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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一章追歼黑风盗(三)

    “回将军的话,半个时辰前,孙全福突然下了开拔之令,旋即便率众匆匆离去,只留下我部原班人马陪着关老大、陈五一道候着先前派出去寻人的张二、孙三人等,事发突然,沙大哥无法拦阻,只能令属下急赶来禀明将军。”

    一见李贺面sè难看,呼延铁心也不免有些个悻悻然,只因他很理解李贺的担心之所在——临洮地面之所以会如此混乱,除了当地官府的不作为之外,又何尝不是因周边的地形太过复杂,难以用有限之兵力尽剿各处为乱之众的缘故,就李贺目下这近五千的兵马而论,看起来是不少了,可要想逮住一心只想逃窜的孙全福所部,实在是有些个勉为其难了的,除非能有孙全福所部的准确位置,否则的话,十有仈jiǔ将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野外拉练罢了。

    “地图!”

    李贺没再接着往下问,而是一扬手,招呼了一声,自有一名亲卫匆忙从行囊里取出了大幅的地图,将之摊在了地上,李贺蹲下了身子,飞快地找出了狼牙岭所在的方位,手指轻轻一点,细细地端详了起来,这一看之下,眉头便即皱了起来,眼神里隐隐有着jīng芒在闪烁不已。

    “尔确定孙老贼说的是狼牙岭?”

    李贺沉默了好一阵子,霍然抬起了头来,一双眼迥然地死盯着呼延铁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了一句道。

    “确实不假,狼牙岭处设有一偏寨,早些年我部实力不足时,没少到此处暂避强敌,近年来虽已少用,却依旧存有米粮于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一听李贺此言问得蹊跷,呼延铁心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去细想,直截了当地将所知情形说了出来。

    “嗯,狼牙岭地处偏僻,易守难攻,倒也算是藏身的好去处,只是此处道路难行,好进难出,真藏身于此,要想走可就难了,一旦受攻,唯剩死战一条路,孙老贼既是连连转换藏身所,想来对我军之围剿已是有所猜疑,当不致自陷死地才对,这狼牙岭他一准不会去!”

    李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将所知的各种消息综合起来推断了一番,末了,言语极之肯定地给出了个结论。

    “这……,可那孙老贼确实是如此吩咐的,在下实不敢虚言哄骗将军。”

    呼延铁心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起来,赶忙出言解释道。

    “本将相信尔不曾说谎,嘿,孙老贼狡诈过人,此不过虚虚实实之道罢了,算不得甚稀奇。”李贺一挥手,止住了呼延铁心的解释之言,咬了下唇,接着往下问道:“从三道沟一路往南,可还有甚偏寨否?”

    “将军明鉴,孙老贼走得匆忙,并未携带多少干粮,若是其不去狼牙岭的话,那就只有铁背山一处可供歇兵,除此之外,那便得到了天水方才另有数处落脚点。”

    呼延铁心虽不是很相信李贺的判断,可却不敢再多废话,这便眉头微皱地回答道。

    “铁背山?那便是在此处喽。”李贺闻言,眉头登时便扬了起来,再次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找到了铁背山的所在。

    “不错,正是此山。”

    呼延铁心凑到地图前,端详了几眼之后,点头肯定道。

    “嗯哼,一个时辰的路途,不算远!”李贺没再多问,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自信满满地一挥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李耀东!”

    “属下在!”

    李耀东武功虽高,可于军略之道却仅仅只是略通而已,自不会凑上前去参与议论军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这一见李贺呼唤,自不敢怠慢了去,忙大步行上前来,一躬身,紧赶着应答道。

    “本将令尔率本部人手并五百兵力前去三道沟,务必将关大等人擒拿归案,不得有误!”

    李贺没甚客套,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李耀东与“黑风盗”有杀甥之仇,本就想着要找陈五等人报此血仇,这一听李贺让其率部进剿三道沟,自是正中下怀,紧赶着便应答了下来。

    “将军,我家兄长已是降了殿下,并无二心,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则个。”

    呼延铁心虽长相粗豪,却并非愚鲁之辈,这一听李贺话语里并不曾提及沙万里,立马便猜知李贺这是打算将沙万里也一锅端了,冷汗登时便狂涌了出来,一伸手,拦住了正要去调兵遣将的李耀东,紧赶着出言求情道。

    “这个自然,军情紧急,就请铁心老弟赶紧带路,我大军即刻直扑铁背山!”

    李贺倒是无所谓沙万里的死活,不过么,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他却是不打算让沙万里逃过此劫,此际见呼延铁心当面揭破此事,却也并不在意,打了个哈哈,对着李耀东使了个眼神,而后便即催促着呼延铁心赶紧上马赶路。

    “诺!”

    呼延铁心实在是有些子信不过李贺之言,可却不敢违了军令,没奈何,只能是苦着脸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背,当先领着路向铁背山方向纵马狂奔了去……

    “关兄,这天贼热,在外头多站会,怕是得中了暑气,呵呵,小弟在这洞里窖藏了些薄酒,正好解解暑,若是关兄不嫌弃,不若同饮两樽可好?”

    三道沟处,关老大心挂着其师的安危,自孙全福率部离去之后,便始终如标枪般立在洞口外,哪怕头顶上的烈rì炎炎,却也不曾挪动上一下,甚至不曾往边上yīn影处躲上一下,一张黑脸拉得老长,愣是令剩下的盗匪们都不敢轻易靠近一步,这可就苦了一门心思想要趁机逃走的沙万里,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寻了个由头,讪笑着凑到关老大身旁,讨巧地寒暄了一番,想将其骗回到洞里头去。

    “不必了!”

    关老大素来瞧沙万里不起,自是懒得跟其多废话,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沙万里一眼,寒着声拒绝道。

    “呵呵,关兄,小弟这窖藏的可不是一般的酒,那可是从葱岭那头运过来的波斯美酒,当初有一波斯商队落到了小弟手中,赶巧载着的便有十余坛这等佳酿,小弟一直没舍得用,今rì见关兄劳顿,这才拿将出来表表孝心,还请关兄赏个脸,将就着用了去。”

    沙万里脸皮子厚实,丝毫不因关老大的冷漠而动气,嘻嘻哈哈地拱了拱手,自顾自地往下套着近乎。

    “也好,就拿到此处来罢!”

    习武之人哪有不好酒的,关老大本身就是个酒坛子,先前不饮,那是瞧沙万里不起,不想与其同饮罢了,此时一听是来自波斯的美酒,肚子里的酒虫立马就窜动了起来,但却还是不情愿放下架子,这便冷冷地扫了沙万里一眼,假作极为勉强地应允了下来。

    “好,关兄请稍候,小弟这就让下头那帮子蠢材们将酒食奉上,啊,对了,陈五哥还在洞里,要不一并叫上?”一听关老大如此说法,沙万里立马便兴奋了起来,笑呵呵地出言询问道。

    “嗯,就这么办好了。”

    关老大与陈五乃是多年的兄弟,自是知晓其也是好酒之人,有了好酒自然不能落下了兄弟,加之自忖兄弟俩的武艺高强,却也不怕沙万里能耍出甚花样来,自是不会反对沙万里的提议。

    “那好,关兄请稍候,小弟去去便回。”

    沙万里陪着笑脸地躬身行了个礼,告了声罪,乐呵呵地便转身进了洞,不数刻,陈五便已在一众手捧着酒食等物的盗匪们陪同着行出了洞来,哥俩个也没啥客套的,一人一边地端坐在了小几子的背后,就着牛羊肉大口大口地喝将起来。

    波斯的美酒乃是葡萄酿制,与西域所产的却是大不相同,少了些火气与酸涩之味,更多了几分的醇劲,入口自是极爽,关、陈二人都是识货之辈,这一喝可就收不住嘴了,一坛子不大会功夫便下了肚,兀自不满足,高呼着大叫上酒不迭。

    “二位仁兄,这酒的滋味如何啊?”

    酒没上,倒是沙万里贼兮兮地从洞里头冒了出来,颠颠地走到二人身旁不远处,以调侃的语气问了一句道。

    “嗯,沙万里,你小子想作甚?”

    关老大乃久历江湖之辈,这一见沙万里的神情不对,立马便起了疑心,忙不迭地一提内息,却猛然发现内力竟怎么也提不起来,不仅如此,手脚也酸软得够呛,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狰狞着脸便喝斥了起来。

    “啊哈,不做甚,就是想请二位仁兄让个道,小弟们在这三道沟呆腻味了,打算出去走走,二位仁兄不会不同意罢?”

    这酒自然是下了麻药的,只是沙万里却甚是顾忌关、陈二人的武功,唯恐麻不翻二人,自是不肯靠得太近,躲在两丈外嬉皮笑脸地试探着二人的虚实。

    “哼,好胆,竟敢放肆如此,真不怕孙公找尔算账么?”

    关老大越是心急,这一口气便越是提不起来,可却不想露了怯,这便强撑着怒骂了一声。

    “哈哈哈……看来你关老大是真的动不得了,若不然,只怕早一剑挥来取了沙某的头了罢,嘿嘿,既如此,关老大便在此等着陪孙全福那老阉狗一并下地狱去好了,沙某可就不奉陪了,小的们,撤!”

    沙万里并不担心孙全福还能回头找自己的麻烦,可却不得不提防栖霞观诸人的报复,自是不敢真儿个地伤了关、陈二人的xìng命,只是油嘴滑舌地调侃了二人几句,一挥手,便打算领着一众盗匪们开溜了,却没想到一众盗匪们嘻嘻哈哈地沿着山洞外的沟壑刚跑不出二十余丈之距,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追歼黑风盗(四)

    “沙老大,您老这是打算去哪啊?”

    沙老大等人方才逃出不过二十余丈,一声讥诮的话语突然在众人头顶上响了起来。

    听得响动,一众盗匪们尽皆大惊,纷纷抬起了头来,这才发现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沟壑的顶壁上,登时便是一阵呆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了沙万里的身上,一个个眼神里满是探询的神sè。

    “啊,李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在下正打算去迎您呢,可可里您就到了,呵呵,真巧,真是巧了。”

    沙万里一见来者是曾会过几次面的李耀东,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又不敢不站将出来,这便眼珠子转了转,堆起满脸子的谄笑,点头哈腰地胡诌着,指望能将李耀东糊弄了过去。

    “是么?要迎接李某也用不着如此大的阵仗罢,沙老大扛着如此多箱子,这莫非是要搬家么?”

    李耀东轻轻地撇了下嘴,慢悠悠地问了一句,话里满是讥讽之意味。

    “这个,呵呵,是这样的,在下经营多年,颇有些积蓄,既已打算归附,自是当得拿将出来,送于殿下,也好图个出身不是?这不正打算给李大人送上呢,您看,这玉器珠玩皆是上品货sè,要不李大人先挑几件用着?”

    一见李耀东如此神态,沙万里的心便突突地直跳,忙不迭地跑到一个大箱子前,伸手掀开箱盖,抓出一把金银珠宝,双手微微哆嗉着举在了胸前,讨好地解说了一番,竟是打算以此来收买李耀东。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李某消受不起啊,沙老大就留着当陪葬好了。”

    李耀东之所以跟沙万里闲扯了如许多,并非无所事事,而是为两边沟顶上的军卒排兵布阵争取些时间,此时见诸军皆已到了位,自是不想再继续这么些无甚营养的对话,这便冷笑了一声,扬起了手来。

    “李大人且慢,沙某如今已是归附了英王殿下,又拿住了关老大与陈五这两个jiān贼,怎么说也算是薄有微劳罢,您怎能……”

    沙万里乃灵醒之辈,这一听李耀东话语不对味,登时便吓坏了,慌乱地将手中的珠宝弃之于地,高举起双手,急吼吼地嚷嚷了起来。

    “嘿,功劳?不错,阁下确有些许功劳,若是尔真能洗心革面,从此金盆洗手,不单不会死,说不定还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可惜啊,尔不单不悔过自新,反倒yù趁乱潜逃,妄图继续为祸河西,其心当诛,罪无可赦,杀!”

    李耀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沙万里的叫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沙万里的企图,而后,也不再给沙万里解释的机会,扬起的手猛地向下一挥,断喝了一嗓子,霎那间,早已埋伏到位的五百余唐军官兵纷纷从两边沟顶上探出了身子,将手中的弩机、弓箭瞄准了沟底的一众盗匪们,但听机簧声大作间,五百余支钢箭密集如蝗般便向沟底覆盖了下去,登时便激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嚎之声,无甚遮挡的两百余盗匪们顷刻间便被shè倒了一大半,余者不管不顾地掉头便向山洞处狂奔了去。

    “全歼,一个不留!”

    李耀东冷冷地扫了眼尸横遍地的沟底,一挥手,高声下了令,立马便见百余“鸣镝”高手纷纷跃下了沟底,纵跃如飞般地向逃窜中的群盗们追杀了过去,至于李耀东自己则不紧不慢地下到了沟底,慢悠悠地向洞口处踱了过去。

    厮杀很快便成了一面倒的大屠杀,那帮子盗匪虽也算是有些本事之辈,可哪能跟jīng挑细选出来的“鸣镝”高手相提并论,不等众盗匪们逃进山洞深处,便已被“鸣镝”高手们从后赶了上去,一通子好杀之下,死得不剩几人。

    “饶命,饶命啊,某降了,降了啊……”

    沙万里身手倒是不错,勉强抵挡了几下,倒是没被立刻斩杀当场,可一见到身边诸盗纷纷倒地惨死,心登时便虚了,不敢再战,一头跪倒在地,哀切地长嚎了起来,可惜一众“鸣镝”高手们压根儿就没加以理会,乱刀挥击之下,生生将沙万里斩成了一地的碎块,为祸陇西多年的“黑风盗”就此成为了历史。

    “哈哈哈……,杀得好,杀得好,似这等狗才,自当有此下场,好,哈哈哈……,来罢,给爷爷一个痛快!”

    关老大与陈五兀自被麻倒在地,这一见陷害自己的沙万里死得如此凄惨,关老大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痛快?嘿,没那么便宜的事,尔等杀我外甥之血仇未报,李某怎舍得阁下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去。”

    李耀东没兴趣去参与屠杀对几无反抗之力的“黑风盗”匪众,仅仅只是面sèyīn冷地站在了一旁,无所谓地看着,直到听得关老大的狂笑声,这才缓步踱到了其面前,微微弯了下腰,死盯着关老大的双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道。

    “你外甥?”

    关老大一眼便认出了李耀东便是当初夜战时与其交过手的那名绝顶剑客,但却并不明白自个儿何时曾杀了其之侄儿,微微一愣之下,话不由地便脱口而出了。

    “不错,是李某唯一的外甥,可惜却惨死在昨晚的夜战中,虽不是阁下动的手,可却是令师弟所为,李某就这么一个外甥,还指望着能传李某之衣钵,却被尔等生生给毁了,嘿,你说李某该如何报答尔等方好?”

    李耀东yīn森森地笑了起来,牙关紧咬地说着,面sè狰狞已极。

    “哈哈哈……,原来救护明祈老头的那个傻小子便是阁下的外甥,嘿嘿,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死得好,哈哈哈……”

    关老大昨夜并未曾斩杀一人,自是不明白李耀东所言的外甥是怎生死的,可陈五却是反应了过来,自忖必死无疑之下,索xìng便放声大笑了起来,试图以此来激怒李耀东,求一个速死之结局。

    “是啊,死得好,他死了,在地下想必极之孤独,就请二位下去作陪好了,放心,李某一定会慢慢杀尔等的,好好享受罢。”

    李耀东虽被陈五的话语气得额头生烟,但却并没激动到要一剑结果了陈五xìng命之地步,而是狞笑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用力一斩,便已将陈五的一只手掌生生切了下来。

    “啊……,混帐,有种的给老子一个痛快,如此折磨人,算甚好汉!”

    剧痛之下,陈五/不由地便惨嚎了起来,声嘶力竭地狂骂不已,可惜李耀东压根儿就不加以理会,手腕一抖,又将陈五的另一只手碗生生卸了下来,直疼得陈五大叫了一声,便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弄醒他,尔等接着来,给老子一刀刀活剐了这厮!”

    李耀东丝毫不因陈五的惨状而有甚怜悯之心,一抖长剑,断喝着下了令,自有数名“鸣镝”高手行上前来,用水囊里的水将陈五浇醒了过来,接着对其动刑,直整得陈五惨嚎连连,如鬼哭一般凄厉。

    “师傅,快看,是五师弟,徒儿这就去救人!”

    就在陈五被折磨得痛不yù生之际,三道身影已悄然潜伏到了左近的一座小山包上,为首者赫然是断了一臂的清虚道人,其身旁还伏着张二与孙三二人,这一见陈五被折磨得如此之惨,张二登时便看不下去了,咬了咬唇,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声低语,身形一动,便打算纵飞过去救人。

    “别冲动,有埋伏!”

    清虚道人一见张二要贸然出击,登时便急了,伸出独臂一按,已将张二摁回了原地。

    “师傅,这……”

    清虚老道伤得极重,这一摁其实并无太大的力道,可张二却是不敢强挣,只是委屈地叫了一声。

    “李显小儿jiān诈,既已伏击了此处,又怎会没有后手,哼,那些站在一旁的贼子尽皆筋肉紧绷,显然是挖了坑在等我等入彀,走,此地不可久留,回洛阳,找崇俨去!”

    清虚老道不愧是一代宗师,尽管伤得极重,可眼光却是还在,一眼便断明了李耀东的伏击之企图,自是不肯轻易踏进陷阱之中,也不忍心再在此处坐视爱徒惨遭折磨,这便当机立断地下了令。

    “诺!”

    清虚老道既已下了令,张二与孙三虽不甘,却也不敢反对,这便不舍地望了望沟底,各自伸出一只手,一左一右地扶持着清虚老道的身子,沿着隐蔽处悄然蛇形退到了山脚下,骑上马,一路向南疾驰了去……

    “都杀了!”

    一场漫长的折磨下来,rì头已是将将就要下山了,关老大与陈五都已是不chéng rén形,惨嚎之声也已变成了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呻吟之声,可李耀东却丝毫没甚快感可言,只因他所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眼瞅着天将插黑,自是知晓设伏的企图该是落到了空处,也懒得再与关、陈二人蘑菇下去,这便悻悻然地一挥手,下达了斩杀令,但见两道刀光挥过,两颗斗大的头颅已是滚到了尘埃之中,断颈处竟无一滴血溅出,断骨白生生地支着,令人触目心悸不已……

第四百八十三章追歼黑风盗(五)

    铁背山,陇山的支脉之一,横亘于临洮与天水之间,山下里许外有大路绕山而过,地势险要,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武德年间,唐军曾数次在此与东/突厥汗国大战,并立有军寨,以为扼守之势,后,随着突厥以及薛延陀汗国的没落,此处已是深处河西内腹,驻军已撤,可军寨尤存,后被“黑风盗”据为偏寨之一,早几年曾屡次于此地打劫过往商旅,阻碍商道,声势颇为浩大,秦州与临州刺史不得不联合出兵,以大军围剿之,“黑风盗”闻风而遁,军寨再次遭废弃,仅余残垣断壁于斯,人迹罕至,自是无人知晓今岁年初时,“黑风盗”又悄然潜回此地,再次将军寨修葺一新,隐隐然又有了往rì军寨严整之气象,此际,一路狂奔而来的孙全福就正自得非常地端坐在山寨的聚义厅中。

    望着堂下往来忙碌个不停的一众手下,孙全福很是得意地微笑了起来,他也确实有着得意的理由在,一手漂亮至极的金蝉脱壳之计耍将出来,他不相信李显还能找到自己的头上,纵使是李显真的派人偷袭了三道沟,那也只能找到狼牙岭那个死地去,等唐军回过神来,自己一行人早已越过天水,躲进陇山里去了,真到那时,就算李显将全河西的兵马都派了来,也休想从茫茫大山里找出自己一行人的踪迹,一想到李显将因算计落空而气恼的样子,孙全福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更灿烂了几分。

    “报,大人,三里外发现唐军大队骑兵,正在向铁背山急赶而来!”

    孙全福显然是得意得太早了些,没等其美梦做完,就见一名哨探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堂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即气喘吁吁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看清楚了?是何处的兵马?”

    一听唐军杀来,孙全福自是再也坐不住了,猛然跳起,一把揪住那名哨探的胸甲,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

    “大、大人,是、是从临洮方向来的,旗帜上标着个‘李’字,属下不敢靠得太近,实是无法知晓究竟是何人领的军。”

    孙全福的动作实在是太猛了些,那名哨探被吓了一大跳,脸sè瞬间便是一白,可却不敢怠慢了去,忙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该死!”

    不管来的是何处兵马,那都是冲着自己一行而来的,三里之距看似不小,可对于纵马狂奔的骑军来说,也不过就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罢了,事到如今,要想摆脱追兵几乎已是不可能之事了,孙全福虽算不得军略高手,这么个浅显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眼瞅着逃跑已是来不及了,孙全福的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气恼万分地骂了一嗓子,随手将那名哨探丢到了一旁,急速地窜出了大堂,放声高呼道:“全军集结,备战,备战!”

    铁背山军寨虽已在年初时修葺过一番,可毕竟长时间没住人了,各处的脏物实在是不老少,一众盗匪们此时都正忙着清扫不迭,冷不丁听到孙全福尖细的嘶吼声,乱纷纷地提着兵刃便跑到了寨墙上,入眼便见一大片烟尘正滚滚向铁背山席卷而来,登时全都慌了手脚。

    “全军止步,下马列阵!”

    急冲而来的正是李贺所部大军,但见烟尘大起中,四千骑兵如飞般杀到了山脚下,却听李贺一声断喝,四千人马整齐划一地停在了山脚下,各自翻身下了马背,飞快地列好了阵型,摆出了一副强攻之势态,但却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屹立在山脚下,虽无声,一股子庞大无比的战意却因此直冲九霄云外。

    “儿郎们,不用怕,唐军兵力并不多,我等握地利之优,居高临下,大胜可期,都给某家打起jīng神来,守到天黑就是胜利!”

    眼瞅着一众手下未战先怯,孙全福可就急了,真要是被唐军一鼓作气拿下军寨,那一切可就得全都得交待在此处了,这自然不是孙全福所愿面对的结局,高声呼喝着为一众手下打气加油也就成了必然之举。

    “呼嗬,呼嗬……”

    孙全福所言倒也颇有几分的道理,唐军兵锋虽盛,可就兵力而论,拢共也就只有四千余人,而山寨里这一千余“黑风盗”里却不凡高手,凭险而守的话,未见得便不能与唐军一战,更遑论此时离天黑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而已,生拖也能拖将过去,正因为此,一众盗匪们被孙全福这么一呼喝之下,还真提起了几分的jīng神,一个个尽皆放开喉咙狂呼了起来,更有猖獗者,甚至冲着山脚下的唐军便破口骂起了阵来,一时间满山寨尽是盗匪们噪杂的呼喝之声,吵吵嚷嚷地,倒也颇有些气势。

    “一群杂碎!”

    山寨里的动静如此之大,李贺自不可能听不到,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撇了撇嘴,不屑地骂了一声,可却没下令急攻,倒不是怕打不下来,而是不想拿手下这些jīng锐士兵的宝贵生命去换盗匪们一文不值的烂命,至于该如何攻山么,李贺自是早就有了决断,这便将叶胜、呼延铁心等诸将领一并召到了身边,低声地吩咐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唐军的调整速度很快,不数息,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过,原本整齐列阵于山脚下的大队唐军开始了移动,但见一千官兵在王宇的统领下缓步逼近了通往山寨的陡峭小路,只是却并没有沿路发动冲锋,而是就在路口处排开了阵型,三百手持圆盾的士兵列成紧密队形于前,七百弓弩手于后方压住阵脚,至于其余各部唐军,则分散到了山林中,抡起行军斧就此砍起了柴来,喧哗声、号子声响得震天。

    “大人,他们这是在作甚?是打算安营么?不太可能罢?”

    刁三直着眼睛看了半天,愣是搞不懂唐军这么做的用意何在,这便挠了挠头,大惑不解地将问题抛给了站在其身旁的孙全福。

    “有甚不可能的,他们敢来攻么?嘿,想围困我等,当真是痴心妄想,弟兄们,都守好了,别让官军钻了空子,谁要是敢轻忽了去,某家扒了他的皮!”

    孙全福于军略上也只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同样搞不懂唐军此举的用意何在,不过么,此时此刻,为了稳定军心,他却是不能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能是强作镇定自若状地一挥手,甚是豪气地呼喝了一嗓子。

    “诺!”

    跟随孙全福来此的盗匪们不是武后那头派来的高手便是孙全福自己网罗来的江湖亡命之徒,论胆气倒是都有些,不过么,真叫他们跟唐军硬碰硬地来上一场沙场血战,那是谁都不敢去干的傻事,这会儿一听孙全福说的有理,自也就稍稍安了些心,一个个尽皆打起了jīng神头,高声应诺不迭。

    “咦,大人不对啊,您快看,官军怎地将砍下的柴尽皆堆在了山下?”

    刁三跟随孙全福rì久,自是知晓孙全福狠辣有余,而军略之道不足,任凭孙全福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敢真儿个地信了去,故此,他并为随众盗匪们瞎咋呼,而是多留了个心眼,始终在注意着山脚下唐军的一举一动,待得见唐军将砍下的柴草绕着山脚围了半圈,心里头的疑惑登时便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嚷嚷了起来。

    “这……”

    孙全福闻声赶紧趴到了寨墙前,细细一看,眉头立马便紧锁了起来,狐疑地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看寨墙边旗杆上飘荡着的旗帜,眼神陡然间便直了起来。

    “大人,大人!”

    刁三等了半天,也没见孙全福有所表示,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地出言呼唤了两声。

    “该死!官军要用烟熏,快,所有人都去取水来,用毛巾蘸湿了捂住口鼻,快去,还愣着作甚,等死啊!”

    被刁三这么一闹,孙全福立马便猛醒了过来,跳着脚,气急败坏地便狂吼了起来。

    “诺!”

    一众盗匪们都不傻,到了此时又怎会不知唐军这是打算利用风向烟熏山寨,又怎敢再多犹豫,一个个紧赶着应了诺,猴急无比地跑去水井处打水沾湿毛巾不迭,一时间整个山寨全都乱成了一团。

    “点火!”

    唐军的行动很快,仅仅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便已在山脚下堆起了六堆巨大的柴草堆,又浇上了火油、狼粪等物,随着李贺的一声令下,火头几乎同时被引燃,滚滚的黑烟直冲而起,旋即便被大风吹着飘向了山腰处的山寨,数息之间,整个山寨便被浓浓的烟雾彻底笼罩在了当中。

    山寨里水井倒是有三口,可打水的水桶却只有一个,饶是一众盗匪们已是在玩命了,可打上来的水却依旧有限得很,直到山脚下火头大起,还有超过一半的盗匪们尚未来得及打湿毛巾,被大风席卷上来的浓浓烟雾一熏,登时便被呛得狂打喷嚏不已,整个山寨里一派的乌烟瘴气,乱得不成体统,烟熏火燎之下,视线不出三丈之距,自是无人注意到有一小股唐军在呼延铁心的带领下,已悄悄地顺着林中的小道潜向了后山……

第四百八十四章追歼黑风盗(六)

    “官军上来啦,官军上来啦!”

    一片咳喘声中,也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嗓子,原本就心虚不已的一众盗匪们登时便全都慌了神,也不等孙全福下命令,拉开弓弩对着山路便是好一通子的狂shè,密集的箭雨呼啸着shè进浓烟之中,直shè得道旁的树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热闹倒是热闹了,可却浑然没听见应有的着肉声与惨嚎声。

    “都停下,停下!”

    因着烟雾浓密之故,孙全福也无法瞧清是否有官军杀上山来,也就没急着制止一众盗匪们的狂shè,可听了一阵之后,立马便发觉了不对,赶忙嘶吼着下了令,奈何一来口鼻尽皆遮着毛巾,声音自是发不怎么出来,再者,一众盗匪军心已乱,只顾臆想防备着唐军趁乱偷袭,shè箭唯恐不快、不密,又怎有甚心思去听孙全福的号令,任凭其嘶吼了半晌,一众盗匪们却兀自狂shè个不停,直到孙全福挥舞着长剑狂嚷了好一阵子之后,箭雨方才算是勉强消停了下来,可到了此时,一众盗匪们箭壶里的羽箭已尽皆消耗了大半,防御能力已是下降到了个极其危险的水平,愣是气得孙全福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一帮蠢货!”

    李贺弄出如此多烟雾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呛盗匪们一把,而是为了趁敌视线不清的机会发动奇袭,奈何准备工作稍嫌繁琐了些,一时半会尚未来得及投入攻击罢了,可却没想到己方兵尚未出,上头已是打得个热火朝天,略微一愣神,便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禁为之莞尔,笑骂了一声之后,也没再多理会山上的sāo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一众将士们紧张而又有序地忙碌着。

    好一通子忙碌之后,唐军的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但见十数辆怪模怪样的大家伙趴在地上,有若巨大的乌龟壳一般——两层蘸了水的生牛皮上嵌满了圆盾,钉在了一层厚木板上,又有四支长矛支撑着四个角,所形成的空间里能藏七八名士兵,此物便是所谓的龟车,既可防箭,又能防火,也能抵挡一般的滚石檑木之撞击,唯一的缺憾便是行进的速度稍慢了些,只能用于攻坚,而无法用于沙场征伐。

    “禀将军,一切皆已就绪,请将军明示!”

    负责首攻的阿古泰见诸般准备工作已然就绪,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大步跑到李贺的面前,紧赶着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开始罢!”

    李贺抬头看了看渐已西沉的rì头,也没甚废话,只是一摆手,一派从容状地下了令。

    “诺!”阿古泰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几个大步冲到了第一辆龟车之旁,一挥手,高呼了一声:“出击!”,话音一落,拿起湿毛巾捂住口鼻,第一个钻进了龟车之中,用力抓起用以支撑的长矛,呼喝了下号子,领着一众手下便发足冲上了山道。

    “官军上来啦,官军上来啦!”

    龟车很重,阿古泰等人冲锋的动静自是不小,一众趴在寨墙上的盗匪们虽说视线受阻,可听力却是无碍,自是察觉到了唐军的到来,登时又是一片的大乱。

    “混帐,都守好,弓弩准备!”

    孙全福自也听到了唐军冲锋的脚步声,只是隔着烟雾,无法瞧清唐军究竟是怎么来的,可一见一众手下未战先乱,立马便是一阵的火大,挥起长剑,用剑背狠狠地抽打了几名胡乱窜过身旁的盗匪,气恼万分地嘶吼了起来,总算是将群盗们的慌乱强行镇压了下去。

    “放箭!”

    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虽尚无法瞧见唐军的冲锋阵容,可一估计唐军已冲到了离寨墙不过十丈之距离,孙全福再也无法沉得住气了,一挥长剑,高和着下了令,霎那间,数百名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齐刷刷地shè出了绷了许久的箭矢,但听一阵弦声暴响中,数百支羽箭密集如蝗般地向着冲来的唐军便shè了过去,立马便激起了一阵“噗嗤、噗嗤”的闷响之声,但却并不曾听到本该有的惨嚎之声响起,一众盗匪们尽皆有些子懵了,可也没去细想,兀自不管不顾地狂shè不已。

    “怪物,啊,怪物啊……”

    唐军的龟车冒着倾盆的箭雨终于从浓烟中闪了出来,那怪模怪样的形状乍一看起来,还真有够吓人的,一众盗匪们见状,尽皆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都惊呼了起来,原本密集的箭雨登时便是一窒,出现了个短暂的停滞之间隙。

    “冲,上墙!”

    躲在龟车里的阿古泰透过生牛皮上特意留出的观察孔发现盗匪已乱了阵脚,自是不敢多加耽搁,这便狂吼了一嗓子,全力发足狂奔,与手下士卒一起拼力将龟车全速推到了不算太高的寨墙下,往墙体上一倒,一座简易的云梯便算是立将起来了,紧随在其后的唐军龟车也是有样学样,十数座云梯一起,紧跟在龟车后头的大队唐军立马呼啸着冲上了山道,沿着龟车形成的缓坡向墙头上狂冲了上去,与迎上前来的盗匪们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拼杀。

    “大人,挡不住了,走密道,撤罢!”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打的便是气势之战,心气已被夺的盗匪们尽管不凡悍不惧死的勇者,可大多数盗匪已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十分战力最多也就只能发挥出三成,又哪能经得起唐军的决死冲锋,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寨墙已是数处失守,无数蜂拥而来的唐军官兵正顺着突破口向寨子里狂飙突进,眼瞅着大势已去,刁三自不敢再战,挥出一刀,将一名扑击过来的唐军士兵劈得倒飞了开去,而后,也顾不得补上一刀,连蹦带窜地冲到了正与数名唐军士兵拼死厮杀的孙全福身边,焦急万分地嚷嚷道。

    “走,撤了!”

    见事不可为,孙全福也没了再战的勇气,尽管极之不甘,可却不想就此送了自家卿卿xìng命,连出几剑将围攻的唐军逼退,嘶吼了一声,纵起身来,与刁三相互掩护着便窜进了后寨,急惶惶地冲进了聚义堂中,伸手按开墙上的机关,但听一阵机簧声微微作响中,一面小门已在堂边一角滑了开来,孙全福不等门完全打开,已是飞速地窜了进去,刁三以及数名见机得快的盗匪高手见状,自不敢稍有落后,尽皆鱼贯冲进了其中,不数息,刚滑开的小门一震之下,又几无声息地紧闭了起来。

    孙全福这么一逃,战事便没有了任何的悬念,敢于反抗者尽皆被唐军格杀当场,至于怯弱者,除了跪地求饶之外,却也没旁的选择,这一战自开打到结束,拢共也就不过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便已宣告结束,这令本想好生厮杀上一场的阿古泰气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怏怏地指挥着后续冲进了山寨的一众士兵们好生搜查各处,并将所有被俘的盗贼一一加以甑别,以图找出孙全福这个罪魁祸首。

    “什么?逃了,这怎么可能!该死的!搜,给老子狠狠地搜,就是挖地三尺,也得将那老阉狗给老子找出来!nǎinǎi的,一群废物,就这么大的地儿,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要尔等何用?”

    唐军的甑别工作进展得很快,有着李显亲自手绘的图形画像,稍一比对,便发现无论是被俘的七百余盗匪还是阵亡的两百余悍贼中都无孙全福的影踪,负责甑别的唐军校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将实情报到了阿古泰处,这令原本就因没过足战瘾而气闷的阿古泰更是火大了几分,跳着脚便大骂了起来。

    “不必找了,他逃不了!”

    阿古泰话音刚落,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中,一身明光铠的李贺已领着手下诸将出现在了聚义厅中,但见李贺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随口说了一句,便即逍遥地走到了堂中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将军,这……”

    阿古泰战前忙乎着指挥手下人等搭建龟车,自是不曾瞅见呼延铁心等人的悄然离去,这会儿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自不免有些子大惑不解。

    “那厮钻了狗洞,不过逃不远,本将军早已派人盯着了,阿古泰,尔只管收拢了俘虏,准备回营!”李贺自信无比地笑了笑,语带讥讽之意地解释了几句。

    “诺!”

    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阿古泰自是不疑有他,也就没再多追问,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忙乎着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铁背山的山形相当奇特,前面的山坡虽陡峭,却尚能行人,可后山却是一片高大的绝壁,难以攀援直上,至于山壁下则是一片低洼的山谷,谷中有溪有潭,景致相当之幽静,一座不知何年代的高大古墓便坐落在一眼十数丈的深潭边,坟上杂草丛生,数尺高的乱草中唯有高大的墓碑兀自无言地挺立着,似在述说着沧海桑田的荒凉。

    因着年代久远之故,这坟早已没了祭祀之人,周遭又无人烟,自也就无人到此打柴割草,整个山谷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在草间鸣唱个不停,然则一阵突如其来的咯吱声却生生将这等宁静打得个粉碎,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中,高大的墓碑突然旋转着向边上移动了开去,露出了个黑黝黝的地洞,一颗脑袋从洞里飞快地探将出来,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又很快地缩了回去,不多会,一阵脚步声响过,五道人影从地洞中飞窜了出来,各站一方,紧张万分地四下巡视着。

    “大人,没动静,您可以出来了。”

    站在最靠近墓碑处的人赫然正是刁三,但见其左顾右盼地扫视了一番周边的景致,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暗自吁了口大气,俯身在地洞口,轻声地说了一句道。

    “嗯。”

    地洞里一声闷响过后,人影一闪间,一身黑衣的孙全福已跃了出来,反手在墓碑上重重一按,一阵刺耳的咯吱声过后,墓碑再次回归了原位,除了些倒伏的杂草之外,再也看不出丝毫的蹊跷。

    “走!”

    虽已逃脱了大难,可孙全福脸上却无一丝的得sè,有的只是满脸子的懊丧之意,抬头看了看兀自烟雾缭绕的山顶,咬了咬牙,吐出了声暗哑的嗓音。

    “啪啪啪……”

    孙全福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展开身形,却猛然听到一阵鼓掌之声突然在左近处响了起来,一众盗匪们心神大凛之下,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慌乱……

第四百八十五章尘埃落定

    “何人在此鬼祟,滚出来!”

    刁三到底是江湖豪客,胆气颇状,虽被这阵掌声吓了一大跳,可却并未因此乱了手脚,手中的横刀一挺,已是对准了掌声起处的那片灌木丛,口中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jīng彩,jīng彩至极,大名鼎鼎的孙公公竟然当了地老鼠,不错,有趣,着实有趣得很!”

    刁三的呼喝声刚落,灌木丛一抖之下,一声青衣的王宽已是缓步从灌木后头闪出了身来,一边鼓着掌,一边笑呵呵地讥诮了孙全福一句道。

    “找死!”

    刁三一见只有王宽一人在此,心中的恶念顿生,怒叱了一声,一扬刀便要上前动手,只是还没等其展开身形,却听一阵阵衣袂破空之声大作中,二十余高手已从各藏身处飞纵了出来,将孙全福一行六人尽皆围困在了核心,刁三见状,心头不禁一阵发虚,哪还敢盲目出手,忙不迭地收住脚,将挺得笔直的横刀收回到了胸前,满头冷汗狂涌地打量着身周诸人,再无一丝先前的豪气可言。

    “是你?呼延铁心,尔这条喂不熟的狗,竟敢背叛某家,好,很好!”

    孙全福环视了一下周边人等,一见呼延铁心赫然正在其中,立马便明白自己一行人之所以会被困,全是呼延铁心告的密,心中的恨意立马就起了,这便咬着牙,怒视着呼延铁心,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狠话来。

    “孙公,某……”

    严格说来,孙全福确实救过呼延铁心的命——当初在兰州城外,呼延铁心等人尽皆被李显拿住了,本已是必死之局,全赖着孙全福纠集手下设计歼灭了押送的官兵,这才让呼延铁心逃过了一死,故此,面对着孙全福的怒骂,素xìng讲恩义的呼延铁心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头一低,面sè愧然地低下了头去。

    “杀!”

    孙全福自知与李显乃是不两立之仇,便是投降,也断然逃脱一死,自是不想坐而待毙,之所以怒叱呼延铁心,正是为了乱其心智,这一见呼延铁心果然上当,又怎肯放过这等冲出包围圈的大好机会,也不待呼延铁心反应过来,就听孙全福大吼了一声,纵身便向呼延铁心飞扑了过去,竟打算就此从呼延铁心的身上打出个突围的缺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

    孙全福的算计倒是挺美的,奈何却压根儿就实现不了,还没等他展开身形,王宽已是断喝了一嗓子,一摆手中的横刀,纵身而起,毫不客气地便向孙全福攻杀了过去,他这一动之下,围在四周的“鸣镝“高手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随之而动,一场围殴之战就这么突然开始了。

    杀,没有多余的话语,有的只是挥刀狂杀,无论是“鸣镝”高手,还是孙全福等“黑风盗”余孽,此时脑海里都只有“拼命”二字,一个个全力出手,各种绝招纷呈迭至,一场恶战打得惊天动地,各sè剑芒、刀芒四下飞舞,草木横飞,大树倾倒,生生将幽静的山谷打成了一片的狼藉,至于结局么,不消说,除了孙全福还在拼着老命地与王宽苦战不止之外,余下的盗匪尽皆惨死当场,便是有着“大漠独行客”之称的刁三也死在了叶胜的剑下。

    “王兄,别玩了,殿下还在等着消息呢。”

    叶胜一剑刺死了刁三之后,回头一见王宽还在不紧不慢地压着孙全福在打,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几个大步走将过去,口中一边说着话,手底下却是半点都不慢,接连几记狠招挥洒出去,数息间便在孙全福的身上开出了几个血洞。

    “啊……,要死就一起死罢!”

    孙全福的武功也算是相当高明了的,不过么,比起王宽来,还是有着一段的差距,再怎么拼命也无法从王宽的刀下脱逃出来,再被叶胜来了几下狠的,自是更加抵挡不住了,连中了数剑之后,浑身上下已是鲜血狂喷不止,自知不免之下,索xìng不守了,大吼了一声,也不管叶、王二人的刀剑如何劈杀而来,奋力一跃,一剑笔直地挑向了王宽的咽喉,试图与王宽拼个同归于尽之结果。

    “死!”

    “杀!”

    孙全福倒是想拼命,奈何王、叶二人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就在其刚刚跃起之际,却听王、叶二人同时嘶吼了一声,先是叶胜一剑刺在孙全福的后背上,“噗嗤”一声,便给其来了个透心凉,生生将孙全福钉在了空中,紧接着,王宽刀锋一闪而过,已将孙全福的头活活劈了下来,一股子血箭如泉般瞬间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溅起了老高,斗大的头颅在地上弹动着滚落到了杂草丛中,一代jiān阉已是就此彻底死于非命……

    盟会进展得极为不顺,都已是开了三天了,却始终没个结果出来,大小头人们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轻易退让,不说选盟主了,便是因着个选举的程序问题便闹得个不可开交,因此而大打出手的着实不在少数,当然了,这也不奇怪,草原人素来崇尚的是武力而不是道义,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便响,问题是如今冒出来的三个候选者——顿宁阿、明祈、阿史那胜华都是大部落头人,彼此间的实力又几乎不相上下,各有拥趸,谁也无法压旁人一头,这么闹来闹去,整一个的《三国演义》之微缩版,若不是唐军就在场外弹压着,指不定这帮家伙就要当场开演上一把全武行了。

    闹,接着闹去,李显压根儿不管那帮子头人们如何闹腾,只是优哉游哉地猫在军营里好生将养着伤,但凡有前来请求主持公道者,李显也接见,不过么,却绝不偏帮任何一方,无论是谁来,李显都是一派温和之状,言辞恳切却绝对空洞无物,可有一条李显却是没含糊,那便是言辞灼灼地宣布:当选为盟主者,可表奏朝廷,进封为怀化大将军,别看这玩意儿是虚衔,并无甚实权可言,可毕竟是堂堂正三品的高位,说将出来,可算是朝廷之大员了的,光宗耀祖自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原本就闹腾得欢快的一众大小头人们更是红了眼地争了起来,便是连那些个原本不想出头的中等部落头人们也蠢蠢yù动地串联来串联去,生生将一场盟会开成了热粥一锅,这一闹腾之下,时间自是过得飞快,七天一眨眼便过去了,可该难产的依旧难产,盟主之位始终无法决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就不甚和睦的各族到了此时已是散沙一盘,再难有甚联合之说可言,当然了,一众头人们也都闹得疲了,这盟会显然是有些子开不下去了,到了此时,一众头人也就只能无奈地集体去求见李显,恳请李显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这个自然该当,李显放任一众头人们去瞎闹腾,最终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拿张小板凳看戏过瘾的,要的便是全面掌控这个所谓的部落大联盟,有了数rì前一战的威风,再加上几rì来“鸣镝”的私下工作,李显已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自是不会再多谦让下去,当然了,架子还是要摆上一摆的,直到众部落头人们再三请求之后,李显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副“重担”。

    担子是“重”了点,不过么,却是难不倒李显,实际上,早在定策平乱之初,李显便与张柬之商量好了应对的办法,说来也简单,就是按部落人口定票数,每千人为一票,部落有多少千人便有多少票,至于人口的统计么,自然是按照各州报备上来的计算,所有部落头人皆开明票,最终哪位候选人的票数最高便是胜者,若是有相同票数的情形出现,则由李显这个主持人来裁定最终花落谁家。

    李显这办法说起来简单得很,并无甚复杂之处,一众头人们都能理解得了,同时也公平得很,既不致令小部落毫无发言权可言,也不会让大部落彻底掌控全局,一众头人们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也就这么照着做了去,经过一番紧张的投票之后,结果终于是出来了,只是却有些子出人意料,原本呼声最高的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尽皆落选,倒是声势原本稍弱上一筹的明祈高票当选盟主之位。

    奇怪么,一点都不,李显之所以放弃了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转而选择明祈,自不是没有原因的——前两者都是在盛年,野望太强,李显在河西还好说,倘若李显要是半道被调走,那必将是为河西的不稳埋下颗威力无穷的定时炸弹,当然了,李显是有信心能在河西经营上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可也不敢百分百地下个断言,毕竟万一的事儿实在是太难说了些,至于选择明祈的原因么,说来也简单,除了其年老之外,更多的则是因明祈是个聪明人,知道取舍,跟这等样人打交道,李显能省上不少的心力,而这,对于一心想要在河西建立稳固根基的李显来说,尤其重要。

    随着选举结果的出来,不管众头人们是欣喜也罢,失落也好,一场纷纷扰扰了近一个月的闹剧总算是就此告了个终了,剩下的事便是由李显表奏朝堂,一待明诏送抵,明祈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走马上任了,至此,河西的内患算是清理得差不多了,李显大展手脚的时机已是彻底成熟,好戏即将开锣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初为人父

    咸亨四年四月二十四rì,河西大都督、英王李显上本高宗,奏明河西诸事,言及为患河西多年的“黑风盗”已被全歼,斩杀匪首多人,另,发现一蹊跷事——匪首赫然是本该早已被杖毙了的前懿德殿主事宦官孙全福,有首级为凭,并有多名盗匪之口供为证,事实俱在,然疑问陡生,恳请高宗下诏明察究竟,是时,帝大病方愈,闻知奏报,大怒,下令彻查全宫上下,历时一月有余,杖毙宦官、宫女多人,但终究未能查得详情,事遂不了了之,高宗歉然,只得去诏安抚李显,并准李显有关河西部落大联盟一事,封同罗部落头人明祈为归化大将军,节制河西诸多部族。

    咸亨四年六月初三,筹备半年余之河西马场正式开业,李显亲自莅临河州,并广邀河西各部族头人参与开业大典,河西之南北诸部族尽皆欣然应命,一百二十余大小部族头人无一缺席,悉数到场为贺,期间,北部原诸部族头人所领之产业也大多相继开张,虽说规模尚小,可有着河西大都督府的全力支持,以及“邓记商号”的强悍营销能力支撑,生意火爆非常,无论是传统的纺织场子、酿酒厂还是代表着“高科技”的玻璃制品厂尽皆开门大吉,这令北部诸部族头人们个个jīng神振奋不已,言谈举止里隐隐透着股傲气,瞧得南部诸部落头人尽皆眼红不已,只是眼红归眼红,绝大多数的部落头人兀自尚在观望之中,并不是太甘心舍弃统辖部族之权来换取财富。

    南部诸族无甚太大反应,这一点自是早就在李显的意料之中——李显此番将诸部族头人尽皆召到河州的用意并不在于要南部诸族立马更易原本的生活方式,而是要埋下一颗种子,一棵令众人觉得跟着李显干能大富大贵的种子,一待时机成熟么,这颗种子便能长成参天大树,实际上,李显也不希望南部诸族在这等时分便尽皆彻底归顺,理由么,很简单,李显手头的民用项目虽尚有所储备,可数量却不是太多,真要是一众部族头人们一拥而上的话,李显还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项目来运营,与其因运营不善而导致全盘困顿,倒不如先让南部诸部族好生眼红上一段时间,左右灭了房当部族之后,所得的战俘加上吐蕃战俘,已是足足有六万人之多,完全够李显开垦良田之用了,待得来rì,一旦南部诸部族全都坐不住时,李显所开出的收编之价码么,自然也就可以放低上不老少,这等生意经李显可是熟稔得很,自是不会将算盘打错了去。

    河西马场是河西大都督府极力cāo办的门面工程之一,其之开业庆典自然是热闹无比,歌舞、角斗摔跤之类的表演就不说了,左右都没甚新奇可言,可一场规模浩大的烟火盛宴的出现,却令所有的部族头人们尽皆陶醉其中,只不过身为主人的李显却是无福参与这场视觉的盛宴,只因兰州传来了急报——王妃临产、明妃临产、嫣红也临产,这一家伙就是三个小东西要出生,李显哪还坐得住,别说只是个马场开业庆典,便是登基大典在即,那也得先停了再说,这不,没等开业大典最高/cháo的时刻到来,李显便已率了一众亲卫连夜向兰州狂赶了回去……

    “怎么还不生,殿下怎地还没回来,糟,真糟,唉,麻烦了,麻烦了……”

    子嗣传承便是放之平民百姓家,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论是在英王府这等贵极之所在了的,自打三位产妇被送进了产房之后,偌大的英王府内院便即忙碌开了,嚷的嚷叫的叫,全都乱成了一团,即便是身为内院大总管的高邈也有些个乱了分寸,在内院里团团乱转个不停,口中神叨叨地碎碎念着,那焦躁的样子,活脱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高邈,出了甚事,甚的糟了,嗯?”

    就在高邈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之际,一声焦躁的断喝声突然在高邈的身后响了起来,登时便惊得高邈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转头看将过去,这才发现一身风尘的李显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不远处。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婢……”

    一见来人是李显,高邈立马便惊喜地叫了起来。

    “说,情形究竟如何了?都生了么?”

    李显心挂着三位飞人的安危,又怎有耐心去听高邈的废话,毫不客气地一挥手,打断了其那些个无甚营养的啰嗦,微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句道。

    “没,还没呢,可也快了,稳婆说了,一切都好,估摸着就在这个把时辰就该生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先谁后,奴婢也正等着内里的消息呢。”

    李显是主子,他可以不耐烦,高邈却是不敢有甚小心思,这便紧赶着将实情禀报了出来。

    “嗯,那就好。”

    为了三位夫人的顺利生产,李显可是专程化大价钱从关中请来了六名极富经验的稳婆,各项生产所应准备的物事也是早就备齐了的,按说应该出不了甚乱子,可这时代不比后世,生孩子乃是过鬼门关一般的事儿,真不好说会不会出甚岔子,只是到了这个份上,李显便是再担心也无用,除了等待之外,却也没旁的事好做,这便随口应了一声,也不去更衣沐浴,就这么一身狼藉地站在了院子中,神情不甚宁静地观望着院子里一并排开的三间产房。

    生孩子的疼那可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真有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这不,李显刚到不多会,先是正中的王妃赵琼第一个哭喊了起来,紧接着,有若传染一般,左右两边的明月公主与嫣红也尽皆狂嚎了开来,音量一浪高过一浪,光是听着便令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饶是李显一向沉稳,到了此时,那也一样紧张得面sè都有些子发青了,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如同打鼓一般。

    怎么还没生下来?这帮稳婆都是做甚吃的!耳听着三间产房里嘶吼声凄厉地响个不停,李显当真急得直yù跳脚,尽管明知道生孩子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可李显还是忍不住有种骂娘的冲动,好在城府深,这才没弄出甚失态的举止来,只是一双眼中的焦虑之sè却是浓得惊人至极。

    “啊……”

    就在李显等得心急yù狂至极,左边明月公主房中一声高分贝的惨嚎声响到半截,却又戛然而止了,登时便刺激得李显猛然一个哆嗦,心跳加速之下,竟失态地冲向了产房,试图进内里去瞧个究竟。

    “殿下,请留步!”

    李显的动作虽快,奈何把守在产房前的一众丫鬟老妈子们早就料到了李显的冲动,不等李显靠近房门,一众人等已是拥上了前去,生生拦住了李显的去路。

    “孤……”

    李显前后两世都当过爹,自是知晓产房里有着甚多的忌讳在,丈夫不入产房便是其中的一条,姑且不论这些忌讳合不合理,可约定成俗的事儿却是不好违反了去,若不然,纵使于产妇的身体健康并无不妥,可却极易引起产妇的心理变化,万一要是落下个心理病根,那后果可就不太妙了的,故此,此际尽管心急如焚,却也不好再行强闯,嘴巴张了张,待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直急得汗都淌了下来。

    “啊……”

    没等李显说出个所以然来,正中产房里又是一声嘎然而至的惨嚎声起,登时令李显的心神跟着又是一颤,顾不得理会左边这群丫鬟老妈子们,一跺脚,人已向正中产房冲了过去,结果么,自是不出意料地再次被人拦了下来,可把李显给郁闷得脸都有些子绿了,偏生又无可奈何,只好搓着手在原地打着转转。

    “哇哇……”

    或许是青天有眼,不忍心让李显等待过久,不多会,先是明月公主房中响起了一阵洪亮的儿啼声,紧接着,赵琼房里也跟着响了起来,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地哭个没完,那声音谈不上有多悦耳,可听在李显耳中,却是有若仙乐一般动听,嘴不由地便裂到了耳根上,正兴奋无比间,嫣红房里的小家伙也跟着凑起了趣来,当真给李显上演了一回童音三重奏。

    “殿下,大喜了,明妃娘娘母子平安!”

    “殿下,恭喜了,王妃娘娘母子平安!”

    “殿下,奴婢给你贺喜了,王媵(嫣红本姓王,受封为媵)母子平安!”

    ……

    没等李显乐呵个够,就见三名中年产婆从三间房中先后冲了出来,一迭声地向李显报着喜。

    “哈哈哈……,好,好!赏,高邈,打赏,人人双份!”

    李显本人虽对生男生女无甚太多的所谓,不过么,能生儿子自然更开心上一些,这一听三位夫人都如此争气,心里头自是别提有多得意了,笑将起来自是格外的豪爽,这打赏起来么,自也就格外的慷慨,登时便令满院子的丫鬟老妈子们全都兴奋得雀跃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五年发展纲要

    “参见殿下!”

    值此三位女主人临盆之际,整个大都督府上下尽皆乱成了一锅粥,可张柬之却是并不为所动,兀自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书房里,埋首于公文之间,纵使是下人们前来禀报三位麟儿降生的大好消息,也没见张柬之有甚反应,直到见着盥洗一新的李显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无甚表情地见过了礼。

    “先生请坐罢,呵呵,孤今rì可是高兴坏了,哈哈哈……”

    一家伙得了三个儿子,李显自是得意得紧,也没去注意张柬之的表情,哈哈大笑着便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殿下喜得三子,确实可喜可贺。”

    张柬之饶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口中说着道贺之语,可那木讷的表情怎么看也看不出半分贺喜的样子,登时便令李显为之一愣。

    “先生似乎有心事?”

    这一见张柬之这话说得有些子蹊跷,李显眉头微微一扬,狐疑地看了张柬之一眼,试探着问道。

    “殿下有后,社稷也算是有所托了,张某又怎敢不贺之。”

    张柬之虽生xìng刻板,可却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辈,自是知晓有些话在李显面前不能说得太明,也就只能是含糊地点了一句道。

    嗯?敢情是这事儿,呵呵,还真难为了这老夫子!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知张柬之要说的究竟是甚子,左右不过就是立储之事罢了,对此,李显却是早便已有些定夺——有过后世经历的李显好歹也算是通读过不少的史书,又怎会不知道帝位争夺的残酷与艰难,别的不说,光是开唐以来拢共立过六位太子,除了高宗本人算是捡便宜上了位之外,剩下的李建成、李承乾、李忠、李弘尽皆不得好死,至于现任太子李贤么,也断然逃过临头的一刀,这等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李显自不可能视而不见,早在当初决心与武后争一高下之际,李显便已想好了自个儿上位后该如何处理此事的办法,只是此事尚不到说破的时候,哪怕是面对着张柬之这么个绝对心腹,李显也不愿多言,这便笑着打了个哈哈道:“先生所虑甚是,孩子们都还小,过些年再看看也好。”

    “殿下圣明!”

    张柬之乃是智者,自然清楚这等立储的事情只能是点到即止,这一见李显不想多谈此事,自也不会再纠缠不清,这便恭敬地称颂了一句,也不再多言,走到原位端坐了下来,摆出一派恭听李显训示之状。

    “好叫先生得知,北部诸部族皆已重新编排完毕,各项事宜进展喜人啊,待得来年,南部诸部族只怕全都要坐不住了。”

    张柬之这等恭敬的架势一出,李显不禁有些头疼,奈何时机未到,李显是绝不愿将立储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的,也就只能是打着哈哈地转开了话题。

    “启禀殿下,五年计划已尽皆编制完毕,请殿下过目。”

    张柬之一听李显这没话找话的言语,又怎会不明白李显的用意何在,却也不出言点破,而是拿起了几子上的一大叠公文,双手捧着,行到了李显身前。

    “哦?好,孤这就看看!”

    李显做事素来重视计划,自打降服了河西诸部族之后,便已下令由张柬之领衔的一众王府文书们开始按五年为期编制发展纲要计划书,原本给出的期限是三个月,却没想到方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张柬之便已将计划书整了出来,颇觉意外之余,也不禁为之欣喜不已,这便紧赶着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厚厚的计划书,细细地阅读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李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起来,倒不是这计划书有甚不妥之处,实际上,这计划书的纲要本就出自李显的手臂,张柬之等人只是将其细化下去罢了,可就这么一细化,问题就出来了,一个字——钱!

    李显规划中的河西不光要振兴经济,更要加强武备,以为攻伐吐蕃之用,这两者间,前者是基础,后者则是战略目标之一,在李显的设想中,两者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问题是要想达成李显的设想,时间却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倘若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的话,这两者本可顺理成章地衔接起来,奈何李显就只给出了五年的时间,纵使河西经济发展再迅速,那也难以支撑得起李显的雄心宏图,如此一来,钱便成了个大麻烦,按张柬之的算法,资金缺口高达六百万贯之多,那还是充分考虑到“邓记商号”的盈利能力的情况下,所差之额已是难有补足之处了的。

    哪怕一文钱之差都可能难倒英雄汉,更别说这缺口有着六百万贯之多了,偏生李显在制定战略目标时,还真没怎么细想过缺钱的问题,毕竟其手下的“邓记商号”乃是天下第一大商号,盈利能力极强,说李显是富可敌国也绝不为过,可此时一看所需的资金居有然如此之多,李显不由地便有些子傻了眼,竟半晌而无一言。

    “先生,这钱……,唔,这缺额能否设法消减些?”

    李显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有些个头疼地将计划书放在了几子上,口中吞吞吐吐地试探了一句道。

    “殿下若是肯消减项目,这缺额自是可以少了去,若是那大航海计划就此终止,或许该能补上一半多。”

    张柬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便顶了回去——限于眼界的局限,张柬之对大航海计划一直以来便颇有微词,只是因李显始终坚持,这才勉强同意了去,可却每每不忘应景儿提醒李显一回。

    “大航海计划?呵呵,先生这话倒是提醒了孤,这缺额有着落了,最迟明夏,这缺额便能补上大半!”

    张柬之不说大航海计划还好,这一说起此事,李显立马便乐开了——旁人或许不清楚海运的利润率有多高,可李显却是心中有数的,别看大航海计划所费甚巨,可一趟远洋走下来,所有的投资至少能收回一半以上,就眼下李显所拥有的舰队之规模而论,一趟波斯湾行将下来,所得便是再低,也绝对能超过四百万贯之纯利,这个数还是保守估计的结果,实际上只会多,而绝不会少,要知道丝绸在欧洲可是与黄金等价之物,jīng贵无比,再算上从南亚购回的香料以及从黑衣大食购回的宝石之利润,四十艘大船所能带来的利润之高绝对是个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

    “但愿罢。”

    张柬之可没李显那般乐观,在他看来,所谓的大航海计划纯粹是在烧钱,前头投入了两百余万贯造大船,后头还得投入差不多相同的钱数去购货以及雇佣人手,耗资巨大不说,风险也大得紧,万一要是一家伙全砸在海里头,李显怕是哭都来不及了的。

    “先生无须过虑,此事孤心中有数,断不致有闪失之虞的,先生且放宽心好了。”

    海运之事古来已是有之,只是规模都不大,即便是最盛时的隋朝,也仅仅只是些零星小船在海上冒着险,发财者固然有之,可血本无归乃至命丧大海者更是不在少数,这一点李显自是心中有数,不过么,李显却并不太过担心,只因他所下令造的船乃是根据大唐水师楼船改建的巨型海舟,无论是扛风浪能力还是载货量都不是民间那等小帆船能比拟得了的,对于成功,李显自是有着相当的把握在,更遑论李显搞出这么个大航海计划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经济利益,还有着更重要的战略目标在内,哪怕是不赚钱或是亏本,李显都绝不会放弃这个大航海计划的。

    “殿下圣明!今河西诸部族既已不足为患,‘燎原计划’是否可以开始了?”

    张柬之生xìng执拗得很,没亲眼见识到的事情,要他相信却是极难,这会儿见李显不听劝,自也就不愿再多费口舌,这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孤看可以,只是这领军人选问题孤却尚有些拿捏不定,唔,常之、成斌、李贺、明武诸将虽都是合适人选,只是如今皆已在明面上,势不好轻易动用,至于子明么,忠勇有余,而机变不足,且于军略之道尚欠磨砺,余者军中资历又不足,孤也甚难放心得下。”

    所谓的“燎原计划”乃是李显军事改革上的一个重要尝试,那便是建立一支火器部队,并以此为基础,摸索出一套完整的建军计划,从而为将来军事学院的建立乃是军事体制改革打下个坚实的基础,而这正是五年发展纲要里的重中之重,在其领军人选问题上,李显自然是不得不慎之又慎的。

    “殿下,张某倒是有一人选,或可合适。”

    张柬之身为计划的制定者,自是知晓李显慎重的根由之所在,对于领军人选问题自不会不详加考虑,此际见李显犹豫不定,便即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苟言笑地说了一句道。

    “哦?先生属意何人?且说来与孤听听?”

    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李显立马便来了兴致,这便紧赶着追问道。

    “萧三郎。”

    张柬之微笑地看了看李显,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个名字。

    “他?”

    李显显然没想到张柬之会提出这么个人选,不由地便愣住了——萧三郎说起来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还是萧潜的堂侄,出身大族萧氏,倒也算是文武兼备,只是文上的能力却比武上来得强,虽没少跟随李显征战南北,却并无甚过人的功绩,到如今也不过是亲王府队正罢了,勉强算是李显全盘军事计划里的第二梯队培养目标之一,但却绝称不上拔尖人物,要将如此重的担子交到此人手中,李显实在有些子不太敢放手,可此人选乃是张柬之隆重推荐的,没个合适的理由,李显却也不好当场拒绝,犹豫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木军传说(上)

    靠山镇,原本不过是兰州远郊的一座小镇子罢了,可自打去岁十月河湟军主力李贺所部进驻之后,便已迅猛无比地发展成了一座比河西普通县城还更繁华上几分的小城,所不同的是这城中来来玩玩的大多数都是军人,可以说靠山城已是座名符其实的军人之城,毫无疑问,军人扎堆的地儿自然也就少不了军演之事,这不,此际的城南演武场正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军演正在进行之中——演武场的左边一切正常,左右不过是一大队新进的骑兵正在进行冲锋训练,动静虽闹得不小,却也属寻常之事,可右边那头的军演就有些子古怪了,至少对于正在训练的骑兵们来说,着实是不曾见过的稀罕,以致于不少轮休的骑兵们全都一股脑地跑边上围而观之。

    “立正,稍息,向左转,齐步走!一、二、一……”

    演武场的右边,一千余名士兵排成九个方阵,正在队官的口令下踏着正步,气势倒也颇有客观之处,只是这帮子士兵们无论从服饰还是武器装备上都显得格外的古怪,且不说那黄绿相杂的上下两截衣裤的军装看起来稀罕,也不说这群士兵们踏正步的模样颇显滑稽,就说这群士兵们扛在肩头的武器便能令围观者捧腹不已——木棍,一千名士兵们肩上所扛着的竟然是根不算多长的木棍,上头连丁点铁都没有,光溜溜的一根,比起烧火棍来也着实强不到哪去,样子更是稀奇,上细下粗不说,还外带一个尺寸不算小的歪把子,天晓得这玩意儿拿将出来能派甚用场,打兔子都嫌短了些不是?这等滑稽样子生生令一众刚奉调来此的新进骑兵们全都为之捧腹爆笑不已。

    “怎样?兄弟们,长见识了罢,瞧瞧,这就是咱靠山城里有名的‘木军’,威风不?”

    哄笑声中,一名明显是老兵油子的骑兵伙长指点着场中正cāo练得起劲的那些个方队,哈哈大笑地出言调侃了一番。

    “刘哥,这‘木军’是咋个说头来着?咋听咋古怪,可是有甚来历不?就请刘哥给大家伙说说罢。”

    “刘哥,您就说说罢,小弟还真不懂这么支乞丐似的玩意儿也是咱唐军?还真是怪了,拿根烧火棍吓唬谁啊。”

    “去,王三,别乱打岔,听刘哥的!”

    “是啊,刘哥,您就说罢,咋就叫‘木军’了?”

    ……

    一众骑兵都是刚入伍不到两个月的新兵蛋/子,先前是在城东演武场进行封闭式训练,今rì方才转场到了城南,还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支古怪的军队,这一听那名叫刘哥的伙长说得有趣,自是全都来了jīng神头,一个个七嘴八舌地便嚷嚷了起来。

    “哈,瞧见那面旗没,上头的字尔等怕都不识得罢?嘿嘿,咱读,尔等都听好了,那上头写的是‘陆军第一团’,这帮家伙们自称便是陆军,可扛着的吃饭家伙却是根木头,所以啊,大家伙都叫他们‘木军’,意思就是拿木棍的军队,这回该懂了吧?”刘哥就一老兵油子,口舌毒辣得很,嘻嘻哈哈地将正在cāo练的陆军第一团贬得个一文不值。

    “哈哈哈……像,实在是像,木军,哈哈哈……拿木头的军队,有趣,太有趣了!”

    “刘哥说得太对了,这木军能作甚,拿木棍打耗子么?哈哈哈……”

    “屁用全无的木军,就这般模样,咱弟兄们一个冲锋就全砍光了,废物一群,我看啊,该改为废物军才对!”

    ……

    一众骑兵虽都是新兵蛋/子,可能入选得了河湟军,自然都不是得闲之辈,一个个心气高得很,一听刘哥说得有趣,尽皆对着正踏着正步的第一团官兵指指点点地狂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狂鸟,弟兄们,给老子打将出去!”

    陆军第一团的官兵都是从各部唐军中挑选出来的jīng锐之士,不止个人勇武,还大多识些文,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原先各自军中的好手,血气自是旺盛得很,本来么,连着三个月cāo练这等枯燥到了极点的所谓“步兵cāo典”已是尽皆怨气满腹了,再被这帮子新兵蛋/子一嘲讽,一个个都火大得不行,即便是那名年近三旬的带队连长也看不下去了,气急之下,也顾不得甚军令不军令的了,大吼了一声,拔脚便向场边的冲了过去,他这一冲不打紧,早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泻的士兵们也尽皆红了眼,呐喊着便朝那帮子骑兵们杀了过去,一场混战便就此开始了,先是两拨士兵互殴,紧接着,双方各部全都卷了进去,演武场上登时便打得个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并不是所有的官兵都失去了理智,双方都有些头脑清醒的军官在竭力地嘶吼着,想要制止住这场大动乱,奈何这会儿双方都已是打红了眼,自是无人去理会那些个官职并不算大的军官们的喝止声,混战一团的场面着实是火爆异常,只不过占了上风的不是人多势众的骑兵军,而是少而jīng的陆军,双方大战下来,以新兵居多的骑兵们愣是吃了个大亏,被打得节节败退不已,虽无人丧命,可躺倒哀嚎者却是不在少数。

    “混帐,这都能打输,一群废物,上,冲垮他们!”

    这支骑兵军归属于阿古泰的名下,乃是用于补充其前次剿灭房当部落之战损的,此番正是其亲自率队前来城南cāo演,先前双方开打之际,他并没打算制止,只因他对这支所谓的“陆军”本就相当瞧不起,也有心给陆军一点难堪瞅瞅,可却没想到双方冲突下来,居然是他的骑军吃了大亏,登时便恼了,一挥手,便领着两百余亲兵策马冲上了前去,打算依仗骑军的冲刺优势,一举将陆军冲垮。

    “阿古泰,你想作甚!”

    阿古泰方才一动,断喝声暴响中,数名身着陆军服饰的骑兵已策马冲到了近前,当先一人正是第一团的团长萧三郎。

    “哟,这不是萧团长么?呵呵,怎地,也打算跟兄弟过上几招?”

    阿古泰一向以勇武闻名全军,就马战的武艺而论,属全军中最前列的几名突将之一,自是不怎么将武艺一般的萧三郎放在眼中,不过么,他对萧三郎出身英王府亲卫队的背景却甚是忌惮,并不敢真儿个地上前动手,只是用话语挤兑了萧三郎一句道。

    “阿古泰,尔休要放肆,此地乃我陆军第一团专用之军演场,尔强行进入已是大错,这一点萧某可以不跟你计较,可尔纵容手下肆意嘲讽我军于先,挑起争端于后,却是军法所不容,萧某不会与尔动手厮杀,但却绝不会轻怠了此事,你若是就此率部退去,萧某或可不再计较,若不然,只好与尔一并到殿下面前分说了!”

    论火气,萧三郎比谁都大,本来么,早就规定死了的,这城南演武场乃是第一团专用的场地,其余诸军不得妄入,偏偏昨rì李贺那头却传来了将令,说是骑军场地不敷用,要临时借用陆军一半场地以练新军,萧三郎虽有着不同之意见,可却不愿与城中最高军事长官闹了生分去,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可却没想到阿古泰所部会如此倨傲,纵容手下胡乱讥讽也就算了,打输了群架之后,居然不要脸到yù借助骑军冲锋的优势来挽回败局,这可就触犯到了萧三郎的底线,只不过气归气,萧三郎却不会因此而乱了分寸,并没有与阿古泰动手的打算,而是辞严义正地喝斥了其一番。

    “萧团长好大的火气么,嘿,这可是你的人先动的手,便是拿到殿下面前说去,老子也不怕,咱河湟军可不养废物,就你那支‘木军’能抵个屁用场,老子还就不信了,殿下会偏袒了尔去不成?”

    阿古泰素来心高气傲,加之深得李贺器重,也没少得李显之嘉奖,虽甚是忌惮萧三郎的背景与出身,可却也不致到害怕的地步,这一听萧三郎将李显抬了出来,阿古泰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出口便来了个针尖对麦芒。

    “是么?孤若是就要偏袒了去,尔又会如何?”

    没等萧三郎作出回应,却听一声冷厉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话音虽不算太大,可在场两千五百余人却是人人都能听得个一清二楚,就宛若这声音是在众人的耳朵边响起一般。

    “啊,是殿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打岔,阿古泰登时便有些子上了火,刚要发作,却猛然发现李显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诸军的背后,心立马便慌了起来,惊呼一声,赶紧翻身下了马背,一溜小跑地冲出了人群,萧三郎见状,自也不敢怠慢了去,同样跃下马背,紧赶着也跟了过去。

    “末将阿古泰(萧三郎)参见殿下!”

    二将都不知道李显究竟是何时到的,心里头难免有些子惴惴不安,见礼虽恭,可言语里却都不可避免地带了几丝的颤音。

    李显没有理会二人的见礼,只是寒着脸,眼神锐利如刀地在二将身上来回巡扫着,一股子庞大的压力油然而起,生生压得二将的身体都不禁为之微微颤抖不已……

第四百八十九章木军传说(中)

    “殿下,末将,末将……”

    李显通常情况下不发飙,可一旦发起狠来,那便是晴天霹雳一般,全河西上下就没谁能招架得住的,这一点跟随李显rì久的诸将们自是都心中有数,此际一见李显面sè不善,无论是生xìng沉稳的萧三郎还是素xìng粗豪的阿古泰都已是吃不住劲了,彼此间偷偷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由着阿古泰率先开了口,只是话方出,被李显狠戾的眼神一瞪,立马又被吓得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殿下,末将们未能制止群殴,以致酿成大错,实不敢推卸责任,恳请殿下降罪!”

    这一见阿古泰犯了结巴,萧三郎肚子里可就犯起了叨咕,狠狠地鄙夷了其一把,可却不敢在李显面前有甚不妥的表示,还得紧赶着出言为阿古泰解了围,心里头的郁闷就别提多歪腻了的。

    “阿古泰,孤曾下过令,城南演武场乃第一团专用之场所,尔等为何擅自入内,嗯?”

    李显瞥了萧三郎一眼,却并未理会其的请罪,而是冰冷无比地看着局促不安的阿古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不善的话语。

    “末将、末将知错了,请殿下处罚!”

    阿古泰倒也光棍得很,知晓自个儿这趟罚怕是避不过去了,也不打算将罪责往李贺头上推,直截了当地便认了罪。

    “知错?你阿古泰居然还有知错了时候?孤没听错罢,嗯?”

    李显似乎正在气头上,一张脸始终黑沉着,丝毫不因阿古泰的认错而有所缓和,语音冰冷依旧。

    “殿下,末将,末将……”

    阿古泰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可面对着盛怒中的李显,偌大的胆子却是萎缩得不成样子了,额头上的汗水狂涌如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滚,自己去军法处领一百军棍!”

    李显常年带兵征战,又怎会不清楚军伍里的那些个倾轧之事,毫无疑问,面前这头脑相对简单的主儿便是被人推出来闹事的替罪之羊而已,至于根子么,左右不过是李贺等一众骑兵将领们对第一团看不顺眼,变着法子加以刁难罢了,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儿李显实在是懒得去管,说实话,就算是管,也很难管得过来,自也就懒得跟阿古泰多废话,这便冷哼了一声,给出了个不轻的惩罚。

    “啊,殿下,末将……”

    一听要挨一百军棍,阿古泰登时就傻了眼,心中直喊冤不止,要知道这军伍中群殴的事儿向来不少,基本上是下头不报,上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可偏偏就他阿古泰倒霉,愣是让李显抓了个现行,这一百军棍挨将下来,怕是得半个来月起不来床了,当真不是那么好挨的,待要求情,可一见李显脸sè不善,却又愣是不敢开这个口,直急得眼前金星狂冒不已。

    “怎么?还嫌太轻?要不孤再加一百如何?”

    对于阿古泰的勇武,李显还是很惜才的,也有心大用于其,不过么,爱才归爱才,李显却是不可能轻纵了去,这一见阿古泰傻愣得有如木鸡一般,心中不禁滚过一阵好笑,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冷冷地吭了一声道。

    “啊,别,殿下,别,末将认罚,末将认罚!”

    阿古泰虽鲁莽了些,却不是傻子,这一听不走便要加罚,哪还敢怠慢了去,赶忙结结巴巴地应了诺,领着手下一众骑兵们有些个狼狈不堪地鼠窜出了演武场。

    “哈哈哈……”

    “逃喽,哈哈哈……”

    “滚罢!”

    ……

    第一团的将士们这数月来可是没少受各部骑军的挤兑,被欺负得狠了,早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若不然先前也不会在主将的眼皮子底下悍然打起了群架,此时一见阿古泰所部落荒而逃,自是全都兴奋得狂呼了起来。

    “集合!”

    对于阿古泰所部的狼狈状,萧三郎同样觉得解气无比,不过么,他却是不敢当着李显的面有甚不当的举措,毕竟他自己如今也是待罪之身,还不知道李显会如何处罚他呢,又怎敢胡乱高兴了去,再一见手下官兵乱哄哄地闹腾个不休,唯恐李显见怪,自是不免有些子急了,忙侧转了身去,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声。

    “第一连集合,向左看!”

    “第三连,集合!”

    “第九连,列队!”

    ……

    萧三郎这么一声大吼之下,一众官兵们这才惊醒了过来,自是不敢再胡乱哄闹,随着各连连长的口令声响起,九个方阵数息间便已成形,整齐倒是颇为整齐,只是一个个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军装也尽皆不整,更别说有不少官兵肩膀上扛着的木枪早已断了去,如此排列起来,形象实在是好不到哪去,不过么,真令李显不满的却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而是一众官兵们缺乏一种有我无敌的气势,换而言之,这支军队的军魂尚未能成型,当然了,这责任是多方面造成的,并不能完全怪罪到萧三郎的头上,说起来李显本人也脱不开关系,毕竟没有哪支强军是拿木棍当枪使便能练出来的。

    “报告,全团九连集合完毕,请殿下指示!”

    各连集合已毕,各连长纷纷小跑着到萧三郎面前举手敬礼禀报,而萧三郎则严格按照《步兵cāo典》所规定的一一回了礼,末了,一个规范的转身行礼,向李显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稍息!”

    李显在后世上大学时兴趣广泛得很,不单喜欢旅游,也喜欢军事,尤其喜欢看一战、二战时的军史以及各种步兵cāo典,但却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于火枪军该如何训练乃至战术仅仅只能说是略知一二,所炮制出来的《步兵cāo典》说起来也就是个简略的纲要罢了,不过么,李显对于军装乃至军礼之类的却并不陌生,这会儿一见头戴大盖帽的萧三郎对自己行军礼,李显很有种再次穿越了时空的晕眩感,好在李显自控能力极强,倒也没因此而闹出甚洋相,一抬手,同样回了个规范的军礼。

    “是!”

    萧三郎中气十足地应了诺,一个侧转,让到了一旁。

    “全体都有了,立正!”

    李显大步走到了各方阵之前,运足了中气,断喝了一声。

    “啪!”

    随着李显的口令下达,一千余第一团的将士齐刷刷地一并腿,各自挺直了腰板,神情倒是肃然得很,可望向李显的眼神里却皆是疑问之sè,很显然,一众官兵们对于李显能按《步兵cāo典》呼口令之事深感疑惑与不解。

    “稍息!”

    第一团乃是军事变革的基石,自然是重中之重,李显断不能轻忽了去,实际上,对于训练上可能遇到的困难,李显已是早有思想准备,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便是为了二件事,一是视察部队,顺便考核一下萧三郎的带兵能力,二来么,便是要给这支部队打打气,帮其确立信心,已利于军魂的养成,为此,李显可是专门抽了些时间练习了好几回的军规军纪,自不可能在这等小细节上出甚岔子,口令之声可谓是标准至极。

    “啪!”

    又是一声脆响,一千余官兵如同一人般地侧出右腿,作出了稍息的姿势,整齐而又划一,看得出萧三郎在这上头的训练相当之到位。

    “尔等是何部队?嗯?回答孤!”

    李显环视了一下众将士们,沉着声发问道。

    “陆军第一团。”

    一众官兵们显然没想到李显会如此问法,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场面登时便陷入了一派尴尬的死寂之中,末了,还是一名站在队列zhōng yāng的小兵怯生生地冒出了一句,登时便引得全场官兵尽皆瞩目不已,立马便令那名小兵尴尬得脸sè通红如血,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你,出列!”

    李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答话的士兵,按着cāo典的口令断喝了一嗓子。

    “殿、殿下,小的,小的……”

    那名被点了名的士兵惊慌地左右看了看,身子微微一缩,似乎想要退到后头,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么做,而是鼓足了勇气,大步行出了队列,举手敬了个礼,试图按着cāo典报告,可毕竟是太紧张了些,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个囫囵来。

    “姓名,军衔?”

    李显并没有计较那名小兵的失礼,可也没出言鼓励,而是不动声sè地喝问道。

    “列兵陆三胜!”

    李显这么一发问,小兵条件反shè地便挺直了身子,“啪”地敬了个礼,高声回答道。

    “稍息!”李显中规中矩地按cāo典还了个礼,而后稍微放缓了下语调道:“列兵,孤问你,尔等是何部队?”

    “报告殿下,是陆军第一团!”

    陆三胜再次条件反shè地立正敬礼,高声回答了一句,言语干净有力,再无先前的拖泥带水之感。

    “很好,知道第一团的意义么?”

    李显对陆三胜的表现显然颇为满意,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的笑容,但却并未就此有甚旁的表示,而是接着往下问道。

    “报告殿下,属下不知,请殿下明示!”

    陆三胜显然是彻底放开了,回答起李显的问话来,中气足得很。

    “嗯?尔等中可有人说得出第一团的意义何在么?”

    李显没有再追问陆三胜,而是环视了一下紧张不已的一众将士们,将问陆三胜的问题抛给了众人。

    死寂,一派的死寂!李显这个问题实在是蹊跷了些,完全不在《步兵cāo典》的范畴之中,一众将士们自是不知该从何答起,虽说不少士兵心里头都有着自个儿的见解,可这当口上却都不敢随便开口,于是乎,场面便就此冷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章木军传说(下)

    “报告,殿下,李贺将军在场外求见!”

    一派冷场中,却见一名哨兵从演武场的大门方向急冲了过来,对着李显便是一个立正敬礼,高声禀报道。

    “传!”

    一听是李贺到了,李显的眉头几不为人觉地轻皱了一下,却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一扬手,平静地吩咐了一声。

    “是!”

    李显既已下了令,那名哨兵自不敢怠慢了去,忙敬了个礼,高声应诺而去,不多会便见一身甲胄整齐的李贺跟随在哨兵的后头疾步向队列处赶了来,面sè虽肃然得很,可眼神里却透着股淡淡的惶恐之意——身为靠山城最高军事长官,李贺自然是清楚李显对这支所谓的“陆军第一团”的器重,不过么,他本人对这支“木军”却是半点好感都欠奉,他实是想不通这么支奇装异服的木棍军能派得上甚大用场,若是两不搭噶也就罢了,偏生这支“木军”好死不死地也呆在靠山城中,独占了城南演武场也就算了,待遇居然还跟自家河湟军一模一样,都是拿饷钱的军伍,这可就令李贺有些子吃味了,平rì里便没少给萧三郎小鞋穿,可那大多是披着公事公办的漂亮外衣,纵使萧三郎去李显处打小报告,李贺也并不害怕,然则今rì这事显然闹得有些大了,偏偏还被李显抓了个现行,李贺一得了阿古泰的禀报,头立马便大了几分,却又不敢躲着不见,只能是硬着头皮上门请罪来了,这心情么,自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末将参见殿下!”

    一赶到李显身前,李贺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见道。

    “嗯。”

    对于李贺的见礼,李显既不似往rì相见那般随和地开着玩笑,也没有出言斥责其统军不力,只是面sè平淡地摆了下手,示意其径自站到一旁去。

    “谢殿下!”

    一见李显如此神sè,李贺心里头的惶恐不由地便更深了几分,可也不敢多言,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退到了与萧三郎并列的位置上。

    “尔等有人能答得出孤的问题么?”

    被李贺这么一打岔,先前的冷场虽是解了去,可问题却依旧无人作答,然则李显却并不在意,再次高声提问道。

    “报告殿下,末将以为我团乃是一支试验之军!”

    李显再次发问之后,站在队列最前端的一名连长终于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高声回答了一句道。

    “嗯,还有么?”

    九名连长都是亲王府卫队出身,李显自是尽皆熟稔得很,这一见站出来的是第一连连长陈双勇,语气便即放缓了稍许,鼓励地点了下头,但却并未急着点评,而是接着往下追问道。

    “回殿下话,末将以为我团必将成为军中之强军,定当不负第一之美名!”

    陈双勇虽是亲王府卫队出身,但却远谈不上是王府的核心人物,对成立第一团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太过了解,只是隐约觉得其中必定大有深意,这会儿李显既然有问,他便按着字面上的意思,引申了一把,话语虽说得慷锵有力,不过么,略有些子闪烁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其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自信。

    “答得好,入列!”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只一眼便看出了陈双勇此言有些子言不由衷,不过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因李显很清楚这帮士兵在尚未真正认识到火枪之威力时,是断然不可能树立其真正的信心乃是军魂的,自不会去怪罪陈双勇,只是微笑地鼓励了其一句,便即一挥手,示意陈双勇归队。

    “是!”

    能当众得李显之鼓励,陈双勇自是分外的振奋,这便紧赶着敬了个礼,干脆利落地一个旋身,小跑着回到了队列之前,他这一退不打紧,却让陆三胜有些子吃不住劲了,想退又不敢退,想开口报告,又不知道该说些甚子,刚消退下来的大红脸愣是被憋得有些子发紫了。

    “抬上来!”

    李显的眼神好得很,自是瞧见了陈双勇的窘态,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理会,而是一挥手,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刘子明等一众侍卫抬着个长方形的箱子从后行上了前来,而后将箱盖翻开,露出了内里的物事,赫然是十数支枪,形状与第一团士兵手中所持之枪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枪的前部不再是木制而是一根黝黑细长的铁管。

    “嗡嗡……”

    第一团的将士们扛着木枪都已是训练了三个多月,自是对枪谈不上陌生,也从《步兵cāo典》里熟知了枪的xìng能、威力以及使用的步骤,但却从不曾亲眼见识过所谓的火枪为何物,这会儿一见箱子里正是那传说中的利器,饶是李显在前,却也忍不住乱议了起来,一时间演武场上噪杂成了一片。

    “陆三胜!”

    李显没去动那些枪,也没去制止一众官兵们的喧哗,而是面sè肃然地点了陆三胜的名。

    “到!”

    箱子就搁在陆三胜的身旁,这等好奇心大起之下,陆三胜自是毫不客气地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正看得起劲之际,冷不丁听到李显点名,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不敢盯着箱子不放,紧赶着一挺身子,高声应答道。

    “认识箱子里的东西么?”

    李显指点着箱子里的火枪,不动声sè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属下认识,是火枪!”

    陆三胜一挺胸,手不自觉地便用力拽紧了手中的假枪,眼睛却又偷偷地瞄向了箱子里的真家伙。

    “答得好,会用么?”

    望着陆三胜那副跃跃yù试的样子,李显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却也没为难其,只是笑着追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属下学过,但没用过,应该能用!”

    陆三胜显然是个机灵人,这一听李显有让其试枪的意思,立马便激动了起来,胸膛一挺,颇为自信地回答道。

    “想用么?”

    这一见陆三胜满脸子掩饰不住的兴奋之sè,李显不禁为之莞尔,这便笑着问道。

    “想!做梦都想!”

    陆三胜一听,可就乐了,干脆利落地应答道。

    “那好,孤便给你这个机会,去,选上一支枪,子明,备靶!”

    李显没再逗弄陆三胜,很是干脆地给了陆三胜试枪的机会,此令一下,陆三胜可当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应答都顾不上,直接便趴到了箱子里,左挑右捡地选上了,至于刘子明等人则紧赶着将数个方形的木耙立在了离方阵五十步远的距离上。

    “各连连长出列!”

    待得靶位立好之后,李显环视了一下眼馋得红将起来的一众官兵们,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挥,下了道命令。

    “一连连长陈双勇!”

    “二连连长桑明亮!”

    “三连连长李四逸!”

    ……

    各连连长都是王府亲卫出身,自是都曾随李显在研究院见过火枪之原型,但却不曾亲眼目睹过火枪之威,更别说亲手使用了,先前正对有机会第一个用真枪的陆三胜嫉妒万分,这一听李显有意让自个儿也耍上一把,立马全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几乎是窜地行出了队列,各自高声唱名不已。

    “验枪!”

    李显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命令。

    “是!”

    各连连长齐声应了诺,蜂拥地便抢到了箱子便,不由分说地便将尚在不停换枪的陆三胜挤到了一旁,各自伸手抢夺了起来,好一阵子的sāo乱之后,总算是各自抢到了一支看中的步枪,爱不释手地把玩个不停。

    “子明,给他们子弹!”

    对于各连连长们的失态,李显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吩咐了一声。

    “诺!”

    刘子明倒是跟随在研究院里玩过几回枪,见识过这等火枪之威力,不过么,却也没法子过足瘾,此时见第一团的人能开枪shè击,心里头自也是痒得很,正琢磨着该如何也耍上一回之际,冷不丁听到李显点了名,立马便被吓了一跳,不敢怠慢,忙高声应了诺,指挥着数名亲卫将早已准备好的弹药箱抬上了前来,将箱内的纸壳子弹分给了各连连长,而后谗着脸地凑到了李显身旁,虽不开言,可眼神里却满是渴望之sè地看着李显,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这小子,去拿枪罢!”

    一见刘子明那副德xìng,李显登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懒得跟其多废话,笑骂了一声,给了刘子明一个试枪的机会。

    “谢殿下!”

    刘子明一听,登时便乐歪了,紧赶着谢了一声,急吼吼地便窜到了箱子边,cāo起一把火枪,乐呵呵地便跑到了各连连长们的身旁,轻车熟路地拉动枪机,塞入纸壳子弹,举枪当胸,瞬息间便已完成了shè击准备,整个动作有若行云流水一般麻利,登时便惹来了第一团将士们的一阵高声喝彩,可把刘子明给得意得尾巴都险些翘到天上去了。

    “shè击!”

    刘子明动作快,各连连长的动作也不慢,虽不见得有刘子明那般麻利,却也差不了多少,不数息,十一名shè手已是一一就位,十一把后装单发针击枪已是齐刷刷地瞄准了前方的方形靶子,李显见状,立马便下达了shè击令。

    “乓、乓……”

    随着李显一声令下,众shè手们立马毫不客气地开始了shè击表演,shè击、装弹、再shè击,再装再shè,硝烟弥漫中,子弹呼啸,生生将五十步外那数个厚木板制成的靶子打得个稀巴烂。

    “李贺,这‘木军’表现如何啊,嗯?”

    李显没去管一众人等的shè击表现,而是缓步踱到了看傻了眼的李贺身边,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圣明,末将,末将知错了。”

    李贺一听便知李显这话里藏着话呢,脸不由地便红了起来,低着头,呐呐地认了错。

    “知道错了便好,孤也不罚你,下回再敢瞒着孤胡为,小心你的皮子!”

    李显并没有惩处李贺的打算,不过么,言语上却是好生敲打了其一回。

    “是,末将记住了。”

    李贺尴尬万分地应了诺,头越发低了下去,压根儿就不敢抬头去看李显的双眼。

    “还记得孤一开始提的问题么?回答孤,第一团的意义何在?”

    此际靶子已成了满地的碎片,shè击自然也就停了下来,李显没再为难李贺,大步走到队列之前,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道。

    “强军,军中之军!”

    “军中之军,军中之军!”

    ……

    一众将士们此时尽皆沉醉在火枪之威中,也不知是谁在方阵中率先嘶吼了一声,立马便引得所有人尽皆跟着狂呼了起来,全军的气势陡然间便高涨到了顶点。

    “答得好,军中之军,尔等现在是第一团,将来会是第一军,天下第一军,尔等注定将会是一个神奇的传说,孤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眼瞅着众人气势如虹,李显欣慰地笑了起来,振臂一呼,千众齐应,隐隐然间,军魂的雏形已是初具,将来必有一天会长成参天之大树……

第四百九十一章手铳与考核

    “殿下,这火枪威力奇大,若能成军,其利不小,依末将观之,似马、步战皆可,若得便,末将所部愿先试之,恳请殿下恩准!”

    李贺向来是有便宜就占的主儿,这一见火枪威力如此之大,心立马便痒痒了起来,先前当着第一团众官兵的面不好有所表示,可一待跟着李显进了营房,立马便憋不住了,这才刚入了座,还没等一众兵卒们奉上茶来,他已是忍不住站将起来,一派神往之sè地出言请求道。

    得,这小子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一听李贺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浑然忘了当初“木军”这个绰号还是从他李贺所取的,李显忍不住便想笑,只是却又有些个笑不怎么出来,只因这事儿正是李显头疼之所在——针击枪的威力是不错,无论是shè程还是威力都相当惊人,问题是要想准备成军却是难了,要知道一支枪的造价几达二十贯之多,这还不算太过碍难,毕竟李显家大业大,再怎么挤着,要想整出几十万贯的钱财,还真不算甚太难的事儿,哪怕此际李显缺钱缺得厉害,却也不差这几十万贯的钱,真正碍难之处在于生产工艺上!

    针击枪构造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太复杂,也就只有身管、枪机、发shè机和枪托四大构件,其中枪托好办,河西多山林,树木是不缺的,人手也足,按着流程来造枪托实属易事,可其余三部分就没那么容易了,先不说没有机床等现代化机械,只能用手工来打造,这本就不容易,可毕竟还有着流水线作业能统筹安排,倒也不怕产量上不去,真正的麻烦在于钢材的质量难以保证上——河西有铁矿,所产的jīng铁倒是不少,其质地用来锻刀剑是足够了,可要用于大规模制造枪械就有些不敷用了,按现有之炼钢工艺来说,非百炼不足以用来造枪管,这正是制约着枪械大规模生产的瓶颈之所在,尽管李显已下令研究院全力攻克此难关了,可一时半会却难以找到一个妥善的法子,目下的枪械生产还就只能是小规模地试制着,即便如此,因着技师的熟练程度低,废品率实在是太高了些,几乎达到了一半对一半的比例,这等情形之下,李显实在不敢大规模上马,这也正是李显第一波只成了了一个团的最基本根由之所在,当然了,子弹的生产也有着数个制约的瓶颈,最关键便在无烟火药的生产上——硝化纤维制备所必须的硝酸眼下还只能在实验室里小规模生产,尚未能找到合适的催化剂,这要怪就怪李显当初读书时化学学得不咋地,所整理出来的化学书里缺失太多,导致研究院里的研究者只能摸索着前进,究竟何时能搞出个合理工艺,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这枪太长了,马战另有别样火器,放心,孤断不会亏了你河湟军的。”

    枪械虽难造,可毕竟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随着工艺的成熟,各处碍难也不是解决不了之事,眼下的难处李显自是不想公之于众,当然了,他也不可能亏待了河湟军这支嫡系中的嫡系部队,这便语带含糊地给出了个保证。

    “殿下,那火器之威力可比得这火枪么?”

    虽得了李显的保证,可李贺却并不肯就此作罢,心思依旧在针击枪上转悠个没完。

    “差不多罢。”

    这一见李贺猴急的样子,李显突然有了些逗弄其一把的兴致,这便故意卖起了关子。

    “啊,那就还是有差了,殿下,咱河湟军的战斗力向来是天下之最,吃饭的家伙要么不用,要用就须得是最好的,嘿嘿,殿下,要不这些枪就先给末将了可好?”

    李贺在外头素来是以坚毅乃至倨傲的面孔示人,可在李显面前么,那就是一赖皮的主儿,今rì见识过针击枪之威后,心中的痒痒已是大起了,那是断不肯让这批针击枪落到第一团的手中,哪怕此际实际上只有十二把样枪在,李贺也不想放过了去,这便拿出了死皮赖脸的功夫,软磨硬泡地死缠着李显不放。

    “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啥好东西都不忘往自个儿碗里扒拉了去,得,算孤怕了你了,子明,将手铳取来。”

    李贺的赖皮劲儿一起,李显不禁为之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跟其胡乱蘑菇下去,这便笑骂了一声,一扬手,吩咐了刘子明一句道。

    “诺!”

    河西军工厂方才刚开始建设,别说成型工艺了,便是连厂房都尚未立将起来,眼下所有的枪械都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里专门打造出来的样枪,除了十二支针击枪外,拢共也就只有四支手铳可用,针击枪就不说了,那些长家伙都是第一团的囊中之物,至于四支手铳么,刘子明可就留了个心眼了,本想着能磨蹭下一支自用,可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朝李显开口讨要呢,便半道杀出了李贺这么个“程咬金”,这可把刘子明给郁闷坏了,问题是李显都已开了口,刘子明再不乐意也没辙,只能是闷闷地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腰间解下了枪套,连同子弹袋一并递到了李显的几子上,回身时还没忘朝李贺狠狠地怒视了一眼,以示自个儿的不满之情。

    “嘿嘿,殿下,这手铳是咋个用法?能让末将试试手不?”

    在有便宜可占的情况下,李贺的脾气一般都很好,饶是刘子明眼睛瞪得浑圆,李贺也浑然不在意,假作没瞅见一般,谗着脸便凑到了李显身前,眼馋无比地死盯着几子上的手铳,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贼笑兮兮地提出了要求。

    “这叫左轮手铳,用法很简单,看好了。”

    李显此际的心情不错,也没去计较李贺的嬉皮赖脸,伸手从枪套里取出了一把样子古怪的枪来——说古怪,那是因为此枪实在是太大号了些,比之后世小巧的左轮手枪足足大了好几好不说,那弹仓部分更是鼓得快成了球,没法子,不是李显不想将真正意义上的左轮手枪造将出来,奈何技术上的储备不足,就眼下的科技水平而论,没个十年八年的大飞跃,很难在制造技术上有所突破,也就只能是将就着整出火铳这么个粗笨的家伙。

    “上弹、开保险,瞄准目标,一扣这扳机,三十步内瞄哪便可打哪,至于威力么,孤就不说了,尔要试便与子明一道去帐外试去罢。”

    李显口中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地从子弹袋里取出了六枚个头不小的纸壳子弹,将之一一塞进弹仓,而后一转弹仓,弹动了一下枪上的保险,却并未将保险真儿个地打开,举手随意地瞄了一下以做示范,便即将手铳丢到了李贺的怀中。

    “哈,那敢情好,多谢殿下,末将这就去试试。”

    枪一到手,李贺哪还忍耐得住,这便兴奋地怪叫了一声,也不管刘子明乐意不乐意,一把拽住便往营房外冲了出去。

    “这臭小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李显对李贺宠信得很,丝毫不在意其失礼的表现,仅仅只是笑骂了一声,便即将视线转向了始终默默不语地屹立在一旁的萧三郎。

    “殿下,末将受殿下重托以练jīng兵,却未能恪尽职守,以致有群殴之事发生,是末将失责,还请殿下责罚。”

    先前的群殴事件闹得不小,肇事一方的阿古泰已是被罚了一百军棍,萧三郎不免有些子担心起自个儿的处罚会否更重上一些,毕竟先动手的可是第一团一方,这一见李显的眼神转了过来,忙一躬身,抢先自请起罪来。

    “此事重责虽在阿古泰一方,可尔未能克制部众,亦是有过,孤向来赏罚分明,事后尔自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这事便算揭过去了,两军之间不得再起争执,若不然,休怪孤不讲情面!”

    萧三郎能出任第一团团长这么个要职,乃是出自张柬之的力谏,李显本人对此其实还是存有一定的疑虑的,然则今rì观摩了第一团的cāo练水平之后,李显心中的疑虑已是打消了大半,心情不错之下,倒也不想重处萧三郎,再说了,李显本人其实并不反对各军之间的小摩擦,毕竟没有血勇之气的军队哪可能成为真正的强军,只是这事儿只能默许,却不能公开提倡,闹了这么一出大乱子,该给的惩罚自然还是得给,若不然,军规军纪也就无从谈起了的。

    “诺,末将自当谨遵殿下之令谕!”

    萧三郎并不怕挨军棍,怕的是丢了第一团的领导权,尤其是在见识过火枪之威后,更是不想失去这么个绝对能留名青史的位置,此时一听李显的处罚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悬着的心自是立马便落了地,赶忙躬身领命不迭。

    “罢了,不说此事了,三郎领军已三月有余,对此可有甚心得么?”

    李显此来的第一个目的是为第一团打气,至于第二个目的便是要摸一摸萧三郎的底,看其是否真有领袖这第一团的能力,虽说从先前的会cāo中,已能看出萧三郎确有些本事,但光是现有的cāo练并不足以完全证明萧三郎的战略战术水平,该考核的李显自是不会放过。

    “殿下明鉴,末将自领军以来,始终不敢懈怠,虽仅三月有余,却颇有些想法,不知可行与否,还请殿下指教。”

    萧三郎显然对这场考核有所准备,这一听李显发了话,立马伸手从军装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分皱巴巴的小册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李显的面前。

    “哦?”

    这一见这本小册子厚度不小,其上皱褶颇多,显然是萧三郎随身携带之物,李显的好奇心立马便起了,伸手接了过来,细细地翻阅了开去……

第四百九十二章大海涛声(一)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还真令李显吃惊不小——李显所炮制出来的《步兵cāo典》虽说理念先进,但不过都是些纲要罢了,只能是起启迪与指导之作用,若是用于实际练兵的话,却是稍显不足,而萧三郎提交的这份小册子则是根据指导xìng纲要将各项指标细化,虽远谈不上完善,可其中的思想闪光点却是不少,可行xìng颇高,这令李显当真有些子意外之喜的感觉。

    “好,三郎能细心若此,孤也就可以放心了,不要怕犯错,错了便改回来好了,孤将这第一团交给尔了,三郎只管放手做去,为我大唐练出一支jīng兵来,它rì沙场见功,扬威域外,方显三郎之英雄本sè!”

    李显对这份练兵心得颇为满意,仅仅只是提笔修改了几条明显不合适的细则,大多数意见都已是完全采纳了下来,很是夸奖了萧三郎一番。

    “谢殿下指点,末将……”

    萧三郎这份心得说起来也是盲人摸象的产物,其本人对此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此时见李显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jīng神登时便是一振,忙躬身便要逊谢上几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刘子明疾步从外头闯了进来,话说到半截子便不得不就此停了下来。

    “殿下,杭州急件到了!”

    刘子明没去理会萧三郎的表情究竟如何,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李显的身前,紧赶着将手中的一枚小铜管递了上去。

    “哦?”

    一听是杭州急件,李显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接过小铜管,熟稔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密信,飞快地扫了一眼之后,发自内心的欣喜之笑容立马便在脸上浮现了出来……

    杭州,自古便有人间天堂之美称,向于苏州齐名,其景致之美便不消说了,自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又成了江南水路的起讫点,经济分外之活跃,最繁华处莫过于大运河之各码头,相形之下,主要走外海的钱塘江码头便有些颇显萧瑟了许多,最热闹时,也不过就只有些不算大的货船三、两只,货物吞吐量远不足运河码头的千分之一,加之又地处城外,人气更是少得有些可怜,不过么,那都是过去时了,自打前年“王记商号”来此投资之后,钱塘江码头便迅速地火红了起来,别的不说,光是四十余艘大型货船的同时建造便令四里八乡为之轰动,不仅是杭州府的造船木匠大多集中于此,便连周边之姚州、温州等地的木匠们也被丰厚的待遇所吸引,数万工匠齐聚码头,那等景象只能用壮观一词来加以形容,当然了,因之引发的纠葛却也不少,但在新任刺史乐思晦(名相乐彦玮之幼子)的强力支持下,“王记商号”的发展始终不曾遭遇到太多的纷扰与波折,经一年半多之忙碌,四十八艘大型船舶——四十艘货船、八艘艨艟战船几乎同时完工,而今,季风已起,满载着各sè货物的舰队已在码头上整齐地排列成行,就等着典礼一毕,便要踏上远征之路了。

    “虎老弟,这船队,这船队竟然是真的,真的啊,老哥我这不是在做梦罢?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

    远航典礼已将将开始,所差的只是等候刺史大人前来主持,身为“王记商号”的大掌柜,王海滨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紧张万分地搓着手,用肩头碰了碰站在其身边的林虎,口中有些子语无伦次地述说着,一双老眼里满是激动的泪花。

    “嗯,是真的,假不了!”

    望着高台下那一艘艘整齐的舰船,林虎的心里头同样激动万分,不容易啊,这四十艘船从筹备到兴建,几乎都是他林虎一手打理下来的,而今万事俱备,东风已起,一场大功业便在眼前,林虎又怎能不兴奋异常,只不过他生xìng沉稳,并没将之带到脸上来罢了,此时听得王海滨在那儿神叨叨地念着,林虎的眼角不由地便也有些子湿润了起来。

    “真的便好,真的便好,呵呵,虎老弟见笑了,想当初为兄在水师时,倒也见过比这还大的船队,可那是水师,这些可是咱们自己的船,不一样,不一样啊,呵呵,好,好啊!”

    王海滨是去岁九月才受了李显的聘,十月便赶到了杭州城,本以为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被聘的管事而已,应该没甚实权可言,却没想到一到之后,林虎居然毫不犹疑地便将所有船队的管理事务尽皆相让,不仅如此,还将船队取名为“王记商号”,这令王海滨感动之余,自是全心全意地扑在了船队的建设上,呕心沥血地熬了一年余,终于等到了船队可以出海的时候,王海滨心中的激动与感慨实在是太多了些,一扯起来便显得有些子唠叨了。

    “嗯,是不一样啊!”

    要说感慨,林虎心里头的感慨只会比王海滨多,而绝不会少了去——林虎来杭州乃是被贬而来的,但他却并不埋怨李显,只因他很清楚自己的错误有多严重,要不是机缘巧合的话,他那位内弟之所为还真不知会给英王府带来多大的损失,一想起这,林虎心里头便满是愧疚之感,深觉自己辜负了李显的器重,但林虎却绝不愿就此沉沦下去,他要用功绩来洗刷自己的耻辱,眼下的船队远征便是他所认定的一个赎罪之良机,林虎怎么也不肯错将过去,一念及此,林虎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便握紧了起来。

    “虎老弟,听哥哥一句劝,这船队虽看着壮观无比,可一旦下了海,却不过就是芝麻绿豆一般而已,实在难称稳当,个中风险不小,老弟又不识水xìng,还是在岸上等我船队归来好了。”

    王海滨激动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话锋一转,再一次地劝说林虎不要随船行动,倒不是怕林虎分了他王海滨的权,而是确确实实地担心林虎在海上出事。

    “吾意已决,老哥就不要再劝了。”

    林虎这一年来与王海滨配合默契,彼此的交情颇深,自是知晓王海滨此言乃是出自真心,然则林虎却是不肯改变初衷,只因这是他的赎罪之旅,也是他重新崛起的一个契机,无论再如何艰难,林虎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唉,也罢,那虎老弟便跟老哥哥同船好了,彼此也有个照应罢。”

    自打知晓林虎要亲率护卫舰队为商队护航,王海滨便已是劝说过七八次了,每回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这令王海滨担心之余,却也无奈得很,眼下启航在即,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了。

    “老哥放心,这数年来,小弟可是没少花时间在水上,不敢说与老哥哥相比,可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若有不识趣之海贼敢来,小弟定可叫其有来无回!”

    林虎自打三年前被贬到杭州之际,便已领受了李显关于“大航海计划”的密令,从那时起,林虎便花了不少的功夫来习练水战之术,更曾利用关系到江南水师专门实习过半载,如今说起水战之道,林虎的自信心可是高涨得很。

    “唉,这……”

    王海滨当年在水师时可是真刀真枪地打过几次恶战的,白村江灭倭国舰队一役王海滨可是分舰队指挥官之一,自是清楚真实的海战有多残酷,此时见林虎执意要随舰队远征,心中难免有些放心不下,叹了口气,待要再劝,却听下头一阵sāo乱大起,忙停住了话头,往下望去,入眼便见一名身着浅紫袍服的青年官员由一大群地方官吏的陪同下正朝小高台行将过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伸手一拉林虎,哥俩个并着肩地迎到了台下。

    “参见刺史大人!”

    王海滨与林虎紧赶着抢到那青年官员的面前,恭敬万分地各自大礼参见道。

    “都免了罢,本官有些琐事耽搁了,来迟了一步,还请二位掌柜莫要见怪。”

    这名青年官员便是新任刺史乐思晦,年仅二十八,却已高居中州刺史之位,在满大唐官员里算是个异数,当然了,这大半是出自李显暗中运作之功,再加上其父乐彦玮如今已是李显帐下四巨头之一,乐思晦自是毫不犹豫地便投入了李显的麾下,故此,他才会知晓王、林二人的真实来历,自不敢在二人面前端甚刺史的架子,这便和蔼地解释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刺史大人,您请!”

    就英王府的体系内而论,王、林二人的地位都不在乐思晦之下,只是此际人多眼杂,自不可能表现得太过随意了去,二人对于乐思晦的解释只能是连道不敢,很是客气地将乐思晦让上了高台。

    “林兄,殿下托本官给您带了句话,说是大海凶险,当惜有用之身,此一趟不去也罢。”

    趁着上台的时机,乐思晦贴着林虎的身边,低声地将李显的嘱托说了出来。

    “殿下,殿下……”

    一听乐思晦如此说法,林虎的眼圈立马便红了起来,嗓子哽咽地呢喃了几声,却并无甚旁的表示,只是默默地跟在乐思晦的身后,缓步行上了小高台……

第四百九十三章大海涛声(二)

    “虎叔,快看,灯塔,亚历山大灯塔,我们到了,到了啊,虎叔,真的到了啊!”

    威远号的瞭望塔上,手举着望远镜的王海滨次子王远征正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突然间,一座塔尖从海平面上缓缓地升将起来,正好落在了王远征的视线里,登时便令其激动得嘶吼了起来,这一吼不打紧,满船水手们尽皆为之欢呼雀跃不已,旋即,欢呼声如旋风般在庞大的船队里呼啸纵横,声浪翻滚着直冲九霄云外,直惊得在船队间往来穿梭的众多海鸟尽皆慌乱地飞到了高处。

    “到了,终于到了!”

    整个船队欢呼一片,唯独主将林虎却并没有随之呐喊,独自一人屹立在船头上,双眼湿润地死盯着渐渐高大起来的亚历山大灯塔,心里头滚过一阵阵的激动之情,不容易啊,整整七个月的海上远征,个中之艰辛实难以言述——尽管行前之际,李显专程派了杭州刺史乐思晦前来劝阻,可林虎还是执意要随船队行动,不仅如此,他还选择了最艰难与漫长的大食航线,而没有选择相对比较安全的倭国航线。这一路行来不单饱受狂风暴雨之洗礼,更曾历经数次血战,在蒲罗中(今新加坡)、在蜡三佛齐(今苏门答腊)、在身毒(今印度)各处,为了建立营垒,都没少与当地土著起冲突,也曾在印度洋上与身毒海盗狠/干过几仗,随行六艘护航战舰虽无一战沉,可却已是尽皆伤痕累累,所搭载的两千jīng锐之士,扣除留守各处营垒的六百余人之外,而今就只剩下了一千出头,三百余将士长眠在了漫漫征途之上,而今,终于要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了,林虎又怎么不激动万分的,只是身为主将,自得有主将的威严,林虎纵使热泪盈眶,却也不愿有甚失仪的表现,只是静静地屹立在船头上,魁梧的身形如山般稳健!

    “虎叔,再有半rì航程便可靠岸了,呵呵,小侄早听阿父说起过亚历山大城的繁华,此番可算是能亲眼目睹上一回了!”

    王远征年方二十,三年前便已随其父下海讨生活,只是并不曾到过大食,仅仅只跑过两次东瀛航线,可往rì里却没少听船队里的老手们说起亚历山大港的繁荣,心早已向往之,眼瞅着目的地将至,心情自是分外的激动,欢呼着滑下了桅杆,几乎是蹦跳着冲到了林虎的身边,兴冲冲地述说着。

    “注意jǐng戒,传令下去,所有护卫舰即刻升起jǐng戒旗,分左右纵队护卫船队前行!”

    对于活泼好动的王远征,林虎素来是很喜欢的,正因为喜欢,所以对其的要求也就格外的严格,此时一见其兴奋得忘了职责,眼立马便瞪了起来,横了其一眼,沉着声吩咐了一句道。

    “是!”

    被林虎这么一瞪,王远征这才惊觉自个儿似乎有些子兴奋过了头,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转身,暗自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地蹿上了桅杆,解下瞭望台上悬着的一红一白两面小旗,飞快地打出了一连串的旗语,原本稍显凌乱的船队立马开始了调整,但见六艘战舰缓缓驶出船队,分左右两路,将三十艘商船组成的密集队形护卫在了当中,满帆全速向亚历山大港驶去……

    亚历山大港始建于公元前三三二年,是按其奠基人亚历山大大帝命名的,作为当时马其顿帝国埃及行省的总督所在地。亚历山大大帝死后,埃及总督托勒密在这里建立了托勒密王朝,加冕为托勒密一世,亚历山大成为埃及王国的首都,并很快就成为古希腊文化中最大的城市,在西方古代史中其规模和财富仅次于罗马;公元六一六年波斯国王科斯洛埃斯二世占领亚历山大港。虽然数年後拜占庭皇帝赫拉克留重新占领亚历山大港,但公元六/四六年阿拉伯将军阿姆鲁?伊本?阿斯在围困亚历山大港十四个月後占领亚历山大港,至此,亚历山大港便由大食倭马亚王朝所掌控,乃是古代欧洲与东方贸易的中心和文化交流的枢纽,倭马亚王朝唯一的海军舰队便驻扎在此处。

    作为商贸枢纽之地,自是万商云集的繁华之所在,每rì里进出港口的船只多则百余,少则数十,欧亚非诸般国家的船只皆有,但尽皆是中小型货船,论船型,远不及“王记商号”货船的一半,正因为此,当“王记商号”三十余艘巨舰组成的浩大舰队一出现在灯塔上的瞭望哨眼中时,引来的惊恐也就可想而知了的,没等大唐船队靠近法罗岛,港口处已是大乱一片,鼓号喧天中,大食舰队百余艘中小型战舰已乱纷纷地冲出了泊锚地,由旗舰“蔷薇号”引领着匆匆排开了迎敌的架势,向着大唐舰队缓缓地逼了过去,只是行动上却是谨慎得很,显然是被大唐舰队的浩大声势给震慑住了。

    “停船,落半帆,各战舰弓弩手准备!”

    林虎乃是个谨慎之人,尽管此来是要跟大食人做生意的,可却不能不防大食舰队的见利忘义,眼瞅着大食舰队缓缓逼近,林虎自不敢怠慢了去,一扬手,下达了备战之令,但却并没有再向前行船,而是令整个舰队停在了原地,并落下半帆,以示己方并无敌意。

    或许是看到了大唐舰队的落帆之举,大食舰队也没再向前逼,而是停在了离大唐舰队半海里的位置上,一阵沉寂之后,却见一艘小艇从大食舰队中划了出来,其上出了cāo浆的六名水手之外,另有两名中年人屹立在船上,其中一人面白而胖,身穿袍服,看起来似乎是名港口的官员,另一人则身着锁子铠,手按弯刀柄上,显然是员武将。

    “叽里呱啦……”

    小艇的速度很快,不数刻便已划到了林虎所在的旗舰“威远号”的正前方,但见那名白胖官员努力地抬起头来,冲着站在船头的林虎便是一通子鸟语,语速奇快无比,话音里透着股掩饰不住的紧张之意。

    “那厮在说些甚子?”

    林虎并不懂阿拉伯语,自是听不懂那名白胖官员的话语,这便眉头微微一皱,扫了眼站在身边的通译,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禀大人,那人自称穆阿?维亚?阿本,乃是港务司官员,负责舰船的进出港口事宜,这是在问我等从何而来以及来此之用意。”

    通译王海遥乃是王海滨的堂弟,极富语言天赋,比王海滨还早行商海外,到过大食数次,颇通阿拉伯语,自是听得懂那白胖官员的话语,这一听林虎见问,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解释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尔这就回答他,就说我等来自大唐,乃是前来友好通商的!”

    林虎先前便猜到了那名白胖官员之来意,这一听王海遥出言证实,自是不疑有他,这便点了下头,语气淡然地吩咐道。

    “是,大人。”林虎既已下了令,王海遥自不敢有所耽搁,这便高声将林虎的话用阿拉伯语复述了一番。

    “大唐!大唐!叽里呱啦……”

    王海遥话音一落,那名白胖官员登时便激动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冲着船头又是好一阵子的嚷嚷。

    “大人,那厮说亚历山大城欢迎大唐客人的到来,只是为了保证安全,请我舰队接受检查,并按当地税法缴纳各种税费,同时要求我舰队听从其调遣,依次办理好进港手续后,方可进入港区。”王海遥这回没等林虎开口,便已将那名白胖官员的话翻译了出来。

    “尔且回答他可以,但只能派官吏上船验查货物,兵丁不得擅进,就先从货船开始好了,至于所有护卫舰原地不动,随时准备策应!”

    大唐舰队乃是来做生意的,自是不会轻启战端,只是防人之心却是不可少了去,林虎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稳妥起见,并未下令各护航战舰解除jǐng戒。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王海遥将林虎的意思转达给了那白胖官员之后,两人便以阿拉伯语急速地商议了起来,一通子鸟语来鸟语去的,似乎争执得颇为激烈,好一阵子争辩之下,那名白胖官员似乎被王海遥说服了,没再多坚持,挥手示意小艇调头向阿拉伯舰队方向行驶了回去。

    “大人,那厮要求我舰队接受其水师舰队彻底检查,被属下严辞拒绝,其便言称要将此事禀明舰队统领塔里?伊本?艾比以及埃及总督叶齐德?伊本?阿布,由此二人加以定夺,让我舰队在此处停泊,不得再往前行。”小艇方才掉头,王海遥不待林虎发问,便已将交涉的结果一一禀报了出来。

    “很好,有劳了,远征,请你父亲将船靠上来!”

    听完了王海遥的解释之后,林虎并未加以点评,而是安抚了其一句,旋即便转回了身去,抬头望着桅杆上的王远征,提高声调地下令道。

    “好叻!”

    王远征兴冲冲地应了一声,双手连挥,打出了一连串的旗号,不数息,便见被护卫舰队掩护在后头的大队商船中一阵sāo动之后,一艘挂着“顺远”旗号的商船缓缓驶出了阵列,向着林虎所在的“威远号”靠了过来,与此同时,阿拉伯舰队似乎被唐军的调度所惊动,一阵鼓号声中,整个舰队再次向前逼近,一时间海面上的气氛就此陡然紧张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大海涛声(三)

    “虎叔,大食舰队压上来了!”

    大食舰队方才一动,站在高大桅杆上的王远征立马便察觉到了不对,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嘶吼了一嗓子。

    “嗯?”

    林虎一听之下,身子不由地便是轻轻一振,忙一抄手,已将腰间插着的单筒望远镜取在了手中,举到眼前,细细地察看着大食舰队的军阵,这一见其舰队上下剑拔弩张之状,脸sè瞬间便有些子yīn沉了起来。

    打?未必便打不过,别看大食舰队船只众多,可大多是只能坐几十人的小船,武器装备也差得很,除了二十余艘中型战船有加装大型弩车与数量寥寥的投石机之外,其余小船都是玩登舷战的货sè,跟唐军战舰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唐军这六艘战舰可不是寻常货sè,每舰都分三层,除了处于水面下的最底层是装淡水、食物等杂物之外,其余两层则各有十个的shè击孔,每个shè击孔后头都是一部中型弩车,至于前后甲板则各有一部大型弩车,有效shè程远达三百五十步之遥,一箭过去,但消命中,绝对能将大食舰队的小型战舰撕成碎片,数枚巨箭命中的话,便足以摧毁大食舰队的中型战舰,光凭眼下这六艘战舰,大唐舰队纵使不胜,自保却是不足为虑,更别说各舰上的武士尽皆是水战好手,压根儿就不怕大食人的登舷战术,问题是战火一起,这生意怕也就做不下去了,而这显然不是林虎所愿面对的结果。

    “传令,各舰原地jǐng戒,没有命令不得擅启战端!”

    林虎脑筋急速地运转着,略一沉吟之后,头也不回地下达了命令,而手中的望远镜却始终不曾放下,他在默默地估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一旦大食舰队当真压过了双方之间的中线,那林虎也就不打算跟其讲甚客气了,绝对是打了再谈其余!

    “停下,快停下!”

    穆阿?维亚?阿本,亚历山大港务司总管,其妹乃是当今大食哈里发穆阿维叶?伊本?艾比?苏富扬之长子埃及总督叶齐德?伊本?阿布众多小妾中一个,还是最受宠的几个之一,凭借着这层关系,穆阿?维亚?阿本方才得了港务司总管这么个肥缺,自是不想死于战乱之中,这一见己方舰队已前移动,而他自己所乘坐的小艇却尚未行驶过两军之间的中线,唯恐被战火波及,登时便急了,也不管舰队那头是否能听得到他的喊声,可着劲地舞动双臂,胡乱地狂吼了起来。

    大食舰队旗舰“蔷薇号”的前甲板上,一名大胡子的将军正由一大群侍从簇拥着屹立在船头上,此人正是大食舰队统领塔里?伊本?艾比,当今哈里发的远房堂侄,也是大食舰队的奠基人,十年前随当今哈里发征战拜占庭帝国时,利用拜占庭的船厂建立了大食帝国的第一支海军,方一成军便击溃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拜占庭海军之攻击,其后,又屡次击败拜占庭舰队,乃是红海上赫赫有名的海军战将。

    “传令:停止前进,将那头肥猪接上来!”

    塔里?伊本?艾比素以好战成xìng而闻名红海,此番被大唐舰队的浩大声势所惊动,仓促率领着全军前来堵截,不免有些子恼火在心,先前见大唐舰队在调整阵型,误以为大唐舰队这是要准备开战,自不敢怠慢了去,这才会指挥着全舰队一起压将上去,只是行了一段之后,见唐军始终不曾扬起半落的船帆,心中的疑虑自是稍减了大半,也就不再前压,打算等问明了缘由之后再做计较。

    塔里?伊本?艾比既已下了令,下头人等自是不敢不遵,全舰队很快便在离大唐舰队不到五百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此际,离林虎所限定的中线也就只差数十步之距了,有鉴于此,林虎原本已扬起的手又缓缓地落回了腰间,将已是将将出口的开战之令暂时按了下来。

    “启禀大统领,是大唐,这是来自大唐的船队!是来做生意的,真主在上,如此多的船,那得能值多少的金币,这可是笔大生意,大生意啊……”

    穆阿?维亚?阿本显然很是激动,这才刚被带到“蔷薇号”的前甲板上,便即手舞足蹈地瞎嚷嚷了起来,这也不怪其失态,要知道但凡是大唐来的船只,那必定是满载了丝绸与瓷器等值钱之物,穆阿?维亚?阿本在这港务司总管任上干了三年,也曾接待过几次大唐的船只,只不过那些都是中型货船罢了,且都是单船独艘地到的,还真从没见过如此多的巨船一起到来,旁的不说,就大唐客商的豪爽/劲,他穆阿?维亚?阿本光是好处费便能捞上老大的一笔,更别说一旦搞到些私货倒卖上一把的话,那赚头可就海了去了,光是想想都足以让穆阿?维亚?阿本口水狂流的。

    “够了!”

    塔里?伊本?艾比素来瞧不起穆阿?维亚?阿本这个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家伙,若不然,也不会强行派其前去大唐舰队处探虚实,此时一听穆阿?维亚?阿本一上船便在那儿胡言乱语个没完,心里头的恶心感不免更盛了几分,毫不客气地一挥手,断喝了一声,生生打断了穆阿?维亚?阿本的废话。

    “啊,大统领,下官,下官……”

    被塔里?伊本?艾比这么一喝,穆阿?维亚?阿本的脸sè不免便难看了起来,再一联想到先前他强迫自己亲自去打探消息的事儿,心中的恼怒自不免更盛了几分,可又没胆子在塔里?伊本?艾比面前发飙,只能是悻悻然地结巴着。

    “从头说起,细细说!”

    塔里?伊本?艾比显然极度厌恶穆阿?维亚?阿本的怂样子,这便不耐烦地横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啊,是,启禀大统领,这事情是这样的……”

    穆阿?维亚?阿本虽恼火于塔里?伊本?艾比的无礼,可却没胆子跟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强扛,只能是讪笑着将与大唐舰队交涉的情形一一详述了出来。

    “什么?不接受检查?当真好胆!”

    这一听大唐舰队不肯接受己方舰队的检查,塔里?伊本?艾比的双眼立马便瞪圆了起来,气咻咻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啊,不,大统领,他们不是不肯接受检查,只是说兵卒不能上船,我港务司的官吏却是可以……”

    穆阿?维亚?阿本正说得起劲,冷不丁被塔里?伊本?艾比的嘶吼声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解释道。

    “放屁!管他甚大唐不大唐的,到了我亚历山大港,就得听从我帝国的指挥,这是真主的意志,岂能容得这些异教徒猖獗如此,来人,升起战旗,大唐人不听指令就打到他听为止!”

    塔里?伊本?艾比一向在红海上横行惯了,又怎肯接受大唐舰队提出的条件,更不会去听穆阿?维亚?阿本的解释,嘶吼着便下达了作战令。

    “大统领,您不能这样做,没有总督大人的命令,您不能擅自开战,下官……”

    穆阿?维亚?阿本原本都已盘算好了该从大唐舰队处捞取足够的好处,自是不愿见到大战发生,倒不是为大唐舰队的安危着想,纯粹是因为一旦大唐舰队覆灭,所有的好处都得尽皆归了塔里?伊本?艾比,自不可能有他穆阿?维亚?阿本啥事了,再说了,这会儿他自己尚在舰船上,万一要是在海战中有个闪失,那岂不是得玩完,有鉴于此,穆阿?维亚?阿本自是顾不得对塔里?伊本?艾比的忌惮之心,硬着头皮出言反对道。

    “来人,送这位总管大人下船!”

    塔里?伊本?艾比虽是埃及总督叶齐德?伊本?阿布的远房堂弟,又是当今哈里发的爱将,不过么,其与叶齐德?伊本?阿布之间却并不是一个派系的,彼此间的关系实在一般得很,此时一听穆阿?维亚?阿本拿总督来压自个儿,心头的火气“噌”地便上来了,压根儿就不给穆阿?维亚?阿本将话说完的机会,毫不客气地便下令侍从们将其拖带了下去。

    “塔里,你个二狗子,见利忘义的混球,你不得好死,你等着,本总管这就去找总督大人前来主持公道,你等着……”

    穆阿?维亚?阿本没想到塔里?伊本?艾比说翻脸便翻脸,登时便被气得眼冒金星,可却不敢在塔里?伊本?艾比面前混闹,直到被押上了回转港口的小艇,这才捶胸顿足地咒骂了开来,一边骂一边喝令手下人等急速向港口方向划去……

    “虎叔,大食舰队冲起来了!”

    大食船队这头百余艘战舰方才纷纷冲起,瞭望台上的王远征立马高呼着发出了jǐng报。

    “传令:各护卫舰即刻扬帆,向我舰看齐,迎上去,杀退贼子,其余舰集结自保!”

    林虎始终在关注着大食舰队的一举一动,用不着王远征发喊,他已是看出了情形的不对,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一挥手,下达了备战之令,霎那间,原本静静停泊着的大唐诸舰立马纷纷应命而动,六艘以“威”字号打头的护卫舰迅速升起了船帆,飞快地调整了下阵型,摆出了个一字长蛇阵,以侧舷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大食舰队,至于商船队的旗舰“顺远号”则在王海滨的指挥下,摆出了密集阵型以自守,一场大海战已是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

第四百九十五章大海涛声(四)

    塔里?伊本?艾比确曾打胜过几次海战,在这红海之地,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不过么,就其海战战术而论,其实还停留在接舷战的原始水平上,也不能说缺乏指挥艺术,只是含金量实在是不高,自是无法看得懂大唐舰队如此排兵布阵的奥妙之所在,可有一条他是看出来了,那便是前面一字排开的六艘大唐巨舰乃是战舰,至于后头呈密集方阵排列的则全都是货船,而这正是塔里?伊本?艾比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不为别的,只因他之所以强硬地要打这一战,为的便是大唐舰队所带来的巨额财富,那些个所谓的大唐舰队无礼的话头不过都是些强词夺理的借口罢了。

    塔里?伊本?艾比身为阿拉伯帝国唯一的海军大统领,近十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可自打两年前当今哈里发之长子叶齐德?伊本?阿布被派来担任埃及总督之后,他的好rì子便算是过到了头,平rì里动不动就被叶齐德?伊本?阿布找去总督府训斥上一番也就罢了,军饷武备等更是被克扣得凄惨无比,堂堂一个海军大统领,口袋里的金币加起来居然甚少有超过五百之数的时候,这令塔里?伊本?艾比怒火中烧之余,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与总督大人素来不睦来着,为了补贴军用,塔里?伊本?艾比不得不将主意打到了往来商船的头上,可有总督在上头盯着,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能是稍稍敲诈上一点,实在难敷使用,此番见大唐舰队如此之规模,心里头自是早就盘算着要玩上一把“三光政策”了的,赶巧大唐舰队拒绝兵卒上舰的事儿又给了他开战的理由,他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天赐之良机,开战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传令:围歼前方六艘敌舰,没有命令不得擅自攻击后面的商船!”

    塔里?伊本?艾比虽看不懂唐军布阵的奥妙何在,但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己方的战舰是对手的数十倍,兵力优势明显,又怎可能拿对手不下,这便信心满满地下达了总攻令,霎那间,两百余艘大食战舰密集如蝗般地便向大唐舰队扑击了过去。

    “传令:各舰打开shè击孔,以我舰为基准,准备shè击!”

    林虎的本心是不想在此时开战的,但战既已不可避免,他也绝不会退缩了去,此时一见大食舰队已冲将起来,自不敢稍有怠慢,高声下达了备战之令。

    随着号角声响起,立在高大桅杆上的王远征立马挥动起手中的两面小旗,将林虎的命令传达到了各舰,但听号子声大作中,“威远”、“威武”、“威顺”、“威宁”、“威震”、“威明”六舰几乎同时拉开了上下两层甲板的shè击孔,娴熟地将各型弩车推到了shè击位上,一排排巨型弩箭之箭尖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死亡之寒光!

    大食海军的战舰都是些中小型战船,皆采取的是风帆加左右两排浆手的基本配备,船虽小,速度却是极快,尤其是短途加速能力更是惊人,塔里?伊本?艾比的命令方才下达,其以三艘中型战舰为前导,四十余艘小船为两翼的先锋战舰群便已迅速地冲到了离大唐舰队不足百步的距离上,近得已无需望远镜便能清晰瞅见大食海军官兵们的狰狞之面容,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号子声不停地刺激着大唐舰队诸人的神经,饶是一众人等都已是历经过数次血战的老手了,到了此时也不禁为之紧张了起来,然则林虎却是并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屹立在前甲板上,并没有下达开火之令,哪怕此时大食战舰其实已进入了大唐舰队的致命打击范围之内。

    “差不多该够了!”林虎素来很冷静,越是大战在即,他便越是能沉得住气,任凭大食海军如何嘶吼呐喊,林虎都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估算着彼此间的距离,待得见敌舰队中军也已冲过了离己方一百五十步的致命打击线之后,林虎这才冷笑地呢喃了一声,举起了手来,向下用力一挥,高声断喝道:“shè击!”

    “shè击!”

    “shè击!”

    “杀!”

    ……

    随着王远征的号旗挥动,各舰舰长几乎同时怒吼了起来,早已待命多时的shè击手们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呼喝着拉动了栓在扳机上的粗大麻绳,但听机簧声大作中,一百二十支大型弩箭轰鸣着从各舰激shè而出,如雷霆霹雳般划破空间,带着死亡的呼啸,直扑向迎面冲将过来的大食先锋舰队。

    悬念?没有任何的悬念!就双方这不足六十步的距离上,以大唐弩车之威,便是块厚实的钢板都能shè出个大洞来,更别说大食海军这么些木制的小船了,在巨型弩箭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差不了多少,但凡被shè中者,无不被强大的冲击力生生撕出个巨大的伤口,运气好点的,还能勉强航行,运气不好的,立马便断成了两截,尤其是那三艘作为前导舰的中型战船更是倒霉到了家——整整有三十支巨型弩箭是冲着它们去的,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久经训练的唐军shè手们自不会有失手的可能,船毁人亡乃是铁定之命运,差别只是所中巨箭的多寡而已!

    “嘭,嘭,嘭嘭……”

    巨弩命中目标的声音谈不上悦耳,只是一阵阵的闷响罢了,可其所带来的景象极其壮观,有如朵朵礼花炸开一般,无数的木屑、尸块漫天飞舞,血光冲天,惨遭蹂躏的大食舰队第一个照面便被彻底打晕了头,无数的落水者惨嚎声响得震天,侥幸得以幸免的二十余艘前锋战舰也全都慌了神,进不敢进,退又退不得地挤在了海面上,就此大乱成了一团。

    “嘶……”

    塔里?伊本?艾比怎么也没想到己方前锋舰队连大唐舰队的边都没摸到,就已被打成了半残废,四十八艘战舰出击,一轮打击挨下来,便已被击沉了二十一艘,还有七八艘也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整个海面上到处都是落水士兵的人头在耸/动不已,这等惨况登时便令塔里?伊本?艾比倒吸了口凉气,眼瞪得浑圆无比,愣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上箭!上箭!”

    趁着大食海军未曾反应过来的混乱当口,大唐各舰舰长尽皆呼喝着下令装填手们赶紧加装弩箭,只是这一回所加装的不再是统一的制式弩箭,而是近半加装了火油弹的特制弩箭——所谓的特制弩箭说起来也简单,那便是将火油弹固定在有特设凹槽装置的弩箭之上,因着火油弹易燃易爆的缘故,加装这等弩箭时,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与谨慎,好在大唐众将士大多都是水师里出来的好手,又都经过了长时间的严格训练,一个个手脚都麻利得很,不待大食海军再次发动攻击,已将所有的弩箭尽皆上齐了。

    “传令:散开,四面合围,杀上去!”

    塔里?伊本?艾比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虽被大唐舰队当头一棒打得有些子昏了头,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不敢再采取集群冲锋的攻击方式,转而下令全军分散出击,企图利用其舰船小而灵活的优势贴近大唐巨舰,从而展开登舷战。

    “传令:各舰zì yóu攻击,注意侧后方!”

    初战虽已告捷,可林虎却丝毫不敢大意了去,这一见大食海军的后队七十余艘战舰开始绕行,而中军、前军残部则飞速地四散了开去,自是猜出了大食海军此举的用心何在,面sè瞬间便肃然了起来,紧赶着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嗖,嗖,嗖……”

    大食海军的变阵固然快捷,奈何此时其前、中两部尚处在大唐舰队的致命攻击范围之内,再如何转向也难以在短时间里逃开,已装填好弩箭的各舰shè手们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纷纷毫不客气地拉动了扳机上的粗麻绳,但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大作中,百余支巨箭再次呼啸着激shè了出去。

    “轰轰,嘭嘭……”

    大唐舰队这番加了料的弩箭表现可谓是惊人至极,虽说因着大食海军纷纷转向的缘故,命中率不如前一回那么高,可战果却并不比第一次攻击来得差,但听一阵闷响与爆声交杂间,十数朵硕大的火团在乱军中腾了起来,十数艘小型战舰连同两艘中型战舰尽皆起了大火,直惊得各船上的大食水兵们全都狂吼了起来,手忙脚乱地yù图扑灭火头,却没想到这火油弹一旦燃起,水是压根儿就浇不灭的,更可怕的是火油沾到哪,火便烧到哪,不少急于灭火的大食水军官兵登时便倒了大霉,不单未能将火扑灭,反倒引火烧身,被烧得疼极之下,自是满船乱窜,其结果便是引发了更多的火头,大火一起,黑烟滚滚,其景当真有遮天蔽rì之壮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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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