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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狩猎边关(一)

    “嘿,竟死在了同一rì,这还真是蹊跷了些,或许这便是命罢!”

    乐彦玮死了,芒松芒赞也死了,还死在了同一天,而这两条消息又是几乎同时传到了河西大都督府,乍一听闻之下,当真令李显唏嘘不已的,心绪也因之乱成了一团的麻——芒松芒赞的死对于李显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只因此事意味着征伐吐蕃的时机已将近成熟,五年余的辛苦耕耘终于将要见一个分晓了,至于乐彦玮的死么,李显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之所以烦躁,大体上是因时局所致,没谁会喜欢自个儿好不容易才栽培起来的嫡系被生生拆得个七零八落的,哪怕是早就有了相关的思想准备,心里头也一样好受不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乐公年已七十有三,也算是寿终正寝了,殿下还请节哀顺便。”

    张柬之虽是智者,可却猜不透李显此际的心思之所在,这一见李显脸上的神情复杂难明,自是以为李显是在伤感乐彦玮的抱恨而终,这便赶忙出言劝慰了一句道。

    “嗯,话虽如此,可乐公之死毕竟与孤有关,孤心中颇有歉疚,奈何人死不能复生,罢了,待到将来,孤断不会忘了其襄助之功的。”

    李显虽不甚伤感乐彦玮的死,可该表现一下的却也不会忘了,这便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给出了个承诺。

    “殿下英明,乐公若有知,当欣慰矣!”张柬之唯恐李显沉浸在伤感之中不能自拔,称颂了一句之后,立马转开了话题道:“乐公一生唯谨慎,其临终之交待确有可取之处,还请殿下斟酌取之为荷。”

    “嗯,孤心中有数,今芒松芒赞已死,‘飞燕计划’也进展得颇为顺利,最快明chūn便可摘桃子了,只是出师之名却是有些碍难,先生对此可有甚妙策否?”

    论及对武后的了解,李显自称第二的话,这满天下就没人敢说第一了,他又怎会不知晓与武后的对抗是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在这一点上,李显自是早已做好了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至于乐彦玮所认为的改革步子迈得过大过快的问题么,李显却是颇不以为然的,只因他很清楚现有的军政体制不大改的话,将来怕是依旧难逃藩镇之乱,为子孙后代计,哪怕再难,李显也绝不会退缩,只是这话李显却是不愿宣之于口,这便含糊地应了一句,旋即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唔,此事确得从长计议方好。”

    一听李显提起征伐吐蕃之事,张柬之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倒不是担心李显会大败而归,而是在烦恼无法在朝议中通过开战的提议,概因如今的朝局已是泰半掌握在武后的手中,那婆娘防李显都还来不及呢,又怎肯坐看李显沙场见功的,至于太子那头么,只怕也是同样的心理,而李显的嫡系如今又基本被排挤出了朝堂,虽还有萧潜、林明度等几名大臣在,却已是成不了大气候了的,断无法在朝议中取得优势,若没个特殊的际遇,纵使李显再想,这战怕也是打不起来的。

    “此事恐须得在父皇身上着手方可,若不然,朝议恐难通过!”

    张柬之能算得到的事情,李显同样也能,对于通过朝议的信心着实是不怎么足,反复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微微地摇了摇头道。

    “圣上对外素来强硬,若论征伐吐蕃,陛下倒也久有此心,只是皇后娘娘那关却是难过,若能令吐蕃人聚众来攻,则事未必不可为。”

    张柬之显然是赞同李显的看法,可说到解决的办法么,却也同样没甚好主意,也就是顺口提出了个不怎么靠谱的建议来——自打咸亨三年秋一战过后,元气大伤的噶尔?钦陵所部便已是龟缩到了吐谷浑腹地,全面采取了守势,仅仅只在两国边境部署了少量的兵力,也就是偶尔以“打草谷”的方式出兵sāo扰一下唐境罢了,至于发动大规模战争么,连番吃亏之下,噶尔?钦陵还真就没那个胆量,要想让其大举攻唐显然不太可能。

    “聚众来攻?唔,这倒是可行!”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张柬之的随口之言却令李显眼前突然一亮,心里头已是有了计较,这便眉头一扬,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将在!”

    听得李显召唤,早已守候在书房外的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忙大步行进了房中,躬身应答道。

    “传孤之令,即刻召黑齿常之、李贺二将前来议事!”

    李显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令道。

    “诺!”

    刘子明并不清楚李显此令的意味何在,却也并不多问,干净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转身,径自去传二将不提。

    “殿下,您这是……”

    张柬之同样被李显的命令搞糊涂了,待得刘子明去后,便即有些子纳闷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呵,姑且保密。”

    有了开战的主意之后,李显的心情显然是大好了起来,但却并没有立马将内里的蹊跷说穿,而是巴眨了下眼,有些子顽皮地卖起了关子来。

    “嗯?哈哈哈……”

    张柬之跟随李显rì久,自是清楚李显在军略上的能耐,这一见李显已是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头悬着的大石头便已是就此落下了地来,再被李显那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一逗,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打草谷,打的不是草,也不是谷子,打的是生命,特指的是吐蕃与大唐双方互相劫掠对方边民的行为,此名词之来历、起源皆已不可考,有一通俗的解释便是吐蕃人逐草而生,对牧草自是有着别样的感情,而劫掠大唐边民可得之利益不少,故谓之为打草,至于大唐一方么,汉人总离不开稻谷,但有劫掠所得,称之为打谷子也似无不妥,自唐吐交恶以来,双方之间这等打草与打谷子的事儿自是少不到哪去,每年少说也有十数起之多,流言传来传去之下,便形成了“打草谷”这么个约定成俗的词儿。

    打草谷一词虽俗气得紧,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么,说到其间的血腥与残酷却比大规模战争更胜了几分——无论是吐蕃还是大唐,每每逮住机会劫掠对方,从来不会有丝毫的仁慈可言,杀光抢光烧光不过是寻常事罢了,十数年下来,青海湖畔飘来荡去的冤魂已是多不可数,尤其是“河西马场”这么个庞然大物崛起于河西北部之后,打草谷的战事愈发惨烈了起来,为争夺青海湖畔的秋季牧场,唐、吐双方投入劫掠的兵力早由当初的百人不到的小规模冲突发展到了如今近千人的血杀,双方虽是各有胜负,可从总体上来说,唐军一方却是落在了下风,倒不是唐军不敢战,也不是鄯州刺史程河东不善战,而是因着鄯州骑兵拢共只有一千五百兵力,兵虽jīng,数量却是实在少了些,面对着噶尔?赞婆一万五千兵马以及几乎人人能战的吐谷浑各游牧部落之sāo扰,难免有些个捉襟见肘之窘迫,好在吐蕃人唯恐彻底激怒李显那个杀星,有意识地控制住了交战的规模,唐军方才能勉强保住一个平手之势,只是在劫掠战中吃亏不小却也是不争之事实,奈何从青海湖畔到鄯州这么块秋冬季牧场对于规模rì渐庞大的河西马场来说,却又是不能放弃之重,故此,唐军虽吃力万分,却也只能是勉力支撑着与吐蕃一方的不平等之对抗。

    “吐蕃狗贼来了!”

    “数量三千,方向正南,他娘的,该死!”

    “快,点火,点火!”

    ……

    八月初九,天已是近了中秋,草长鹰飞,马壮膘肥,又到了打草谷的最佳季节,太阳方才刚升到三竿处,一阵响似一阵的马蹄声便敲碎了清风寨的宁静,守寨军卒的嘶吼声因之响成了一片的噪杂——清风寨,位于湟水河源头处的一座小山包上,乃是大唐边境最前缘的哨所之一,名字里虽有个寨字,可规模却远不到军寨的等级,严格说来,不过就是个烽火台罢了,所能起到的作用自然不是扼守要隘,而仅仅只是监察敌情,寨子里的兵力不多,拢共也就只有十人的一伍,大体上都是因年虽较长而从作战部队退下来的老弱之兵,战斗力虽已是不成了,可一个个眼光却是贼准,吐蕃兵马方才转出远处的一道山梁,守寨的军卒便已根据扬起的尘埃之大小飞快地判断出了吐蕃军的约莫之规模,手脚麻利无比地便点燃了传讯用的数座烽火台中的一座,将有敌来袭的消息向后传了去。

    “嚯嚯……”

    吐蕃骑兵来得很快,一面黑sè大旗下,一员络腮胡大将纵马如飞地率部冲到了清风寨所在的小山下,但却并未理会山头上那为数少得可怜的守军,径直绕过小山包,顺着湟水河边的大道便向鄯州牧场腹地狂冲了去,只留下一阵滚滚的烟尘与吐蕃骑兵们嚣张无比的哟呵之声在苍穹下喧嚣荡漾不已。

    “他娘的,该死的吐蕃狗,又来打草谷了!”

    “厮郎鸟的,这一出动就是三千骑兵,后头的弟兄们怕是要有难了!”

    “狗rì的,猖獗个鸟,早晚跟这帮孙子算总账!”

    ……

    一见到吐蕃军弃己方于不顾地便杀进了牧场,一众清风寨的守军们都被吐蕃军的蔑视之态度给激怒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冲着吐蕃军的背影便骂了起来,只是骂归骂,望向牧场方向的目光里却都满是担心与忧虑之sè,只因此番吐蕃军出动的规模比起往年来似乎大了不少,谁也不知晓负责掩护的唐军骑军能否顶得下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狩猎边关(二)

    八月的天很蓝,蓝得有若大海一般,rì头却并不烈,照在人身上,有着种微醺的暖意,风吹过,草间牛羊乍现,牧歌阵阵,虽谈不上有多悦耳,却别有一种他乡之情调,程光宗懒懒地躺在草墩子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眼前的美景,心思却显然不在此间——身为今科武进士,程光宗本来可以有着留朝任职的机会,至不济也能分到关中等膏沃之地,奈何他却扭不过父亲程河东的意愿,只能是怏怏地来到了鄯州,当了个小小的骑曹参军事,而这,显然不是程光宗想要的结果,哪怕rì子都已是过了四个多月了,程光宗依旧难以适应目下的现状。

    身为军伍世家子弟,从军本就是该当之事,程光宗打小了起便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想从的军是铁骑军,而不是眼下这支战斗力只能算是一般的边州之军,为此,他可没少私下里托人设法,可惜不单没能如愿,反倒被其父好生教训了一番,接着便被打发到了牧场,干起了“牧羊犬”的勾当,这等结果着实令程光宗满心不甘得紧了些,只是父命难违,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甘,程光宗也不敢有甚不满的表示,只能是怏怏地率两队骑兵前来牧场,为放牧的河西马场人等保驾护航。

    “大人,快看,烽火起了!”

    就在程光宗浮想联翩之际,却听一阵马蹄爆响中,一骑游哨疾冲而来,焦急的嘶吼声瞬间便将程光宗的浮想敲打成了碎片。

    程光宗一跃而起,顺着骑哨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入眼便见西北方向一道黑中带红的烟柱正滚滚而起,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河西唐军的烽火与他处不同,烟火并非是单一的浓黑,而是能根据敌军的数量进行调整,一道全黑的烟柱代表着一万兵马,而烟火中的黄、红、紫、绿、蓝依次代表着两千兵力,似眼下这道黑中带红的烟柱就意味着敌军的数量在两千到四千之间,虽无法做到完全准确,可大体上却是够用了的。

    “传令:全军集合,备战,让牧民先撤!”

    程光宗并不清楚来敌是吐蕃正规军还是吐谷浑的游牧部族军,也不清楚来敌究竟是两千还是四千,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此际的唐军来说,都无甚太大的区别,只因程光宗手下只有两队骑军,拢共也不过三百余人马而已,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战的结果只怕好不到哪去,然则程光宗却并没有因之而胆丧,一翻身便跃上了马背,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备战之令。

    “诺!”

    程光宗既已下了令,那名骑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自去忙乎着传令不迭,须臾,号角声大作间,原本分散四处游曳的大唐骑军纷纷策马向程光宗所在之处冲了过来,于此同时,负责放牧的马场人等则匆忙地驱赶着牛羊马匹向鄯州城方向逃了去,只是因着家畜实在是太多了之故,整个撤离行动实在是快不到哪去,直到吐蕃大军所搅起的滚滚烟尘已在地平线上荡起之际,牧场人等的撤退行动还处在一派的慌乱之中。

    “该死,让他们丢下家畜,赶紧撤!”

    这一见牧场人等撤退的速度如此之慢,程光宗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起来,再一看吐蕃大军转眼即至,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便断喝了一嗓子,喝令牧场人员赶紧撤离,此令一下,原本就心慌意乱的牧民自不敢多加耽搁,丢下四散乱窜的家畜,乱纷纷地策马向鄯州城方向狂奔了去。

    “一群废物,莫达,带上你的人,将那群逃奴杀尽了,其余人等随本将军杀光唐寇,冲!”

    眼瞅着大唐诸般人等乱得不成样子,吐蕃统军大将噶尔?摩索多不由地便狞笑了起来,不屑地撇了下嘴,轻蔑无比地便下达了总攻之令,浑然没将严阵以待的程光宗所部放在眼中——噶尔?摩索多,噶尔?钦陵之堂弟,别看其一脸络腮胡拉杂得很,其实岁数并不大,今年也不过就二十二岁罢了,其十七岁时从的军,一向在西线与蛮荒部落作战,短短数年间便已闯出了不小的名声,是吐蕃国中新崛起的一代名将,年初方才调到了南线的吐谷浑,任噶尔?赞婆的副手,其人每每以当世英雄自居,素来不服唐军之强势,自到了吐谷浑,便时常请战,只是从不曾得到噶尔?赞婆的许可,早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番得了噶尔?钦陵亲自下的袭扰唐境之密令,自是jīng神振奋至极,一门心思想要建立不世之功勋,这一见大唐众人兵微将寡,又怎肯放过这等取首功的大好机会,兵分两路而行,竟是yù将大唐众人就此一网打尽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噶尔?摩索多手下这支骑军乃是其从西线带来的jīng锐之师,战术素养显然比起早已被唐军打疲了的驻吐谷浑诸军要强上不少,但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略显散乱的冲锋阵型瞬间便是一变——千户长莫达所率的一千人马向战场左侧疾驰而去,摆明了要绕过程光宗所部的阻截,从后袭杀逃窜中的牧场人等,而噶尔?摩索多所率的两千兵马则飞快地列成了两个三角突击阵,一左一右地齐头并进,如两把巨大的尖锥一般凶狠地向唐军的阵列猛/插了过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弟兄们,跟我来,杀!”

    这一见吐蕃军分兵的行动如此迅速果决,程光宗的心不由地便沉到了谷底,只因他很清楚以手头现有的兵力而论,根本无力阻挡吐蕃军对牧场人等的追杀,不仅如此,即便是他麾下所部要想顺利逃出生天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值此危机关头,程光宗不单没因此而胆丧,反倒是激起了拼死一战的勇气,这便一把抄起得胜钩上的长马槊,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运足中气,狂吼了一声,一踢马腹,勇悍至极地率先发起了反冲锋。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杀,杀,杀!”

    大唐边军素来勇悍,哪怕明知道不是敌方的对手,也绝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这一见自家主将已悍然发动,自是人人奋勇跟上,一路嘶吼着冲了起来,不数息,便已在行进间调整出了个严整的锥形突击阵,整齐的步点听起来就有若巨兽在狂奔一般,人数虽少,气势却是高昂到了极点。

    冲,再冲!双方之间本就只有两里左右的距离,这一同时放马狂冲之下,彼此间的距离自是飞快地缩短着,两百步,一百步,八十步……,转瞬之间,两道滚滚洪流便凶狠地撞在了一起,马槊狂舞、马刀乱挥,嘶吼声、惨嚎声、兵刃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之乐章!

    “杀,杀啊,死罢……”

    程光宗乃将门虎子,尽管年纪不大,可毕竟是堂堂正正的今科武进士,一身武艺相当不俗,这一发狠之下,枪下绝无一合之敌,与乱军中纵马如飞,所过之处,无不披靡,吼声如雷中,十数名吐蕃勇士已成了其枪下亡魂,竟硬生生地以一人之力冲破了吐蕃军阵的拦截,只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其本人身被数创,血染征袍,所部更是一个照面便已折损了五十余骑,当然了,吐蕃军也没能占到多大的便宜,同样也有六十余骑倒在了一派狼藉的战场核心。

    “分阵,左右合击,不得放走一人!”

    噶尔?摩索多并不曾与唐军交过手,尽管往rì里听多了唐军的勇悍,可心底里却是不怎么在意的,在他看来,那些不过都是胆小之徒的夸大其词罢了,笃定以为自己所部之jīng锐乃百战之雄狮,一旦出击,定可高奏凯歌而返,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照面的交手之下,己部近乎七倍的绝对优势居然只能与对方打成个平手,心中的怒火“噌”地便起了,方才刚收拢好兵马,也不待众将士稍作喘息,便即一挥刀,再次下达了冲锋之令。

    “弟兄们,舍身成仁今rì事,我大唐男儿只有站着死,绝无跪着生,卫我大唐,杀贼,杀贼,杀贼!”

    程光宗尽管尚是初经战阵,可武略之才却不在其父之下,吐蕃军方才一动,他便已瞧出了对方分进合击的算路,不但不惊,反倒为之jīng神一振,心中已有了御敌之对策,但却并未明说,而是策马立于军阵之前,一摆手中的长马槊,放声狂吼了起来。

    “卫我大唐,杀,杀,杀!”

    先前一战中,双方的伤亡虽是相当,可实际情形对唐军来说,却是极之不利,只因唐军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些,压根儿经不起这等对耗的损失,一众唐骑皆是百战老兵,自是尽皆清楚其中的蹊跷之所在,但却无人退却,尽皆起了死战的决心,纷纷放开喉咙,发出了生命里的最强之嘶吼,声如雷震中,一股子悲壮之气概在战场上空激荡不已……

第五百一十三章狩猎边关(三)

    “杀光唐寇,冲!”

    打仗打的便是气势,尤其是骑兵对决,气势高低更是胜负的关键之所在,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噶尔?摩索多自不会不懂,故此,一听到对面唐军阵中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噶尔?摩索多的脸sè立马就变了,若是可能的话,他实是不想与这帮子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死战到底,奈何如今箭已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了,这便黑着脸断喝了一声,下达了出击之令。

    “跟我来,向左,杀!”

    这一拨吐蕃骑军都是jīng兵,战术动作自是熟稔得很,噶尔?摩索多方一下令,全军便已分成了两部,各自纵马如飞般地冲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向唐军包抄了过去,其形如剪,其势如虹,近万只马蹄狂野地踢踏着大地,烟尘滚滚中,狂乱的杀气直冲九霄云外,然则程光宗却丝毫不为所动,并没有急着发动反冲锋,而是冷静地策马立于阵前,默默地估算着距离,直到吐蕃军已冲到离己方军阵不过八十步左右之际,程光宗终于不再动了,但见其一摆手中的长马槊,狂吼了一声,脚下重重一踢马腹,如利箭般便冲了起来,弃右边之敌于不顾,全速杀向了左边的噶尔?摩索多,摆明了便是要擒贼先擒王。

    “加速,杀上去!”

    噶尔?摩索多年纪虽轻,却是打老了仗的人物,程光宗那头方才一动,他便已猜出了其之算计,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唐军此举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擒贼先擒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噶尔?摩索多对自身的武艺有着绝对的自信心,他压根儿就不信程光宗能在数个照面中击败自己,而一旦打成僵持,己方的右路兵马便可迂回到唐军的身后,前后只消一夹击,唐军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一个都别想逃出生天,有鉴于此,噶尔?摩索多并未对己方的冲锋阵型进行调整,而是挥军加速迎上了疾驰而来的唐军,打定主意要给程光宗来上个狠的。

    “杀!”

    “看枪!”

    双方的马速都是极快,八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过,堪堪就要到两马相交之际,冲刺在各自军阵最前方的噶尔?摩索多与程光宗几乎同时断喝了一声,不约而同地一挺手中的长马槊,各自攻出了一招,所不同的是噶尔?摩索多只是中规中矩地出枪,抢势倒也使得又快又狠,大有一枪将程光宗挑落马下之势,可程光宗却不然,他的挺枪却不是直刺,而是猛然一送,长马槊脱手飞出,势若奔雷般地飙向噶尔?摩索多的胸膛。

    “嘭……”

    噶尔?摩索多显然没想到程光宗会来上这么一手,这一见长马槊如龙般shè来,心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慌,可手底下却是不慢,拼力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强行将前刺的长马槊摆动了起来,准确地挑在了激shè过来的枪柄上,但听一声闷响过后,程光宗shè出的长枪便已被挑到了一旁。

    “下去罢!”

    噶尔?摩索多一挑飞了程光宗的长枪,手下并不稍缓,借助着反弹之力,身子微微一歪,长马槊顺势便是一颤,瞬间便抖出了数朵硕大的枪花,斜斜地罩向了程光宗的左肩。

    “拔刀式,斩!”

    程光宗出枪本就是虚招,要的便是噶尔?摩索多出枪格挡,这一见其果然上当,心中自是大喜过望,怒吼了一声,右手一抄,已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一招“霸刀七绝”便已是悍然劈出,刀借马速,其快如闪电一般,只一闪间,便已突破了空间的距离,霸气无匹地直取噶尔?摩索多的咽喉。

    程光宗的“霸刀七绝”并非直承李显,而是得至其父所授——李显初征吐谷浑之后,曾于于阗驻军半年余,期间便曾对跟随其的李贺、程河东、王秉三人进行过一番特训,不止是在军略上,个人武艺上也颇多指点,曾传了三将数招“霸刀七绝”以为傍身之技,各人所得虽都不全,可绝招就是绝招,半点都不掺假,哪怕程光宗的刀法造诣远不及李显的十分之一,可这一招“拔刀式”使将出来,却也不是寻常人等所能破解得了的,更遑论噶尔?摩索多先前挑飞长马槊之后,不仅心神微松,而且身体重心略有失衡,要想避过这快绝的一刀势比登天还难。

    “呀呀……”

    噶尔?摩索多这些年在西线与荒蛮部落交战不少,战阵经验自是颇多,但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凌厉的刀法,也不曾遇到过似程光宗这等打法的,待得惊见刀光已将即体,三魂登时便被吓掉了俩,哪敢真拿脖子去硬挡刀锋,再也顾不得伤敌,怪叫一声,全力使出一个“铁板桥”向后便躺了下去,于此同时,左脚重重一点马腹,驱策着胯下战马向斜刺里闪将开去,试图躲过这绝杀的一刀,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也不可谓不麻利,奈何程光宗的刀来得实在是太突兀了些,纵使噶尔?摩索多已是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却也无法完全躲将开去,但见刀光一闪之下,已生生将噶尔?摩索多鼻子切了下来,可怜噶尔?摩索多原本高/挺的鹰钩鼻就这么成了俩直喷血的大窟窿,一阵剧疼袭来,噶尔?摩索多忍不住惨嚎了一声,丢下手中的长马槊,就这么仰躺在马背上向斜刺里逃了开去。

    “保护大将军!”

    “拦住唐贼!”

    “杀,杀啊!”

    ……

    这支吐蕃骑军乃是噶尔?摩索多一手打造出来的家底部队,忠心方面自是没得说的,这一见噶尔?摩索多在程光宗刀下受创而逃,登时全都急了,纷纷嘶吼着向程光宗狂冲了过去,刀枪并举,拼死拦住了程光宗的去路。

    “杀!”

    程光宗那一刀乃是谋定而后动的绝杀,本想着一击毙敌酋,从而彻底摧毁吐蕃骑军的抵抗之意志,可却没想到噶尔?摩索多躲避的身手如此之敏捷,面对着功败垂成的结果,只能是暗自大呼可惜不已,却也来不及去追杀了,只因后续冲将上来的吐蕃军一个个尽皆玩了命,饶是程光宗武艺高强,却也不敢怠慢了去,只能是挥刀杀进了乱军丛中,手中的横刀狂挥乱舞,将所会的“霸刀七绝”前五式反复施展了个遍,生生杀得前来拦阻的吐蕃勇士纷纷跌落马下,挡者无不披靡,奈何吐蕃骑军此番是铁了心要缠住程光宗,纵使伤亡再大,也不肯退让,依旧是前仆后继地狂冲上来,死死地挡住了唐军的穿刺突击。

    “杀光唐寇,儿郎们,杀啊!”

    程光宗虽勇,奈何吐蕃军悍不惧死,接连砍杀了十数名吐蕃勇士之后,程光宗的冲势渐被强挡了下来,跟随其后的唐军骑兵同样也受阻于吐蕃军的拼死抵抗,双方的队形尽皆散乱不已,于此同时,从侧后方赶来的吐蕃右路骑军也已呐喊着杀到近处,竟就此将大唐骑军生生围困在了核心处,一场殊死的大混战就此开始了,形势对于兵微将寡的程光宗所部来说,已是到了最危险的关头,若无奇迹发生,全军尽没已是在所难免!

    “杀光,全部杀光,不许放走一人,都给老子杀,杀,杀啊!”

    噶尔?摩索多虽逃过了回死劫,可却顾不上庆幸,只因鼻头的疼痛实在是太难忍了些,好不容易由着亲卫敷上了些药膏,勉强止住了血,可疼却是止不住的,更止不住的是心头的恨意,虽不曾再上前参战,可也不肯就此退下休息,而是持刀策马立于战场外缘,抚着伤处,发出了狼嚎一般的嘶吼声,只是鼻子不通的情况下,这声音难免显得怪异无比,很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碜。

    “大将军,不好了,唐寇大军杀来了,莫达将军已率部前去阻截,请大将军赶紧撤!”

    就在噶尔?摩索多大呼小叫地嘶吼个不休之际,远处一骑报马狂冲而来,不等到得近前,大老远便惶急地狂喊了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说,来了多少兵马,是何方的军伍?”

    噶尔?摩索多并非无谋之辈,此番受其堂兄噶尔?钦陵密令前来打草谷也不是无备而来的,事先便探清了鄯州城的具体兵力部署,别说牧场护卫兵力只有三百余骑,便是鄯州城所有的一千五百骑兵齐至,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一见那名报马如此惶急,不由地便火了,策马冲将过去,单手将那名报马提溜了起来,气咻咻地喝问了起来,只是没了鼻子之后,发音难免受影响,这一急之下,愣是没人听得懂他在吼些甚子。

    “大将军快走,敌军势大,莫达将军挡不了多时,再不走就晚了!”

    报马虽听不出噶尔?摩索多的嘶吼之言,可却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狂吼了起来。

    “混帐,去,让莫达挡住,没本将军的命令,不许擅退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噶尔?摩索多听了半天也没搞清敌情到底如何,心头不禁火起,再一看战圈里的唐军官兵已只剩下百余骑,自不肯在这等大功即将告成之际放手,也懒得再理会那名报马的狂呼,一把将其丢下地去,抚着鼻子便吼了一嗓子。

    “啊,是……”

    噶尔?摩索多在军中素来说一不二,他既如此下了令,那名报马就算再不甘,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从地上窜了起来,躬身应了诺,一转身便要翻身上马,只是脚方抬起,却突然就此僵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般地半挂在了马上……

第五百一十四章狩猎边关(四)

    “大、大、大将军,唐军、唐军杀、杀来啦……”

    报马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醒过了神来,发出了声尖锐至极的惨嚎,内里满是惶恐之情,登时便令噶尔?摩索多生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扭头向南望了过去,入眼便见一面火红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下无数铁骑正汹涌而来,速度快到了极点,当真有若旋风一般惊人。

    “撤,快撤!”

    噶尔?摩索多毕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只扫了一眼,便已判断出杀来的唐军之兵力远在己方之上,而jīng锐程度也断不在己部之下,留下来硬扛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哪怕此时再加一把力,便可将程光宗所部尽歼,噶尔?摩索多也不敢冒被唐军追上的危险,眼瞅着形势不妙,自不敢再多耽搁,紧赶着嘶吼了一嗓子,拧转马首便向来路狂奔了去,其手下诸军见状,自不敢再战,乱纷纷地便脱离了战场,紧随着自家主将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地逃了。

    吐蕃军逃得极快,没等唐军援兵赶到便已逃得没了影踪,至于程光宗所部,仅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百余众,个个带伤,人人浴血,虽有心拖住敌军,却实在是没那个力量,只能是坐视吐蕃军就此绝尘而去了的。

    几番冲杀下来,程光宗早已是成了血人一个,jīng疲力竭不说,身上的伤亦是不轻,但却顾不得休息上一下,张罗着将残部收拢在了一起,勉力排成一个尚看得过去的方阵,以迎接己方援军的到来。片刻之后,疾驰而来的大批唐军骑兵已冲到了战场边缘,但却并未再向前挺进,而是在离程光宗所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便即停了下来,旌旗招展中,数员大将簇拥着两骑从军阵中策马行了出来,赫然竟是右威卫大将军李贺与左骁卫中郎将拓跋山野到了——李贺此行乃是奉了李显的密令而来的,沿途并没有事先知会各处州县,只是过了鄯州之后,方才得知有吐蕃军在打草谷,自是不肯放过这等练手的良机,这便率部急赶了十数里地,正好撞上正追杀牧场人等的莫达所部,六千铁骑只一个冲锋,便已将莫达部彻底撕成了碎片,除了寥寥数十骑逃出生天外,其余人等不是战死便是成了俘虏,便连莫达这个领军的千户长也没能幸免于难,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战场,生生惊走了已占据绝对优势局面的噶尔?摩索多所部,救下了已是处于绝境中的程光宗等人。

    “末将鄯州守备营骑曹参军事程光宗参见李大将军!”

    程光宗尽管又累又疼,可一见到从对面策马而来的是大将军李贺,jīng神立马为之一振,只因他最想去的便是李贺麾下这支铁骑军,但却不敢因之而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伸手拉了拉身上早已是残破不堪的战袍,策马抢上前去,一个滚鞍下马,躬身抱拳地参见不迭。

    “小宗?怎地是你领的军?”

    李贺与程河东乃是多年的同僚,彼此间关系甚佳,往来也颇为密切,自是识得程光宗,这一见其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不禁为之一惊,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程光宗,有些个惊疑不定地问了一句道。

    “贺叔,正是小侄,惭愧,若非您老来得快,小侄只怕是难免了。”

    程光宗思及先前一战的凶险,心中难免有些子后怕,这便苦笑着回答道。

    “好小子,兵带得不错么,有股狠劲,没丢你爹的脸,甚好,回去好生养了伤,若得便,就来寻贺叔好了。”

    李贺扫了眼狼藉的战场,见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吐蕃士卒的数量占了一半以上,心中对程光宗的勇悍已是颇为首肯,再一看后头列阵的鄯州边军尽管全都伤痕累累,可jīng神头却是十足,不由地便起了爱才之心,这便嘉许地给了程光宗一个承诺。

    “诺!”

    李贺手下这支铁骑军乃是李显的家底部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考核之严格乃是全河西之冠,程光宗自打到了河西之后,便始终向往着能到这支部队任职,只是未得其便罢了,这一听李贺如此说法,登时便乐了,自是紧赶着应诺不迭。

    “嗯。”李贺摆了下手,示意程光宗不必多礼,眉头一扬,随口吩咐道:“说说敌情罢。”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是月余前奉命掩护放牧之民的,一直平安无事,直至今rì巳时正牌……”

    一听李贺问起了正事,程光宗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收拾了下激动的心情,将此战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哦?拓跋将军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李贺静静地听完了程光宗的敌情通报,但却并未就其所言进行点评,而是微微一皱眉头,侧脸看向了策马立于身旁的拓跋山野,征询地问了一句道。

    “吐蕃贼子此举颇有反常之处,个中蹊跷怕不好乱猜,还是先急报殿下为宜。”

    拓跋山野在河西大都督府跟了李显两年,去岁方才外放到了铁骑军中,出任李贺的副将之职,说起来到任并不算久,加之其生xìng谨慎,此际尽自心中已有所思,但却不愿轻易说出未经证实之辞,这便斟酌了下语气,慎重地提议道。

    “唔,也好,传令:全军就地安营!”

    李贺对于吐蕃军的突然大举出击同样也颇有疑虑,为稳妥计,自是不会反对拓跋山野之言,略一沉思之后,一挥手,高声下了安营之令,此令一下,六千余大唐官兵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轰然应了诺,就地忙碌了起来……

    “先生,此事如何哉?”

    李显派出李贺所部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要其去打草谷,从而引发战端的,可没等李贺所部出击呢,倒是吐蕃军率先大规模出动了,这等情形自是有些子不对味,诸将不敢自决,只能是报到了李显处,可李显倒好,似乎对此一点都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笑着,还有闲心对着张柬之吊吊文。

    “唔,是有些蹊跷,今敌我之势从明面上来看,当是两分之局面,敌军众而我军jīng,战事若于此时再起,于吐蕃实无大利,且其国主方丧,本该防着我军趁虚而攻才是,却反倒率先挑起战端,于情理实不相合,这其中怕是别有缘由罢。”

    张柬之是政务大才,于军略上却不是很在行,只是李显既然有问,他也只能是勉力从大局上作出了番分析。

    “先生所言甚是,此不过掩耳盗铃之把戏耳,孤早料定钦陵老贼会来上这么一手,这厮yù以战事来掩盖其主已丧之事实,殊不料孤早已得知了实情,任其秘不发丧也无济于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厮的举动还真帮了孤一个小忙,此番出击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李显“唰”地弹开手中把玩着的折扇,笑呵呵地顺着张柬之的话头解释了一番,言语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自信之意。

    “殿下英明,只是我河西如今各项准备尚未就绪,若是战事骤然扩大,却嫌仓促了些,倒是不得不慎。”

    张柬之默默地想了想,也觉得李显的分析颇为有理,可却又担心战事规模难以控制,毕竟河西政务工作刚作出过一番大调整,再要有大动作,难保不出乱子,自不免微有些子担心。

    “无妨,此等时分孤固然不愿大动干戈,那钦陵老贼亦然如是,这仗的规模么,他自会去控制的,孤也乐得配合,且战了去便是了。”

    对于张柬之的担忧,李显的心中显然是早有了定算,并不甚在意,微微一笑,轻摇着折扇,随口便将事情的关键点了出来。

    “若真能如此,那倒也确实行得。”

    张柬之心中虽尚存疑虑,然则见李显说得如此之自信,却也不好再多言,略一沉吟之后,点头同意了李显的意见。

    “孤意已决,除第一旅之外,其余各部轮番上阵,权当练兵好了,至于军费开支么,就有劳先生多多费心了。”

    李显虽是个强势之辈,但却并不经常独断专行,尤其是在涉及到全局的大事时,必定征得张柬之的同意,此时见张柬之对出兵一事已无异议,李显自也就不想再多啰嗦,面容一敛,便即下了决断。

    “军费?呵,原来殿下是在此等着老朽的。”

    李显既是一定要战,张柬之自也不会有旁的想头,然则一听到军费二字,张柬之的脸立马便有些子发苦了起来——这几年来,河西的经济可谓是蓬勃发展,岁入一年比一年强,而大航海计划也带来了无穷的财富,可架不住李显心大,用钱的地儿多得海了去了,矿山开发、道路修筑、水利兴建,哪一样不是要掏大把大把的银子,更别说还有“鸣镝”这么个吞金怪兽在,饶是张柬之苦心经营,rì子依旧过得有些子紧巴巴地,要想挪出一大笔军费来,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哈哈哈……,先生能者多劳么,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眼瞅着张柬之苦得脸都皱了起来,李显也不禁有些子歉疚,可却不想改了主意,赶忙掩护地大笑了几声,旋即便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将在!”

    早已侍候在书房外的刘子明一听李显传唤,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行进了房门,高声应诺道。

    “传孤之令,告诉李贺,给孤狠狠地打,务必将吐蕃贼子打疼了!”

    李显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往几子上重重一拍,杀气十足地下令道。

    “诺!”

    刘子明高声应了诺,但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可怜巴巴地偷眼望着李显,似有yù言之状。

    “嗯?何事?”

    一见刘子明那等扭捏之状,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子不悦地冷哼了一声道。

    “殿下,末将,唔,末将从军已有七载了,这仗,这仗……”

    一瞅见李显神情不对,刘子明不由地便是一慌,口中呐呐地不知在说些甚了。

    “也罢,左右府中无事,你就收拾收拾,去李贺处打打下手好了,其余诸事回头再定。”

    李显心思灵动得很,尽管刘子明说得含含糊糊地,可李显却是听出来了,敢情这主儿也手痒了,心里头不禁有些子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么,转念一想,刘子明在王府中的任职期限也已是远远超过了朝堂规矩的三年之限,也该是放出去任职的时候了,若不然,还真有被小人参劾的可能,有鉴于此,李显倒是没见怪其的请战之心,这便略一沉吟,给了刘子明一个承诺。

    “诺,末将遵命!”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刘子明可就乐了,兴冲冲地应答了一声,一溜烟便跑出了房去,那急迫的小样子还真有些像怕李显后悔似的,直瞧得李显忍不住便翻了个大白眼……

第五百一十五章狩猎边关(五)

    琴声优雅地响着,一身汉服白袍的噶尔?钦陵端坐在几子前,微闭着眼,信手弹拨着琴弦,一曲《清平调》在室内渺渺盘旋不已,虽谈不上宗师之作,却也颇有可观之处,并不在中原一般乐师之下,只是放之于此地,却显然有着对牛弹琴之虞,这不,下头站着的数名大将全都听得直打瞌睡了,也就只有噶尔?赞婆稍好上一些,勉强还能站得笔直,然则心思显然也不在琴曲上,只因其望向噶尔?钦陵的眼神里满是惶急与不安之sè。

    噶尔?赞婆心里头很烦,只因前线的战局实在是太过糜烂了些,当初接到其兄密令之际,他本就不想战,也没少提出反对的意见,奈何却无法改变噶尔?钦陵的决定,只能是不甚情愿地让噶尔?摩索多率部前去打草谷,结果么,这一去之下,草谷没打着半根,反倒损兵折将地大败了一场,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噶尔?赞婆虽不满,也勉强能接受,毕竟败于河西最jīng锐的铁骑军之手真谈不上有多耻辱的,问题是李贺部不依不饶地反杀进了吐谷浑,四下大杀一气,经此一劫,西线各吐谷浑部落均损失惨重无比,好不容易方才从数年前的瘟疫回过一口气来的吐谷浑各部族再次陷入了嗷嗷待哺的窘境之中,这等惨况叫噶尔?赞婆又怎能不揪心,再加上国内政局变幻之下,朝中隐隐有着股反对噶尔家族的暗流在涌动不已,此时的吐谷浑已是处在了内忧外患之中,而这一切,在噶尔?赞婆看来,全是其兄那道密令所致,一思及此,噶尔?赞婆原本就烦的心不由地便更烦上了几分,偏生自家兄长脾气大,他实在是没勇气上前打断其弹琴咏志的“雅兴”,也就只能是焦躁不安地候在了一旁。

    “铮……”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噶尔?钦陵总算是尽了兴,但见其五指在琴弦上用力一抡,一声尾音响过,琴曲就此消停了下来,只是其双眼依旧微闭着,人也不见动弹,似乎依旧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之中,那等样子一出,噶尔?赞婆登时便有些子憋不住了,可又实在是没胆子出言打搅,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朝其四弟噶尔?悉多偷偷地递了个眼神。

    “咳咳……”

    噶尔?钦陵在一众兄弟中威望极高,几个弟弟对其都甚是畏服,噶尔?赞婆不敢做的事,噶尔?悉多同样也不敢,可又却不过噶尔?赞婆的眼神催逼,没奈何,只好憋着嗓子,狠狠地假咳了数声,算是将室内的虚假祥和彻底打破了去。

    “嗯?”

    噶尔?悉多的这几声假咳声音虽不算大,可在这等琴音兀自缭绕之际,听起来却是刺耳得很,噶尔?钦陵自无法在保持无我之超然,双眼霍然睁开,眉头微微一皱,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了一声,内里满是不悦之意味。

    “二哥,而今唐寇在我境内四下肆虐,各部族损失惨重,颇有怨言,我军是战是和,还请二哥详加指示。”

    一见兄长已睁开了眼,噶尔?赞婆可就不想再多等了,也不管其兄的脸sè如何,紧赶着抢上前一步,满是忧虑之sè地开口问策道。

    “战!不单要战,还要大胜!”

    噶尔?赞婆话音刚落,噶尔?钦陵的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狞笑,言语果决地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来。

    “二哥,这……”

    噶尔?赞婆原本只是打岔之言,并没真指望其兄给予答复,可却没想到噶尔?钦陵竟然放出了这等豪言,一时间不禁有些子愣了神,实在搞不懂其兄这话到底是有甚了不得的依据在,要知道吐谷浑的现状可不是当年那等兵强马壮之时了,五年前那场瘟疫以及战败的损失实在是太惨重了些,到目前都尚不曾恢复旧观,纸面上的兵力虽说尚有三十二万之众,可真正属于吐蕃jīng锐之师的也就只有十五万出头罢了,其余都是吐谷浑各部抽调来的附属之军,战斗力实在成疑,至于国中的增援么,在这等新旧政权交替的当口,那是想都不用去想的了,光靠手头这么点兵力,守虽有余,攻却是远远不足,对此,噶尔?赞婆可是反复推算过了的,实在是找不到战胜河西唐军的胜机之所在,这一听其兄说得如此豪迈,自是吃惊非小,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

    “二哥,您说咋打便咋打,小弟听您的!”

    “二哥说得对,要战,还要大胜!”

    “大相英明,我等愿战!”

    ……

    噶尔?悉多与噶尔?摩索多这对难兄难弟可没噶尔?赞婆那等谨慎心思,尤其是噶尔?摩索多,自打没了鼻子之后,对唐军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去了的,也不等噶尔?赞婆将话说完,他便已率先站了出来,高声地表了态,噶尔?悉多与诸将们见状,自是不甘落后,乱纷纷地便全都跟着嘶吼了起来,人人喊打,个个要战,一时间士气倒是颇见高涨了起来。

    “二哥,此时我赞普新丧,国中必有不安,实不可妄动无名,若不然,恐遭覆巢之祸矣,当慎之!”

    噶尔?赞婆素来谨小慎微,加之前后数回惨败于唐军之手,胆气早已大不如前了,这一见诸将全都嘶吼着要打要杀,他可就稳不住神了,赶忙出言进谏道。

    “三哥,您这是啥话,休要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这会儿唐寇都已杀到家里了,不战可能成?再者,有二哥在,这仗又如何胜不得!”噶尔?摩索多一心想要报鼻子之仇,早就盼着战事开启了,这数rì来,若不是噶尔?赞婆压着,他早已点兵前去找李贺部决战了的,此时一听噶尔?赞婆又拿出了那套稳守之道,登时便火了,不管不顾地便跳了出来,气咻咻地出言指责道。

    “放肆!你……”

    一听副手跳出来与自个儿唱反调,噶尔?赞婆心头的火气也“噌”地便蹿了上来,怒目圆睁地叉指着噶尔?摩索多便要出言呵斥其一番。

    “够了!”

    这一见兄弟俩要当众起争执,噶尔?钦陵的脸sè立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这便一拍几子,断喝了一嗓子,将脸红脖子粗的二将尽皆喝止了去。

    “二哥见谅,小弟失礼了,只是这战事还是须得谨慎些方好,望二哥明鉴。”

    噶尔?赞婆本心就不想与噶尔?摩索多这等自命不凡的家伙一般见识,怒气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顺着其兄的喝止之言便稳了下来,但还是不忘出言进谏上一番。

    “嗯,三弟无须多言,此事为兄心中有数。”噶尔?钦陵面sè凝重地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道:“世易时移,敌我之势已更,我军若稳守,或能苟安于一隅,这便是为兄数年不曾兴大军之根由,所求者,不外乎待那李显职满离去罢了,奈何赞普英年早逝,朝局均衡已破,再yù稳守亦然不可得,纵使某不兴兵,那李显也断不会错过这等攻我之良机,李贺所部骑军出现边州便是明证,呵,与其待敌万事俱备而来,不若我占之先手,前番某之所以让摩索多去打草谷,只是想引鄯州军出战罢了,却不想钓来的却是李贺这条大鱼,倒也有趣得很。”

    噶尔?钦陵说“有趣”,在场的诸将却没一个觉得真的有趣,反倒是各自黯然神伤了起来,只因众人都清楚噶尔家族之所以能全面掌控吐谷浑乃至大半个吐蕃的军政大权,全都有赖于已逝赞普芒松芒赞的鼎力支持与无条件信赖,而今芒松芒赞已死,新君年幼,与噶尔家族有仇的赫茨赞高居庙堂之上,必然会设法构陷噶尔家族,内患迟早必生,而李显这头猛虎又在近旁窥视,形势对于噶尔家族来说,着实是不容乐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迟战还真不若早战来得强。

    “二哥所言甚是,小弟别无异议,愿为二哥决胜沙场,请二哥明示行止。”

    噶尔?赞婆乃是jīng明之辈,自是听得懂其兄长话里的惆怅之所在,也就不再固持己见,而是面sè肃然地请起了战来。

    “二哥(大相),您就下令罢,我等愿与唐寇决死一战!”

    在场诸将大半是噶尔家族之人,剩下的也尽皆是死忠于噶尔家族的将领,一待明了了形势的严峻xìng之后,也全都叫嚷着请战不已,群情激奋之下,士气陡然间高涨到了个顶峰。

    “好,诸公能有此心,此战我军必胜无疑!”

    说一千,道一万,噶尔?钦陵摆了半天的谱,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鼓起诸将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这一见目的已是达成,自是不会再故弄旁的玄虚,这便霍然而起,豪气十足地一抖左手,将搁在几子边的大幅地图甩了开来,右手极之有力地往地图上一点,眼神烁然地环视了一下诸将,语气激昂地开口道:“诸公,某已有了胜算计,决战之地便在于此!”

    “啊……”

    “嘶……”

    “这……”

    ……

    一众将领们的目光顺着噶尔?钦陵的手指看了过去,一见那地方的表示,全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凉气……

第五百一十六章伏牛川之战(一)

    “伏牛川?二哥,这怕是不妥罢?”

    一见到噶尔?钦陵所指的方位,诸将们尽皆哗然了起来,只因那地儿正是伏俟城的南大门伏牛川,一旦有失,无险可守的伏俟城又怎能挡得住唐军的兵锋,真要是丢了伏俟城这个吐谷浑的心脏之城,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的,不说诸将们无法接受,便是素来沉稳过人的噶尔?赞婆也为之讶然不已,不得不紧赶着出言劝说了一句道。

    “是啊,二哥,伏牛川远在后方,唐寇却只在边境三十里许游荡,要诱其深入恐非易事,且真要是敌军大举攻陷伏牛川,以伏俟城为据,横扫四方,则我军恐难应敌矣,还请二哥三思。”

    噶尔?悉多同样也不赞成拿伏俟城来冒险,只因如今的吐蕃军力已是大不如前,真要是伏俟城这个中心要地被唐军攻克,吐蕃军要想夺回实在是难于登天,至于想要重演当年大非川之壮举,那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可能xìng。

    “大相三思啊。”

    “大相,值此国难之际,实不可轻易涉险,倘若有失,恐有朝中jiān佞起风浪,不得不慎啊。”

    “大相,那李贺兵少,我军众,何须如此行险,只消碾压了去,不怕其不败,末将愿请命为先锋,恳请大相恩准!”

    ……

    连番败绩之后,吐蕃诸将早已没了当初横扫天下的雄心,大多都只想着稳守为胜,对于噶尔?钦陵这等明显是孤注一掷的算路尽皆心有畏惧,这便纷纷出言劝说了起来。

    “某意已决,诸公不必多言,此处有锦囊数枚,各领了去,回营后密启之,依内里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噶尔?钦陵主意已决,自不会再听诸将们的所谓忠言,这便面sè一肃,一压手,止住了诸将们的喧哗,大袖一抖,数只锦囊已落在了身前的几子上,口中强硬无比地下令道。

    “诺!”

    一众人等见噶尔?钦陵如此说法,自是不敢再劝,各自行上前去,取过了写着自己名讳的锦囊,纷纷告辞出了房,自去安排调兵点将事宜不提。

    “二哥,时局如此艰难,当得稳守为妥,您……”

    诸将虽皆满心疑惑,可碍于噶尔?钦陵素rì的威严,却也无人敢提出质疑,可噶尔?赞婆却是实在放心不下,跟着众人出了房后,寻了个由头又转了回来,满脸愁容地望着自家兄长,斟酌了下语气,慎之又慎地试图再次进谏上一番。

    “三弟无须再说,尔之顾忌为兄何尝不知,唉,若是真能稳守,为兄又何尝不愿哉。”噶尔?钦陵面带苦sè地摆了摆手,止住了其弟之言,长叹了口气道:“三弟有所不知,此番赞普新丧,某急赶回逻些,总算是及时止住了那群蠢货大办丧事之举,只是迁延了一rì,消息恐有走漏,为兄虽已多方设法,却难保此消息不被唐寇探知,唔,那李贺部前来扰边,或许便是试探之用心,值此微妙时分,唯有一场大胜方可遏制李显小儿的狼子野心,若能使其因此败而被调离河西,则我吐蕃又可多得十数载之和平,养jīng蓄锐之下,将来未必不可再度雄起,若不然,则刀兵之祸便在眼前矣,三弟此番任务最重,还须得多多用心些才是。”

    “二哥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噶尔?赞婆虽是谨慎之辈,却并不惧战,这一听其兄将话都已说得如此之明了,自是不敢再固持己见,这便面sè肃然地躬身领了诺,也没再多言,匆匆便告辞而去了。

    “放心?呵呵,放心……”

    诸将皆已接了令,可噶尔?钦陵却显然并不曾真正放下心来,默立了好一阵子之后,呢喃了几声,拖着脚,缓步走到窗前,神情肃然地远眺着东边的天空,良久再无一言……

    “报,大将军,西边三十里外发现敌军大部,领军大将噶尔?摩索多,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众,正高速向我部杀来,请大将军明示。”

    湟水河口处的唐军大营中,一身便衣的李贺正蹲伏在中军大帐一角的沙盘前凝思苦想之际,却听一阵甲胄摩擦声大响中,一名哨探已从帐外大步抢了进来,一个单膝点地,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再探!”

    自打进兵吐谷浑以来,除了最开始的几rì,吐谷浑各部族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之外,大多数时rì李贺所部都只能是无所事事地在大草原上逛荡着,不是李贺不想战,而是吐谷浑各部都被吓怕了,全都逃回了腹地,愣是让李贺的六千铁骑毫无用武之地,这等情形一出,着实令李贺憋了一肚子的力气愣是无处使去,本就在盘算着如何将吐蕃军骗出来打,却没想到这一头算计都还没用呢,那一头吐蕃军已是大举杀来了,当真令李贺不禁有些子诧异的兴奋,然则李贺毕竟是沙场老手了,并未因激动而忘乎所以,只是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情绪,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吩咐了一声。

    “诺!”

    李贺有令,哨探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疾步便冲出了中军大帐。

    “报,大将军,吐蕃贼军已至二十里处!”

    “报,大将军,吐蕃大军已到十五里外!”

    “报,大将军,吐蕃贼众已至我大营外七里处!”

    ……

    消息一条条地传了回来,噶尔?摩索多的大军来得飞快,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便已冲到了离唐军大营不过区区七里之处,这等狂飙突进的情形一出,登时便令李贺有些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一万五的吐蕃军看起来不老少,也确实足以跟唐军一战的,不过么,在李贺看来,也就是只能打上一打罢了,要想胜过唐军,那是连门都没有,这支吐蕃军与其说是来决战的,倒不若说是来给唐军送功劳的,而这,显然不是太合情理,只是内里的蹊跷何在李贺一时半会也看不甚透,只因周边三十里方圆内,除了这支气势汹汹杀将而来的吐蕃军之外,并无其它吐蕃军的存在。

    “拓跋将军,您对此战可有甚看法么?”

    李贺沉思了片刻,还是有些子看不清吐蕃军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自也就不急着整军出营,而是歪了下头,将问题抛给了早已闻讯赶来的副手拓跋山野。

    “大将军,末将以为此事恐有些蹊跷,贼军虽众,jīng锐却远不及我军,强自硬战,败多胜少,以钦陵其人之智,当不会行此无谓之举,其中必然有诈,我部前出过远,后续难有接应,战事须谨慎方好。”

    拓跋山野行兵以稳健为主,虽也奇怪吐蕃军此来之用意,可也一样猜不透背后的蹊跷之所在,然则李贺既是有问,他也只能是泛泛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是有蹊跷,然,敌既来,战总是要的,一切到时在随机应变也无不可!”

    李贺见拓跋山野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心头的疑惑不免更深了几分,不过么,面对着送上门来的功劳,李贺还是不愿轻易放过,这便沉吟着下了决断。

    “请大将军下令,末将愿为先锋。”

    拓跋山野自打归顺了李显之后,还不曾立下过丝毫的战功,却扶摇着高升到了将军之高位,这等火箭般的升官速度自不免招来了不少的闲话,他也确实亟需一场大胜来为自己正名,此际见李贺战意已决,自不免有些子意动,这便躬身请起了战来。

    “嗯。”面对着拓跋山野的请战,李贺并没有甚表示,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而后,一抬手,断喝了一声道:“来人,擂鼓聚将!”

    “咚咚……”

    李贺的命令一下,自有帐外的亲卫擂响了聚将鼓,鼓声隆隆中,整个军营瞬间便沸腾了起来,各营将领纷纷冲出了本垒,急速向中军大帐汇集而去,战争的火药味就此浓烈了起来……

    “报,大将军,唐军已出了大营。”

    “报,大将军,唐军已在营外列阵,并未前来迎敌。”

    “报,大将军,唐军依旧原地按兵不动,请大将军明示!”

    ……

    噶尔?摩索多前番可是吃过了唐军的苦头,此番率部出征虽领的是长驱直入的命令,可行动上却是不敢太过放肆,率部狂冲到了离唐军营地三里处便停了下来,传令全军就此休整,并派出一拨拨的哨探前去打探唐军的行止,待得见唐军始终没压上前来的意思之际,噶尔?摩索多的脸sè立马便有些子yīn晴不定了起来,咬着牙沉吟着,半晌未曾下过一个命令。

    “来人,给大相发信号!”

    寻思了良久之后,尽管心头颇有些忐忑,可噶尔?摩索多还是不敢有违其堂兄的将令,这便一咬牙,断喝了一嗓子。

    “诺!”

    噶尔?摩索多既已下了令,自有一名亲卫应诺之后,放出了一只关在笼中的苍鹰,但见那鹰冲天而起,在军伍上空略一盘旋,便即振翅向西边飞了去。

    “全军听令,随本将前出,击破唐寇大营!”

    噶尔?摩索多仰着头,直到苍鹰飞得不见了踪影,这才翻身上了马背,一挥手,高呼了一嗓子,而后一马当先地向唐军大营所在地狂冲了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伏牛川之战(二)

    更新时间:2012-11-24

    “全军止步,列阵,列阵!”

    噶尔?摩索多虽说已是下了狠心要跟唐军死磕一场,可真到了面对河湟铁骑之际,心底里却还是不免有些子发虚,这才方冲到遥遥能望见唐军阵列之际,便已急吼吼地喝令全军就地停了下来,嘶吼声倒是响得很,可sè厉内荏的本质却已是暴露无遗。

    “呜,呜呜,呜呜……”

    这一拨吐蕃军乃是jīng选出来的jīng锐之师,战术素养自是相当之了得,随着号角声的暴然响起,纷纷跃下了马背,步军收马持枪、盾排成了紧密阵型,而骑军则牵马位于两翼,不多会,一个颇见严整的阵型已是告成,但见千户长森仁松率四千五百步卒为前军,左翼三千五百骑兵由千户长索赫统领,右翼囤积三千骑兵,由千户长萨塞统领,而噶尔?摩索多自率两千五百jīng锐骑兵以及两千步兵为中军,整个阵型气度森严,隐隐然间,煞气冲天而起。

    “胆小鬼,无趣!”

    吐蕃大军布阵的速度倒是极快,阵型也相当之齐整,可离着唐军的阵列却着实是稍远了些,足足有一里半之遥,远远超过了两军交兵所应保持的五百步之距,这等情形一出,李贺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不屑地撇了下嘴,毫不客气便地给噶尔?摩索多贴上了个不甚雅观的标签。

    “大将军,贼子这摆的可是铁桶阵,也就只有龟缩的胆子罢了,跟老娘们似地,一冲准垮,末将请命出击,请大将军恩准!”

    阿古泰就是个好战的胚子,这些年来没仗打,早就憋坏了,原本指望着此番出兵能过上把瘾头,却没想到除了欺负一下吐谷浑各部之外,愣是没捞着一场正经的仗打,手都痒得够呛了,这会儿一听李贺如此评价对方,自是紧赶着便顺杆子爬了上去,嘻嘻哈哈地出言请战道。

    “慢着,阿古泰,你个吃独食的家伙,哪一回不是你小子先上,这回也该到兄弟们吃肉的时候了,大将军,这头一仗就让末将上罢。”

    阿古泰jīng明,王宇也不傻,哪肯将这等破敌的首功平白让了去,不等李贺表态,他已飞快地从旁闪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阿古泰挤到了一旁,满脸子义愤状地进言道。

    “不成,王宇你个小子也不是东西,上回河州一战你小子可是爽够了,这回怎么着也该轮到某家了,大将军,这一仗再怎么算,也该轮到末将了的。”

    王宇这么一嚷嚷,张琛也稳不住了,赶忙从旁跳出,一肩头将王宇顶了开去,可怜巴巴地望着李贺便求恳了起来。

    “哎哎,争啥争,都让开,这仗明摆着就是某的,大将军,您就下令罢,某家这就去砍了摩索多的狗头来!”

    一看两同袍都跳出来了,阿古泰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地伸手一扒拉,将王、张二将全都扒到一旁,脸红脖子粗地便嚷了一嗓子。

    “都别争了,一起上,打垮贼子!”

    能有一帮子不惧战的手下,李贺自是不会有甚不满之处,乐呵呵地看着诸将闹腾个欢快,待得见火候已差不多够了,这才一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自信满满地下令道。

    “诺!”

    三员虎将可都是憋坏了的,这一听全都有仗可打,哪有不乐意的理儿,各自轰然应了诺,头也不回地便冲回了本阵,自去调兵遣将地忙活开了,一时间军阵中号令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唯有拓跋山野却是有些子闷闷不乐,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静静地屹立在李贺的身侧。

    “擂鼓!”

    不数刻,各营皆有报马前来禀明军情,这一见三军皆已做好了战斗准备,李贺也就不再多等,举起了手,往下重重一挥,下达了出击之令,自有数名鼓手擂响了战车上搁着的巨鼓,咚咚的鼓声中,前军阿古泰、左翼王宇、右翼张琛各自挥军缓缓压上,速度并不算快,可气势却是雄浑到了极点。

    “轰……”

    一见唐军已动,原本排列整齐的吐蕃军阵中突然起了阵sāo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杂声登时便令噶尔?摩索多险些气歪了鼻子。

    “传令:敢妄言者,杀!敢后退者,杀!敢乱动者,杀!”

    眼瞅着手下诸军未战胆先怯,噶尔?摩索多心底里的火气“噌”地便窜了起来,紧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一道yīn森森的命令,总算是勉强压制住了诸军的sāo乱。

    “起速!”

    “起速!”

    ……

    唐军并未缓行多久,刚一过了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三将几乎同时嘶吼着下了令,旋即便见唐军三个方阵齐齐开始了加速,由缓行转入了小跑阶段。

    “传令:弓弩准备!”

    唐军方一开始加速,原本就雄浑的气势登时便更强了几分,然则噶尔?摩索多不但不惧,反倒暗自有些子窃喜,在他看来,唐军出击的五千骑兵如此直截了当地冲将上来,除了当己方的箭靶子之外,又能有甚能为,自是不急着发动反冲锋,而是命令全军谨守阵型,所有人等尽皆持弓在手,打算给杀将过来的唐军来上一个意外的惊喜。

    “分!”

    噶尔?摩索多的想法虽好,可要想坑唐军一把却显然不够格,这不,就在其幻想着万箭齐发之际,将如何如何搓揉唐军铁骑之际,却听唐骑阵中阿古泰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吼,紧接着便见原本齐头并进的三部唐军突然一个变阵,除了阿古泰所部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逼近之外,王宇与张琛两部各自转向,一左一右地向斜刺里分了开去,不仅如此,两部的速度也陡然间快了起来,不等噶尔?摩索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两部唐军已是呼啸着冲到了吐蕃军两翼的侧面。

    “放箭!”

    “放箭!”

    王、张两部唐军之间虽彼此看不到,可配合却是极之默契,不待吐蕃军有所反应,却见两部唐军一个漂亮的打马盘旋,势若奔雷般地从吐蕃军侧翼七十步外掠了过去,王宇与张琛几乎同时下了令,数千支羽箭如暴雨般shè向了不知所措的吐蕃军两翼。

    “反击,反击!”

    森仁松与索赫这两位吐蕃军千户长都是战阵老手,反应倒是很快,这一头唐军的弩箭方才发出,二将都已是声嘶力竭地狂呼了起来,早已擎弓在手的吐蕃军官兵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各自侧身,张弓反击之下,一拨看起来比唐军箭雨要更加壮观上不老少羽箭之云呼啸着便向着疾驰中的唐军反击了过去。

    “嗖嗖嗖……”

    箭雨穿梭之际,密如蝗织,遮天蔽rì,强劲的呼啸声凄厉无比,论及规模,自然是兵力雄厚的吐蕃军要强上不老少,可论到杀伤效果么,那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唐军的箭雨虽小,取得的战果却是惊人至极,一通乱箭下去,吐蕃军阵中数百人惨嚎着跌落了马下,而吐蕃军的箭雨却大多落到了空处,仅有数名唐军骑兵中了流矢,伤亡虽有,可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彼此间的战果之悬殊,实在是太大了些,当然,说穿了也不奇怪,唐军骑兵弩弓的标准shè程为八十步,而吐蕃骑军的弓箭shè程则并不统一,除了极个别的勇悍之士能将箭shè过百步之外,绝大多数士兵的弓都只能shè到五、六十步的位置上,倒不是力量上有差,纯粹是因吐蕃骑军的骑弓质量不行,纵使拉满了弓,也只能是六十步之shè距,自然是伤不到七十步外的唐军骑兵,更别说大唐铁骑正处于高速运动之中,准头本身就难以把握,而吐蕃军乃是定在原地,纯属死靶,倒了大霉也就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再来!”

    得势不饶人,王、张二将丝毫不给吐蕃军调整的喘息之机,率部在不远处兜了个圈子,再度杀了回去,又是一通子箭雨之洗礼,生生shè得吐蕃军鬼哭狼嚎不已,双方这才刚两个照面的对shè而已,吐蕃军两翼已是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窘境之中。

    “哈哈哈,好样的,弟兄们,兜圈子,看戏,看戏!”

    一见王、张两部已开始发威,阿古泰可就乐了,哈哈大笑着一挥手,率部在离吐蕃军两百余步的距离上兜起了圈子,压根儿就不急着发动冲击,似乎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郊游的一般,只是其所部这么一整,吐蕃军可就尴尬了——两翼骑兵不出击的话,就只能挨揍,还不了手,一旦出击的话,原本严谨的阵型势必就此不复存在,而唯一能对唐军骑兵两翼部队造成威胁的步军弓弩手却全都集中在了中间,压根儿就无法去支援两翼对shè之战,只因阿古泰所部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不已,真要是步军弓弩手一动,阿古泰所部可就不会在那儿光看戏不动手了。

    “该死,混帐,传令:左右两翼出击!杀光唐寇!”

    噶尔?摩索多年纪虽不大,可带兵打仗也算是有些年头了,但却从不曾见过如此赖皮的对手,眼瞅着己方两翼骑兵成了唐军shè击游戏的靶子,脸sè瞬间便黑了起来,再也无法忍受住这等莫名的损失,这便狂吼了一嗓子,下达了出击之令,自有侍候在旁的号手吹响了出击的号令,霎那间,原本被打得极之不耐的两翼吐蕃军立马如奔雷般地冲了起来,怒吼着向王、张二部杀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伏牛川之战(三)

    更新时间:2012-11-25

    “冲,杀光唐寇,杀,杀,杀!”

    吐蕃军两翼被唐军来回揉虐了两把,死伤惨重之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是未得将令,不敢随意出击罢了,这一听自家主将有令,哪有不奋勇争先的理儿,用不着动员,全都大呼小叫地狂冲了起来,万马奔腾间,杀气如虹贯rì,又怎个凶悍了得。

    “撤!”

    一见到吐蕃军两翼齐飞而出,王、张二将不单不惊,反倒尽皆欢喜不已,只因二将连番攻击的目的正是为了将吐蕃军调出来打,这等战术说起来也无甚稀奇之处,左右不过是后世蒙古铁骑的游猎之法罢了,当初的河西之战李贺便曾以此法大破赫茨赞所部,已算不得甚新战术,不过么,老办法归老办法,用之来对付噶尔?摩索多的乌龟阵却是有效得很,倘若其两翼始终坚持不出的话,唐军也无须着急,左右再多加几波箭雨,足够吐蕃人喝上一壶的了,不躲,则死伤惨重,躲么,也就只能向前军靠拢过去,如此一来,其原本阵型严整的前军势必被冲乱了阵脚,早就闲得手痒的阿古泰所部又岂会放过这等趁机破敌的良机,不用多,一个冲击便足以令吐蕃全军就此陷入崩溃之中,当然了,破解之道不是没有,以强弓劲弩与唐军对shè是其一,以速度快绝的jīng锐轻骑出击也是办法之一,遗憾的是吐蕃军此时并不具备这两条,这等盲目出击看似汹汹,其实却正好落入了唐军的彀中,这一见吐蕃军已杀出,王、张二将兴奋归兴奋,命令却是下得飞快无比,一扭马首,各自率部向斜刺里便冲了去。

    “加速,追上去,休走了唐贼!”

    索赫乃是噶尔?摩索多手下第一战将,前番虽曾与程光宗所部交过手,但却并不因之而畏惧唐军的强悍,反倒想借此战一抒前番惨败之耻辱,这一见前方的王宇所部头也不回地一路“逃窜”,自是不肯放过,嘶吼连连地挥军直追不放。

    论马术,两军相差无几,吐蕃将士固然是马背上长大的游牧之人,骑术奇佳,可大唐将士无论是汉还是胡,皆是从全河西各军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骑术高手,马术之jīng湛自是不消说了的;论战马,吐蕃骑军大多是以青海骢为坐骑,速度奇快,可唐军胯下的大宛名驹却也不慢,尤其是在短途冲刺速度上还要更胜上一筹,按理来说,率先起步的唐军应该很容易便甩脱吐蕃骑军的衔尾急追,不过么,王宇却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不单没放尽马力狂逃,反倒暗中压住了奔驰的速度,恍若不觉一般地任由吐蕃人从后急赶而至。

    “放箭!”

    王宇压住速度自然不会安着甚好心眼,一待吐蕃军前锋冲到离己方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之际,立马毫不犹豫地高呼着下了令,早已装填好了弩机的唐军骑兵立马纷纷回过了身去,将手中的弩机瞄着冲上前来的吐蕃军便是一通子暴shè,可怜吐蕃军冲得过猛,愣是没想到唐军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只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骑登时便被shè成了刺猬,惨嚎声不断中,整个冲锋的阵型立马便是一阵大乱。

    “冲,不许停,唐贼没箭了,追上去,杀光他们!”

    索赫不愧有着勇将之名,其原本冲在第一个,乃是唐军骑兵集火的最大目标,可愣是凭借着手中长马槊的拨打,躲过了被shè杀当场的命运,仅仅只是在大腿上中了一支流矢,虽是吃疼不已,可狠劲却依旧不变,嘶吼着挥军依旧狂冲不已。

    “开火!”

    索赫的决定并不算错,哪怕唐军装填的战术能力再强,在这等纵马飞奔的当口上,要想将箭矢装填好也不是瞬息间便能完成得了的,倘若真要是被吐蕃军从后头掩杀了去,等待唐军铁骑的只能是全军溃败之下场,不过么,如果永远只是如果,并不是现实,至于现实么,显然是残酷的,就在森仁松率部冲到了离唐军队尾不过三十步的距离上之际,却听王宇一声暴吼中,处于队尾的数百唐军再次齐齐转回了身去,只是手中所持的不再是弩机,而是一柄柄手铳,没等吐蕃军闹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一阵雷鸣般的爆响声大起中,一股股硝烟奔腾而起,数百枚子弹如蝗般狂啸着罩向了追将上来的吐蕃军前锋。

    “妖法,是妖法,撤,快撤!”

    “唐贼放妖术了,快逃啊!”

    “撤,快,撤!”

    ……

    手铳的有效shè程其实并算远,也就只有五、六十步之距罢了,可shè速却是极快,其杀伤力远比弓弩要大了不少,人的肉眼压根儿就看不到子弹飞行的轨迹,一众吐蕃将士只见巨响不断中,己方前锋军纷纷喷血跌落马下,便是一向勇悍无比的索赫此番也没躲过被shè成马蜂窝的下场,狂野的气势瞬间便被打落了谷底,哪还有勇气再追,全都慌乱地试图调转马头向回逃窜,奈何先前冲速已是快到了极限,这会儿要向收住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于是乎,整个队伍就此全都乱了套,人吼马嘶地挤成了一团。

    “转回去,杀贼!”

    一见后头的吐蕃军已是彻底崩了盘,王宇自不肯放过这等歼敌的良机,大吼了一声,率部在战场上兜了个弧度不大的圆弧,如利刃般地便切向了混乱中的吐蕃骑军,一通子好杀之下,出击的吐蕃军左翼除了千余见机得快的散兵得以逃出生天之外,余者尽皆倒在了追击的路上,便是连其主将索赫也没能幸免,战至此时,吐蕃军左翼已是再无战力可言,于此同时,吐蕃军的右翼骑军也没能躲过崩溃的命运,同样被张琛所部打得个落花流水,唯一不同的是其主将萨塞运气较好,虽身中数弹,却并未就此丧命,只是心胆俱丧之下,也一样没了再跟唐军较量的勇气,狼狈不堪地率残部一千五百余众向着本阵疯狂逃了回去。

    “传令:前军以弓弩压住阵脚,不管何人冲阵,皆杀无赦,中军跟本将出击,击溃唐军左翼!”

    噶尔?摩索多万万没想到己方两翼出击部队会败得如此之快,又是败得如此之惨,待得见战局已显颓势,自是再也无法稳坐中军了,黑着脸下了道死命令之后,率领中军骑兵打马向紧追乱兵而来的张琛所部冲了过去,试图打张琛一个措手不及。

    “放箭!放箭!”

    眼瞅着己方败兵汹涌而来,吐蕃前军大将森仁松眼中泛起了一丝的不忍,然则却并没有因之而心软,嘶吼着下令早已张弓多时的弓弩手发起了覆盖式shè击,毫不客气地将亡命奔逃而来的索赫残部连同衔尾追杀而来的王宇所部前锋一道罩入其中,但听一阵箭啸声大起中,吐蕃溃兵固然是死伤无算,急追而来的唐军也遭了池鱼之殃,数十名冲在最前方的唐军骑兵也被shè杀当场,追击的势头不由地便是一窒。

    “杀上去,不许停,出刀,冲!”

    王宇素xìng勇悍,尽管前锋被吐蕃军打了个措不及防,但却绝不肯放过这等一举冲破敌阵的大好机会,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嘶吼了一嗓子,率部冒着吐蕃人的箭雨,悍然发动了决死的突击,立马便引来了吐蕃军一拨接着一拨的箭雨阻击,损伤骤然间便大了起来。

    “他娘的该死,跟我上,冲垮敌步军,杀上去!”

    原本率部游曳在场心处的阿古泰一见王宇所部的衔尾追击之势被阻,登时便火了,也不去理会吐蕃中军的出击,大吼了一声,率部便急速向敌前军冲杀了过去,打算与王宇一道左右夹击森仁松所部。

    “儿郎们,杀唐贼啊!”

    眼瞅着己方要败,噶尔?摩索多可就急了,倒不是他败不起,实际上,此番他所领的将令便是要他败上一场,可这败也有讲究,自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败了的,终归要先将唐军打疼了方好败下阵来,若不然,又怎可能实现诱使唐军拼力追击之战略目的,有鉴于此,噶尔?摩索多可就真打算搏命了,也不去管前军被唐军两路兵马夹攻之结果将会如何,一门心思只想着以绝对优势之兵力一举击垮张琛所部,从而取得战场的局部优势,虽不敢言必胜唐军,至不济也能先扳回个平手再议其余。

    “弟兄们,破敌便在此时,突击,突击!”

    噶尔?摩索多所部方才一动,张琛便已察觉到了其之意图,但却丝毫不惧,一枪挑杀了一名溃兵,大吼了一声,率部向前狂飙而进,瞬息间便与汹涌而来的吐蕃中军骑兵大队战在了一块,至此,整个战场上已是乱战一团,各处战火汹汹,唯有李贺所率的中军一千骑军兀自稳稳地屹立在原地不动。

    “大将军,贼军已乱,末将请求率部出击。”

    眼瞅着前方打得热火朝天,拓跋山野可就有些子坐不住了,偷眼看了看不动声sè的李贺,略一迟疑,还是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战道。

    “不急,看看再说。”

    拓跋山野急,李贺却并不急,丝毫不在意场面上的激烈厮杀,只是面sè平静地摇了下头,声线淡漠地回了一句道。

    “诺。”

    李贺既已发了话,拓跋山野身为副手,自是不好再进言,没奈何,只得躬身应了诺,悄然退到了一旁,眼带一丝忧虑之sè地看着混战一片的战场,心思却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伏牛川之战(四)

    更新时间:2012-11-26

    无功位高遭人嫉,这一点拓跋山野自是心中有数,不止是下面的诸将有意见,便是连李贺这个主将心里头未尝便没有看法,哪怕其素来不说,拓跋山野也能察觉得出来,正因为此,拓跋山野才亟需一场大胜来为自己正名,然则其之所以忧虑却并非因数次请战被拒之故,更多的则是在担忧此战的蹊跷之所在,在他看来,吐蕃军此来一战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而明显不敌之际却又不早撤更是不合常理,若说其中没有古怪的话,拓跋山野又如何肯信,只是他一时半会也猜不透吐蕃军究竟在玩甚把戏,加之位居副手,却也不好将猜测之辞胡乱说了去,只能是忧心忡忡地望着混乱一片的战场,默默地推演着吐蕃军可能的后继行动。

    战场态势依旧混乱着,尽管唐军已是牢牢地把握住了主动权,可在吐蕃军的拼死抵抗下,始终无法将优势转化为胜势——阿古泰所部的突击行动虽是彻底嵌入了吐蕃步军方阵之中,与王宇合力杀得吐蕃步军死伤狼藉,可却被从后头涌将上来的中军步兵方阵阻住了冲击的势头,双方混战成一团,唐军固然是战果硕硕,奈何兵力较少,几番狂野的冲击下来,却是无法彻底击溃吐蕃前军,而随着萨塞整顿好右翼溃军再次投入战场后,王、阿二部便已失去了一举大胜的良机,战况打得焦灼无比,至于张琛所部的突进也被噶尔?摩索多所部中军骑兵牵制住了,并无法与王、阿两军形成合力之势,三路唐军各自为战之下,这优势其实并无法保持太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缓过了劲来的吐蕃军足可依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慢慢扳回局面,甚或翻了盘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了,这得有个前提条件,那便是呆在战场外掠阵的李贺不会出手。

    不出手自然是不可能之事,打仗又不是请客吃饭,自没啥客气可言的,李贺不出手自不是因着客气的缘故,更不是自大到以为光凭三将所部便能一举击溃吐蕃军之地步,之所以稳坐不动,不过是在等着最佳之战机罢了。

    李贺并没有等上多久,战机很快便出现了,只是并非出自占尽了上风的王、阿两路兵马,而是与噶尔?摩索多所部战得个难解难分的张琛——张琛在河湟军三勇将中排名仅仅第三,个人武艺上比起阿古泰与王宇来说,要略弱上一线,可有一点却是阿、王二将所不具备的,那便是战场势态的洞察之能,这也正是李贺安排其独当一面的根本缘由之所在,而张琛显然没有辜负李贺的期望,于激战中准确地找到了个空子,愣是率着数十亲卫杀出了乱军,挥军直取正指挥作战的噶尔?摩索多。

    “拦住他,上!”

    噶尔?摩索多乃悍勇之辈,先前倒也确曾亲自率部出击,硬生生地阻挡住了张琛所部的强击,只是战不多时,他便已是悄然率一众亲卫退到了一旁,并非其不敢战,而是有些子打不动了,只因其鼻子上的伤势尚未好利索,动手打上几下倒是无碍,可鼻子不通气的情况下,却是不耐久战,加之又顾虑着李贺所部尚未投入战场,自是更不敢忘了指挥之责,这才刚喘回气来,却见张琛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登时便火了,再一看张琛后头跟着的唐军官兵不过仅有四十余人,而自家身后却有着近两百的亲卫,自不会怕了张琛的狂突,这便嘶吼了一声,率一众亲卫打马冲了起来。

    “列阵,杀!”

    一见噶尔?摩索多不单不逃,反倒杀将过来,张琛心里头登时便是一喜,咧了咧嘴,狞笑着嘶吼了一嗓子,紧随其后的四十余唐骑立马闻令而动,只一息,便已于行进间调整出了个小小的锥形突击阵,而反观吐蕃诸骑人数虽多,队形却是散乱得很,彼此间的战术素养显然是差了好几个档次。

    双方的距离本就只有短短的四十余步,彼此各不退让之下,自是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刀锋闪闪间,人头滚滚落地,惨嚎声四起中,血花四溅,残肢乱飞,没有完整阵型的吐蕃军当即便吃了个暴亏,看似汹汹的冲锋在唐军严谨的阵型面前,有若纸糊的一般脆弱,顷刻间便被唐军撕成了碎片,原本策马冲在最后的噶尔?摩索多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了唐军的突击阵前。

    “啊……”

    噶尔?摩索多压根儿就没想到唐军的攻击会是如此之凶悍,待得见张琛如地狱煞神般冲了过来,满腔的胆气瞬间便丧失了个jīng光,哪敢以一己之力强扛唐军如狼似虎的战阵之威,怪叫了一声,拧转马头便向斜刺里逃了开去。

    “斩!”

    噶尔?摩索多见机得快,倒是溜了个干脆,可紧跟在其身后的扛旗亲兵却是没那么幸运了,还没等其作出反应,就见张琛已快马杀到了近前,一声大吼之下,出手如电,一刀横斩,生生将那名惊慌失措的亲兵连人带大髦地斩成了两截。

    “敌酋已死,降者不杀,敌酋已死,降者不杀!”

    虽没能斩杀噶尔?摩索多,可能砍到大髦,对于张琛来说,却也是足够了,当然了,他可不会去等噶尔?摩索多重新掌控军伍,一刀劈断了黑sè大髦之后,立马扯着嗓子狂吼了起来,紧跟其后的一众唐军将士见状,自是会意地跟着嚷嚷了开来,不数息,整个战场中的唐军全都跟着放声狂吼不已,声如雷震中,不明所以的吐蕃军登时便是一阵大乱,尽管绝大多数官兵都听不懂汉语,可作为主将标示的大髦倒地却是人人都看在了眼中,本来就不高的士气瞬间便陷入了崩溃之中。

    “全军出击!”

    一见苦等多时的战机已然出现,李贺自是不会有甚犹豫,翻身跃上了马背,顺势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狂吼了一声,率一千余骑如狂飙般杀进了战场,立马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就处于下风的吐蕃军就此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乱纷纷地向后便拔腿狂逃了开去。

    “撤,快撤!”

    噶尔?摩索多好不容易纵马逃出了生天,刚想着收拢一下军伍以备再战,冷不丁听得远处马蹄声暴起,虽看不见详情,却已是猜知李贺率部杀来了,再一看全军已是散乱得不成样子,自是无心再战,嘶吼着下了撤军令,自有紧随在身侧的亲卫吹响了撤军的号角,本就无心作战的吐蕃军立马逃得更快了三分。

    “呜,呜呜,呜呜……”

    河湟铁骑杀进吐谷浑都已十数rì了,却愣是没打过一场像样的大战,此番好不容易遇到了块大肥肉,自是不肯放过,眼瞅着吐蕃军要逃,又岂肯罢休了去,四路唐军连兵一气,纵马狂杀不止,一路血杀五里地,生生杀得吐蕃溃军丢盔卸甲,人马倒扑于地者不计其数,正自追杀得兴起之际,却听前方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大作间,又一支骑军从远处疾驰而来,漫天烟尘滚滚中,杀气如虹而起。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一见前头有敌援军出现,李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勒住胯下狂奔的战马,高呼着下了令,一阵号角声过后,原本正狂奔不已的唐军官兵已是纷纷立住了脚,急速聚集到了铁血大旗之下,不数刻便已排成了个严整的攻击阵型。

    “杀啊,杀死唐寇一人者,赏牛羊百匹。”

    “拿赏钱啊!”

    “休要走了唐寇,儿郎们,杀啊!”

    ……

    冲来的骑军并非吐蕃jīng锐,而是吐谷浑各族杂兵组成的大军,人数足足有两万余之多,可装备却是极差,不说没有统一的制式铠甲了,便是连武器都五花八门,没个正形,嘶吼声更是各族之言都有,乌七八糟地混杂在了一起。

    “聒噪,甚玩意儿,一群乌合之众,冲垮他们,杀!”

    这一见冲来的敌援军是这么群杂兵,李贺的鼻子险些被气歪了,尽管听不懂这群杂兵在呼喝些甚子,可被搅扰了追杀残敌的乐趣之下,李贺也没打算轻饶了这帮子“程咬金”,眼瞅着各族联军已冲到了离己方阵列不过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之际,李贺yīn沉着脸便下达了攻击之令。

    “出击!”

    “出击!”

    ……

    李贺的将令一下,阿、王、张三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呼喝着率部发起了狂冲,但见三部唐军有如三支利箭般冲了起来,几个加速之后便已迎上了汹涌而来的各族联军,但见一片刀光闪烁间,胆敢挡在唐军冲击线路上的杂兵无一例外地成了刀下亡魂,只一个照面的冲击,便已将各族联军原本就不甚严谨的冲锋阵型生生撕成了碎片,一通子大杀之下,气势汹汹而来的各族联军转眼间便已成了狼狈逃窜的散兵游勇。

    “不堪一击!”

    李贺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率领着数百亲卫策马立于阵后,眼瞅着各族联军顷刻即败,厌恶地撇了下嘴,轻蔑地骂了一声。

    “大将军快看,后方有情况!”

    李贺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名亲卫突然惶急地高呼了起来,不由地便是一愣,赶忙扭回了头去,只一看,脸sè瞬间就变了……

第五百二十章伏牛川之战(五)

    远处的天空中数道烟柱冲天而起,浓浓的烟雾有若乌云般随风飘荡出一片狰狞,很显然,那是大火冲天之故,李贺只一估算,便已知火起处正该是大营之方位,毫无疑问,大营出事了,而且显然不会是好事,李贺的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地,脸sè瞬间便yīn沉了下来,双眼喷火地咬紧了双唇,但却并未立刻做出个决断来。

    回救大营?显然不太可行,虽说此地离大营不过十里之地,快马冲回实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然则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骤然回军只怕要遭埋伏,再说了,此时烟雾既已大起,大营只怕早已没了抢救的希望,更遑论此际战事正酣,真要是调头回师,难保这帮子部族联军不趁乱攻袭的,这条路显然走不得!而此地也断不可久留,敌军既劫了大营,向来也快到此地,再稍作拖延,只怕连走都走不了了,问题是这走又该向何处走去?李贺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决断方好了。

    “报,大、大将军,大营、大营丢了!”

    就在李贺沉吟不决中,一名浑身是血的唐骑从大营方向疾驰而来,狂冲着赶到近前,一个滚鞍下了马背,满脸子惶急地禀报道。

    “知道了,是何处来的兵马?”

    尽管李贺先前见到烟柱冲天时,便已猜到了结果,可此时听得那名报马说出了准信,心里头依旧还是免不了好一阵子的气闷,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故作从容地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话,贼子是从北面杀来的,看旗号是噶尔?赞婆领的军,兵力约一万五千余众。”

    这一见李贺淡定如常,报马惶恐的心立马便安定了下来,回禀的话也就说得流利了不少,不仅如此,紧跟在李贺身边的将士们见状,也尽皆安稳了下来。

    “北边?”

    一听伏军出自北面,李贺不由地便是一愣,只因大营的北面有着条湟水的存在,虽说此际处于枯水季节,水面远不及chūn夏之交那般开阔,可也有着七八十丈左右,人马涉渡不便,须得以木筏强渡方可,换句话说,吐蕃人此番的伏击是早就已谋划好的,并非是临时起意,如此一来,唐军的处境怕是有些子堪忧了的。

    “大将军,贼子须臾便至,此地不可久战,还请大将军明鉴。”

    眼瞅着李贺沉吟不决,拓跋山野便有些子坐不住了,忙策马上前一步,小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唔……”

    李贺何尝不知道该是急速离去的时候了,奈何敌情未明之下,却又如何断定该从何处去,心神不宁之下,自是无心去理会拓跋山野的进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一双眼凝重无比地望着场上兀自杀得风生水起的乱战,迟迟没下达撤军之令。

    “儿郎们,冲,休走了唐贼,杀啊!”

    没等李贺作出决断,却听一阵马蹄声轰然响起中,原本已被唐军击溃的噶尔?摩索多所部再次兜转着从西面杀了回来,人数虽仅及先前的三分之一,可气势却不再复早前溃败时的狼狈,反倒有着种狠戾之气在,这一冲击而来之下,登时便令原本已力不能支的各族联军有了死战的勇气,不再四下乱窜,而是纷纷嘶吼着死缠向了出击的河湟军,战场的态势竟有了逆转之危险。

    “大相有令:活捉李贺者,赏马千匹,官升三级,杀一唐贼者,赏牛羊百匹,儿郎们,冲,杀,杀啊!”

    噶尔?摩索多接连两次败在河湟军手下,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有了报仇的良机,又怎肯放过,狂呼乱叫地便杀进了混战一片的战场,挥起马槊便向着正与各部联军杀得难解难分的张琛,yù报先前的一败之耻辱。

    “老狗,找死!”

    眼瞅着噶尔?摩索多气势汹汹地向着自己杀了过来,张琛可就火大了,怒吼了一声,率部冲破了部族杂兵们的拦阻,挥军直取噶尔?摩索多,瞬间便战成了一团,一个枪法高,一个刀法强,一时间杀得个难解难分。

    “大将军,贼子从后头杀来了!”

    就在李贺紧张地思忖着对策之际,却见东面一阵烟尘大起中,无数铁骑狂涌着出现在了远处地平线上,自有眼尖的亲卫狂吼着发出了jǐng报。

    “传令:全军向西突击!”

    河湟军此际已是处在了极端被动的局面之下,北面是浩荡的青海湖,南面是噶尔?赞婆所率的生力军,西面有着噶尔?摩索多所部以及各部族联军的拦击,唯有东面却是敌踪全无,按常理来说,唐军此际的最佳突围方向应该是东面才对,然则李贺却并不作此想,在他看来,毫无动静的东面方是吐蕃人真正的杀机之所在,真要是走了此路,那一准要落入吐蕃军的彀中,倒是久战之后的噶尔?摩索多所部方是真正合适的突围方向,这不单是捏软柿子的想头,更多的则是考虑到了一点——噶尔?摩索多的老营,道理很简单,河湟军的辎重大多在大营,眼下已是尽落了敌手,尽管所有的将士随身都携带有数rì的干粮,却难保证己部突围回鄯州之用,唯有抢下噶尔?摩索多的大营,方可确保无缺粮之虞,有鉴于此,李贺自不敢再多犹豫,一挥手,下达了突围之将令。

    “呜,呜呜,呜呜……”

    李贺的命令一下,自有身边跟随着的号手吹响了突围的号令,但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过,原本正追杀着各部族杂兵的阿、王两部唐军立马撇下各自的对手,转而向已冲进了战场处的李贺靠拢了过去,依靠着强悍无比的冲击力,很快便联成了一气,并力向噶尔?摩索多所部绞杀了过去。

    “吼……”

    噶尔?摩索多是来报仇的,却不是来送死的,这一见唐军大部全都朝自己杀了过来,登时便慌了神,哪敢再跟张琛缠斗不休,这便大吼了一声,“唰唰”地强攻出了几枪,逼开了张琛的纠缠,不管不顾地便拧转马头向斜刺里逃了开去,他这么一逃不打紧,原本正与张琛所部死战不休的吐蕃军立马便乱了阵脚,被狂飙而来的唐军大部只一冲,拦截之势便已告破。

    “跟上,向西走!”

    李贺没功夫去理会噶尔?摩索多所部的乱兵,一解了张琛之围,丝毫不做停留,嘶吼着率部便向西急冲了去,速度奇快无比,没了统一指挥的吐蕃军一时间竟不敢强追,而被杀得胆寒的各部族联军见状,也不敢穷追,全都乱哄哄地挤在了战场上,反倒挡住了从南面赶来的噶尔?赞婆所部之去路。

    “三哥,幸不辱使命,唐贼上钩了!”

    接连败了两阵,损兵折将自是不少,可噶尔?摩索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之意,反倒是意气奋发得可以,也不理会旁观者愕然的表情,哈哈大笑着迎上了疾驰而来的噶尔?赞婆,表功一般地拱手寒暄道。

    “嗯,九弟辛苦了,而今这只是第一步,下头方是关键之所在,须轻忽不得,你我且联军一道,给那李贺小儿一些压力,莫让其脱了钩去才是。”

    噶尔?赞婆生xìng谨慎,却是没噶尔?摩索多那般乐观,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三哥放心,小弟这就去办!”

    噶尔?赞婆乃是主将,他既有令,噶尔?摩索多自是不敢违背了去,忙紧赶着行了个礼,退到了一旁,自去喝令随侍的一众亲卫去收拢各部散兵不提。

    “报,大将军,前面五里处发现吐蕃军寨一座,规模甚大,守军甚少,请大将军明示!”

    李贺率部甩开追兵,一路向西狂奔了二十余里地,方才停将下来,略作休整,又派出哨探四下侦查噶尔?摩索多的老营之所在,一番功夫总算是没白费,半个时辰不到,便有哨探带回了个大好之消息。

    “好!”

    李贺此时最担心的不是穷追不舍的追兵,而是担心粮秣辎重难以为继,当然了,这等担心也不是甚巨,毕竟当年他可是跟随李显大闹过吐谷浑的,于游击之道并不陌生,没吃喝的,只管去劫掠吐谷浑各部族便是了,这等事儿李贺干起来早就已是驾轻就熟了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能抢一个守备空虚的军营倒也省事了许多,又何乐而不为呢,这便一击掌,断喝了一声道:“阿古泰!”

    “末将在!”

    阿古泰就是个大杀胚,连番血战下来,旁人皆已是累得够呛了的,可他倒好,jīng神奕奕得很,这一听李贺点了自己的将,不单不烦,反倒是兴奋得两眼都冒出了jīng光。

    “去,将军营给老子抢了,记住,要完好无缺地拿到手!”

    李贺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只要有仗可打,阿古泰可是一切都好说,兴冲冲地应了诺,嘶吼着点齐了兵马,一溜烟地便向着军寨所在的方位冲了去。

    “大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阿古泰刚走,没等李贺转回身去,却见拓跋山野已是大步行到了其之身后,言语客气地出言请求道。

    “嗯?”

    一听拓跋山野此话说得蹊跷,李贺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略有些子不耐地看了拓跋山野一眼,从鼻孔里轻吭出了一声,内里很明显地带着一丝的不悦之意味……

第五百二十一章伏牛川之战(六)

    李贺生xìng便有些骄狂,加之身居微妙之高位,为防上忌,索xìng便以极度骄狂之面目示人,久而久之之下,便真的有些子不太容得下人,哪怕是拓跋山野这个深得李显宠信的副手,李贺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平rì里碍于同袍的情面,倒也不致于给拓跋山野脸sè看,可在这等危机丛生的时刻,李贺却是百般不愿被拓跋山野左右了自个儿的思路,没当场翻脸便已算是好的了,又怎会给其好脸sè看,。

    “大将军,请恕末将直言,贼子如此处心居虑,其目标恐不止是我河湟军一部,还请大将军详查。”事关紧急,尽管李贺颇为不悦,可拓跋山野却还是不得不开口进言道。

    “嗯?”

    李贺能被李显所看重,自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这一听拓跋山野如此说法,登时便是一个激灵,隐隐想起了先前战事的蹊跷之所在,脸sè不由地一变,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轻吭了一声,一摆手,将拓跋山野让到了一旁。

    “大将军明鉴,末将以为吐蕃贼子此番设伏所图甚大,今露面之敌恐不过十之一二,余者怕是早已围兜在我军周边,之所以不即刻一拥而上,该是为了钓殿下率大军前来驰援,此乃围点打援之计也,若不早做图谋,不止我部,便是援军恐也有危难之虞。”

    拓跋山野心情显然极之焦急,方才走到无人处,不待李贺发问,他已是紧赶着将心中对战情的预判一一道了出来。

    “何以见得?”

    李贺心里头其实已是同意了拓跋山野的分析,可为了慎重计,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sè地吭了一声道。

    “大将军,贼子若是意图在我部,自不会放任我部前去劫了其之大营,该当不舍穷追才是,再不然,也该一把火烧了大营,又何必留下军资于我部,此必是诱我深入之谋算,末将若是料得不差的话,我部一路西去必然畅通无阻,可一旦要想转向,则必遭敌大军围击,此间利害关系还请大将军明察,。”

    这一见话都已说了如此之明了,可李贺兀自没个决断,拓跋山野不禁有些子来了气,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是强自压住心头的烦躁之意,语气诚恳地分析道。

    “嗯。”

    李贺还是没甚表示,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即弯下了腰,随手拿起块尖细的小石头,在空地上画将起来,不数息,一副周边地形图便已粗具雏形。

    “伏牛川?”

    李贺画完了地形图之后,依旧不曾直起身子,拿着石块在地图上画出了一道西去的路线,一路延伸着,很快便指到了险要之处,神情微微一凛,话语不由自主地便脱口而出了。

    “大将军,此地乃伏俟城之屏障,虽不甚险,却是钦陵老儿经营rì久之地,说是易守难攻也不为过,若是我军能攻而克之的话,倒是可以乘虚进占伏俟城,然,贼子既图谋如此,此地必伏有重兵,一旦我部陷于川中,必成瓮中之鳖矣,殿下若是不救,则敌大可全歼我部,殿下若是发兵来救,则必中敌伏,实不可不慎。”

    拓跋山野敢进言李贺,自然是通盘考虑过了的,对于伏牛川的地形地势,早已是熟稔在心,此际分析起来,自是头头是道。

    “拓跋将军所言有理,某也觉得当是如此,今贼既设伏如此,当如何破之为妥?”

    拓跋山野的分析极其到位,李贺本就有此考虑,自是不会有甚反对之意见,这便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并未作出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拓跋山野。

    “大将军,贼子既如此算计,那么我部在抵达伏牛川之前当不会受到攻击,此乃我部可资利用之破绽所在,似可虚攻伏牛川,实则寻机跳出包围圈,若如此,或可脱得大劫,。”

    李贺这个问题可不是那么好答的,尽管拓跋山野心里头已是有了准主意,可在回答之际,还是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只是以商榷的口吻应答道。

    “唔……”李贺沉吟了片刻,嘴唇嚅动了几下,似yù作出决断,可到了底儿却是没说出来,只是用力地甩了下头道:“不急,某心中有数了,待得审过了俘虏再做定议不迟。”

    “诺!”

    左右该说的话都已是说过了,拓跋山野尽自心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无奈地躬身应了诺,默默无言地退到了一旁,脸sè虽平静,可眼神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之sè……

    中秋将近,天已是微有些凉意了,尽管尚不到该着皮裘的时节,可身着一件单衣却是有些子冻得慌,然则俯身在大幅沙盘前的李显却是浑身热气蒸腾,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一双眼里宛若有火在喷一般,不消说,全都是急出来的,这也不奇怪,李显的心头肉——河湟军与后方失去联络已有两rì的时间了,而今生死兀自未定,这叫李显又如何能不急的。

    急是自然之事,李显恨不得即刻率部杀进吐谷浑去,只可惜他不能,不单是因战事的准备尚未停当,更因着没有朝堂的诏令,李显压根儿就无法发起大规模的战争行动,而此二者又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得定的事儿,李显纵使再急,也只能是耐着xìng子等待前方传回的消息,只是两天的时间都已过去了,却尚未能得到实情,心里头自不免有些子心急火燎,真要是李贺所部彻底玩完,李显建军大计势必要遭到沉重的打击,不仅如此,一旦前线惨败的消息传回朝中,等待李显的绝对不会是甚好果子,虽不致有xìng命之危那么严重,可被调离河西却是十有之事,而这,显然是李显无法接受之重创。

    “禀殿下,河湟军有消息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响中,满头大汗的新任王府典军张明武狂奔着冲进了书房,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下,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句道,。

    “哦?”

    李显一听此言,霍然便站起了身来,手一抄,已将张明武手中握着的小铜管抢了过来,飞快地旋开其上的暗扣,倒出了卷写满了字的密信,凑到窗前的光亮处,细细一看,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可也没多说些甚子,一闪身,人已回到了沙盘前,俯身在沙盘上比划了开来,良久之后,方才发出了一声清嘘,显然已是有了所得。

    “殿下,河湟军没事罢?”

    先前李显思索之际,张明武尽自心急,却也不敢乱问,这一见李显已微有放松之状,立马便憋不住了,紧赶着出言询问道。

    “不是太好,是孤大意了,嘿,没想到噶尔?钦陵那老贼居然敢下如此之狠心,这是要跟孤玩孤注一掷了!”

    李显神情微涩地摇了摇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感叹了一声,随手将密信一搓,化成了飘零满地的碎屑。

    “啊,那……”

    张明武与李贺的关系只是一般,可与拓跋山野却是莫逆之交,这一听河湟军形势不妙,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震,待要发问,却又不敢胡乱进言,直急得额头上方才消停下来的汗水再次狂涌了出来。

    “去请张先生前来议事,另,传孤之令,后rì卯时,各军主官务必赶到兰州议事,违令者,以贻误军机论处,去罢!”

    军国大事在未定盘前,李显并不打算张扬出去,哪怕是面对着张明武这等心腹之将,也不准备提前告知于其,只是神情肃然地下了数道命令。

    “诺!”

    一听李显如此吩咐,张明武哪敢有所怠慢,赶忙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行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殿下,河湟军情形如何了?”

    张柬之来得很快,张明武离去后不久,张柬之便已赶到了书房,不待落座,便已先开了口。

    “不算太好,钦陵老贼挖了个坑要钓孤上钩,好在李贺还算清醒,没一头栽进去,只是此番大战怕是要提前了,先生可有通过朝议之妙策否?”

    李显摆了下手,示意张柬之自行落了座,面sè凝重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张柬之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李显的对面,但却并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而是探询地追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而今,这仗不打也得打了,孤只担心朝堂那关怕是难过,先生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李显简单地将李贺那头的战局以及其所作出的应对方案描述了一番,但却并未就战略安排作出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朝局上。

    “原来如此,事情确有些棘手了,须得做好两手准备方可,依老朽之见,朝堂之事当得……,若如此,或许能成事也说不定。”

    张柬之沉吟了片刻,也觉得对朝堂大议把握xìng不是太大,虽给出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语气里的信心却显然不是太足。

    “也罢,那就先试试好了,孤这就令人安排了去!”

    李显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奈何此际已到了火烧眉毛之际,也就只能姑且试试看再定其余了的,至于成与不成,那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伏牛川之战(七)

    “报,大将军,贼子又跟上来了,!”

    一座低矮的山梁下,急赶了半rì路程的李贺所部方才停下来休整不到半个时辰,报马便带来了坏消息。

    “他娘的yīn魂不散,该死的狗贼,出发!”

    面对着如牛皮糖一般跟在后头的吐蕃军,李贺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火大,真恨不得立马提兵杀个回马枪,一举将死追不放的噶尔?摩索多所部撕成碎片,可惜他不能,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得,只因这四周的吐蕃军实在是太多了些,一旦与敌缠战过久,难保其它各路吐蕃军不蜂拥而上,故此,哪怕心头的火气再大,李贺也只能是强行忍了下来,翻身上了马背,yīn沉着脸下达了转进的命令,须臾,烟尘大起中,颇显疲惫的唐军再次踏上了向西的道路。

    四天了,该做的侦查工作早已做足,除了西面没发现太多的吐蕃军之外,东、南两面的吐蕃军足足有七、八万之多,包围圈更是有着前后的两层,再加上四下游荡的部族联军,敌军总数不在十万之下,就李贺目前所剩下的五千余众,要想悄无声息地穿透敌军的包围圈,基本没有可能,须得打将出去,只是该如何打却得好生谋划了去才是,对此,李贺心中虽已有了些定算,却尚未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是装作不知地往吐蕃军设下的套子里钻了去,当然了,为了把戏份做足,李贺所部也没少试探着向东南、东北等方向转进,毫无疑问,每一回都遇到了大股敌军的拦截,“不得不”再次转回到了向西的道路上,如此一来,实际的行进速度也就不算快,原本五rì可到的路途,四天下来居然走了还不到一半。

    唐军走后不久,一队吐蕃哨探纵马冲到了山梁之下,一名十夫长服饰的吐蕃军官翻身下了马背,四下里看了看之后,从地面上捡起一枚尚有余温的马粪,用手指捏碎了,在掌心里搓动了几下,而后随手丢在了地上,转而察看了一下唐军骑军留下来的马蹄印子,用手虚虚地比划了几下,脸上已是露出了丝狞笑,可也没多说些甚子,跃上马背,打了个唿哨,领着一众手下纵马迎上了远处正滚滚而来的己方主力大军,。

    “报,大将军,唐贼半个时辰前刚离去,方向正西,全速。”

    那名十夫长一路急冲地赶到了策马立于道旁的噶尔?摩索多附近,滚鞍下了马背,一个单膝点地,高声禀报道。

    “好,给大相传信,就说唐寇正在路上,按脚程,三rì后将至伏牛川,请大相准备迎客!”

    接连几rì狂追下来,噶尔?摩索多也已是疲乏得够呛,然则jīng神却是奇佳无比,这一听唐军果然朝西去了,登时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回首对着一名书记官吩咐了一声。

    “诺。”

    主将既已下了令,书记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匆匆地草就了份密信,交给了名提着鹰笼的亲卫,须臾,便见苍鹰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稍作盘旋,便即展翅向西疾飞了去……

    “唳……”

    就在噶尔?摩索多所部的苍鹰冲天而起之际,另有一只苍鹰如利箭般从东南方向飞到了正全速疾驰的唐军上空,似乎发现了什么,竟不再向前飞,而是发出了声脆鸣,在唐军上空盘旋了起来。

    “瞿……”

    草原上的鹰一向就多,既有野生的,也有吐蕃军放出来监视唐军动向的,实在是无甚稀奇可言,一众大唐将士们自是早就习以为常了的,在这等高速飞奔中,自是无心去理会那苍鹰究竟在闹些甚子,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例外,阿史那摩明就是其一,一听到那鹰鸣之声,阿史那摩明那黝黑的脸庞上立马露出了丝欣喜的笑容,飞快地仰起了头来,手捏于唇,发出了声悠长的唿哨,音未落,便见天空中盘旋不已的苍鹰再次发出了声锐啸,一个俯冲便已扎进了唐军骑阵中,准确无比地降落在阿史那摩明伸得笔直的手臂上,。

    “大将军,殿下急信!”

    鹰方才停稳,阿史那摩明空着的右手便已抛出了块肉干,趁着苍鹰叼食的空挡,手一抄,已将鹰爪轻轻地拽住,熟稔无比地单手接下了鹰爪上悬挂着的小铜管,也不打开,紧紧地拽在手心,一个打马加速,急速冲到了李贺身旁,语带兴奋之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一听阿史那摩明如此说法,李贺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便将阿史那摩明手中的小铜管抢到了手中,熟稔地旋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卷着的密信,双手微抖地摊将开来,就见其上写着一个大字——准,下头还有一行小字,却是“游而不击者,败。”。

    “全军止步,原地列阵!”

    信里的字并不多,理解起来也不难,可对于李贺来说,却有若是当头棒喝一般,心神一凛之下,已是想清楚了这些rì子以来始终困惑在心的几道难题,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了丝释然的笑意,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一扬手,高声下了将令。

    “大将军,可是要开打了么?nǎinǎi个熊的,咱河湟军何时有如此狼狈的份儿,老虎不发威,那帮蠢贼还真将老子们当病猫了,打它个狗rì的,大将军,您就下令罢,俺老阿这头阵打定了!”

    河湟军不愧是jīng锐之师,尽管连rì奔波之下,皆已是疲惫之身,可一旦接到结阵的命令,jīng气神瞬间就变了,不数息,便已在原地摆出了座杀气腾腾的骑兵大阵,各部统兵官整顿好部属之后,迅速地向中军汇集了过去,这其中就属阿古泰嘴最快,人刚冲到中军处,连马都还没下,便已是一迭声地嚷嚷了开来。

    “老阿,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我说你跑这么快做甚,敢情又是抢活来了,得,一边去,这回该轮到某家为先锋了!”

    阿古泰话音方落,紧跟着赶了来的王宇毫不客气地给了阿古泰一拳,大为不满地笑骂了一声。

    “老王头,休要胡闹,没看大将军在么?瞎争个甚,!”王宇正挤兑着阿古泰,却没想到最后赶到的张琛毫不客气地将两人一并扫了进去,而后,也不等王、阿二将反目,紧赶着便凑到了李贺身旁,满脸子谄笑地开口道:“大将军,怎么算这回也该论到末将打先锋了,大将军,您就下令罢,末将定要取了噶尔?摩索多那厮的狗头!”

    “够了!”

    张琛这等“谄上”的行径自然是遭到了阿、王二将的一致鄙视,三将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了一团,丝毫没半点大战将至的紧张之感,而李贺也不出面制止三将的喧闹,只是淡笑着站在了一旁,直到三将闹得差不多了,这才一压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三将之间的闹腾。

    “殿下命令已至,‘乾字计划’正式启动!”

    李贺没多废话,环视了一下已正容站在身前的三将以及默不作声地立于一旁的拓跋山野,言简意赅地宣布道。

    “什么?哈,太好了!”

    “nǎinǎi的,这回看钦陵老儿还能蹦跶到哪去!”

    “哈哈哈,殿下英明!”

    ……

    三将都参与了“乾字计划”的谋划,自是都清楚这计划所代表的意义何在,这一听多rì谋划的心血没白费,自不免全都兴奋了起来。

    “在此之前,还须办一件事,那便是给后头跟着的狗贼一个教训,尔等可敢战否?”

    李贺一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牙关一咬,从牙缝里挤出了句yīn森的话语。

    “战!杀他个干净!”

    “没问题,大将军,您尽管下令,某等愿拼死一战,!”

    “没说的,砍下那厮的狗头当夜壶!”

    ……

    三将这些天被吐蕃人逼迫得狠了,早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只是碍于将令,没处发泄罢了,这一听终于能出手一战了,又怎会不乐意,一个个扯着嗓子便狂吼了起来,直惹得后头的一众唐军将士们尽皆侧目不已。

    “拓跋将军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李贺没去理会诸将的乱吼,而是将目光转到了默然不言的拓跋山野身上,以平等的口吻探问了一句道。

    “大将军,末将别无异议,只是此战须快与狠,缠战不得,若是敌退,我部须得尽快转移才是。”

    李贺的话语虽平静,可拓跋山野却从内里听出了一丝尊重之意,很显然,李贺此时已是确确实实地接纳了拓跋山野这个副手,这令一直游离于指挥层之外的拓跋山野不禁有些子微微的激动之意,然则在这等场合下,却也不是发感慨的时辰,拓跋山野也只能是就事论事地回答道。

    “不错,正该如此,尔等都听好了,此战不得拖延,敌若敢来,全力杀之!”

    拓跋山野虽不曾解释个中的道理,可李贺却是一听便明白了,心中暗自感叹拓跋山野的军略之能,但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点了下头,高声下令道。

    “诺!”

    三将虽说都不是寻常之辈,可于军略上的能力却不能与李贺相比,对于拓跋山野所言之意,也就只看透了浅层的意思,并没注意到其中的奥妙之所在,自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么,既是李贺已下了令,自也不敢违背了去,尽皆高声应了诺,各自纵马奔回了本阵……

第五百二十三章伏牛川之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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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12-01

    “加快速度,跟上,快!”

    噶尔?摩索多这几rì来可谓是chūn风得意马蹄轻,尽管累得够呛,可心底里却是爽得不行,时不时地便会露出一丝丝得意的狞笑,当然了,这也不奇怪,任是谁能将击败过自个儿的仇敌赶得有如兔子一般逃窜,一准都是这般德xìng无疑。

    “报,大将军,唐贼列阵于前方五里处,请大将军明示!”

    就在噶尔?摩索多咋咋呼呼地喝令一众手下加速赶路之际,却见一名骑哨从远处疾驰而来,带给其的是一道蹊跷无比的消息。

    “什么,尔可看清了,是全部唐贼么?”

    别看噶尔?摩索多先前意气风发地驱兵直追,其实内心里对河湟军的战斗力还是深为忌惮的,前几rì之所以敢放胆狂追,那是欺负河湟军身处重围,不敢停下来作战罢了,此时一听唐军摆出了迎战的架势,噶尔?摩索多心里头的怯意可就此起了,满脸子惊疑之sè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确是全部唐军无疑!”

    哨探显然也察觉到了噶尔?摩索多的不对劲之处,可哪敢多嘴乱说,只能是假作不知地低下了头,紧赶着回答道。

    “传令:全军止步,快,派人去通知赞婆将军,就说唐贼要玩命了,还愣着作甚!”

    前番被唐军击败后,噶尔?摩索多收拢回的残军只有一万出头一些,实在是不太敢跟李贺所部再次硬碰的,这一确定唐军是真的要战,噶尔?摩索多可就怂了,再不见早前的意气风发,一迭声地嘶吼了起来,浑然一派气急败坏之状。

    “报,大将军,贼子已停在了五里外。”

    吐蕃军迁延不进的举动自是瞒不过唐军哨探的侦查,待得见吐蕃军确无前进之意,自有一名骑哨冲回了本阵,将消息禀报到了李贺处。

    “不敢来么?那好,我们去,传令:全军出击,不得恋战,一击便走,违令者,杀无赦!”

    李贺早就料到噶尔?摩索多不敢孤军应战,这一听骑哨果然带回了准确的消息,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sè,见rì头已是西斜,也就不再多做耽搁,面sè一肃,高声断喝着下了令。

    “报,大将军,唐、唐贼杀,杀过来了!”

    李贺命令一下,河湟军将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轰然应命而动,五千余铁骑如浪cháo般向来路席卷而去,那动静着实太大了些,游荡在唐军不远处的吐蕃哨探自是能瞧得一清二楚,又怎敢有所轻忽,忙不迭地打马狂奔回了军前,将消息禀报到了噶尔?摩索多处。

    “该死,快,列阵,列阵!”

    噶尔?摩索多先前搞不懂唐军的意图所在,自不敢轻易进兵,可也没下令全军列阵迎敌,只是让部队就此休息而已,这一听唐军居然杀了个回马枪,登时便慌了神,顾不得理会那么惶急的哨探,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狂舞着嘶吼了起来,此令一下,吐蕃军官兵全都慌了,各部统领嘶吼连连,拼着老命地整顿着队形,各种口令声、号角声响成了一片,总算是抢在唐军抵达前勉强列成了个防御阵型,只是兵疲马乏之下,这阵型实在谈不上有多严整,至于jīng气神么,更是高不到哪去。

    “跟我来,骑shè!”

    河湟军全是骑兵,速度自是奇快,五里之地不过瞬息间事罢了,就在吐蕃军刚列好阵型的那一刻,李贺已是一马当先地冲到了离吐蕃阵列不过四百余步的距离上,但却并未停下来整顿阵型,而是呼喝了一声,率部毫不停歇地便发动了冲锋。

    “弓弩准备!”

    望着汹涌而来的唐军骑兵,噶尔?摩索多心里头立马便打起了鼓来,压根儿就不敢下令应战,只想着稳固防御。

    “左转,冲!”

    噶尔?摩索多手下这支吐蕃军尽管是疲惫之师,可好歹也算是吐蕃强军之一,令行禁止倒也执行得不错,主将方一下令,排在全军正前方的三千弓弩手立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人人张弓搭箭,准备给冲锋而来的唐军一个迎头痛击,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奈何却是在做无用之功,只因唐军压根儿就不曾冲进弓弩的有效shè程之内——在离吐蕃军阵列不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李贺便已高呼一声,率部在战场中心划出了个漂亮的弧线,如奔雷一般地向左冲了过去。

    “该死,吹号,左翼骑兵出击,出击!”

    噶尔?摩索多可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见唐军突然转向,立马猜出了唐军的战术,自不愿在坐等着挨唐军的箭雨洗劫,忙不迭地大吼了一声,下令左翼骑兵发动冲锋,试图趁着唐军侧翼暴露在己方面前之际,给唐军来上一个拦腰截断,这主意不能说不好,决断也下得很是及时,可惜噶尔?摩索多漏算了一事,那便是其先前为了能稳固防御,将手中的五千步兵全都排在了阵列的最前方,不止有着三排的弓箭手在,还有两排的盾刀手挡在了骑军之前,此时要想变阵,却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饶是其嘶吼得再大声,左翼骑兵也没法子按其命令行事,不仅如此,反倒因此命令的下达而令整个吐蕃军左翼乱成了一团,步、骑两军挤在了一起,人马相互践踏之下,不等唐军发起攻击,其军已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放箭!”

    眼瞅着吐蕃军左翼乱得不可开交,李贺自不会放过这等败敌之良机,但也不曾转向扑击敌军,而是喝令全军以箭雨招呼了吐蕃军一把,但听一阵阵机簧声大作间,所有的唐军官兵纷纷侧转身子,将手中的弩机对着大乱一片的吐蕃军左翼便是一通狂shè,直杀得吐蕃军人仰马翻地乱成了一团,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撤!”

    尽管再加一把力便可击溃吐蕃军左翼,甚至有可能顺势掩杀向吐蕃中、右两军,从而取得一场大胜,但李贺却并没打算就此去做,只因真要想破敌,非得激战上一场不可,万一要是在彻底击溃吐蕃军的抵抗之前,其余各部闻讯赶来的吐蕃援军抵达,那唐军便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而这是李贺万不能承受之重,故此,他并没有贪功,一通箭雨洗劫了吐蕃军左翼之后,便率部绕着吐蕃军左翼伐过,毫不犹豫地纵马冲向了草原深处。

    唐军这一走便不曾回过头来,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登时便令噶尔?摩索多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为之头疼了起来——追还是不追?这可是个要命的大问题,噶尔?摩索多连番吃了大亏之下,已成了惊弓之鸟,追么?唯恐唐军再次杀上一个回马枪,可要是不追么?万一丢失了唐军的踪迹,噶尔?钦陵可不会轻饶了其,一时间左右为难之下,竟不知该做何等决断了的。

    “为何停在此处,嗯?”

    李贺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噶尔?摩索多所部方才从混乱中安定下来之际,数处烟尘便已滚滚而来,却是噶尔?赞婆率部赶到了,这一见噶尔?摩索多所部居然停留在原地,噶尔?赞婆的脸sè登时便难看到了极点,领着一众将领纵马冲到了噶尔?摩索多身前,一扬马鞭,寒着声便喝问了一句道。

    “三哥,我……”

    噶尔?摩索多待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方好,直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不由自主地狂涌了出来。

    “废物,还不快去追,跟丢了唐贼,小心你的狗头!”

    对于噶尔?摩索多这个自大才疏的堂弟,噶尔?赞婆一向厌恶得紧,这一见其狼狈万分的尴尬状,更是怒从心起,毫不客气地便喝斥了其一句道。

    “啊,是,三哥息怒,小弟遵命便是了。”

    噶尔?摩索多乃心高气傲之辈,一向对噶尔?赞婆这个主将不是太尊重,往rì里自没少与噶尔?赞婆当众对抗,可这回接连败阵之下,早已是没了jīng气神,自不敢再有甚放肆的言行,只能是尴尬万分地应了诺,召集了一众部署,沿着唐军离去的方向急追了上去……

    伏牛山,昆仑山的一道支脉,山势陡峭无比,山形高大,飞鸟难度,然则绵绵的山脉间却有着道宽达近千丈的豁口,而这,便是吐谷浑原王都伏俟城的南大门伏牛川,早年间,习惯游牧四方的吐谷浑人并无依城而生的习惯,也就并未在此地筑城而守,哪怕伏牛川过后便是一马平川,一旦沦陷,其都城将无险可守,可自打噶尔?钦陵经略吐谷浑以来,却又不同了,深知军略的噶尔?钦陵亲自设计了整个伏牛川的防御工事,虽比不得唐军城寨的坚不可摧,却也颇有可观之处——长达数里的大豁口处,设有关卡一处,军寨三座,以拱卫都城,只是碍于经济实力,关卡并不算高大,也就是一堵高不过丈许的低矮石墙罢了,往rì里也没多少的驻军,四处军营加起来拢共不过两千左右的常驻兵力,值此战时,因容量的缘故,驻军算是翻了一倍,可也依旧不算多,五千兵马而已,只是值守的岗哨却是比寻常时多了数倍不止,纵使是狂风大作的黑夜,也无人敢于偷懒,只因吐蕃大相噶尔?钦陵此际便坐镇在关城上。

    “大相,夜已经很深了,您看……”

    丑时三刻,夜已深沉,可噶尔?钦陵却无一丝的睡意,手举着盏油灯,趴在文案上,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大幅地图,一双浓眉紧紧地锁成了个川字,一派忧心忡忡之状,这令随侍在侧的亲卫队长极之不忍,不得不小声地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嗯。”

    噶尔?钦陵的心思显然还沉浸在扑朔的战局推演之中,并没有理会亲卫队长的进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大相……”

    望着噶尔?钦陵那张憔悴的脸庞,亲卫队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张口,便要再多劝几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却猛然顿住了口,霍然转回了身去,惊疑不定地望向了城门楼外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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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伏牛川之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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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12-01

    黑沉沉的夜空下,火光骤然而起,先是一线微亮,紧接着便是冲天之势,伴随着的是一阵响过一阵的厮杀之吼声,在这等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是如此之令人惊悸,满关城的守军全都被惊动了,乱纷纷地冲上了城头,胡乱呼喝的喊声响成了一片。

    “让他们闭嘴,有敢再喧哗者,杀,敢乱窜者,杀,不守岗位者,杀!”

    外头的动静是如此之大,噶尔?钦陵自是不可能听不到,实际上,早在火光刚起的那一瞬,他已察觉到了不对,早早便已行出了城门楼,默默不语地远眺着里许外的前哨军寨,良久不发一言,直到见关城上的兵卒们闹得实在太不成样子了,这才微皱了下眉头,冷冷地下了令。

    “诺!”

    亲卫队长是第一个发现前哨军寨出事的人,只不过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何事,只是觉得这把火起得太过蹊跷了些,正自猜疑不定之际,突然听到噶尔?钦陵下了令,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诺,领着一众亲卫便向关城两边冲了去,呼喝着用刀鞘狠狠地教训了乱兵一番,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将乱兵镇压了下来。

    “大相,末将请命率部出击,以救前哨军寨。”

    亲卫队长率部将乱兵镇压下去之后,又转回到了关城处,见噶尔?钦陵兀自神情凝重地屹立着不动,不由地便有些子担心了起来,忙走上前去,小声地打岔了一句道。

    “不必了,唐军既至,这前哨军寨想来是保不住了。”

    听得响动,木立了良久的噶尔?钦陵总算是有了反应,回首看了亲卫队长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面sè肃然地否决道。

    “唐军?唐军不是离此尚有三百余里地,怎地能到得如此之快,这……”

    亲卫队长早在火气之际,便已隐隐猜到了这把火可能是唐军所为,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一听噶尔?钦陵说得如此之肯定,自不免为之大惊失sè。

    “传令:全军谨守关城,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噶尔?钦陵没再多解释,只是冰冷无比地吩咐了一声,旋即便再次扭回了头去,眼神复杂地望着远处的冲天大火,手指轻轻地弹动着,似乎在计算些甚子一般。

    “跟我上,杀,一个不留!”

    噶尔?钦陵猜得不错,杀到了前哨军寨的确实是唐军,只不过却不是全部唐军,而是只有张琛一部,兵力仅有一千三百余众,趁夜奇袭只有四百余众的吐蕃前哨军寨,倒也也不愁拿不下来,左右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然则问题的关键恰恰就在时间上,不为别的,只因张琛所领之命并非只是拿下这前哨军寨那么简单,而是要造出河湟军全军已至之假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然是越快拿下前哨军寨越好,也正是因为此,尽管已是顺利地打了前哨军寨一个措手不及,成功地突进了军寨之中,可迟迟不能全歼躲在军寨一角拼死抵抗的吐蕃残军,自是令张琛恼火异常,这便狂呼了一声,跃下了马背,率领着亲卫队奋力杀进了乱军之中。

    张琛乃勇悍之将,虽说在河湟军中只排在第四位,可那是因为河湟军人才济济之故,实际上,就其武艺而论,足可当得上万夫不当之美誉,他这一加入战场,原本就力不能支的吐蕃残军登时就崩溃了,被蜂拥而上的唐军杀得个片甲不留,随着这股残敌的败亡,整个前哨军寨已是彻底落入了河湟军的掌握之中,而此时,距离战事发动也不过仅仅半个时辰左右罢了,绝对算得上是速决之战。

    “全军听令,灭火!”

    剿灭了残敌之后,张琛并未率部向关城逼近,也不曾下令就地安营,而是呼喝着指挥手下众将士扑灭军寨中熊熊燃起的大火。

    前哨军寨本就不大,大体上是以示jǐng之作用居多,当然了,迟滞敌军攻城的脚步也是其作用之一,是故,这座军寨设施也就简陋得很,也真没啥东西可烧的,先前的大火基本上都是吐蕃军所住的帐篷被唐军的火箭点燃罢了,要扑救自是不难,千余将士齐齐动手之下,前后不过半刻钟左右的时间,军寨的火头已是彻底熄灭,除了些炭火还在明灭不定地亮着之外,整座军寨已是再次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嗯?”

    噶尔?钦陵乃是个极其稳健之辈,甚少有失态的时候,哪怕是前哨军寨被灭,他也无甚太大的反应,可待得军寨火灭,噶尔?钦陵却是惊疑地吭出了声来,眼中隐隐有jīng芒在闪动着。

    “大相,唐贼这是在作甚?”

    站在噶尔?钦陵身边的亲卫队长显然是完全搞不懂唐军的所作所为,眼瞅着军寨火灭,四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可空气里的杀气不减反增,心头不免有些子发虚,这便从旁发问了一句道。

    “不好说,再看看罢。”

    噶尔?钦陵没做出解释,只是摆了下手,淡淡地轻吭了一声道。

    死寂,还是死寂,自打前哨军寨的大火熄灭之后,时间已过去了近半个时辰,可关城之下却是一派的死寂,就宛若唐军不曾到过一般,这等大战将至前的死寂无疑是最难熬的时刻,一众守城官兵全都jīng神紧张无比,谁也不知道唐军会不会连夜发动袭击,只能是紧张兮兮地绷紧了心头的弦,时间一久,体力上的消耗也就相当之惊人,仗未打,城头上粗重的喘息声已是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传令下去,轮番休息,不到战时,无须全挤在城头上!”

    噶尔?钦陵乃老于战事之辈,虽在皱眉沉思之中,却不会忘了注意一下城头守军的状态,这一见众将士个个心神不宁,眉头不免皱得更深了几分,有些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口吩咐了一句。

    “诺!”

    噶尔?钦陵既已下了令,随侍在侧的亲卫队长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诺,一转身,刚要去传达将令,却冷不丁听到城下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暴然而起,转动的身子不由地便僵住了。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突然乍起,瞬间便将虚假的宁静击打成了碎片,紧接着,一阵马蹄声轰然而响中,喊杀声暴起,那声势浩大至极,怎么听怎么像是唐军趁夜发动了强攻,城头上本就jīng神紧张的一众吐蕃官兵登时便有些子慌了起来,虽无人敢乱说乱动,可全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紧张万分地等待着攻城大战的爆发,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唐军冲将上来,倒是半刻钟之后,号角声突兀地又停了,至于马蹄声、喊杀声么,也全然消停了去,寂静的夜就此再次寂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唐贼在作甚勾当?”

    “不晓得啊,这人咋说没就没了?”

    “搞个甚,这仗到底打是不打?”

    ……

    吐蕃军众人又等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等到唐军的攻击,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之下,浑然忘了保持安静的将令,七嘴八舌地瞎议论了起来,整个城头上嘤嘤嗡嗡的噪杂声响得有若菜市场一般,这一回噶尔?钦陵倒是没下令噤声,只因他自己也同样是满肚子的疑惑。

    “呜,呜呜,呜呜……”

    就在守城官兵稍稍松懈下来之际,凄厉的号角声再次暴响了起来,伴随着的又是隆隆的马蹄声与喊杀声,登时便令吐蕃军官兵又是好一阵子的慌乱,可jīng神刚一绷紧,声音却又没了,这等光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情形一出,吐蕃官兵们全都炸了锅,咒骂声不可遏制地响得连成了一片。

    “呜,呜呜,呜呜……”

    这一头吐蕃官兵骂声方才稍听,城下的号角却又再次暴响而起,弄得吐蕃官兵实在是有些子哭笑不得,却又不敢放松了去,还就只能再次绷紧了神经,准备接战,结果么,声响闹腾了半刻钟的时间,却又戛然而止了,这一回,被连着愚弄了三次的守城官兵连骂的力气都快没了,一个个疲惫不堪地全都耷拉在了城头上。

    “传令:全军戒备,不得稍有轻忽,违令者,斩!另,传信外头诸军,即刻向伏牛川汇聚,不得有误!“

    诸军没了jīng气神,可噶尔?钦陵却是突然猛醒了过来,眼神凌厉无比地连下了两道命令——城下来的是唐军,这一点噶尔?钦陵自是早就心中有数,所差的只是不好判断来的是河湟军全部还是仅仅只有一部,先前前哨军寨被灭之际,噶尔?钦陵便是在计算前哨寨覆灭的时间,以此来推断河湟军的总兵力,结果么,还是不能太确定,可此时唐军玩出了这手疲兵之计后,噶尔?钦陵却是不敢再多犹豫了,毕竟河湟军的战力如何他可是领教过多回了的,别看他如今拥有关城之地利,可一旦河湟军发起强攻,却不敢担保守城的吐蕃军能支撑上多久的,真要是关城陷落,那伏俟城也就保不住了,这个险噶尔?钦陵不敢去冒,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将心一横,赌上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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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高宗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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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12-02

    “登高啊,明rì的马球赛可曾都安排妥当了?”

    又到了一年的中秋,身子骨方才大好的高宗兴致相当的不错,这一大早地便来到了后花园里,赏了会儿菊,随口又问起了马球赛的事儿。

    “圣上放心,奴婢一早就安排妥当了,断不会有所闪失的。”

    程登高正领着一大群宦官宫女们陪侍在侧,这一听高宗有问,忙凑将过去,谄笑着回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朕也无甚爱好,也就这马球还喜欢着些,值此佳节,能与民同乐上一番,也算是应景了。”

    高宗对程登高的回答显然甚是满意,这便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几句闲话儿。

    “陛下真乃圣明天子也,时刻不忘黎民百姓,奴婢等能沐天恩,实是万幸之事啊。”

    程登高能登上司礼宦官的高位,嘴皮子的功夫自然是了得得很,顺着高宗的口风,一个大马屁便不着行迹地拍了过去。

    “油腔滑调,休要跟朕来这一套,罢了,唔,明rì媚娘与贤儿也都去,虽说是与民同乐,可安全上的事却是疏忽不得,再仔细些也不为过。”

    好听的话自然是人人爱听,高宗口里虽是斥骂了程登高一句,可脸sè的笑意却表露出了其受用的内里。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去看看。”

    高宗的吩咐程登高自然不敢不遵,这便满脸子谄笑地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小宦官匆匆便离开了后花园,至于是不是真的去忙乎安保工作,那可就不好说了的。

    “陛下,奴婢有下情禀报。”

    安保问题其实高宗并不是真的关心,吩咐归吩咐,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是不会去管程登高是否真的去办正事,交待一毕,转眼便已忘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便打算在这景致宜人的后花园里再好生逛上一逛,只是还没等其迈开脚步,冷不丁却见一名小宦官从随侍众人中抢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

    高宗闻言便是一愣,再一看跪于身前之人乃是平rì里贴身使唤的小官宦刘启明,心中虽微有不悦,却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从鼻孔里轻吭出了一声。

    “陛下,奴婢孟浪了,然,事关社稷安危,奴婢却是不敢坐而视之,还请陛下恕罪则个。”

    天子不悦非同小可,纵使刘启明已是抱着死志而来的,却也不免心慌得紧,这便连磕了几个头,诚惶诚恐地告着罪。

    “讲!”

    高宗这些年已是甚少理会政务了,可并不代表其对社稷安危也能置之不理,这一听刘启明此言蹊跷,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将信将疑地瞪了刘启明一眼,双唇一动,吐出了个冰冷的字来。

    “陛下明鉴,河西烽火大起,军报已急送至朝数rì,却遭人压下,至今未曾大议此事,边关危机已现,战情紧急,奴婢虽卑贱之辈,却百死不敢忘国忧,恳请陛下明察。”

    刘启明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都因之而磕出了血来,却顾不得拭擦上一下,双眼微红地望着高宗,言辞悲愤地禀报道。

    “什么?竟有此事?尔从何得来的消息,说!”

    一听刘启明如此说法,高宗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面sè狂变不已,声线微颤地便喝斥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非是奴婢妄言,实情确是如此,奴婢有一族兄刘微,在兵部任职,紧急军报便是其所接,转呈上去后,便没了消息,家兄因涉其间,自感责任重大,特托奴婢将实情禀明陛下,奴婢所言句句是实,还请陛下详察。”

    高宗的声音又急又快,登时便令原本就紧张万分的刘启明猛地打了个哆嗦,可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急急忙忙地磕了几个响头,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混帐!摆驾德阳殿!”

    高宗人虽懦弱了些,可并非愚鲁之辈,自是听得出刘启明的言语颇多破绽之处,然则却并未当场揭破,只因他关心的只是军情是否属实,至于其余诸事,大可等处理完正事再做计较不提,也就懒得再理会刘启明的磕首连连,一挥大袖子,喝令随侍宦官将软辇抬了来,抬脚迈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往前宫而去了。

    “陛下驾到!”

    今rì并非朝rì,德阳殿中自也就无万臣云集之景象,前殿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唯有御书房里尚有些人气——武后正与前来禀事的当值宰相裴行俭交换着意见,而武承嗣、范履冰、卫敬业、贾大隐等一众武后一党的大臣则立于下首,时不时地插上几句,明里暗里狂捧着武后的臭脚,正议得热闹间,却听书房外一声唱喝响起,一干人等自都不敢怠慢了去,全都站直了身子,面sè肃然地朝向屏风而立,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yīn沉着脸的高宗已是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一见高宗转出了屏风,诸般大臣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躬身大礼参拜不迭。

    “哼!”

    高宗心情显然极差,压根儿就没理会众人的见礼,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脚步不停地便向上首的几子行了过去。

    “妾身见过陛下。”

    明rì便是中秋荀假,其实真没啥政务要紧着办的,武后今rì来御书房议事,原本也只是想与一众心腹人等聚聚,说些鼓励之言便作罢,可却没想到当值宰相裴行俭却是不宣自到了,拿出的又是河工事宜的折子,武后自然也就不得不好生应对上一番了,毕竟河道总督乃是武后经营最久的衙门了,事关嫡系,哪怕再小的事,对于武后来说,都是大事,只是尚没议上多久,高宗便满脸子怒气地到了,这令武后不免有些子犯疑心,只是却不敢带到脸上来,只能是谨慎地行上前去,以温柔无比的语调问候了一句道。

    “嗯。”

    高宗虽在盛怒之中,可惧内的本xìng却依旧没变,自不敢轻易给武后脸sè看,然则心底里的不痛快却实在是太过了一些,也就只是不轻不重地吭了一声,算是表达了一下不满之情。

    “陛下,惹您不开心,实妾身之过也。”

    武后并不清楚高宗发怒的真正原因,可却并不是很在意,左右其应付此等情形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对付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得很,不问缘由,先行认上个错,足可将高宗心头的戾气化解上大半,此乃武后常用的小手段之一,往rì里用来,可谓是百试不爽,还真不曾失过手,然则这一回却是不灵了,高宗脸上的yīn沉之sè丝毫没半点消减的趋势,反倒是更严肃了几分。

    “陛下,您这是……”

    一见情形不对,武后立马便换了个态度,由哀切瞬间便切换到了惊疑,一派委屈状地问了半截子话。

    “哼,媚娘,河西可曾有紧急军报到来?”

    高宗其它方面甚是懦弱,可在对外用兵上却是素来强硬至极,对军国大事从来不含糊,此际哪怕面对着的是武后,也一样不假辞sè,冷哼了一声,便即直截了当地追问起军报来。

    “陛下原来是为此事动怒,这倒确是妾身的不是了,此事倒也属实,确有这么份军报,据显儿说,吐蕃小寇又在乱边,规模却也不大,以显儿之能,当能应付无虞,加之中秋佳节将至,妾身也就没急着禀明陛下,确是妾身失误了,还请陛下恕罪则个。”

    一听高宗开口便追问河西军报,武后的心里头立马便“咯噔”了一下,心知必定是后宫里出了岔子无疑,只因此事武后可是下过了严令,不许旁人多嘴传话的,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看着李显继续做大罢了,这等yīn暗之心思自然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说,可要糊弄一下高宗么,却也不难,武后连眉头都不皱上一下,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便已炮制了出来。

    “唔……”

    武后这番话确实挑不出甚毛病来,高宗本就惧内,这脾气么,自也就有些子发作不下去了,脸sè一缓,沉吟着便要随口安慰武后几句,就此将事情揭了过去,只是他话尚未说出,却见原本木然立于下首的裴行俭突然站了出来,后头的话自也就说不下去了的。

    “陛下,河西军报一事微臣也有耳闻,军情如火,须耽搁不得,臣恳请陛下圣断。”

    裴行俭一闪身而出,也不去看武后那yīn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的臭脸,面无表情地便进言道。

    “这个……”

    高宗本身虽不通军略,可自其上位以来,对外作战却是大唐三位皇帝里最多的一个,自是清楚裴行俭所言方是正理,只是这话显然在与武后唱反调,高宗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应允才是了。

    “陛下,此事乃是贤儿在处理,妾身以为不若将贤儿叫来,问问也好。”

    武后心里头虽恨不得一把捏死了裴行俭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程咬金”,不过么,却并没带到脸上来,而是展颜一笑,轻轻巧巧地便将责任推到了太子的头上。

    “宣。”

    自去岁以来,朝堂大事都已是武后在做主了,这一点本就是出自高宗的安排,他自然是心中有数得很,这一听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武后居然推给了太子,内心里不免有些子狐疑与不满,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不耐地挥了下手,从口中挤出了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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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