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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巅峰对决(三)

    那突如其来的暴吼声不仅是音量奇大,更主要的是其之所言乃是标准的突厥语,这便令一众同罗族士兵有些个懵了神——同罗族乃铁勒九姓之一,自南北朝时起便隶属于突厥,久经同化之后,本族语已渐失传,所使用的语言正是突厥语。

    “大胆,尔竟敢乱我军机,作死么?”

    茹宁正因祖父和好友的受伤而盛怒着,这一听有人跟其抢着下令,自是更为火大,寻声望去,这才发现那下令之人赫然竟是先前与三位刺客拼杀不休的黑衣人中的一个,心中虽略有疑虑,可在怒极之下,却也没去细想,而是气恼万分地挥舞了下手中的横刀,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道。

    “茹宁,闭嘴,还不退下!”

    茹宁敢冲着那三名绝顶高手狂吼,那是年少无知的做派,然则明祈却是不敢任由其胡乱行事了去,这一见情形不对,顾不得自个儿全身上下兀自在淌着血,紧赶着从身后士兵的环抱中挣脱了出来,毫不容情地将茹宁赶到了一旁。

    “爷爷,您……”

    茹宁还待要分说,可一见其祖气得长须都飘了起来,自不敢再多啰嗦,只能是讪讪地退了开去。

    “三位朋友请了,老朽能得以苟延残喘,皆有赖三位援手之大恩,若不嫌弃,还请入帐一叙可好?”

    明祈乃草原智者,早已从先前李显与清虚道长的对话中猜出了李耀东等人的来历,但却并未说破,而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道。

    “不必了。”

    李耀东心中记挂着李显的安危,哪有甚心情与明祈多套近乎,这便语气淡然而又坚决地拒绝了明祈的邀请,而后,也没管明祈是怎个想法,大步走到了兀自躺在地上的陈贺武身前,蹲下了身去,伸手将陈贺武血淋淋的身子抱了起来。

    “大人,属、属下尽、尽力了,属下……”

    陈贺武本已伤重昏迷,被李耀东这么一抱,伤口牵扯之下的剧痛顿时便令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入眼便见李耀东正满脸疼惜之sè地望着自己,陈贺武心情不由地便激荡了起来,强撑着要出言解说一番,奈何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些,话尚未说完,一口气没接上,眼前一黑,人已是彻底失去了知觉。

    “贺武,贺武!啊……”

    一见陈贺武整个身子软塌了下来,李耀东的心立马便抽紧了,飞快地伸手一探其之脉搏,这才发现陈贺武竟已是去了,心疼之余,不由地便仰天长啸了起来,声如雷震,穿云裂石,其中满是悲愤之意,直震得围在不远处的一众同罗士兵尽皆慌乱地倒退不已,而首当其冲的明祈更是被震得身子哆嗦着便往地上倒去,幸亏侍候在一旁的茹宁眼疾手快,伸手搀扶了一把,这才没出甚乱子。

    “这位朋友,贺武这孩子是为救老朽而死,于我同罗一族有大恩,老朽自当厚葬于其,还请朋友给老朽一个弥补的机会。”

    明祈不顾身上的伤疼得厉害,一把推开茹宁搀扶的手,很是恭谨地对着李耀东行了个大礼,言语诚恳地开口道。

    “不必了,老族长只须记得我家殿下的话,便算是贺武这孩子没白死,告辞!”

    李耀东收住了长啸,面sè悲痛地闭上了眼,语气深沉地丢下句交待,纵起身形,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啊,这……”

    明祈显然没想到李耀东说走便走,一时间不由地傻愣在了当场。

    “唉,老族长,贺武那孩子乃是李兄的外甥,还是唯一的外甥,其父母死得早,都是李兄一手将其拉扯大的,而今就这么没了,李兄不免伤心过度,若有失礼处,还请老族长多多体谅则个,告辞了!”

    王宽与李耀东搭档最久,只是清楚陈贺武与李耀东的关系,这一见其伤感如此,自也不免心生凄然,再一看明祈兀自茫然无状地呆立着,这便行上前去,解释了一番,旋即脚下一用力,人已飞身而起,与叶胜一前一后地驰离了同罗族营地。

    “唉……”

    明祈默默无言地眺望着李耀东等人离去的方向,半晌之后,发出了声悠长的叹息。

    “爷爷,您的伤还在流着血呢,快,快来人,给爷爷包扎!”

    茹宁正哀痛好友的陨落,突地被明祈的叹息声所惊醒,再一看明祈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登时便慌了神,紧赶着便高呼了起来。

    “今夜之事不得外传,有敢违此令者,杀无赦!”

    茹宁既下了令,自有数名同罗族士兵拥上前来,七手八脚地便要去搀扶明祈,这一回明祈倒是没有拒绝众人的好意,只是在临去前下了道封口之令,一众人等虽不明所以,却也无人敢提出异议,只能是各自轰然应诺不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李耀东等人与明祈交谈之际,清虚老道与李显已是一前一后地向着西面的祁连山奔行了去,双方速度都快到了极点,在月sè下有若两道光在空中穿行一般,彼此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十丈左右,任凭两人如何使力,这距离依旧如是,直到二人先后飞纵上了祁连山脚下的一座小山顶上,彼此间的距离还是十丈不变。

    “不错,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贫道当年也曾与李淳风比过数场,只得个平手之局,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虽去,其弟子竟也成长到了这般田地,于授徒上,贫道虽不愿,却也不得不叹服矣。”

    清虚老道当先在山顶上站住了脚,默立了良久之后,这才转回了身来,瞥了李显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好生感慨了一番。

    “清虚道长此言差矣,孤倒是想拜在李太史门下,可惜却未能如愿,然,李太史于孤确有传艺之恩,说是孤之恩师却也不差,至于道长么,不止在授徒上不及李太史,于大节处更是有着云泥之别,一者是天空皎月,一者不过是苟延之徒罢了,妄谈并肩,岂不可笑!”

    彼此间既然已是无转圜之地,李显自是不会跟清虚老道有甚客气话可说的,这一听清虚老道大刺刺地以长辈自居,李显立马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了其一番。

    “小辈,安敢辱我,好胆!”

    清虚老道武功卓绝,天下少有其敌,一向自视甚高,哪容得李显在其面前放肆如此,登时便气得胸前的长须都飘了起来,怒气一发,庞大的气势便起了,如山一般地向李显便压了过去。

    “道长何须如此作态,孤向不虚言,想那李太史一生jīng忠报国,心系社稷,功在千秋,而道长自恃清高,不思为国效力,躲于深山中苟活,于国何益?于民何利?纵使教出些劣徒,不是横行江湖之恶贼,便是朝堂之蛀虫,若仅是如此,孤虽不喜,却也懒得与尔一般见识,而今河西将定,阁下倒是跳出来与草原乱贼沆瀣一气,扰乱河西之绥靖,是谓天下之公贼,还敢奢谈大义,岂不可笑么?”

    武功到了李显与清虚道长这等绝巅之境,所争的不光是本身的武功,也不光是气势,更多的则牵扯到了气与运之说,所谓的气自然是心气,谁的心气更稳,谁的胜算便更大上一线,至于运,则略有些飘渺,笼统地来说,不光是运气本身,还牵扯到顺天还是逆天的问题,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这一点,不达到大宗师之境,是无法领略其中的奥妙的,这个中的缘由李显自是懂得,故此,他是绝不会放过在战前打击清虚老道气运的机会,这便一边放出自身的气势,以强对强地挡住清虚老道的气势压迫,一边辞严义正地将清虚老道好一通子地斥骂着,生生将其骂得个狗血淋头。

    “好小子,好凌厉的口舌,希望尔之手底下也能似口舌般犀利,贫道懒得与尔多费唇舌,你我还是剑上论输赢好了。”

    清虚老道毕竟是老江湖了,虽被李显所言刺激得险些失态,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这一见气势上无法压倒李显,口舌之争又处于绝对的下风,也就不想再多费那个功夫,这便yīn冷地一笑,发出了决战的邀约。

    “诚如阁下所愿,今rì一战,孤定要砍下尔之狗头,不仅如此,孤还将行文天下,召令天下豪杰共举义旗,灭了藏污纳垢的栖霞观,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

    李显xìng子里便有着十足的冒险因子,素来不惧战,哪怕面对着的是天下有数大宗师之一的清虚老道,李显也无一丝的畏惧之心,手一抄,悬挂在腰间的横刀便已连鞘摘在了手中,同样冷笑一声,掷地有声地发出了灭绝栖霞观一脉的豪言。

    “很好,只要殿下能胜得了贫道,一切都好说。”

    李显的话不可谓不诛心,也不可谓不刺耳,然则清虚老道这一回却是没有动怒,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只是极之冷静地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地立在了胸前,一股子锐利无匹的气势陡然间便喷薄而出,霎那间风云变sè,天地间唯剩一剑在……

第四百六十七章巅峰对决(四)

    “哼!”

    到了大宗师这般境界,大家伙的武道修为相差只在毫厘之间,所争的不过是一线之先机罢了,这一见清虚老道气势全开,李显自是不甘示弱,这便冷哼了一声,手腕微微一个下沉,手中的连鞘刀已是扬了起来,也没见李显再有旁的动作,jīng气神便已高度凝聚了起来,人刀合一之下,一道霸道十足的气势便已冲天而起,毫不相让地与清虚老道的剑势形成了隔空对峙之局面,只是双方似乎都没有立刻出手的意思,彼此的气机并未就此交缠碰击,仅仅是遥遥相对着罢了。

    “好,殿下果然英雄出少年,确有资格与贫道一战了。”

    尽管彼此的气机并未进行交锋,可一感受到李显外放的气势,清虚老道立马便断明了李显的真实修为已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可却也没太过在意,毕竟其身处此境界已有多年,自忖在经验上远比初入此境界不久的李显强上不老少,这便好整以暇地点评了李显一把,摆出的竟是十足十的前辈高人指点后辈之架势。

    “请!”

    左右该说的都已是说完了,要战便战好了,李显实在懒得再跟清虚老道多费口舌,也没去反驳其摆老资格的言语,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作为回应。

    “呵呵,贫道五岁练剑,十岁杀人,二十岁剑法大成,四十则一剑在手,天下难有对手者,五十弃剑不用,明身即是剑之理,六十而知天下万物无一不可为剑者,只因有剑在心,万物即剑,而今十年磨一剑心,且取殿下之首级以为祭!”

    面对着李显的邀战,清虚老道却并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述说着,直到最后一个“祭”字一出,清虚老道终于是动了,也没见其如何作势,只是立于胸前的剑指轻轻一点,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便已砰然而出,锐啸着直取李显的胸腹之间。

    “嘭……”

    清虚老道这一记指剑虽凌厉无匹,可李显却显然并不在意,连刀都不曾拔出,只是轻轻地一压碗,连鞘刀微微一斜,已准确地封住了剑气的激shè,一声闷响过后,剑气便已被消解于无形,至于李显的身形,甚至连晃都不曾晃上一下,很显然,这等威力的指剑气对李显来说,威胁实在大不到哪去。

    “道长着相了,身是剑、心有剑,不过都是剑罢了,又何须分得如此之明,孤只有一刀,也唯有一刀,请道长品尝!”

    虽说都是大宗师,可李显对武道的理解显然与清虚老道有着截然的不同,他并不以为所谓的无剑胜有剑乃是正理,也不执着于所谓的境界区分,在他看来,强行区分有剑无剑本身就走入了武道的误区,压根儿不值得一提,这便语带不屑地回了清虚老道一句,待得“尝”字一出,李显也出手了,但见李显手腕一振,横刀已是如闪电一般地出了鞘,一道雪亮的刀芒咆哮着向清虚老道奔袭了过去,一刀既出,天地变sè,一股子沛然的霸气横扫天下,山间薄薄的迷雾瞬间为之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黄口小儿,无知之言!”

    对武道的理解乃是宗师之根本,清虚道长对李显那套理论自然也同样不屑得很,这一见李显已出了招,却也不敢怠慢了去,冷哼了一声,剑指划动如轮,山林间的薄雾猛地便是一震,紧接着,飞快地翻滚着凝聚了起来,如同数条巨龙般盘旋着咆哮着向李显劈杀而出的刀芒迎击了过去。

    “轰隆隆……”

    刀芒与雾龙严格说起来都是无形之物,可在两大绝世高手的施为下,却宛若如同实物一般,激烈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阵有若霹雳雷鸣般的巨响,一共五道雾气之龙在霸道无匹的刀芒下被生生撞成了四下飞散的碎片,可于此同时,刀芒也为之烟消云散,双方第一次正式的硬撼算是以平手告了个段落。

    “很好,再来!”

    清虚老道从来都不是个讲虚礼之人,一见五道雾龙被击溃,丝毫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轻叱了一声,剑指再次轮转了起来,连连点击之下,溃散了开去的雾气再次翻滚着凝聚成形,一把长达十数丈的巨型雾剑赫然悬在了月sè之下,只一挥,巨剑发出强烈的剑啸声,有如实物一般地当头便向着李显狠劈了下去,其速有若奔雷一般迅捷,其势则宛如泰山压顶,沛然不可御!

    “雕虫小技!”

    聚雾成形以攻敌说起来可算是高明至极的武学,在寻常武林人士眼中,绝对可以算是神乎其技的仙家手段,可在李显看来,却也不外如是罢了,丝毫不因这把雾剑的威势所动,断喝了一声,手中的横刀一个反撩,一记“撩刀式”便已毫无畏惧地强迎了上去,一道长达丈余的刀芒喷薄而出,发出有如龙吟般的怒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空间,准确无比地劈在了雾剑的剑锋之上。

    “铛……”

    刀芒与雾剑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有若金铁交击的悠长脆响,爆烈无匹的刀芒瞬间便将雾剑狠狠地斩成了两段,余势不减,如怒龙般冲天而起,有若礼花般在夜空中炸出一团璀璨已极的亮光。

    “呜……”

    雾剑实在是太长了些,尽管被刀芒狠狠地截成了两段,前一半溃散成了四逸的雾气,可后一半却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猛地一顿之后,便即再次加速,狠狠地向着李显当头便斩了下来。

    该死,好个yīn险老狗!

    雾剑虽猛,但李显却并不放在眼中,以李显之能,只须再一击便足以令这把看似威不可挡的雾剑彻底化为飞烟,只是不等李显再次出刀,清虚老道已再次轮动了剑指,但见其手指连点之下,翻滚的雾海中突然飞出十数把小型雾剑,急若流星般地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向李显激shè了过去,瞬间便封死了李显的闪躲之空间,眼见于此,李显不由地心神一凛,暗骂了一声,却也不敢强扛这波凌厉已极之攻势,不得不展开了身形!

    “霸绝天下!”

    宗师之战一旦落了后手,要想再扳回来,那可就是千难万难之事了的,故此,面对着清虚老道的这一轮急攻,李显没有采取稳妥的守势,只因他很清楚守下这轮攻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摆脱这等连续受攻的局面,真要是采取了守势,可以料定清虚老道的攻击将会是一波紧接着一波,连番的打击之下,纵使李显再能,也难免有疏忽之处,真到那时,便是此战失败的开始,而这是李显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李显不打算守了,这便长啸了一声,手中的横刀已是义无反顾地挥击了出去,一出手便是最强的攻杀之招。

    绝招就是绝招,李显全力一击之下,威势之强可谓是绝伦天下,但见刀光只一闪,一道凌厉无匹的巨大刀芒已是汹涌而出,瞬息间便已将迎面shè来的小型雾剑尽皆扫荡一空,而刀芒却是不受任何影响地向前,再向前,一息不到的时间里便已瞬移般地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劈杀到了离清虚道长不过三尺之距上,亮得耀眼的金sè刀芒生生将清虚道长身周数丈范围内尽皆渲染成了一片金sè的海洋,其景不可谓不壮观,当然了,这等壮观里自有着无穷的杀机!

    清虚道长原本的算计是想以雾化形之能远距离地牵制住李显,以一波强似一波的攻击来压制住李显,迫使李显不得不疲于防守,从而取得此战的主动权,可却万万没想到李显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期间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过渡,眼瞅着这一刀来得如此之凶悍,清虚老道古井不波的心境登时便起了波澜——若是双方都不变招的话,清虚老道所cāo控的巨型雾剑以及从左右乃是后方激shè而出的小型雾剑固然可以将放弃了防守的李显重创当场,可他自己也断难逃过李显这记绝杀一刀的追袭,纵使能勉强保住老命,那也难逃重伤之结局,真是如此的话,双方比较的可就不是武功的高低,而是比较运气的好坏了,就看谁能伤得更轻一些,谁便能在接下来的激战中取得决定xìng的优势。

    “小贼敢尔!”

    清虚老道虽然自负,但却没狂妄到敢于轻视李显这么个同级的对手之地步,这一见李显出手便是拼命之绝杀,心中可谓是又气又怒,只因他在瞬息间便已算清了此番若是硬碰之下的后果将会如何——毫无疑问,年轻力壮的李显在硬抗伤势的能力上要远比已是风烛残年的清虚老道来得强,还不是强上一星半点,假若双方伤得一样重的话,最终倒霉的只能是他清虚老道,而绝不会是李显,这等注定要败亡的交换清虚老道自是不愿去做,故此,怒归怒,气归气,面对着李显这等颇有些无赖风格的打法,清虚老道就算再不情愿,除了怒叱一嗓子之外,也只能是被迫做出了调整……

第四百六十八章巅峰对决(五)

    “情形如何?那李显小儿可曾出现?”

    “黑风盗”营地的中军大帐中,一身黑衣的孙全福正心思重重地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突地瞅见帐中人影连闪,立马霍然抬起了头来,入眼便见关老大等四人已站在了身前,心神微微一紧,忙不迭地出言追问了起来。

    “回大人的话,李显小儿已被家师引走,只是其一众手下颇多,我等已尽了力,可惜却未能将明祈斩杀当场。”关老大上前一步,一拱手,语带遗憾之意地回答道。

    “唔,关大,你看那李显小儿可能从尊师手底下逃出生天?”

    孙全福早就在怀疑明祈的崛起乃是出自李显的安排,这才会安排这么一场刺杀的戏码,以此来逼李显露面,为的便是让清虚老道出马去对付李显,至于明祈的死活,乃至此番盟会的结果么,孙全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李显死了,对于孙全福来说,一切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后头河西会如何个乱法孙全福浑然不在意,也不想去关心,故此,他压根儿就不去追问刺杀的详情,而是直接追问起清虚老道与李显一战的可能之结果。

    “家师必胜无疑!”

    陈五显然对其师有着盲目的崇拜之情,不待关老大开口,便即抢着回答了一句,脸上满是自豪之情。

    “哦?”

    孙全福可是领教过李显的厉害,自是不敢轻信陈五的回答,可也不好当着关老大四人的面出言驳斥,只是歪了下头,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六/四开罢,家师的赢面要大些,至于结果如何,属下也不敢妄断。”

    关老大却不似陈五那般自信满满,略一犹豫之后,还是实话实说道。

    “六/四开?六/四开,唔……”

    孙全福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呢喃了几声,低着头在大帐里急速地来回踱着步,脸sè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停,很显然,其对关老大的判断也不是很相信。

    “大人,那小子此番纵使不死,伤重怕也难免,明rì盟会其怕是难以露面了的,我等却也无须多虑,终归按着预定计划行了去便是了,那小子不是想绥靖河西么?就让他好生忙着去好了。”

    孙全福来回踱步的频率实在是太快了些,晃得站在一旁的刁三眼都花了,这一见孙全福半晌都没能拿定主意,刁三自是有些子按捺不住了,这便站了出来,温言开解道。

    “是啊,大人,有家师在,那小子翻不了天的,我等若能一举乱了河西,那小子纵使能艰难逃生,亦将无能为了!”关老大也被孙全福的犹豫不决搅得甚是不耐,这便出言附和了刁三一把。

    “不!传某之令,全军即刻开拔,趁乱离开此地!”

    孙全福素来行事谨慎,当年在宫中便是如此,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得武后之宠信,深知李显厉害的他可不似刁三等人那般乐观,绝不敢轻信李显对明rì之事会没有安排,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家底被李显一家伙便抄了去,这便霍然站住了脚,一扬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大人,我等若就此走了,万一要是家师归来,该如何交待,再者,娘娘可是有死命令,要我等务必乱了河西,我等……”

    一听孙全福这就要走,关老大可就有些子急了,唯恐其师有所不测,这便紧赶着出言进谏道。

    “是啊,大人,房当孤峰那老小子若是得知我等走了,或将打退堂鼓了,万一要是被李显小儿就此一统了河西,娘娘怪罪下来,那后果怕是有些不堪罢。”

    不止是关老大等人不想走,刁三也同样不情愿,说实在的,他已是受够了在河西之地与李显周旋的rì子,一门心思想着完成了武后这番部署之后便能离开河西这个危险之地,这便眼珠子转了转,将武后这尊大佛抬了出来。

    “嗯?”一听关、刁二人尽皆出言反对自个儿的命令,孙全福的脸sè立马便耷拉了下来,待要出言呵斥,可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这便故作沉吟状地点了点头道:“尔等所言也是有理,这样罢,某自领军先撤,关大,尔且与刁三留下,某分兵三百与尔等,若是事可为则为之,若不可为,全身而退为上,就这么定了!”

    “诺!”

    孙全福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帐中诸人尽自尚有不满,却也不好再强扛,彼此互视了一眼之后,只能是各自躬身领了令,须臾之后,“黑风盗”主力便趁着因明祈被刺而引起的诸部落驻地大乱的当口,悄然撤离了营地,纵马向连儿湾南口飞驰了去……

    “呔!”

    就在孙全福全军悄然离开营地的同时,清虚老道被李显一招“霸绝天下”逼迫得无法再保持攻势,不得不断喝了一声,身若柳絮般地飘了起来,借助着刀气的催逼,急速地向后飘了开去,虽不得不舍弃了空中那把残缺的巨型雾剑,但却并未放松对尚存的十数把小型雾剑的控制,但见其一边向后飘飞,一边剑指连点,十数把小型雾剑陡然一个加速,带着强烈的剑啸声急袭向李显的后背。

    李显的刀很快,气势也极其之霸道,一刀劈出,万军辟易,面前哪怕是一块厚厚的钢板,这一刀下去,也绝对可以劈之两截,然,刚则刚矣,却万难劈中随风飘飞不定的柳絮,刀芒愈进,清虚老道的后退之势愈快,刀芒离着清虚老道的胸膛始终差着一尺之距,虽仅是咫尺,却有若天涯之遥,于此同时,清虚老道所控制的雾剑却也同样难以突破李显的绝对防御,每当接近到李显身后三尺之内,便被强横无匹的刀芒余波震得四散了开去,然则清虚老道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剑指连点之下,每散去一把雾剑,便有一把紧接着从雾海中飞窜出来,依旧不依不饶地攻击着李显的后方,双方就这么一进一退地僵持着,彼此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刚固不可久,柔也同样不可守,随着刀势的放尽,李显所发出的刀芒固然是就此黯淡了下来,可清虚老道的借力之道也就因此没了凭借,飘飞的身形同样是慢了下来,于此同时,胸中的浊气渐生,剑指的挥动也因气息的不稳而失之呆滞,所控制的雾剑也因之支离破碎了起来,再无法对李显形成威胁,不得不放而弃之。

    双方一番隔空交手之后,谁都没能占到一丝的便宜,便是彼此间的距离也依旧保持在十丈左右,各自一攻一守之下,战局又回到了原点上,所不同的只是战场从山顶转换到了山腰处罢了。

    “再接孤一刀!”

    李显所修炼的“天星功”早已到了第九层的大圆满之境,回气的速度自是快得惊人,尽管一招未能得手,却并不因之而气馁,只略一调息,便已断喝了一声,再次纵身而起,手臂一抖,又是一刀挥击了出去,只是刀尖上并无刀芒激shè,甚至不曾带起丝毫的刀啸之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刀,速度甚至不算有多快,也谈不上有甚威势,比起先前那霸道无匹的一刀来,似乎有着云泥之别,然则落在清虚老道的眼中,却令其瞳孔不由地便是一个微缩。

    清虚老道可是识货之人,只一看李显这一刀,便知这等内敛之势远比先前那等霸气之刀更难应付,只因没有变化便是最大的变化,一旦让李显这一刀近了身,接下来等待着清虚老道的一准是霹雳雷霆般的绝杀,真到那时,再想翻盘那可就千难万难了的。

    “好刀法!”

    面对着李显这等内敛之刀势,纵使身为敌人,清虚老道也不禁为之叫了声好,然则叫好归叫好,清虚老道的手底下却也不慢,但见其双手一振,两只长袖便已一上一下地挥击了出去,速度同样不是很快,也同样不曾带起一丝的风声,可去势却是飘忽不定,让李显很难锁住这两支袖剑的去向。

    “啪、噗!”

    内敛之刀对上了飘忽之剑,双方都很谨慎地控制住了招式的去向,几番变向之后,谁也无法摆脱出来,刀与两支袖剑还是撞在了一起,只听两声不同的闷响之后,两道人影齐齐翻飞了开去,各自倒飞出五丈之距,所不同的是清虚老道站稳之后,依旧如风中柳枝般轻摇了几下,而李显魁梧的身子则是一阵微微的轻颤。

    再次对撼下来,从局面上看,似乎是李显微微地占据了上风,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双方依旧是个平手之局——清虚老道借助着轻摇之势消除了残余的反震之力,而李显则是将反震之力传到了地面上,表现上的不同仅仅只是卸力方式上的差异罢了,很难说谁的方法更好上一些。

    好难缠的老头!三次对撼下来,依旧不曾分出高下,这令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然则获胜的信心却并未就此动摇,这便深吸了口气道:“道长果然了得,你我再这般战下去,便是千招也难见分晓,孤不耐久战,便以一刀请教道长高明好了。”

    “来罢!”

    清虚老道同样也清楚双方要分个高下极难,也不想再这么不咸不淡地打将下去,毕竟其年岁已高,久战之下,气血实难与李显相匹敌,自是不会反对李显之提议,这便无所谓状地耸了下肩头,两手大袖一抖,摆出了个玄妙的进手招式,气势陡然间便拔高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巅峰对决(六)

    清虚老道的身量并不算高,仅仅只是中人而已,然则气势一起,陡然间便有种令人高山仰止之感,首当其冲的李显更是为之心神一颤,自不敢大意了去,这便深吸了口气,横刀于胸,毫不示弱地也将气势提了起来,原本就魁梧的身形陡然间化成了不动的磐石,任由清虚老道的气势如何冲击,兀自岿然不动,双方的气机就此绞成了一团,彼此互锁之下,谁也不敢再轻易动弹上一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气势都已将将达到了顶峰,可却都无法寻出对方的破绽之所在,气机的纠缠愈发猛烈了起来,一股股旋风在两人周边由小及大地盘旋着,不数息便已成了冲天之势,风过处,飞沙走石,其势极猛,但却仅仅只是在两人的身周十数丈外肆虐着,至于两人之间的十丈之地,却是一片的宁静,唯有一阵阵水状波纹的浮现,方才明示出两人之间的气势交锋之激烈。

    正所谓月满则亏,双方的气势都不可能无限制地拔高下去,是到了该出手分个高低的时候了,所差的就只是个暴起发难的契机罢了,至于这个契机何时会出现,两大宗师都无法作出个准确的判断,此时双方的神经都已是紧绷到了将将断弦之地步。

    “乒!”

    就在两大宗师全神戒备之际,一枚拳头大的石子被旋风卷着重重地撞击在了一片山壁上,又翻滚着反弹到了两人的中间,旋即便被双方的气机绞得炸将开来,乱石飞溅中,双方的气势几乎同时一乱,在气机牵引之下,两大宗师都身不由己地发出了最强之攻势!

    “乱云诀!”

    清虚老道口中一声长啸,双袖抖出无尽的皱褶,层层叠叠间不知几许,每一道的皱褶便是一把利剑,暴然而起的剑气纵横往来,如蜘网般一层接着一层地向李显当头便罩了过去。

    “咫尺天涯!”

    就在清虚老道出手的同时,李显同样是一声狂吼,横于胸前的横刀只一摆,一道朴实无华的圆弧形刀芒便已是挥洒了出去,看似速度不快,可只一闪便已突破了空间的距离,于间不容发中避开了清虚老道发出了前十数道剑气之网,直奔清虚老道的胸膛而去,这一招正是李显自与明崇俨一战后所悟出的最强杀招,刚柔并济,已是超脱出了李靖所传的“霸刀七绝”之范畴,属于李显独有的宗师杀招,速度奇快不说,刀芒上还附有着绵绵的柔劲,如泥鳅穿泥般浑然不受力,数息间便将清虚老道随后发出的十数层剑气之网生生切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柳絮随风!”

    清虚老道先前已是适应了李显刀法的刚猛无俦,却万万没想到李显这一招竟会是将力与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待得发现不对,其所织出的重重剑气之网已是被破得个七七八八了,就只剩下寥寥数重,再无阻挡住刀芒进逼之可能,心不由地便是一慌,顾不得再织网如梭,长啸一声,身形一飘,再次用出了先前对付李显霸刀进逼之身法,整个人如同柳絮般飘飞而起,试图再次借势飞退而去。

    “爆!”

    天下习武之人何其多哉,可真能修至宗师之境的又能有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清虚老道固然是其一,可李显同样位列其中,相同的招式在宗师跟前施展,那简直与自杀无异,哪怕施展之人是清虚老道也不会有甚例外——就在清虚老道身形方才飘起的那一刻,却听李显一声断喝,手腕一振,一道细小如蛇般的刀芒便已再次激shè而出,虽无赫赫之威,可速度却是快到了极点,一闪之间便已后发先至地追上了前一道刀芒,只一撞,先前那道刀芒顷刻间便炸成了无数激飞的碎片,每一道碎片便有若一把飞刀般犀利,如暴风骤雨般向着清虚老道便席卷了过去。

    “呀……”

    宗师之争容不得一星半点的疏失,但凡有失,必遭惩处,此际清虚老道本想故技重施,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压根儿就没给其留下丝毫借力之可能——无数的刀芒碎片横飞之际,周边的气机皆已混乱,清虚老道便是想借力都无从借起,更糟糕的是清虚老道此时身已凌空,再想换气躲闪已是绝无可能,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刀芒碎片,清虚老道不得不拼命了,但听其一声狂吼之下,双袖连挥,于瞬息间幻化出无数的剑气,将全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地。

    “噗、噗……”

    刀芒的碎片虽犀利无比,可毕竟只是碎片而已,其势自是不足以穿透清虚老道的绝对防御圈,可巨大的力道却生生击得清虚老道无法稳住身形,愣是被这暴风骤雨般的碎片打得向后狂飞不已。

    “杀!”

    李显本就没指望这招“咫尺天涯”能真儿个地将清虚老道击杀当场,要的便是令其疲于招架,这一见清虚老道身形失稳,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破敌之良机,不待清虚老道落地,就听李显大吼了一声,身形如刀般飞出,人刀合一,如巨刃似地划破空间,急速地追上了清虚老道暴退的身形。

    不好!

    清虚老道显然没想到李显来得如此之快,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顾不得身前尚有小半的刀芒碎片正接踵而来,厉啸了一声,双袖一个交叉,全力向前猛挥了出去。

    “扑哧!”

    李显的刀实在是太快了些,饶是清虚老道已是及时作出了反应,奈何双袖的合力却是迟了一瞬,并不能赶在李显刀到之前真儿个地并在一起,但听一声裂帛声响中,其左袖已是被李显一刀削成了两段,而刀势兀自不减,依旧不依不饶地斩向了清虚老道的右边衣袖。

    “封!”

    左袖一断,清虚老道便已知晓光凭右袖硬挡的话,断难抵住李显这一刀的进击,惊怒交加之下,不得不玩命了,但听其一声嘶吼,右袖一抖之间,由刚转柔,如水一般地缠向了李显的刀身。

    封?自然是封不住的,双方的内力修为本就在伯仲之间,可李显这一刀还是有备而发,又岂是清虚老道仓促出手所能强封得住的,但听一阵紧似一阵的裂帛声响中,清虚老道仅存的右边袖子已被狂暴的刀芒生生绞成了碎片,如蝴蝶般四下乱飞了去,而李显的刀不过仅仅微微一顿罢了,而后便即执着地向着清虚老道的胸膛劈杀了过去。

    “噌,噌……”

    双袖虽碎,可清虚老道却是争取到了活命的一息停顿时间,面对着不依不饶地劈杀过来的横刀,清虚老道没敢再退,双手尽皆并指成剑,急速地连连点出十数剑,剑剑敲打在刀芒之上,总算是拼力将急袭而来的刀芒湮灭于无形,极之勉强地将李显的杀招化解了去,可其之身形却也被反震之力震得立足不住地向后暴退不已,不仅如此,仓促出手之下,经络已伤,脚跟尚未站稳,一大口鲜血便已是憋不住地狂喷了出来,而身上更是被刀芒之碎片切割得鲜血淋漓,其状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反观李显,虽也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退了五、六步,面sè也为之微微一白,可人却是安然无恙,这一番激斗下来,李显已是无可争议地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胜负的天平至此已是出现了倾斜。

    “死罢!”

    李显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自不会因清虚老道的狼狈而有甚恻隐之心,一见其口中鲜血狂喷,立马毫不犹豫地一摆手中的横刀,再次悍然扑了过去,浑然不理会自身的气息亦是不曾平复下来。

    “小辈,找死!”

    清虚老道一身所历何止百战,却从不曾被人逼迫得如此狼狈过,哪怕是与同为宗师的李淳风、少林的明觉大师数番交手,也皆是平局而回,可此时却被年岁小了自个儿数轮的李显杀得丢盔卸甲,心中的羞恼便可想而知了的,这一见李显得势不饶人地再次袭杀而来,清虚老道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顾不得摆甚子高人形象了,破口大骂了一声,双手皆并指如剑,不守反攻,一瞬间挥出数十道暴啸不已的剑芒,切割得空气因之嗤嗤作响不已。

    想玩命,那就来罢!李显从来都不缺拼命的勇气,这一见清虚老道玩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自是怡然不惧,丝毫不理会暴shè而来的重重剑气,右臂一振,一道巨大的刀芒再次暴shè而出,不管不顾地直劈向清虚老道的胸膛。

    “噗噗……”

    双方都在拼命,自是都不肯在此时强行变招,剑气与刀芒瞬间便绞杀在了一起,一连串的闷响声有若炒豆一般地爆鸣个不停,最先发动强攻的李显此番却是率先吃到了苦头,数道弧形的剑气避开了刀芒的正面拦截,从侧后方呼啸着击中了李显,生生在李显的左肩、左臂上炸出了几处不浅的伤口,鲜血瞬间便狂喷了出来,竟将李显的半边身子染成了刺目的红sè,一股子剧痛袭来,险些令李显就此嘶吼了起来,然则李显素来坚忍,竟置身上的伤势于不顾,右手的刀锋猛地一颤,原本就快的刀势瞬间便更快了三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清虚老道的胸膛。

    “吼……”

    玩命起来的清虚老道同样凶残,面对着李显绝杀的一刀,竟不退反进,双手剑指一并,全力插向了李显的小腹,竟打算就此与李显来个同归于尽,双方的势子都快,瞬息间便已撞成了一团,生死便将在这一瞬间见个分晓……

第四百七十章连儿湾之战(一)

    “呜,呜呜……”

    随着一轮红rì从远方的山尖处跃出,纷纷扰扰的一夜总算是就此过去了,会盟之期已到,房当部族率先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全族三千人马排出整齐的队形缓缓地踏进了作为会场的平原中心,紧接着,仆固、突厥两族联军营地的号角也响了起来,五千兵马同样威风八面地开进了会场,站在了房当部族的对立面上,虽无甚进一步的挑衅举动,可这等架势却已表明了彼此势不两立的态度,至于随后乱哄哄开来的小部族联盟,兵马虽多,只是气势上却远逊于这敌对的双方,自不敢胡乱卷入这场静默的气势比拼之中去,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远远呆在了一旁。

    “诸位老哥、老弟台,孤峰忝为地主,又蒙诸位错爱,得以主持会盟一事,自不敢稍有怠慢,今,高台已筑,还请诸位一并上台议事如何?”

    各部族方才聚集到位,房当孤峰便有些子迫不及待地纵马而出,径直来到了场心处事先搭盖好的高台之上,神气十足地立于台缘,对着一众人等作了个团团揖,毫不谦让地以盟会主持人的身份自居,假作客气状地对一众头人们发出了上台议事的邀请。

    死寂,一片死寂,饶是房当孤峰说得口沫横飞,可下头一众人等却是半点反应全无——两族联军岿然不动,丝毫没有上台议事的打算,而一众小部族头人们却是不敢抢了两族联军的风头,一个个目光闪烁地看着浑身包裹得有如粽子一般的明祈,都指望着明祈能带头表示一番,却不料明祈只顾着低头沉思,浑然不理会一众小部族头人们的期盼之目光,场面自是就此冷了下来。

    “诸位,今我河西各部落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关键,再不急求自保,乞颜部落之下场便是我等来rì之命运,值此危难时分,我等若再不齐心协力,后果如何就请诸位自己去想好了,孤峰言尽于此,上不上台,诸位自择罢。”

    眼瞅着下头半天都没个反应,房当孤峰的脸登时便有些子挂不住了,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可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是强耐住xìng子,再次高声疾呼了一番。

    “房当孤峰,休要在此巧言令sè,尔yù行谋逆恶行,安敢拉我等一并殉葬,当真以为我等皆是无脑之人么?”

    房当孤峰好说歹说之下,下头人等总算是有了反应,只是这反应显然不是房当孤峰想要的结果——就在房当孤峰话音刚落的当口,就见顿宁阿单人独骑地从两族联军阵中纵马而出,来到了高台之下,但却并未下马上台,而是抬手指点着房当孤峰,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呵斥。

    “仆固老儿,安敢在此狂吠,尔这老狗已被李显小贼收买,却来此乱我诸部族之会盟大事,当真欺我草原无人么?有种的,便与某家下场对放,谁输了,谁便是小娘养的!”

    一听顿宁阿如此说法,房当孤峰登时便怒了,哪还有心顾及甚主持人的身份,跳着脚便大骂了起来。

    “诸位,房当孤峰暗中勾连‘黑风盗’,图谋河西盟主之位,名曰为我河西各部族着想,实则是yù独霸草原,此谋逆之心当诛!诸位当好自jǐng醒,切不可上了其之恶当!”

    顿宁阿没理会房当孤峰的跳脚,一拧马首,对着各方作了个团团揖,义正词严地述说着,毫不客气地将房当孤峰的yīn暗算计尽皆摆到了明面上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顿宁阿,你这条李显小儿的走狗,某要砍了尔之狗头,来啊,给某拿下这混球!”

    临州乃是房当部落的主场,房当孤峰敢如此高调谋求盟主之位,自不会没有埋伏,哪怕此际在现场的两族联军之兵力几乎是其所部的一倍,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值此气急之下,也顾不得甚盟会不盟会的了,铁青着脸便咆哮了起来。

    “出击!”

    房当孤峰既已下了令,在后统军的其长子房当俊恭自是不敢怠慢,一把抄起得胜钩上的长马槊,高举过头顶,用力一挥,高声下达了出击令,霎那间早有准备的三千房当部落勇士便齐声呐喊着向场心处的顿宁阿冲了过去,马蹄如雷声中,杀气冲天而起。

    “房当一族尽叛,天下当共讨之,杀贼!杀贼!杀贼!”

    顿宁阿敢做仗马之鸣,自不会是无备而来,这一见房当军大举出动,立马振臂高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给房当部落安上了个大罪,不过么,喊归喊,他却是不敢孤身抵挡cháo水般汹涌而来的房当大军,一拧马首,掉头便向本阵飞奔了回去。

    “阿古泰,带你的人上,殿下有严令,务必全歼了贼子!”

    房当军方才一动,早已有所准备的张明武自是不敢怠慢,大吼了一声,下达了出击令。

    “诺,看俺的,儿郎们,杀!”

    为保密之故,李显此番派遣到仆固军中的兵马并不多,就只有一千余人,张明武任主将,至于突将则是李贺手下第一大将阿古泰,这厮出身回纥,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杀胚,勇武之力比起李贺来只高不低,最是嗜杀不过,这半年来光负责保护“鸣镝研究院”,早憋得快发疯了,此时一听终于可以开杀戒了,哪有不乐意之理,狂吼了一嗓子,迫不及待地便率手下一千jīng锐骑兵发动了凶悍至极的反冲锋。

    “举枪!”

    房当俊恭一见对面冲出了一彪军马,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飞快地一估算,见对方所出动的不过仅仅只有一千骑兵罢了,登时便微微松了口气,在其想来,无论是仆固还是突厥骑军平手而战都不是己方铁骑营的对手,更遑论己方的兵力是对手的三倍整,此战胜算几可谓是板上钉钉之事,可也不敢大意了去,毕竟两族联军还有四千兵马在后头虎视眈眈地压着阵,一不小心的话,还真又可能yīn沟里翻了船去,这便打算一击先将这股出击的敌骑吃掉,再谋算后头的四千两族之兵马。

    “列锥形阵,出刀!”

    阿古泰压根儿就没将对面那三千房当族jīng锐放在眼中,一见对方离着百步之距便已平举起了长枪,更是对其之战力看不上眼,颇有着杀鸡用牛刀的懊丧之心,不过么,却也不敢太过大意,这便狞笑了一声,下达了备战之令,霎那间,原本看似跑得凌乱的大唐骑军飞快地往中间一聚合,于奔驰间迅捷无比地整顿好了突击阵型,突击的速度陡然间加快到了极速状态,一把把雪亮的横刀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如林般地在朝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杀上去,冲,冲垮他们!”

    阿古泰所部的这一变化实在是太骇人了些,所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远不是普通部族军所能比拟得了的,即便是房当俊恭手下这支号称jīng锐中的jīng锐之铁骑营也远做不到阿古泰所部这般迅捷的调整能力,这一见阿古泰所部已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房当俊恭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可惜此际双方的距离已近,再想调整阵型已是来不及了,只能是硬着头皮挥军迎击了上去。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两支相向对冲的骑兵速度都快到了极点,两军间不到八十步的距离转眼便已只剩下十步不到,房当军的手中的长马槊已是尽皆平端成林,而唐军手中的横刀也做好了劈砍之势,一场铁与血的厮杀即将在连儿湾的平原上就此拉开序幕。

    “杀!”

    对于敌军,阿古泰素来无甚仁慈之心,也无甚废话可说,眼瞅着堪堪到了两军迎面撞上之际,阿古泰脚下重重一踢马腹,原本就快的马速陡然间更快上了几分,紧接着手臂一扬,高高举起的横刀略微向后一仰,而后全力一刀便劈杀了出去,但见刀光一闪,如雷霆霹雳一般直取迎面冲将过来的一名房当族千户长。

    “吼……”

    那名一马当先的房当族千户长也是悍将一名,眼瞅着阿古泰冲将过来,却是丝毫不惧,大吼了一声,双臂用力一个前送,手中的长马槊已是急速地刺了出去,瞄准的便是阿古泰的胸膛,只是没想到阿古泰临阵之际突然加速,这一枪的发力不免迟了些,枪方出,阿古泰已是快马抢到了其身前,手中的横刀已是毫不客气地斜劈在了其脖颈之间。

    “噗……”

    阿古泰本就力大,这一刀又是借着马速而出,其速自是惊人得很,只一挥,便已将那名千户长的头颅削了下来,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晃荡了几下,狂喷着鲜血地倒撞在了地面上,溅起一大团的灰尘,可很快便被两军数千之马蹄生生踩成了肉酱,落得个尸骨无存之下场。

    “两翼分开,让出正面!”

    双方的战力压根儿就不在一个档次之上,阿古泰所部只一个冲击,便已深深切入了房当族的军阵之中,如刀切牛油一般,将房当族军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眼瞅着形势不利,房当俊恭自不敢过多纠缠,嘶吼着指挥全军左右分散,以图避开唐军的凶狠之突击……

第四百七十一章连儿湾之战(二)

    房当俊恭的命令下得很及时,也很正确,其手下诸军也确实照着命令严格去做了,至于效果么,也不能说没有,除了因避之不及,而被唐军杀个正着的两百余倒霉蛋死于非命之外,其余正面的后续军兵倒也真躲开了唐军的强突,若是房当军面对着的是部族杂兵的话,这一番避让不单可以躲开正面的强袭,甚至还有着极大的机会发动反冲击,哪怕是遇到普通唐军,这道命令也算是极其明智之举,至少能保证房当军不会一个照面便彻底溃不成军,奈何房当俊恭遇到的却是唐军中最jīng锐的一部,这就注定了其一招失误,满盘皆输之下场,以阿古泰之勇悍,又岂能容到了嘴边的肥鸭就这么轻易地逃了去?

    “转向,攻击左翼!”

    阿古泰连砍带劈地杀得个xìng子,只一个冲锋便斩杀了十数名挡在其面前的乱兵,浑身上下溅满了敌手的鲜血,整个人有若地狱魔神般骇人,这一见房当军作出了战术调整,立马飞快地巡视了一下左右两翼的情形,毫不犹豫地便下达了转向的命令,但听军中号角连连之下,刚杀穿了房当军阵的大唐铁骑闻令便是一个急转,极其漂亮地在场心处绕了个小弯,不待房当军左翼彻底完成转向,唐军已从后头如飞般地袭杀了过去。

    “跟我来,挡住仆固贼子!”

    左翼部队的领军人物正是房当孤峰的幼子房当俊彦,其一向自负勇悍,先前那番对冲中,因着冲锋线路之故,并不曾与唐军交上手,平白地跑了一趟,正自窝火在心,这一见己方立足未稳,而唐军却又掩杀了过来,登时便火大了,加之平素便瞧“仆固”军不起,又怎肯作出规避之事,也不等右翼的兄长发出将令,自作主张地便强行扭转了胯下的战马,领着两百余亲卫向着唐军发动了决死的反冲锋。

    “该死!全军听令,向左翼突击!”

    房当俊恭方才勒住胯下狂奔的战马,入眼便见自家幼弟跃马横枪地杀向了唐军,登时便吃了一惊,顾不得许多,大吼着下令房当军右翼骑兵拼死向左翼冲杀了过去。

    这一部房当军在训练水准上虽远不及唐军那般有素,可在作战的勇气上却是不差半点,尽管整个队形因急剧的转向而混乱不堪,却无一人有避战之胆怯,纷纷嘶吼着向唐军所在之处狂冲了过去,依仗着马术的jīng良,倒也冲得颇快,至于阵型么,却是压根儿就谈不上了的。

    “哈哈哈……,儿郎们,冲垮他们,杀!杀啊!”

    阿古泰最喜欢打的便是这等乱战,这一见房当军虽拼死发动了反攻,却无甚阵型可言,摆明了是要给唐军送功劳来了,不由地便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挥军直奔着房当俊彦冲杀了过去。

    “杀!”

    房当俊彦马快,单骑冲在了全军的最前列,待得见阿古泰策马杀到,欺负阿古泰兵短,大吼了一声,双臂一挺,拼尽全力地刺出了手中的长马槊,但听一声锐啸响起,长长的马槊便有若蛟龙出海般直取阿古泰的胸膛要害。

    “呔!”

    房当俊彦这一枪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准,奈何阿古泰可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又岂会被房当俊彦的威势所震慑,待得枪将到未到之际,却听阿古泰一声暴吼,身形一侧,已然让过了枪尖,右手的横刀顺势在抢杆上一抹,借助着马的冲劲,已急速地滑向了房当俊彦握枪的双手。

    “哎呀!”

    房当俊彦的武艺虽不算差,可军阵经验实在是太少了些,先前那一枪出得着实太猛,这一刺空之下,枪势已老,加之胯下的战马又是全速奔行,再想躲避阿古泰的横刀抹枪之术已是没了可能,只觉双手十指一凉,竟已是尽皆生生断了去,登时便直疼得放声惨嚎了起来。

    “死罢!”

    这等两军决胜之际,阿古泰可没啥仁慈之心可言,哪管房当俊彦如何呼疼,手中的横刀一颤之下,已是毫不客气地捅进了房当俊彦的胸膛,只一用力,竟生生将房当俊彦整个人串在了刀尖上,顺势一挑,便已将房当俊彦的尸体挑上了半空,一个抛物线之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尘埃里,被后续冲将过来的乱军一踩,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小彦!啊……”

    房当孤峰最宠爱的儿子便是房当俊彦,此番带其前来参与盟会,本是要其来长长见识的,却没想到竟就此死在了阿古泰的手中,登时便疼得哀嚎了起来。

    “四弟,啊……,全军突击,突击!”

    从后狂追唐军的房当俊恭眼睁睁地看着其弟如此惨死,双眼瞬间便充血变得通红,怒气勃发地嘶吼了起来,驱策着手下诸军拼力向前狂冲不已,试图从背后对唐军来上个突袭。

    “混帐,混帐!快,发信号,发信号!”

    心疼得几yù昏迷的房当孤峰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再留甚底牌了,怒吼着狂喊了起来,此言一出,自有数名亲卫急匆匆地跑到高台的一角,用火石点燃了一堆事先准备好的混杂了狼粪的杂草堆,顷刻间,一道浓黑的烟柱便冲天而起了。

    “儿郎们,贼子大军将至,先剿灭此处之敌,跟俺来,杀穿敌阵!”

    阿古泰是员勇将,但却不是无脑的鲁莽之辈,一见到高台上狼烟大起,立马便猜知了房当军放出此黑烟的目的何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狂呼着下达了攻击令。

    房当军确实不失草原汉子的勇悍之本sè,尽管左翼的主将房当俊彦已命丧当场,可其余部却并没有因此溃散了开去,而是依旧凶狠无比地冲向了唐军,只可惜一来阵型不整,整个冲锋的队伍拖得过长,二来又没了统一的指挥,虽拼死作战,又怎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阿古泰所部,彼此对冲的结果便是一千三百余号人马的左翼部队大多命丧当场,余下三百余人虽侥幸存活了下来,却已是几无战心可言了的,不过么,左翼部队的自杀xìng冲锋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不单杀伤了两百余唐军官兵,更令唐军的冲击速度生生被缓滞了下来,为房当军右翼咬住唐军尾巴争取到了一线的机会。

    “追上去,杀!”

    痛失幼弟的房当俊恭已是发了狠,率部发动了狂野的冲锋,利用左翼部队拼死阻击所争取来的时间,总算是从后追上了唐军的队尾,但见其咬牙切齿地出枪挑杀了一名掉了队的唐军伤兵,呐喊着便打算对唐军来上个衔尾攻击,以求一举将唐军彻底击溃。

    “吹号,五出梅花,散!”

    阿古泰显然没想到已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房当军左翼竟然能给己方造成如此大的麻烦,这一见房当俊恭已从后头追赶了上来,自知战必不利,哪肯平白挨打,这便怒吼了一声,下达了分兵之令,随着号角的响起,原本集结在一起的唐军大队立马一伙为一队地四散了开去,有若天女散花一般,令随后掩杀而来的房当军一时间竟有些子不知所措了起来,愣是不知道该追杀那一伙方好。

    “分散追击!”

    这一见唐军像是彻底溃散之势,房当俊恭可不想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高声下了令之后,领着三百余亲卫全力向策马逃在前方的阿古泰所在的小队追杀了过去,誓要将杀弟凶手就此斩于马下。

    “不好,唐军要败,仆固老哥,我等不可坐视,若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如何当得?”

    阿史那胜华统军压阵于后,这一见阿古泰所部乱纷纷地四散了开去,不由地便急了,赶忙跟刚逃回本阵不久的仆固顿宁阿说了一声,一抬手,便打算下令全军出动,以此来接应阿古泰所部。

    “嗯,那好,你我各率……”

    顿宁阿同样不看好唐军此战能胜,也同样不敢冒被李显责怪的后果,自是不会反对阿史那胜华的建议,这便点了下头,待要同意其出兵救援之言时,却猛然发现连儿湾南口大路上一阵烟尘滚滚而起,不由地便停住了嘴,心神不宁地望将过去,入眼便见一面大旄下,无数房当族军兵正滚滚而来,脸sè瞬间便煞白了起来。

    “爷爷,快看,房当部大军杀来了!”

    南口处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些,不止是两族联军注意到了异状,眼尖的茹宁同样发现了情况的不对,不由地便高呼了起来。

    “嘶……”

    明祈虽不似茹宁那般沉不住气,可也同样被房当族大军的规模震得倒吸了口凉气,原本想要出兵解救阿古泰的打算便就此消停了下来,眼珠子微微一转,便即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儿郎们,援军已至,休要走了仆固贼子,杀啊!”

    正纵马急追阿古泰的房当俊恭也察觉到了己方后头的动静,这一见援军大至,心神不由地便是一松,然则却并没打算放过“狼狈逃窜”的阿古泰,而是一个打马加速,狂啸着向阿古泰急追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连儿湾之战(三)

    “慕容老哥,胜华老弟,贼子已大至,形势危急,我部下马掠阵,还请二位掩护我军左右两翼!”

    眼瞅着南口方向烟尘滚滚而来,顿宁阿的脸sè自是不太好看,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了几番,末了,还是一狠心下定了固守待援的决心,这便对着阿史那胜华一拱手,以商量的语气说了一句道。

    “好!”

    慕容彦隆没甚二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也不多言,指挥着一千鲜卑部落军策马便向右翼移动了去,与其一道的还有萨拉部族等几个小部族头人所率的一千五百余杂兵,行动起来倒是迅捷得很,奈何各部指挥不统一,这阵型布置起来也就颇显得有些子杂乱了的。

    “这……,那好,就这么定了!”

    阿史那胜华原本并不太情愿来参合连儿湾这趟浑水,奈何一来是不敢公然违抗李显的密令,二来么,也是因着其兄安西都护府大都督阿史那道真的死命令,这才不得不率部前来,战心着实是高不到哪去,这一见房当军大举杀来,心中早已存了去意,只是担心李显秋后算总账,方才强自揣揣地呆在了原地,此时一听顿宁阿如此建议,本待出言拒绝,可转念一想己方尽皆骑在马上,一旦战事不利,逃起来倒也方便,也就改了主意,略一犹豫之后,颇为勉强地应承了下来,自挥军向左翼移动了去。

    “下马,列阵!”

    顿宁阿乃是老江湖了,自是猜得出阿史那胜华的小心眼儿,可也没得奈何,说实在的,若不是如今他已是彻底站到了房当部落的对立面上,他也很想赶紧走人了事的,问题是此时要走不难,难的是该如何应对房当部族的报复以及李显的降罪,与其两头受罪,倒不如选择一方来站队,很显然,顿宁阿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李显一方。

    “爷爷,房当老贼发狠了,您就赶紧拿个主意罢。”

    这一头顿宁阿所部忙着下马列开防守阵型,那一头茹宁也急吼吼地催促明祈赶紧拿出个准主意来。

    “后撤百步!”

    明祈虽与李显也有着协议在,更曾受了李显的救命之恩,不过么,他却是没打算为李显卖死命,这一见房当军势大难挡,自是不肯轻易卷入战圈,这便毫不迟疑地一挥手,下了撤军之令。

    “爷爷……”

    茹宁到底是年轻人,求战之心甚烈,加之因着好友陈贺武惨死之故,对房当部落恨意甚浓,这一听自家祖父下令撤军,不由地便急了,一把摘下得胜钩上挂着的长马槊,焦急地呼唤了一声。

    “闭嘴,后撤!”

    明祈心意已决,又怎可能听其孙鼓噪,不待其将话说完,便即老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道。

    “诺!”

    这一见祖父动了怒气,茹宁尽管不愿,却也不敢再强抗,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应了诺,指挥着两千同罗部族兵向后撤了去,其余二十几名中立的小部族头人见状,自是不敢多加耽搁,乱哄哄地随着同罗族一道撤离了战场,躲在远处观望着场心处的激战。

    “全军听令:杀光仆固贼子,不得放走一人!”

    房当俊恭一边纵马狂追着阿古泰,一边偷眼观察着其余两方的反应,这一见明祈挥军后撤,而两族联军一方则原地布防,竟无一兵一卒前来接应阿古泰所部,登时便兴奋了起来,自以为抓住了全歼阿古泰所部的大好机会,这便发狠地下了死命令。

    房当俊恭的想法虽好,不过显然是太乐观了些,以《卫公兵法》训练出来的唐军jīng锐骑军之能又岂是能让人小觑了去的——论骑术,双方或许相差不大,论武器装备,因着要乔装成仆固部族军之故,唐军并未能整装而来,缺少了短弩、圆盾等军中制式武备,总体装备只能说仅仅只是与房当部族军相当罢了,可论到战术素养,房当部族军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彼此间的差距之大远超出了房当俊恭的想象之外,就在房当俊恭的命令方才下达之际,原本一小队一小队四散了开去的唐军各部突然变阵,一场猎杀与反猎杀的屠戮就此开始了。

    “梅花一,左旋,杀!”

    “梅花三,右转,绞!”

    “梅花五,冲!”

    ……

    每一小队唐军皆有队正或是伙长指挥,一待房当军分散开来,压根儿就无须阿古泰来下令,各支队的带头人纷纷按照平rì训练的条令呼喝着下达了变阵的指令,只一瞬间,四散的唐军各小队立马便有若齿轮转动般轮转了起来,所过之处,正狂赶不已的房当军纷纷被两到三支唐军小分队绞杀成一地的尸体,惨嚎声在平原上惨烈地响着,若是从高空俯瞰,立马可见平原上朵朵梅花盛开得极艳,只是这等艳里带着的却是浓浓的杀戮之气,花瓣的血sè自然便是由房当军的鲜血来渲染。

    “撤,快撤!”

    房当俊恭正追击得欢快,突然听到身后响动不对,忙不迭地回头望去,入眼便见一队队唐军官兵往来纵横地穿梭着,生生杀得房当军尸横遍野,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便有近半的房当军在唐军的绞杀下成了地上的横尸,余者尽皆胆丧而逃,房当俊恭心头一抽,再也顾不得去追杀阿古泰,忙不迭一拨马首,率手下亲卫向斜刺里逃了去。

    “哈哈哈……,小贼,哪里走,留下命来!”

    阿古泰先前被房当俊恭追得颇有些子狼狈,此际见形势已彻底逆转,又怎肯放任房当俊恭逃出生天,哈哈大笑着率部一个漂亮的急转弯,从右侧反兜了过去,急若流星般地斜刺里杀向了逃窜中的房当俊恭一行。

    逃,疯狂地逃,耳听着背后的惨嚎声始终不停,房当俊恭实在是没勇气停下来与阿古泰决战,只想着疯狂向回逃跑,以便能与正在急速赶来的己方主力会合,至于落在后头的残部,房当俊恭已是完全顾不上了。

    “嗖、嗖、嗖!”

    房当俊恭逃得实在是贼快,饶是阿古泰已是疯狂地打马直追了,却始终无法赶将上去,彼此间总隔着六十余步的距离,眼瞅着房当俊恭已将将冲回到高台所在处,阿古泰怒极,也不再想着活劈了房当俊恭,右手一抖,将横刀入了鞘,于此同时,左手一抄,腰间箭壶里的大铁弓已是提在了手中,捏起三支雕羽箭,瞄着房当俊恭的后背便是一个三连珠,但见三支羽箭呈品字形急速划破空间,呼啸着向房当俊恭急shè了过去。

    “啊……”

    房当俊恭光顾着埋头狂奔,压根儿就没想到阿古泰的箭能shè得如此之远,又如此之准,但觉后背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地便惨呼了起来,双眼一黑,人已倒栽着落下了马背,其后头的一众亲卫们收马不及之下,乱蹄狂踏而过,竟将房当俊恭生生踩成了肉糜。

    “恭儿,啊……,仆固小儿,老夫要活剥了你!”

    房当孤峰原本对此番盟会是充满了自信的,可却万万没想到方才开战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自家三千jīng锐中的jīng锐便已被歼灭了三分之二,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更是惨死当场,而这一切居然只是拜一千“仆固”军所赐,这令房当孤峰几疑自个儿是在梦中,气怒交加之下,顾不得自个儿身边如今只剩下高台上的两百余亲卫,一把抽出腰间悬挂着的横刀,狂呼着便要冲下高台与阿古泰搏命了。

    “贼子凶狠,族长快走!”

    房当孤峰倒是敢搏命,可其身旁的一众亲卫却是不敢让自家族长去以卵击石,这一见阿古泰率部正高速向高台冲杀过来,全都急了,乱哄哄地拥上了前去,架起胡乱挣扎不已的房当孤峰便窜下了高台,慌乱地各自策马向急速赶来的己方大军奔行了过去,原本立于后方的刁三等人见状,自是二话不说地也跟着掉头便走,两股人马很快便合成了一股,逃得可谓是飞快无比。

    “撤!”

    阿古泰率部追了一阵,见无法赶在敌军大部队到来前截住房当孤峰,自不肯再这么追将下去,这便毫不犹豫地一拧马首,率部向本阵奔了回去,至此,一场三千房当军jīng锐与一千唐军的较量便算是落下了帷幕,房当军战死两千两百余人,而唐军不过仅仅只折损了三百二十余,战损比几乎达到八比一的惊人比例,双方孰强孰弱可谓是一目了然,生生令观战的一众部落头人们尽皆看得头晕目眩不已,对于唐军的强悍战力,除了惊心之外,还是惊心,都在估算着若是己方所部若是遭遇到唐军的话,结果将会是如何,至于答案么,没有任何的疑问,就两字——全灭!

    “父亲。”

    “大哥!”

    ……

    房当孤峰刚冲到己方大部队附近,数名骑将便已急速拍马迎上了前来,这其中除了房当俊义、房当俊明之外,尚有房当孤峰的两个弟弟房当孤傲与房当孤独。

    “整军,列阵,今rì不灭了仆固老贼,誓不收兵!”

    房当孤峰痛失两爱子之下,人已是彻底疯狂了,也不管诸将是何等想法,大吼着便下了令,打算依仗着手下这两万余军兵硬吃兵力单薄的两族联军,以报一箭之仇,至于盟会不盟会的,房当孤峰已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了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连儿湾之战(四)

    “张将军,贵部之能世所罕见,一战而贼子授首,当真了得,只是如今贼军已大至,您看……”

    顿宁阿是打算站在李显一方,可却不意味着他情愿为李显去血染疆场,先前之所以不撤,大多是担心阿古泰所部若是被灭于此的话,他难以跟李显交差,这一见阿古泰所部已是大胜而回,既羡且慕之余,撤军而走的念头也不禁油然而起了,可又不好直言,只能是借着恭维之际,试探了下张明武的底牌。

    “仆固族长不必担心,殿下……”张明武身为亲王府副典军,又是此番行动的明面主持者,自是清楚李显的全盘部署,压根儿就不将滚滚而来的两万余房当军放在心上,这一见顿宁阿萌生了去意,便即笑了起来,待要简略地解释一番,可一提到“殿下”二字,张明武的心却突然抽紧了一下,只因李显自昨夜追清虚老道而去后,始终不见回转,军中诸将都不知李显如今的情形究竟如何,说不担心自然是假话,不过么,张明武却不想在此时将此事揭破,只是略一停顿之后,便接着往下说道:“殿下早已有所安排,放心,房当部族尽灭便在今rì!”

    “啊,是,是,是,殿下神算,世人尽知,只是,唔,只是此际敌众我寡,战恐不利,如今阿古泰将军已凯旋而过,不若暂避敌之锋芒,再做计议也好。”

    顿宁阿虽心惊于唐军的战斗力,也甚是佩服李显的能耐,可说到底儿,他还是不情愿为李显去搏命厮杀,哪怕张明武信心满满地做出了保证,可顿宁阿的去意依旧不改,但见其眼珠子微微一转,旋即便陪着笑脸地进言道。

    “嗯哼,”张明武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sè,接着回过头去,望了望北口的方向,突地笑了起来道:“仆固族长,且请回头一望。”

    “嗯?”

    一听张明武这话说得古怪,顿宁阿不由地便是一愣,接着忙不迭地转回了身去,抬眼望向了北口,立马便见北口处一道烟尘突然冒起,紧接着一面红火的战旗便在漫天的尘埃中显露了出来,旗下一员大将正率军向战场急驰而来。

    “张将军,这,这是……”

    顿宁阿一见唐军大队人马奔行而来,心中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紧张,既欣喜己方后援大至,又惟恐唐军顺势将在场的所有部族来上个一网打尽,心情复杂之极,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

    “李贺将军已率军赶到,此战便交由我军来打罢,仆固族长不妨率部掠阵好了。”

    张明武倒是没瞧破顿宁阿的小心思,这一见其神情怪异,误以为其是怯战所致,自也不甚放在心上,这便笑呵呵地一挥手,甚是豪气地宽慰了其一句道。

    “这个……,也好,某等便在一旁见证李将军之威了。”

    顿宁阿眼睛微微一眯,寻思着坐山观虎斗也属不错的局面,至少能保证不会被唐军顺手抹杀了去,自是不会拒绝张明武的好意,尴尬地笑了笑,便即出言应承了下来。

    “阿爹,快看,是唐军!”

    李贺所部来得极快,马蹄隆隆作响中,如cháo水般向战场席卷而来,其动静自是不小,不止是两族联军注意到了唐军的杀来,正观敌瞭阵的房当俊义同样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形的不对,忙纵马冲到正在指挥全军布阵备战的房当孤峰身旁,焦急地出言呼喝了起来。

    “嗯?”

    房当孤峰闻声不由地便是一惊,忙侧脸向北口方向望了过去,飞快地根据烟尘的遮盖范围,大致地估算了下唐军的兵力,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不屑地撇了下嘴道:“不管它,最多不过四千军力而已,于大局无碍,全军即刻备战,此战务必全歼所有来犯之敌!”

    “大哥,唐军之战力强悍,我等……”

    房当孤傲可不似其兄那般乐观,实际上,他已在怀疑先前出战的那一拨所谓的“仆固”军乃是唐军乔装的,一联想到先前那一部“仆固”军的战斗力,房当孤傲可就稳不住神了,急忙凑到其兄身旁,小声地提醒道。

    “二弟,你若是怕死,便自去好了,为兄不拦你,哼,此战乃我房当一族崛起之良机,断不容有失,一旦能灭了所有来敌,这河西之地也就该轮到我房当一族说了算了!”

    房当孤峰早已是被仇恨以及yù望迷昏了眼,哪还有甚旁的心思,这一听房当孤傲有退缩之心,又怎能容得下去,这便毫不容情地一挥手,打断了其弟的话头,咬牙切齿地嘶吼了一嗓子,面容扭曲得狰狞无比,简直有若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

    “啊,是,是,是,大哥英明。”

    房当孤峰在族中向来说一不二,他这么一发火,房当孤傲自是不敢再劝,只能是一迭声地应答着退到了一旁。

    “众军听着,今rì一战我房当一族当有进无退,不胜则死!”

    房当孤峰到底是打老了仗的人物,于激励士气上还是有一手的,这一见族中诸将皆因唐军的赶到而有了些微的情绪波动,自不敢轻忽了去,这便策马来到阵前,一拧马首,面对着手下众军,运足了中气,高声疾呼了起来。

    “有进无退,不胜则死!有进无退,不胜则死……”

    房当孤峰既是这么说了,其手下诸军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纷纷放开喉咙,跟着呼喝了起来,声浪如雷震般直冲九霄云外,因三千jīng锐被歼而略微低落的士气顿时就此高涨了起来,隐隐间已有了一丝强军的死战之勇悍。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李贺所部到得很快,如旋风般便冲到了离两族联军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上,但见李贺大手一扬,一声高呼之下,正疾驰着的四千劲旅便即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飞快地在原地调整好了阵型,不数息,三个严密的骑兵方阵便已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等由极动转为极静的cāo控之能以及jīng良的装备,无一不透着强军的赫赫之威,生生令战场各方尽皆看得目瞪口呆不已。

    “李将军,辛苦了。”

    李贺所部列阵一毕,张明武便率着阿古泰所部穿过两族联军的阵营,迎将过去,很是客气地招呼道。

    自去岁战后,李贺所部便即扩军到了五千兵力,除了阿古泰先到之外,余众皆随李贺行动,为的便是求个隐蔽——李贺所部乃是李显的私军,无论忠心还是执行力上都是全河西之冠,此番进剿房当一族乃是机密之事,李显所能完全依靠的也就只有李贺这支强军,倒也不是李显怀疑其余各部唐军有异心,而是担心机密外泄,毕竟武后一党的势力无孔不入,李显实在不敢保证己方的行动能完全瞒住武后一方的耳目,自是不敢轻易行事,左右光凭着李贺手下这支强军,便足以横扫在连儿湾的草原诸部落了的。

    “张将军客气了,殿下可在?”

    李贺如今已是真而八经的十六卫将军,论官衔自是要高出张明武一大截,论亲疏,也要强过刚跟随了李显的张明武,自不免有些子瞧张明武不起,对于张明武的寒暄之言,李贺也就仅仅只是抬了下眼皮,连回礼都省了。

    “殿下……”

    张明武在军中也算是老资格了,可惜一直得不到提升,也就是遇到了李显,方才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只是在李显一系中却又属于新丁,偏生还占据了最能亲近李显的位置,自是不免多遭人嫉妒,好在张明武心胸宽阔,却也是习惯了诸将们的既嫉且冷的态度,这一见李贺当众给自己冷脸,虽不喜,却也并不计较,然则要说明李显眼下的情形,却又唯恐乱了军心,一时间不禁有些子踌躇了起来。

    “嗯?张将军,殿下安在?”

    一见张明武那等yù言又止之状,李贺的眉头不由地便竖了起来,极度不悦地喝问了一嗓子。

    “殿下另有要事,临行前嘱咐李将军一切按预定计划行事!”

    张明武虽谦和,却也不是没脾气之人,加之顾忌到军心的稳定之故,这便板起了脸来,将李显抬了出来,狠狠地压了李贺一把。

    “你……,好,很好,打完此战,某自当好生跟张将军亲热、亲热。”

    李贺似乎被张明武顶得有些子气闷在心,却又发作不得,双眼一瞪,咬着牙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再不肯与张明武多言半句。

    “将军,末将请求归队!”

    眼瞅着李、张二人当众闹了生分,阿古泰处在中间,自是无比的尴尬——按统属,阿古泰乃是李贺的部下,可按军令,此时他又得归张明武调遣,两位大佬闹意见,他这个做下属的可就难做人了不是?不过么,阿古泰的心到底还是向着李贺多一些,这便借着机会提议归队以表明自个儿的站队姿态。

    “准了!”

    按道理来说,阿古泰是否可以归队,须得张明武这个现管同意了方可,不过么,李贺显然没打算给张明武这个面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诺!”

    这等夹心的滋味阿古泰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品尝了的,一听李贺准了自己的请求,也不管张明武是否同意,兴冲冲地应了一声,率领着余部七百余人便纵马冲进了本阵之中。

    “张将军,大战将起,就请将军行个方便罢。”

    李贺没去理会阿古泰的归队行动,面sè冷厉地扫了张明武一眼,生硬无比地吭了一声道。

    “这个自然。”

    张明武似笑非笑地看了李贺一眼,也没多废话,拍马便向已积聚在了阵后的顿宁阿等人奔行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连儿湾之战(五)

    “张将军,情形如何?”

    顿宁阿等人离得稍远了些,自是无法完全听清张、李二将之间的交谈,可从随风隐约飘来的零星话语中,却能隐隐察觉到张、李二人怕是有些个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自不免都有些子担忧会牵连到己方诸人,这一见张明武策马转了回来,忙都迎了过去,由着顿宁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没事,此战由李将军负责,诸位尽管坐观即可,当务之急是请诸位移开阵势,也好让李将军所部放手施为。”

    尽管与李贺的交涉实在难称愉快,可张明武却并未往心里去,只因他很是明了李贺的心际——李贺率领的可是李显的家底部队,身为这支部队的主将,若是跟方方面面的人都一团和气的话,绝不是件好事,那可是要遭猜疑的,李贺用这种孤傲的面孔示人,正是为的正是要消除李显可能有的猜忌之心,当然了,这只是李贺自保的手段罢了,并不意味着李显一准会有甚疑忌的yīn暗心理,个中蹊跷如何,没个历练的话,是断难看得破的,张明武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自是了解李贺的苦衷之所在,又怎会真儿个地与李贺胡乱计较了去,不过么,这么些道理自个儿懂便好,张明武却是没打算告知顿宁阿等人,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声,便即将话题岔了开去。

    “如此甚好,某等自当依令行事。”

    这一确定本部无须参战,顿宁阿等人登时全都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各自纵马回归本阵,一阵号角声大作之后,原本已列好了防御阵型的两族联军略有些慌乱地向两旁撤了去,以图将正面显露出来。

    “全军听令:原地待命,不得妄动!”

    李贺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张明武与顿宁阿等人的交涉,只是冷着脸策马立于阵前,此时见两族联军已拉开了紧密阵型,却并没有急着挥军上前接替两族联军的阵地,而是厉声断喝了一嗓子,下了个死命令。

    “阿爹,敌军已动,似乎在调整阵型,此正是破敌之良机,请准孩儿率本部兵马出击!”

    顿宁阿等人调整阵型的动静不小,自是无法瞒过对面的房当大军,眼瞅着两族联军的防御阵型已散,房当俊明第一个忍不住出言请战道。

    “嗯?”

    房当军的军事素质自然是无法跟唐军相比的,尽管是先到了一步,可待得唐军都已布完了阵,房当军尚在紧张的忙乎之中,除了作为戒备的前军已是成了型之外,左右两翼兀自凌乱着,这令一心想要快速整顿好攻击阵型的房当孤峰空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正焦躁中,突闻房当俊明请战,不由地先是一愣,接着眼睛很快便亮了起来,狠狠地瞄着对面渐已散乱的军阵,一咬牙,狠命地一挥手道:“传令:中军不动,其余各部竭力向前,务必一举击穿敌阵,上!”

    “阿爹……”

    房当俊明虽是出言请战,可也只想的是率前军抽冷子给两族联军一个沉重的打击,却没想到房当孤峰竟然玩起了孤注一掷,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惊呼了一声,便打算出言进谏上一番。

    “混帐,没听见命令么?还不滚回前军去!”

    战机稍纵即逝,房当孤峰可没闲工夫去听房当俊明的话语,双目一瞪,毫不容情地斥骂了起来。

    “诺!”

    一见自家老爹发了飙,房当俊明自是不敢再多啰嗦,紧赶着应答了一声,纵马便冲回到前军处。

    “呜,呜呜,呜呜呜……”

    房当俊明方才回到前军,连大气都尚来不及喘上一口,中军处的进军之号角便已是凄厉地响了起来,

    “出击!”

    “杀啊!”

    “冲上去,冲啊!”

    ……

    号角声便是命令,无论是正忙于布阵的左翼房当孤独还是右翼的房当孤傲,又或是喘息未定的房当俊明都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尽皆抄起得胜钩上的长马槊,挥舞着下达了出击令,霎那间,近两万的房当大军同时开始了冲锋的加速,万马奔腾如雷中,杀气滚滚而起,直上九天之外,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快,撤,快撤!”

    房当军这么一发动,正忙着调动部队的顿宁阿立马便慌了神,也顾不得甚脸面不脸面的了,狂呼乱嚷地驱赶着乱成了一团的两族联军拼命向两翼散了开去,奈何越是紧张,这撤军的行动便越是紊乱不堪,直到房当军都已冲过了作为战场中线处的高台,两族联军这才算是勉强让开了正面阵地,那等连滚带爬的狼狈状就别提有多不堪了的。

    “一群废物!”这一见两族联军连撤个军都闹成这等狼狈模样,李贺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极之不屑地骂了一声,而后手一扬,寒着声下令道:“全军听令:出击!”

    “呜,呜呜,呜呜呜……”

    李贺将令一下,唐军阵中的号角声便即响了起来,四千七百余早已整装待发的大唐将士呼喝着战号,如同cháo水般向前飞驰了出去,数息间便已冲过了两族联军匆忙间让出的缺口,飞快地于行进间调整出三支利箭般的锥形突击阵,zhōng yāng为李贺亲自领军,左翼阿古泰,右翼悍将王宇,三箭齐发之下,气势惊人已极!

    唐军的兵力虽不算多,拢共也不过就只有房当军的四分之一不到一些,可因着马步点整齐之故,比之步调散乱的房当军更多了几分的强势,这令原本一心以两族联军为对手的房当军看在眼中,乱在心头,冲锋的势头不由地便是一窒,原本就不甚整齐的冲锋阵型也就此更散乱了几分。

    “冲,冲过去,杀光唐贼!”

    房当俊明乃是房当部落的第一勇士,身负着陷阵之责,此际虽不曾回头,可一听身后的马步点缭乱不已,便知晓己方的士气已是被唐军所震慑,登时便急了起来,这便将手中的长马槊往前一指,高呼了一声,一个打马加速,全力发动了决死的冲锋,直溜溜地奔着李贺便杀了过去,竟打算以一己之勇武去摧垮李贺这个唐军的箭头人物,从而一举将唐军彻底击溃当场,还别说,一向崇尚武勇的房当部族士兵一见到自家主将如此勇悍,原本稍显低落的气势竟就此陡然高涨了起来,纷纷嘶吼着发动了狂野的冲锋。

    “找死!”

    李贺能得李显如此看重,凭借的可不光是忠心,实际上,但凡能为李显所用者,又有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之辈,个中勇悍者不在少数,林成斌、姜业、黑齿常之等等,无一不是沙场骁将,可唯独只有李贺能独霸这支军中之军,其之勇武由此可见一斑,加之这些年来没少经历尸山血海的杀戮之战,胆气实非寻常人可比,又怎可能被房当俊明这等看似勇悍,实则是送死的愚昧行径所动摇,只是撇了下嘴,不屑地吭了一声,丝毫不因房当俊明的横空杀出而有所更易,依旧原速不变地向前飞奔着。

    “拿命来!”

    房当一族这些年来没少吞并周边的小部落,身为族中勇武第一人,房当俊明自是时常冲锋在前,倒也颇立下了不小的威名,其之勇名渐起之下,已隐隐有赶超“河西之鹰”拓跋山野之势头,这会儿被身后众军的喝彩声一刺激,还真将自个儿当成了战神下凡,胯下的战马越催越快,不数息便已远远地超出了己方大军近三十步之距,高速杀到了李贺的马前,暴吼了一嗓子,手中的长马槊一挺,全力刺出了绝杀的一枪,如奔雷般直取李贺的胸膛要害。

    “吼你娘的,去死!”

    李贺不懂鲜卑语,自是不明白房当俊明在吼些甚子,也不想去搞明白,一见其出枪朝自己来了,李贺不屑地咒骂了一声,双臂一振,手中的长马槊便是一挑,如闪电般地格向了房当俊明的枪杆。

    房当俊明的反应相当的迅捷,这一见李贺的长枪高速格来,立马一翻腕,长马槊猛地一个下压,使出个“崩”劲,试图将李贺的马槊弹开,而后借助对碰之力顺势上挑,从而将李贺挑杀于枪下。

    “嘭!”

    房当俊明这一变招不可谓不神速,可却又怎能骗得过李贺,只是李贺却是懒得与房当俊明比拼招式之灵动,索xìng来了个以不变应万变,上挑之枪与房当俊明的下压之马槊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闷响。

    “哎呀!”

    尽管房当俊明已是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可又哪能经得起李贺这个军中大力士的巨力摧折,但觉一股大力袭来,房当俊明的虎口一疼,不由地便惨呼一声,可还没等其弄明是怎么回事,马槊已是生生被震得脱手飞上了半空,正自惶急间,却见李贺的枪势仅仅只是一顿,便即再次加速向自个儿的胸膛挑将过来,房当俊明登时便被惊得瞳孔狂缩不已,再也顾不得甚勇名不勇名了的,腰部猛地一折,使出个“铁板桥”,仰躺于马背上,试图以此来躲过李贺的绝命一挑……

第四百七十五章连儿湾之战(六)

    “下去罢!”

    房当俊明的身手确实相当不错,这一“铁板桥”使将出来,速度极快不说,姿势也极为到位,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马背上,灵巧地避开了李贺的挑击之势,只可惜他这一反应却是早在李贺的预料之中,没等房当俊明再有所动作,就听李贺大吼了一声,手腕一压,方才掠过房当俊明胸前的长马槊已是猛然一个下拍,重重地敲在了房当俊明的脖子上。

    “咔嚓!”

    别看李贺身形消瘦,可力量却是极大,在河西军中仅仅次于李显一人,这一拍击虽非全力施为,却也不是房当俊明那脆弱的脖子能承受得起的,但听一声脆响之后,房当俊明的脖子竟生生被拍得个粉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上一声,便已滚落了马下,随即便被汹涌而来的唐军骑兵生生踩成了一地的烂泥,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

    正所谓将是兵的胆,房当俊明这等螳臂当车的鲁莽行径不单枉自葬送了自家小命,更令随后掩杀过来的房当军气势为之一沮,本就散乱的冲锋阵型就此更显凌乱了几分,又哪能经得起唐军铁骑的凶悍冲锋,双方只一对冲,房当军中路便已是被击得个七零八落,人马死伤无数,余众无胆再战,乱纷纷地策马向本阵败逃了回去。

    “左转!”

    轻松击溃了房当军中路之后,李贺并未率部杀向房当军后阵,而是断喝了一嗓子,率部向左翼一个急转,如利刃般直插房当孤独所部的后背,可怜房当孤独所部抵挡王宇的强攻都已是拿出了吃nǎi的力气,又怎能经得起李贺所部的狂涛突进,被两路唐军这么一合击之下,瞬间便被杀得个溃不成军,人马跑得满场都是,再无一丝的战力可言。

    “撤!快撤!”

    正与阿古泰所部缠斗不休的房当孤傲见势不妙,自不敢再战将下去,趁着另两路已是合兵一道的唐军未曾赶到的空挡,大呼一声,率部便向本阵逃了回去,阿古泰一见之下,又怎肯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自是不依不饶地率部紧追不舍,硬是将房当孤傲的撤退杀成了溃退,至此,前后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不到,气势汹汹杀上前来的房当军便已彻底崩了盘,死伤三千余,余下的一万六千人马尽皆成了散兵游勇,大败之势已是无可挽回。

    “这怎么可能?这怎生可能……”

    房当孤峰怎么也没想到己方两万余兵力出击,居然如此迅速地便败得个不可收拾,整个人都傻了,双眼茫然地望着乱纷纷溃败而来的自家乱兵,口中呢喃个不停。

    “这不可能,这……”

    “怎会这样,不应该啊,这……”

    ……

    不止是房当孤峰傻了眼,在一旁观战的顿宁阿、明祈等人也被唐军之威震慑得呆若木鸡,一个个嘴角抽搐不已地惊呼着,叹息着,既为己方没选择与李显作对而庆幸,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一个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众头人的脑海里,那便是己方若是对上了唐军,结果会是如何?答案很简单,就两字——全灭!

    “阿爹快走,孩儿掩护!”

    随侍在房当孤峰身边的房当俊义见自家老爹光顾着发傻,半晌都没作出个反应来,不由地便急了,大吼了一声,率领着本部三千骑兵纵马冲向了战场,试图强行阻挡住唐军的追击势头,从而为己方的撤退争取些时间。

    “义儿不要啊!”

    房当俊义这一出击的动静着实不小,正发愣中的房当孤峰立马便被震醒了过来,一看仅存的儿子又要去涉险,登时便急了,惊呼了一声,一踢马腹,纵马便要冲上前去。

    “大哥,快走,挡不住了!”

    没等房当孤峰冲上几步,率先败退回来的房当孤独已带着数百败兵逃到了近前,一见兄长要杀上前去,哪里肯让,忙不迭地一把拽住房当孤峰的马缰绳,焦急万分地嘶吼了起来。

    “唉……”

    被房当孤独这么一拦,房当孤峰已是不可能再将房当俊义追回来了,眼瞅着大败已成定局,自是没了拼命的勇气,这便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满脸悲愤地拧转了马头,领着残军转身便走,半道上遇到了狂逃回来的房当孤傲,哥三个相顾无言地合兵一道,聚集了三千余败兵乱纷纷地向南口方向溃逃了去。

    “刁兄,事不可为,我等也撤罢!”

    房当孤峰这么一逃,原本呆在房当军后阵的“黑风盗”登时也尽皆慌了神,关老大虽是江湖绝顶高手,也算是好勇斗狠之辈,可却从未经历过这等大规模的沙场杀戮,这一见大势已去,哪还能稳得住神,忙不迭地一拧马首,招呼了刁三一声,便要随着房当孤峰的乱军一并逃了去。

    “关兄且慢,那李显小儿jiān诈,既是有备而来,定还有埋伏,跟着房当族走,一准要遭殃,走小路,撤!”

    刁三可是被李显杀怕了的,早就学得乖了,这一见关老大要跟着乱军一起逃,自是不愿,忙伸手一拦,阻止了关老大的行动,简单地说了几句,而后也不管关老大跟没跟上,领着三百余“黑风盗”众人策马便向冲了去,关老大见状,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纵马跟了上去,一行人等错开乱军,投西南方向的小道而去了……

    “儿郎们,为了我房当一族之荣耀,杀啊!”

    房当俊义率部穿透了己方溃兵之后,迎面便撞上了挥军追击而来的阿古泰,这一见杀兄杀弟的仇人就在眼前,房当俊义的双眼立马便充血变得通红无比,嘶吼了一声,率部便向阿古泰所部发动了决死的反冲锋。

    “哈哈哈……,小贼敢尔!”

    阿古泰正杀得兴起,一见房当俊义冲将过来,不但不惊,反倒大喜了起来,在他看来,房当俊义的决死冲锋不过是来给自个儿送功劳的,又怎肯放过这平白冒出来的功劳一件,哈哈大笑着一摆手中的横刀,纵马便向房当俊义杀了过去。

    “杀!”

    “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都没啥废话可说,一冲到两马将将交汇之际,几乎同时暴吼了一声,各自出了手,但见房当俊义出枪如蛟龙闹海,枪起处,破空之声大作,枪势凌厉无匹,而阿古泰同样不肯示弱,一刀挥出,势大力沉,刀过处,留下残影无数。

    “嘭!”

    房当俊义的枪快,阿古泰的刀更快,刀光只一闪,便已重重地劈在了房当俊义的枪杆上,爆发出一声震天之巨响,阿古泰固然被震得身形微微一个晃动,可房当俊义却更是不济,只觉虎口一热,长马槊险些就此被震得脱手飞了出去,身形更是无法安坐马背,整个人一震之下,竟歪斜地向后便倒。

    “留下罢!”

    阿古泰马术极jīng,身子虽略有晃动,可脚下却稳,只一踢马腹,原本便快的马速陡然间更快上了三分,瞬息间便窜到了房当俊义的身旁,空着的左手一拽,已将房当俊义生生拖离了马背,再一抖,已生生将房当俊义抖了个头晕目眩,还没等其明白是怎么回事,阿古泰已将其身子往腋下用力一夹,竟生生将房当俊义夹晕了过去。

    主将一个照面便被人拿了去,紧随着房当俊义发动反冲锋的三千房当族骑兵登时便全都慌了神,又怎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唐军之穿击,一个照面下来,便被冲得乱了阵脚,丢下两百余具尸体,余者尽皆溃散了开去,到了此时,连儿湾战场上的房当军再也没了有组织的抵抗,被汹涌而来的唐军一通子好杀之下,又有千余人死于乱军之中,其余人等再无丝毫的战心可言,纷纷下马跪地投了降,是战,出战的房当军两万六千人,死伤近六千众,被擒一万四千余人,另有两千腿快的军卒从各条小道逃出了连儿湾,剩下的三千两百余人则跟着房当孤峰三兄弟一并冲进了南口大道,而唐军仅仅付出了九百余的伤亡,便几乎彻底全歼了房当部落,胜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李将军神威,草民等叹服!”

    “李将军真神人也,老朽等从不曾见。”

    “李将军,辛苦了!”

    ……

    战事方消,李贺没去管一众手下收拢战俘的行动,也没有去理会看傻了眼的一众头人们,自顾自地领着一千余骑军静静地策马立于战场的核心处,似有所期待一般,一众头人们见状,却是不敢再呆在自家阵中,纷纷策马来到场心,各自翻身下了马背,尽皆陪着笑脸地奉承个不休。

    “嗯。”

    李贺丝毫不因众头人们的奉承话而自矜,冷漠地扫了众人一眼,不置可否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李将军,此战虽胜,可贼酋房当孤峰却是逃了,若不早图,恐有后患,若是将军不弃,老朽愿率部追歼之。”

    顿宁阿如今与房当部落已是势不两立之局,自是不愿见房当孤峰逃出生天,这一见李贺并无发兵追击的意思,立马自告奋勇地要发兵痛打落水之狗。

    “不必了,他逃不了!”

    李贺懒得跟顿宁阿多解释,只是冷漠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顿宁阿的请战。

    “啊,这……”

    顿宁阿没想到李贺如此不给面子,脸上立马便有些子挂不住了,却又不敢跟李贺发作,只能是强自压下心头的羞恼,刚要开口再行进言一番,突听身后南口方向响起了一阵如雷般的喊杀声,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忙不迭地回首望去,只一看,眼立马便直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贪功冒进

    落荒而逃的队伍从来不会有甚纪律xìng可言,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谁不想赶紧逃之夭夭的,纵使地儿再宽阔,却也一样经不起乱军们的相互拥挤,三千三百余人马虽不算多,可全都奔一块儿去的话,那等混乱着实是不堪了些,好在后头的唐军似乎无意追击,一帮子从杀戮场里奔逃出来的房当残部这才算是挤挤挨挨地窜进了连儿湾的南口大道,急惶惶如丧家之犬般沿着大道向谷外冲了去,试图就此逃出生天,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的,就在房当残军方才冲过一处弯角,已将将能瞅见谷外的风光之际,意外却就此发生了!

    “放箭!”

    一声断喝突然在谷外响了起来,霎那间无数的箭矢如雨点般从谷外暴shè了进来,不仅是弓弩之箭,更有数俩巨弩也在怒吼着抛shè出巨大的钢箭,每一支巨箭飞过,便在乱军中生生梨出一道血浪之路,所过处,无论人马,尽碎不已,其状之惨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有埋伏,快退!”

    “啊,疼死我啦!”

    “救命!救命啊!”

    ……

    乱了,全都乱了,方才庆幸能逃出生天的房当残军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箭雨打得心胆俱丧,侥幸未死的伤兵滚倒了一地,纷纷扯着嗓子狂嚎了起来,只可惜后头的同袍已被被吓破了胆,乱纷纷地退回到了弯角处,却是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大哥,前面出不去,怎么办?”

    房当孤傲先前冲在最前头,虽侥幸逃过了一劫,可手臂、大腿上却是连中了数箭,战马也已被shè死,只是依仗着不错的身手,勉强窜回到了弯角之后,这一见其兄房当孤峰正惊惶地策马立于弯角处,忙一瘸一拐地跑上前去,紧赶着呼喝了起来。

    “怎么回事?哪来的军伍?尔等留守谷外的人马何在?为何会让人堵了路?”

    连吃败仗之下,房当孤峰早已是惊弓之鸟,这一见房当孤傲浑身插箭地奔了回来,也顾不得慰问上一下,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通子喝问。

    “小弟实是不知,外头本有三百留守之军,可,可……”

    房当孤傲又哪能知道唐军是如何出现在谷外的,结结巴巴地待要说明,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了。

    世上的事儿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谷内的房当孤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谷外的临州刺史李轩宁却是得意得简直难以自持——李轩宁是昨rì半夜率部潜出临洮城的,一路急赶之下,天快亮时便已到了连儿湾南口不远处,藏身于一道深沟中,待得连儿湾的大战打响之后,随军行动的“鸣镝”行动组众多高手悄然出击,借助着谷内战斗的震天响动为掩护,发动了突然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措不及防的三百房当部族兵尽皆拿下,从而将南口大道彻底堵住,封死了房当军残部的逃窜去路,眼瞅着一场大功就要到手,李轩宁又怎能不得意非常的。

    “冲进去,杀光乱贼!”

    李轩宁在这临州虽仅仅只呆了不到一任的时间,可却早已受够了河西的苦寒,每rì里总想着能调回中原的繁华之地,而今,机会便已摆在了眼前,只要能拿下此战,便可凭此战功风光荣归,自是不想有甚闪失,这一见房当残部被一通子乱箭shè得不敢冒头,心中的豪情可就起了,也不管山道内的地形是否适合作战,急吼吼地便下达了出击令。

    “大人,不可如此,殿下有言在先,我等只须堵住谷口即可,实无需……”

    此番随临州军行动的“鸣镝”负责人乃是伤刚痊愈的王通,此时正策马站在李轩宁的身边,这一听李轩宁竟不顾李显的交待,擅自进兵谷中,不由地便急了,忙不迭地伸手一拦,紧赶着进谏道。

    “哼,贼众已胆寒,一战可平之,徒等何益?尔若是怕了,便在此等着好了。”这一听王通抬出李显来压自己,李轩宁的脸sè立马便黑了下来,极之不悦地训斥了王通一番,而后,也不管王通是怎个反应,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全军出击,杀贼!”

    “诺!”

    李轩宁乃是临州刺史,他既已下了令,一众官兵自是不敢不遵,各自轰然应了诺,呐喊着便向谷中扑了过去,王通见状,登时大急,待要再劝,却已是来不及了,两千临州守军已蜂拥着冲进了山道中。

    “唐军上来啦,唐军杀来啦!”

    两千唐军这么一出击,动静自是小不到哪去,猫在拐弯处哨探的房当士兵自不可能一无所查,立马便惶急地高呼了起来,正惶恐不安的房当残军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大乱。

    “儿郎们,退也是死,进也是死,拼了!”

    房当孤峰生xìng残暴,自不是无胆之辈,这一见唐军汹涌而来,却是不肯束手就擒,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高声疾呼了起来,话音未落,已是一马当先地冲出了弯角,嘶吼着向唐军冲杀了过去。

    “儿郎们,唐人欺我太甚,杀啊,杀!”

    一见兄长悍然发动了决死的冲锋,房当孤独自不敢怠慢了去,举刀一呼,紧跟着其兄便杀出了弯角,而受伤不轻的房当孤傲也不肯落后,一瘸一拐地也跑了起来,本正惊恐的房当残部见自家三名主将都如此勇悍,自是士气为之大振,尽皆呐喊着冲了起来。

    兵法有云:归师勿遏。怕的便是一心想要逃生的军伍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从而给己方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若违之,必受惩罚,此时的情形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房当残军虽是溃兵,可拼命之下的战斗力却一点都不比唐军差,双方迎面一硬撼,彼此的伤亡都小不到哪去,激战几乎在一瞬间便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杀声震天中,生命如同草芥一般地流逝着,每一秒都有数人喋血倒下,不独房当残部,便是唐军亦然如是。

    “该死!全军听令:杀进南口!”

    南口山道中的喊杀声实在是太响了些,顿宁阿等人都能听到,李贺自不会听不到,所不同的是顿宁阿等人压根儿就不明白发生了甚事,只顾着在原地惊慌不已,可李贺却是一听便知事情出了意外——按预定计划,包抄到位的临州守军只须牢牢地封住谷口,便可迫使房当残部向回逃窜,到那时,李贺自可以从容发动攻击,从而来上个瓮中捉鳖,可眼下谷口处竟然响起了如此惨烈的厮杀声,显然不仅仅是房当残部在试图突围,而是两军在谷中恶斗了起来,战事一发,胜负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临州守军只是地方守备部队,其战斗力虽算不错,却远不及李贺手下这支铁骑军来得强悍,万一要是临州军抵敌不住,让房当残部逃走的话,岂不是要徒然多生事端,这个险李贺可不敢去冒,气恼地骂了一嗓子之后,紧赶着便一扬手,高呼了一声,丢下茫然不知所以的顿宁阿等人,率部便即杀进了南口山道。

    “弟兄们,随我来,拦住贼军!”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乃不易之真理,饶是临州守军也算是敢战之师,可毕竟战力并非顶尖,较之房当残部虽要强上一些,却也有限,在房当残部的垂死拼命之下,伤亡自是小不到哪去,仅仅只坚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些子承受不住了,被压得节节后退,堪堪已要退到谷外了,真要是让房当残部冲出谷来,全歼房当军于连儿湾的战略目标势必要落到空处,眼瞅着战事不利,大急的王通已是顾不得去跟已被血战之情景吓坏的李轩宁请示,大吼了一声,率领着两百余“鸣镝”高手便冲上了前去。

    “杀!杀!杀!”

    王通手中的流星锤使得如轮一般,口中嘶吼连连,连荡数下,便已将数名已冲出了谷口的房当勇士击得倒飞进了乱军丛中,而后也不管前方的战事有多激烈,几个大步便冲杀了进去,紧随其后的两百余“鸣镝”高手也纷纷拿出绝活,大呼酣斗不休,依仗着强横的武功,总算是勉强将房当军残部的推进之势暂时遏制住了,然则因着谷中的地形狭窄之故,要想反攻却也很难,战事至此便已打成了对耗之战,双方的伤亡都巨大无比,可都不肯有所退让,死亡便成了此时的主旋律。

    “上,都快上,挡住,挡住!哎呀……”

    李轩宁显然没料到这场看似板上钉钉的胜仗居然打成了这般惨烈模样,先是被战况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待得见王通的出击稳住了阵脚之际,却又来了jīng神,狂呼乱叫地瞎指挥着,正呼喝得起劲之际,一支冷箭突然飞了过来,无巧不巧地shè在了其官帽上,将官帽连带着一大撮头发shè得高高飞起,李轩宁但觉头皮一凉,忙伸手去摸,这一摸便摸到一手的血,登时便将李轩宁吓得亡魂大冒,不管不顾地一拧马首,掉头便落荒而逃了去。

    李轩宁这一逃不打紧,却令原本就因激战过烈而心气稍有不足的唐军官兵之气势为之一沮,战场的均势瞬间便被打破了,唐军的阵线也因此陷入了摇摇yù坠的窘境之中……

第四百七十七章约法三章(上)

    计划终归是要靠人来执行的,越是完美的计划,就越需要强悍的执行力,若是稍有些闪失,都有可能会功败垂成,似李轩宁这等贪功冒进于前、畏敌如虎于后的做派自是谈不上有甚执行力可言,计划么,自然也就面临着破产的威胁,这不,李轩宁自个儿倒是逃得顺溜无比,却令本就是在艰难苦战的唐军官兵就此陷入了崩盘的危机之中,若不是有着“鸣镝”的一众高手舍生忘死地奋战在最前沿的话,唐军只怕早已无力抵挡房当残军一浪高过一浪的凶狠狂扑,饶是如此,随着“鸣镝”高手的死伤渐重,阵线已是将将要守不住了。

    “弟兄们,李贺将军大军即将赶到,坚持住,与贼子们拼了!”

    激战方才开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王通已是全身浴血,身上大小伤口不知凡几,整个人有若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原本挥舞不休的大号流星锤也早已断飞得不知去向了,只能依仗着一对小号流星锤艰难无比地厮杀着,但却绝不肯后退半步,口中嘶吼连连地为一众官兵们打着气。

    “shè死他,放箭,杀了那傻大个!”

    房当孤峰先前倒是领头发动了决死的反冲锋,可战事一打响,他却已在一众亲卫的掩护下,悄然退到了后头,指挥着一众残兵分波次不停地向唐军施压,眼瞅着胜利将将到了手,却被王通生生给搅糊了去,自是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这便咬着牙喝令聚集在身旁的十数名亲卫放箭攒shè,丝毫不顾惜正围着王通死战的一众部卒之安危。

    “嗖,嗖……”

    要在乱军中瞄准目标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纵使一众亲卫们都算是善shè之辈,在此时也断无法彻底锁定王通的身形,只能是采用范围覆盖的办法,一通子乱箭过去,强行扫清了些许的视界,而后连珠箭发,追着王通魁梧的身子便是一通狂shè。

    “铛、铛……”

    王通正杀得兴起之际,突觉面前的压力一轻,不由地微有些子愣神,刚巴眨了下眼,就猛然瞅见二十余步外一群弓箭手正瞄着自个儿,登时便大吃了一惊,顾不得许多,忙将手中的一对流星锤飞舞了起来,在身前布下了道严密的防御之墙,但听一阵密如雨织的爆响声中,激shè而来的大部分箭矢都被挡飞了开去,可依旧有数支钢箭突破了流星锤的封锁,重重地shè在了王通的身上,一阵剧痛袭来,直疼得王通咧嘴狂吼不已。

    “大人小心!”

    “掩护!”

    “挡住了!”

    ……

    李轩宁一逃,王通便已是全军的主心骨,他这么一受伤,唐军上下不免有些子乱了手脚,数名“鸣镝”高手更是舍弃了激战的对手,飞扑到了王通身边,舞动兵刃为王通当掩护,如此一来,原本就力不能支的唐军登时便陷入了一片的大乱之中,眼瞅着防线即将告破,李贺所部终于从后头赶到了!

    “冲,杀进去!”

    因着弯角的缘故,李贺并无法瞅见谷口处的战况,可却不妨其根据乱哄哄的叫嚷声判断出临州军的处境已是不妙,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这便大吼了一声,将不利于狭窄处使用的长马槊重重地抛shè进了乱军之后,而后一抄手,将腰间悬挂着的横刀抽了出来,挥舞着便一头冲进了房当军的后阵之中。

    “完了,哈哈哈,完了,全完了,哈哈哈……厄!”

    房当残部本就是被李贺杀怕了的,先前之所以能压着临州军在打,那完全是靠着回家的信念在支撑着,李贺所部既到,房当军突围而走的希望自是就此破灭了去,哪还有甚战心可言,被两路唐军前后一夹攻,就此乱成了一团,败亡之局已定,再无一丝的翻盘之机会,眼瞅着无路可逃,房当孤峰的信念终于就此幻灭了去,整个人登时便癫狂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横刀在颈,用力一拉,一道血泉从伤口处狂喷了出来,笑声也就此嘎然而止了,壮实的身子晃动了几下之后,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竟已是死于非命了的。

    “降者不杀,跪下,都跪下!”

    房当孤峰既死,此战便已无再打下去的必要了,随着一阵呼喝声响起,早已毫无战意的房当残部纷纷跪倒在了血泊里,一场短暂而又残酷的厮杀至此算是告了终了,房当军残部被唐军全歼,然则临州军却也没讨到太大的便宜,同样付出了近八百人的伤亡,至于英勇奋战的“鸣镝”一众高手更是死伤了五十余人,代价可谓是惨重不已。

    “李轩宁何在?尔等为何擅自进兵?是何人下的令?说!”

    战事虽毕,可满地的陈尸看起来却依旧是令人怵目惊心不已,李贺面sè铁青地望着一众迎上前来的唐军偏将们,气恼万分地嘶吼了起来。

    “禀将军,是李刺史下令进的兵,某劝说无果,竟致损伤如此,某自当向殿下请罪。”

    李贺乃是正牌子的十六卫将军,他这么一发火,煞气自是不小,一众临州偏将们自是都不敢在此时冒头,全都可怜巴巴地将视线投到了王通身上,王通无奈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自行请罪道。

    “李轩宁那混账行子何在?嗯?”

    一场原本该是好端端的大胜却打成了这般模样,李贺实在是难以生吞下这么口恶气,也没管王通身上兀自插着数支钢箭,黑着脸便一迭声地喝问道。

    “逃了!”

    王通对李轩宁本就好感欠奉,自不可能在此时为其缓颊,这便寒着声,不屑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该死的狗东西,某早晚要扒了他的皮,走!”

    一听李轩宁竟丢下部众临阵而逃,李贺登时便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再朝众将士发作,没奈何,也只能是喝骂了一嗓子,一拧马首,率部便向连儿湾里行了去,王通等人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却也不敢多加耽搁,驱策着一众被俘的房当残军紧跟在了李贺所部的后头。

    “将军神武,草民等恭贺将军大胜凯旋!”

    “将军之威武世所罕见,我等叹服!”

    “李将军真神人也,一战而平乱贼,可喜可贺啊。”

    ……

    先前南口里的杀声响得震天,一众部落头人们都不免有些子提心吊胆,待得见李贺率部回归,这才尽皆放下了心来,乱哄哄地围将过去,对着李贺便又是好一通子的狂吹乱捧。

    “张将军,殿下究竟去了何处?”

    仗打成这等模样,李贺实在是很难高兴得起来,加之心挂着李显的安危,哪有甚心情去理会一众部落头人们的奉承,铁青着脸,无言地策马冲开众人,径直来到了张明武的跟前,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喝问道。

    “回李将军的话,殿下昨夜被一老道士引走,至今尚不曾回归,末将也不知殿下目下何在。”

    仗已打完,张明武自是不再担心会影响到军心士气,也就不再隐瞒实情,加之其也一样担心李显的安危,这便满脸子担忧之sè地回了一句道。

    “老道士?哪来的老道士?”

    李贺狐疑地扫了张明武一眼,见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不解地追问道。

    “应该是栖霞观的清虚道长!”

    张明武虽不曾参与昨夜一战,可却是盘问过了李耀东等人,自是猜得出清虚老道的身份,只是却不敢说得过分肯定。

    “什么?尔等是作甚吃的,竟让殿下去冒这等险,要尔等何用,一群蠢材!混帐行子,都堆在这等死啊,还不快寻了去,殿下若是有个闪失,老子活剥了尔等,”

    李贺也是习武之人,自是听闻过一代宗师清虚道人的名头,这一听李显居然对上了清虚道长,登时便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便将张明武等人狠狠地臭骂了一通。

    “诺!”

    李显要做的事情,又岂是众人能拦得住的,此时被李贺如此当众臭骂,一众人等心里头都有些子不是滋味,奈何一来李贺官位乃是全场之冠,二来么,众人也确实担心李显的安危,自是不会在此时与李贺打擂台,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得恭敬领了令,只是没等众人散将开去,一个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不必找了,孤没事!”,众人惊喜之余,纷纷掉头向声响处望了去,却见一身血衣的李显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殿下,您没事罢?”

    “殿下,您受伤了,快,快来人,快给殿下包扎!”

    ……

    众人一见李显归来,先是一喜,再一看李显浑身血迹斑斑,尽皆大惊,乱纷纷地便将李显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了开来,生生吵得李显头都大了好几圈。

    “孤没事,一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没事?一想起昨夜一战的凶险,纵使李显一向胆大包天,也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但却不想众人过多担心,这便一摇手,止住了众人的慌乱,大步走到李贺身前,甚是欣慰地打量了一下爱将,而后伸手拍了拍其之肩头,却并未出言夸奖,而是一转身,便即向着惶恐不安的一众部落头人们缓步行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八章约法三章(下)

    “草民等叩见殿下!”

    李显此时的形象其实算不得佳,一身的青sè长袍破洞数处,已干透了的褐sè血迹东一块、西一块地将整件长袍渲染得颇见污浊,面sè更是略显得有些子苍白,步行的速度也不快,只是随意地走着,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可落在一众早已被唐军之威吓坏了的部落头人们的眼中,却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正隆隆而来一般,生生被震出了骨子里的小,一开始是那些先前归附于房当部落的小部族头人们首先吃不住劲了,乱纷纷地跪了一地,紧接着,顿宁阿、明祈等大部落头人们也尽皆惶恐地跪倒在地,各自大礼叩首不迭。

    “都平身罢。”

    对于这帮子草原部落头人们的秉xìng,李显自是清楚得很,这都是些只崇尚武力,信奉拳头大便是王的主儿,自是不会跟众人玩甚礼贤下士的把戏,毫不谦让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众人等都行礼已毕,这才从容地一抬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草民等谢殿下隆恩。”

    一众部落头人们多多少少都跟官府打过交道,于礼数上虽所知无多,可大体的礼节却还是懂的,一听李显叫起,自是紧赶着全都谢了恩,各自站了起来,却无人敢将身子站直了,尽皆躬着身子,作出一副恭听李显训示之状。

    一帮老滑头!

    哪怕一众头人们态度恭谦得几无可挑剔处,可李显却并未因此而自得,他很清楚这群家伙都是些啥货sè,此时的敬畏不过是怕了唐军之威罢了,却绝不是真心想要归附大唐,倘若李显真要是拿治理河西北部诸族的策子来对付众人的话,这群家伙回头一准能将整个河西闹腾得不可收拾,当然了,李显本就无此意,却也并不在意一众人等暗藏在心的那些个小算计,只是和煦地笑了笑,却并无甚训示之言,就这么平静看着一众人等。

    “殿下,此番有乱乃是因房当孤峰作孽所致,我等皆不屑与之为伍,今幸得李将军神威,已将乱贼尽皆剿灭,我河西诸族皆万幸也!”

    李显这么一沉默,一众部落头人们可就有些子沉不住气了,可却又不敢随便出言,只能是尽皆将目光投向了顿宁阿与明祈这两大部落头人的身上,奈何这两位都是老jiān巨猾之辈,哪怕一众人等的目光炽热无比,却尽皆装成没瞅见,愣是不言不动地躬身而立着,绝不肯在此时有甚触怒李显之言行,倒是阿史那胜华因着其兄的缘故,底气较足,这便第一个站了出来,陪着笑脸地奉承了一句,言中之意便是想着将此事就此了结了过去。

    “嗯,阿史那将军(阿史那胜华因其兄之故,得了个昭武将军的虚衔)所言甚是,党项房当部落勾连‘黑风盗’,yù图谋不轨,实谋逆之大罪也,其人虽死,其罪尤难恕之,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也不想赶尽杀绝,这样罢,房当一部尽皆贬为奴籍,交由官府统一安排使用,以工恕其罪,就按吐蕃战俘旧例办好了,诸位对此可有甚不同意见么?”

    阿史那胜华的想法虽美,奈何李显却没打算让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去,这便温和地笑了笑,顺着阿史那胜华的口风,毫不容情地宣判了房当一族的覆灭。

    “殿下圣明,只是末将以为房当孤峰虽是该死,其族老幼却颇有无辜,殿下您看……”

    一听李显一开口便将房当这个河西最大部落尽皆发配为奴,一众头人们登时全都傻了眼,嘤嘤嗡嗡之声大作之余,却也无人敢跟李显当面强抗,尽皆将不满的目光投到了阿史那胜华的身上,立马便令阿史那胜华有种如坐针毡之感,没奈何,只好强笑着再次进言道。

    “是啊,殿下,房当孤峰既已伏诛,河西当无患矣,牵连过巨恐遭物议,不若就让房当一部以财物自赎也罢。”

    阿史那胜华话音一落,大有兔死狐悲之感的明祈立马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是啊,殿下,老朽以为明祈老哥所言有理,还望殿下三思。”

    “恳请殿下开恩!”

    “殿下,圣人皆仁恕,且容房当一族自赎罢。”

    ……

    一众部落头人们其实彼此大有仇隙,在场一众头人中,与房当部有旧仇者不在少数,可都唯恐李显灭人部族灭成了习惯,自不愿见房当一部落得个全族尽灭的结局,尽皆开口为房当部落求起了情来,为的不是房当一族的生死,想的不过是图存自身罢了。

    杀鸡为了甚?那还不是为了给猴子看的,倘若猴子都不怕了,这鸡杀不杀又有甚区别可言?李显整出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不是闹着好玩的,不将面前这帮子桀骜不驯的主儿们尽皆驯服了,李显也就白瞎了此番忙碌了的,很显然,李显是绝不可能放过这等一举震慑住诸部族的良机,自是不会因一众部落头人们的求情而心软了去,不过么,李显也没急否定一众头人们的进谏,只是微笑地倾听着,任由一众头人们乱哄哄地瞎闹腾个够。

    李显的金口不开,一众头人们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气,一个个尽皆神sè不宁地闭上了嘴,可怜兮兮地巴望着李显,心里头七上八下地忐忑个不停,至于那些个曾经归附房当部族的头人们更是惶恐得浑身上下哆嗦不已。

    “诸位皆是心向我大唐之辈,孤心中有数,为房当一族求情,也是出自善意,孤本该从善如流,奈何朝堂自有体制,孤虽为河西大都督,却也不敢轻违了去,今,房当一族谋逆一案事实俱在,不容置疑,按朝堂律制,当尽灭九族,然,念及老幼无辜,孤已是网开一面,准其以工赎罪,已属法外开恩,再要仁恕实非孤所能为者,此事便这么定了!”

    李显本就没打算接纳一众头人们的进谏,之所以先前会给众人一个出言求情的机会,只不过是为了引出下文罢了,这会儿见众人都已缄默了下来,便即一挥手,毫不通融地给出了最后的决定,当然了,也没忘给众人先行吃上颗定心丸。

    “殿下圣明!”

    一众头人们见进谏无效,自是尽皆心寒不已,可一听李显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进一步追究其余各部之罪,也就都稍稍安心了些,自也就不再提出反对的意见,各自躬身称颂不已。

    “嗯,房当一族之事便议到此处,今,诸部族头人皆在,孤倒是有个想法要与诸位好生商议一二。”李显盖棺定论之后,也不想再多废话,直接将话引到了正题上。

    “恭请殿下明示!”

    一听李显还有话要说,一众头人们尽皆心神为之一凛,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却无人敢说出个“不”字的。

    “房当一族因房当孤峰之野心而尽灭,不说诸位为之恻隐,孤也因之伤感不已,奈何事已成了定局,纵有不忍,也只能如此了,然,孤却不想再见我河西各族有重蹈覆辙者,为避免再有此等祸事,孤以为河西各部族确该有一盟主,以一统各族之行为,今rì恰好诸位尽在,不若便趁此机会将此事一并办了也好。”李显对众人的恭谦之态显然颇为满意,这便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即将底牌掀了出来。

    “什么?”

    “这……”

    “殿下此言当真?”

    ……

    李显这话一出,在场的头人们尽皆迷糊了,谁都搞不懂李显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啥药,一时间嘤嘤嗡嗡的乱议之声再次大作了起来。

    “殿下,盟会一事乃是房当孤峰胡为之举,我等实不敢有此心,还请殿下明鉴。”

    盟主是啥,那可是号令诸部族的大权,在场的都是一部落之头人,自是没有谁不想登上此高位的,尤其是顿宁阿、阿史那胜华、明祈这三个势力最大的部族头人,更是眼中jīng光狂闪不已,却都唯恐李显乃是反话正说,担心被李显背后yīn上一把,自是都不敢轻易表明态度,到了末了,还是顿宁阿对盟主之位最为热切,忍不住第一个站了出来,耍了个以退为进之策,以之来试探一下李显的诚意。

    “仆固族长过虑了,依孤看来,盟会本是好事,只是被房当孤峰念歪了经罢了,并非此事不可为,唔,孤可与诸位约法三章,彼此不得违誓,其一:盟主之人选由诸位自决,孤绝不干涉;其二,与盟诸部族皆须遵我大唐律法,不得有违,但有违者,诸族共讨之;其三,与盟诸部族皆我大唐之民,应享我大唐之民诸般福利,却也应尽我大唐百姓之义务,自孤以下诸州官府皆不得随意欺凌了去,若有违此誓,叫孤天打雷劈了去!”

    顿宁阿口中说着不敢,可其眼神里的热切却是过甚了些,又怎能瞒得过李显的双目,不过么,李显却并没有出言点破,而是面sè一肃,将右手举过了头顶,信誓旦旦地说出了约法三章之内容。

    李显所约之三章看起来平常,可内里却绝不简单,一众部落头人们都是老jiān巨猾之辈,自是都隐约瞧见了内里的一些不寻常之处,一时间尽皆沉默了下来,谁也不敢轻易表明自个儿的态度。

    “孤言尽于此,可行不可行诸位不妨好生商议上一番,孤自去一旁安营,就近等着诸位的回话好了。”

    李显并不急着催促一众头人们表态,丢下句交待之后,便即行回了列阵在场心处的唐军阵中,但听军阵中一阵轰然的欢呼声响起,数千井然的大军便就此分散了开去,在原本属于房当族的南部地盘上忙乎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追歼黑风盗(一)

    “参见殿下!”

    近半个时辰的梳洗包扎之后,李显终于施施然地从中军大帐的后帐转了出来,早已等在帐中的李贺、张明武以及李耀东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各自躬身行礼问安不迭。

    “免了,都说说看,战果如何?”

    李显温和地一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大步走到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起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面sè肃然地扫了三人一眼,平心静气地问了一句道。

    “禀殿下,我军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伤八百七十四人,其中我部阵亡七百三十一人,伤四百二十人,临州军阵亡五百九十人,伤四百五十二人,房当部除两千余散兵逸散之外,全军两万六千人马尽皆覆灭,死伤六千三百余众,余者成擒,只是遍寻诸俘,始终未见‘黑风盗’匪众,据查,贼酋孙全福昨夜便已率主力离开,今rì一战中,其余部又趁乱而遁走。”

    李贺在诸将中地位最高,李显既然问起战果,自是该由其出面应答,好在来中军大帐前,李贺便已令人统计好了相关数据,回答起李显的问话来,倒也有根有据得紧。

    “临州军为何伤亡如此之大,李轩宁那厮作甚吃的?人呢?”

    李显昨夜一战负创甚重,经数个时辰的调息方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待得赶到战场后,战事恰已是结束了的,此前又因忙着与诸部族头人交谈,还真不知晓临州军的伤亡竟有如此之大,这一听之下,自是气得不轻。

    “回殿下的话,临州刺史李轩宁贪功冒进,擅自进兵谷中,以致遭敌猛攻,后又临阵脱逃,不单累及临州军,更因此折损我‘鸣镝’五十余人,王通也因是役身负重伤,恳请殿下明察!”

    一听李显问起李轩宁,李耀东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不等李贺出言,他已从旁闪了出来,狠狠地告了李轩宁一状。

    “混帐行子,这狗东西如今何在?”

    李显原本就对李轩宁不甚放心,这才会将王通等一众“鸣镝”高手安排在其军中,怕的便是这厮出幺蛾子,但却万万没想到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一听如此巨大的伤亡完全是因李轩宁胡乱指挥所致,李显的肺都险些气炸了,猛地一拍文案,气恼万分地喝问了一句道。

    “已逃回了临洮城中,末将已派了人去请了。”

    李显一般很少在下属面前发飙,可一旦动起怒来,那便是霹雳雷霆一般,李贺与李耀东都被冲得心头发慌不已,一时间都忘了要答话,倒是张明武还算镇定,从旁闪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应答道。

    “请?他不配!明武,尔即刻拿孤的印信去,将那混球当即下了大牢,由尔暂属临州刺史一职,这就去!”

    李显本就打算将李轩宁撤换掉,此时既有其罪状在手,自是不会跟其有甚客气可言,一把抓起文案上的签筒,从中抽出一根令箭,往张明武怀中一掷,寒着声下令道。

    “殿下,此事恐有不妥,那李轩宁虽是无行无德之辈,然,毕竟是一州刺史,殿下虽有节制之权,却势不能随意处置,须得上本朝廷,方好问其之罪,若不然,恐遭小人构陷,末将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张明武手一抄,眼疾手快地将飞过来的令箭接在了手中,但却并未应命,而是言语恳切地进谏道。

    “嗯,是孤疏忽了,这样罢,明武即刻赶赴临洮,就以孤所赐之令箭先行接管临洮军权,将李轩宁那混帐东西软禁于刺史府,回头孤便上本父皇,议定其罪!”

    李显虽在盛怒之下,却还是保持了几分的冷静,自是知晓张明武所谏无虚,毕竟此际李显已是跟越王那头扯破了脸,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武后一党以及态度暧昧的太子系,朝中狄仁杰等人的rì子也不怎么好过,纵使不惧,却也没必要因这等小事而惹出大麻烦来,左右李轩宁的罪证确凿,拿下其不难,自也无必要违制行事,这便虚心接受了张明武的建议。

    “诺!”

    李显既已改了命令,张明武自是不会再有甚旁的言语,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大帐,自去接管临州事宜不提。

    “耀东,沙万里处可有甚消息么?”

    事情既已发生,再生气也是徒劳,这个道理李显自不会不清楚,这便长出了口大气,强自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脸微微一侧,看了李耀东一眼,微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道。

    “禀殿下,沙万里已派人送来了消息,孙全福昨夜便已率全部人马潜到了三道沟,似有向天水方向逃窜之迹象。”

    李耀东乃是“鸣镝”此番行动的掌总之人,自是知晓李显必除“黑风盗”而后快之决心,自是不敢轻忽了对“黑风盗”动向的掌控,此时一听李显问起,立马朗声回答道。

    “三道沟?看样子这厮是打算躲进陇山了,事不宜迟,李贺、耀东,尔二人即刻率本部人马赶往三道沟,孤再令人知会天水守军把住各处要道,务必全歼‘黑风盗’于斯!”

    李显久有经略河西之想头,自是对河西的地形做过全盘的了解,一听三道沟的地名,立马便在脑海里构筑出了该处的地形地势,瞬息间便已断明了孙全福的算路,自不肯让其有远遁之机会,毫不犹豫地便下了追击令。

    “这……,殿下,我等若去,那帮子部落人等若是闹出甚幺蛾子来,却该如何是好?”

    一听李显将自己二人尽皆派了出去,李贺可就有些子急了——连儿湾里聚集着的各部落之兵不在少数,加起来足足有万余人之多,若是李贺所部一离开,此地便仅剩下临州残军一千余众,实无法震慑得住一众野心难驯的部落人等,万一要是李显遇险,那乐子可就大了,zì yóu不得李贺不着急的。

    “殿下,贼众中尚有清虚道人在,属下等恐非其敌,不若待盟会结束后再进剿贼众不迟。”

    李耀东也不放心将李显留下,只是他却不敢似李贺那般犯言直谏,而是拐了个弯子劝说了一番,当然了,好奇昨夜一战的结果也是其进谏的一个隐蔽用心之所在。

    “清虚么?无须顾虑此人,他此际纵然不死,五年之内也绝无再与人动手之能为,至于此处么,更是无须多虑,那些个头人们皆是欺软怕硬之辈,起不了甚乱子的,不必再多言,就这么定了!”

    昨夜一战可谓是两败俱伤,所不同的是李显伤得轻些,而清虚老道则伤得极重,双方力拼之下,清虚老道断臂逃生,仓皇窜进了密林之中,李显追之不及,又因伤重亟需疗伤,这才让清虚老道逃出了生天,饶是如此,清虚老道要想跟人动手,没个三年五载的修养,那是想都别想的事儿,这个自信李显还是有的。

    “这么说殿下可是胜了?”

    李耀东毕竟是江湖绝顶高手之一,对于大宗师之间的巅峰对决,自不可能不动心,先前之所以不敢乱问,那是担心李显不悦罢了,此时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自信,登时便来了jīng神,一激动之下,话不由自主地便脱口而出了。

    “嗯,孤侥幸胜了半招,可惜被那老牛鼻子给逃了,罢了,此事回头孤再跟尔等详说,都先去罢,将孙全福的头给孤带回来!”

    昨夜一战说起来话长,李显自是不想因此而误了剿灭“黑风盗”的大事,这便简单地说了一句之后,面sè一肃,下了将令。

    “诺!”

    “末将遵命!”

    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二人自是不敢再多言,各自躬身应了诺,自去忙着调兵遣将不提。

    “咦,快看,唐军营中有动静了。”

    “哎呀,李贺所部全军出动了,这不会是要剿灭我等罢?”

    “不好,唐人要变卦了,我等要糟了!”

    ……

    唐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所闹出的动静自是小不到哪去,正聚集在连儿湾中心高台上议事的一众头人们自不可不被惊动,这一发现李贺所部铁骑军轰然冲出了大营,登时全都慌了手脚,七嘴八舌地瞎嚷嚷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曾归附房当部族的小部落头人们更是吓得面如土sè。

    “放屁,殿下若是要杀我等,先前便能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谁再敢胡言诬蔑殿下,老夫一刀子劈了他!”

    推举盟主的进程相当之不顺,各大小部族头人们意见乱得很,这令原本以为自己一准能轻松登位的顿宁阿极之恼火,再一听一众头人们在那儿胡言乱语,更是担心李显见怪,这便气恼万分地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猛地一挥,恶狠狠地骂了一嗓子。

    “仆固老弟,你这是何意?大家伙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何须如此刀兵相向的,殿下都说不以言罪人的,莫非仆固老弟真要违了殿下之令么?”

    明祈也是想着能登上盟主之位的,他可算是看清楚了,李显要的只是个听话之人,至于谁呆在那个位置上么,李显显然不是很在意,若不然,也就不会任由一众头人们自决,大可直截了当地让顿宁阿顺势登位便可了事,这一见顿宁阿举止失态,立马抓住机会,猛攻了顿宁阿一把。

    “明祈老儿,你说谁来着?找死么?”

    顿宁阿对明祈这个战时不出力,战后却可着劲地争战果的家伙最是恼火,这一听其出言讥讽自己,登时便恼羞成怒了,大骂着便扬刀要追砍明祈,这么一搅合,高台上登时又乱成了一团,一众头人们拉的拉,劝的劝,打太平拳的也混水摸着鱼,自是再无人去关心唐军究竟往何处去了……

第四百八十章追歼黑风盗(二)

    临洮地处黄土高原,乃典型的黄土地貌,多深谷沟渠,尤其是与天水接壤处,更是沟壑众多,有若蛛网一般,三道沟便是其中最有代表xìng的地儿——因着有三条巨大而又蜿蜒的沟壑在此处交汇,故得名三道沟,当然了,三道沟所有的并不只是三条大沟渠,实际上,每道巨沟都有着无数条支渠,组成了座巨大的天然迷宫,若是不熟悉地形者,极易迷失其中,从连儿湾逃将出来的“黑风盗”主力便躲藏在此处的一个隐蔽山洞之中。

    河西的四月已是初夏,天热得很,尤其是正午时分,rì头更是火辣得紧,以致空气里都因之颤抖出水状的波纹,然则通风良好的山洞里却是一片凉爽,令人心旷神怡不已,只是孙全福却显然是无福去享受这等难得的凉意,这会儿正心情忐忑地在山洞的深处来回地疾走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因总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悸动在心里窜动不已,令其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

    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些,孙全福怎么也不敢相信己方一行居然能如此顺利地逃出李显的伏击,在孙全福看来,这一切实在是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己方主力能趁黑夜撤离,或许还可以归功于他孙全福的当机立断,可连已被当成了弃子的刁三等人也顺利地逃出了唐军的伏击圈,这就令孙全福不得不怀疑眼下的一切会不会是李显安排好的一个圈套,毕竟他吃李显的亏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该不该再换个地儿?孙全福心中着实有些子委决不下——自接应到刁三一行之后,孙全福已是率部连换了两处落脚点,可每回一停将下来,危机感便没来由地冒了出来,却又愣是想不明白问题会出在何处,逼迫得孙全福几yù抓狂。

    “来人!”

    好一阵子的疾走之后,孙全福猛然顿住了脚,霍然抬起了头来,断喝了一嗓子。

    “大人。”

    孙全福话音一落,一身黑衣的关老大已如鬼魅般闪了出来,对着孙全福微一躬身,紧赶着应了一声。

    “关大,可有令师的消息了么?”

    在危机感的压迫下,孙全福已是下了决心,打算再换个地方藏身,只是见到来者是关大,却又有些子犹豫了起来,这便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还没有,老二老三已分头去寻了,尚未见消息传回。”

    关老大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满脸子沮丧之sè地回答道。

    “老仙长吉人自有天相,理应该是无恙才对,唔,某家眼皮总是在跳,这三道沟怕也有些不周全,不若先行退入天水好了。”

    孙全福对清虚老道还是挺忌惮的,不单是忌惮清虚老道本人的鬼神难测之能,更多的则是对明崇俨这个武后面前的大红人有着极度的谨慎与小心,他实在是不太敢弃清虚老道于不顾,可又不想继续呆在临洮这么个险地,这便以商量的口吻说了一句道。

    “大人,家师尚下落不明,此时若走,万一两相错过,怕是不好罢。”

    关老大心系清虚老道的安危,自一回到“黑风盗”便即令其两个师弟前去寻人,此时一听孙全福已表露出不想等清虚老道之意,登时便有些子急了,这便紧赶着进言道。

    “唔,也是,不若这样好了,某家派些人在此接应,倘若老仙长到了,也不致有错失之虞,尔若是不放心,大可与陈五一道留下,待得接到了老仙长,再一并到狼牙岭会合可成?”

    孙全福沉吟了片刻,还是觉得心悸难平,实在是不想在原地多呆,这便迟疑着给出了个建议来。

    “这……”

    一听孙全福还是执意要率主力离开,关老大心中难免有些子不悦,奈何上下有别,不行的话实也难以说出口来。

    “娘娘可是有交待的,当以全军为上,只消有军在手,万事大有可为,尔且放心,老仙长乃堂堂一代宗师,断不致有事的,孙某实不敢弃老仙长于不顾,定当在狼牙岭恭候老仙长之大驾,这事便这么定了。”

    孙全福已是铁了心要离开,自是无暇去顾忌关老大的感受如何,不过么,表面功夫却还是做得光鲜无比。

    “既如此,属下遵命便是了。”

    孙全福乃是武后一系在河西的主事者,他既已下了决心,关老大自是不能再坚持,无奈之下,也只好不甚情愿地领了令。

    “好,来人,将沙万里叫来!”

    这一见关老大总算是领了令,孙全福暗自松了口大气,自不敢再多耽搁,这便提高声调嘶吼了一嗓子。

    “属下见过孙公,不知您老可有甚吩咐么?”

    沙万里原本正紧张地等待着唐军那头传回来的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孙全福的召唤,心中有鬼之下,自是虚得慌,尤其是看到关老大正面sè铁青地站在一旁,脸sè不由地便有些个泛白了起来,表情极不自然地走到孙全福的身前,讪笑着行礼问了安。

    “沙万里,某令尔率本部兵马留驻此地,与关大等一并等候老仙长的回归,会合后,即刻启行,尽速赶到狼牙岭,不得有误!”

    孙全福如今已是彻底掌握了整个“黑风盗”,沙万里这个原先的大当家于孙全福来说,已基本失去了利用之价值,似这等留守的危险活计,自是毫不犹豫地便往其身上推了去。

    “啊,这,这……”

    沙万里已是受够了孙全福的yín威,早前暗中联络李显,为的便是除去孙全福,当然了,沙万里其实并没有真打算归附李显,毕竟其一向可是自在惯了的,又怎可能真儿个地放下刀枪回家务农,按其原先的计划便是想着战乱一起,他便趁机率旧部逃之夭夭,以备来rì再卷土重来,如今箭都已在弦上了,却猛然听闻孙全福要溜,立马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沙老大有甚不同意见么,嗯?”

    孙全福此际一门心思想要走人,自是无心去细想沙万里脸sè怪异的缘由之所致,只是以为沙万里对自己的命令有所怀疑而已,概因孙全福此举本就有着蜥蜴断尾的用心在内,自是不疑有他,这便脸sè一板,假作不悦状地冷哼了一声道。

    “没,没,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被孙全福这么一吓,沙万里三魂险些丢了俩,哪敢再多犹豫,紧赶着谄笑了起来。

    “没有就好,去罢,务必将老仙长给等着了,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孙全福心里头同样有鬼,自是不想让沙万里当着关老大的面胡乱发问,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即将沙万里与关老大一并打发了去,自个儿却紧巴巴地召集了一众心腹手下,冒着午时的烈rì急忙忙如丧家之犬般地向南窜了去……

    “快,加快速度,跟上!”

    在炎炎烈rì下赶路,实在不是件令人舒爽的事儿,纵使是训练有素的唐军铁骑,在这等时分一路疾驰,却也难免有些子人马俱疲了,然则李贺却丝毫不敢有所松懈,不断地催促着手下众军纵马疾驰,只因他很清楚剿灭“黑风盗”这个心腹大患对河西的重要意义之所在,自是不想让“黑风盗”有再次脱逃而去的机会。

    “报,将军,前方拿住一‘黑风盗’探子,自称是二当家呼延铁心,说有重要情况要面见将军!”

    就在李贺挥军狂奔之际,前方撒出去的一名游骑兵急冲而回,兜转着绕到与李贺并肩处,边策马前冲,边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呼延铁心?”李贺没见过呼延铁心的面,但却从李显处得知了此人已是内定的亲卫之人选,也是此番剿灭“黑风盗”的关键人物之一,这一听其竟在此等时分赶了来,立马明白情况恐是出了意外,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声,旋即便扬起了手,断喝着下令道:“全军止步,就地歇马!”

    李贺所部不愧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命令方一下达,全军上下四千三百余人立马整齐划一地停住了胯下的战马,由极动瞬间便转为极静,数千人同时翻身下了马背,但却不曾乱了队形,只是安静地列阵道中,保持着随时能上马作战之姿态。

    “呼延铁心参见大将军!”

    李贺所部停下不久,便有数名游骑兵押解着被捆扎上了双手的呼延铁心行到了近前,但见其并不挣扎,也没急着抢上前去,只是在原地一躬身,不亢不卑地高声问了安。

    “嗯,说罢,如此急地来寻本将军究竟何事?”

    这一见呼延铁心虽被反剪着双手,可神情却从容得紧,李贺心中不免对其生出了些好感,也没去盘根问底,只是一挥手,示意游骑兵们为呼延铁心松了绑,而后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敢问可是李贺将军当面?”

    呼延铁心并没有急着回答李贺的问题,而是谨慎地反问道。

    “不错,本将军便是李贺,军情紧急,尔有甚话便请直说。”

    李贺显然很是欣赏呼延铁心的谨慎,并未发作于其,而是温和地点了点头,自承了身份。

    “禀李将军,孙全福老贼已离开了三道沟,正在向狼牙岭鼠窜了去,沙大哥奉命留守三道沟,以待清虚道长之回归。”

    确认了李贺的身份之后,呼延铁心自是不敢再多耽搁吗,这便紧赶着将敌情变化简单地禀报了出来。

    “什么?狼牙岭?何时的事?”

    这一听孙全福居然再次转移了,李贺的脸sè立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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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