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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横刀立马

    烟尘滚滚中,很难看得清汹涌而来的吐蕃军究竟有多少的兵力,可就那烟尘的规模而论,两路吐蕃军的总兵力加起来绝对不会少于四万人马,别说两路齐至了,哪怕只有一路杀来,也绝不是师老兵疲的李显所部能抗衡得了的,纵使有着一道布哈河为屏障,却也万难挡得住吐蕃大军的兵锋,毫无疑问,在这等情形下,留下来断后其实就是送死的代名词罢了,可一众大唐将领们却无一退缩,个个抢着要玩命一搏,此情此景叫李显又如何能不感动万分的,只不过感动归感动,却不会因此而影响到李显对局势的推断能力。

    从布哈河口到昆仑垭口还有足足三天的路程,当然了,这三天指的是策马急行的脚程,若是步行的话,少说也得大半个月的时间,距离确实不算短,若是真要逃,凭着照夜狮子马的神骏,李显自忖能顺利地甩开追兵,然则照夜狮子马就一匹,除了李显自己能逃走外,其他将士们怕都难以逃过此劫,哪怕李显早已另有安排,也恐难以更改这等悲惨之结局,而这显然不是李显所愿意面对的结果,无论是为了将来的大计着想,还是为了一众将士们的忠诚之心,李显都必须而且只能赌上一把大的了。]

    “全军听令,后退一百步,下马结阵!”

    眼瞅着吐蕃大军先锋已冲到离对岸不过一里半的距离上,李显不敢也不能再犹豫了,一扬手,止住了诸将们的请愿,面『色』坚毅无比地下令道。

    “殿下……”

    李显此令一下,诸将全都傻了眼,茫然不知所谓,唯有宁远将军赵朴初反应最快,忙一张口,便待要再进言上一番。

    “不必多言,孤意已决,行动!”

    大敌将至,李显没时间,也没耐心去解释个中蹊跷,不等赵朴初将话说完,已毫不客气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道。

    “是,末将等遵命!”

    这一路行来,李显屡创奇迹,诸将对李显之能自是尽皆心服口服,此时见李显决心已下,自不敢再劝,各自躬身应了诺,依令后退布阵不迭,而李显则单人独骑地立于河岸边,一派单人可当百万军之从容气度。

    “过河,杀光唐贼!”

    吐蕃大军来得极快,最先赶到河边的是东面冲来的一支人数约莫三千的先锋大队,领军的是一名千户长,此人或许是一路急追得气闷无比之故,这一见李显单人独骑地立于对岸,也不管其中是否有诈,呼喝着便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河水里,气势汹汹地向对岸冲去,大有一鼓作气将李显就此拿下之气势。

    送死的来了!眼瞅着吐蕃军先锋马不停蹄地发动了冲锋,李显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冰冷的笑意,可手底下却是一点都不慢,行云流水般地取下腰间的大铁弓,搭上三支雕羽箭,深吸了口气,拉满了弓弦,微一吐气,一声弦响之后,便见三支羽箭急若流星般地飚『射』而出,速度之快,竟鼓『荡』出了尖锐得惊人至极的破空之声,生生将数千人抢渡的声浪压了下去。

    “嗡……”

    羽箭激『射』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快得尖锐而巨大的轰鸣声刚刚响起,三支羽箭便已几乎同时命中了目标——吐蕃先锋大将马死、人亡,紧随其后的打旗兵手中粗如儿臂的旗杆拦腰而断,黑『色』先锋大旗飘落在滚滚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地顺水漂向了远处。

    “嘶嘶……”

    李显单人独骑立于河岸边的身影着实是太醒目了些,其张弓搭箭的动作自是全都落入了吐蕃众将士的眼中,然则却并无多少人将之放在心上,毕竟从李显所站的位置算起,离众人少说也有一百四十步左右的距离,这等距离虽尚在硬弓的『射』程之内,不过么,箭支『射』到此处,基本上也就是强弩之末了的,杀伤力虽有,却也有限得很,然则众人却万万想不到李显一个连珠三箭之下,竟能取得如此可怕的战果,霎那间原本正兴奋地在河水中奋勇涉渡的吐蕃诸军全都被震得呆若木鸡一般,倒吸气之声响成了一片。

    “本王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眼瞅着一众群龙无首的吐蕃官兵傻愣愣地站在河水中,李显一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气运丹田,爆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吼,音量之大,简直如同雷霆暴虐一般惊人。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列阵站在李显后方百步外的唐军官兵一见自家主帅如此神威,自是不用有人起头,齐刷刷地便嘶吼了起来,声浪喧天中,杀气冲霄而起,哪还有一丝疲兵之模样。

    当先杀到的吐蕃先锋人数不过与唐军相当而已,先前之所以无视唐军布阵以待的情形发动强渡,不过是因着一鼓作气拿下唐军的思想在作祟罢了,此时见主将已死,而唐军气势又正旺,自是全都起了疑虑之心,哪还有先前抢渡之勇气,『乱』纷纷地便全都又退缩回了岸边,那等『乱』象一出,生生令得从南面赶来的吐蕃骑军也就此失去了一鼓作气冲过河对岸的机会,不得不在离河岸稍远之处停下了狂奔的战马。

    大军冲锋最忌讳的便是半道上骤然停顿,只因如此一来,原本激『荡』的士气必将因此而跌落至谷底,倘若再加上各部互不统属的话,那可就是彻底玩完了,好在此际与唐军之间隔着条布哈河,无需担心唐军趁势进袭,否则的话,此时的两路吐蕃先锋骑军只怕都难逃一败,哪怕两部加起来的兵力足足比唐军多了一部有余,也绝然改变不了惨败之命运。

    “呜呜……”

    后续赶到的两路吐蕃大军中显然有能人,对于眼下这等纷『乱』的局面似乎相当的不满,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凄厉地鸣响着,原本『乱』成一团的两路吐蕃先锋骑军闻令则动,很快便有如百川入海一般地汇入了后方的本阵之中,前后不过仅仅一柱香的时间而已,两路吐蕃大军已顺利地整合了起来,一个气度恢弘的大阵便已出现在离河百步之远处。

    噶尔?钦陵?果然是这厮!李显始终在默默地观察着吐蕃军的动态,这一见吐蕃军如此快地便整顿好了阵型,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再一看其中军大髦上的徽号,立马便判断出了吐蕃大军主帅的身份,脸『色』虽平静依旧,可心里头却是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些日子以来,李显挥军纵横青海,大小血战无数,始终握有主动之权,或者说李显自认主动权在握,可自打先前那场血战之后,李显这才惊觉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乐观,别的不说,至少声东击西的撤退方案十有**已被噶尔?钦陵识破,否则的话,便无法解释噶尔?钦陵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赶到此地,若不是唐军在最短时间里便击溃了三员吐蕃勇将的阻截,此时的唐军只怕已是彻底玩完了的,面对着这等强人,李显实是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之心,然则李显也不是个怕事之辈,既然一战已是不免,李显自不肯有丝毫示弱的表现,不管内心如何波澜起伏,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故,静静地等待着吐蕃军的下一步行动。

    “哒。哒、哒……”

    吐蕃军并没让李显久等,阵型刚一整顿好,就见一名骑将不慌不忙地策马走出了中军,空着手不紧不慢地向着河岸行去,此时此刻双方加起来数万大军一片死寂,天地间唯有那有如鼓点般清脆的马蹄声在轻轻地响着。

    好一员大将,这厮十有**便是噶尔?钦陵了!李显眼神过人,尽管那名骑将还远在两百步开外,可李显却已看清了其之仪容,虽素未谋面,可李显却能凭此肯定对方之身份,只因此人身上那等从容之气度实非常人所能拥有,纵观李显所熟知的大唐诸般名将里,也就只有李绩、苏定方、裴行俭等寥寥数人能有此气质。

    “对岸可是大唐周王殿下么?某家噶尔?钦陵在此有礼了。”

    那员骑将策马来到了河岸边,面带微笑地对着河对岸的李显拱了拱手,声线平和地寒暄了一句,虽没见其如何作势,可那话语声却有如在李显身前述说一般,浑然无视了彼此间四十丈之遥的距离。

    呵呵,好高明的内力修为,这厮果然不简单!李显本身便是内外兼修之人,一身内力虽尚未修到巅峰之境,可也差得不远了,自是能明了对方的了得之处,虽有些惊异,可也没太在意,这便笑着还了个礼道:“小王正是李显,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佩服,佩服。”

    “殿下过誉了,某愧不敢受,殿下乃金贵之人,既来敝国做客,还请多留几日,容某略尽地主之谊方好。”

    李显的回答同样是平淡中见真功夫,一点都不比噶尔?钦陵逊『色』丝毫,这手能耐一出,噶尔?钦陵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的精芒,但却并没有旁的表示,只是笑呵呵地提出了个邀请,其神态就跟老友相邀一般轻松自如,丝毫不见半点的杀戮之气。

    “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小王出门久了,有些恋家,改日当再来拜访将军,不劳远送,将军还是请回罢。”噶尔?钦陵要玩气度,李显自是不遑多让,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改日不如撞日,殿下还是留下来好了,总不能让唐皇说某家失礼罢,殿下,您说呢?”噶尔?钦陵显然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意思,不过么,却丝毫都不因之而动怒,依旧是好言好语地劝说着,脸上还满是歉意的表情,似乎李显不留下来便是对不起其之盛情一般无二。

    呵,这老小子想作甚?不战而屈人之兵么?不对,其中有诈!李显突地想起了一事,心头立马便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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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虚虚实实(上)

    虽说彼此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李显却敏锐地发现噶尔?钦陵与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那便是断然不会浪费精力去做些无用功,很显然,噶尔?钦陵在明知道言语压根儿不可能动摇自己的情况下,还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至于伏兵么,也很好判断,十有**便是来自乌海城!

    “将军一路相送之情孤自会牢记在心,而今分别在即,小王确也颇有不舍,奈何聚散本是缘,他日再续前缘也不错,将军请回罢,孤谢过了。”

    想明白了噶尔?钦陵的埋伏之后,李显自不愿再与其多瞎扯,这便哈哈一笑,拱手应答了一声,一拧马首,作势便要回归本阵。

    “殿下且慢,某尚有一言相告。”

    一见李显要走,噶尔?钦陵立马便推断出李显怕是已猜到了乌海城之兵的动向,可也并不在意,这便笑呵呵地出言挽留了一句道。

    “哦,将军还有甚要交待的么?若是留客的话,那就不必再说了,孤去意已决,实难更易。”

    李显此番之所以下令全军下马列阵,并非真打算在此死守,如此行事的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摆出一副打算半渡而击的架势,以行积蓄马力之实,经前头这么番折腾下来,马力已是恢复了一些,可尚不足以支撑全军狂奔而去之用,再者,依李显算来,乌海城的兵马也不太可能那么快便能赶到,自是不怎么急着离去,这便笑呵呵地调侃了噶尔?钦陵一句道。

    “殿下果然豪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率性而为,呵呵,某佩服之至,只是某忝为主人,若是没甚表示,岂不令天下人寒了心,殿下还是留下来的好,若不然,乱军之中,某亦很难保证殿下之安全,殿下又何必让某为难呢?”噶尔?钦陵依旧笑得极为和蔼,只是话语却不再平和,而是威胁之锋芒毕露无遗。

    “哈哈哈……,将军果真是好客之人,不但亲自率如此多人前来为孤送行,还派了乌海之兵前来送礼,小王实在是感激不尽,笑纳了,笑纳了,告辞,告辞!”

    眼瞅着噶尔?钦陵已是图穷匕见,李显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点明了噶尔?钦陵的后着之所在。

    “好说,好说,殿下既知乌海军已过了河,那就该知晓贵部已是瓮中之鳖,又何必再垂死挣扎,多造杀孽又是何苦来哉,某深为将军所部不值。”噶尔?钦陵先前便已猜到李显识破了自己的埋伏,此时听得李显当众点破,却也不恼,只是以陈述事实的口气说了一番,只不过这番话说的声音显然响了些,传得极远,很显然,这话不止是说给李显听的,更多的则是说给列阵待命的唐军官兵们听的,其用意只有一个,那便是打击李显所部的士气,并顺便离间一下李显与手下将士们之间的关系。

    “呵呵,那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本王去矣,将军若是嫌所送之礼太轻,不妨便全军过河来追好了,莫怪本王言之不预!”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李显自不想在原地等着吐蕃军两路夹击,这便呵呵一笑,丢下句高深莫测的话语之后,也不再给噶尔?钦陵出言的机会,纵马便奔回了本阵,一声令下,已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唐军官兵纷纷翻身上了马背,向着昆仑垭口所在的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唐军这么一走,登时便给噶尔?钦陵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追还是不追?不追么,那就只能坐看李显就此逃之夭夭了,先不说心中一口恶气难出,就说万一明年唐军发动春季攻势的话,没有李显这张底牌在手,又该拿啥去抵挡唐军的强大攻势?追么,真要是李显所言的埋伏是确有其事的话,这么直接追将下去,万一有个闪失,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噶尔?钦陵早在六天前便已接到了安插在于阗的密探发回来的飞鹰传书,自是知晓尉迟伏阇雄已叛,到如今只怕整个于阗境内的吐蕃军已是全灭了的,很难担保唐军李谨行所部会不会连同于阗人一道悄然潜入昆仑垭口,打己方一个伏击。

    追,不能就这么平白放走了李显!噶尔?钦陵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心中虽有疑虑,却并不打算改变初衷,趁着策马赶回本阵的短短一分多钟的空档,噶尔?钦陵便已将各种可能性通盘考虑了一遍,末了还是下定了追击的决心,高声喝令全军渡河之余,也没忘派出传讯飞鹰,命令乌海军加速向昆仑山垭口冲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追上李显所部,只是在这一系列的命令中,噶尔?钦陵却留了个心眼——他并没有率部与乌海方面的追兵会合,而是落后数里之地,吊在了乌海军的后头,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应付唐军可能冒出来的伏击之架势。

    乌海只是座小城,常住居民极少,可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乃是唐蕃古道上一个重要关卡,也是吐蕃人控制吐谷浑的战略要地,其驻军规模自是不小,原本有守军足足近万人之多,只是年初被薛仁贵大军扫荡了一把之后,此城大半残破,守军人数也因此少了一半,如今只有五千之数,领军大将万户长平仁赤赞正是当初被薛仁贵打得大败的那位主儿,此人生性残暴而又多疑,与噶尔?钦陵并非出自一系,而是已故副相论查莫的堂弟,此番领命从布哈河上游渡河合围李显所部,可没等其率部赶到战场,半道上便接到了噶尔?钦陵传来的严令,说李显所部已仓皇向昆仑山垭口逃窜了去,命令其率部急赶直追,又言将自率大军尾随追击接应,平仁赤赞不得不率部改道向昆仑垭口冲去,一路急赶之下,终于在天将擦黑之际,追到了离李显所部不到三里之地的距离上。

    平仁赤赞与唐军先后交过两次手,皆以惨败而告终——先是在布哈河口野战时,被薛仁贵所部打得大败亏输,接着在乌海城守卫战中,再次不敌唐军的强攻,三天里连败了两回,所部兵马元气大伤,以致于后头的大非川之战都没能去参与,其人对唐军的战斗力一向忌惮得紧,这会儿眼瞅着天已将黑,生恐被唐军打埋伏之下,竟不顾噶尔?钦陵的死命令,擅自压下了追击的速度,只肯缓缓地吊在李显所部后头,亦步亦趋地追着,却不肯冲上去与李显所部玩命,两支骑军就这么很有默契地相距三里之遥地追逐着,一直到天彻底黑将下来,这才各自安营扎寨不提,噶尔?钦陵明知道平仁赤赞有着偷奸滑赖的嫌疑,却也拿其没办法,只能是领军屯在了数里之外,与平仁赤赞成掎角之势,遥遥将李显所部半围在其中。

    连夜赶路?不太现实,不说人受不了夜晚的严寒,就算人能撑得住,奔波了数日的马匹也扛不住了,这一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至于趁夜袭营么,更是没啥指望,只因双方的统帅都知道对方乃是谨慎之辈,断不能出现太大的疏漏之处,万一要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才是个大笑话来着,于是乎,谁也没去挑起事端,这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咸亨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卯时三刻,天边刚露出了一丝的鱼肚白,被噶尔?钦陵严厉责骂了一通的平仁赤赞一改昨日的谨慎,不顾天色尚黑,挥兵向李显所部的小营地掩杀了过去,其势之猛,竟令唐军来不及收拾营地,甚至连帐篷都顾不得收拾,便即落荒而逃,其势之狼狈令平仁赤赞彻底放下了心来,再无顾忌之下,奋力驱兵衔尾狂追不止,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左右的追击,便将与唐军之间的距离逐步由三里缩小到了不过里许。

    “追上去,活捉李显!”

    卯时七刻,天已渐亮,率部掩杀的平仁赤赞终于看清了前方亡命逃窜的唐军阵容,惊异地发现李显所部不知何时已溃散得只剩下千余人还紧跟在李显的旌旗之下,自是大喜过望,呼喝着便驱赶手下诸军发动了狂野的冲锋,依仗着马力上的优势,如怒涛卷地一般地向逃窜中的唐军掩杀了过去,双方之间的距离急剧地缩小着,很快便已将将追得个首尾相连。

    “呜呜呜……”

    没等平仁赤赞的兴奋劲过去,就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暴然响起,紧接着便见一支唐军骑兵呼啸着杀出了树林,拦腰向平仁赤赞所部冲杀了过来,其势之猛登时便令平仁赤赞吓得脸都变了色。

    “撤,快撤!”

    平仁赤赞可是被唐军打怕了的,先前之所以壮着胆子狂追李显所部,除了是被噶尔?钦陵的将令压着之故外,却也不乏欺李显所部兵少而疲的想头,其本心是没有跟唐军玩命的勇气的,这一见唐军伏兵大起,哪有丝毫的战心可言,呼喝了一声,率部便拐了个弧形,斜刺里逃了开去,惶惶如丧家之犬,哪还有一丝先前挥兵掩杀的豪气……

第二百一十三章虚虚实实(下)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半点都不假,身为统兵大将的平仁赤赞自己都逃了,又岂能指望手下将士会拼死作战,于是乎,原本正追杀得欢快的乌海军瞬间便陷入了亡命溃逃的情形之中,五千余将士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其情之狼狈,实是令人难以看过眼去,不说旁人,便是李显这个设计者,也没想到乌海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还没等李显所部调头回杀呢,乌海军居然就已经跑得散了架,生生令李显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李显忙乎了大半夜,好生布置了回战术,本想打只雁,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只兔子,还是最胆小的那等,偏生跑得还贼快,真让李显不知说啥才好了。

    “吹号,收兵!”

    李显率部调头,与从小树林里冲出来的李贺所部分进合击之下,仅仅只抓住了乌海军的一小撮尾巴,一场砍杀下来,战果实在是少得可怜,拢共也就只斩杀了百余名腿慢的倒霉小兵,眼瞅着乌海军已溃,李显实在是没了趁胜追击的兴趣,悻悻然地勒住了战马,下达了收兵之令,须臾,号角声大作间,正紧追溃军不放的唐军各营纷纷策马回赶,飞快地整顿好队形之后,一溜烟地向远方冲了去。

    “副相,非是末将不用心,实是中了埋伏之故,末将……”

    平仁赤赞逃得倒是很快,可再快也快不过噶尔?钦陵的命令,没等其收拢好溃散的乱兵,便被噶尔?钦陵派来的卫队当场拿下,五花大绑地被押送到了随后赶至战场的噶尔?钦陵面前,为自家小命着想,平仁赤赞一见到噶尔?钦陵的面,便迫不及待地喊起了冤来。

    “哼,平仁赤赞,尔可知罪!”

    噶尔?钦陵派平仁赤赞去打先锋,本就没安甚好心,除了利用其去趟地雷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打算,那便是借刀杀人——噶尔家族在吐蕃国中势力极大,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可也就是几乎而已,并不能百分百地掌控整个吐蕃朝廷,其中还有着不少的反对派存在,平仁赤赞所属的势力便是反对派里实力最强者之一,之所以让平仁赤赞把守乌海这个进出吐蕃腹地的要隘,其根本的用意便是为了制衡噶尔?钦陵在吐谷浑的势力,这一点噶尔?钦陵心中早就有数,也早就想要借机拔掉平仁赤赞这颗眼中钉了的,此时机会已现,噶尔?钦陵又岂肯轻易放过,哪耐烦去听平仁赤赞的喊冤,这便冷哼了一声,一扬手,呵斥了一句道。

    “末将冤枉啊,副相,您不能杀末将啊,末将冤啊……”

    平仁赤赞并不傻,这一听噶尔?钦陵语气显然不善,登时便慌了神,顾不得许多,一头跪倒在地,狂嚎了起来。

    “好个冤枉,前番尔河口战败,又丢了乌海重镇,自言寡不敌众,本相都信了,今日尔率两倍于敌之兵追杀残寇,竟不战而逃,屡犯军规,本相如何能容,来啊,将这厮斩首示众。”噶尔?钦陵杀心既起了,自是不可能放平仁赤赞一条生路,不待其将话说完,已铁青着脸,呵斥着下了死命,自有数名亲兵冲上前去,将平仁赤赞摁倒在地,但见刀光一闪之后,平仁赤赞已是身首异处地惨死当场。

    “诸军听令,再有敢临阵脱逃者,以此为榜样!全军出击,活捉李显!”

    对于平仁赤赞的死,噶尔?钦陵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下,环视了身边诸将一眼,咬着牙关下了将令。

    “二哥且慢,而今我大军衔尾直追,那小贼竟不急于亡命,尚有心思打埋伏,其中必然有诈,而今于阗既失,难保唐贼不乘虚潜过昆仑垭口,万一有伏,则我军恐有危殆,还请二哥三思。”

    噶尔?钦陵既已下了将令,诸将自是不敢不从,各自高声应诺不迭,唯有噶尔?赞婆却是头脑清醒得很,忙不迭地从旁出言劝谏道。

    “四弟不必多言,吾意已决,不拿下李显小儿,断不回军!”

    噶尔?钦陵乃足智多谋之辈,自是不会想不到噶尔?赞婆的顾忌之处,奈何他却有着不得不为的理由,问题是这理由还不能当众说将出来,若不然,军心士气只怕就得因之丧失殆尽了的,没奈何,也只能是一瞪眼,丝毫不给其弟脸面地呵斥了一句道。

    “二哥,小弟自请率本部兵马为先锋,二哥且督军继后而进,当可保得无碍。”

    噶尔?赞婆见其兄如此说法,自不敢再提退兵之说,转而自请了起来。

    “如此甚好,就拜托四弟了。”

    噶尔?钦陵其实也在怀疑李显这虚虚实实的背后可能真有图谋,自是不会反对有人先去探探虚实,加之他素知噶尔?赞婆为人谨慎,倒也没啥不放心的,这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诺!”

    噶尔?赞婆没再多废话,高声应了诺之后,便即点齐了本部一万兵马,气势汹汹地向着李显所部逃窜的方向掩杀而去,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已冲出了十数里远,遥遥地望见了正不紧不慢地奔行着的李显所部。

    “报,殿下,蕃狗又追上来了,看旗号是领军大将是噶尔?钦陵之弟噶尔?赞婆,兵力约一万之众,请殿下明示。”噶尔?赞婆所部追击的动静极大,散在周边的大唐游骑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已发现了吐蕃军的到来,自不敢怠慢,飞快地将军情禀报到了位于中军的李显处。

    呵呵,还不死心,真嫌自家兄弟太多了是么?也好,那孤就帮你再收拾掉一个好了!李显对于噶尔?钦陵锲而不舍的举措自是早就心中有数,然则有数归有数,心里头自不免还是极为的不爽,道理很简单,毕竟没谁乐意让人当兔子来撵不是?

    “全军听令,全速赶往望月山!”

    不爽归不爽,李显可没打算凭着手下这帮残兵去硬挑噶尔?赞婆的精锐之师,自也不可能留在原地坐等敌军掩杀而来,这便紧赶着下了将令,霎那间,原本不紧不慢地奔行着的唐军开始了加速,向着远处的昆仑山支脉奔行了去。

    “追,活捉李显!”

    噶尔?赞婆号称吐蕃智将,自非浪得虚名之辈,他比其余诸将都更清楚李显的重要性之所在,此时一见唐军已起了速,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高呼了一声,挥军奋起直追,两支骑兵军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柴达木盆地的旷野上展开了一场生死时速的追逐战。

    望月山,昆仑山脉北麓一条斜深进柴达木盆地的小支脉中的一座山峰,并不算高,海拔也就是三千米不到,扣除地势的关系,其实真正的高度不过两百米左右而已,与其说是座山,倒不如说是个大土包罢了,山不高,也不险峻,普通至极,毫无特色可言,然则却是昆仑山垭口进出吐谷浑的必经之地,山中多狼,往年常见狼于山巅望月而嚎,故得名望月山,早年间吐谷浑人曾在此依山建有山城一座,后因周边水草逐渐稀疏,不利放牧之故,已遭废弃,空留一座低矮的残破古城于山脚下,周边人迹罕至,一片荒凉之景象,浑然一处死寂之地,可对于亡命狂奔了大半天的李显所部来说,这个死寂之地却是生命保障之地!

    “快,加快速度,进城!”

    后世时李显曾随驴友们来过望月山,对此地的地形地貌自是颇为熟悉,大老远望见望月山那平平的山顶,李显登时便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不顾喘息正急,拼力呼喝了起来,率部拼尽最后一丝余力,全速向残破的古城冲了过去。

    “全军突击,活捉李显!”

    已率部追到了离唐军队尾不过四百余步距离上的噶尔?赞婆见唐军没有绕城而走,而是直扑连大门都已朽坏了的城池,心中不由地便起了一丝的疑虑,可到了末了,还是活捉李显的念头占据了上风,这便不管不顾地下达了突击之令,此令一下,但听号角狰狞中,本已精疲力竭的吐蕃骑军纷纷精神为之一振,各自出刀猛刺马臀,靠着放血的刺激,生生将马速催到了巅峰,只数息间便已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与唐军追得个首尾相连,不少善射的吐蕃士兵纷纷取下了弓箭,开始靠骑射攻击落后的唐军官兵,但听弓弦声响处,十数名体力不支的唐军后卫便已应声跌落马下,此情此景一出,登时便刺激得吐蕃士兵嗷嗷直叫,冲锋的速度陡然间便更加快了几分,唐军危矣!

    “呜,呜呜……”

    面对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吐蕃军从上到下都是一派兴奋的呼喝,只可惜这等兴奋显然来得太早了一些,就在吐蕃骑军大肆以骑射攻击唐军后卫之际,却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在山林里炸响,瞬息间,原本死寂的山林沸腾了起来,无数骑兵呼啸着从山林中狂奔而出,一面写着个斗大的“李”字的火红大旗迎风招展,唐军伏兵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第二百一十四章和平的代价

    “突击,突击,杀进城去!”

    一见到大举从山林间冲将出来的唐军骑兵,噶尔?赞婆便已知大事不妙,心中虽慌,但却并不乱,在他看来,此时己方长途奔袭之后,人马俱疲,骤然遇袭之下,既无力与唐军伏兵正面相抗,也极难从唐军伏兵手中全身而退,此时若是就此转身而逃,不但难以逃出唐军的趁势掩杀,更可能因此而冲乱了随后将至的己方大军,势必将导致全军溃败无地之下场,而今,唯一扭转败局的机会便是尾追着李显所部冲进城中,趁这部唐军残部未能站稳脚跟之际,一举击溃之,并将李显拿在手中,以作为威胁之人质,有鉴于此,噶尔?赞婆不单不就此撤兵,反倒挥舞着弯刀,下达了突击之令。

    “放箭!”

    噶尔?赞婆不愧是智将,其之算盘打得可谓是极其顺溜,倘若一切真按其计划而行,或许真有着一举扭转败局之可能,奈何现实却给了噶尔?赞婆重重的一击——就在吐蕃军拼死向洞开的城门发动突击之际,一声断喝突然如雷般响了起来,霎那间,看似无人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一排排手持弓弩的于阗士兵。

    完了!冲刺在大军中段的噶尔?赞婆一看到城头上站起来的于阗弓弩手人数众多,心猛然便沉到了谷底,可惜于阗官兵显然没空去体恤噶尔?赞婆那绝望欲死的心情,但听阵阵弓弦声暴然而响中,无数的钢箭、雕羽箭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地落入了冲锋中的吐蕃大军阵列里,霎那间便激起了阵阵的惨嚎之声,无数的吐蕃骑兵连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便成了箭下之亡魂,原本就稍显散乱的冲锋队形彻底陷入了一片的混乱之中。

    “撤,快撤!”

    眼瞅着前军已溃乱不堪,噶尔?赞婆自是知晓败局已无可挽回了,哪还顾得上要活捉李显的使命,大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一拧马首,领着一众亲卫,于混乱一片的战场上绕了个弧线,沿着来路调头狂奔了去,他这么一带头逃跑,其手下本已乱成一团的官兵又哪还有丝毫作战之勇气,全都哗啦啦地溃散了开去,试图逃离必死之命运。

    “儿郎们,杀啊,杀光贼子,杀,杀,杀!”

    自接到李显的飞鹰传信之后,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已率三千精锐骑兵在这山林里猫了两天的时间,早就憋坏了,这一见吐蕃军要逃,哪里肯依,挥舞着独脚铜人,嘶吼连连地便率部杀进了乱军丛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并无一合之敌,生生杀得吐蕃官兵心胆俱丧。

    杀出山林的唐军骑兵人数并不多,就三千骑兵而已,看起来只有吐蕃军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可唐军乃是以逸待劳之师,又岂是师老兵疲的吐蕃军能比拟得了的,这一通狂杀之下,可怜吐蕃官兵就跟待宰的羔羊一般,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被唐军一个冲锋便已是死伤累累,足足有两千余人就此成了地狱之亡魂,战场上人马尸体横陈遍野,血流成河,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到了极点。

    “吹号,收兵!”

    李显此番并没有再亲自上阵,而是站在了残破的城墙上,面色淡然地看着李谨行所部砍杀吐蕃乱兵,直到见着远处烟尘滚滚而来之际,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将令,此言一出,自有传令兵吹响了收兵的号角,不数刻,正杀得欢快无比的唐军精骑纷纷勒住了狂奔的战马,缓缓地撤回到了城墙之下,就地列阵,摆出的竟不是防御阵,而是三角突击阵,浑然没将滚滚而来的数万吐蕃大军放在眼中。

    吐蕃大军来得很快,但并没有一到便发动急攻,而是在离城三里开外便压住了速度,不紧不慢地排好了阵型,而后步、骑联动,缓缓地向废城压了过去,速度虽不快,可气势却是不小,摆出的竟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跟唐军死战到底之架势,大军行进间,一股子悲壮之气息愈聚愈浓,到了末了,竟有如实质一般,令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好家伙,到了此时还玩心理战,啧啧,厉害,厉害!望着缓步前压的吐蕃大军,李显脸色虽平静依旧,可心里头却是起了些微澜,只因他已猜出了噶尔?钦陵的用意之所在——吐蕃大军摆出这副不惜死战的架势不是为了战,而是为了和,说穿了便是以战逼和!

    李显并不反对和平,实际上,这些年来大唐对外征战不断,国库已是有些空虚了,再加上今年的大规模旱灾,强大无比的大唐其实已无再度发起大规模战争的能力,倘若强行要战,那绝对是穷兵黩武了的,非得伤了国本不可,再说了,安西尚未完全安定下来,大唐也需要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来整顿内部以及积蓄实力,能有个阶段性的和平的话,实是吻合大唐之实际需要的,当然了,话又说回来了,这等和平自不可能是祈求来的,而是要用铁与血去打出来的,这也正是李显此番冒死率部杀进吐谷浑的根由之所在。

    李显需要和平,噶尔?钦陵同样也需要和平,不仅仅是收拾被李显砸得稀巴烂的吐谷浑之需要,同时也是其整顿吐蕃内部分歧的需要,就算没有李显此番出击,噶尔?钦陵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再对大唐发起攻势,而眼下么,这个时间恐怕就得被延后再延后了,然则不管怎么说,双方既都已打不下去了,那便有了和谈的基础,至于谁能占到便宜,那就看谁的谈判技巧更高上一些了。

    “某,噶尔?钦陵在此,有请周王殿下阵前一会!”

    果然不出李显所料,吐蕃大军推进到离废城一里之际,便即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见噶尔?钦陵空着双手、单人匹马地来到了城下,对着城头一拱手,语气诚恳地发出了邀请,声线虽平和,可话语却传遍了整个战场,足显其内力之深厚。

    “殿下,您不能去,小心有诈!”

    “殿下,蕃狗诡诈,您不可轻动啊。”

    “殿下,且容末将代您前去!”

    ……

    一听噶尔?钦陵发出如此邀请,聚集在李显身后的李贺等诸将生恐李显有闪失,纷纷出言进谏道。

    “无妨,天下虽大,能伤得孤的却无几人,诸公在此严加戒备,孤去去便回。”

    李显虽猜到了噶尔?钦陵出言邀请的用心,但却没打算就此说破,而是哈哈大笑着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句之后,大步行下了城头,策马奔向了噶尔?钦陵,径直来到离其不过一丈之地,这才勒住了胯下的战马,也不做声,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

    “殿下少年英雄,某不得不服啊。”

    望着李显那张年轻英挺的脸庞,噶尔?钦陵苦笑着摇了摇头,满是感慨地叹了口气道。

    “将军过誉了,有甚话便直说好了,孤向来不喜绕弯子。”

    李显丝毫不因噶尔?钦陵的感慨而动色,语气平淡而又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道。

    “也好,那某便直说罢,贵我两国本是兄弟之邦……”

    噶尔?钦陵听出了李显话里的意思,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可也没反对,点了点头,张口便欲先定下调子。

    “且慢,将军所言,孤实不敢苟同,贵国前赞普松赞干布于我大唐向来是称臣,彼此乃宗主之关系,何来兄弟之言论,此话休得再提!”

    李显可没打算跟吐蕃人称兄道弟的,哪怕是虚假的,也一样不成,这便强势无比地出言打断了噶尔?钦陵的话语。

    “诚然如是,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贵我两国如今已是并立之势,此总归不假罢?倘若战火连绵不息,怕也不是殿下所乐见之事罢,若能得和平相处,胡不为之?”噶尔?钦陵被李显的强势话语生生噎了一下,可毕竟城府深,倒也没就此发作,只是平心静气地接着说道。

    “将军此言有理,孤亦是这般想法,若能彼此化干戈为玉帛,那倒是好事一件,可有一条还请将军先办了,再谈和平不迟。”李显本就是谈判之高手,加之此时有是主动权在握,更是不容噶尔?钦陵分说,强硬无比地回了一句道。

    “哦?殿下请讲,某听着便是了。”

    噶尔?钦陵心中尽管极为不满李显的强硬,可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将军要谈和平也成,还请先将前番大非川一战中我大唐被俘之将士交出来,否则就不必奢谈和平,要战,我大唐自当奉陪到底!”李显一路强硬到底,压根儿就不给噶尔?钦陵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以,然某也有一条件,久闻贵国太平公主贤淑过人,我家赞普亦是人中之杰,若能许亲,则又是文成公主当年之佳话,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按吐蕃之惯例,战俘乃是各部落之奴隶,是私产,纵使噶尔?钦陵再强势,也不敢公然让各部族无偿地将人都交出来,真要达成此事,噶尔?钦陵非得大出上回血不可,可面对着李显的强势,噶尔?钦陵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不过么,很快便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噶尔?钦陵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毕竟大唐和亲外族的事儿可是多了去了的,实际上,前世那会儿,也差不多是在此时前后,吐蕃人真的跑洛阳去提了亲,指明要娶的也正是太平公主,只是高宗与武后舍不得亲身女儿嫁给外蕃,就拿金城公主出来凑了数。噶尔?钦陵这话若是对他人说的话,倒也没啥大不了的,可对李显来说,那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了——在李显看来,将和平的担子压在公主们的肩头上,本身就不公到了极点,再说了,和亲从来都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和平,所得的不过是虚假的停战罢了,此时此刻的大唐又何须靠牺牲公主们的幸福来换得苟安,有敢犯唐者,打便是了!

    “孤不敢苟同,将军若是真有心和平,孤可以给你和平,只消将战俘尽数交回我大唐,孤许尔五年之期,其余之言休要再提,不服,那便打好了!”李显丝毫没有给噶尔?钦陵留面子的意思,冷笑了一声,给出了最后的通牒,直听得噶尔?钦陵眉头生生皱成了个偌大的“川”字,脸上的神色也因之变幻个不停……

第二百一十五章余音未了

    自汉以来,中原政权对游牧民族的安抚办法并不多,除了毫无实际意义的分封之外,就只有和亲这么个法子,这一点饱读汉书的噶尔?钦陵自是心中有数,故此,在他看来,提议和亲已是亮出了和平的诚意,至于最终能娶到的公主是不是太平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换得一段宝贵的喘息时间,可眼下李显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和亲的提议,这令噶尔?钦陵不由地便对李显的和平诚意起了浓浓的疑虑之心,一时间沉吟着难以遂决,而李显也不再出言催促,只是面色肃然地端坐在马上,静静地等候着噶尔?钦陵的最后答复。

    “好,殿下既然如此豪气,某若是不答应,岂不贻笑方家,君子一言……”

    噶尔?钦陵脸色变幻了良久,到底还是没敢与大唐全面开战,这便哈哈一笑,故作豪爽地伸出了一只手,作势要与李显击掌盟誓。

    “驷马难追!”

    明知道噶尔?钦陵此举有着伸量自个儿的用心在内,可李显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冷笑了一声,纵马上前数步,一扬掌,一派随意状地便迎上噶尔?钦陵拍出的大手。

    “噗!”

    双掌一撞之下,声如击败革一般,一声闷响过后,二人高大的身形同时为之一晃,李显略显苍白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红晕,而噶尔?钦陵一张黑脸则瞬间为之一青,然则双方都没有旁的表示,几乎同时扬掌接着拍了出去。

    “啪、嘭!”

    二人闪电般地连对了两掌,但听两声巨响中,各自的身子都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李显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三分,而噶尔?钦陵的黑脸则是青上加青,很显然,谁都不曾在这番暗中较量上占到一丝的便宜。

    “盟约既定,尔可以走了!”

    三掌一过,李显冷漠着脸便下了逐客令,不曾给噶尔?钦陵留丝毫的脸面。

    “呵呵,殿下保重,他日再见,某定当好生报答殿下今日之情。”

    噶尔?钦陵的城府显然极深,明明是被李显给无视了,却依旧毫不动怒,只是笑呵呵地说了句看似平淡,实则满是威胁的话语,旋即便也一拧马首,向着吐蕃军本阵奔行了去,须臾,便听吐蕃军中号角声大作,吐蕃诸军缓缓后撤到了离城三里处,这才纷纷上了马背,纵马跑进了柴达木盆地的深处,烟尘滚滚中,已是去得远了……

    “胜利喽,我们胜利喽!”

    “万岁,万岁!”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

    大战已歇,无论是转战数千里突围而出的李显所部还是埋伏在此地的李谨行所部唐军,甚至连参战的于阗官兵们也全都情不自禁地狂呼了起来,胜利的喧嚣声直冲九霄云外,废城上下一片欢天喜地。

    终于结束了!老家伙,下次再见便是你之死期!望着吐蕃大军滚滚而去的烟尘,李显紧绷了多日的心终于是就此松了下来,一股子疲倦感袭来,险些就此从马背上软塌了下去,好在生性坚韧,勉强控制住了昏眩感,缓缓地策马转回了本阵,内心里满是感慨与激动,几乎难以自持。

    “殿下,末将来迟一步,让您受苦了!”

    眼瞅着李显缓缓策马而来,身材魁梧的李谨行领着数名将领大步抢到了李显马前,一躬到底地行了个大礼,恭敬万分地问安道。

    “李将军不必多礼,孤此番能脱得大难,皆李将军之功也,孤断不敢忘怀。”

    这一见李谨行竟给自己行如此之大礼,李显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很快便明了了李谨行这是在隐晦地表达效忠之意,心中自是不免暗喜,忙翻身下了马背,抢上前去,伸手扶住李谨行的胳膊,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道。

    “末将不敢,殿下,吐蕃狗贼向来无信,今虽退去,须得防其去而复返,此地实不宜久留,恳请殿下及早动身。”李谨行看似粗豪,实则是个心思灵动之辈,只一听便已明白李显话里的意思,可并无旁的表示,只是紧赶着出言劝谏道。

    “不错,李大将军所言甚是,殿下还是尽快离开得好。”

    没等李显开口,边上突然冒出了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于阗将领,接口便附和了一句道。

    “嗯?这位将军是……”

    李显先前冲进了废城之后,便忙着观察吐蕃军的动向,后头又忙乎着与噶尔?钦陵交涉,倒是真忘了要跟于阗将领沟通上一回,此际见眼前这名于阗将领身材魁梧,倒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并没有计较其之唐突,而是笑着点了点头,试探地问了半截子话。

    “末将尉迟敢参见周王殿下,久闻殿下英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好汉子,我家妹子有福了!”这名于阗领军大将正是于阗国主尉迟伏阇雄的次子尉迟敢,此人生性豪迈,属口无遮拦之辈,此际心中有感,话便说得直爽无比,可却听得李显有些子愣了神。

    妹子?啥妹子?搞啥名堂来着?李显莫名其妙地看了尉迟敢一眼,实在搞不明白他家妹子与自己能有啥关系来着,可这当口上却又不好明问,没奈何,只好将疑问埋在心中,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废话,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全军启程,我们回家了!”

    对于百战余生的将士们来说,能活着回家,那是一种何等难得的幸福,自没有谁会反对李显的这道命令,无数将士们就此齐声欢呼了起来,欢天喜地地踏上了归乡的道路……

    “噗……”

    相较于唐于联军的欢天喜地,同样在撤军途中的吐蕃大军却是不免有些个垂头丧气了的,但见数万大军皆缄默不语地行走着,除了马蹄声之外,竟再无旁的声响,一股子伤感与凄凉的气息在军中四下弥散,不说普通一兵没了精气神,便是跟在噶尔?钦陵身旁的诸将也大多萎靡不振,这令噶尔?钦陵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一张口,便打算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却不料,嘴刚张开,强自压住的气血却就此翻涌了上来,一大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洒而出,血雾飘飘,其景骇人至极。

    “二哥……”

    噶尔?赞婆早就注意到兄长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始终在默默地关注着,这一见噶尔?钦陵口中鲜血狂喷,不由地便急了,纵马抢上前去,一把扶住噶尔?钦陵的胳膊,紧张万分地叫了一声。

    “没事,传令下去,就地安营!”

    噶尔?钦陵先前与李显对拼了三掌,表面上看起来是平分秋色,其实已被李显震伤了经脉,只是怕影响军心士气,强自压制住伤势罢了,本想着熬到宿营之后,再做处理,却没想到半道上便发作了出来,这一见诸将慌乱不已,心中顿时滚过了一阵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下达了宿营令,将一众将领们全都打发了开去。

    “二哥,您没事罢?”

    噶尔?钦陵不仅是吐蕃王国的脊梁骨,更是噶尔家族的顶梁柱,他若是就此到下,吐蕃王国势必将陷入一片大乱之中,自由不得噶尔?赞婆不紧张万分的,趁着诸将皆去忙活着指挥安营扎寨,噶尔?赞婆凑到其兄身边,低声地问了一句,话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忧心之意。

    “没事,只是小伤,不碍事。”噶尔?钦陵面色灰败地摇了摇头,一抬手,止住了其弟将要出口的慰籍之言,眼中精芒一闪,长出了口气道:“某小觑了李显小儿,方致有此一败,此子雄心万丈,又极通武略,若其登基,则我吐蕃必有大难,此番未能将其拿下,实是某之疏忽也,其气候已成,若不早图,其后乱我吐蕃者,必是其人,为兄脱不开身,四弟可持为兄信物去请摩嘉大师前来相助。”

    “二哥,这,这……”

    噶尔?赞婆向以智谋著称,只一听,便已听出了其兄话里的未尽之言,不由地便吓了一跳,迟疑着不敢应承下来。

    “四弟无须多虑,今我吐蕃固无再战之力,大唐亦然如此,其境内大灾方过,此番出兵已属勉强,数年之内,难再有所作为,待其缓过一口气来,我吐蕃也早已安定,自无须惧其报复,唯李显此人不能留,吾意已决,四弟休要再劝!”噶尔?钦陵脸皮抽搐了几下,咬了咬唇,语气阴森无比地解说了一番,末了,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了决断。

    “那好,小弟这就去准备一下,今夜便动身。”

    噶尔?赞婆对李显的能耐同样极为忌惮,先前之所以不赞成其兄的提议,并非不想除去李显,而是怕因此引来大唐的凶狠报复,此时见噶尔?钦陵如此说法,自是不敢再劝,一躬身应承了下来。

    “夜长则梦多,四弟这就动身罢,此地有为兄在,乱不了。”噶尔?钦陵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丢到了噶尔?赞婆手中,语气坚决地下了令。

    “是,小弟遵命!”

    事已至此,噶尔?赞婆自不敢再多说些甚子,将玉佩往怀里一揣,高声应了诺,一拨马,领着数名亲卫便冲向了柴达木盆地的深处……

第二百一十六章思念如海

    纳赤台大营中军大帐中,一身便装的李显端坐在文案之后,面色淡淡的,甚表情都没有,只是脸色略显得苍白了些,一双眼冷冷地扫视着站在下首的苏达与罗通二人,半晌都不曾开口,直看得二人面红耳赤地扭捏着,浑身上下不自在得很。

    “说罢,给孤一个解释。”

    望着下头那两自作主张的家伙,李显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自打对尉迟敢的话起了疑心之后,李显便暗中派了人去打探了回消息,这才得知苏达与罗通二人竟不经请示便帮自己定了门亲,答应了于阗国主尉迟伏阇雄联姻的要求,平白地给李显找了个婆娘,这可把李显给惹火了,连夜派人将这两家伙全都叫到了军中,以察明根本。

    “殿、殿下,这事情,啊,这事情是这样的,尉迟国主久慕殿下英名,正好有女待嫁,便有意与殿下结门亲事,那个,啊,那个,彼时正是议举义之际,属下原也不敢胡乱应承,可罗侍卫说此事无碍,属下自不敢有异议……”

    这一见李显声气不对,苏达的胖脸上立马便沁出了汗珠子,苦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前因后果,末了却没忘把主要责任往罗通身上推了去。

    “殿下,莫听苏胖子胡说,这事儿可是苏胖子答应的,属下只是附议而已。”

    罗通出身江湖,素来胆子肥,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李显一人,这一听苏达将责任推了过来,哪肯去担着,忙不迭从旁跳了出来,紧赶着打断了苏达的陈述。

    “胡说,是你先答应的。”

    “扯淡,明明是你先!”

    “你才胡说,是你,就是你!”

    ……

    事关自家主子的终身大事,这责任自然不那么好背,于是乎,苏罗二人当着李显的面便争了起来,大眼瞪小眼地,那架势简直就跟两顽童过家家似的。

    “够了,少在孤面前做戏!”

    李显对苏罗二人的秉性都了解得很——罗通就不必说了,一直是李显身边最听用的一把利刃,而苏达么,原本是王府里的管家,曾在李显身边听用过很长一段时间,因着对经商甚有天赋,这才派到商号里去历练的,李显敢大用此二人,自然是对二人的脾气个性都有着相当的了解,此际一见二人那副德性,哪会不知晓这两家伙是故意插科打诨地想蒙混过关,不禁一阵火大,忍不住出言呵斥了一句。

    “嘿嘿,殿下英明,属下们也是为了国事着想,不过呢,据苏胖子说,那明月公主可是国色天香,仙子一般的人物,殿下见了一准会喜欢,苏胖子,你说是不?”眼瞅着蒙不过去了,罗通立马便拿出当年走江湖的无赖状,嬉皮笑脸地解说道。

    “是啊,殿下,属下曾有机会见过公主一面,当真是仙子下凡尘,打灯笼都找不到的俊俏人儿,知书达理,还能歌善舞,殿下见了便知分晓。”罗通话音一落,苏达立马便紧赶着便高声附和了一把,哥两个配合之默契,简直就跟唱双簧似的。

    “滚!”

    李显拿这两惫赖的家伙实在是有些子无可奈何,毕竟二人之所以答应了尉迟伏阇雄联婚的要求,也是为了能促使伏阇雄尽快举义,说起来倒也怪不得二人自作主张,只是道理归道理,李显却实在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婆娘,这不单是感情上的困惑,更多的则是出于大局上的考虑——身为皇子,本身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大体上来说,除了正妃是由皇帝老子说了算之外,其余妃子皆可由皇子自己去定,只消到礼部注个册,便可作数,实际上,对于娶多少妃子的事情,李显向来是持无所谓的态度,从这个角度来说,娶不娶明月公主,李显都不是很在意,问题是明月公主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些,未得圣意便私自定了亲,难免要遭人弹劾,一场麻烦怕是怎么也避免不了了的,李显虽不怕,可这毕竟是件烦人的事情,处理起来头绪不老少,然则事已至此,却也无法反悔了的,无奈之下,李显实是懒得跟苏罗两混球多扯淡,没好气地便喝斥了一声。

    “殿下英明,属下告退。”

    苏、罗二人都是贼精之辈,这一听李显如此喝斥,便知李显已不再计较此事,各自安心地唱了个诺,一溜烟地便跑了个没影。

    这两混球!这一见苏、罗二人溜得飞快,李显不由地暗骂了一声,可也懒得再跟二人置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来,缓步行到账门处,抬头望着渐已黄昏的天空,一股子对赵琼的思念便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狂涌了出来。

    琼儿,你还好么?孤胜了!李显活了三世人,经历过的女子也不算少了,可真正说到爱得最深的,那就只有赵琼一人,此次出征,几番历险,好不容易凯旋而归,见多了生死之后,更能体会到真爱的难得,此时此刻,李显心里的思念便有如大海滔天般强烈,恨不得立刻飞回洛阳,将心上人迎娶回家,奈何关山阻隔、大雪封路,这个愿望怕是短时间里实现不了了的,最快也得等明春雪化路通的四月天方能回归中原,这令李显的心情不免有些子躁动的焦灼,一时间竟想得有些痴了……

    “菩萨保佑,保佑殿下能平安归来,若能如此,小女子当衔草结环以报……”

    就在李显望着西斜的日头思念着赵琼之际,人在洛阳的赵琼也在苦苦地思念着身在异国他乡的李显,但见赵琼略显消瘦的身子跪倒在香案前的小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一尊专门去白马寺请来的观音大士佛像虔诚地祈祷着,隐隐有泪光在眼角边闪烁不已。

    “小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准没事的,您就放心罢。”

    望着赵琼明显见憔悴的脸庞,小丫鬟紫鹃心疼得不行,这一见赵琼似欲流泪,赶忙出言安慰了一句道。

    “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赵琼并没有对紫鹃的安慰作出反应,依旧虔诚无比地祷告着,接连磕了几个响头,人尚未起身,泪水便已流淌了满脸都是。

    “唉……”

    紫鹃虽小,情窦却已初开,自是知晓自家小姐心里的苦,轻叹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劝,而是走向门口,打算端盆热水来,以供赵琼梳洗之用,这才刚行到门旁,脚都还没迈出门槛,冷不丁从旁冒出了个人来,登时便将小丫头吓得一个哆嗦,倒退了数步,手捂着小胸脯,气恼地看着来人,嘟着嘴道:“二爷,您来怎都不说一声,吓死奴婢了。”

    “去!”

    来人岁数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一些,鼻直口方,面如冠玉,端地是仪表堂堂,唯一的缺憾便是嘴唇稍薄了些,此外,眼圈微黑,明显有些纵欲过度之嫌,此人正是赵琼的二哥赵延,字振北,,乃赵家三兄弟里唯一不曾入仕为官者,名义上是在洛阳府衙帮办其父,实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每日里尽在洛阳城中胡混,气性更是极差,这一见紫鹃出言抱怨,赵振北没好气地便拂了下大袖子,眼一瞪,毫不客气地便喝斥了一嗓子。

    “二哥,找小妹有事么?”

    赵琼素知自家二哥脾气躁,唯恐紫鹃吃了亏,忙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痕,飞快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疾步走上前去,将紫鹃拦在了身后,微皱着眉头,温言问了一句道。

    “呵呵,小妹啊,二哥此来还真有件事要说与小妹知,是这样的,为兄请了些朋友来府上开个堂会,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主儿,连名动天下的明公子都到了,大家伙久闻小妹乃洛阳才女,特让为兄请小妹前去捧捧场,小妹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罢?”一见赵琼出了面,赵振北自是顾不上再发作紫鹃,笑呵呵地将来意解说了一番。

    “二哥见谅,小妹身子不适,恐得辜负二哥一番美意了。”

    一听又是明崇俨,赵琼的眉头登时便皱得更深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当面与自家兄长起争执,这便微微地摇了摇头,婉言谢绝道。

    “小妹,你这是啥话来着?哥哥的面子都不给么?”

    赵振北此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拍了胸脯的,说是定能将赵琼请将出来的,这一听赵琼竟然不赏脸,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不悦地哼了一声,阴阴地追问道。

    “二哥请回罢,小妹身体不适,要歇息了。”

    赵琼性子刚烈,却又不失敏感,对于时不时借故出现在自家府上的明崇俨之来意自是心中有数得很,然则其心中只有李显一人,自不可能对明崇俨假以辞色,除了最开始时,出于礼节,见了其一次之外,赵琼便再也不肯给明崇俨任何的念想,哪怕是自家兄长亲自来请,也是一样,纵使赵振北有恼羞成怒的趋势,赵琼也断不肯改变初衷,这便强硬无比地回绝了赵振北的邀请。

    “你……,哼!”

    赵振北虽怒,可到了底儿不敢在赵琼面前放肆,这便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了。

    “小姐……”

    紫鹃望着赵琼愈发苍白的脸庞,忧心地唤了一声,然则赵琼并未搭理,只是摇了摇手,缓步走到门边,靠在门上,远眺着西北方,痴痴地在风中立成了座雕像……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曲倾情,再舞倾城

    咸亨元年十一月初三,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不大,也就是黄昏前后飘洒了一阵,将大地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白,可天却是骤然冷了不少,冻得慌,大街小巷上行人几乎绝迹,纵使有,那也是可着劲地搓手匆匆归家的行者,于阗城往日里的喧闹与繁华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生生搅成了一片的荒凉,然则王宫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但听乐声阵阵中,轻歌不绝,曼舞袅袅,一派歌舞升平之喜庆,这一切只为了一个人的到来——大唐周王李显!

    李显是今日申时前后到的于阗,之所以到得如此之晚,并不完全是休整的需要,而是李显潜意识里便不怎样愿意来见伏阇雄这个便宜老丈人,尽管明知道躲不过这一关,也知晓伏阇雄对大唐稳定安西之局面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心里头的别扭却不因意志而转移,就这么拖拖拉拉地蘑菇了数日之后,方才到了于阗城中,这一到便被伏阇雄盛情邀进了王宫,接风洗尘之宴自是免不了之事了的。

    既是接风洗尘,不单李显这个主宾得出席,便是李谨行、姜业、李贺等一众军中将领们也都少不得要在场,再加上于阗一方的大小权贵们,偌大的殿堂里人头济济,热闹非凡,尤其是酒一喝开,一帮子厮杀汉更是折腾得欢快无比,不时地与于阗一方陪客哟嗬地斗起了酒来,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唯有稍显得不协调的怕就要属李显本人了,哪怕李显始终是在微笑着,也不拒绝旁人的敬酒,可感觉上去,却明显不曾融入到这等欢乐中,这等状况一现,可就令伏阇雄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了的。

    在伏阇雄看来,他尉迟家能否稳坐于阗关键便在李显身上,真要是没将李显侍候好,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的,奈何他与李显并不熟,在无法把握到李显的脉搏的情况下,实不敢胡『乱』为之,小意地劝了几回酒之后,见李显始终是淡淡然之状,不得不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但见伏阇雄招手将一名近侍叫到身旁,耳语地吩咐了几句,旋即便见那近侍匆匆转进了后殿。

    “铮,铮,铮……”

    一曲歌舞刚歇,殿中诸人正自趁兴畅饮间,寥寥几声弦响,一派杀伐之气暴然而起,瞬间便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却见大殿一侧的珠帘后不知何时已端坐着个身影,虽看不清面貌,可窈窕之身形依稀可辨,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听弦声骤然转急,杀伐声中悲壮之气大起,细听处,有国难当头,大敌压境之意境,一股子同仇敌忾之意在诸人心中油然而生,已而,曲调一转,弦声柔柔似水,缠绵凄厉,宛若妻子送夫从军去,不舍之『迷』离令人心酸,方自留念处,弦声再变,铮铮奏鸣中,战阵之威、兵事之凶乍然而显,须臾,弦声轰鸣,如万马奔腾,追歼残敌之景象尽浮众人心中,令人热血沸腾不已,正激『荡』处,弦声渐歇,于细不可闻处,骤然又是喜庆之音,似英雄凯旋,万众欢庆,一曲终了,满殿寂静,唯有余音绕梁不止。

    “好一曲《从军行》,好!”

    旁人只觉此曲振奋人心,可精通音律的李显却是听出了其中的种种端倪,更深深为此人之琴技所动,不由地便拍案叫起了好来。

    “好,精彩!”

    “精彩,难得,难得!”

    “好,好啊!”

    ……

    李显既已喝了彩,殿中诸人自不敢不有所表示,甭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在这当口上,都只能高声地叫好不迭,一时间满堂掌声响成了一片。

    “殿下谬奖了,小女子愧不敢当,不知殿下以为此曲好于何处,请赐教。”

    掌声稍歇之后,珠帘内一个悦耳的声音婉转响起,竟似当场考校起李显来了,此言一出,满堂愕然,便是伏阇雄也有些子傻了眼,有心去劝阻么,当着众人的面又实在不方便为之,没奈何,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索『性』听之任之了罢。

    好于何处?这个问题可不好答,概因琴曲里的意境只可意会,甚难言传,若是真要解说个清楚分明,那可就得是老大一篇文章,显然不适合在这等场合里述说,不过么,就凭这,也断难不倒博才多艺的李显。

    “国主,烦请借琴一用。”

    李显没有直接回答那女子的问题,而是笑着对伏阇雄拱了拱手,提出了个要求。

    “殿下请稍候,来人,取古琴!”

    伏阇雄见李显似乎打算以琴音回答此问,登时便来了兴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提高声调吩咐了一句,自有侍候在一旁的近侍们匆匆去取来了一架古琴,架在了李显面前的几子上。

    “好琴!”

    李显一见这张古琴『色』泽黑沉,古朴大方,显然不是近代之物,轻拨了几下,一连串脆音叮咚而响,声凝而不散,十足十的一把好琴,不由地便叫了声好,而后,也没管旁人如何反应,一整衣衫,坐直了身子,双手抚于琴上,一曲《从军行》已乍然而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李显边弹边唱,声线不见得有多优美,可胜在雄浑,歌声一起,壮志满怀,激昂满堂,殿中诸大唐将领们虽不曾听过此词,可心情激『荡』之下,纷纷打着节拍跟着哼唱了起来,声浪渐高,到了末了,已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嘶吼着发出了最强之音。

    曲正激昂间,珠帘一动,一道窈窕的身影已从内里闪了出来,但见此女一身白衣胜雪,脸上挂着层薄薄的面纱,看不清真容,可一双蔚蓝的双眸深似大海,两道柳叶眉轻扬间,英气勃发,手持一柄三尺青峰,一动间,已随歌声起舞,往来盘旋间,剑光霍霍,腰如柳枝柔,水袖飘飘若谪仙,动则若雷霆,静则如处子,当真是一舞动四方,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好,殿下威武!”

    “殿下了得,精彩至极!”

    “曲好歌好舞更好!”

    ……

    须臾,曲终舞亦歇,姜业等皆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自是可着劲地闹哄了起来,叫好声、跺脚声,嘶吼声噪杂成了一片。

    “这个回答姑娘可满意否?”

    李显没理会一众将领们的闹哄,只是抚了下琴弦,微笑地看着那持剑而立的白衣女子,淡淡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好琴,好曲,好志向,妾身叹服,且容妾身再为殿下一舞。”

    白衣女子款款地持剑对着李显福了福,应答了一声,而后站直了身子,嫣然一笑,便即飘然转进了珠帘之后,须臾,乐声渐起,珠帘一阵颤动间,一道倩影手持琵琶飘然而出,两条水袖飘飘袅袅间,蒙面白纱已打着旋儿落了地,『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洁白如玉般的瓜子脸找不到一丝的瑕疵,高挺的鼻梁配上鲜嫩欲滴的樱桃小嘴,给人以惊艳绝伦之美感,不说旁人看傻了眼,便是李显这等见惯了美『色』之辈,一时间也为之目眩不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白衣女子丝毫没在意旁人惊艳的目光之注视,随着乐曲翩翩而舞,边舞边歌,与前番剑器舞之刚猛如烈火不同,此时一舞尽显女子之柔美与婉转,,那一转一侧中,柔情无限,叫人一见之下,爱怜之心便不由地大起了,且鼓且舞中,佳人已至李显席前,最后一转中,素手轻一扬,顺势便已将一酒樽抄在了手中,曲声一终,正好是奉酒之姿。

    “殿下,请满饮此樽。”

    白衣女子丝毫不掩饰自个儿对李显的爱慕之心,一双湛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显,红唇轻启,脆生生地说了一句道。

    “啊,好,孤,孤饮便是了。”

    别看李显向来不缺女人缘,可实际上在感情方面总是被动的时候居多,此时被这白衣女子这么一闹,老脸不禁为之一红,有些子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尴尬地搓了搓手,竟有些子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再一看那白衣女子始终坚持着不动,没奈何,只好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伸手去接那女子手中的酒樽,手指轻轻一触之下,那白衣女子便宛若触电了一般,身子抖了抖,心一慌,先前敬酒的勇气陡然间便消退得不知所踪了,面『色』通红地一拧细柳腰,轻呼了一声,人已逃也似地跑回了珠帘之后。

    “哦、哦、哦……”

    “喝啊,殿下快喝啊……”

    “哈哈哈,殿下脸红喽!”

    ……

    大唐诸将们见状,全都唯恐天下不『乱』地哄闹了起来,登时便将李显给闹得老脸发红不已,可又拿这帮家伙无可奈何,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一仰头,将满樽的美酒一饮而尽,立马又惹来了一阵响似一阵的喧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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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有爱便要去争取

    接连下了四天的大雪总算是停了下来,厚实的云层渐渐散去,久违的太阳悄悄地探出了头来,带给人们严冬里一丝难得的暖意,在军帐里憋了数日的大唐将士们显然很享受这等难得的休闲时光,全都涌到了演武场上戏耍着,欢闹着,那等闹腾劲简直跟顽皮的孩童一般,便是连身为主帅的李显也不例外,嘻嘻哈哈地与一众将领们兴致勃勃地玩起了堆雪人,比赛着谁能堆得更快更高,满军营里一派喧嚣的欢快。

    “殿下,京师消息到了。”

    欢快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的短暂,雪人尚未堆成,罗通便已冒了出来,贴着李显的耳边,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李显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雪团往堆到半截的雪人身上一拍,而后笑呵呵地拍了拍手,对侍候在一旁的刘子明吩咐道:“子明,剩下的交给你了,别丢了本王的脸面,若是输了,嘿,扣你半月军饷。”

    “啊……”

    李显与姜业、李贺等一众年轻将领们比高低,刘子明本正乐呵呵地当着观众,这冷不丁听李显这么一说,登时便傻了眼,待得要分说,奈何李显已扬长而去了,再一看诸将们全都可着劲地垒着,丝毫不因李显离开而罢手,不由地便急了,怪叫一声,扑上前去,手脚齐舞地忙活了开来,那等手忙脚乱的样子,登时便惹得围观将士们好一通子的爆笑。

    信不长,也就是装在小铜管里的一张小纸条罢了,哪怕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也不过就是数十句话而已,可李显却愣是看了良久,越看脸色便越见阴沉,好一阵子无语之后,一抖手,将纸条揉成了一团,双手一搓,便即化成了满地的碎屑。

    麻烦终于还是来了——沉不住气的李贤悍然发动了针对太子一方的攻势,趁着龙门山新渠刚完工之际,立马发动手下群臣联名上本弹劾河道总督杨务廉借河工之名贪墨无算,各项证据确凿详实,硬是打了太子一方一记重重的耳光,措手不及之下的太子不敢力保杨务廉,只能坐看其被下了大狱,旋即,双方又围绕着河道总督的继任人选爆发激烈的庭争,这一回朝堂实力明显不济的李贤尽管极力抗争,却还是处在了下风,可李贤却不肯退让半步,硬是悍然上本,将官司打到了御前,动静越闹越大,到了末了,武后出面裁决,各打五十大板,双方提出的继任人选皆被驳回,转由中书舍人贾大隐出掌河工总督之要职。

    贾大隐其人李显这一世没打过太多的交道,可上一世却是没少受此人的气,概因这厮乃武后的绝对心腹,属口蜜腹剑之辈,与当年的奸相李义府相类似,只是能力上平庸得很,远不及李义府当行出色,没能爬到宰相之高位上罢了,似这等小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成了河道总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等事情也就武后才能干得出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奈何,奈何!虽说早在当初将杨务廉的贪|腐证据交到李贤手中时,李显便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出现,可当事情真的出现之际,李显还是不免有些火大,当然了,李显这么做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让武后得势固然令人厌恶,可总好过自个儿的势力被太子折腾个精光罢,而今事既已起了头,可以想见接下来完全撕破了脸皮的太子与李贤之间必然还要狠狠地斗上几场,这等形势下,太子自然是顾不上再对李显一方动手脚了的,至于武后得势的事情,李显眼下也实在是鞭长莫及了,只能是等回朝之后再做计议罢,眼下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坐观其变了的,李显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心气已渐渐平复了下来,这便大步走到文案后头,提笔写了封密信,交待狄仁杰把握大局,只可虚以委蛇,万不可轻易卷入太子与李贤之间的争斗中去。

    “禀殿下,明月公主已到了营门外。”

    没等李显将笔搁下,一名亲卫匆匆从帐外行了进来,一躬身,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明月公主跑了来,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搁笔的手就此顿在了半空中——李显在情事上一向不怎么擅长,可以说是缺少了主动去哄女孩儿的那根弦,尽管数日前洗尘宴上对明月公主颇有惊艳之感,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最多就是不再抵触纳其为侧妃罢了,至于其余的么,李显还真没太多的想法,加之这几日雪大,李显也没啥出门的兴致,始终都在营中歇息着,浑然就忘了明月公主那档事儿,此际人家自己跑上了门来,该如何接待还真令李显有些子伤脑筋不已的。

    “请,啊,不,本王亲自去迎罢。”

    人来都来了,不去见上一见的话,实在有些子说不过去,李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站起了身来,本打算让其自行进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立马转了口,将几子上的密信封进了小铜管,随手丢给了罗通,而后行出了中军大帐,大步向辕门处走了去。

    唐军的军营并不在城中,而是在东城门外里许处,倒不是城中没有驻脚的场所,实际上,早在李显所部尚未抵达于阗之前,伏阇雄便已派人清理了城南一处规模不小的营房,以为唐军驻扎之场所,然则李显却婉拒了伏阇雄,坚持将营房安置在城外,这并非李显信伏阇雄不过,也不是嫌弃城中条件差,而是李显认为兵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过分舒适的驻扎条件只会消磨军伍的锐气,而今安西兀自未平,开春之后尚有几场硬仗要打,军心若是懈了,再想收起来可就难了,故此,李显这才决定将军营设在了城外的开阔处,以为练兵方便,当然了,练兵方便了,出行可就麻烦了不是?尤其是在这等大雪初停之时,哪怕离城仅有里许之距,可要想蹚过厚厚的积雪而行,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乘坐马车亦是如此,这不,瞧瞧明月公主那略显青白的小脸,便可知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看,快看,那就是明月公主,咱殿下未过门的媳妇,哇,真俊!”

    “切,什么媳妇,你个土豹子,得叫王妃懂不?”

    “刘大疤,你少胡扯,咱家殿下未过门的王妃在洛阳呢,这明月公主只能是侧妃,侧妃懂么,不过呢,倒是真俊,配得上咱家殿下。”

    ……

    军营里没啥娱乐可言,女人永远是不变的话题,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一帮子军汉们好不容易得了回闲,又见明月公主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孩站在营门外,哪有不围而观之的道理,于是乎,辕门处的栅栏前黑鸦鸦地挤满了人,全都好奇地打量着俏生生立于雪地上的明月公主,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着,倒也没啥坏心,就是看稀奇罢了,只是人多嘴杂之下,嘤嘤嗡嗡的声音便噪杂成了一片,听在明月公主的耳中,登时便令其不禁微微羞红了脸。

    脸可以红,心可以慌,可明月公主却不会因此而退缩,尽管头已微微低垂,可身子依旧站得笔直,眼中满是坚毅的决然之色,只因她心中有着一个信念在支持着——有爱便要去争取!不光是为了于阗国,更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情——明月公主一向是个很骄傲的女孩,当初得知其父将自己许配给了李显之际,明月公主一开始其实并不乐意,还曾为此在宫中闹过了一场,奈何终归却不过父兄的压力,只能是勉强答应了下来,然则自打洗尘宴上见过了李显的英姿,尤其是从李显那出色的琴技里听出了李显的心声之后,明月公主便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李显便是她期盼一生的人,她不想也不愿错过如此出色的人物,婚约只是一回事,心心相映的感情却又是另一回事,该争取的,明月公主绝不想放过,所以,李显不去,她便自己来了,为了心中的情而来!

    “怎么回事,都聚在此作甚?值日官何在,将所有擅自聚集者一律登记起来,扣军饷!”

    李显走到了辕门处,一见居然有如此多“打酱油”的家伙,登时便是一阵头疼,不得不端出主帅的架子,吼了一嗓子,此言一出,围观人众哄笑着便跑了个精光,不过么,全都没走远,依旧聚集在不远处,接着看热闹,不仅士兵们如此,便是连李谨行等诸将也全都混人堆里指手画脚地哄闹着。

    这帮混球!此际乃休闲时分,众将士们真要围观的话,李显却也可奈何,只能是暗骂了一声,也懒得再多理会,耸了下肩头,大步走出了辕门,入眼便见一身银狐裘袍的明月公主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眉目如画,衣袂飘飘间,当真有如谪仙下凡尘,心弦一颤之下,人便有些子痴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白马寺遇袭(一)

    于阗城南三里处有座寺庙,寺名“白马”,当然了,此白马寺与洛阳白马寺毫无关联,只是名字相同罢了,始建于北魏年间,乃时任国主尉迟舍都罗下令所建,距今已有一百六十余年的历史,虽说规模与名气远不及洛阳白马寺,可却是西域有数的大寺庙之一,供奉有佛祖指骨舍利,乃是于阗民众祈福之场所,寺中高僧甚多,香火颇为旺盛,较之洛阳白马寺亦不遑多让,纵使是大雪天里亦然如此,香烟袅袅中,木鱼声脆响连连,梵唱阵阵,可谓是一座佛国之胜地,此际,一场规模不小的祈福仪式就正在进行之中,一位形容高古的老僧跌坐在蒲团上,口中梵唱不断,滔滔经文振聋发聩,颇有一代高僧之气象,这人正是白马寺主持智信大师。

    于阗地处西域,其所传之佛教与中原颇有不同,更贴近天竺(今印度)大乘教义,与后世之藏传佛教略同,只不过僧人并不称为活佛,而称为比丘,其所盛行的祈福仪式也与中原有别,但凡此等仪式,除了诵经之外,还有一个便是摩顶祝福,而这则是中原佛教所没有的,此际,但见智信大师重击了一下蒲团前的木鱼,一声佛号过后,诵经已毕,跪满了一地的信徒们各自起了身,鱼贯地从小高台下走过,双手将所要供奉的财物放置在高台上,而后虔诚地弯腰接受智信大师的摩顶。

    身为白马寺主持,智信大师显然是对这等祈福仪式驾轻就熟了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智信大师的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时不时地还出言为信众指点一下迷津,一派高人之做派,直到一名貌不出众的中年人将一只形状古朴的小木鱼呈现在其身前之际,智信大师脸上的笑容颇显突兀地僵硬了一下,伸出去为其摩顶的手也因之微微颤抖了起来,不过倒是没旁的表示,只是接下来的摩顶仪式便显得有些子心不在焉了,匆匆地便过完了仪式之后,甚至不曾对随侍在身旁的弟子们有所交代,拿起那只小木鱼便径直向方丈精舍走了去,脚步匆匆不已。

    无论是中原佛教还是西域传承,方丈精舍都是一间寺庙最重要的所在,非等闲人可以擅入,便是那些亲传弟子,没有方丈的传谕,也不得入内,违者必受重罚,然则此际,大门紧闭着的方丈精舍里却跌坐着数名僧人,除了正中一名形容槁枯的白眉老僧之外,边上四名状年僧人怎么看都没半点佛家子弟应有的气派,哪怕光着脑门,身上还披着袈裟,也没个僧人的模样,满脸的凶相,倒像是打家劫舍的主儿,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四名僧人还真就是马贼出身,之所以成了和尚,全是因着被跌坐在正中蒲团上的那名老僧收服了之故,这老僧便是藏地第一高僧摩嘉大师。

    “噌,噌……”

    智信大师走路的声音并不大,可其尚未走到精舍门前,四名面色凶狠的状年僧人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在接近,各自豁然蹿起,衣袂声响中,已迅捷无比地摆出了全神戒备的阵势,倒是摩嘉大师依旧不闻不动地跌坐着,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上一下。

    “咯吱。”

    一声轻响之后,精舍的大门已被推开了一线,智信大师身形微动间,人已出现在了房中,四名壮年僧人看清了来人,皆脸露释然之色,也不发问,各自又都坐回了原地,只是四双凶狠的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智信大师,大有一言不合,便跳起发难之架势。

    “师兄,消息来了。”

    智信大师没理会那四名状年僧人的无礼,面带一丝苦笑地对着闭目不言的摩嘉大师躬了下身子,艰涩地说了一句道。

    “嗯。”

    摩嘉大师没有多言,甚至不曾睁开双眼,只是漠然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回答过了。

    “师兄,目标后日辰时将来寺内进香,随行者恐有不少,师兄您看这……”

    智信大师见摩嘉大师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一咬牙,拿起手中的那只小木鱼,轻轻一旋,扭开了暗扣,露出了内里的一张小纸条,手一伸,将纸条取了出来,摊将开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脸皮子不由地便是一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摩嘉大师,迟疑地说了半截子话。

    “好。”

    智信大师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动静的摩嘉大师豁然睁开了眼,锐利如刀般的眼神一扫之下,登时便令智信大师身子猛然一振,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些甚子,就听摩嘉大师声音嘶哑无比地道出了一个字来。

    “师兄,此事,此事……”

    智信大师虽被摩嘉大师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可到了底儿,还是鼓起了勇气,试图劝说一番,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说才好了。

    “唉,师弟莫要再说了,你之心意老衲尽知矣,白马寺之基业舍去固然可惜,可较之我吐蕃全境之安危,乃是我佛门于藏地之传承而言,这点基业又有甚可惜的,且不论佛祖有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我吐蕃之安宁,老衲便到地狱里走上一回好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摩嘉大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摇了摇头,叹息着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智信师叔,您莫非忘了出身了么?”

    摩嘉大师倒是好言解说,可边上一名满脸横肉的僧人却已是老大的不耐,冷哼了一声,出言讥讽了一句道。

    “你……罢了,罢了,一切听从师兄之命便是了。”

    吐蕃人早就对于阗这个进出西域的要隘垂涎三尺,派往此地的暗探极多,智信大师正是吐蕃人在于阗安下的一枚紧要的钉子,只不过智信大师来白马寺驻节已是三十余年,尽管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情报收集工作,可心里头对白马寺已是有了感情,实不愿见到血溅佛门之事发生,加之对吐蕃与于阗的联盟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这才会心有不忍之意,此际见那蛮横僧人言语无状,本待发作,可转念一想自己身负的使命,也就只剩下摇头叹息的份了。

    “师弟不必如此,此间事了之后,便随老衲一道回家好了,去安排罢。”

    摩嘉大师显然能体会得到智信大师内心里的挣扎与痛苦,可却并没有多加劝解,而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回家?回家?”

    智信大师显然被“回家”这两个字眼打动了,呢喃地念叨了几声之后,眼神逐渐坚毅了起来,也没再多言,对着摩嘉大师躬身行了个礼,便即毅然地转身行出了精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望着智信大师离去的背影,摩嘉大师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恻隐之意,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只是宣了声佛号,便即再次闭上了眼,低垂着头,似已入了定一般……

    女人总是个麻烦,尤其是热恋中的女人更是如此,别的不说,光是梳妆打扮的时间之漫长便能将男人们折磨得疯了去,这一点貌似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若问其中滋味如何,那就去看看李显此际的表情便可见一斑了的——新春将至,一年将终,还去年的愿,乃至许来年之愿都算是该当的事儿,哪怕李显本人不信佛,可入乡随俗终归是要的,再说了,旁人的面子可以不给,爱人的要求却是不能不顾,所以么,明月公主说要进香去,李显也只能是陪着,这本都没啥可说的,问题是说好了辰时出发,李显也早早地便率亲卫们赶到了王宫门前的小广场,本以为掐好了时间,一到地头便能出发,却没想到光是等明月公主更衣居然就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都升到了三竿高了,王宫里传来的消息还是公主在更衣,得,这一等再一等,等得李显的嗓子眼都要冒火了。

    咋办?凉拌呗,李显纵使再恼,可也不能当众发火不是,怎么着也得注意个形象罢,再说了,明月那小丫头火辣辣的性子可不好惹,真要是把小丫头惹急了,那可是要咬人的,嗯,还别说,李显就真被这丫头咬过一口,说起来挺丢脸的——李显跟人小丫头打赌,斗琴技,结果输了,趁着没外人在,琢磨着想耍回赖,结果……嗯,结果不太妙,李显同志胳膊上的牙痕到这会儿还没消,所以呢,该等的时候也只好等着了,至于不甘心么,那也只好在心里头臆想一下将来将小丫头就地正/法时的报复之快/感来自我催眠上一把了。

    来了,总算是来了!李显正等得不耐至极时,突地见宫门处涌出了十数名宦官宫女,精神登时便是一振,暗自松了口气,抬脚便要迎上前去,可尚未来得及动身,却见一身浅紫长裙的明月公主已款款地行出了大门,那雍容贵极的风姿登时便令李显看得心神荡漾不已……

第二百二十章白马寺遇袭(二)

    有唐一代向以黄为尊,以紫为贵,于阗深受大唐之影响,亦遵循此例——黄色乃是天家专用之色,民间不得擅用,至于紫色么,虽说正规场合下,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方能着之,但并不禁民间穿着,只不过民间穿紫者却是极少,倒不是怕犯忌讳,而是因紫色服饰固然贵极,却须有极佳之气质相配,若不然,则有沐猴而冠之嫌,不说民间,哪怕是长安城里的权贵们日常也不愿轻易着紫,为的便是这紫色须得气质出众者方能彰显其尊贵之处,寻常人穿上,不过是贻笑方家罢了,然则这条规律到了明月公主身上却完全不起作用,至于效果如何,看看李显等人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便能知个分晓。

    “有劳殿下久候,妾身之过也。”

    就在李显发愣的当口上,明月公主已仪态万方地行到了近前,款款地福了福,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宫廷礼仪,红唇轻启之下,珠圆玉润之音已出。

    “没事,没事,孤亦是刚至,公主既已准备停当,那便动身好了。”

    望着面前这端庄无比的明月公主,饶是李显生性沉稳,也不禁有些子讶然之感,只因他实是没想到一向个性火辣的小丫头一旦正经起来,竟已隐隐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度,人前人后的反差之大,直令李显暗自感慨女人之善变,不过么,这倒也符合李显的审美观点——上得厅堂,进得厨房,嗯,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能进得洞房来着,当然了,这话在这等时分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头臆想一番,说是断然说不得,李显也就只能是讪笑了一下,一侧身,示意明月公主先上了马车再说。

    “有劳殿下了。”

    明月公主显然是打算端庄到底了,再次福了福,小手一伸,任由李显服侍着上了马车,可还没等车帘子放下,小丫头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狡诘的微笑,吐了吐小香舌,吹气如兰地在李显耳边调侃了一句道:“殿下,您没在心里偷偷骂妾身罢?”

    “……”

    李显闻言登时便是一阵无语,可还没等他考虑好该如何回答这古怪的问题,明月公主已伸手放下了车帘子,丝毫不给李显有借机报复的机会。

    我勒个去的,这丫头还真是个百变魔女!不经意间又被明月公主摆了一道,李显除了苦笑之外,还真不知该说啥好了,再一看侍候在车旁的一众贴身宫女们那想笑又不敢的尴尬样子,李显没奈何,只能是装作没事人般地耸了下肩头,翻身上了马背,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出发!”此令一下,大队人马便轰然而动,护卫着明月公主的马车直奔南城门外的白马寺而去……

    于阗国人笃信佛教,虔诚礼佛者众,值此年关将近之际,到白马寺烧香许愿者自是不少,尤其是大唐周王殿下与明月公主将联袂前往白马寺一行的传闻一出,跟风者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一大早地,白马寺外便已是人山人海一般,弄得负责秩序的知客僧们全都累得直吐舌,可也没谁敢偷懒的,要知道来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大唐赫赫有名的周王殿下,万一要是接待上出了啥岔子,那满寺上下只怕都得吃挂落的,没见连方丈、监寺等寺中诸般巨头们眼下都规规矩矩地列阵于寺门外么,众知客僧们就算再苦再累那也只能强自支撑着罢。

    “来了,来了!”

    “快看,来了,终于来了!”

    “呵,那便是周王殿下啊,好威武的个人,犀利!”

    ……

    聚集在寺外的无数围观者从日出等到了日头将近正中,终于等到了李显一行人的抵达,好奇的人们全都胡乱地议了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护卫在马车旁的李显身上,没法子,李显那高大的身形配上胯下神骏无比的照夜狮子马,实在是太惹眼了些,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阿弥陀佛,贫僧白马寺主持智信率全寺僧众恭迎大唐周王殿下,恭迎明月公主殿下。”

    远远望见不徐不速地行将过来的车队,智信大师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合十当胸的双手也因此而微微抖动了起来,可很快便稳住了情绪,待得车队到了近前,智信大师已是从容地领着寺监等高层僧众迎上了前去,口宣佛号,合十敬了个礼。

    “小王冒昧来访,给大师添麻烦了。”

    李显虽不信佛,可往年倒是没少随高宗武后一道去寺庙进香,对于此道自是一点都不陌生,此际见那智信大师形容高古,颇有高僧之气度,倒也不敢小觑,这便紧赶着翻身下了马背,拱手还了个礼,客气了一番。

    “不敢,不敢,殿下与公主联袂而至,实是鄙寺之荣光,贫僧等久闻殿下英名,今日得见,实三生有幸也。”

    智信大师略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李显的礼,长眉低顺,脸上满是献媚的笑意,口中客气万分地寒暄着,言语间的奉承之意实是太着痕迹了些,登时便令李显不禁有些子犯起了叨咕。

    啧,这老和尚拍马的功夫不错么,不去混官场还真可惜了。李显往年也颇见过些高僧,一个个大多是惜字如金之辈,纵使有言,也大多简明扼要,甚少因来访者尊贵便胡乱奉承于人,对于智信大师这等曲意讨好的举动,李显自是有些子瞧不上眼,不过么,这当口上也不好多说些甚子,李显也只能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有劳智信大师久候,明月实是抱歉则个。”

    就在李显与智信大师答礼之际,明月公主已由近侍宫女们侍候着下了马车,这一见李显微笑不语,明月公主便即走上了前来,对着智信大师福了福,打岔了一句,不着痕迹地避免了冷场的场面出现。

    “不敢,不敢,公主殿下言重了,贫僧等已备好了法事,恭请殿下与公主入内参禅。”这一见明月公主也露了面,智信大师脸上的笑容登时便更灿烂了几分,合十躬身地退了一步,而后一摆手,示意李显与明月公主进寺。

    “有劳大师了。”明月公主福了福,还了个礼之后,又对着李显微微一福道:“殿下,您先请。”

    “嗯,大师,请!”

    李显对于礼佛不礼佛的向来持无所谓之态度,不过么,既然是明月公主信,李显自也就随喜了的,只是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此事早了早好,自是不想在繁文缛节上多费事,这便笑着点了点头,当先便行向了寺门。

    “诸位将军且慢,佛门之中忌刀兵,还请诸位将军能体谅一二,莫要带刀入寺为妥。”

    李显一动,罗通、刘子明等随行亲卫自然是紧紧跟上,可还没等众人走上几步,却见始终默默不语地跟在智信大师身边的一名老僧突然站了出来,挡住了众亲卫们的去路。

    “放肆!”

    刘子明信佛,可罗通却是个只相信拳头的主儿,这一见老僧居然敢挡道,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毫不客气地便张嘴喝斥了一声,手已握在了刀柄上,一派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之状。

    “嗯?”

    李显随驾礼佛多回,还从没见过有僧众敢拦住侍卫的,这一见那老僧满脸不妥协状地拦于当道,脸色虽平静如昔,眼神却是凌厉了起来,也不开口,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殿下海涵,佛门乃清净之地,确不宜有刀兵入内,往年国主来此进香,亦是如此办理,还请殿下多多体谅则个。”智信大师见李显似乎大为不满,脸上立马露出了丝惶恐之色,紧赶着解释了一番。

    “唔,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入乡随俗好了,罗通、子明,随孤入内,其余人等都留下好了。”

    李显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先看了明月公主一眼,见明月公主不太确定地点了下头,似乎对此事也不胜了了,心中的疑虑不由地便起了,略一沉吟之下,还是决定进内去看个究竟再说,这便点了罗、刘两个武艺最高的近卫随行。

    “末将等遵命!”

    李显既然已发了话,罗、刘二人自是不敢不从,各自高声应了诺,而后解下腰间的佩刀,交给了其他亲卫,一左一右地紧跟在了李显与明月公主身后。

    “多谢殿下宽宏,贫僧等感激不尽,您请!”

    眼瞅着一场可能的争端就此揭过,智信大师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赶忙谢了一声,一摆手,将李显与明月公主让向了山门。

    老秃驴想作甚?嘿,走着瞧好了!眼瞅着智信大师如此作态,李显心中的疑虑自是更盛了几分,可也并不是太在意,只是悄悄地背着手,对着罗通打了个暗号,而后施施然地与明月公主并肩穿过列队欢迎的僧众队列,不徐不速地行进了山门,一路无言地走过寺门前的小广场,进了寺门,穿过天王殿,来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小广场上。

    “殿下,公主,请稍候,且容贫僧等打开善堂恭迎。”

    始终赔笑着跟在一旁的智信大师抢到了李显身前,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个礼,客气万分地说了一句道。

    “有劳了。”

    李显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摆手,示意智信大师自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信大师宣了声佛号之后,领着僧众们便快步向大雄宝殿行了去,小广场上除了李显一行四人之外,也就只有十余名青年僧人在不远处陪着,一切似乎都正常无比,直到智信大师行上了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之际,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白马寺遇袭(三)

    有杀气,不好!李显心中早就对智信大师起了疑心,自打进了寺门起,注意力便已是高度集中,别看人似乎只是随意地站着,其实体内的“天星功”早已是全力运转了起来,随时准备应变,待得智信大师踏上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之际,一股子极度危险感陡然从心底里涌将起来,只一瞬间,李显便已敏锐地感应到了左右两侧传来的强烈杀机,心神一凛之下,顾不得许多,大吼了一声“闪!”手一抄,已将身旁的明月公主抱在了怀中,脚下一用力,人已如惊鸿般地纵身而起,与其同时,早有所准备的罗通与刘子明也急速地向两旁跃了开去。

    “嗖,嗖……”

    就在李显三人飞跃开去的同时,广场左右两侧的回廊顶上突然冒出了十数名弓弩手,一阵弓弦声响中,十数支钢箭呼啸着落在了李显等人先前所处的位置上。

    “杀!”

    弓弩手的出现显然便是个信号,但听一声大吼响起之后,原本站在李显等人身后的那十数名青年僧人已飞身而起,向着尚在空中的李显扑击了过去,与此同时,数名守在寺门处的僧人也闻声而动,迅速地将寺门合上,试图来个瓮中捉鳖。

    好贼子,还真敢动手!李显先前虽有所预感,但却不曾想到此番暗杀的规模居然如此之大,而贼秃们动起手来居然如此迅猛,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了些,然则事已至此,李显也顾不得多想,不得不拼命了!

    “罗通左边,子明右侧,杀光弓弩手!”

    李显人在空中,眼光一扫之下,便已将全场局势看在了眼中,嘶吼了一嗓子,不待落地,人在半空微一扭腰,一个半旋身,已如利刃一般地向寺门方向冲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那十数名扑击而来的青年僧人之阻截。

    “贼秃,受死!”

    罗通乃是江湖出身,最擅长的便是这等大混战,一得到李显的指令,人已飞纵而起,如利箭穿空般笔直地射向了左侧回廊的房顶。

    左边屋顶上原本埋伏着七名手持弓弩的僧众,先前发动时便已射出了箭矢,此际显然没想到罗通竟然来得如此之快,登时全都乱了手脚,纷纷丢下手中的弓弩,便要拔刀相迎,可却已是来不及了,被罗通一顿重拳砸去,瞬间便有四人惨呼着掉下了房顶,另三人则拼死持刀杀向了罗通。

    “蟊贼,找死!”

    刘子明的武艺不在罗通之下,然则江湖经验比起罗通来,却是要差了不老少,反应上也比罗通要慢了一拍,待得其扑到了右侧回廊顶上之际,房顶上的六名弓弩手早已抛下了弓弩,持刀恶狠狠地向刘子明扑杀了过去,登时便将刘子明给惹火了,大吼了一声,双拳运转如飞,顷刻间打翻两人不说,还顺势抢过了一把钢刀,如虎入羊群一般地杀得一众弓弩手们鬼哭狼嚎不已。

    “杀进寺中,保护殿下!”

    刚升任亲卫队副队正的林成斌先前便已接到了罗通的戒备之暗号,早已有了应变的思想准备,待得寺内生变之际,林成斌便已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再一看寺庙的大门正在关上,自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大吼了一声,抽刀出鞘,率领着百余王府亲卫拔足向寺门冲杀了过去。

    “拦住他们!”

    林成斌方才一动,挡在路上的白马寺僧众中一声暴吼突然响了起来,数十名僧众掀开宽大的僧袍,抽出了暗藏的利刃,呐喊着迎上了汹涌而来的亲卫队,双方顷刻间便绞杀成了一团,围观的人群见状,登时全都吓坏了,无数的民众惊慌地喊叫着,四下里乱哄哄地逃散了开去,人挤人之下,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之被践踏而亡,整个现场乱得无以复加。

    “杀!”

    面对着扑击而来的十数名僧众,李显没有丝毫的畏惧,左手怀抱着明月公主,右手并指如刀,一挥之下,刀掌重重如山,只一击,便已将迎面冲来的四名青年僧人击得口吐鲜血地倒跌了开去,其余僧众见状,哪还敢再上前强阻,发一声喊,各自散到了两旁,李显见状,也不敢多加纠缠,没去理会那些散开的僧众,几个纵身便向寺门扑击了过去,打算先冲出寺门再做计议。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留下的好!”

    李显刚冲到天王殿前,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的是一只横空拍击而来的枯瘦手掌,看似轻飘飘地无一丝的力道,甚至连风声都不曾带起半分,可李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掌里所蕴含着的杀机,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不敢硬接,忙不迭地脚下一用力,向后飞纵了开去。

    李显的轻身功夫得自一代宗师李淳风,自是高明至极,这一后跃之下,速度快得惊人,说是风驰电掣也绝不为过,然则却没想到他才刚落地,脚跟都尚未站稳,那只拍击过来的枯瘦手掌居然如影随形一般地跟着便到了,原势不变地印向了李显的胸膛。

    好个老贼秃!李显眼神锐利得很,人虽在倒退之中,却已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赫然竟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再一看其掌势来得如此凶悍,不由地便有些子恼了起来——若论这一掌的威力,李显自忖破之不难,若是往常,纵使是以硬碰硬,李显也丝毫不惧,奈何此际怀中还有个明月公主在,李显自不敢胡乱冒险,万一被这老和尚缠住了手脚,再想脱身可就难了,无奈之下,李显只能一退再退,不过瞬息间便又已退回到了原位。

    “呼……”

    李显脚跟尚未站稳,背后一阵狂风大起中,智信大师已杀奔而至,一掌击向李显的背心,掌起处,带起重重的破空之声,足见此掌上所蕴含的力道有多惊人,顷刻之间,李显便已落入了前门进虎、后门进狼的被动之中。

    “殿下小心!”

    罗通不愧是江湖绝顶高手,仅仅片刻的功夫便已将左侧回廊上的弓弩手杀得个精光,待得发现李显被两老和尚夹击之时,不由地便急了起来,大吼一声,合身纵起,人刀合一,如离弦利箭般射向智信大师,打算强行为李显解围,这等用心无疑是好的,奈何却实现不了——罗通刚才纵起,一道刀光突然在幽暗的回廊中亮起,瞬息间便已划破了屋顶,如闪电般地劈向了罗通的脚跟,刀势之快、刀法之凶悍足显来人武功之强绝对属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时机的拿捏之准更是凸显来敌的强悍。

    “该死!”

    面对着这骤然袭来的一刀,纵使罗通再想去救李显,也不敢轻易为之了,没奈何,只能先求自保再说了,好在罗通不愧是走老了江湖的人物,但见其怒斥了一声,双腿一团,整个人已蜷缩了起来,强行使出一个千斤坠,硬生生地将前冲之势改成了急速下坠,借助着翻滚之势,手中的钢刀如轮般地舞动了起来,形成一团绚丽至极的刀花,将全身上下掩护得严严实实地,就有如只张开了利刺的刺猬一般。

    “铛铛……”

    追袭而来的敌人显然没料到罗通的变招如此之迅速,收刀不及之下,只能是拼力下劈,试图以力强行剖开罗通的守御,只一瞬间,两人手中的刀也不知交击了多少次,无数的火星四溅中。密集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

    “噗……”

    一连串的对撞之后,罗通尽管成功地挡住了来敌的强攻,奈何强行变招之下,力道未能使足,人尚未落地,一口血已狂喷了出来,显然已是被伤到了经脉。

    “受死!”

    罗通生性强悍,虽伤却不乱,翻滚着刚落到地上,也不去管自个儿的伤势如何,人在地上一个翻滚,已再次跃起,如疯魔般地向尚在倒退中的敌人扑杀了过去。

    “吼……”

    出手偷袭罗通的正是摩嘉大师座下首徒德明和尚,此人原本乃是一马贼头子,纵横吐蕃全境,罕有敌手,后被摩嘉大师击败收服,虽已剃度成了和尚,可凶悍的性子却一点都没变,此际见罗通如此凶悍地扑杀而来,不但不躲,反倒大吼了一声,强行止住后退的脚步,手中的厚背大刀一挥,一道刀光已如虹般地劈杀而出,不守抢攻,竟似欲一刀便将罗通斩于刀下。

    “殿下!”

    姑且不说罗通援助李显受阻,右侧回廊顶上的刘子明仅比罗通略迟一步杀光了那些战力不算强劲的弓弩手,刚一回身,便已发现李显陷入了极度危险之中,登时便急了,嘶吼了一声,便即飞纵而去,持刀扑向战圈,试图助李显一臂之力,只是他选择的不是智信大师,而是李显当面的摩嘉大师,打的主意跟罗通倒是一般无二,可惜的是他的努力也一样没能实现——就在刘子明跃起之际,一道身影突然有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第二百二十二章白马寺遇袭(四)

    从刘子明身后冒出来的僧人干枯瘦小,看似弱不禁风,可下手却极为的狠戾,这人正是摩嘉大师的二弟子德成,但见其身形闪动间悄无声息,整个人有如鬼魅飘飞般出现在了刘子明的身后,一抖手,一把乌黑匕首已凶悍无比地扎向了刘子明的背心。

    “滚开!”

    刘子明虽因李显身处险境而慌乱不已,可毕竟非等闲之辈,德成和尚方一出动,他便已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顾不得再去攻击摩嘉大师,大吼了一声,一个半旋身,刀随身走,划出一道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了德成和尚的腰腹之间。

    “铛、铛、铛!”

    德成和尚出身马贼,但其所擅长的并非正面搏杀,而是刺杀,这一见刘子明刀势凶悍异常,自不敢怠慢,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抖,接连在刘子明的刀面上连点了三下,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人已顺势倒翻了开去,势在必得的一击暗算就此落到了空处,然则德成和尚却一点都不在意,只因他所领受的任务便是缠住刘子明即可。

    “吼……”

    刘子明虽一刀逼退了德成和尚,可也就此失去了前冲的动力,无法在空中借力之下,只能飘落于地,刚想着转身往李显所在的方位杀去,却见德成和尚脚尖在回廊的屋顶上一点,人已再次飞纵而去,幻化成无数的身影,如走马灯一般地将刘子明困在了核心,却又不与刘子明硬碰,直急得刘子明放声狂吼不已,手中的大刀全力运转如飞,试图杀开一条通路,奈何德成和尚的身法实在是诡异了些,尽管刘子明已是拼死向前突击,却始终无法摆脱德成和尚的纠缠,不仅如此,还几次险些伤在匕首的突刺之下,没奈何,刘子明也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与德成和尚展开一场苦斗。

    左侧的罗通,右侧的刘子明都已分别被人缠住,很显然,再也没有谁能帮得到危难中的李显,此时此刻,李显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了,面对着两大高手的前后夹击,要想逃出生天无疑是件极难之事,机会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渺茫,然则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束手待毙向来不是李显的风格,这等时分,李显所能做的唯有搏了!

    后悔?有一点,但并不多,或许是前世过于懦弱之故,这一世的李显性子里赌徒的成分着实是多了些,哪怕明知道有危险之事,李显也甚少有退缩的时候,不单是朝堂上如此,战场上如此,生活中亦然如此,所以他才会在明知白马寺中可能会有伏击的情况下,还毅然一脚踏将进去,靠的不是旁的,而是对自己的绝对信心,此际,面对着必杀之局,李显不但不慌,反倒是冷静得可怕,瞬息之间便已将各种可能性全都计算了一番,于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了应对之道。

    “嘿!”

    眼瞅着摩嘉大师干枯的手掌已拍到了胸前不到一尺之距,始终后退着的李显突然顿住了身形,开声吐气之下,空着的右掌一立,如刀般挥击了出去,直截了当地劈向摩嘉大师的掌心,一派以硬碰硬之做派,竟置已冲后杀将而至的智信大师于不顾。

    “孽障!”

    李显这一记手刀既快且狠,掌方出,尖锐的呼啸之声便暴然而起,足见掌上所蕴含的力道有多惊人,然则摩嘉大师却一点都不肯退让,不但不退让,反倒掌上暗加了几分劲,嘶吼了一声,全力迎击了上去,拼着两败俱伤也要与李显对上一招,以便为从后掩杀而至的智信大师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死!”

    一见到李显居然打算硬接摩嘉大师的招式,智信大师自是大喜过望,大吼一声,脚下一用力,飞窜而起,全力一掌印向了李显的背心,丝毫没有半点的留手,只消印实了,李显纵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得击得中。

    “嘭!”

    击中了?确实是击中了,只不过击中的不是李显的背心,而是摩嘉大师的手掌——就在摩嘉大师与智信大师同时发力的当口,原本看似气势汹汹地要与摩嘉大师搏命的李显突然身形一闪,于间不容发之际,整个身子平平地横移了半尺,不可思议般地避开了智信大师的飞扑,手刀在摩嘉大师的掌心处一触,飘若柳絮一般,内里竟似无一丝的力道,顿时便令摩嘉大师的全力一击没了受力的地方,胸腹间不禁为之一涩,还没等其回过神来,就见李显手只轻巧地一勾一引,反应不及的摩嘉大师人已失去了重心,那全力的一掌竟被引得拍向了智信大师,双掌重重地撞击在一起,暴发出一声闷响,吃力过巨之下,两个老和尚全都立足不住地被震得倒纵了开去。

    “噗!”

    “噗!”

    摩嘉大师与智信大师份属师兄弟,武功差不了太多,先前一击都是全力出手,一个硬碰硬的对撞下来,自是谁都没能讨到便宜,各自暴退了七八步方才站稳了脚跟,可人虽站稳了,翻滚的气血却无法就此压住,全都张口喷出了口鲜血,竟是两败俱伤之局面。

    “月儿,怕么?”

    一个照面之下,两老和尚都受了伤,李显也同样没能讨得到太多的便宜,别看其先前以巧劲引动摩嘉大师的掌势似乎轻松无比,其实不然,那一勾一引看着轻松,可内里劲力的变化之道极其艰难,纵使强如李显,在这等劲力的骤然转换下,经络一样是伤得不轻,只不过面对着强敌,李显却丝毫不敢露出半点的端倪,只能是故作轻松状地微笑着,看了看怀中惊魂未定的明月公主,温柔地问了一声。

    “智信大师,您身为大德高僧,为何行此佛前杀戮之事,不怕佛祖降罪么?”

    明月公主生性刚强,尽管骤然遇险之下,小脸被惊得煞白一片,可胆气却未丧,对于李显的问话,她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满脸惊怒之色的智信大师,面色肃然地喝问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待得事了,老衲以死谢罪好了。”

    智信大师在于阗生活了三十余载,与于阗王室颇多交往,与明月公主也是相熟得很,此际一听明月公主喝问,心下难免有些愧疚之感,这便双手合十于胸,苦涩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不得已的苦衷,呵呵,好一个借口,若是孤料得不差,大师该是吐蕃人罢?”李显人虽站着不动,可眼光的余角却已将混乱一片的广场战事尽收眼底,眼瞅着罗通与刘子明都已被人缠住,心中不免稍有些发沉,自有心多拖延些时间,这便微微一笑,从旁插了一句,将智信大师的出身点了出来。

    “阿弥陀佛,殿下既已知晓,老衲也不想否认,今日能与殿下一战,老衲便是死也无憾矣。”智信大师没有否认李显的推断,苦笑着回了一句道。

    “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李显没再去撩拨智信大师,而是侧头看向了正默默调息着的摩嘉大师,笑呵呵地问道。

    “贫僧摩嘉,殿下莫要拖延时间了,战罢!”

    摩嘉大师显然已趁着众人对答的当口完成了调息,此际见李显问题多多,摆明了是要以拖待变,自不肯给李显这个机会,冷漠地回了一句之后,人已一闪身,再次向李显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智信大师也从右方杀出,与摩嘉大师形成双鬼拍门的夹击之势……

    “突击,突击!”

    林成斌虽刚投入李显麾下没多久,可一来是感念李显的救命之恩,二来则是为李显的英明神武所折服,对李显的忠心丝毫不再凌重等老侍卫之下,值此危难时刻,自是顾不得会不会伤及无辜,大吼着便率部向前狂冲,手中的横刀上下翻飞,顷刻间便已将两名悍然冲将过来的僧人斩杀于刀下,勇悍无比地突击向前,正冲刺间,却见两把厚背大刀一左一右地劈杀而至,刀未至,刀风已割肤生疼不已,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惊,顾不得前冲,手中的横刀一紧,迅捷无比地舞出一片刀光,护住了身前。

    “铛铛……”

    两道刀光一先一后地撞进了林成斌的守御圈中,瞬间便暴出一阵紧似一阵的脆响,巨大的反震力袭来,饶是林成斌勇悍异常,也被生生震得向后狂退不已,亲卫队向前冲击的势头也因此为之一窒。

    “列刀阵!”

    林成斌好不容易才强行稳住了狂退的脚步,一道血丝竟从嘴角垂挂了下来,显然在刚才的硬接硬架下受了些轻伤,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才混在人堆里发动突袭的是两名身材粗壮的中年僧人,无论是握刀的姿势还是眼神的凌厉,无一不显示出这两名僧人皆属高手之辈,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因他很清楚,若是不能及时突破这些僧人的拦截,寺内的李显怕是有大难了,而这是林成斌万万承受不起的结果,然则急归急,面对着两大高手的阻截,林成斌却深知盲动绝对无济于事,事已至此,只能是拼了,这便大吼了一声,下达了列阵的命令……

第二百二十三章白马寺遇袭(五)

    “诺!”

    唐军纵横天下无敌靠的便是铁的纪律,但听林成斌一声令下,原本正与冲杀过来的僧众厮杀不已的亲卫队士兵纷纷高声应诺,各自挥刀逼退对手,迅捷无比地聚集到了林成斌的身旁,各站方位,瞬息间便已排出了个严密的阵型——刀阵并非唐军常规阵型,而是李显改良自《卫公兵法》的一种突击阵型,可大可小,大则可用于战阵争雄,小则可以用于江湖搏杀,当今之世,唯有眼下这支亲卫队习练过此阵,此时一排将出来,但见百刀横立,气度森严无比,原本正疯狂攻杀上来的僧众一个照面之下便已被砍到了数人,余者惊恐之余,不敢再冲上前来,乱纷纷地退到了那两名高手僧人的身后。

    “推进,杀!”

    眼瞅着阵型已成,林成斌自是不敢怠慢,大吼了一声,率部便向前挺进,但见百余把钢刀转动如轮,整个阵型有如一收割机一般地滚动向前,所有胆敢阻挡者,全都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之下场,只一瞬间,十数名冲上前来试图阻截的僧众便已成了满地的碎尸,死状可谓是恐怖至极。

    “不许退,上,快上!”

    先前暗中出刀偷袭林成斌的乃是摩嘉大师座下三徒德胜、四徒德普,此时见己方在唐军刀阵的威逼下,几有溃不成军之势,不由地都急了,嘶吼连连地驱赶着残余的三十余僧众拼死向前,试图阻挡住唐军前进的脚步,奈何众僧都已被唐军的狠戾杀破了胆,任凭这二僧如何威逼,也无人敢拦在唐军阵前,而是乱纷纷地向寺门方向狂退不已。

    “杀!”

    “死!”

    德胜与德普都是马贼出身,生性凶悍,纵使剃度为僧,依旧本性不改,此际见唐军冲击之势锐不可当,全都急了起来,自忖武艺高强,竟不退反进,大吼着扬刀向处于刀阵之刀尖位置的林成斌扑杀了过去,试图以击杀林成斌来打乱唐军之阵型。

    二僧的扑击不可谓不猛,出刀也不可谓不凶悍,饶是林成斌武艺高强,若是独自遇到,最多也就仅能勉强自保罢了,奈何此时二僧面对着的是并非林成斌一人,而是犀利无比的刀阵,其结果自也就毋庸置疑了的——死,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可言——二僧刚才扑到林成斌面前,七把横刀已如轮般挥到,左右各有两把刀架开了二僧劈出的厚背大刀,与此同时,另三把刀分进合击之下,生生将二僧劈成了数截,可怜二僧自命不凡,却连一个照面都没能支撑下来,便已惨死当场,余下僧众见状,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勇气,发一声喊,便已全都四下溃散了开去。

    “破门,冲进去!”

    林成斌忧心李显的安危,自是无心去理会四散而逃的溃僧,大吼一声,指挥着一众手下全力向紧闭着的寺庙大门冲了过去,百余人合力一撞之下,巨大的冲力瞬间便将尚未来得及加上门闩的寺门撞得就此轰然倒下。

    “杀贼,杀贼!”

    寺门既开,百余亲卫自是蜂拥地杀进了寺中,乱刀挥舞间,已将十数名妄图螳臂当车的僧众斩杀当场。

    好样的,总算赶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小广场上,李显怀抱着明月公主,正全力展开身形,游走不定地躲避着摩嘉大师与智信大师的追杀,这一见林成斌率部杀到,高悬着的心自是就此落了地,长笑一声,几个起落间便已甩开二僧的追击,回到了自家阵中。

    “保护好公主!”

    李显手轻轻一抖,将怀中的明月公主放下了地,而后手一抄,已从一名侍卫手中取过了一把横刀,手指轻轻地在刀面上一抹,将刀上未干的血迹抹去,而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已面如死灰般站在不远处的摩、智二僧,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二位大师都已尽力了,还是束手就擒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信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在胸,对着李显行了个礼之后,盘坐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了起来,再不多言,灰败的脸上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望将过去,竟颇有得道之像。

    “殿下高明,老衲败得不冤,今既必死,还请殿下能与老衲公平一战。”

    摩嘉大师没去理会智信大师的举动,而是死盯着李显,发出了决斗的挑战。

    “可以,不过孤有个条件。”

    李显自信地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摩嘉大师凌厉的眼神,一派轻松自如地回答道。

    “请讲。”

    摩嘉大师死志早萌,此际之愿不过是临死前拉李显垫背罢了,倒是不怎么在意李显还有啥条件不条件的。

    “孤知晓大师必是受了噶尔?钦陵之托前来的,孤只是好奇大师这等世外之人为何要参与到世间俗事中来。”李显点了点头,也没多啰嗦,直截了当地提问道。

    “传承。”

    一听李显提到此事,摩嘉大师原本就黑的脸登时便更黯淡了几分,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

    “传承?唔,孤明白了,大师可是出自大昭寺?”李显一听这个回答,先是一愣,而后立马反应了过来,已知晓摩嘉大师的意思之所在,无非是噶尔?钦陵以大力推广佛教为诱惑,唆使摩嘉大师出手暗杀自个儿罢了,至于猜其出自大昭寺么,也好理解,概因此时的吐蕃境内仅仅只存两座寺庙——大昭寺与小昭寺,后者乃是文成公主所建,信奉的是中原的教义,信徒极少,而前者则是尼泊尔公主尺尊公主所建,信徒较多,其所信奉的教义并不忌杀生,观摩嘉大师其人出手狠戾,显然不是啥善类,也就只可能是大昭寺之僧。

    “不错。”

    一听李显一口便道破自己的来历,摩嘉大师的瞳孔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但并未否认,而是慨然认了下来。

    啧啧,宗教这玩意儿还真是剂精神鸦片,当真是毁人不倦!李显本人不信教,对宗教也没啥太多的好感,概因后世那会儿早就看多了宗教狂那等盲从与狂躁,此时见摩嘉大师一派为佛教的推广而献身的做派,更是懒得跟其再多废话,原本打算利用此人的心思也就此淡了去,只是漠然地摆了下手道:“大师,请!”

    “请!”

    摩嘉大师平静地合十回了个礼,而后身形一闪,人已扑至李显面前,双掌一错,毫不客气地分取李显的胸膛与小腹,掌势极快,带起强烈的呼啸之声,竟有如大浪拍岸般震人心魄,显见掌上所蕴含的力道有多强大。

    “想与孤同归于尽?你不配!”

    摩嘉大师的掌法固然狠戾,身法也算是快得惊人,可在李显看来,却不过仅是尔尔罢了,眼瞅着摩嘉大师只攻不守,李显哂笑了一声,身形一展,轻松自如地便避开了摩嘉大师的掌势笼罩范围。

    “受死!”

    摩嘉大师双掌击到了空处,却一点都不气馁,嘶吼着再次发动了强袭,双掌挥舞着拼死向李显追袭而去,奈何轻身功夫上差了李显老大的一截,先前李显抱着明月公主时,他都拿李显无可奈何,此时就更是连李显的衣角都别想摸到一下,几个回合下来,已是掌势渐乱、破绽百出了的。

    “杀!”

    李显见摩嘉大师已是黔驴技穷,懒得再跟其多兜圈子,断喝了一声,手中的刀一挥而出,一招“霸绝天下”已攻杀了出去。

    “啊……”

    一见李显这刀来得凶悍无比,摩嘉大师大惊之下,便想要抽身躲避,奈何身法本就不如李显,此时又是气急之际,哪能躲得过李显的杀招,但见刀光一闪间,便已将摩嘉大师斜劈成了两截,可怜一代高僧只来得及惨嚎一声,便已就此死于非命。

    “师尊!”

    正跟罗通纠缠拼杀的德明和尚一见摩嘉大师已惨死在李显刀下,登时便红了眼,嘶吼了一声,便想要冲上去与李显拼命,可却忘了身旁还有罗通这个对手在,这一分神之下,罗通自是不会跟其客气,一刀挥过,德明和尚斗大的头颅便已飞上了半空,魁梧的尸体晃了几晃,这才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瞅着师尊以及师兄弟皆已丧命,正与刘子明缠斗不休的德成和尚登时便慌了神,哪还有胆子多留,虚晃了几招,仗着轻身功夫的高妙,一个纵身,跳下了回廊,头也不回地窜进了野地,在雪地上狂奔着向远处逃了去,几个起落间便混进了狂呼乱叫地奔逃中的人丛,再也难觅其踪影,刘子明待要追击,奈何身法远不及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逃出了生天。

    “殿下,末将无能,叫贼子跑了。”

    没能拿下德成和尚,刘子明自觉脸面挂不住,跳下了回廊,大步走到李显面前,红着脸,自请其罪道。

    “殿下,智信老贼秃死了!”

    李显尚未来得及表态,一名前去缉拿智信大师的亲卫已从旁插了一句道。

    “回城!”

    好端端的一场进香竟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李显心中颇有些不耐,对宗教的恶感自是更多了几分,也没去查验智信大师的尸身,沉着脸喝了一声之后,转身携着明月公主的手便向寺门外行了去,至于善后问题么,李显却是懒得去多加理会,心里头却盘算起该如何利用此事好生从噶尔?钦陵身上多榨出几两油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预做安排

    咸亨元年十一月初七,吐谷浑一战的捷报传到洛阳,高宗为之狂喜不已,下诏大赦天下,大赏有功之将士,改封周王李显为英王,加实封四百户,准其附奏之娶洛阳少尹赵名泉之女赵琼为正妃,并娶于阗王女尉迟明月为侧妃,着礼部有司筹备相关事宜,以待李显荣归之后,再酌情办理。

    帝诏一下,即有侍御史姚望舒上本曰:英王以亲王之尊统兵西域,与体制有差,今又结于阗王女为亲,更为不妥,为社稷故,当召归京师为宜。此本章一上,朝野为之震动,言之者众,或赞或驳,众说纷纭,争辩殊烈,帝不能决,问之于武后,后对曰:显儿功高受人嫉,当抚之,归京稍整亦不失为良策,帝思之,以为善,遂下诏,令李谨行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总制各路兵马,限时克复安西诸镇,召李显携于阗王女以归。

    关山阻隔,大雪封路,纵使是圣旨的传递,也一样无法突破自然的限制,待得这道诏书到了李显手中,时间已是咸亨二年二月初九,尽管早在数月前便已通过手中的秘密渠道知晓了圣旨的由来与内容,可真儿个地接到了圣旨,李显还是不免有些子恼火在心——此番第一个上本的姚望舒是太子的人,可后头跟着附议的却不乏李贤的心腹手下,当然了,武后手下那帮北门学士也没少在其中搅风搅雨,很显然,没哪一方的势力乐意见到李显将安西以及凉、兰诸州拢在手心的,这等光顾着党争却不顾社稷大局的行径着实令李显郁闷不已,哪怕是早在出征前便已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出现,可李显还是无法有些子难以释怀。

    圣旨就是圣旨,哪怕有再多的不满,李显也不能更不敢抗旨不遵,好在有了几个月的时间进行部署,安西的局面基本已可确保无忧了的——安西四镇中,除了最边远的疏勒尚控制在吐蕃残部手中之外,其余三镇已被唐军光复,就目下安西唐军的实力而论,要收拾疏勒的五千吐蕃残兵实非难事,具体作战部署李显早已安排妥当,拿下疏勒不过是翻手间事罢了,再者,与噶尔?钦陵的和平谈判目下虽尚在蘑菇之中,可唐军一方却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攻守由心,自不惧噶尔?钦陵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当然了,随着李显的离开,噶尔?钦陵或许在松上一口气之余,极有可能会趁机搞上些小动作,然则,于大局上却是无甚大碍了的,唯一令李显感到遗憾的是无法进一步勒紧吐蕃人的脖子——圣旨上交待得很清楚,李谨行的任务是克复安西,而不是进攻吐谷浑,实际上,就李谨行的能力而论,除非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否则的话,他断不是噶尔?钦陵的对手,守御没问题,攻击么,怕是得重蹈薛仁贵的覆辙了的。

    咸亨二年三月初一,商道初通,李显率亲卫三百余人,护卫明月公主一行,辞别于阗国君臣,踏上了归京的道路,一路过且末、星星峡、玉门关、凉州,至四月初三抵达兰州城下,兰州刺史林明度率属官、百姓于郊外五里处相迎,沿路送李显一行至驿站,尚未安顿下来,邸报已至——左相姜恪已于三月二十九日夜呕血而亡,裴行俭继任其职。随李显归京的姜业闻之大哭,竟至昏厥,李显亦颇多伤感,遂令人于驿站设灵堂以祭奠之,亲为守灵,彻夜未眠,至次日辰时方抽空将林明度、凌重二人唤到厢房议事。

    “殿下,姜公之逝乃社稷之失,然,逝者长已矣,殿下切不可悲伤过度,倘若有失,则恐不美也,今,天时尚早,殿下何不小憩一番,下官等午后再来恭听殿下训示可好?”林明度陪着李显守了一夜的灵,奈何灵堂上人多眼杂,林明度实是找不到机会劝谏李显,此时见李显疲惫不堪,忙小心翼翼地出言劝了一句道。

    “孤不碍事,姜公乃国之栋梁,于孤又有旧交,其既逝,孤自当执晚辈礼,明公不必再劝。”李显与姜恪交往其实并不多,可此番能立功甚巨皆是出自姜恪义助之力,对于这位镇守大唐边疆三十余年的老将,李显是打心底里钦佩与感激的,为其守灵一日,本就是该当之事,李显自是不会听林明度的劝谏,这便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而又坚决地回了一句,旋即,不再多谈此事,而是看向了躬身立于一旁的凌重,沉吟了一下道:“凌重,尔跟着孤已有六年余了罢?”

    “回殿下话,到今日还差一月便已满七年了。”

    凌重搞不懂李显问出此言的目的何在,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后方才紧赶着回答道。

    “唔,七年了,时间可不算短了,说起来,除了林虎,你算是在孤身边最久的了,孤一直舍得不得放你出去任职,倒是耽搁了你了。”望着凌重那张已微显老态的脸庞,李显的心中自是有着颇多的感慨,这便歉然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末将能追随殿下,乃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岂敢有丝毫的怨咎之心,末将愿誓死追随殿下,还请殿下莫要赶末将走。”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凌重不由地便有些子慌了神,忙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语带颤音地回答道。

    “起来罢。”一见凌重如此动感情,李显眼角便即微有些湿润了起来,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将凌重扶了起来,带着丝伤感地开口道:“非是孤要赶你走,实是朝廷法度所限,尔此番立功非小,按律当晋,再留孤身边已显不合适,今,孤有两个选择于尔,其一,入十六卫为将,依尔之资历、战功,进位将军乃是当然之事;其二,外放地方,当可为都督之官,孤不限尔,惟尔自择之。”

    “一切听凭殿下吩咐,末将绝无异议!”

    凌重久在亲王府任事,对律制自是心中有数,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便知晓自个儿离开亲王府已是必不可免,但却绝不想就此脱离了李显一系,这便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态度,将决定权交到了李显的手中。

    “那好,孤也不瞒你,陇州副都督出缺,孤想让你先屈就此职,一年半载后,孤自会设法扶正于尔,不知尔之意如何?”李显欣慰地点了点头,也没多隐瞒,直接点出了为凌重谋取的官职。

    “末将遵命!”

    凌重对李显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抵触心理,干脆利落地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尔能不负孤,孤断不会负了尔!”

    陇州地处险要,兵多且精,乃关中通往陇右的军事重镇,李显早就瞄着此州之军权,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罢了,这一回凌重不单立了突破大通河谷的首功,其后更是率部死守允吾七天七夜,硬生生挡住了吐蕃四万大军的围攻,立功甚巨,按其原本王府副典军的官衔,此时已可升任十六位将军之高位,至于出任陇州副都督么,却只是平调罢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子委屈了凌重的大功,奈何李显身边信得过的武将唯有凌重一人可堪出任此职,其余人等资历都有所欠缺,也只能是如此行了去,这一见凌重应答得干脆无比,李显的心立马就此放松了下来,这便脸色温和地给出了个肯定的承诺。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凌重躬身行了个礼,慨然地应答道。

    “嗯,这话孤信得过!”李显欣慰地点了点头,没再就此事多说些甚子,侧脸看向了略有些子忐忑的林明度,沉吟着开口道:“明公此番亦是国之功臣,照例当内迁,孤也有两个选择供明公自择,。其一,孤将娶洛阳府少尹赵名泉之女为正妃,按例其将外放,少尹之职出缺,明公若是有意,孤当可代为筹划,其二,吏部尚书赵仁本方故,按例,其职当由户部尚书阎立本接替,诸尚书各自进位后,工部侍郎之位已是出缺,以明公之资历任之亦可,孤或可为之,不知明公属意何者?”

    “下官、下官听从殿下安排,绝无异议!”

    林明度早就打算投靠李显,此番见李显如此隐秘的事情都不避讳自己,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心腹,心中自是感动得很,故此,哪怕其内心深处很想选择位份更为尊贵的工部侍郎之职,可到了底儿还是将决定权交到了李显手中。

    “那好,孤便勉力一试,或能令明公出任工部侍郎之职。”

    李显先前的话里其实已暗示得很明白了,那便是希望林明度去担当洛阳府少尹之职,概因李显很清楚将来的政治中心将会是在洛阳,而不是长安,若是手下有人能把住洛阳府的部分权限,显然有利于李显运筹帷幄之大用,很显然,久历地方政务的林明度便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可此时见林明度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不舍之意,李显也不愿勉强于其,毕竟李显手中可以出任洛阳府少尹的人选还有几个,倒也并不差林明度一人,这便沉吟了片刻之后,微笑着给出了个答案。

    “下官谨遵殿下之令!”

    林明度一门心思便是想调进朝中任职,哪怕是降级为郎中令都心甘情愿,这一听能晋升为工部侍郎,哪有不乐意之理,忙一躬到底地谢起了恩来,言语间哽咽之音清晰可闻。

    “明公不必如此,请起罢,孤后日一早便要动身,烦劳明公派人去渡口送个信罢。”事情既然已定,李显也不想再多啰嗦,这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殿下一路辛苦,胡不多留数日,且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一听李显竟赶得如此之急,林明度不由地便是一愣,忙出言劝了一句道。

    “明公且去忙罢。”

    李显没有解释个中缘由,只是挥了下手,示意林明度自去,自个儿却眉头微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从长计议(上)

    四月的天已是有些热了,时已近午,日头极艳,烘烤得大地热气蒸腾不已,纵使是身着单衣地躲于阴凉处,也难免是一身的臭汗,然则李贤却似对此一无所感一般,笔直地立于华盖之下,任凭身上的大汗湿透重衣,却始终不曾动弹上一下,一双剑眉微微地皱着,双眼定定地望着大道的尽头,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期盼,又有愧疚,更有着几分的嫉妒与惆怅,着实是暧昧难明得很。

    半年,仅仅半年而已,形势居然变得如此之急剧,溃败来得竟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猛得完全出乎李贤的意料之外,面对着眼下的残局,李贤痛心无比,失落与迷茫充斥于心,茫茫然不知前路该在何方。

    败了,就这么败了,工部侍郎杨武遭贬,旋即气闷至死;礼部侍郎韦巍出京,贬为泸州司马;国子监司业刘驰贬为江州司马;侍御史林奇出京为清河县令……仅仅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李贤手上能拿出来撑场面的朝臣无一不遭贬谪,一念及此,一股子欲哭无泪之感便令李贤气闷得简直想杀人。

    杀人?不错,就是杀人,若是可能的话,李贤恨不得拎把剑冲进东宫大杀上一气,可惜他不能,正因为不能,所以有气也就只能是强忍着,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然则忍归忍,胸中的郁闷之气却不会因忍而消失,只会越积越郁,最后便是转化为深深的懊悔之意。

    后悔了,确实是后悔了,一想起当初李显临别时的谆谆劝告,李贤的心便有如刀扎般难受着,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一切也无法从头开始,纵使明知如此,可李贤还是忍不住要后悔,奈何悔之已晚,事实便是事实,没有假设的余地与可能,哪怕再不愿,李贤也只能接受这等残酷的现实,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便成了李贤亟需解决的大问题,奈何李贤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何在,在这等时分,他无比地期盼着李显的归来。

    来了,终于是回来了!望着突然从大道远端拐角处涌出的人马,李贤的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颤,垂于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便紧握成拳,嘴角抽搐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强自忍住了迎上前去的冲动,无意识地伸手掸了掸了衣袖,矜持地昂起了头来,他不想,也不愿让来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

    “六哥,小弟回来了!”

    李显的眼神很好,大老远便瞅见了昂然立于道旁的李贤,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纵马狂奔出了队列,一路冲到了李贤所在的位置,一个滚鞍下了马背,大步抢上前去,一躬到底地唤了一声,语气间竟微有哽咽之音,显见心情之激动。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七弟这一去可是辛苦了,黑了,瘦了,为兄,为兄……”

    望着李显那张诚挚的脸庞,李贤心中一股子热流在狂涌个不停,眼角湿润地迎上了前去,伸出双手扶住了李显的胳膊,饱含着深情地呢喃着。

    “六哥,小弟没事,呵呵,胜了几场小仗,顺带还拐了个媳妇回来,这买卖倒是做得来,哈哈哈……”李显尽管人不在京,可有着众多的耳目在,对京中的局势心中却是有数得很,自是知晓李贤心中的苦,此际见李贤神情虽激动,可眼神深处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有心开解一番,这便哈哈大笑地自我调侃了起来。

    “你啊,就是能瞎说,明明游走生死之间,到了七弟口中竟成了骗媳妇儿的旅途,真有那么轻松,改日哥哥也依葫芦画瓢地走上一遭好了。”李贤心中原本有些担心李显会不满自个儿的擅自行动,这一见李显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浑然没有丝毫的见怪之意,心不由地稍稍一松,顺着李显的口风便笑骂了一句道。

    “成,六哥若是有此雅兴,小弟自当为马前卒,且看你我兄弟纵横大漠草原间,问天下何人能敌。”李显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双关之言,明面上是在说笑话,实则是在表明他支持李贤的心思依旧不变。

    “好你个七弟,又调侃起为兄来了,看打!”

    李贤乃极其聪慧之辈,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的意思之所在,不禁为之大喜过望,借着玩笑的话题,轻轻地捶了李显一记,假嗔了一番。

    “小女子参见潞王殿下。”

    就在兄弟俩笑闹不已之际,车队已行到了近前,在十数名宫女的服侍下,一身白色长裙的明月公主款款地行到了李显兄弟俩的身前,恭敬地福了福,行了个中规中矩的宫廷礼仪。

    “弟妹不必如此,请起罢。”

    李贤早已从朝堂邸报中知晓了明月公主其人,可见面却是第一遭,此时见明月公主容貌绝丽,不禁为之一愣,暗自感叹李显的桃花运之佳,只是当着明月公主的面,却是不好随意打趣李显,只能是端起兄长的架子,笑着回了半礼,寒暄了一句道。

    “谢殿下抬爱。”

    明月公主久在宫闺,自是颇通礼仪,谢了一句之后,也没多说话,款款地起了身,乖巧无比地退到了一旁。

    “月儿,此时日头艳,进车歇息去罢,孤与六哥走走便回。”

    李显对明月公主的识礼举止满意得很,然则此际有要事欲与李贤相商,实非一时半会能完了事的,自是不忍让佳人暴晒于烈日之下,这便温声地说了一句道。

    “妾身遵命。”

    明月公主向来聪慧过人,虽不明白李显哥两个的关系究竟如何,可却知晓这些事情不是她能过问得了的,这便乖巧地应了一声,由一众宫女们陪伴着转回了马车中去了。

    “七弟好福气,嘿,此番奉旨享齐人之福,可是羡煞为兄了。”

    李贤到底还是没忍住,明月公主刚一离去,便即带着丝酸意地打趣了李显一句道。

    “哈,六哥这话小弟要是说与嫂子听,不知六哥还上得床去不?”

    李显邪邪地笑了起来,压低了嗓音,假作神秘地在李贤耳边嘀咕了一句,直听得李贤寒毛倒竖不已,忍不住再次给了李显一拳,笑骂道:“好你个七弟,当真讨打!”

    “嘿嘿……”李显毫不在意地发出了一阵怪笑声,笑得李贤忍俊不住地跟着放声大笑了起来,于笑声中,哥两个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等亲密无间的状态。

    “七弟,事情你该是都知道了罢,唉,为兄深悔当初不听七弟之劝,竟遭致此败,唉……”

    哥俩个说说笑笑地刚行到了无人的树荫下,李贤便即收敛起了笑容,面色沉痛地叹了口气,懊丧万分地说道。

    “六哥有何打算?”

    事情的经过李显自然是心中有数,实际上,李贤的这场惨败说起来还是李显怂恿的结果所致,真论起来,李显其实真该负不小的责任,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李显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李贤不要冲动的,要怪也只能怪李贤自己沉不住气,当然了,李显自己是绝对不会去揭破此事的,这便沉吟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孤断饶不过那混球!”

    一想起此番朝堂之争的惨败,李贤痛苦得面容都因此而扭曲了起来,咬着牙,低声怒骂了起来,可也就是发发脾气罢了,说到具体该如何行了去,却是半点头绪全无。

    啧啧,可怜的家伙,彻底被仇恨迷昏了头了!望着李贤那扭曲得狰狞的面容,李显心中不禁滚过一阵的悲哀与不忍,可不管再怎么不忍,该说的话李显依旧还是得说,这便沉吟着开口道:“六哥,小弟还是那句话,相忍为国,今次一场纠葛,不过两败俱伤之痛,何苦来哉?”

    “七弟可是不愿帮为兄么?”

    李贤属于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的家伙,素来不怎么听得进逆耳之忠言,尤其是此际正值羞怒万分之时,更是觉得李显此言刺耳万分,这便不高兴地板起了脸来,阴沉沉地吭了一声道。

    “六哥误会了,小弟的为人六哥难道会不清楚么?非是小弟不肯相助,而是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方可。”李显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李贤,为的就是这家伙个性太过刚强,刚则易折,不但时常伤己,更易伤人,奈何很多事情李显又必须通过李贤的手去做,实是不愿将彼此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良好关系打破,这便诚恳万分地回答了一句道。

    “哼,从长计议,好个从长计议!孤如今都已是孤家寡人了,还如何个从长计议法?你说,你说!”李贤一激动便忘了自个儿有求于人的处境,不耐至极地挥了挥手,气急败坏地低吼了起来,哪还有半分亲王的体面,简直就跟个受了无穷委屈找父母哭诉的孩子一般无二。

    我勒个去的,老子欠你的啊,小样!李显此番被迫提前回师,未能克尽全功,心中自也憋着一团的火气,此际见李贤跟个疯子似地瞎嚷嚷,脸色立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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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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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