马寺的常客,对寺内的僧众排行自是心中有数,这里头压根儿就没有慧字打头的僧人,这倒也就罢了,尚可以用王萍儿被贺兰敏之所骗来解释,可后头那句“保送男丁”就不那么简单了,要知道王萍儿此际虽尚未嫁入周王府,可已是内定之人选,其行为便容不得半点的差池,似这等所谓向法师求子的事儿一者是不能在此时为之,二者么,就算要求教,也必须由李显这个正主儿陪同着去,哪有让贺兰敏之相陪的道理,换句话说,不管从哪一条来看,王萍儿的举动都已是犯了“七出”的大过。

    “哎,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无从恕,骆公,这本章便由您来写,老夫自当附议。”李铭见这王萍儿居然到了此时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不由地便感慨了一句,而后,也不再去理会王萍儿,对着骆宾王一拱手,慨然地说了一句道。

    “那好,事不宜迟,走到精舍去,这本章便在寺里写了,诸公请一并联名罢。”骆宾王此时也不想再多事,豪气地一挥手,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而后也没管坐倒在地的王萍儿是何表情,大步便向寺庙的后院行了去,其余诸官见状,不管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此时都只能蜂拥地跟在了后头。

    “看甚子看,再看仔细老娘撕了尔等的皮!”

    一众官员们刚一离开,假哭着的王萍儿立马便不哭了,一骨碌爬起了身来,气咻咻地对着四周的围观者骂了一嗓子,扭着粗大的腰身,挤出了围观者的包围圈,拼着老命地向寺外冲了去……

    周王府的书房中,一身白袍的李显脸色漠然地端坐在几子后头,手持着本线装书,似乎在认真地研读着,只是不时微微搐动着的眉头以及略显得空洞的眼神却显示出李显此际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书本上,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李显此时正焦急万分地等待着行动结果的准信,之所以还能稳坐得住,不过是历练出来的城府在撑着罢了——事关一生的幸福,李显不可能不担心,只因李显很清楚计划这玩意儿哪怕做得再详尽,真到了执行的时候,怕都难以确保无虞,而此事偏生李显又输不起,不担心才真是怪事了的。

    “殿下。”

    就在李显忧心忡忡之际,人影一闪,罗通已悄然出现在书房中。

    “情况如何?”

    这一见罗通已至,李显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将手中的书搁在了几子上,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话音里竟隐约地带着一丝的颤音……

第一百五十七章无毒不丈夫(六)

    “回殿下的话,一切顺遂,骆公已联合诸臣工一并附署了本章,如今正在前往皇城的路上。”罗通能成为李显的心腹,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一听李显见问,并没有去描述那些无甚紧要的细节,而是言简意赅地将结果先行道了出来。

    “嗯,说具体些。”

    尽管早就知晓事情不太可能出现意外,可这一得知准信,李显还是不由地暗自松了口大气,只是脸色却并无甚变化,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是,属下遵命,今日一早……”

    罗通的口才并不算多好,一番话述说下来,平白直叙,几无甚文采可言,可胜在观察力极强,不但将事情的经过全盘道了出来,更将此事中诸人的表现乃至神情变化都一一描述了出来,几无遗漏之处。

    “好,这事情办得不错,传孤之令,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皆赏双俸,即刻按原定计划撤离,去罢。”罗通这番话并不短,足足说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则李显却没有一丝的不耐,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罗通汇报完了,李显这才鼓励地颔了下首,给出了重赏。

    “谢殿下厚爱,属下告退。”

    李显待下素来甚厚,尤其是行动组之人的待遇更是极高,月俸不在朝堂大员之下,李显这一口气给了双俸,赏赐不可谓不重,然则罗通却并未因此而有甚失常的表现,恭敬地谢了一声之后,悄然退出了房去。

    这小子不错,值得栽培!李显对于罗通的表现极为满意,心里头自是起了大用于其的念头,可也没往深处里想了去,只因如今戏台已搭好,是到了他李显这个主角上台唱上一回大戏的时候了!

    “高邈!”罗通刚退下,李显便即一击掌,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这一听到李显的呼唤,早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疾步跑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备车,孤要即刻进宫面圣!”李显扫了高邈一眼,面色肃然地吩咐了一句,话音里的煞气浓得惊人之至……

    则天门外,为数多达五十余人的朝臣们正聚集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焦躁不安地眺望着洞开着的皇宫大门,这里头除了从白马寺一路行来的骆宾王、李铭等人,更有不少闻讯赶来参与其事的大臣们,甚至连坐镇洛阳的宰相郝处俊都已赶到了现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然则众臣工都已等了近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能等到觐见的传唤,谁也不清楚圣意究竟如何,心焦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快看,来了。”

    就在诸臣工各怀心思之际,却见严德胜领着几名小宦官不紧不慢地从宫门里转了出来,立马在众臣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陛下口谕:朕体违和,诸事日后再行计议,钦此!”

    严德胜压根儿就不理会朝臣们的期盼之情,拖拖沓沓地行到了近前,拖着腔调地宣了圣谕,而后,也不给诸臣工发问的机会,身子一旋,抬脚便要走回宫去。

    “严公公且慢,不知陛下可曾接到我等之弹章?”

    骆宾王生性耿直,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这一见严德胜如此作态,登时便怒了,板着脸便叫住了严德胜。

    “洒家不知,骆中丞有事尽管上本好了。”

    严德胜一点都不在意骆宾王的肃然,阴阴地一笑,随口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便要就此离去。

    “你……”骆宾王大怒之下,便要再次喝问,然则还没等他开口,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冷厉的训斥之声——“严德胜,尔安敢欺君罔上!”

    “放……啊,殿下,老奴……”

    严德胜乃是武后的绝对心腹,这些年来在宫中可是威风惯了的人物,向来不怎么将朝臣们放在眼中,这一听居然有人敢当众训斥自己,登时为之大怒,愤然转回了身去,张口便要呵斥,只是一看清发话之人竟然是周王李显,立马吓得赶紧改了口,尴尬无比地傻站在了当场。

    “参见殿下。”

    诸臣工先前光顾着接旨,并不曾注意到李显的到来,此际听得声响不对,自是纷纷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李显正浑身煞气地站在了众人的身后,众人皆不敢怠慢,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诸公请起。”李显坦然地受了群臣的礼,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大步排众而出,走到了手足无措的严德胜身前,冷漠地扫了其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孤这就要面圣,严公公大可不去通禀,孤不介意的。”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严德胜吃过李显的亏,自是知晓李显的手段了得,哪敢跟李显强项,这一听李显语气不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却不敢去擦拭上一下,只能是陪着笑脸地道着不敢。

    “不敢么?那就有劳严公公了。”

    李显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丝毫不因严德胜的退让而有所变化,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殿下请稍候,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严德胜身为武后心腹,自是知晓李显这是为何而来的,他可不想在这当口上去触李显的霉头,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逃难一般地领着人便溜回了宫去。

    “诸公,小王平白遭此大辱,幸得诸公能主持公道,小王在此谢过了。”李显压根儿就没去理会严德胜的逃窜,回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大臣们深深一躬,抱拳行了个大礼,语气激动地谢了一句道。

    “不敢,殿下切莫如此。”

    “殿下客气了,此等不平之事,我等岂能置身事外。”

    “不错,此等恶事我等若是置之不理,圣贤之书岂不白读了。”

    ……

    一众大臣们大多是激于义愤而来的,先前因着高宗避而不见之故,本就已是群情激愤,再被李显这么一谢,一个个心中的正义感自是就此暴起了,众口纷纷之下,人人神色激动不已,唯有郝处俊却是默默不语地站在了一旁,只是看向李显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惊奇之色,似乎隐有担忧之状,但却并未就此多说些甚子。

    “郝相,小王此际心已大乱,恳请郝相能主持其事,还小王一个公平。”

    李显表面上激动万分,其实内心冷静异常,自是注意到了郝处俊的神色略有不对,念头只一转,便已知晓郝处俊在担心些甚子,左右不过是怕李显借着此事收买朝臣之心,从而引发进一步的东宫之争罢了,这便索性大方地将主持大局的权力交到了其手中。

    “殿下放心,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郝处俊见李显如此坦荡地摆开了来说,自是知晓李显怕是瞧出了自个儿的担心之所在,暗自心惊于李显的敏锐感触之余,不免踌躇了起来,然则略一沉吟之后,还是接过了李显递过来的橄榄枝。

    “多谢郝相成全。”

    李显谢过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言,转回了身去,面对着宫门方向,默然地立成了一尊雕像。

    “陛下有旨,宣周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严德胜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不过片刻工夫便已领着数名小宦官从宫里转了出来,一见到肃然立于群臣之前的李显,赶忙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地到了近前,高声宣布了高宗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

    这一听旨意里丝毫不提群臣,李显便已猜到了内里的蹊跷,不过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些甚子,恭敬万分地领旨谢了恩。

    “严公公且慢,陛下为何不见我等?”

    国子监直博士李铭性子急,这前后都等了近一个时辰了,一听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个结果,登时就有些忍耐不住了,气咻咻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不错,李博士所言甚是,我等要求面圣!”

    “此等朝堂大事,陛下岂可避而不见!”

    ……

    李铭这么一嚷,一众大臣们自是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整个场面登时便有些失控的迹象,直急得严德胜大汗狂冒不已。

    “诸公,父皇乃圣明天子,定当会有所定夺,还请诸公在此稍待,容小王先去觐见了父皇可好?”李显是打算携群臣逼宫之势过得此关,但却并不想看到群臣们真的将事情闹腾得大发了去,这一见群情激愤,赶忙出言安抚了一番。

    “殿下但去无妨,我等自当为殿下后援。”

    “不错,是这个理儿。”

    “对,且看陛下有何旨意再议也好。”

    ……

    李显乃是苦主,他既然开了口,诸臣工自是不好反对,纷纷出言表达了支持李显的立场,至于郝处俊等数名老成持重之辈,虽无甚言语,可也一样颔首示了意。

    “诸公请了,小王去去便回。”

    眼瞅着大势已成,李显心中自是乐呵得很,可却不敢有所表露,只是沉静地对着众臣工拱手行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大步向宫门里行了去,严德胜见状,哪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一路陪着小心地向后宫的乾元殿赶了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无疾而终

    则天门乃是洛阳宫的正门,离着后宫的乾元殿有着不小的距离,足足有一里半之多,当然了,这么点路途对于常年习武的李显来说,实在算不得甚碍难之事,若是往日,随便走走也就到了,别说累了,便是汗水都不会沁出一星半点,可今日行来,李显的脚步却显得格外的沉重,汗水不知不觉间便已沁满了额头,但并非是热的缘故,而是心理上的紧张,只因接下来将会有场艰苦的硬仗。

    自重生以来,李显便没少与武后明里暗里地交着手,从营救上官仪算起,到如今交锋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数次了,可在那些交锋中,李显大多只是充当幕后的推手,真正顶在前头的是太子与李贤,然则此番李显却无法再利用那两位兄长来加以腾挪,唯有独自去面对危局,压力之大自是可想而知了的。

    把握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少在李显看来是如此,说实话,李显之所以敢行此险策,自然有着制胜的底牌在,这张底牌便是武后不得不保住贺兰敏之,哪怕武后如今其实已经对贺兰敏之极度不满了,却一样不能坐看贺兰敏之就此被参倒,这并非武后念及亲情,更不是武后心慈手软,而是牵扯到一桩天大的丑闻——贺兰敏之烝于荣国夫人——当今荣国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武后的亲生母亲杨氏,年已八十有七,居然老来不修,跟贺兰敏之有了“乱/伦”之事,正因为此,在荣国夫人死前,武后绝对不会去动贺兰敏之,也断不能容许旁人去动贺兰敏之,为的便是怕贺兰敏之情急之下将此丑闻公诸于世,而这正是李显设套要贺兰敏之出马的最根本核心之所在,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有底牌固然是好,可能不能利用好这张底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李显清楚地知道要想占武后的上风是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更别说事后还得提防武后的报复,稍一不留神,便有着满盘皆输的危险,在这等情形下,李显又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殿下,圣上与皇后娘娘皆在后殿,请殿下随老奴来。”

    路再长也终归有走完的时候,李显一路无语地转过了两道相连的院门,来到了乾元殿外的小广场上,正打算径直往里行去,却见严德胜从后头跑了上来,恭敬万分地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后殿?呵,好一个后殿!李显心思灵敏得紧,只一听便已明白了武后的心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打算将这场君臣奏对演化为家庭纠纷罢了,不过么,这倒也正合了李显的意,他自是不会对此有甚意见,只是颔首轻吭了一声,便由着严德胜殷勤领路行进了乾元殿中。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李显刚转过一道屏风,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正并肩端坐于榻上,忙抢上前去,大礼参拜不迭,礼数倒是周全得很,可脸色却是极为的难看,似有万分的委屈在胸一般。

    “显儿来啦,朕,朕……啊,来,平身,快平身。”

    这一见到李显的脸色如此难看,高宗不由地便尴尬了起来,脸上红晕一闪而过,胡乱地叫着起。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李显一丝不苟地行过了礼,这才站将起来,垂手立于一旁,低头不语,只是脸色依旧黑得死沉。

    “显儿不必如此拘礼,朕,朕……”

    高宗自是知晓李显是为何事而来的,只是籍慰的话却实在是不好出口,“朕”了老半天也没能“朕”出个所以然来,尴尬得直搓手不已。

    “显儿可是为了白马寺一事而来的么?”

    高宗有所顾忌,可武后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微笑着接过了话头,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话,儿臣本正在府中休闲,惊闻白马寺内竟有咄咄怪事发生,心诧异之,然,事涉儿臣,儿臣自不敢置身事外,肯请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主。”李显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直承其事道。

    “这个,这个,朕……啊,媚娘,你看……”

    高宗倒是真有心要为李显做主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顾忌着武后在旁,结巴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将决定权交予了武后。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怕是有误会罢,想那王萍儿本是乖巧之人,与敏儿又素不相识,如何会走到一块去的,或许另有蹊跷也说不定。”武后冷冷地扫了李显一眼,旋即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道。

    老贼婆,吓老子么,切,谁怕谁啊!李显乃是有备而来,自是浑然不将武后话里的威胁之意放在心上,毫不示弱地紧跟了一句道:“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母后言之有理,此事当彻查以明根本,若是有所误会,自当还天下人一个明白,淌若不是,儿臣势不能平白受这等大辱,肯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当然,当然,吾儿言之有理,此事该查,唔,媚娘之意如何?”

    在李显未到之前,高宗便与武后就此事好生争执了一番,按高宗本心,是绝不想看到太子李弘的遭遇再次重演的,实是有心整治一下胆大妄为的贺兰敏之,奈何武后死力要保贺兰敏之,不肯同意彻查此事,高宗拗不过武后的坚持,无奈之下,只好采取拖的办法,试图将白马寺一案先行冷处理上一下再做计较,然则李显的及时出现,却令事情起了变化,于情于理上,高宗都不能不见李显这个苦主,此际一听李显说得如此悲愤,高宗的心立马便软了,出言附和了一把,可到了末了,却还是没敢真的就此下诏,而是问起了武后的意见来。

    父子二人意见一致之下,武后明显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眉头就此皱了起来,迟疑着没敢立马表明态度——贺兰敏之的品行如何武后自是心中有数,也清楚其几番胡闹的根本缘由何在,在武后看来,就贺兰敏之的个性而论,贪花好色有之,欲图行恶事以报母、姐之仇也有之,说其丧心病狂也绝不为过,然则武后却不以为贺兰敏之会真的去打王萍儿的主意,只因武后深知贺兰敏之其人耐性极差,其即便要借王萍儿来闹事,最多也就是霸王硬上弓地奸/淫上一回了之,断不可能花如此多的心思去哄骗于其,很显然,此事一准别有文章,而这文章十有**便是出自李显的手笔,若是真下决心去查,武后自忖或许有可能查出蹊跷之所在,问题是武后不敢,理由么,很简单,一者李显敢行此策,想必早已将手尾收拾干净了,甚至有可能就彻查一事安排好了相关的圈套,二来则是担心贺兰敏之在彻查中胡言乱语,牵扯出无数不堪的隐秘,有此二者在,武后自是不敢轻易动彻查的念头,只是面对着义愤填膺的李显,要想提出堂而皇之的反对之理由却也并不容易,武后的踌躇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显儿打算如何查去?”

    武后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只略一沉吟,便已有了主张,微微一笑,将球踢到了李显的脚下。

    “此事涉及儿臣,儿臣理应避嫌,一切听凭父皇、母后做主。”

    武后精明,李显也不傻,一眼便看穿了武后借力打力的算计,压根儿就不接招,轻巧地一踢,球再次滚回到了武后一边。

    “不然,王萍儿处毕竟尚未下定,若是就此罢了,显儿便与其无涉矣,自可查之。”这一见李显滑不留手,武后没奈何,只好将事情挑明了来说。

    嘿,就等着您老这句话了,得,不玩了!李显要的便是这么个结果,这一听武后话里已有了明显的妥协信号,心中自是暗爽不已,不过脸上却是装出了副错愕的样子,愣了愣之后,这才迟疑地开口道:“母后明鉴,若是如此,此事的由头既已不存,又何须去查,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明示。”

    “陛下,敏儿虽不屑,可毕竟是内亲,此事大张旗鼓地查,于天家脸面终归不妥,倘若不查,群臣处又难有交待,若是罢了前番议亲之事,则此事便可波澜不惊,待得时过境迁,寻个日子,再将敏儿唤来,好生教训上一回也就是了,此妾身之浅见耳,望圣上明断。”武后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而是侧脸看着高宗,款款地解说了一番。

    “这个……,朕倒是以为可行,只是不免委屈了显儿,朕实是不忍。”高宗一听武后提出了这么个解决方案,心里头倒是愿意付诸实施,可又担心李显对此不满,自是犹豫了起来。

    别介啊,这等好事您老还是多多委屈一下咱好了,咱不介意的!李显费尽心力设计了如此多,为的不就是能取消这门该死的婚约么,哪会有甚不满之处的,不过么,就算是千肯万肯,李显也不会傻到当场表露出来的地步,而是装出一副慨然的样子道:“父皇明鉴,儿臣委屈事小,朝堂安宁事大,此事若能如此了结,儿臣别无异议。”

    “也罢,那就这么办好了,传朕旨意,明告群臣,朕本就不曾属意王承家之女,此事日后不得再提!”这一听李显如此表了态,高宗自是大松了口气,紧赶着便下了旨。

    “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

    高宗的旨意一下,此事便成了定论,武后与李显各有所得,也各有顾忌,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再起甚波澜的,各自出言称颂不已,直听得高宗就此心花怒放地笑开了怀……

第一百五十九章萝/莉的争斗

    一场风波总算是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李显自是乐得就此罢了,不过么,为了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自也就不得不闷在自家府上“舔伤口”,当然了,李显的本意便不打算在洛阳城里搅风搅雨,能凭着这么个借口避开些不必要的应酬倒也是件好事,只可惜愿望虽好,麻烦却总是不请自来的,这不,李显正猫书房里研读着兵书呢,高邈便急匆匆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禀、禀殿下,殷王殿下与太平公主已进了府门,奴婢们不敢阻拦,这就已快到后院了。”

    一见到李显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高邈顾不得气息不匀,紧赶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太平?嘿,这小丫头还真是到了哪,哪便太平不了!李显一听是太平公主杀来了,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暗自叨咕了一声,可也没辙,毕竟太平公主就是个被宠坏了的丫头,这满天下还真就没有哪是太平公主不敢闯的地儿。

    “七哥,七哥,人呢?”

    李显刚起了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太平公主那脆生生的嚷嚷声已从外头传了进来。

    “小妹今日怎有空来哥哥府上?”

    书房乃是王府重地,内里机密玩意儿不少,李显自是不能让太平公主就这么胡乱地闯了进来,这一听到嚷嚷声渐近,李显不得不赶紧一闪身,纵出了书房,人刚站稳,入眼便见太平公主正连蹦带跳地从照壁后头窜了出来,李显暗自吐了口大气,脸色一展,露出个柔和的笑容,笑着打了声招呼道。

    “七哥。”

    太平公主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兴奋地高叫了一声,飞扑着冲了过来,跟一只小皮猴一般地挂在了李显的胳膊上。

    “七哥。”

    没等李显作出反应,就见殷王李旭轮一脸子尴尬之色地也转出了照壁,大老远便立住了脚,躬了下身子,扭捏地唤了一声。

    “八弟无须多礼,来,到为兄屋里坐去好了。”

    李显精明过人,自是知晓李旭轮的尴尬出自何处,左右不过是强不过太平公主的蛮横,不得不跟着强闯周王府,生怕李显见怪,这才有所不安的罢了,当然了,知晓归知晓,李显却不会说破此事,更不会令李旭轮难堪,这便假作不知地笑着招呼了一声。

    “好啊,好啊,小妹早想看看七哥屋里的摆设了,快走,八哥,别愣着,快走啊。”

    李旭轮还没来得及答话,太平公主倒先雀跃了起来,跳着脚,一把拉住李显的胳膊,咋咋唬唬地嚷嚷着。

    “七哥,小弟、小弟……”

    被太平公主这么一闹,李旭轮自是更加尴尬了几分,呐呐地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八弟,请罢。”

    李显知晓李旭轮乃是个谨慎小心之辈,越是与其说得多,越会令其心神不宁地胡乱联想,索性懒得多说,只是笑着一摆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也不管李旭轮跟没跟上,笑呵呵地一伸手,将太平公主的小身躯抱了起来,大步便向后院深处行了去。

    “哦,走喽,格格格……”

    因着年岁的缘故,一众兄弟中,太平公主只有李旭轮一个玩伴,平日里总听李旭轮说起自家七哥李显如何了得,小心眼里自是颇为好奇的,原本尚有所不信,可自数日前在五里亭亲眼见到李显的面,便已被李显那阳刚英武的形象所折服,满心眼里就想着跟李显多亲近上一些,此际被李显一抱将起来,感受到李显身上的热度,小太平可是兴奋坏了,得意地格格直笑,挥舞着双手,跟骑马似地扭动个不停,李旭轮见状,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也没再多废话,迈开小腿,紧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洛阳城的周王府只是间别院,在规模与装潢上自然是无法与京师的周王府相提并论,李显虽不缺钱,却也没打算在这上头多加铺张,整个宅院不免显得稍老旧了一些,不过么,李显自住的主院却是重新修茸过的,虽不甚奢华,可胜在整洁,当然了,各种新奇的摆设也是这个时代所不曾有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些藤制的躺椅、大幅的穿衣铜镜便已是稀罕之物,更惶论还有着各种铜制风铃、树根雕塑等新鲜小玩意儿,直瞧得腻在李显怀中的太平公主眼都看花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下张望着,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奇之意。

    “殿下。”

    李显刚行进主院,还没来得及将怀中腻人的小太平放将下来,立马就见一身粉红衣裙的上官婉儿已从厢房里窜了出来,可怜巴巴地瞧了眼得意洋洋的小太平,带着丝委屈地叫了一声。

    汗,该死,竟忘了这一茬!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上官婉儿的神色,立马便知小丫头这是在吃醋了,心不由地便是一虚,可这当口上却又不好出言安抚,没奈何,只好笑着点了点头道:“婉儿,今日的功课都习完了么?”

    “嗯,婉儿今日还多背了《论语》十篇,殿下可要验查么?”

    李显也就是没话找话地扯罢了,可上官婉儿却显然没打算就此揭过,小脸一肃,较真地反问了一句道。

    “哼,好了不起么?谁稀罕啊,七哥,快走啊,小妹还等着看七哥屋里的摆设呢。”

    太平公主年岁虽小,可生性敏感得很,自是听得出上官婉儿这是在跟自己示威呢,小心眼里可就有些不快了,小瑶鼻一皱,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在李显的怀中扭了扭,撒娇地说了一句道。

    晕死,咋又斗上了,这两小家伙还真是前世的冤家,没完了是吧?我勒个去的!眼瞅着两小萝/莉一见面就争锋相对地斗上了,李显立马便是头大如斗,满心里不是滋味儿,问题是这个架还真不好劝,得罪了哪一方都不成,可就这么让两小家伙闹将下去显然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脸面这玩意儿虽无大用场,可终归还是要的罢,无奈之下,李显也只好哈哈一笑,顺手将小太平放下了地,眯缝着眼道:“小妹,婉儿房里的摆设可比为兄处多了不少的花样,保管小妹不曾见识过,来,婉儿,带太平一道去瞅瞅罢。”话音一落,也没管太平公主是个啥表情,回头对着李旭轮招了招手道:“八弟,随为兄来,孤正有事欲问于尔。”

    “不嘛,不嘛,小妹就要看哥哥屋里的摆设。”

    太平公主就是个刁蛮的性子,哪肯轻易就范,拽着李显的胳膊不放,小身子扭得跟麻花似地,娇滴滴地撒着欢。

    “小妹,哥哥是真有正事要跟八弟商量,要不待会哥哥带你去骑大马成不?”李显实在是奈何不得身上的这块小狗皮膏药,没奈何,只好许下了重诺。

    “真的?”

    太平公主生性活泼,早就想骑马了,只可惜高宗与武后生怕其因之受伤,压根儿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此时一听李显要带她骑马,大眼睛立马便亮了起来,又惊又喜地追问道。

    “当然是真的,七哥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

    这一见太平公主上了钩,李显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则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悻悻然地反问了一句道。

    “哦,耶,太好了,还是七哥好。”

    小太平只想着骑马,可不管李显是否真的生气了,跳将起来,乐不可支地鼓了下掌,一溜小跑地冲到了上官婉儿的身旁,一把拉住上官婉儿的小手,急吼吼地便要向上官婉儿出来的厢房冲去。

    上官婉儿被太平公主拽得小手生疼,不高兴地便嘟起了嘴,回首给了李显一个大白眼,那副似嗔似怒的小模样儿落在李显眼里,不由地便令李显心头突地一跳,恍然间似乎又瞅见了前世那位绝代风华的上官昭仪。

    这死丫头,这屁豆点大就会放电了,将来还咋了得?李显眼神先是一痴,可立马便回过了神来,苦笑地摇了摇头道:“婉儿乖,回头孤一准听你背书好么?”

    “嗯。”

    上官婉儿就是不想输给太平公主,这一找回了平衡,自也就不再矜持,展颜一笑,拉着太平公主便跑进了厢房里去了。

    “八弟,请罢。”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小家伙,李显回头一看,立马便见李旭轮正偷偷地乐呵个不停,自是知晓这小子看热闹看得爽歪了,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阵悻悻然,可也没辙,只能是翻了翻白眼,比划了个“请”的手势道。

    “七哥请。”

    这一见李显如此作态,李旭轮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反应快,硬是强忍了下来,恭敬地回了个礼道。

    “八弟今日前来,可是有甚事要为兄帮衬的么?”

    小哥俩进了主房之后,分宾主落了座,自有嫣红等丫鬟们奉上了新沏的香茶,而后纷纷退出了房去,只留下兄弟俩相对儿坐,李显懒得多客套,直接了当地问起了李旭轮的来意。

    “没,没有,只是后日便是重阳了,御花园里有赏菊会,小弟就是想请七哥一道去散散心。”李旭轮显然没想到李显连个铺垫都没有地便问了起来,略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红着脸回了一句道。

    赏菊?李显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副画面突然从记忆深处浮将起来,人不由地便痴了……

第一百六十章蓦然回首

    一提到洛阳,世人往往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起牡丹花,这也不奇怪,自古以来便有着“洛阳牡丹甲天下”的传说,牡丹几乎成了洛阳的代名词,而看牡丹花的最佳场所无疑便是洛阳城东门外三里处的御花园,当然了,那地儿可不是寻常之所在,通常时分,别说普通百姓了,便是朝堂显贵也难得进园子里一逛,除非是伴驾而游;可也有例外的时候,那便是每逢节庆,御花园总要奉旨开放上几天,以供满城百姓同游同乐,九九重阳便是这么个大日子。

    时已深秋,牡丹早已落光了叶子,就只剩下枯枝无数,富丽无边的牡丹花自然是看不成的了,不过么,菊花倒是开得满园都是,黄的、紫的、红的璀璨成一片亮丽无边的美景,人行其中,满目绚烂,清香阵阵,别有一番情趣,然则李显显然没这份闲情逸致,人虽也随大流地在花海中穿行着,可眼神却甚少落在花上,而是四下张望着,似有所寻一般。

    李显是一早就便衣而来了的,但却并非是为了菊花而来,实际上,李显对花草之类的玩意儿向来无甚奢好,无论是富贵的牡丹还是傲骨的寒梅,在李显的眼中,都无甚太大的差别,至于菊花么,李显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偏爱,当然了,这并不是李显要学陶渊明的孤芳自赏,也不是因着菊花盛开时的绚丽,而是为了一个喜欢菊花的人——赵琼!

    琼儿,你在哪?李显已在园子里逛了好几圈了,可却始终不曾发现赵琼的倩影,期盼的心不由地便有些焦躁了起来,恨不得将满园子不相干的人通通轰将出去,奈何这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李显可不敢真儿个地去干这等天怒人怨的事儿,除了耐着性子接着找之外,李显也实无旁的良策。

    找,再找,接着找,眼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园子里的游人愈发多了起来,李显的心便跟着更烦上了几分,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是皱着眉头在人丛中四下寻觅着,那等东张西望的样子自是惹来了无数诧异的目光,若非李显身上阳刚之气十足,脸也是张正气十足的脸庞,闹不好就得被人当成登徒子来看了,饶是如此,却也没少遭人白眼,当然了,也没少招惹些年轻女子的羡慕之眼神,只不过李显此时压根儿就无心去理会旁人的目光,别人怨怒也罢,羡慕也好,李显都浑然不放在心上,心眼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赵琼!

    该死的,这破园子搞得那么大作甚,无趣!李显连着逛了几圈下来,体力倒是无虞,可心气却是浮得不行了,颇有些气急败坏之感,可那又能如何呢?毕竟白马寺的风波刚过,李显势不能在此时有甚大动作,别说跟赵少尹家提亲了,便是去其府上走动都不甚妥当,一个不小心之下,没地招来御史的弹章,一个勾结外臣的罪名扣将下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实际上,李显今日来此,其实也就是想偷偷见上赵琼一面而已,奈何老天不给脸,李显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眼瞅着日头已渐至正中,伊人却始终不见踪影,李显心里头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磨没了,悻悻然地跺了跺脚,闷着头向自家王府占据的烟波浩淼阁行了去。

    “小姐,快看,这丛菊花怎地是绿色的,好稀罕啊。”

    “傻丫头,这是青心玉,不过是逸品下等罢了,倒是边上那株银凤羽花形正,白得纯而不晃眼,当可排到妙品上等。”

    “哇,真的啊。”

    ……

    就在李显怏怏地闷头而行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笑语声,只一听,李显整个人瞬间便呆滞住了,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僵硬得跟打上了层厚厚的石膏一般。

    是她,真的是她,琼儿,我的琼儿,你到底还是来了,你还好吗?一个声音在李显的心头狂野地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一股子强烈的冲动在李显的心里迅猛地涌动着,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任凭李显如何心急,这头却是怎么也无法转回过去,整个人竟就此站成了一道风中的木雕泥塑。

    “傻丫头,别看了,这里的菊都是妙品以下的,真正好的可都在后头湖边上,走罢,看看过得去不?”就在李显发愣之际,赵琼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别走,不,琼儿别走!

    梦魇是何等感觉,那便是能感知,能听,能看,可大脑却怎么也指挥不了身子,此际的李显就是这么副状态,然则一听到赵琼要走,李显的心便猛地疼了一下,一股热流从丹田处迸发而起,如利箭穿云一般顺着经络直冲脑海。

    “嗡……”

    气机激荡之下,李显但觉大脑一阵轰鸣,高大的身子猛地一振,难受已极的束缚感瞬间便就此破开了一道口子,一阵咯吱吱的骨骼错动声中,李显终于艰难无比地扭过了身子,终于看见了那朝思暮想中的可人儿,眼睛瞬间便朦胧了起来。

    “你,你……”

    赵琼是个骄傲而又洒脱的女孩,骄傲,那是因为她有着骄傲的资本,姑且不说身为洛阳府少尹赵名泉唯一的女儿,打小了起便是全家人呵护的对象,便是光凭着其过人的容颜,赵琼就有着无视大多数人的本钱,至于洒脱,那是因为赵琼并无太多的欲求,自是不会因外物而动摇本心,然则此际被身前不远处那名陌生的男子这么一注视,赵琼突然间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有心想要呵斥对方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竟至呢喃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琼儿,我的琼儿。”

    望着赵琼那熟悉到了极致的精美脸庞,李显心里头几多的感慨、几多的感伤、几多的激动全都交织在了一起,但觉嗓子眼一甜,一股鲜血便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细细地顺着嘴角边流淌而下,构成副凄美绝伦的画像。

    “你,你是谁?你怎知,怎知奴家小名,你,你……”

    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李显轻声呼唤里的深情,赵琼自不免更慌上了几分,再一看李显口角淌出了血丝,赵琼的心瞬间就此抽紧了起来,没来由地疼着,情不自禁便地低声问了一句道。

    “我,我……”

    这一见赵琼柳叶眉微皱,李显不由地便有些子昏乱了,嚅动着嘴唇,试图解释上一番,可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顾痴痴地看着,直看得赵琼心慌不已地低下了头去,俏脸红到了耳根稍,却兴不起一丝一毫呵斥对方无礼的心思,只觉得心跳得有如撞鹿一般。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个甚,再看小心本姑娘报官了啊,哼,小姐,我们走!”

    赵琼能忍受李显的注目礼,可并不代表旁人也能,至少她身边的小丫鬟就忍不下去了,气鼓鼓地拦在了赵琼的身前,白了李显一眼,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句,一拉赵琼的手,便要就此离去。

    “琼……”

    这一见赵琼要走,李显登时便急了,一张口便要呼唤,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那丫鬟气恼万分地扬起了小拳头,对着李显晃了晃,气咻咻地怒斥道:“登徒子,休得纠缠我家小姐,再要胡缠,小心我家老爷捉了去,重重打上些板子,叫你知晓厉害!”

    登徒子?谁?我?靠了,你家老爷还敢打咱的板子,我勒个去的,搞没搞错啊!李显被那丫鬟的威胁之语弄得哭笑不得,可又不好跟个小丫鬟一般见识,没奈何只好苦着脸地耸了下肩头,再一看两女所去的方向,心中一动,不由地便微笑了起来,也不再多言,目视着两女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借助着人丛的阻隔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小姐,那人是谁啊,好肥的胆子,竟敢如此看小姐,太没羞了,哼,若不是此处人多,奴婢定饶其不得,怎么着也得让人好生收拾其一番才成。”小丫鬟拖拽着赵琼跑出了一段距离,回头匆匆一看,没发现李显跟将上来,这才吐了吐舌头,大喘了口气,小鼻子一皱,不甘愿地哼了哼,说了番狠话。

    “嗯。”

    赵琼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显然心不在焉,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微微地皱着,银牙轻咬红唇,心里头满是疑惑与不解——赵琼很确信那名年轻男子一准认识自己,也确信对方对自己有着极深的感情,这等感情绝不可能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而是共过患难的真感情,可问题是赵琼翻遍了记忆,也不曾找到此人的丝毫印象,换句话说,赵琼确信自己与对方这绝对是第一次见面而已,理由很简单,似那人的英挺与帅气,放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物,但凡只要是见过了一眼,断不可能忘记得了。

    英挺?帅气?唉呀,这都在想些甚子!赵琼一想到李显那张阳刚气十足的英挺脸庞,脸色瞬间便再次涨得通红,心虚地回首张望了一下,并没能发现李显的身影,不由地便暗自松了口大气,可旋即一阵强烈的失落感便涌上了心来,一时间也不知是否该期盼着李显的再次出现。

    “站住!”

    就在赵琼自怨自艾地矛盾着之际,一声暴喝突然炸响,瞬间便令赵琼吓得花容不免有些子失了色……

第一百六十一章搭上话了

    无论哪个朝代,但凡只要是精明的统治者,总喜欢将“与民同乐”这杆大旗时不时地拿出来挥舞上几回,也好显摆一下自身的“亲民”形象,当然了,这不过是政治作秀而已,自是当不得真,此番的重阳赏菊自然也是如此——别看帝驾、皇后乃至在洛阳的皇子、公主们全都到了园子中,似乎真有与民同游的雅趣,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岂不见一帮子极贵之辈全都驻驾于园林深处的湖畔亭阁里头,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着的大旗无不明白无误地宣告着“闲人莫近”的现实。

    闯入者?嘿,倘若真有不识趣者要硬闯,一众便衣的守卫们手底下可是不会有多少的客气可言的,也正是因为此,这湖畔景色虽好,游人却少得可怜,纵使有,那也都是假扮成游人的侍卫们在巡哨罢了,寻常人等只要稍有靠近警戒线,必然遭遇到侍卫们客气而又坚决的阻拦,在这等皇权比天大的年代,自是无人敢胡乱去触霉头的,偏偏赵琼主仆二人一个光顾着义愤李显的“恶行”,一个光顾着胡思乱想,走起路来皆是心不在焉,居然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冲过了警戒线,这可把负责警戒的侍卫们全都给惹恼了,一声当头棒喝自也就在所难免了的。

    “哎呀。”

    赵琼本正思索着李显的来历,乍一听断喝声响起,自是惊讶地抬起了头来,入目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庞已近在咫尺,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便惊呼出了声,慌乱里连退了两小步,花容失色矣。

    “小姐!”

    赵琼身边的小丫鬟同样被吓得不轻,可一见到赵琼被惊到了,登时便急了,惊呼一声,拦在了赵琼身前,叉着腰便呵斥了起来:“大胆,安敢惊了我家小姐,作死么?”

    “好胆!”

    拦住了赵琼主仆的人正是周王府副典军凌重——这些年来凌重紧跟李显的脚步,大功劳虽不曾有,可苦劳却是不少,正因着这等忠心耿耿的表现,凌重的官升得极快,不过五年时间而已,便已从区区八品执仗亲事升到了王府副典军的高位上,这令凌重得意之余,行起事来也就更勤勉了不老少,本来以其如今的地位与身份,是犯不着去干这等亲自把守警戒线的活计的,然则因着如今殷王李旭轮、太平公主等都在烟波浩淼阁中歇着之故,凌重生恐有所闪失,这才亲自带队警戒,一个上午的警卫下来,也不知劝阻了多少欲到湖边一行的游客,精神上早就已是疲倦不堪,再被一个小丫鬟当着一众部下的面如此呵斥,哪还能有甚好气色的,铁青着脸便骂了一声,一挥手,便打算下令手下拿人了!

    “紫鹃,休得无礼。”

    赵琼毕竟是大家闺秀,尽管年岁不大,可见识却是不差,先前措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大跳,这一回过了神来,便已知事情恐不简单,再一看不远处的亭阁周边飘扬着的是周王府的旗号,立马醒悟过来,自己主仆二人怕是冲撞了周王府之人,自不敢再让小丫鬟胡诌个不休,不待凌重发作,赵琼已挺身而出,将小丫鬟紫鹃拦在了身后,而后对着凌重款款一福,柔声致歉道:“将军息怒,小女子等误闯了,还请海涵则个,我等即刻离去便是了。”

    “哼。”

    凌重虽恼火小丫鬟紫鹃的无礼,可也不好太过计较,只能是冷着脸哼了一声,一挥手,示意赵琼主仆赶紧走人了事,这本是息事宁人之举,偏生紫鹃那小丫头却不领情,气鼓鼓地叨咕了一句道:“狂个甚,迟早叫老爷捉了去,打上些板子,看你还咋个狂法。”

    “好个狷狂丫头,来人,拿……”

    凌重本是厮杀汉出身,身上煞气大得很,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在他眼里,除了自家主子之外,他人不过都是刍狗而已,这会儿又正在气头上,哪容得一个小丫鬟如此放肆,豹环眼一瞪,便要下令拿人,然则话尚未说完,突地见一身便装的李显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赵琼的身后,大吃一惊之余,话也就此顿在了半截上。

    “怎么回事?”

    李显一边悄悄地给凌重打了个禁止泄露自个儿身份的暗号,一边装模做样地哼了一声道。

    “没,没事,误会,误会了。”

    凌重完全闹不明白李显这究竟是在唱哪出戏,可却知晓绝不能在此时触了李显的霉头,赶忙陪笑地敷衍了两句之后,一挥手,领着一众手下呼啦啦全都撤了个精光。

    “多谢公子援手,小女子这厢多谢了。”

    身为官宦子女,赵琼自是知晓皇权的威严不可触犯,她原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却万万没想到一桩可能是严重到了极点的危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便化解于无形,心里头对于李显的身份不由地便起了疑心,可这场合下显然不适合盘根问底,只能是客气地福了福,谢了一声。

    “举手之劳耳,姑娘不必如此,小生最好菊花,先前见姑娘对菊颇有研究,心喜之,若是不弃,还请姑娘多多赐教。”

    望着赵琼那张清纯可人的俏脸,一股子久违的暖意在李显的内心深处不停地荡漾着,很有种将其搂入怀中,好生怜惜一回的冲动,当然了,冲动归冲动,李显却是不可能去行此孟浪之举,这便笑着回了个礼,试探地发出了邀请。

    “公子过誉了,小女子只是略懂些菊而已,实谈不上精通,赐教一言,实不敢当。”

    大唐风气开放,男女之防并不似后世那般严谨,青年男女的交往上也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实际上,官宦人家的青年男女平日里便来往不少,啥子茶话会、诗会之类的活动多得数不胜数,以赵琼的身世以及品貌,追求者众矣,往日里那些年轻公子哥一见到赵琼,每每总是抢着自报家门,巴不得将自个儿的身家全都一口气炫耀出来才好,此际见李显居然没有自报家门,甚至连自我介绍都省了,不由地便好奇心大起,一边暗自猜测着李显的身份,一边微笑地逊谢了一句道。

    “姑娘过谦了,小生见那边菊花开得绚烂,似是神品中的曲粉,又似柘枝黄,实难辨析分明,不知姑娘可愿为小生解惑否?”李显微微一笑,指着湖畔的一丛开得极艳的金黄色菊花,再次发出了邀请。

    “这……”

    赵琼平生最爱菊花,于菊谱上自是颇有研究,自然知晓曲粉与柘枝黄乃是菊花中排名最靠前的两种名菊,此二者色形相近,几难以辨别,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曲粉有淡香,而柘枝黄无味,须得到了近前方能辨识得出,此际一听李显所言,自是知晓李显对菊花确有所知,而不是在那儿不懂装懂,心中大起知己之感,倒是真有心与李显好生交流上一番的,只是碍着李显身份不明,赵琼实不敢过于亲近此人,可望着李显那张英气勃勃的俊脸,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一时间实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哎,你这人怎地如此胡缠,羞不羞人啊,再不走开,本姑娘喊人了,小姐,我们走!”

    小丫鬟紫鹃对李显可没啥好印象,也没觉得先前李显“英雄救美”有多了不得,此际见自家小姐为难不已,自是看不过眼了,毫不客气地训斥了李显一番,一把拉住赵琼的手,便要走人了之。

    “紫鹃,休要胡闹。”

    赵琼虽不清楚李显的真实身份,可见到凌重对李显那等恭谦的态度,便能猜知李显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自然不敢任由紫鹃胡乱得罪了去,忙轻轻一挣,脱开了紫鹃拉拽的手,满脸端庄地对着李显再次一福,致歉道:“小女子赵琼,丫鬟无礼,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琼儿姑娘客气了,区区小事耳,何必在意,还请琼儿姑娘为小生解惑一二可好?”李显自是不会跟一个小丫鬟去计较个高低的,笑着还了个礼,很有些固执地再次邀请道。

    琼儿?他先前也这么叫,为何如此?赵琼虽是个豪爽的性格,却并非粗枝大叶之辈,相反,赵琼的心细得很,这一听李显“琼儿”二字叫得如此之顺口,完全不像是男女间初次见面应有的生疏口吻,心不由地便是一颤,脸色“唰”地一下便红得似欲滴血一般,银牙轻轻一咬红唇,低着头,略有些慌张地向着李显指出的那丛菊花行了去。

    “小姐,哎,等等我。”

    小丫鬟紫鹃见自家小姐浑然失去了往日对青年男子不假辞色的端庄形象,早看傻了眼,待得发现赵琼已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猛然醒过了神来,没好气地对着李显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挥舞了下小粉拳以示威胁,而后呼了一声,紧赶着便去追赶赵琼的脚步。

    好个强悍的小丫头!李显被紫鹃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可也懒得去多加理会,这便自失地笑了笑,稳步向菊花盛开处走了过去,脚步轻快而又自如……

第一百六十二章穿帮了

    “这是曲粉,好香,哇,灯下黄、檀香毬、粉蝴蝶、紫薇郎,如此多的神品,太美了!”

    赵琼并不算是个太活泼的女孩,平日里行事也大体上以端庄稳重之面目示人,向少有失仪的时辰,然则这一见到如此多的神品菊花竟然全都种植在了一块,饶是赵琼再稳重,也不过仅仅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罢了,顿时便惊喜交加地雀跃了起来,伸出素手摸摸这朵,抚抚那支,兴奋得鼻尖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子,小脸蛋儿红得有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叫人一看便有种要将其搂进怀中好生爱怜上一番的冲动。

    兴奋吧,呵呵,咱这两日的辛苦总算没白费!望着如花蝴蝶一般在花丛中雀跃穿梭着的赵琼,李显的心都醉了,满脸子的得意之情,不消说,这些神品菊花之所以会聚集在一起,完全就是李显下的令,当然了,李显也就是动了动嘴罢了,辛苦是一点都谈不上的,真正辛苦的是御花园里的园丁,不过么,这会儿李显自动地将旁人的辛苦就这么轻巧无比地抹杀了。

    “咦,这株绿衣黄裳怎地与紫龙须种在了一块,谁如此胡闹,这简直是,简直是……”

    正开心无比地在花圃里穿行着的赵琼突然停了下来,气忿忿地看着两颗并排而植的菊花,似欲骂人,可毕竟脸皮薄,骂人的话终究出不得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竟就此朦胧了起来。

    “琼儿,这是怎地了,好端端地为何如此?”

    李显原本只是笑眯眯地跟在赵琼身后不远处,这一见赵琼气愤难平,登时便急了,一闪身,人已到了赵琼的身旁,焦急地追问了起来,只是话语中的“琼儿姑娘”已被省略成了“琼儿”。

    “公子有所不知,这绿衣黄裳喜阴,而紫龙须好阳,二者本就不同性,若是种在一起,相克之下,必是两伤,如今两株并立,唉,毁了啊。”

    赵琼此际正气愤着两株菊花的损伤,并没注意到李显的“偷换概念”,郁闷无比地指着那两株菊花,伤心地解说道。

    “哦?竟有此事,唉……”

    李显一听之下,脸色虽不变,可心里头立马大窘了起来,只因这事儿可不就是他李显干的么,谁让他当初下令将园中所有神品的菊花全都移植到一处,那花圃就这么大,自然是一株挨着一株地种了,再说了,时间紧,园丁们也难得去注意到一些小细节罢,当然了,窘归窘,李显可是不打算认了这个帐的,这也就跟着叹息了起来,却没想到,更令李显发窘的事儿紧接着又发生了。

    “七哥!”

    “殿下!”

    就在李显憋着窘意配合着叹息不已之际,但听两声脆喊响起,一左一右两个小萝/莉飞扑而至,全都挂在了李显的腰间。

    “七哥?殿下?你……”

    赵琼正自伤感间,听得响动不对,侧脸一看,不由地便愣住了——身为洛阳府少尹的爱女,赵琼自不会不清楚当今天子有几个儿子,这一听两小萝/莉如此叫法,以赵琼的机灵,又哪可能会猜不出李显的真实身份。

    “琼儿,那个,啊,呵呵,孤便是李显。”一见赵琼的脸色,李显便知道自个儿的身份穿帮了,不由地便是窘上加窘,干瘪瘪地笑着解说了一句,而后赶忙转移话题道:“来,琼儿,给你介绍两个小才女,这个是舍妹太平,这个,唔,是婉儿。”

    “七哥,她是谁啊?”

    小太平腻在李显的腰间,抬起小脑袋,狐疑地看了看李显,又看了看赵琼,撇了下嘴,不太高兴地问了一句,很显然,小太平可不乐意除了婉儿之外,还有人跟自己争七哥的。

    “笨,当然是将来的七嫂喽。”

    上官婉儿也不想有人跑出来夺走了李显,可更想着打击一下总是牛气哄哄的小太平,这便不屑地回答了一句道。

    “啊……”

    赵琼到底是女孩,脸皮可不似李显那么厚实,被两小家伙一唱一和之下,轻呼了一声,脸色瞬间便涨得通红,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童言无忌,那个,琼儿,那个……”

    李显活了三世,却并非花丛老手,于哄女孩子一道上,本事缺缺,这一急之下,就更不知道说啥了,口中胡乱地吭哧着,老脸难得地红成了一片。

    “啊,八哥,快来看啊,七哥脸红喽!”

    小太平就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一见李显窘得满脸通红,立马放声叫喊了起来,一派的幸灾乐祸之表现。

    “真是个笨丫头。”

    上官婉儿不屑地白了小太平一眼,鄙夷地低哼了一声,手上却将李显的腰搂得更紧上了几分。

    “小弟见过七哥。”

    殷王李旭轮虽也瞅见了眼前的一幕,可原本并不打算上前打搅的,只是小太平都已喊出了口,他也就无法再置身事外了,没奈何,只好苦着脸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李显行了个礼。

    “你,啊,您真是周王殿下?”

    早在初遇李显之际,赵琼便已在疑心李显的真实身份,先前小太平与上官婉儿一闹,赵琼已是信了七八分,此际见李旭轮一身崭新的王服,又叫李显为七哥,自是完全相信了李显的自我价绍,心立马便慌了,居然脱口问出了个傻问题来,待得话一出口,这才惊觉不对,登时便羞得转回了身去,一把拉住看傻了眼的小丫鬟紫鹃,飞也似地逃向了远处。

    “琼儿……”

    这一见赵琼羞得就此逃走了,李显登时便急了,张口一呼,可接下来又不知该说啥才是了,欲追么,腰间还挂着两小家伙,这会儿压根儿就脱不开身,再说了,就算是能追,李显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追上一回,更不晓得追上之后该说些甚子才好,于是乎,整个人不由地便傻在了当场。

    “七哥,您没事吧?”

    李旭轮到底还是小孩子,对于情之一道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觉得李显今日的举止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些,可这话他却不敢当着李显的面说,只能是在自个儿肚子里腹诽了几句,此际见李显傻愣愣地望着赵琼远去的方向,自是更为李显感到不值,这便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句道。

    “啊,没事,没事,走罢,天色不早了,回阁去,今日为兄请客,大家伙好生畅饮上一回。”

    被李旭轮这么一打岔,李显自是就此醒过了神来,自失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一弯腰,双手一合,将挂在腰间的两小家伙全都抱了起来,豪爽地说了一句,而后便大步向烟波浩淼阁行了去,李旭轮见状,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些甚子,默默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李显走得倒是潇洒,却浑然没发现数十丈外帝驾所在的乾明楼中有一双眼始终在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双眼的主人便是武后——高宗身体弱,人虽也到了园中,可不过就是在刚到那会儿于阁楼上露了个面,算是于民同乐过了一回,接下来便躺到楼中的卧榻上休息去了,武后倒是精神好得很,始终在阁前审视着园中的百姓,当初李显解了赵琼之围之际,武后便已注意到了李显的举动有些怪异,但却并没有去理会,只是默默地观察着,直到赵琼害羞地跑了之后,武后这才将侍候在侧的严德胜叫到了身边,低声地吩咐其去查一下赵琼的来历。

    “启禀皇后娘娘,已查明那女子乃是洛阳府少尹赵名泉的幼女,名叫赵琼,年方十五,尚未婚配。”

    严德胜乃是武后的绝对心腹,对于武后交代下来的事情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去后不久便已将赵琼的资料全都查了个分明,紧赶着便转回了楼中,低声地将调查结果禀报了出来。

    “赵名泉?唔,此人家中尚有何子女么?”

    武后听完了严德胜的禀报,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此人膝下尚有两嫡一庶,共三子,皆已成亲,其中长子赵明,现任齐县主薄,育有一子一女,次子为庶子,名赵延,现随其父在洛阳府衙帮办,育有一子;幼子赵柯,今岁刚中举子,正备后年之大比,膝下尚无子息。”

    严德胜办事向来稳妥,既然出手调查,自是将赵家的底细全都了解了个遍,此际听得武后见问,自是毫不紧张,张口便应答道。

    “嗯,去,宣本宫旨意,传赵名泉明日进宫觐见。”

    听完了严德胜的汇报,武后沉默了良久,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比,然则双眼中却有一丝冷厉的精芒在闪动着。

    “是,奴婢遵旨。”

    严德胜人虽低着头,可却能清晰地察觉到武后身上突然间冒出来的凉意,心一惊,隐约猜到了武后的用意,可却没胆子说破,赶忙躬身应了诺,而后一溜小跑地下了楼,自去寻赵名泉传旨不提。

    “赵琼?赵琼!”

    武后没理会严德胜的离去,默默地端坐着不动,良久之后,突地嘴角一撇,冷着声呢喃地念叨了两声,一股子阴森之意陡然间便在楼中蔓延了开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冲冠一怒为红颜(一)

    宽敞明亮的祈元殿中,凤冠巍峨的武后身着淡黄绫罗皱裙,端坐在前墀上的龙案后头,手执小号狼毫,低着头,挥笔速书地批改着京师里急送来的奏本,哪怕是额头上都已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也顾不得擦上一下,鹅蛋型的脸庞上满是肃然之色,偶尔微微皱起的眉头,更增添了几分忧国忧民的勤恳,至少在战战兢兢地立于殿旁的洛阳府少尹赵名泉看来是如此。

    赵名泉,山西朔州人,世代官宦之家,其祖赵魁曾任前隋扬州刺史,其父赵成,曾任蓝田县令,后于隋末之乱中降唐,在时为秦王的李世民府上任副主薄,曾参与“玄武门之变”,不久即病故,赵名泉袭县男之爵,贞观年间历任交县县尉、青州司马等职,后于乾封元年调东都洛阳任少尹至今,官虽当得不小,堂堂从四品之高官,只可惜却是地方官员,照例并无上朝之资格,也难得有觐天颜的机会,昨日午间得宫中传来旨意,言及皇后娘娘召见,赵名泉自是不敢怠慢,一大早便递牌子请见,倒是顺利地进了祈元殿,然则在殿中足足已站了近一个时辰之久了,却始终不曾等到武后的训示,赵名泉的心里头不由地便打起了鼓来,实是闹不明白武后这究竟是唱的哪出戏,可又不敢出言搅扰,只能是战战地立于堂下,心惊肉跳地等待着。

    “启禀娘娘,赵少尹已到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武后终于从厚厚的奏本堆里抬起了头来,满脸疲惫地挺了下身子,将手中的狼毫搁在了笔架上,似欲起身状,侍候在一旁的严德胜见状,忙疾步走到近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人呢,何时到的?为何不提醒本宫?”、

    严德胜话音刚落,武后面色便猛地一沉,语带不悦地训斥了起来。

    “微臣洛阳府少尹赵名泉叩见皇后娘娘。”

    赵名泉乃是由严德胜引进了殿的,眼瞅着武后如此作态,自不能坐看严德胜挨批,这便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见礼道。

    “赵少尹请起,本宫忙于政务,竟使赵少尹久等,皆本宫之过也。”

    武后对严德胜的态度堪称严苛,可对赵名泉却甚是和蔼,展颜一笑,面带歉意地虚抬了下手,温和地致歉道。

    “微臣不敢,娘娘勤于国事,日理万机,微臣感佩在心,能得娘娘宠召,实三生之幸事也。”

    赵名泉哪敢在武后面前失了礼数,躬着身子赶忙便是一记马屁奉上,显然溜须的功夫极为的了得。

    “赵少尹过誉了,本宫不过是担心孩子们办事不稳当,把把关而已,谈不上甚了不得之举,罢了,不说这个了,本宫听闻赵少尹膝下有一女尚待字闺中,不知可是如此?”武后显然很享受赵名泉奉上的这记马屁,口中虽是谦逊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就此更灿烂上了几分,末了,一派随意状地便将话题转到了赵琼身上。

    “回娘娘的话,微臣确有一女,单一名‘琼’字,年方十五,尚未定聘,不知,啊,不知皇后娘娘您这是……”

    赵名泉能混到从四品的高官,自然不会是呆愚之辈,这一听武后好端端地突然问起了赵琼,心头猛地便是一振,已知晓武后宣召自个儿前来之用意便是着落在赵琼的身上,只是一时间却猜不透武后到底要做些甚子,不得不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十五了?唔,不小了,是该到了婚配的年岁,既如此,本宫便为尔做个主,为小丫头指门好亲事罢,赵少尹意下如何啊?”武后嘴角一挑,露出了丝神秘的微笑,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个……啊,全凭娘娘做主,微臣别无异议。”

    皇后指婚那可是天大的荣幸来着,似乎应该好生庆贺上一回,问题是这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赵名泉不明所以地刚犹豫了一下,突地见武后的脸色已耷拉了下来,顿时便被吓得腿脚发软,赶忙改了口。

    “嗯,那便好。”

    这一见赵名泉识趣地点了头,武后的脸色立马稍霁,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状地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左羽林军千牛备身(武官名,正六品上)王懿乃功臣之后,体貌端庄,实属难得之人才,当可配得上你家闺女,这事情便这么定了罢,赵少尹以为如何啊?”

    “啊,这……”

    赵名泉膝下仅有赵琼一女,向来是宠爱有加,可谓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口中怕化了,若不然,也不会都十五岁了,还舍不得将其许人,本打算过了年,再为赵琼好生寻上了亲事的,却没想到武后居然来了这么一手,指定的还居然是个武夫,这显然不合赵名泉的本心。

    “怎么?赵少尹对本宫之言有所不满么,嗯?”

    赵名泉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答之际,武后的脸已阴沉了下来,冰冷无比地哼了一声道。微臣

    “微臣不敢,微臣谨遵娘娘之懿旨。”

    武后可不是甚良善之辈,这一冷下脸来,煞气之大,可不是赵名泉这么个地方官能扛得住的,可怜赵名泉被这么一吓,汗如泉涌不说,双腿也情不自禁地战栗了起来,哪有胆子再强项,忙不迭地躬身领命道。

    “嗯,这就对了,此乃喜事,宜早不宜迟,本宫看后日便是吉时,早些下了定也好,赵少尹若是别无异议,那便回去准备罢。”武后压根儿就没给赵名泉丝毫反抗的余地,不容置疑地便下了逐客令。

    “娘娘圣明,微臣告退。”

    事已至此,赵名泉哪还有甚抗上的勇气,只能是乖乖地磕头告了退,只是出殿的脚步虚浮无比不说,背影也就此佝偻了起来,整个人瞬间便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周王府的书房中,刚用过了午膳的李显没有急着去小憩,而是手捧着《卫公兵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开着,心思浑然不在书本上,满心眼里就一个身影——赵琼,自打昨日真见了面之后,李显的心便有些乱了,昨夜一宿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好,总想着再去见赵琼,本都已想好了去赵府的借口,可一大早起来酝酿了一夜的勇气居然跑得不见了踪影,蹉跎了大半日,还是没能成行,这等踌躇令李显自个儿都觉得好笑不已,可几回站起来真要出门了,才刚到了书房门口呢,却又悻悻地转了回来,无它,就三字——胆怯了!于是乎,李显同志终于明白自己得病了,还不是一般的病,有名的疑难杂症,特不好治的那种——恋爱综合症!

    我勒个去的,有病?咱认了,可总得治罢,不玩了,找“医生”去!李显眼前总是赵琼的身影在闪动,心痒难搔之下,终于第N次地鼓起了勇气,将手中捧着的书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霍然而起,一拍几子,大步便向书房大门行了去,可还没等李显转过屏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处,高邈已满头大汗地冲进了书房,一时收脚不住,险险些一头撞上李显的身子,那等匆忙状立马便令李显眉头都就此皱了起来。

    “殿、殿下,不、不好了,出、出事了,出大事了……”

    高邈压根儿就顾不上李显的脸色有多难看,气喘吁吁地嚷了起来。

    “说清楚点,出了甚事,说!”

    李显自是清楚高邈的性子并非是那种喜欢咋咋唬唬的莽撞之辈,这一见高邈紧张如此,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脸一板,冷声地断喝道。

    “禀、禀殿下,宫、宫中传来准信,皇后娘娘已、已下了懿旨,要,要将赵、赵少尹之女许、许配于、于左羽林军千牛备身王懿。”

    高邈被李显一吓,气自是喘得更急了几分,可却不敢怠慢,结结巴巴地将所得的消息报了出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

    高邈此言一出,李显的脑海“嗡”地一声便炸开了,双目瞬间充血变得煞红一片,怒吼了一声,大手一伸,一把便已将高邈当胸提溜了起来。

    “殿、殿下,这,这是真的,宫、宫里都传、传开了,奴婢、奴婢……”

    高邈乃是李显的贴身伴当,昨日见李显与赵琼之间似乎有故事,便就此留心上了,此番也是于查看宫中内线传来的各种消息时偶然发现了此条信息,深知情形有异,这才紧赶着跑来禀明李显的,此际见李显如此失态,自是更加坐实了他先前的判断,心中焦急之下,泪水、汗水全都交织在了一块儿。

    “为什么会这样,怎能如此?为什么?为什么?”

    李显心中突地一阵大疼,眼前金星狂冒,手一松,将高邈放下了地来,连退了两大步,呢喃地念叨着,整个人有如走火入魔了一般。

    “殿下,殿下,您,您……”

    这一见李显如此神态,高邈顿时便慌了神,顾不得去整理一下被李显揪乱了的前襟,急忙忙地抢上前去,伸手扶住李显摇摇欲坠的身子,焦急万分地叫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冲冠一怒为红颜(二)

    “殿下,您没事罢,殿下,您别吓奴婢啊,殿下……”

    这一见李显面色突然间煞白如纸,高邈是真的急了,轻轻地摇晃着李显的身子,带着哭腔地叫着,满脸子的惶急之色。

    “噗!”

    李显面色由煞白转为了青紫,又由青紫转为了黑沉,末了,嘴一张,一口污血如雾状喷了出来,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艳得刺目惊心。

    “殿下,殿下,来人,快来人啊……”

    一见到李显吐了血,高邈顿时便吓坏了,哭着狂喊了起来。

    “不用了,孤没事!”

    李显先前激动之下,内息激荡不已,走岔了气,这一口血喷将出来,自是舒服了许多,“天星功”全力运转之下,瞬间便已将体内的淤伤与阻碍全都一扫而空,精神立马便是一振,这一见高邈急得直哭,李显心中滚过一阵温暖,艰难地挤出了一丝淡笑,摆手止住了高邈的叫喊。

    “殿下,您这都吐血了啊,奴婢这就去传太医来!”

    高邈看了看李显,又看了看地上星星点点的一大片血迹,实在是难以放心得下,苦着脸哀求道。

    “不可,孤呕血之事须得保密,不得外传,切记!去罢,孤要好生静一静。”

    李显微微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吩咐了一句道。

    “可……”高邈还待要劝,却见李显的眉头已锁紧了起来,自是不敢再坚持,躬身应了一句:“是,奴婢遵命。”而后,一步一回头地退出了书房,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老贼婆此举必定是蓄意为之,可恶!这该死的贱人!一想起武后的所作所为,李显便是一阵的愤怒,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只因李显很清楚盲目的愤怒压根儿就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使原本就糟糕的事情进一步地恶化下去,而今之计,唯有冷静方能找出一条正确的应对之道,而要想解决此事,便须从根子上摸清武后此举的真实用心之所在。

    毫无疑问,武后不想看见赵琼嫁入周王府,这一点李显可以确定无疑,至于为何,联想起前世那会儿武后借故鸩杀赵琼之事,李显也已猜到了个大概——前世赵琼之所以能嫁给李显,并不是武后亲手操办的,而是高宗出游时偶然间见到了陪其父一并伴驾的赵琼,一时心血来潮,这才给李显定下了这门亲事,而此事犯了武后的两条忌讳——其一,高宗此举并不曾征求过武后的意见,令武后不满在心,其二么,那便是赵家子息众多,且皆为官身,这才是武后最不情愿看到的局面,只因武后不想让儿子们有借外戚之力的可能,所以武后注定容不下赵琼,杀之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而此番之所以会干出这等棒打鸳鸯的事情怕也是出自这等考虑。

    问题的根子算是找到了,可该如何应对却尚有待商榷,很显然,李显是绝对不会坐看着赵琼嫁给旁人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了,即便是高宗要纳妃,李显也绝对不会干休,争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只是该如何去争的问题罢了——哀求武后?不可能!就武后那等绝情绝义之辈,无论李显如何哀求都不会有丝毫的作用,至于高宗处么,倒是可以使把劲,但却不能直接去说,得找个适当的时机与借口,只可惜时间不等人,高宗那头显然也不太指望得上,如此一来,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让王懿人间蒸发!

    嗯?不对!有蹊跷!李显刚想到除掉王懿,突地一激灵,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武后极有可能玩的是钓鱼之策,以为赵琼指婚来钓自个儿这条大鱼上钩,万一要是武后暗中安排了人手打上个伏击,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好个狠毒的老贼婆,居然玩了这么手阴的,嘿,走着瞧好了,老子也不是泥捏的!李显越想便越觉得自个儿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确有其事,心中原本已平息下去的怒气不禁再次涌了上来,气恼地暗骂了一声,在书房来来回踱了几圈,而后牙关一咬,已下定了决心!

    “来人!”

    李显向来是个行动派,主意既定,自是不会再有丝毫的犹豫,眼中精光一闪,这便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高邈本正忧心忡忡地守候在书房外,这一听李显发了话,自不敢怠慢,慌乱地冲进了房中,先是关切地看了看李显的脸色,而后方才躬身应答道。

    “去,宣罗通即刻前来见孤!”

    李显没有多作解释,直截了当地下令道。

    “殿下……”

    高邈本想劝李显先找太医来看看伤势,可话方出口,见李显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自不敢再多说,忙应了声诺,急匆匆地出了书房,自去传罗通不提。

    “要玩么?那就玩个大的好了!”

    高邈离去之后,李显默默地站了好一阵子,而后握紧了拳头,冷冷地一笑,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声,话语里满是狠戾之气……

    酉时末牌,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已是到了掌灯时分,赵府照例是灯火通明,然则却浑然没了往日的热腾劲,满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隐隐有哀伤的气息在流淌着,阖府老少皆面色不愉,来来往往的下人们也全都行色匆匆,一派人人自危之状,主院的一间厢房中更是传出了嘤嘤的哭泣之声。

    “不嫁,就是不嫁,说啥都不嫁,呜呜,不,不嫁,娘,您去求求爹,孩儿愿长守父母,不愿嫁人……”

    自午后得知了武后指婚的消息之后,赵琼便懵了神,始终不敢相信这等厄运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往日里总能奏效的撒娇、哭泣之类的武器全都失去了效果,无论她怎么闹,平日里总是和蔼可亲的父亲就是不肯松口,这令赵琼伤心欲绝之下,不得不拿出了最后的一招——绝食,可惜还是没能看到丝毫的希望。

    “唉,傻孩子,你爹也是没办法,娘娘的懿旨一下,你爹他……唉,丫头,认命罢。”

    赵琼的母亲赵刘氏是个极贤惠的女子,素来疼爱赵琼这个幼女,陪着落了大半天的泪了,反复去劝说着,可说来说去,其实也没啥新意,颠来倒去就只有一个理由——懿旨!

    “娘,好好地为何下这么道旨意,咱不听不成么?爹就想当官,没地拿女儿一生去陪葬,女儿不服!”赵琼性格刚烈得很,这一急之下,自是啥话都敢往外讲,直听得赵刘氏脸色大变不已。

    “丫头,你疯了,那是皇后娘娘,岂是我们这等人家能议论的,作死么!”赵琼的话实在是有些个大逆不道,真要是传了出去,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赵刘氏不过寻常人耳,哪经得起如此惊吓,赶忙伸手捂住了赵琼的嘴,急怒交加地呵斥了一句道。

    “不嫁,就是不嫁,爹要嫁,他自己嫁去好了!”

    赵琼不管不顾地扒拉开赵刘氏的手,气鼓鼓地恨声回答道。

    “你这丫头!”

    赵刘氏又急又气地扬起了手,作势欲打,可到了底儿,还是舍不得下那个手,无奈之下,索性不再理会赵琼的哭闹,一起身,摇头叹息地行出了厢房,入眼便见赵名泉正袖着手在外头听着墙角,老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一前一后地向主房行了去。

    他在哪,为何不来救我,他、他会来么?会,应该会,可人呢,为何还不见来!赵琼趴在榻上又哭了一阵,突然间想起了昨日见到的李显,不由地便自怨自艾了起来,一会儿想着李显会出现,一会儿又以为不太可能,这一胡思乱想之下,整个人都有些痴了,愣愣地坐着,默默地流着泪。

    “咯吱”

    就在赵琼愣愣地发呆之际,门轴一声轻响,小丫鬟紫鹃拎着不算大的包裹从门缝里窜了进来。

    “紫鹃,你怎么来了?”

    日间紫鹃因为维护赵琼之故,为赵名泉所迁怒,被赶到了外院去当粗使丫鬟,这会儿突然间冒了出来,还真令赵琼有些子惊疑不定的。

    “小姐,老爷又逼你了?”

    紫鹃歪头看了看赵琼红肿着的双眼,怜惜地叹了口气。

    “嗯。”赵琼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咬着银牙道:“不管他,我就是不嫁,看他能如何!”

    “唉,小姐但消在府上,这不嫁也得嫁了啊。”紫鹃苦着脸,叹了口气道

    “那……”

    一听紫鹃如此说法,赵琼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又是一亮,似乎有了主张,可旋即又丧气地垂下了头。

    “小姐,您若是真不想嫁,那还是赶紧走,奴婢已收拾了些钱物,该能够好些天的花销了,左右先离了这府,再做打算也好。”紫鹃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劝说了一句道。

    “啊,这,这……”

    赵琼没想到紫鹃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前面,登时便兴奋了起来,一骨碌从榻上跳了下来,似欲紧赶着行出厢房,可看了看主房的方向,不禁又迟疑了起来,毕竟她这么一走,抗旨不遵的罪名怕是全都得由自家父母去担着了,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可此际若是不走,后日一早便要成定,真到那时,只怕想走都不可得了,左右为难之下,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冲冠一怒为红颜(三)

    “咯吱吱……”

    一阵令人呲牙的声响过后,赵府后院一扇紧闭着的小门被人从内里推了开来,紧接着,一盏不大的灯笼从门缝里伸将出来,晃动了几下之后,小丫鬟紫鹃贼头贼脑地从门缝里探出了个头,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轻嘘了口气,猫着腰窜出了后门,回首对着门里招了招手道:“小姐,没人,快!”

    “嗯。”门后的赵琼心不在焉地吭了一声,银牙紧咬着红唇,愣愣地回首望着主院的方向,满脸的挣扎之色,毕竟这是她住了十五年的家,真到了要离开之际,赵琼不可能没有丝毫的顾忌,这一走,先不说何时才能再回来,家会不会因自己的任性而罗致大祸尚难说得很,若是有个万一,那后果赵琼一想起来便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小姐,快啊。”

    紫鹃等了好一阵子,见门内始终没有反应,不由地便急了,压低了声音,跺着脚轻呼了一声。

    “唉……”

    赵琼内心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了走的决心,最后望了眼主院,长叹了口气,默默地行出了院门,只是在脚步落在了门外的那一霎那,心中突地一酸,两行清泪便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小姐,走这边,快!”

    紫鹃早已等得心焦不已,这一见赵琼终于走出了门,心一喜,赶忙抢上前去,一把拉住赵琼的手,急急忙忙地便往小巷子外而去,赵琼没有挣扎,如木偶一般任由紫鹃拖拽着,脸上的泪水肆意地流淌个不停。

    戌时一刻的夜并不算深,恰恰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尤其是洛阳这等繁华之地,每到此时,正是笙歌处处,灯迷纸醉的大好时光,不说各酒肆歌楼宾客满座,便是大街上也依旧是热闹非凡,行人不少,然则赵府后院的小巷子却是安静得很,只因这条小巷地处偏僻不说,还是条死巷,平日里便少有人光顾,这会儿自是冷清得有些子荒凉,空荡荡的巷子里唯有主仆二人的脚步声在闷闷地回响着,很有种半夜鬼片的阴森感,饶是主仆二人胆子都不算小,可行了一阵子之后,不由自主地都有些子寒毛倒竖的悚然,可这当口上,却已容不得二女退缩,只能是硬着头皮向前缓缓行去。

    “谁?谁在那儿,再不走开,本姑娘要喊人了!”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二女胆战心惊地刚走到巷口处,入眼便见一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巷口上,登时全都被吓了一大跳,紫鹃护主心切,忙不迭地拦在了花容失色的赵琼面前,用颤巍巍的声调威胁着对方。

    “琼儿勿慌,是我。”

    拦路之人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殿下!”

    赵琼一听这声音似乎很耳熟,再借着刚升起的新月之光芒一看,见拦路者竟然是李显,不由地便惊呼了一声,担惊受怕的心瞬间便松了下来,这一松不打紧,腿脚也跟着发了软,竟立足不住,整个人歪斜着便要就此倒下。

    “琼儿!”

    这一见赵琼身形歪斜,李显自是不敢怠慢,低喝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已出现在了赵琼的身旁,手一伸,便已将赵琼揽入了怀中。

    “啊……”

    赵琼一生之中尚不曾被人如此抱过,这一感觉到李显身上的热度,脸色“唰”地便红成了一片,轻呼了一声,素手轻轻一推,试图脱出李显的怀抱,只是心跳如飞的情况下,哪有甚力气,又怎可能推得开李显魁梧的身子,心一慌,竟就此软倒在了李显的怀中,被李显那强烈至极的阳刚之气一冲,双眼瞬间便迷离了起来。

    “咳,咳,咳……”

    “再一次”抱住了赵琼,李显心中突地涌出了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心神一颤,自是再也舍不得松开手,而赵琼却是早已就迷糊了的,两人这么一抱,便似有着抱到天荒地老的趋势,他俩倒是如意了,可站在一旁的紫鹃就郁闷了,眼瞅着都老半天了,这一对还没完没了地抱在一起,紫鹃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的假咳。

    “啊……”

    听到身边传来的“不和谐”之音,李显恼火地皱了下眉头,决定不加理会,可赵琼脸皮薄,却是不敢再这么下去了,惊呼一声,用力一挣,从李显的怀中挣了出来,连退了两小步,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显的眼。

    “呵呵呵……”

    望着赵琼那副羞答答的小样子,李显忍不住坏笑了起来,笑得本就羞涩的赵琼顿时更羞了几分。

    “不许笑,还笑,还笑!”

    赵琼从本性上来说,是个刚烈的女孩儿,羞到了极点之后,便反弹成了气恼,跺了下脚,小粉拳一扬,气鼓鼓地喝了起来。

    “好,好,好,孤不笑了,这总可以了罢?”

    李显坏笑了一下,举手作投降状,戏谑地回了一句道。

    “你!”

    赵琼恨恨地跺了下脚,朝李显翻了个白眼,似欲发作一般,可到了末了,她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到半截子,突地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禁悲从心起,脸色瞬间便就此黯淡了下来。

    “唉,傻丫头,慌个甚,这不是有孤在么?没事的!”

    李显爱怜地伸手揉了揉赵琼的头发,温柔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

    一听李显此言,赵琼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颤,抬起了头来,满脸希翼之色地看着李显,轻轻地唤了一声。

    “放心罢,孤自有分寸,琼儿只管在家好生呆着,外头的事便交给孤好了。”

    李显熟知赵琼的性格,自是早就料到这小丫头必定会玩出离家出走的把戏,特意到赵府来堵人的,为的便是要宽赵琼的心,怕的便是这小丫头做出些甚不该的蠢事来,此际见赵琼的眼中有着浓浓的狐疑之色,李显笑着点了下头,语气平淡而又肯定无比地说了一句道。

    “嗯。”

    算起来,这才是第二次见到李显,可不知为何,赵琼却觉得彼此该是几生几世的知交了,对于李显的话,赵琼没有丝毫的抵触心理,用力地点了点头,轻吭了一声,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李显的双眼。

    “回去罢,等着孤的好消息。”

    尽管李显很想就此相看两不厌,可毕竟场合不对,万一要是赵府里发现了赵琼的失踪,没地便是一场大风波,再者,李显接下来还有事要办,不得不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渴望,深情地看了赵琼一眼,而后已然一转身,大步离开了巷口,不数息便已融入了黑暗之中。

    “小姐,我们还走不走?”

    紫鹃见赵琼木愣愣地望着李显离去的方向,半天都没个动静,不得不轻唤了一声,一扬手中的小包裹,低声问了一句道。

    “回家。”

    赵琼深吸了口气,双拳一握,义无反顾地转回了身,顺着漆黑的小巷向后院门行了去,紫鹃见状,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笑眯眯地跑上前去,用手中的灯笼为赵琼照着路……

    戌时末牌,夜已经有些深了,虽无宵禁,可大街上已几乎没了行人,纵使有,那也基本上是尽兴而归的寻欢客,当然了,能混到此时才归家者,大体上都是些有钱又有闲之辈,基本上都是乘马车呼啸而归,鲜有步行于街上者,不过么,凡事都有例外,这不,正有一群约莫十三、四人的壮汉摇摇摆摆从明廊巷里转了出来,嘻嘻哈哈地沿着东大街往皇城方向走着,一路走,一路闹,丝毫不顾忌此举是否会打搅到旁人的睡眠。

    嚣张?没错,这帮壮汉就是要嚣张,不因别的,只因他们全都是羽林军军官,再怎么闹,也没谁敢管的,别说洛阳府那帮官差衙役们不敢管,便是普通权贵遇到了羽林军中人,那也得绕着走,更惶论这群羽林军军官中还有个特殊人物在——刚被武后特旨赐了婚的王懿,这可是被武后看重的人物,可想而见,在不久的将来,此人必然能得大用,试问满洛阳又有谁敢来捋虎须的。

    “老王,你小子不厚道,尽玩虚的,酒都不咋喝,不成,赶明儿还得再请上一回。”

    “就是,就是,老王就要抱美而归了,这等大喜事一顿酒咋够,少说也得三顿!”

    “切,小李子胡诌个屁,啥三顿,依老子看来,没个十顿八顿的酒,休想让兄弟们尽兴,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就是,就是,老王可不兴孬种了,再请,再请!”

    ……

    一群壮汉嘻嘻哈哈地推搡着一名大胡子军官,一个个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之色,皆是恨不得以身相代之状。

    “滚毬罢,老子这个月的饷都已叫你们这帮小子吃喝没了,还请,真要咱老王卖底/裤去不成?”

    大胡子军官便是王懿,他可不是啥善茬子,今日却不过一众同僚的挤兑,不得不掏饷银请了客,正心疼着花销不老少呢,哪肯再次放血,毫不客气地给了闹得最凶的同僚当胸一拳,笑骂了一声。

    “哈哈哈……”

    一众羽林军军官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在宁静的夜空里显得分外的刺耳,立马便惹来了抗议之声——“杂碎,闹你娘的,找死么?”

    随着话音,十数个同样是醉醺醺的汉子从街边的小巷子里晃荡了出来,挡住了羽林军众军官的去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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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