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盛唐风流TXT下载盛唐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盛唐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良好的开端

    麟德二年四月二十八日,阴,大雾弥天,尤其是天将亮之际,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就算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却也一样挡不住李显习武的兴致,这不,天尚不到卯时,李显便已起了,匆匆地梳洗一番,又用过了几块糕点,急吼吼地便往小校场赶了去,脚步匆忙得紧,这也不奇怪,连着劳苦了两个半月,好不容易盼到了正儿八经的习武,纵使李显并没指望自个儿能练成绝世名将,可能学些防身的真本事也是好的,再说了,李显还指望着能跟李伯瑶好生套套近乎,力争能将《卫公兵法》搞到手中,此时不好好表现一下怎能说得过去。

    “小王见过李将军。”

    果不出李显所料,他才刚从王府西墙的小门行将出来,第一眼便瞅见李伯瑶已等在了操场上,自不敢怠慢,忙疾步走上前去,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不敢。”李伯瑶侧退了一小步,以示不敢承受李显的见礼,可口中却毫不含糊地下令道:“请殿下先绕场跑五圈。”

    厄,不是要习刀了么,咋还要跑圈,晕!李伯瑶此言一出,李显期盼的心登时就凉了小半截,可一看李伯瑶的脸色不像是在说笑之状,尽自心中歪腻,却也没敢说个“不”字,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自嘲地耸了下肩头,二话不说地便绕场跑开了。

    “请殿下举石锁十组,每组十下。”

    李显好不容易刚跑完圈,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那一头李伯瑶又紧接着命令上了。

    十组十下?晕,就只比平日里少两组,我勒个去的,举!李显与李伯瑶接触久了,自是知晓跟其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可能性,也懒得去费那个唇舌,怏怏地行到了石锁堆前,舒展了下筋骨,闷闷地举将起来,好在这些日子锻炼得多了,动作倒也麻利得很,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李显便已完成了应有的定额。

    “李将军,小王已举罢,该习刀法了罢?”

    一番折腾下来,李显已是气喘如牛,手脚也因此而酸麻不已,几乎是拖着脚走回到了李伯瑶的身前,可着劲地大喘了几口之后,这才面带微笑地问了一句道。

    “依殿下看来,刀为何物?”

    李伯瑶并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这个,刀么,兵中霸者,沙场建功之利器也。”

    刀这玩意儿李显还真是见过不少,不说此时流行的横刀,后世的金背砍山刀、刺刀、匕首、水果刀啥的,李显可都是看过的,别的不论,光影视节目里就比比皆是,然则真儿个地论起刀来,李显可就有些抓瞎了,没奈何,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扯了一句道。

    “不错,刀者,百兵之霸主也,非果敢之士不足以用之,刀法之要,首重气势,一刀既出,千军辟易,殿下既欲习刀,当重气势之养成。”

    李显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其实心里头并不是很有底气,却不料李伯瑶却甚是认同李显此言,赞许地点了下头,好生点评了一番。

    “请李将军教小王刀法。”

    这一听李伯瑶如此说法,李显立马便打蛇随棍上,紧赶着便讨教了起来。

    “锵啷。”

    李伯瑶此番倒是没有拒绝李显的要求,右手一抖,已将悬挂在腰间的横刀抽了出来,左手一引之下,已按在了刀背上,而后目光炯然地看着李显道:“殿下请看,此刀乃军中制式,刃长二尺八,宽寸五,刀身如细柳,柄长半尺,重十五斤整,殿下欲习刀术,当先熟悉刀性,若不如此,实难有成。”

    “这个自然,小王自会听从将军教诲。”

    李伯瑶这些话语听起来平淡无奇,李显自是不会太过在意,这便装出一副受教的肃然状,躬身应了诺。

    “如此甚好,就请殿下持此刀每日挥击千记,以此熟悉刀性即可。”李显话音刚落,李伯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双手一抬,将刀递到了李显手中,板着脸下了个任务。

    “啊……”

    李伯瑶此言一出,李显登时就傻了眼,嘴张得简直能塞进一枚鸡蛋了。

    “怎么?殿下不愿习么?”

    李伯瑶没理会李显的惊愕,撇了下嘴角,冰冷异常地问道。

    千记?还是每日?靠了,再算上跑圈与举石锁,还让不让咱活了!李显气结不已,巴咂了下嘴唇,待要出言抗辩一番,可一见到李伯瑶那张漠然的脸,却又将已到了嘴边的话语强行咽回了肚子里,一咬牙,拿起手中的横刀,随意地摆弄了几下,旋即,恶狠狠地劈砍了起来。

    十五斤的刀并不算太沉,李显好歹也算是练力了数月,拿起这等分量的刀自不在话下,然则劈砍起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加之李显压根儿就不懂用刀的法门,一开始尚能靠着蛮力挥舞一番,可才劈了不足三十之数呢,李显的脚步已是虚浮不已,别说挥刀劈砍了,便是连站都快站不住了,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晃荡着,似乎随时会倒下之状,那等狼狈的小样子令聚集在四周的王府众人全都看得揪心不已。

    “呼,呼,呼……”

    自重生以来,李显的性子里便有着股狠劲,尽自已累得手足酸软,却依旧拼命地坚持着,然则人力终归有穷时,纵使李显再不甘心,五十刀过后,也已是精疲力竭,只余拄刀喘大气的份了。

    “用刀当以腰使肩,以肩带臂,臂随刀走,看好了!”

    李伯瑶始终默默无语地看着李显在那儿瞎劈砍,直到李显无力再挥刀之际,这才伸手从李显手中接过了横刀,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口中一边解说着,一边挥刀便是一劈,但见刀光一闪,锐啸之声大作,一股刚猛无俦的气势骤然爆起,当真有万夫不当之气概。

    “好!”

    “好刀法!”

    ……

    一众王府侍卫都是军中高手,自是识货之人,这一见李伯瑶随手一刀居然有此声势,全都情不自禁地叫起了好来。

    “咕嘟”

    李显虽不懂得啥刀法不刀法的,可凭着直觉便可感应到李伯瑶这一刀的气势之雄浑,气立马就不喘了,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没有谁不想自个儿能有身好本事的,李显自也不例外,哪怕他本心不过是借练武来避嫌,可也没打算就此虚度光阴,此际见李伯瑶刀法出众如此,哪有不心动的道理,一时间不由地浮想联翩了起来。

    “接着练!”

    没等李显胡思乱想个够,李伯瑶已将刀递到了李显的身前,沉着声吩咐道。

    “诺!”

    李显接过了横刀,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地举起了刀来,却并没有急着挥刀劈砍,而是细细地体悟着先前李伯瑶所提点的要诀,半晌方挥出一刀,虽远不能及李伯瑶的威势,可架势却有了几分相似之处,令围观的众侍卫们不由地眼前为之一亮。

    嗯,还是不对,腰腹的劲似乎没完全用上!李显没功夫去管旁人是如何想的,再次缓缓地举起了刀来,依旧没急着劈砍,而是在心中将自个儿先前那一刀与李伯瑶的一刀做出了个比较,不断地琢磨着其中的差异之处,良久之后,眼神突地一凛,断喝了一声,一刀狠劈而出,风声凛然间,气势暴涨,竟隐隐然有了些气象。

    “好!”

    “再来一刀!”

    ……

    眼瞅着李显这一刀劈得精彩,一众侍卫们自是全都呼喝了起来,乱纷纷地为李显打着气,李伯瑶虽没有出声,可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诧异与惊喜——以李伯瑶的眼界而论,李显这一刀其实还有着极大的破绽在,然则那仅仅只是力道与速度的缺陷所致,并非是刀意上的破绽,就李显这等明显是初涉刀道之人,能做到此等地步,只能用一个词来加以形容——天纵之姿!这等难得的悟性便是李伯瑶自己都不曾拥有,能得徒如此,谁人不欣慰?可一想到李显的身份,李伯瑶眼神里的光芒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只是默默无语地看着李显在那儿挥刀不止。

    爽利,无比的爽利,尽管挥刀千记之后,李显人已是累得够呛,可心情却是大好,倒不完全是因着初步摸到刀道的窍门之故,更多的则是喜欢挥刀时的那种霸烈之气,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恰恰正是李显最需要的东西,能于练刀的同时,培蕴一下自个儿的气势,在李显看来,着实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哪怕手臂因之酸软不已,李显也绝无怨言。

    李显这一练之下,几至忘我之境,若非李伯瑶怕其练伤了身而出言制止的话,只怕李显兀自不肯停手,那等执着与投入不禁令李伯瑶的心弦为之轻摇不已,只不过李伯瑶到了底儿还是没有多说些甚子,只是叮嘱李显每日皆需练习不辍而已,言毕便即匆匆告辞而去,浑然没注意到身后李显脸上的笑容似乎颇值得玩味……

第四十七章大计划之启动(一)

    李显的心情显然很好,虽不至到得意忘形的地步,可用兴高采烈来形容却是绰绰有余的,倒不仅仅只是因着练刀有感之故,实际上,在李显看来,他自个儿能不能习成绝世武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卫公兵法》能否到手,若能得之,自己能不能习成倒是不打紧,能用来栽培手下才是关键——“枪杆子里出政权”永远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而今,诸事都按着预订的计划在进行着,说是诸事顺遂也绝不为过——李伯瑶临离去前的神情变化虽隐晦,可却瞒不过李显那双阅历丰富的眼,正所谓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李显自有着充足的兴奋之理由。

    “殿下,林亲事回来了。”

    俗话说得好,一事顺则诸事顺,就在刚用过了午膳的李显还在因能赢得李伯瑶的好感而暗自得意不已之际,高邈又兴冲冲地跑来禀报了件令李显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哦?好,传!”

    相比于林虎所带回来的消息而言,习武乃是《卫公兵法》就只能是旁枝末节了,这一听林虎已到,李显瞬间便将习武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豁然而起,一挥手,语带兴奋地传令道。

    “殿下,末将幸不辱使命,璐王殿下有书信在此。”

    高邈去后不久,满脸疲惫之色的林虎带着一身的烟尘疾步行进了书房,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便是一躬身,一边禀报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加盖着火漆的信函,双手捧着,高举过了头顶。

    “嗯。”李显伸手接过了信函,但并未急着拆开,而是面带微笑地对着林虎点了点头道:“林亲事辛苦了,且下去好生休息罢。”

    “是,属下告退。”

    林虎昨日奉了李显之命骑快马赶往岐州,一日里来回奔波了近六百里之遥,早已是累得够呛,此时不过是全凭一口气在强撑着罢了,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自是大松了口气,紧赶着应了诺,退出了书房,自去休息不提。

    好小子,还真是谨慎么?嘿,小心眼!李显将信函的封皮揭开,取出了内里的信函,摊将开来,匆匆地扫了一番,眉头不由地微皱了起来,暗骂了一声,却也并不着闹——信不长,就短短数行而已,扣除那些个问候语之外,就只有三百字不到,说的就一个内容——原则上同意李显的提议,不过诸般事宜必须由监察御史林奇具体经办,至于掌总么,就由李显来担当。

    掌总?听起来很美妙,其实不过是要李显挂个空名而已,说穿了,李贤的用心不过是怕李显在其党羽中上下其手罢了,当然了,万一真要是出了啥岔子的话,那责任还是得李显这个“掌总”来背,如此之行径,在李显看来,纯属小人心性而已,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么,李显也懒得去跟李贤计较这么些枝节,左右此番政争的主角是太子与武后,李显要做的不过就是给火堆添些柴,浇点油,顺带看能不能捞些好处罢了,只消行事小心些,却也很难出甚大错的。

    “高邈。”

    李显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在心里头将全盘计划好生过了几番,自觉已无甚破绽之后,突地顿住了脚,提高声调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高邈本就侍立在书房门口,这一听李显呼唤,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便跑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你亲自去监察御史林奇府上,就说本王请其过府叙话,快去快回罢。”李显瞥了高邈一眼,略一沉吟之后,挥手下令道。

    “是,奴婢遵命。”

    高邈是个谨慎人,虽不明白李显这道命令的用意何在,可一见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自不会去追根问底,只是恭敬地应了诺,自去准备到林奇府上寻人不提。

    “殿下,林御史已到了府门外。“

    高邈去得快,回得更快,李显一盅茶都尚未饮尽,就见高邈兴冲冲地转回了书房,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嗯?不请自来了,这么巧?嘿,老六那厮还真就是小肚鸡肠!李显一听林奇已到,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知晓这是李贤对自个儿不放心的预防举措,想来那林奇必已得到了李贤的相关指示,否则不会出现得如此之巧合。

    “请罢。”李显肚子里弯弯绕绕虽多,可脸上却是一派的平静,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放,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

    “是,奴婢遵命。”

    李显既已开了口,高邈自无不从之理,这便应答了一声,退出了房去,不数刻,陪着一名中年官吏行进了书房中,但见此人丹凤眼,窝蚕眉,面皮白净,三绺长须随风轻扬,行走间顾盼自得,端得是一副好卖相。

    “下官林奇见过周王殿下。”

    那名中年官吏一见到高坐上首的李显,也不待高邈出言引荐,潇洒地一抖大袖子,几大步走到近前,躬身行了个礼,自报了家门,其礼虽恭,可话语间却隐隐带着矜持之意。

    “林御史客气了,请坐罢,来人,看茶!”

    李显这一世确实不曾见过此人,可前世那会儿却是没少与其打交道,对其根底可谓是了若指掌——林奇,山西太原人,明经出身,早前曾在璐王府任过属官,后,经李贤暗中使力,得以入朝为官,先为礼部主事(从八品下),旋即便升任监察御史(正八品上),及至李贤入主东宫后,很快便被提拔为御史中丞,乃是李贤身边最听用之心腹,前世那会儿,此人可是没少奉了李贤的密令出手为难李显,每每就小事弹劾不已,常常整得李显狼狈不堪,说起来算是李显的旧仇人,不过么,前世归前世,李显倒不至于将前世与今生混为一谈,可也不想让其觉得自个儿软弱可欺,这便不咸不淡地虚抬了下手,淡淡地回了一句道。

    “谢殿下赐坐。”

    林奇本以为自己乃是璐王的代表,李显再怎么着也得好生笼络一下自己,可这一见李显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头立马有些子失了衡,只不过当着李显的面,他也不敢有甚不满的表示,只能是语气生涩地应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到下首的一张几子后头,整襟跪坐了下来。

    啧,小样,志大才疏的货色!李显对林奇的感观本就极差,倒不完全是因前世的恩怨,而是知晓此人空有大志,徒具口才,却并非干大事的材料,前世的李贤之倒台与林奇的无能其实有着极大的关系,此时见其一派傲气凛然之状,李显的心中自是更加不喜了几分,只不过如今正值用人的当口,李显也懒得去跟其一般见识,待得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茶水之后,李显扬手一挥,将书房里的下人们全都屏退了出去,略一沉吟之后,缓缓地开口道:“林御史该是已收到了孤之六哥的信函了罢,具体详情孤就不多说了,只有一条,在孤不曾下令之前,还请林御史转告其余诸位大人,切莫轻举妄动,坐观其变即可,这一条乃是成败之关键,林御史可有异议否?”

    “这个自然,殿下有命,下官不敢不从,只是下官人卑言轻,实不敢擅自尊大,若要说服其余人等,还请殿下将章程告知,下官方敢行去。”林奇虽接到了李贤的指示,要他听从李显的安排,然则林奇一向以智者自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李贤的安排,再加上觉得自个儿没得到李显的足够尊重,更是不太情愿按李显的意思行事,这便搬出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硬是要逼李显就此摆出底牌来。

    竖子无礼!李显本就不怎么待见林奇,这一听其言语颇为无状,更是心中有气,只不过李显城府深,却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轻笑了一声道:“孤与六哥有约定,主意由孤出,行事由林御史自便,若是林御史觉得为难,孤也不勉强,林御史大可自行定夺好了,孤自不介意。”

    “这个,这个……”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饶是林奇往日里能言善辩,一时间竟为之语塞,嘴角抽搐了老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御史很为难么?那就当孤没说好了。”

    李显此番谋划并非为了自己,更多的是在为李贤的回京创造条件,至于打击一下武后的气焰么,则不是李显要忙活的事儿,那可是李弘的活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显所作所为纯属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儿罢了,做与不做皆可,左右真要想将李贤弄回京师的话,李显尚有其他办法可以选择,故此,对于眼下的事情成与不成,李显其实并不是太在意,此际见林奇窘迫非常,李显暗笑之余,再次出言挤兑了一句道。

    “啊,不,下官自当遵循殿下所令,岂敢不从。”

    林奇本就已被李显搞得狼狈不堪,再被这么一挤兑,自是吃不住劲了,哪还敢跟李显接着别苗头,忙不迭地出言服了软。

    “那好,就这么定了,来人,送客!”

    李显见林奇已表了态,自是懒得再跟其多废话,端起了茶碗,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下官告辞了。”

    林奇兴冲冲而来,却落得个狼狈而去的下场,心里头就别提多憋屈了,可领教过李显的厉害之后,却也不敢再有丝毫的怨言,只能是怏怏地起了身,躬身行了个礼,闷闷不乐地告辞而去了。

    “殿下,那林御史……”

    林奇去后,高邈从书房外溜了进来,见李显微笑地端坐着,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林奇临去时的落拓,心中颇为不安,却又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担心之下,这便小心翼翼地凑到李显的身边,低声地出言试探道。

    “嗯,没事!”李显并不想就林奇的事情多说些甚子,呵呵一笑,一扬手止住了高邈的问话,神态虽随意,可眼神中却有一道精芒一闪而过……

第四十八章大计划之启动(二)

    李显的脸上虽是笑意盈然,其实心中却微有些烦意,但却不是烦林奇的无礼,实际上,在李显看来,林奇不过是鸿毛一般的货色罢了,又岂会自降身价地跟其一般见识,真正令李显烦恼的是自家的班底建设,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何时开始为妥的问题——通往帝位的道路漫长而又崎岖,其中满是凶险,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也绝不为过,没有班底的支持,哪怕李显有着三头六臂,也断无法走到最后,此乃不争之事实,对此,李显有着很明确的认识,本来么,李显打算过个把年再着手此事的,可今日被林奇这么一闹,李显的心思显然起了变化。

    若论识人之明,李显自问不在当今任何人之下,这不是自负,而是有根据的自信,别的不说,光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在,足可确保李显识别众臣工的能力之高下,更惶论还有着后世博击宦海的丰富经验为辅,足可令李显具备通过表象看清实质的能耐,此二者相加之下,李显自不虞发现不了人才,可话又说回来了,发现得了人才是一回事,能不能引为己用却又是另一回事,而恰恰正是后者的存在,这才迫使李显不得不慎重行事。

    时值盛唐初兴之际,能征惯战的老将渐已逝去,后继颇为乏人,可文臣却是鼎盛得很,论起相才,可谓是比比皆是,不止朝中现有诸如郝处俊、戴至德等皆名至实归,便是尚处蛰伏中的相才也有不少,狄仁杰、裴行俭、裴炎、骆宾王等等,一抓便是一大把,确实不愁无人才可用,可惜的是这些干才皆属君子之辈,并非李显眼下这等尴尬的身份可以拉拢在手中的,哪怕是已有了些许交道的骆宾王,李显也不敢轻易明着去拉拢,唯有等待最恰当的时机,至于其他诸能臣么,那就更没太多的指望了,只能是一步步慢慢行去,留待将来再见机行事,如此一算,真儿个能立马为李显所用的大才并不多,好在李显此际也无需这等栋梁之材帮衬着,所需要的不过是能听话的而又薄有小才的普通官吏罢了,作用么,其实就一个——摇旗呐喊!

    至高宗上位以来,永徽年间朝风尚能延续贞观的清廉,可谓是清官满朝,可自打长孙无忌等贤良被贬之后,朝风已是渐坏,尤其是武后乱政之后,李义府、许敬宗等人本身就贪鄙无算,上行下效的结果便是整个朝风渐腐,上层尚且好些,至于中下层官吏么,早已渐糜烂,虽不至贪腐成风,可趋利之势渐涨却已是不争之事实,这等局面下,李显要想拉拢住一帮子摇旗呐喊之辈确实不算太难,难的是要能确保投靠过来的官吏之忠心,而这正是李显所顾忌之处,再说了,真要是李显大规模地动作起来的话,那一准要遭忌,不单兄弟们会群起而攻之,便是武后那头也断容不得李显肆意为之,如此一来,度的把握便成了李显首要衡量的要素。

    班底的建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恰恰相反,班底建设不单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需要有雄厚的资金来运作,更需要时间来统筹安排,按李显原先的计划,此事尚不急着开始,大可先以李贤的人为用,可以如今林奇的表现来看,却令李显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展开,无他,只因李显的个性决定了他不可能受制于人,如此一来,该从何着手就需要好生琢磨一番了的。

    政治层面的东西是很难,非寻常人可以为之,可对于李显来说,却不算太大的问题,毕竟他三辈子干的都是这个活计,真正令李显烦心的实际上只有一条——钱,大量,甚至是海量的钱!诚然,身为实封三千户的亲王,李显并不算缺钱,哪怕是要奢华地过活也能承受得起,可要以这么点俸禄以及名下两座庄园的产出来行大事,那可就远远不够了的,对此,李显有着很明确的认识,闲暇时,也曾对此作出过规划,只是出于种种考虑,李显尚不急着去实施罢了,这其中最大的关碍有两个——一是,如何行去才能不引起太大的朝堂波澜,李显可不想钱尚未赚到手,便被言官们的弹章给淹没了,万一要是再被太子或是武后来上个落井下石,那一切只怕都将休矣,至于其二,那便是主事者从何而来,此人不单要精通理财及经商,还得绝对忠心,如此一来,方可确保万无一失,很显然,前者李显勉力安排之下,或许能瞒天过海,可后者就令李显头疼了——在李显看来,眼下府中并无这等样人的存在,甚至于该从何寻起,李显也颇觉茫然。

    “府中如今结余如何?”李显沉思了良久,想得头都大了几分,兀自没能找到太好的解决办法,眉头不由地便紧锁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了几下几子,似有口无心般地问了一句道。

    “这个,奴婢实不清楚,要不奴婢这就去账房问问?”

    李显在思考之际,高邈自不敢出言打岔,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陪在一旁,直到李显发了话,这才紧赶着站了出来,迟疑地回答道。

    “嗯,也好,就将高管事一并叫来好了。”李显点了点头,随口吩咐了一句。

    “是,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去。”

    李显一向只管花钱,从不问账目的事儿,这一条自小跟随李显的高邈自是知晓的,此时一听李显好端端地突然问起了账目,心中自是狐疑得紧,可却不敢细问,忙不迭地应承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向前院账房赶了去,不数刻,便已领着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汉子转了回来。

    “小的高土生叩见王爷。”

    账房管事并非王府属官编制,而是隶属王府下人一系,虽说不是官身,可管着偌大一个亲王府的度支,油水之足自是不消说了的,这一条光看高土生那圆鼓鼓的身材便可知一二,当然了,此人之所以能担任此肥缺,除了因是高邈的一个远房堂兄之外,更因着其精通账务,这些年来打点王府账房倒也算得上得力,不过么,小贪一些却也是有的,这冷不丁地被传唤到了书房,心中的疑惧自也就是难免之事,这一见到高坐上首的李显,腿脚立马就有些发软,也没等高邈发话,跑上前去,一头便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

    “起来罢,孤有话问尔。”

    李显虽从不过问账目,可经历过后世宦海的洗礼,又怎会不知管账者每每都有着从账面上做手脚的恶习,只不过这等小钱李显懒得去计较罢了,此时见高土生如此慌乱,自是猜出了其担心之所在,却也无意去点破,只是淡淡地吭了一声。

    “啊,是,是,是,殿下尽管问,小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条小的可是敢保证的,还请殿下放心则个。”高土生心慌意乱之下,口中胡乱地应答着,可腿脚却依旧是软塌塌地,站都不敢站将起来,兀自跪在了地上。

    “嗯,孤想知道如今账上尚有多少余钱,唔,若是扣除了日常用度,能调用的有多少?”高土生不敢站立,李显也懒得去管,就任由其跪着,只是微皱着眉头扫了其一眼,面色平静地出言询问道。

    “回殿下的话,账上实有余钱四千五百三十二贯余,扣除日常开销,能调用的钱数仅有六百余贯,若是殿下不急等着钱用,待得夏收之后,东、西两庄或还能挪出些钱来。”一听李显仅仅只是问余钱,高土生的心自是稍安了些,磕了个头,紧赶着回答道。

    “六百贯?”一听只有这么点余钱,李显的眉头不由地更加锁紧了几分,呢喃了一声之后,又接着问道:“说清楚点,东、西两庄各能进账多少?”

    “好叫殿下得知,东庄夏收后能有个两百贯的进项,年末也有此数,西庄仅能及之一半,合计约还能凑个三百贯,挤一下的话,或许四百贯也有可能。”一见李显脸色不对,高土生哪敢怠慢,忙不迭地应答道。

    “嗯?怎会差得如此多?说!”

    李显虽甚少去东、西两庄,可大体情形还是知道的,这两庄子虽分处京城两头,可无论是规模还是地利以及人力配置都相差不大,这一听两庄的产出居然差了一倍,不由地便起了疑心,这便冷哼了一声道。

    “啊,殿下息怒,此事实是别有情由,还请殿下容小的细细说来。”高土生被李显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紧赶着回答道:“按说西庄的产出亦不算低了,据小的所知,京师各府相同规模的园子所能产的也不过就是这个数,若是经营不当,或许还得更少些,至于东庄之所以能有如此产出,那完全是邓诚、邓管事经营有方之故,非是小的虚言哄骗,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探访一二,自可知小的所言无虚。”

    “邓诚?”

    东西两庄自打高宗赏赐以来,李显拢共也就只去过两三回,还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对于管事者是谁,李显还真没啥太多的印象,此时一听高土生极力夸奖邓诚的能干,李显倒是来了兴致,斜眼看了看高邈,却并没有多说些甚子。

    “殿下,此事奴婢倒是知道一些,那邓诚乃太原人氏,本是读书人,可惜家道中落,无力继续学业,不得不以经商为业,数年前来京贩货,惜乎遇到了火劫,货财两失,无盘缠归乡,托了人求到了奴婢处,奴婢见其尚算实诚,便将东庄交与其经营,至今已有三年,着实颇为得力。”一见李显看将过来,高邈立马会意地点了下头,将所知情况一一道了出来。

    呵,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有趣,着实有趣!李显一听高邈如此说法,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丝玩味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大计划之启动(三)

    东庄其实并不叫东庄,有个凑趣的名字——饼儿庄,其来由么,说起来跟李显还有些瓜葛——此庄本属皇庄,编号丙二,显庆三年,高宗将此庄赏赐给了李显,原本合该由着李显起个响亮的名字,偏生那会儿李显正值年幼贪玩之时,浑然就没去理会这事儿,这庄子也就始终没个正式的名号,大家伙只能是延用旧名,传来传去之下,竟以讹传讹地就成了谐音的“饼儿庄”,叫起来倒是顺口得很,不过呢,真让饼儿庄名扬十里八乡的却不是这么个有趣的名字,而是这庄子里有个大能人,硬是能以不算大的庄子整出比旁人多的收益,这人正是庄中管事邓诚。

    邓诚的岁数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可人却显得老相,面色黝黑,满脸子的沧桑感,加之总是一副严肃状,看起来就显得更老了些,不过么,一双眼倒是有神得很,哪怕面对着的是李显这个主子,邓诚也丝毫没有半点的拘谨,行礼倒是恭谦到位,可神情、举止却是一派从容之状,这令李显暗暗称奇之余,好感陡生。

    “邓主事免礼罢,孤此来仓促,若有打搅处,望邓管事勿怪。”

    李显见邓诚气度不凡,心中颇喜,话语间自是客气了不少,神情和蔼得紧,不像是在吩咐下人,倒有些前来访客的意味在内。

    “属下不敢,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自当遵行不怠。”

    邓诚并不因李显的和蔼而受宠若惊,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躬身拱手地回了一句道。

    “嗯,那好,就请邓管事领着孤进庄随意走走罢。”

    李显虽已对邓诚高看了一线,可却并不打算就此说明来意,也不急着考究一下邓诚的行商能耐,而是笑着一挥手,提出了个简单的要求。

    “是,属下遵命,殿下请!”

    邓诚并不清楚李显此来的用意何在,也不明白李显所谓进庄走走是何用心,尽自心中存疑,但却并不出言询问,只是恭恭敬敬地后退了小半步,略一侧身,躬着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嗯。”

    李显并没有再多废话,笑着点了点头,抬脚便向前行了去,一路走一路看,不时地提问上几句,宛若对啥都好奇无比一般,也亏得邓诚熟知庄中事务,应答如流而又得体,往往几句话便能将缘由解说得分明透彻。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还真令李显有种捡到了宝的惊喜感——别看李显一派养尊处优惯了的样子,其实对农业却并不陌生,后世混迹官场那会儿,李显可是从乡镇干上来的,一开始管的便是农业,没少往田间地里穷转悠,虽不敢说是农业专家,可绝对不是外行,遥想当年,西安周边“生态农庄”的兴起可是李显的一大政绩来着,而眼前所见的居然正是当年李显所倡导的那一套,纵使微有区别,总体上来看,却几无二致——果园、菜地、稻田、养猪场、养禽场依次围绕鱼塘排开,以烂菜叶、秸秆作饲料,经过家畜、家禽肚子,转成粪便,而粪便又成肥料,再还田,其中鱼塘除作为浇灌的水源之外,还能养鱼、养鸭、种莲藕,更为关键的是——家畜粪便还田还能做到田地肥力充足,无须轮更,如此一来,收益比同等面积的其余庄园高出了老大的一截也就不足为奇了的。

    “生态农庄”咋一看起来似乎无甚出奇之处,可妙就妙在循环利用上,这等概念可不是寻常之辈能琢磨得出来的,就算是能想得到,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任一个环节处理不好,整条链子就得彻底崩溃,这一点李显可是有过体验的,自是知晓其中的不易,然则这一切对于邓诚来说,似乎并不难,整个“饼儿庄”在其打理下,显得井井有条,庄中各家佃户各有职责,分工明确,却又不凡彼此协作,完全符合后世的管理学之经典。

    神了,着实是神了,这厮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罢?李显在庄子里转悠了一整圈下来,心情舒爽之余,不禁也起了一丝的疑心,要知道这时代的农家就只懂得往地里可着劲地刨食,完全没有循环利用这么个概念,说实话,别说这时代的农民了,便是后世工业极为发达的年代,绝大多数的农民依旧是不开化的居多,能想到“生态循环”这么个概念的,那可都绝对属于精英级别的人物了,而今,似这般先进的理念居然出现在了自家庄子里,这令李显又如何能不起疑心?只不过李显城府深,并没有急着去究根问底,而是揣着疑问接着逛园子,直到转回了庄园的主院,屏退了手下诸人,独独只留下邓诚之际,这才动起了考究的念头。

    “邓管事庄子办得不错,甚合孤意,辛苦了。”

    李显前世混官场时,没少跟手下“谈心”,对于套底该如何个套法,自是拿手得很,并不急于刨根问底,而是摆出一副叙闲话的姿态,笑呵呵地夸奖了邓诚几句,当然了,李显此番话倒也不是虚言,实际上,就“饼儿庄”如今这般模样而论,若是换了李显自个儿来整,最多也就是多上一个沼气利用罢了,至于其余的么,实难有甚改进之处的。

    “殿下谬奖了,此属下应为之事耳。”

    邓诚自不相信李显此来就仅仅只是来察看农庄的,只是李显既然不说,他也不敢瞎问,此际见李显出言夸奖,忙一躬身,逊谢了一句道。

    “嗯,话虽如此,然,办事得力自是该赏,孤非吝啬之辈,尔既能实心为孤任事,孤断不能亏了尔,孤这就传下令去,赏钱三十贯,月俸加倍,邓管事可满意否?”李显显然对邓诚的态度极为满意,这便笑着点了点头,大肆封赏了起来。

    “这……,属下当不得,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属下……”

    李显开出的赏格不可谓不重,然则邓诚不单没有欣喜若狂,反倒是诚惶诚恐地推辞了起来。

    “邓管事不必推辞,孤说过的话向不收回,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显哈哈一笑,一挥手打断了邓诚的话头,豪气十足地下了定论。

    “属下,属下谢殿下恩赏!”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邓诚再也无法自持了,满脸子激动之色地行了个大礼,语气里不由地便带着丝颤音。

    “这就对了,平身罢,在孤面前无须拘束,孤向不喜虚礼。”李显笑着虚抬了下手,示意邓诚起身,而后笑吟吟地打量了邓诚一番,一派随意状地问道:“听闻邓管事乃是太原人氏,不知家中尚有何人么?”

    “回殿下的话,家父早亡,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如今与贱内及三子皆在庄中。”一听李显问起了家事,邓诚忙收敛了下激动的心情,恭敬地回答道。

    “哦,如此甚好,一家人能在一起过活,实是不错。”李显笑着点评了一句之后,再次将话题转到了“生态农庄”上:“孤看尔将这庄子打理得甚佳,实非常人所能为,却不知邓管事是从何习得这番本事,孤好奇得紧。”

    “殿下明鉴,此皆《齐民要术》里所载,非是属下之独创,属下进学不成,杂书却看了不少,此为幼时所记,后见庄中情形似有可实行处,属下遂妄自行了去,侥幸成功耳,实不敢居功。”见李显问起了庄子的事,邓诚倒也没有隐瞒,谦逊地回答道。

    “《齐民要术》?”

    李显自然是知道这本书乃是北魏农学家贾思勰所撰写的名著,也曾经浏览过,只是并不曾去认真研读,对书中所记载之内容的印象并不深刻,此时听邓诚如此说法,登时便为之一愣。

    “属下实不敢欺瞒殿下,此等耕作之法在文中多有提及,只是并未曾单独开篇,若不细细研读,极易错过,属下不过是据经文略作归纳,并不敢掠前人之美。”见李显对自个儿所言有所疑惑,邓诚忙紧赶着便出言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倒是小王孤陋寡闻了,邓管事能见微知著,孤不及也。”李显见邓诚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倒也就此信了几分,只是心中的疑团依旧不曾完全释怀,这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假作沉吟一番之后,一派自言自语状地开口道:“唔,若是能将沼气也利用上,那就更完美了些。”

    “沼气?”

    这回可就轮到邓诚傻眼了,愣是搞不懂李显所言的沼气究竟是何事物,呆愣愣地呢喃了一声,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哦?哈哈哈……”

    眼瞅着邓诚在那儿苦思不已,李显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邓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地看着狂笑不已的李显,吧咂着嘴唇,一副想问又不敢之状,登时逗得李显的笑声更大了几分。

    “殿下,属下,属下……”

    邓诚彻底被李显笑糊涂了,惶恐不安地强自开了口,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将下去,窘迫得面色都已憋得通红如血一般……

第五十章大计划之启动(四)

    “没事,没事,邓管事不必紧张,孤只是想到了些趣事罢了。”

    这一见邓诚窘得不成样子,李显收住了笑声,和蔼可亲地安抚了一句,只不过理由着实是牵强了些,至于真实的理由么,说起来也简单,那便是李显通过一番观言察色,已可完全断定面前这位是实实在在的古人,而不是穿越而来的西贝货——先前在庄子里转悠的时候,李显便已发现这个“生态农庄”缺少了沼气池这么个要素,如今再一试探之下,见邓诚压根儿就不曾听说过沼气这么个玩意儿,自然也就能下定论了——沼气的发现者乃是十八世纪末意大利物理学家沃尔塔,而第一个实用形的沼气池则是在十九世纪由法国人发明,至于传入中国则已是二十世纪初的事情了,真正在国内普及起来,那还得追溯到“红旗飘扬”的年代,古人自然是不会知晓沼气这么个名词的,再者,在真正的“生态农庄”体系中,沼气池可是个关键中的关键,唯有将沼气池建设起来,整个农庄的功效才能放到最大,很显然,这一点邓诚并不知晓,如此一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的。

    “殿下,那沼,沼气是甚事物?”

    邓诚显然是个好钻研之人,好奇心大得很,这一见李显态度和蔼,也就壮起胆子追问了起来。

    “这个么,邓管事可曾发现你囤粪肥的池子时常冒出气泡,味略臭,若投之以火,必能燃之,此气便是沼气。”

    沼气的组份复杂,解释起来实是不易,况且李显也不好将现代化学那一套搬将出来,只能是浅显地提了一下。

    “啊,竟是此物,属下倒是知晓,前些年有庄上孩童在粪池边玩火,竟险酿大祸,属下当时就觉奇怪,只是不明所以,如今听殿下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些,只是此气弥散,如何能引以为用?”李显这么一说,邓诚登时恍然大悟,可旋即又皱起了眉头,茫然不知该如何利用沼气方好。

    “此事孤在前人手札里曾见过,却不曾见过实物,时日已久,孤也有些记不清了,待孤回头查查再说好了。”沼气池的原理及设计都不难,李显在后世为乡官时就曾亲自督造过,自是倍儿清楚,哪怕此际没有钢管、阀门等物,李显也能整出一套替代方案来,可真要解释个清楚的话,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办得到的,李显自不想去费那个口舌,再说了,沼气池虽是好东西,可比起李显此来的图谋来说,压根儿就不值一提,自不愿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清,这便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开去,而后,也不待邓诚有所反应,便将话题转了开去:“孤听闻邓管事曾行商天下,于商一道想必是精熟的,孤有一事不明,还请邓管事代为解惑。”

    “不敢,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自当尽力。”

    邓诚本正在琢磨着利用沼气之法门,突地见李显转移了话题,先是一愣,而后紧赶着躬身应答道。

    “唔,孤若是给你一笔款子,以为行商之用,年利能得几何?”李显一扬眉头,沉吟着问道。

    “回殿下的话,此需看本金大小,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去处,实难有定论。”

    一听李显提出了这么个问题,邓诚眼神一亮,隐隐已猜出了李显来“饼儿庄”的真实用意,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不假思索地便朗声回答道。

    “呵,也对,若是四十贯如何行去?”

    李显笑着点了下头,给出了个限制。

    “若依此数,南北贩货,一年来回,或可得利两倍,若是光景好,五倍亦有可能,再要多,那就须得运气使然,倘若判断有失,血本无归亦不算稀奇。”邓诚想了想之后,语气平缓地回答道。

    “哦?若是四百贯又当如何?”李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金额一下子扩大了十倍。

    “若有此数,选择余地便大了数倍,稳妥一些可开店,属下曾经营过丝绸,以此数额开一绸缎庄倒是勉强够了,若经营得法,一年到头或许能有利三倍余,若以之与人合组商队,行走西域,一来一回需得两年余,得利可有十倍,只是道路艰险,路途不平,成败殊难逆料,至于其它营生,诸如饭庄、酒楼之类,或能得安稳,却无横利可言。”

    四百贯不是个小数目,可也不算太惊人,以之为商的话,只能算是中等偏小的规模,而这等规模的商号最是难以经营,做大生意很难,做小生意又嫌浪费,纵使邓诚擅商,却也不敢轻易作答,而是默思了片刻,这才慎重地开了口。

    “嗯,若是四万贯又当如何?”

    李显后世混官场时倒是跟商业有过接触,但也就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当然了,经商的理念却是足够的先进,至少不能算是门外汉,哪怕对这个时代的商业并不熟悉,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不缺的,只一听便知邓诚所言并非妄言,然则李显却并没有任何的表示,而是不动声色地将金额一下子拔高到了个天文数字。

    “四万贯?”

    一听到这么个惊人的数目字,邓诚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显,迟疑地呢喃了一声。

    “不错,若是有四万贯,邓管事将如何用之?”李显微微一笑,肯定地回答道。

    “这……”邓诚愣了愣,脸色变幻了几番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殿下海涵,属下从不曾算计过如此多本金之事,实无一丝的把握为之。”

    “哦?哈哈哈……”李显一听此言,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殿下恕罪,属下,属下……”

    见李显笑得畅快,邓诚不免有些子尴尬,苦着脸,不知道说啥才好了。

    “无妨,邓管事还真是个实诚人,好,甚好。”

    本金这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在尚未具备操控如此多资金的能力之际,往往不是造成资本积压浪费,便是因铺张过甚而导致全盘皆输,这个道理李显自然是清楚得很,自不会因邓诚实话实说而生失望之心,反倒对其之能力更欣赏了几分,这便笑着夸奖了一句。

    “殿下谬奖了,属下惭愧。”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邓诚忙不迭地便出言逊谢了一番,只是眼神里却闪烁着期颐与憧憬的光芒,内里还夹杂着几分的紧张之感。

    “邓管事不必紧张,孤可没有四万贯本金可供尔耍弄,嗯,就两百贯,孤一年却要收回五千贯,邓管事可办得到么?”邓诚的脸色变幻李显自是全都看在了眼中,心中一乐,戏谑地笑了起来,打趣一般地问道。

    “啊,五千贯?这……”

    邓诚倒是精明,猜到了李显此来是要其去经商,本正期待满怀,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提出了这么个荒谬至极的要求,一时间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显,闹不明白自家这个小主子是否在拿自己寻开心。

    “五千贯只是第一年,打第二年起,这数目字若是不能翻番,那便算是失败,邓管事可都听明白了?”不等邓诚反应过来,李显嘿嘿一笑,紧接着又提出了个更离谱的要求。

    “啊……”

    傻眼了,邓诚是真的傻眼了,嘴巴张大得简直能塞进个鸭梨,满头满脸的汗水狂涌得跟瀑布一般,呆愣了半晌之后,这才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汗,苦着脸道:“殿下恕罪,属下、属下无能,实是不敢应承,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得,不逗你玩了!一见邓诚窘迫如此,李显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邓诚更是惶恐无地,好一阵狂笑之后,李显这才面色一肃道:“孤并非妄人,敢说这话,自是有孤的道理,邓管事只须实心任事,断无不成之理,孤这里有些小玩意儿,尔只管照着去做即可。”李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函,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而后伸向了邓诚。

    “这,这是……”

    邓诚满脸子疑惑地接过了信函,拆开一看,内里是厚厚的十数页纸,上头不单有图样,还有文字说明,只是邓诚却浑然认不出那些东西到底是何物,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李显,嘶嘶哎哎地探问着。

    “这里头的东西有四样,一为折扇,配以诗词字画,便是文士显风流之佳具;其二为蒸馏塔,可将清淡之米酒提纯,制成美酒;其三为香皂,洗漱最是合用;其四为为火药,可制爆竹、礼花,为佳节喜庆之用,有此四样在,何愁商路不开,今天已渐热,就先以折扇为开局罢,孤给尔一个月时间,务必先将折扇造将出来,至于销路么,孤自有主张,邓管事能办得到否?”李显随口将四样东西解释了一番,而后提出了个要求来。

    “若有四百贯为用,属下勉强可以一试。”

    眼瞅着李显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邓诚自是不敢怠慢,细细地盘算了一番之后,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嗯,那就好,孤……”

    见邓诚如此谨慎,李显自是欣赏得很,刚要开口再多安抚几句,突地见到高邈从房门外匆匆而入,其脸色似乎不好相看,不由地便是一愣,话说到半截便停了下来,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一章必要的教训(一)

    “殿下。”

    高邈一见到李显的眼光扫了过来,忙疾步走到近前,躬身唤了一句,但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有意无意地瞥了邓诚一眼。

    “嗯。”

    李显一看高邈那动作,便知事情怕是不小,自是不会当着邓诚的面详细询问,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一摆手,示意高邈先退到一旁,而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邓诚,略一沉吟道:“孤非刻薄寡恩之辈,相处久了,邓管事自能知晓,这样罢,孤给尔两成的份子,若是经营得好,另有重赏,邓管事可愿为孤任事否?”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只是份子属下却是万万不敢生受,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邓诚显然是个实诚人,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感激之情立马溢于言表,但对李显送出的大礼却是坚决推辞不受。

    李显面色肃然地一挥手,止住了邓诚推辞的话语,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孤意已决,邓管事就不必再推辞,此事就这么定了,可有几条交代还请邓管事牢记在心,其一,此商号乃是邓管事自行设立,与本王并无瓜葛;其二,场面上的忙孤或许能帮,也或许不能,一切还得靠邓管事自行筹谋;其三,孤将派林虎与邓管事配合,但凡有处理不了之事,不必直接找孤,交由林虎出面即可,此三条尔可都记住了?”

    “是,属下遵命,定当牢记在心,不敢或忘。”

    邓诚人虽实诚,可并不傻,恰恰相反,其人内心精明得很,只一听李显的交代,便已知晓李显的用心所在,心神立马为之一凛,只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其说个“不”字了,只能是一咬牙应承了下来。

    “嗯,记住便好,下去准备罢,一切从速,孤等着尔的好消息。”

    李显记挂着高邈所带来的消息,自是无心再与邓诚多啰嗦,此时见邓诚已表了态,这便叮咛了一句,话语里已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

    “殿下放心,属下自当竭力而为之!”邓诚自知不够格参与周王府的机密事,又怎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躬身应答了一句,乖觉地退出了房门。

    “殿下,刚得到的消息,林御史以及工部侍郎杨武等十余大臣联名上了本章,言及上官老大人虽久在朝中任事,算是薄有功劳,然,毕竟是流配之人,请谥曰‘穆’,实难相配,曰之‘直’或相宜,此本一上,礼部诸博士纷争立起,莫衷一是,难有定论了。”一见到邓诚退出了房去,高邈自知事关重大,哪敢怠慢,紧赶着凑到李显身边,低声地将所得到的消息一一道将出来。

    什么?好个林奇,竟敢擅做主张,混账行子!李显一听林奇已动了本,登时便是一阵大怒,脸色瞬间便铁青了起来——这几日里太子那头动作频频,没少私下约见礼部官吏,为的便是要为上官仪请个响亮的谥号,其目的自然是打算凭此反击武后的篡政之企图,这么个心思虽算得上隐蔽,却甚难瞒得过朝中的精明之辈,故此,哪怕李弘私底下已做了不少的工作,可谥号之事却始终悬而未决,朝中争议颇多,当然了,倾向于太子者还是大多数,事情虽有曲折,却差不多已将可定下,然则林奇等人一上本,事情立马就将起变化,而李显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也就将此面临着破局的危险,这令李显又如何能不生气。

    本章不是不可以上,也确实该跟李弘唱一唱反调,但是此际却不是该上本的时机——按李显原定的计划,林奇等璐王一系的官吏应先保持沉默,任由太子与武后就谥号一事展开争斗,待得双方缠斗难分之际,再上本章,到了那时,事情都已经闹大发了,无论是武后还是李弘都已不可能置身事外,两虎相争之下,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极高,双方的令名都将受损不轻,到了末了,武后为了制约李弘,势必会设法将李贤调回京师,如此一来,李显的挡箭牌也就有了,可如今倒好,谥号在朝中都无法定论,又谈何发往洛阳高宗处,时日一久,事泄矣,武后那头不用多做,只消拽着高宗抢先下诏,事情也就只能是到此画上一个句号了,很显然,被林奇这么一瞎搅合,李显的图谋十有**会落到空处。

    贪功的废物,该死的狗东西!李显气恼地在心里头咒骂了一声,愤然而起,在房中来回地踱了几步,突地心中一动,意识到事情怕是另有蹊跷——林奇虽是个浮夸之辈,却未必敢在这等大事上胡乱作为,再说了,就算林奇敢干,若是没有李贤的默许的话,他也不可能将璐王一系的大臣们全都调动起来,换句话说,这事情极有可能是李贤的主张,究其用心么,还是打算以此行为来示好武后,以图谋回京之可能。

    幼稚,实在是幼稚到家了!一想到李贤那偏冲动的性子,李显便有些子气不打一处来——此际武后与李弘之间争执尚未激烈化,彼此都有着充足的回旋余地,暂时休战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真要是这样的话,武后也没必要让她一向不喜欢的李贤回京来牵制李弘,如此一来,李贤枉自做了小人不说,还没能捞到半点的好处,连带着李显闹不好也得跟着吃挂落,别的不说,腾出了手来的李弘如何肯放不肯就范于己的李显一马,一准是小鞋一双接着一双,李显纵使不惧,却也有烦不胜烦之苦恼,这等结果自然是李显百般不愿看见的,只是此局难解,纵使李显政争经验丰富无比,可一时半会也难以想出个两全其美的补救方案来。

    你既不仁,那就休怪老子不义了!李显沉思了半晌,心里头已有了主张,恨恨地一跺脚,暗骂了一声之后,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备车,孤要即刻进宫!”

    “是,奴婢遵命。”这一见李显气色不对,高邈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应了诺,急冲冲地跑出了房门,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须臾,一阵鸡飞狗跳的慌乱之后,周王府的大队人马离开了“饼儿庄”,急匆匆地向东宫赶了去……

    午时末牌,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了,可李弘却依旧半点食欲全无,木讷讷地呆坐在几子后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若不是双眼偶尔还转动上一下,简直就跟泥塑木雕一般无二了的。

    李弘很烦,而且不是一般的烦,这些年来,李弘已经受够了武后的干政之恶行,只可惜身为人子,纵使再有不满,他也不敢宣之于口,甚至不敢有丝毫的表示,只能是暗自怨怒,此番好不容易筹谋出一个能摆上台面的反击机会,却又被林奇一伙人横插一腿,硬是将本就复杂的局面生生搅得个稀烂,眼下这么个烂摊子究竟该如何收拾着实令李弘烦透了心。

    “禀殿下,周王殿下在宫门外求见。”

    就在李弘默默地沉思之际,一名小宦官从殿外匆匆行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李弘身前,低声地禀报道。

    “嗯?”一听是李显到了,李弘不由地便是一愣神,眼珠子转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到了甚事,但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站起了身来,在大殿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瞥了侍立在一旁的王德全一眼,沉吟着开口道:“德全,你去看看,他若是来叙闲话的,就说孤已歇息了,让他过后再来好了。”

    “是,奴婢遵令。”

    王德全恭敬地应了诺,转身便要出殿,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背后又传来了李弘一声“且慢”,不得不站住了脚,再次转了回来,躬身听候李弘的训示。

    “罢了,宣他进来罢。”

    李弘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亲自接见一下李显,这便一挥袖子,轻声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王德全虽已被李弘的反复搞晕了头,可却不敢多说些甚子,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急匆匆地行出了大殿,不数刻,已陪着李显转回了殿中。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一见到正端坐在几子后头的李弘,李显立马疾步抢上前去,行礼问安道。

    “免了,七弟可是有好一段时间不曾来本宫处了,今日怎舍得来了?”

    李弘微笑着虚抬了下手,似讽刺又似调侃一般地问了一句道。

    呵,这话咋听着发酸来着,看样子这厮心里头的怨气很深啊,再这么憋下去,没准就能成怨妇了!李显心思敏锐得很,又怎会听不出李弘话里的醋味,心里头暗自鄙夷了李弘一番,可脸上却是堆满了最灿烂的笑容,拱手应答道:“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近来习武颇有所得,以致沉迷于斯,忘形矣,未能日日前来向太子哥哥问安,臣弟惭愧,惭愧。”

    “唔,习武乃是正事,七弟能用心于此,为兄自是欣慰得很,至于请安不请安的,不过是末节罢了,不值一提,当然了,若是七弟得空的话,倒也不妨多来为兄处走走,有甚事你我兄弟间也好有个商量,七弟以为如何?”李弘笑着摆了摆手,话里有话的回答道。

    “这个自然,小弟此来便是有一要务欲与太子哥哥分说的。”李显本就是人精,又怎会听不懂李弘话里那几乎是明显到了极点的拉拢之意,但却没像往日那般婉言回绝,而是笑着应承了下来。

    李显那副理所当然之状登时便令李弘为之一愣,闹不清楚李显这究竟是在唱哪出戏,一时间竟有些子失了神……

第五十二章必要的教训(二)

    “七弟有话尽管直说好了,但凡为兄能办得到的,断不会让七弟失望便是了。”

    算将起来,李显已是两番拒绝了李弘的拉拢,小哥俩个虽不曾完全扯破了脸,可彼此间已是再无甚亲密可言,更难谈得上有通力合作的基础,此际,李显冷不丁地跑了来,还真令李弘心里头很有些子犯叨咕的,他可不以为李显这是在向自己示好,而是认定李显此举背后只怕暗藏着甚阴谋,只不过李弘也并不怎么担心,沉吟了一番之后,温和地笑了起来,饶有深意地看着李显,一派豪爽之状地说道。

    “多谢太子哥哥抬爱。”

    李弘这番话乍一听起来倒是很慷慨豪气,其实内里留着个后门——办得到的才办,办不到的自然就不能办,至于办不办得到,那还不是李弘一句话的事儿,这里头的蹊跷可就海了去了,似李显这般精明之辈,又怎可能听不出来内里的奥妙,不过么,在这等当口上,李显自是不会出言去点破,而是笑着谢了一句,可停了老半晌也没接着往下说,只是一味地微笑着。

    “尔等全都退下。”

    李弘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在那儿含笑不语,这才醒过了神来,一挥手,将侍立在殿中的一众宦官、侍女们全都屏退了开去,而后目视着李显道:“七弟,有甚事说罢。”

    “太子哥哥可是在为上官老大人的谥号之事烦心么?”李显也不矫情,直截了当地问道。

    “哦?七弟真这么以为么?”

    李弘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问得如此之露骨,不由地为之一愣,紧接着掩饰地笑了起来,不答反问了一句道。

    “臣弟希望不是,可惜……”

    李显耸了下肩头,一副遗憾状地摊了摊手,就只说了半截子的话。

    “此话怎讲?”

    被李显说中了心思,李弘的脸色瞬间便是一变,但还是不想就此承认了下来,强笑了一声,一拂袖子,淡淡地追问道。

    “太子哥哥,上官老大人乃三朝元老,在朝任事多年,一向兢兢业业,此番遭此劫难,竟至尸骨无存,实是我朝庭之大不幸,若不厚恤之,岂不叫天下臣民寒心乎?臣弟窃以为谥号为‘穆’,虽稍有过,然则上可籍慰上官老大人在天之灵,下可对天下人有个交待,实无不妥之处,当速行之,迟疑不决,徒生事端矣,还请太子哥哥明断。”李显收起了笑容,面色肃然地一拱手,畅畅而谈着,一派慷慨激昂之状。

    “七弟所言甚是,奈何……唉,非是为兄不愿为,只是朝中纷争不已,更有小人从中作梗,事不谐矣,如之奈何?”李显尽自说得动听无比,可李弘却不是三岁小儿,哪可能就此随着李显起舞,加之其心中本就认定李显此来必有阴谋,自是谨慎得很,一推三四五地将皮球又踢回到了李显的脚下,就想看看李显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此朝堂大事也,岂能容得奸佞胡为,臣弟虽不才,却敢与之对辩朝堂,务求此事能畅行无碍,还请太子哥哥明鉴!”李显自是早就料到李弘会如此作态,却也不放在心上,激昂万状般地表明了自个儿的态度。

    “哦?七弟此言当真?”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不禁为之动容了——早先林奇等人联名上了本,虽不曾公然宣示是李贤、李显这对兄弟俩在背后支撑,可朝中人等都不是傻子,这一见哥三个要扳手腕了,自是都不怎么情愿参与其中,哪怕不少朝臣本心里也希望能借为上官仪请谥号之时削一下武后一党的脸面,但却绝不愿成为诸皇子夺嫡之争的工具,惟恐一旦站错了队,来到头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于是乎,原本议论正热的谥号一事竟就此渐没了声响,这等局面令苦心经营了良久的李弘气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可如今听李显这么一说,似乎是在表明其与李贤不是一伙的,真要是李显肯出面的话,不单请谥号的事情能顺遂不少,甚至还有着就此离间一下两位弟弟之间关系的可能性,李弘又如何能不心动?

    “君前无戏言,臣弟既然敢说,自然也敢为之,莫非太子哥哥信小弟不过么?”李弘话音一落,李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委屈、愤概、气怒交织在一起,眼圈微微一红,亢声反问道。

    “七弟误会了,哥哥自是信得过七弟,只是,唔,只是此事重大,非同儿戏,七弟真愿行之么?”这一见李显变了脸,李弘不由地心神为之一乱,赶忙陪了个不是,然则心里头到底还是不怎么踏实,这便追问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若是不信,且拿军令状来好了,看臣弟敢立不敢!”李显一派气恼状地顶了一句,一张小脸已是涨得通红。

    “七弟说笑了,哥哥处又非军中,何来的军令状?既如此,七弟打算如何行之?”李弘自嘲地讪笑了一声,不再追问李显的诚意,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呼……,总算是蒙过去了!一听李弘开始切入正题,李显暗自松了口大气——没错,藏身李贤身后是李显的既定方针,但那是手段,却不是目的,李显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扳倒武媚娘,但凡与此目标相背离的事情,李显都绝不能容忍,哪怕出手为之的人是李贤,李显也绝不会任其胡为,再者,此番李贤不打商量便擅自妄动的举措着实伤害到了李显的利益,这等风气自是长不得,不借此机会给李贤一个教训,其又怎会知晓“珍惜”二字是咋写的,唯有打得其痛了,他才会知道李显的分量有多重,否则的话,这等事情将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与其将来被动,自不如现在给李贤来上一个狠的,让他收收心,就算是打打预防针罢了。

    “太子哥哥,小弟说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有变,择日不如撞日,左右时辰尚早,就请太子哥哥下令,召集百官议定谥号一事,臣弟愿为马前卒!”打铁自然须趁热,李显可不想此事久拖不决,这便面色一肃,正容建议道。

    “如此急迫?这……”

    一听李显提议今日便议事,李弘立马有些踌躇了起来,迟疑着不肯表明态度,然则心里头却飞快地盘算开了——借助为上官仪请谥号之事来削一下武后的面子并非李弘的真正目的,只是一种手段罢了,要的便是暗示武后不要再胡乱干政,所要显示的是他李弘并非是可以随便任人摆弄的木偶,从这个意义来说,李弘自然是希望请谥号的事情能顺利一些,只要能形成统一的意见报往陛前,对于李弘来说,就已经足矣,至于高宗处会有何反应,李弘并不算太在意,就算高宗驳回了请谥折子,也大可再作计议,就这么公文往返反复之下,武后的脸面也就保不住了,哪怕到了最后,李弘这头议定的谥号被否决,结果亦无甚不同之处,这等好事李弘自然没理由不做,问题是李显又在那儿急个啥?李弘愣是看不到李显能从此事里捞到甚好处,又怎能不生疑心?

    得,这厮又犯浑了!李显只一看李弘的神色,便已猜出了其心里头的小算盘,可也无可奈何,只因李显心里头很清楚他此番前来着实是显得有些突兀,若是有可能的话,李显其实并不怎么想当这么个恶人,奈何形势所迫,再不想来也是来了,而今这等局面下,多说已然无益,唯有等李弘自己下个判断了的。

    “七弟可有把握么?”

    李弘思来想去地沉默了良久,虽无法找出李显的获利点何在,可也看不出李显能搞出甚埋伏来,恰恰相反,李显越是拼命,越是对他李弘有利,至不济也能分担一下李弘的责任,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李弘自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再者,真要是李显在朝堂上与璐王一系的官吏翻了脸,他李弘没准还能趁势将李显拉拢到麾下,有鉴于此,李弘决心搏上一回,只是对于李显能否舌战群臣却尚有疑虑,这便犹豫地问了一句道。

    把握?这个问题李显也在心里头问着自己,说实话,尽管李显不认为林奇等人能翻出甚大浪来,可要说把握么,却难说能有万全的把握,按李显的估计,最多也就六成开外罢了,当然了,这个帐李显自己心中清楚便可,却不可能宣之于口,此际见李弘已然动心,自是紧赶着便应答道:“太子哥哥放心,臣弟当尽全力以成此事,虽万死亦不辞!”

    “好,既然七弟有心,为兄自也不能落后,断不能叫上官老大人在天之灵平白受了委屈,只是今日天时已迟,待要召集群臣已是不及,就明早罢,孤这就下令诸臣工明早显德殿议事,就这么定了!”见李显没有退缩的意思,李弘立马精神为之一振,挥了下手,一派坚毅状地下了定论。

    “那好,臣弟这就回去准备一二,明日一早臣弟自当准时前来,告辞了。”

    这一听李弘硬是要将议事日期向后延,李显心中尽自不满得紧,可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强装出一副欣然状地应诺而去,他倒是走得爽快了,可却令李弘不由自主地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五十三章必要的教训(三)

    麟德二年五月初三,见天就要端午了,一夜大雨瓢泼,直到天快亮时,方稍停了些,可天依旧阴沉无比,云层压得极低,让人一见便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在这等天气赶路着实不是件令人惬意的事情,哪怕是有着车厢可以遮蔽一下不时飘零下来的雨丝,可湿闷的空气却避无可避,这才没上路多久呢,早起才刚换的衣裳竟已潮得不行了,贴在身上,黏乎乎地难受,弄得李显老大的不自在,再加上牵挂着一会儿将要进行的朝议之事,心情自是颇为烦躁,也就是靠养气的功夫强忍着罢了,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了,李显几乎是逃一般地紧赶着下了车,头刚抬将起来,入眼便见无数的目光齐刷刷地瞪向了自己,登时便令李显为之错愕不已。

    厄,搞啥呢,咱没穿错衣罢?猛然间成了众朝臣视线的聚焦点,饶是李显城府深,一时间不免也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在马车旁踌躇了一下,这才缓步向众朝臣们行了过去,于行走间飞快地调整了下心态,待得到了众臣工面前之际,已是满面春风之形象。

    “参见殿下。”

    别看李显也就是个闲散的王爷,手中并无一丝的权柄,可毕竟亲王的头衔摆在那儿,自是场中最尊贵的主儿,这一见其行了过来,诸臣工岂敢怠慢,各自躬身行礼不迭。

    “诸位老大人客气了,都免了罢。”这一见诸臣工给自己见礼,李显忙拱手还了个礼,笑着回了一句道。

    “殿下所为何来?”

    没等李显表演完礼贤下士的套路,老宰相戴至德突地出言问了一句,声音倒是平淡,可内里的不解与不喜之意却是浓得很——五大宰相里,许敬宗与许圉师皆伴驾去了东都洛阳,如今朝中诸官自是以戴至德为首,此老向来耿直,素不喜诸皇子暗斗,此际见李显这么个闲散王爷跑来参乎朝议,自然是不怎么看得过眼,旁人忌惮李显头上那顶亲王的帽子,可戴至德却是不怎么在意,言语间自也就没给李显留啥面子的。

    厄,这老倌还真是的,问得如此直接!尽管早就熟知戴至德的性子天生如此,可李显还是被狠狠地噎了一把,心里头叨咕了几句,然则脸上却满是恭谦的神色,陪着笑脸道:“戴相有所不知,小王昨日接到太子哥哥传来之令,让小王今早前来东宫觐见,小王亦不知究竟是所为何事。”

    “唔……”

    戴至德乃老于官宦之辈,一听便知李显这话不确不实,长长的寿眉一抖,刚要再多说些甚子之际,却见王德全从东宫门里一路小跑地行了出来,呼喝了一声“太子殿下口谕,宣诸臣工显德殿议事!”

    进宫了,赶紧溜!李显可不想被戴至德当众拷问,一听见喊朝声起,忙笑呵呵地对着一众大臣们作了个团团揖,丢下句:“诸公,都请了,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话音一落,不待众人还礼,他已先溜之大吉了。

    “行之(戴至德的字),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别管了,神仙打架,小心凡人遭殃啊。”

    戴至德一见李显居然就这么溜走了,不免有些气恼,摇了摇头,低声叨咕了一声,那副不爽的样子落到郝处俊的眼中,不由地地令其暗自好笑不已,这便凑到其身边,笑着说了一句道。

    “哎,罢了,进宫罢。”

    戴至德与郝处俊既是同事,又是好友,此时听其如此说法,虽不甚赞同,却也不愿与其当众争执,这便叹了口气,抬脚向宫中行了去,他这么一动,其余朝臣们自是全都跟在了其后……

    李弘对今日所要议的事情显然极为着紧,一大早便已到了显德殿,立不安地大殿里来回瞎转悠,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议事时间,紧赶着便让王德全去通传诸臣工,他自己则端坐在了前墀上的大位上,正自精神稍有恍惚之际,却见李显头一个溜达了进来,心中一喜,张口刚要招呼之际,就见以戴至德为首的一众大臣们已到了,忙将已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飞快地向李显使了个眼神,而后肃容端坐,腰板挺得笔直,或许是激动之故,其一向苍白的脸色竟微微露出了淡淡的红晕。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诸臣工鱼贯行进大殿,按品阶高低站好了位,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弘心里头是恨不得能赶紧切入正题,然则必要的礼仪却是省不得的,面对着诸臣工的见礼,李弘也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鹿跳,微笑着虚抬了下手,说了句套话。

    “谢殿下!”

    诸臣工都是老官宦了,于礼节上自然不会有闪失,谢恩一毕,各自按规矩分站到了大殿两旁,唯独就苦了原本站在正中间头一位的李显——没法子,李显这辈子还真就没正儿八经地上过朝,这大殿里自然是没他的位置,闹得李显左瞧右看地不知该往哪一边站才好了。

    “来人,给周王殿下看座。”

    李显在殿中张望的举动虽隐蔽,可高坐在前墀上的李弘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往日,李弘或许会坐看其闹出些笑话来,可今日不同了,毕竟待会儿还得靠李显出面摆平诸臣工,自然不能给李显难堪,万一要是李显一怒之下跑了,那李弘的大计十有**就得黄了,有鉴于此,李弘很及时地宣了一声,算是解了李显的窘。

    “臣弟多谢太子哥哥美意。”

    能坐着自然没人想站着,李显当然不会跟李弘客气,笑着谢了一声之后,便施施然地走到右手边,端坐在几名小宦官抬来的锦墩上,笑眯眯地看着下手的一众朝臣们,倒也惬意得很。

    “诸位爱卿,今日孤请诸公前来,只议一事,月前,上官仪老大人于赴任爱州途中不幸遇劫,满门尽丧漓江中,至今尚未能寻回尸骨,其情堪怜,孤思及上官老大人往昔之风采,实有疚于心,当为其请谥号以为告祭,如今事议而不决,孤心急之,特请诸公前来相商,务求稳妥为要。”待得诸臣工站好了位,李弘颇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一出言便将事情定了调,音量虽不算大,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下所欲甚是,臣惭愧,臣窃据太常伯(礼部尚书的别称)之职,却不能为殿下分忧,数日以竞,兀自未决,臣愧对殿下厚爱,臣当自请处分。”李弘的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刘祥道配合默契地从旁闪了出来,一迭声地自陈过失,面色沉痛已极,就差没痛哭流涕了。

    啧啧,演作俱佳啊,不错,不错,老刘头还真有两把刷子的!李显一看是刘祥道冒了出来,不由地便是一乐,但并不全是因着看戏的缘故,更多的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李义府倒台时,刘祥道便是主审官之一,此举深深地得罪了武后,前世那会儿,上官仪一死,武后立马就拿刘祥道开了刀,将其一脚踹到朔州去戍边,还不准其乞骨告老,害得刘祥道最终老死在异乡,可如今么,刘祥道还好端端地呆在礼部尚书的任上,足可见李显前些日子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自是值得好生窃喜上一回的。

    “刘尚书不必如此,孤知晓刘爱卿已是尽心尽力了的,须知此事涉及盖棺定论,自是轻忽不得,有些争议也属正常之事,只是孤窃以为争归争,议归议,终须有个结果方好,却不知礼部如今可有甚章程否?”刘祥道演技好,李弘同样也不差,这一头刘祥道还在那儿自责着呢,那一头李弘已接上了口,浑然就不曾给旁人留下丝毫插嘴的空隙,配合得可谓是妙到毫巅。

    “回殿下的话,老臣等连日计议之下,已有初稿,拟请谥为‘穆’,以彰上官老大人一生之功柄,或相宜之。”刘祥道显然早就跟李弘私下彩排过了的,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二人转”唱得个不亦乐乎,几个来回之下,本来是争议颇多的谥号竟有就此敲定下来之迹象。

    “唔,‘穆’么?这谥号孤也觉得不错,诸公可有不同意见么?”演戏就得演全本,李弘显然熟知其中三味,他自己都开了金口说不错了,接下来那句问大家伙有何不同意见的话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拿着监国太子的身份向诸臣工施压了,就差没拿根大棍子,吼上一声谁敢反对,看打!

    太子是半君不假,不过么,到底还不是皇帝,自古以来,被废黜的太子那可是多了去的,这一条满殿的朝臣们心里头都跟明镜似地清楚,甭管表面上的恭敬有多虔诚,私下里却未见得将太子当一回事儿,但是李弘不同,只因他头上还顶着“监国”二字,这可是个要命的头衔来着,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当口上要是挨了李弘的棍子,只怕连诉苦都找不到地儿,于是乎,满殿的大臣们全都装起了木头人,大殿里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启禀殿下,臣以为‘穆’字一说尚须斟酌。”

    不怕权威的人总是存在的,这不,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一个洪亮的嗓门突然响了起来,就此将殿中的缄默击成了碎片……

第五十四章必要的教训(四)

    林奇!果然是这老小子,嘿,老六那厮还真是有够迫不及待的!李显一眼扫将过去,见那冒将出来的主儿是林奇,暗自冷笑了一声,心中的不快顿时便起了,当然了,并不完全是因着厌恶林奇本人之故,更多的则是冲着其主子李贤去的——李贤要跟太子对着干,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存在,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李显自也不会有意见,问题是李贤不该连商量都不打一个就胡乱出手,若是出手的时机掌握得到位,那也就罢了,偏生这厮聪明面孔笨肚肠,硬是不肯按李显帮其安排好的金光大道走,自以为是地选了条满是荆棘的羊肠小路,如是仅仅只是他自个儿受罪也就算了,偏生还要连累到李显也得跟着吃挂落,那可就不是李显愿意看到的局面了的。

    “哦?林御史有不同意见么?那就说来听听好了,孤倒是好奇得很。”

    这一见到林奇冒将出来,不单李显犯叨咕,李弘同样极为不满,虽说不至于当场给林奇脸色看,可话语间却明显地表露出了不满的意思,连个“爱卿”的字眼都不给,直接呼起其官衔来了。

    “不敢,微臣只是有些浅见罢了,此‘穆’之一字乃穆穆皇皇之意也,非大贤之辈不可用,秦穆公、郑穆公、宋穆公等皆是一代前贤,今上官老大人虽是历三朝,亦算是有功于国之人,然,离前贤之境尚远,谥之为‘穆’实过矣,若以‘直’代之,似更妥帖,还请殿下明鉴。”林奇并不愚笨,自然能听得出太子话里的意味,只不过他本乃是有备而来,原就打算当众跟太子好生辩驳一番,自是不在意太子是否生了气,自顾自地朗声便说了一大通,浑然一派出自公心状。

    “敢问林御史,您所言的这个‘直’字有何说道,小王不明,还请赐教!”林奇的话音刚落,端坐在前墀下的李显已站了起来,板着脸,毫不客气地问了一句道。

    满朝文武都知晓李显近来与李贤走得很近,前些日子小哥俩还曾凑在一起大闹了回诏狱,皆以为这两位亲王该是一伙的,可此时听李显这么个口气,不像是在帮衬,反倒像是在喝问一般,不由地全都诧异了起来,乱议之声就此大作,满殿皆是嗡嗡之音,噪杂得紧。

    林奇显然也没想到李显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竟有着当众发作自己之势,心中不禁为之微慌——林奇一向自视甚高,以为自己乃是璐王李贤身边不可或缺的心腹之人,哪怕李显乃是亲王,他也不怎么看在眼里,前番李显怂恿着李贤一道大闹诏狱时竟不曾与其商议过,这令林奇极为的不满,认定李显这是在利用李贤,是不怀好意,更将李贤的就藩归咎到了李显的头上,私下里就没少议论李显的不是,此番得知自己要听李显之命行事之后,心中的不满之意更盛了几分,加之周王府一会又不被李显待见,自是更加的不服气,回过头来,便即去信岐州,鼓动李贤提前发难,言及此举能将利益最大化,也不知李贤是出于何种考虑,最终同意了林奇的建议,这才有了林奇联合璐王一系官员上书之事,在林奇看来,李显少不更事,不过是依附在李贤身边的小弟辈而已,纵使心中有气,也不见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甚不愉快来,但却没想到李显还真就敢这么去做了,林奇心中自是很有种踢到了铁板之感觉,一时间竟愣在了当场,好在此时群臣议论之声大起,他的发愣方有了掩饰的可能。

    “还请林御史回答小王的问题!”

    面子是旁人给的,脸面却是自个儿丢的,对于林奇这等小人,李显自是不打算轻饶了去,也不待其回过神来,便即毫不容情地冷哼了一声,再次催逼道。

    “啊,是,回殿下话,直者,正也,无偏私之意耳,乃褒义,上官老大人在朝之日,行事公允,号之为直臣并无不妥。”被李显再次一催逼,林奇反倒是镇定了下来,紧赶着便解释了一番,话语间颇显自信——直臣自然是褒义,林奇提出这么个谥号之目的倒也不是要贬低上官仪,而是为了与太子相争于朝堂,在其看来,只要能与太子争上一争,那便足以显示一下璐王一系的存在,也能就此向武后卖个好。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林御史是极之钦佩上官老大人之风骨的喽,小王没说错罢。”林奇话音一落,李显作出一派恍然大悟状地说了一句。

    “啊,这个,这个当然,当然。”

    一见李显这副模样,林奇心里头立马就咯噔了一下,涌起了股不太妙的预感,有心不答,可这等场合下却也轮不到他林奇保持缄默,只能是讪笑着含糊了一句。

    “嗯,那就好,林御史欲效仿上官老大人为直臣,此好事也,小王甚是感动,好,甚好。”李显赞许地点了点头,很是夸奖了林奇几句,只不过这话在这等场合下说将出来,味道似乎有些子不对劲,毕竟上官仪被贬的真正原因满朝大臣都心中有数,说林奇要效仿上官仪,岂不是在说林奇也打算跟武后唱一唱对台戏么。

    “啊,这个,这个……”

    林奇的政治智商并不算太高,可其既然能得李贤看重,自然不是傻子,一听李显此言说得蹊跷,不由地便为之语塞,叽叽咕咕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太子哥哥,臣弟以为刘尚书所言甚是,林御史所言也颇有道理,既如此,强要争出个高下来似有不妥,不若将两种意见皆列明于本,表奏于父皇,由父皇定夺好了。”李显没再理会林奇,潇洒地一转身,对着李弘便是一躬,拱手建议道。

    “嗯?”李弘原本正乐呵呵地看着戏,这冷不丁一听李显居然打算将矛盾就此上交,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看李显正眼珠子转悠个不停地对着自己使眼色,心中一动,已明白了李显的真实用心之所在——上官仪的谥号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只要这谥号是褒义的,那便足够了,只消抢在高宗那头下旨之前递交上去,那便足可以将武后一军,既然如此,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与精力去跟林奇斗嘴,倒不如顺势将矛盾上交,如此一来,该头疼的便是武后了,只因林奇所提出的这个谥号同样不会令武后满意,很显然,这么一整之下,李贤欲通过争议来示好武后的戏码无形中便被削弱到了极致,道理很简单,一个无法在朝堂上牵制住太子的亲王又能有多大的用处?

    “七弟所言甚是,就这么定了也好,刘爱卿,尔之意下如何?”李弘一想透了事情的关键,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先是下了个定论,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刘祥道,笑着问道。

    “殿下英明,老臣别无异议,事不宜迟,老臣这就将朝议之详情列明奏本,急速交由陛下定夺。”刘祥道乃官场老鸟了,心思自然是灵动得很,比李弘更早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会儿见李弘问自个儿的意见,心中早就笑翻了,好不容易才强忍了下来,一派恭敬状地回答了一句,顺势将套在林奇脖子上的绳子又更抽紧了一把。

    “嗯,有劳刘爱卿了。”李弘先是安抚了刘祥道一句,而后也不去理会站在一旁尴尬无地的林奇,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臣工,言辞恳切地问了一句道:“诸位爱卿,此事便如此行了去,不知诸公可尚有别议否?”

    “殿下英明!”

    李弘都已经将事情定了调了,诸臣工还能有啥可说的,即便是那些个武后一党的官员们心中有所不满,可没有武后这个主心骨在场,他们也不敢当庭跟李弘这个监国太子对着干,于是乎,大家伙除了躬身称颂之外,哪还有旁的话可说。

    “好,此事已了,诸位爱卿都道乏罢。”

    一见众臣无异议,李弘自是不想给旁人留下丝毫翻盘的机会,笑呵呵地站起了身来,一言定鼎地说了一句之后,自顾自地转回后殿去了,他这么一走,诸臣工自然无法再多逗留,躬身送走了李弘之后,三三两两地也都散了去,一场本可能是唇枪舌剑的朝堂论战居然尚未开始便就此化为了无形。

    “殿下,还请留步。”

    这一见诸臣工都散了去,李显自然也不想在东宫里多逗留,随着大流出了宫,跟几位朝中大佬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向自个儿的马车行了过去,却不料还没等他走到车旁,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呼喊。

    “哦,是林御史啊,有事么?”

    李显转回身一看,见跑将过来的是林奇,嘴角一挑,露出了个戏谑的微笑,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下官,下官……”

    事已至此,林奇哪会不知道自己怕是惹祸上身了,一旦太子那头的表章到了武后处,绝没有他林奇的好果子吃,有心想哀求李显出面帮衬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子,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啊,小王还得赶回府去习武,还请林御史见谅,有甚事容后再议好了。”李显本就打算拿林奇作法给李贤一个教训,自是不会对其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此际见林奇慌乱如斯,李显心中可谓是暗爽得紧,哪肯帮其开脱,这便仰头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哈,而后,也没管林奇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弯腰上了马车,帘子一抖,放将下来,就此自成了一统。

    “哎!”

    眼瞅着李显的马车就此扬长而去,林奇的脸色顿时便难看到了极点,呆愣愣地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站立了良久之后,仰天长叹了口气,内里满是懊丧之意……

第五十五章武后的应对

    “小妮儿乖,小妮儿俏,小妮儿快睡觉……”

    洛阳宫凤仪殿,一阵呢喃的歌声在殿中轻轻地荡漾着,若是有朝臣在侧,一准会被赫得下巴掉了一地,只因这唱歌之人赫然竟是一向铁腕无情的武后,但见一身水色长裙的武媚娘坐在榻前的锦墩前,俯身榻上,一手持团扇,轻轻地摇着,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拍着太平公主那柔弱的小身躯,口中轻唱着山西民谣,满脸的温柔之色,好一幅母爱之图谱。

    或许是真的困了,也或许是武后轻柔的歌声起了作用,小太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缓缓地合了起来,红嫩嫩的嘴唇吧咂了几下,小巧的鼻翼轻轻地抽了抽,呼吸渐长,就此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之中,那副可爱的小样子令武后看得如痴如醉一般,久久不愿将视线移开。

    “娘娘。”

    就在武后母爱泛滥之际,一声低唤突然在其身后响了起来。

    “嗯?”

    被惊动了的武后不悦地回过了头去,见是司礼宦官高和胜到了,眉头微微一皱,但却并未多说些甚子,只是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娘娘,京师的奏报到了,请娘娘过目。”

    眼瞅着武后脸色不愉,高和胜自是不敢怠慢,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捧着的奏折高举过头顶,低声地禀报道。

    “嗯。”武后还是没有开口,也没有去接高和胜手中的奏折,而是回过了头去,爱怜地看了看太平公主,而后款款地站起了身来,轻移莲步行出了房,径直向前殿而去,高和胜见状,自不敢多言,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头。

    “娘娘,这奏折……”

    待得到了前殿,武后神情漠然地斜靠在胡床的软垫子上,半晌竟无一语,高和胜等了片刻,见武后没有任何的表示,不得不小声地试探了一句道。

    “递上来罢。”

    武后瞥了高和胜一眼,漠然地吭了一声,一派无可无不可之状,这也不奇怪,那奏本里写的是甚东西武后其实早就已得了线报,压根儿就无须再看,不过么,既然高何胜如此问了,武后倒也没坚持,接过了奏本,随意地浏览了一番,而后顺手将奏本丢在了面前的几子上,也不出言点评,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道:“陛下何在?”

    “回娘娘的话,陛下这几日都在魏国夫人处。”一听武后问起高宗的行止,高和胜的身子不由地便是微微一个哆嗦,可也不敢隐瞒,紧赶着应答了一声。

    “嗯。”武后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不置可否地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吭。

    “韩国夫人也在。”高和胜话说到这儿,顿了顿,偷眼看了看武后的脸色,而后又加了一句道:“老奴听说魏国夫人求封,陛下似已应允,许之为魏妃。”

    “魏妃?呵。”一听此言,武后突地笑了起来,只是眼神里的杀意却是毫无掩饰地闪烁着,可也没再多说些旁的,只是指了下几子上的奏折,声线淡漠地开口道“高公公,这奏折就交由许侍中处置好了,去罢。”

    “是,老奴告退。”

    高和胜虽是武后的心腹,然则此事关系重大,他也不敢胡乱进言,此际见武后发了话,自是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地上前取回奏折,恭敬地应答了一声,自去寻许敬宗不提,却是没注意到其身后的武媚娘眼中喷薄而出的怒气与杀意又是多的可怕与阴森……

    “陛下,来,奴婢为您剥了枚葡萄,请您品尝。”

    凤仪殿中武媚娘怒气滔天,明心阁里却是歌舞升平,一身低胸红裙的魏国夫人贺兰敏月腻在了高宗的怀中,一只素白的小手捏着枚剥好了皮的葡萄,举到了高宗的嘴边,填腻腻地发着嗲。

    “好,好,朕吃,朕吃。”

    高宗一双大手在贺兰敏月身上上下游走着,口中含糊地应了几声,张嘴将葡萄含进了口中,却并不往里吞,贼笑兮兮地低下了头,贴到了贺兰敏月的嘴边,挤眉弄眼地嬉笑着,贺兰敏月见状,假作娇羞地“嗯”了一声,如水蛇一般的细腰肢扭了起来,撒着娇,故意不肯就范,直到高宗佯怒之际,这才轻启红唇,与高宗对了个嘴儿,各自吃下半枚葡萄。

    “陛下真坏,又欺负奴家了。”贺兰敏月一派羞答答状地俯身在高宗的胸膛上,小手成拳,轻轻地捶打着。

    “哦?哈哈哈……”高宗显然很享受贺兰敏月这一羞态,好一通子大笑之后,贴着贺兰敏月的耳根,调笑道:“月儿的葡萄真好吃,要不身上两颗也与朕尝尝?”

    “陛下坏,嗯……,奴家不依了。”

    贺兰敏月扭动着腰枝,一派欲拒还迎之状,逗得高宗哈哈大笑不已,心痒难搔之下,在贺兰敏月身上揉动的手不由地便加了几分的劲,大有将贺兰敏月就地正/法之冲动。

    “启奏陛下,许侍中求见。”

    就在高宗乐不可支地大笑着之际,司礼宦官高和胜从殿外匆忙而入,躬身禀报道。

    “啊,这个……”

    高宗这会儿正乐在兴头上,自是不想见许敬宗,奈何又怕许敬宗见怪,迟疑着不肯宣召,可也不敢明着说不见,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

    贺兰敏月本就不待见高和胜与许敬宗这两个后党中人,此际见高宗犹豫不决,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啊,好,好,好。”

    这一见贺兰敏月不高兴了,高宗立马便有些慌了神,顾不得许多,紧赶着便低头去哄怀中的玉人儿。

    “陛下,京师礼部发来奏本,言及要为上官仪请谥号,诸臣工议之不决,许侍中前来请陛下定夺。”

    高和胜等了好一阵子,见高宗光顾着哄贺兰敏月开心,却丝毫没有召见许敬宗的意思,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这事情让皇后看着办罢,去,快去!”高宗哄了半天,都没见贺兰敏月消停下来,哪有心思去管甚谥号不谥号的,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高和胜赶紧走人了事。

    “是,奴婢遵旨!”高宗既然已发了话,高和胜自是不敢不从,躬身应了诺,紧赶着退出了大殿,脚步匆匆,可嘴角边却挂着丝得意的笑容……

    周王府的小校场上,李显静静地站在场心,任凭轻风拂乱了发际,却不曾有丝毫的动弹,屹立如山一般,唯有阵阵凛然之气在弥散,突然,一片落叶随风飘来,晃晃悠悠落在了李显的肩头之上,霎那间,李显凝聚起来的气势就此爆发了开来,但见李显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腕一抖,“呛然”一声脆响,刀已出鞘。

    “杀,杀,杀!”

    随着李显一声声的断喝响起,刀招已出,但见李显人随刀走,一刀紧接着一刀,霍霍的刀光如雷霆,似怒潮,可谓是霸气十足,杀意冲天!

    “好!”

    “殿下英武!”

    “好刀法!”

    ……

    李显一套“霸刀七绝”使将下来,颇得其中三味,一众在场边围观的侍卫们见状,全都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李显这套刀法可不是军中的大陆货,而是一代军神李靖的成名刀法,实非等闲可比,刀招并不复杂,可气势却极为的雄浑,讲求的便是有我无敌的霸气,易学而难精,然则李显仅用了三天,便已将这套刀法使得娴熟无比,不仅是招式无差错,更难得的是精气神无一不吻合刀意,就宛若已习练此刀法多年了一般,这等悟性与能耐,不止是一众侍卫们为之叫好不迭,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李伯瑶也暗自感叹不已。

    “李将军,小王演刀已毕,请将军斧正。”

    须臾,七招已过,李显缓缓地收住刀势,手腕一扭,抖出一个刀花,潇洒地收刀入了鞘,而后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李伯瑶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请示道。

    “今日到此为止,后日习骑术。”

    李伯瑶并没有出言点评李显的刀法,甚至连笑容都不曾给一个,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而后一转身,径自离开了小校场。

    哈,咱还真是习武奇才么,嘿,爽!李显跟随李伯瑶习武日久,自是知晓李伯瑶的性子——没有批评便是最大的表扬,眼瞅着自个儿的刀法已能入得李伯瑶的法眼,李显心中的得意自是不消说了的。

    “殿下,林奇、林御史又来了。”

    就在李显暗爽不已之际,高邈匆匆地凑到了近前,小声地禀报道。

    “不见,就说孤正习武,没空!”

    自打半个月前的朝议之后,林奇已是数番上门求见了,来得倒是勤快,可惜李显并不想见他,哪怕其自称带来了李贤的亲笔信,李显也依旧让其吃上个闭门羹,这会儿李显依旧没改变初衷,还是不想让其走进自家府门半步。

    “殿下,林御史自称有东都之要紧消息,您看……”

    李显虽已明言不见,可高邈却不敢不将林奇的来意详细禀明。

    嗯?莫非是谥号的事情有准信了?李显一听是洛阳的消息,心中立马为之一动,眉头不由地微皱了起来,默默地思索了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扬手道:“让他在前厅等着,孤梳洗完便去。”话音一落,也没管高邈应没应承,自顾自地便向府中行了去……

第五十六章好消息坏消息

    见天就要六月了,虽尚未到大热之季,可京师里的气温却已是高得惊人,数日无雨之下,这天更是闷得令人难受至极,哪怕是躲在房中,也一样是难挡酷暑的袭扰,纵使光着膀子,都嫌燥得慌,更别说披挂着一身整齐的朝服了,然则即便都已是汗流浃背了,林奇却不敢稍动上一下,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厅堂前,甚至连拿手绢擦一下汗水都不敢——负荆请罪就的有负荆的样子,自然是越狼狈越好。

    懊丧?那是自然的事情,林奇万万没想到李显会那么难缠,不单敢当庭翻脸,更敢将璐王派来说合的使者拒之门外,偏生如今这主子位置极为重要,璐王那头断不能容李显就此倒向太子一方,这半个多月来,每每催逼惹了事的林奇上门道歉。看在大局的份上,林奇倒是不介意道这么个歉,问题是李显显然没打算接受这等歉意,几番上门都吃了闭门羹,一回想起当初绕过李显时的自得意满,林奇很有种悔不当初的郁闷之感,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府门,林奇暗自松了口气之余,更是谨慎又谨慎,惟恐再闹出些甚岔子的。

    “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断喝响起,一身紫色袍服的李显缓步从后院里转了出来,正自胡思乱想着的林奇忙不迭地收敛起了心神,疾走数步,迎上了前去,一躬到底地行礼问安道:“下官林奇参见周王殿下。”

    “林御史客气了,呵呵,小王因琐事耽搁,来迟一步,让林御史久候了,海涵,海涵。”这一见林奇给自个儿见礼,李显倒是没给其脸色看,笑呵呵地一抬手,客气了一番。

    “不敢,不敢,殿下事忙,下官等着本就是该当之事。”

    李显若是面色死沉,林奇倒是能安心上不少,毕竟前番他得罪李显不轻,挨几句呵斥也属正常之事,可李显这么一客套,林奇的心里立马便是一个抽紧,怕的便是李显另有计较,忙退后了小半步,恭谦地回了一句道。

    “林御史不必如此,来,坐下说,坐下说。”李显笑眯眯地还了半礼,伸手一让,而后抬脚走进了厅堂,端坐在上首,一抖大袖子,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来人,上茶。”此言一出,自由一众仆人们张罗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下去,侍候在一旁。

    “殿下,前番朝议之事下官……”

    一待下人们退开,林奇略有些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打算先将负荆请罪的事儿办了再说。

    “前事休提,俱往矣,本王早忘了,说罢,洛阳那头又出了甚古怪?”

    把柄就是用来敲打人的,李显那肯就凭着林奇空口一说便算了事,自是不肯去听其道歉,毫不客气地一挥手,打断了林奇的话头,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洛阳的消息。

    “这个,这个……”

    听话听音,林奇并非傻子,自是听得懂李显话里的潜台词,暗自叫苦不迭,待要再说,却又恐触怒了李显,不禁语塞不已。

    “尔等全都退下。”

    李显没管林奇心里是如何想的,淡淡地一挥手,将侍候在侧的一众仆人们全都屏退了开去,而后目视着扭捏不安的林奇道:“林御史可以说了罢?”

    “啊,是,下官已得到准确消息,陛下那头旨意已下,上官老大人的谥号定为‘穆直’,如今圣旨已在路上,明后日必到京师。”林奇见李显不肯接受自个儿的歉意,心中自是无奈得很,可也没辙,只能是收敛了下心神,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穆直?我勒个去的,搞什么妖娥子!嘿,看样子这一准是武后的主意!李显一听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谥号,不由地先是一愣,可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蹊跷——自古以来,谥号以单字为贵,双字大多为贬,无论是‘穆’还是‘直’都是褒义,可合在一起,那就不对味了——‘穆’通‘木’,‘穆直’不过就是‘木直’之意罢了,说的便是上官仪既木讷又鲁直,这哪是啥好谥号,纯粹是糟蹋人来着,偏生朝臣们还真不好再提抗议,理由么,除了圣旨已下这一条之外,更因着‘穆’与‘直’二字皆是朝臣们所提,既然相争不下,那索性连在一起也算是折中了罢,当然了,‘穆直’也可以解释成堂堂正正而又刚直不屈之意,左右古文这玩意儿咋说都成理,就看从哪个角度去释义而已。

    “六哥处对此可有甚见教么?”李显心里头虽拐了无数的弯,可面上却依旧是淡然得很,也没急着表态,而是问起了李贤的算路来。

    “好叫殿下得知,璐王殿下有交代,一切听凭殿下处置,殿下如何说,下官等便如何去做。”一听李显如此问法,林奇赶忙将李贤的话转达了出来,同时也没忘了表白一下自个儿。

    事到如今,还有个屁的事情可做,早都干啥去了!李显一想到原本好端端的浑水摸鱼计划就这么被林奇的好大喜功给葬送个干净,心里头便不免有些子来了气——原本按李显的计划,不那么急着动本的话,太子这头一上本,武媚娘那头一准要反对,几个来回下来,或许朝局就有的乱了,到了那时,璐王这一头一本上去,既可以讨好一下武后,又能恶心一下太子,何其乐哉,可惜这大好的剧本生生被林奇给演砸了,到了这么个份上,木已成了舟,说啥都迟了,真要是再乱说乱动的话,只能是自讨没趣,这一条不止是李显心中有数,便是太子那头一准也清楚,一句话,这场戏到此为止了!

    “嗯,知道了,就先这样好了。”李显心里头虽有气,可也懒得向林奇这等货色去发,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话语里已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了。

    “是,下官遵命,只是璐王殿下处……”

    林奇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的赶人之意思,然则此来的目的尚未达成,他却是不敢就这么走了的,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李贤这面大旗扛了出来。

    “孤自会给六哥一个交代的。”

    躲在李贤背后乃是李显的既定之战略,自是不会轻易更改,此际见林奇忧心忡忡之状,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淡漠之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

    “啊,是,下官告辞,殿下留步。”

    李显的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奇自是不敢再多逗留,哪怕内心里再是不甘,也只能是站将起来,躬身告辞而去了。

    这帮家伙一个个消息都灵通得紧,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李显当然不会亲自去送林奇离开,只管自顾自地端坐着不动,可心思却是就此活络开了,思索着林奇带来的消息,再以联想到前番太子身在九重,居然也能闻知上官仪的确切死因,李显的心便不免有些子发沉——李显三世为人,哪会不清楚信息收集的重要性,奈何一来手头无人,二来也没太多的钱可耍,要想建立一套情报系统又谈何容易,尽管知晓此事急也急不来,可李显还是有些子不甘心。

    “殿下,邓管事来了。”

    就在李显浮想翩翩之际,高邈从厅外行了进来,凑到李显身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他进来罢。”

    李显一听是邓诚来了,不由地便是一愣,搞不清楚其这等时分跑来做甚,眉头微微一皱,斟酌了一下之后,这才谨慎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高邈应答了一声,紧赶着便退出了厅堂,不数刻,已领着邓诚从厅外行了进来。

    “参见殿下。”

    邓诚满头满脸的汗水,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箱子,这一见到李显高坐在上首,忙不迭地抢上前去,将箱子搁置于地,一躬身,大礼参见道。

    “免了罢,邓管事急着见孤,可有甚要事么?”

    李显早前曾有过吩咐,不让邓诚打着周王府的旗号经商,为的便是避嫌,自是不怎么愿意见到邓诚有事没事便往自家府上跑,然则一见到邓诚大汗淋漓的样子,李显也不好出言责备,只是语气不免就稍显得淡漠了些。

    “启禀殿下,属下幸不辱使命,折扇场子已按殿下所言建设妥当,第一批扇子已产出,请殿下过目。”邓诚显然正在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李显的口气问题,兴奋不已地回了一句话,而后一弯腰,将脚边的箱子打了开来,露出了内里排得整整齐齐的各式折扇。

    嘿,好家伙,这厮办事能力还真是了得!李显一见到箱子里排满了折扇,登时便乐了,要知道李显所设计的场子虽说是流水线生产,而折扇的工艺也不算复杂,可在李显看来,整个场子要想顺利运行,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进行磨合,压根儿就难以办到,可如今方才过去不过二十天的时间而已,成品居然已经出来了,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来着!

    “好,甚好,邓管事立大功了!”

    李显豁然而起,一个大步迈到了箱子边,手一抄,已从箱子中取出了柄中号的折扇,“啪”地一抖,甩了开来,来回地打量了一番,又试着扇动了几下,见这折扇与自己预想的一般无二,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爽快之意……

第五十七章推销的艺术

    天是越来越热了,哪怕屋子里搁着两个不小的冰盆子,可李弘还是被热得个面红耳赤,饶是其背后两名宫女不停地轻挥着团扇,却依旧无法稍解一下李弘的闷热之感,偏生今日的奏折又多,一大早批到了将近午时,还有着厚厚的一大叠在等着李弘去审,直烦得李弘很有一种大发泄一场的冲动,当然了,想归想,做是不可能这么去做的,李弘也只能是耐着性子,一本本地翻阅着,批改着,只是心里的烦躁感却是就此愈发地堆积了起来,如同火山喷发前的酝酿。

    烦,真的很烦,这等烦不单因是奏折太多的缘由,甚或也不仅仅是因为上官仪请谥号一事无疾而终之故,更多的则是因月前发往洛阳的奏本批注竟有一大半被打了回票,很显然,那上头的朱笔字迹全都出自武后的手笔,这等牡鸡司晨的事儿令李弘十二万分地难耐,偏生又无可奈何,只能是将烦恼生生地憋在心中,又怎个郁闷了得。

    “太子殿下,周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就在李弘埋头于奏本之际,王德全从殿外匆匆而入,凑到李弘身前,低声禀报道。

    “哦?”李弘从面前的奏本里抬起了头来,疑惑地看着王德全,显然有些子不太确定李显此来的用心何在。

    “殿下,周王殿下自言是送礼来了,奴婢见其随侍捧着几个礼盒,估摸着该是不假。”这一见李弘眼中满是探询之意,王德全赶忙解释了一番。

    “送礼?”

    这既不逢年又过节的,送的哪门子礼来着?李弘纳闷地呢喃了一声,愣是搞不懂李显到底想作甚,可人都已到了,总不能说不见罢,再说了,李弘还存着将李显拉进自个儿阵营的心,自不可能将其向外推罢,也就只能是道了声“宣”。

    “臣弟见过太子哥哥。”

    王德全去后不久,李显便溜达着转了进来,这一见李弘兀自挥汗如雨地忙活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意,只不过李显城府深,却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嘻嘻地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问安道。

    “七弟来了,免礼,免礼,来人,给周王殿下看座。”李弘自是早就听到了李显到来的脚步声,不过却并没有急着抬头,直到李显出言问了安,这才像是刚醒过神来一般,抬起了头来,笑呵呵地一抬手,吩咐了一句,自有侍候在殿中的小宦官们抬来了锦墩,请李显就座。

    “太子哥哥忙于国事,劳心劳力,实我辈之楷模也,只是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太子哥哥还须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李显一撩王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拱手奉承了一句道。

    “七弟有心了,孤既奉旨监国,该做的自是少不了,孤就是个劳碌命罢,呵呵,不说这个了,七弟来找孤,可是有事么?”李弘自是听得出李显的话里还是有着几分真情意的,心中倒也受用得很,只不过他并不想就此话题多瞎扯,这便自嘲地笑了笑,直接转入了正题。

    “太子哥哥问得好,臣弟还真有事寻哥哥,嘿,臣弟这是给哥哥送礼来了。”李显笑着从站在其身后的高邈手中接过一个盒子,当着李弘的面打开,从内里取出了一把玉骨扇,笑呵呵地一抖腕子,“刷”地将扇子弹开,挥动了一下,手指一搓,“啪”地又合在了一起,而后站起了身来,紧走数步,双手捧着递到了李弘的面前。

    “咦,这扇子倒是精巧得很,孤还真不曾见过,不错,不错。”李显先前那一连串的动作潇洒得紧,看得李弘好生羡慕不已,这一见李显将折扇递了过来,自是毫不迟疑地拿了起来,学着李显的架势将折扇弹了开来,来回打量了一番,又试着扇了几下,颇觉舒爽,不由地便出言赞了一句道。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这叫折扇,臣弟前些日子上街闲逛,见有一作坊在卖这等事物,见猎心喜之下,特意定制了些玉骨扇,臣弟用着觉得不错,不敢独享,特备了些来献于哥哥,哥哥若是觉得好,那便是臣弟的福气了。”这一见李弘对折扇爱不释手,李显可是得意坏了,笑呵呵地解释了一番。

    “七弟有心了,孤还真是缺了这东西,好,甚好,不单能把玩,带着也便利,孤可就不跟七弟客气了。”李弘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不时地开合几下,用得顺手至极,倒是没跟李显客气,直接笑纳了。

    “太子哥哥,这折扇还有个用场,您瞧,那扇两面可都是空着的,若是有名家在上头题些诗词字画的,纳凉之余,也颇得其风雅,如今天已热,太子哥哥若以之赏赐大臣,倒也相合得紧,臣弟特意多备了百余把,就放在臣弟的马车上,回头让下人们给哥哥搬进来即可。”礼自然不能白送,李显笑咪咪地扯了一通之后,露出了底牌,敢情就是来拉李弘当模特兼开路先锋的。

    “哦?这个建议好,只是如许多的扇子怕是价值不菲罢,孤却是不好平白都收了,七弟可让下人们报个账,孤让詹事府会了钞便是了。”李弘觉得李显这个主意不错,可却不想平白占了李显的便宜,这便沉吟地回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说哪的话,臣弟岂能收了哥哥的钱物,那不是打臣弟的脸么。”李显虽缺钱,却并不差这百把贯,加之本就有心讨好一下李弘,这便假作不开心状地说道。

    “也罢,那哥哥就生受七弟的了。”

    李弘也有心要跟李显套关系,自是不愿勉强李显,这便笑着拱手谢了一句道。

    “该当的,该当的,太子哥哥日夜操劳国事辛苦万分,臣弟无能,不能为哥哥分忧,能帮哥哥做些事,臣弟这心也就安了不少。”李显奉承人的本领高得很,拍起马屁来,那可是一套接着一套,直拍得李弘心里头暖乎乎地受用不已。

    “七弟这张嘴还真是的,莫非真要孤脸红不成?罢了,罢了,休要再说这些好听的,时候不早了,七弟便陪为兄用个午膳可好?”李弘心中受用,可口中却是笑骂了一句。

    “故所愿,不敢请耳。”

    有人要请吃饭,李显又怎会不乐意,笑呵呵地掉下书袋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李弘见状,用扇子指点了一下李显,也跟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东宫的膳食虽与皇宫不是一个膳房,可大体上却是类似,皆是些温火膳,看着好看,吃起来却没啥味道,别说跟李显后世那会儿的豪华盛宴相比了,便是比之李显自家王府里所烹饪出来的菜色都差了不老少,再说了,李弘嗜素,整治出来的菜肴基本都是素菜为多,就一句话,味同嚼蜡一般,似李显这般嘴刁之人,吃这等宴席着实跟受罪也差不到哪去,也就是吃个气氛罢了,好在李弘有午休的习惯,用膳的时间却也不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席罢,李显也没多逗留,告辞了一声,便领着高邈溜达着向宫外行了去,正走着间,冷不丁一只手突然从后头伸出拍在了李显的肩头上,登时便令李显好生吓了一大跳。

    李显本正盘算着此番折扇能赚上多少,被这么一折腾,满心眼里窜动着的铜板立马就不翼而飞了,大怒之下,回头一看,入眼便见贺兰敏之那张俊美得妖孽一般的脸庞,骂人的话都已到了嘴边了,却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七,想啥呢,该不会是思春了罢,哈哈哈……”

    贺兰敏之本就是个无行之辈,从来不讲上下尊卑之分,这见李显被自己吓着了,登时便得意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勒个去的,这厮咋冒出来了?李显一向不怎么待见贺兰敏之,自打上回贺兰敏之被李显打发到了东宫之后,都已近半年没见到这货了,此时冷不丁地被其打搅了一番,心中不由地暗骂了一句,可脸上却是温和地笑着,一拱手道:“表哥不是去了洛阳了么?怎地转了回来?”

    “嘿嘿,洛阳哪有京师好,哥哥我懒得呆,请了个差使便回了。”贺兰敏之大大咧咧地挥手说着,眼光突然瞄到李显提在手中的折扇,不由分说地一伸手,几乎是用抢一般地从李显手中取过扇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口中还念念叨叨个不停:“咦,此为何物?哥哥怎地没见过,咋玩的?”

    差使?这混球能有甚差使可做,尽瞎扯!李显心中恶狠狠地鄙夷了贺兰敏之一把,可口中却是温言答道:“此为折扇,纳凉之用,且让小弟使与表哥看罢。”

    “成。”贺兰敏之颠来倒去地掂量了良久,实是瞧不出用场,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倒是干脆得很,伸手便将折扇交了回去。

    李显也不出言解释,只是“啪”地一声甩开折扇,摇晃了几下,又“刷”地收将起来,动作娴熟而又潇洒,直看得贺兰敏之大乐不已,伸手便要再去抢夺,只可惜这回李显有了准备,饶是其手伸得快,却连扇子的边都没能捞着。

    “啊哈,得,小七不会这么小家子气罢,不就一扇子么,回头哥哥也整几把去。”贺兰敏之没想到李显反应如此之快,一捞之下没摸着边,却也并不生气,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道。

    “嘿,瞧表哥说的,得,小弟给还不成么?啊,对了,表哥先前所言的差使是……”李显虽讨厌贺兰敏之,但却不想与其结仇,这便哈哈一笑,将折扇递到了贺兰敏之的手中,而后一派随意状地探问道。

    “没啥,不就是陛下要封禅泰山,哥哥就讨了个打前站的差使,回京到各部传个文也就是了,没啥大不了的。”贺兰敏之不疑有他,一边把玩着折扇,一边笑呵呵地解说道。

    嗯?封禅泰山?哈,这一出大戏果然要来了么?说着无意,听着却是有心,李显脸上虽尚在笑着,可眼神里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的精光……

第五十八章亚献之议(上)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近了中秋,京师里一派佳节即将来临前的忙碌,李显同样很忙,不过不是忙着习武,那事儿早已习惯成自然了,每日里不练习上半天,总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李显忙的就一件事——数钱数到手抽筋!

    两个半月,说长不算长,眼一眨便溜过去了,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十天里,光是折扇一项李显就足足赚了近万贯——自打宫中开始流行折扇之后,权贵之家自也都跟着有样学样,仅仅十数日间,小巧的折扇便成了京师最流行的小玩意儿,上至权贵,下至屠夫走卒,几乎人手一柄,所差的不过就是折扇的档次罢了,有钱的玩金玉,没钱的就白扇子也能将就,李显所搞的那个折扇场子接连扩建了几回,产量依旧是供不应求,不止是京师地面的商贾扛着现钱在登货,便是洛阳乃至江都等地的客商都蜂拥而至,每日里收回来的铜钱之多,只能用牛车来拉,可把李显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一炮顺利打响,财源可谓是滚滚而来,然则李显却并没被折扇的畅销冲昏了头脑,只因他很清楚折扇这玩意儿工艺简单,仿制极易,现如今市面上都已出现了“山寨”货,只是因着水货的规模尚小,质量也逊得很,这才让李显赚得个盆满钵溢,到了明年,那可就甭想有今年的光景了,毕竟“山寨”这玩意儿可是国人的看家本事,源远流长得很,没啥东西是国人仿制不出来的,不过么,李显也不在意,毕竟折扇只是李显用来挖第一桶金的工具罢了,就算放弃了也没啥大不了的,等明年旁人一拥而上玩折扇,李显这头可就准备上香皂了,只要有新东西源源不断地整出来,自是不怕没钱赚。

    钱可是好东西来着,李显自是不会嫌钱多,实际上,就这么一万贯的钱财李显还嫌少呢,不说别的,光是林虎那头暗中在京师各处开酒楼茶肆的花销就去了近半,再算上高邈那头跟宫中大小宦官们通关节、收买人心的费用,一万贯就已剩不下多少了,至于邓诚那头么,商号的扩大运营也需要银子的支持,就这么着,但见钱如流水般地进来,又如流水般地出去,闹得李显的府上像似开银行搞存贷一般,真落到李显口袋中的还真没多少,不过么,话又说回来,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只要能花在正道上,哪怕再多李显也绝不会心疼。

    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同样的,李显所想要的情报体系乃至基本班底的建设也不是旦夕便能看到规模的,急自然是急不来,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李显有十足的理由相信,只要时间充裕,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了,那些都是远景,暂时只能想得到,却摸不着,李显自不会坐在那儿空想连篇,乐呵归乐呵,李显却始终没忘了关注朝局,尤其是高宗封禅泰山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李显记得很清楚,前一世时,高宗同样是在明年正月初一封禅泰山,也同样是出自武后的鼓动,期间发生的变故无数,每一桩都具有着深远的影响,这其中的头一个变故便是武后怂恿高宗让其担当亚献,理由是“皇帝乃是天子,祭祀上天属家事,岂能由外人担当献祭,妾乃媳妇,当自为之”,高宗居然同意了这么个荒谬的理由,下诏由武后为亚献,燕王妃为终献,生生将一场好端端的封禅仪式搞成了千古之笑柄。

    封禅乃是大典,自古以来皆有定例,首献自然是皇帝,而亚献则由礼部尚书担纲,至于终献么,一般情况下则是由朝中最德高望重者担任,被武后这么一乱改,隆重的仪式立马成了小丑剧,说是遗臭万年也绝不为过,当然了,武后之所以会如此胡搞,自然有着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前一世封禅时,武后已经临朝,与高宗合称二圣,只是地位尚不稳固,担当亚献一来可彰显身份,二来也可趁此封赏群臣的良机收买一下朝臣们的心,三来么,也是故意如此张狂行事,看看有没有哪位不识趣的敢站出来做仗马之鸣,结果呢,满朝文武连个屁都不敢放,武后的地位遂稳,再无人敢稍有违逆。

    前一世的李显只是个懦弱无能的少年亲王,尽管明知武后此举大为不妥,但却没那个胆子明说,也没想得太深远,但是今生么,李显可就不想再旁观了,为了避免悲惨的将来再度重演,李显别无选择,只能奋起而抗争,哪怕冒上些风险,也在所不惜,问题是前世与今生的政治生态已因着李显的横插一腿而有了些微的区别,至少武后临朝这一条并没有出现,李显也不敢肯定武后是否还会提出亚献的要求,故此,他只能等,等待着洛阳方面消息的传来——在李显的记忆中,这份封禅诏书出炉的时间是中秋前的一天,夹杂在封赏群臣的诏令中公告天下,此际已是八月十二,算来也就是后日便可见分晓,只是李显没想到的是这个分晓来得比预计的还快——李显方才刚习完武,甚至还没来得及梳洗,东宫便来了人,请李显即刻进宫议事。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太子有召,李显自是不敢怠慢,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急赶着进了宫,方才一进显德殿的书房,入眼便见太子李弘正面色凝重地端坐在几子后头,李显忙抢上前去,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七弟来,坐下罢。”

    李弘的精神似乎极为疲惫,这一见李显到了,强自笑了笑,手指着几子的对面,示意李显入座。

    “谢太子哥哥厚爱,臣弟站着便好,请太子哥哥训示。”

    太子乃半君,其对面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那可是有跟太子分庭抗礼的意味在内,李显可不想如此冒失行事,这便忙不迭地逊谢了一句道。

    “七弟无须如此,此处并无外人在,你我兄弟何须分得如此见外,坐下罢。”

    一见李显如此谨慎小心,李弘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摆了下手,有些嗔怪地说道。

    “是,臣弟遵命。”

    一听李弘如此说法,李显自是不好在矜持,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依言入了坐。

    “为兄听闻七弟近来习武勤勉,甚是欣慰,以七弟之才干,将来必能大成。”李弘并没有一上来便切入正题,而是笑着夸奖了李显一番。

    “太子哥哥谬奖了,臣弟蒲柳之姿耳,只是奢望能以勤补拙罢,实非成材之辈。”在闹不明白李弘此番召见的用心何在的情况下,李显自是处处小心谨慎,言语谦逊无比。

    “嗯,勤能补拙,这话说得好,但凡有大毅力者,事竟成也,古人诚不我欺,七弟能谨守此条,来日之成就必不可限量,实我社稷之福也。”李弘似乎特意要捧李显一把,有些不依不饶地赞赏着,可听在李显的耳朵里,却有些子不对味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厮想作甚来着?架咱上火炉么?李显乃灵醒之辈,自不可能因着李弘的几句好话便晕了头,肚子里直犯叨咕,可脸上却满是感激之色地回道:“太子哥哥教训得是,臣弟自当牢记在心,当依太子哥哥之言行事,不敢或忘焉。”

    “嗯,那便好。”李弘显然很满意李显的表态,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面色突地一肃,语气沉重地开口道:“父皇将封禅泰山,着我等九月底动身前往,这一条七弟该是都已知晓了罢?”

    “回太子哥哥的话,臣弟已有所耳闻,只是尚未接到父皇之召令,不知太子哥哥对此可有何见教么?”一听李弘提到了封禅泰山一事,李显的心立马便是一个抽紧,隐隐有着种不太妙的预感在涌动,好在李显城府深,却也没露出甚破绽,只是恭谦地回了一句道。

    “见教?七弟一向高才,该是为兄向七弟求教才是。”李弘自嘲地笑了笑,一摆手,止住了李显的辩解之言,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娟蒙面的诏书,双手捧着递给了李显,语带苦涩地开口道:“父皇有诏书在此,七弟且看看罢。”

    来了,戏肉来了!李显心中滚过一阵惊悸,可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之状地推辞道:“太子哥哥见谅,臣弟实不敢无礼非法。”

    “不必担心,七弟只管看便是了。”李弘坚持着将诏书往李显面前又递进了几分,不容置疑地说道。

    “是,臣弟逾越了。”

    李显对于诏书中的内容其实好奇得紧,前番推辞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此时见李弘坚持,自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诏书,搁置在几子上,而后跪着挪后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挪上前去,伸手摊开了诏书,细细地看了起来,不看不打紧,越看脸色便越是凝重,心跳得跟撞鹿似的,额头上的汗珠子也不由自主地沁出了老大的一片……

第五十九章亚献之议(下)

    果然如此,好一个武后,这等朝局之下,竟依旧敢如此作为,好胆色,好谋略!李显表面上是在细研圣旨,其实一扫之间便已将圣旨所载全都尽收脑海,心中的震撼实是非同小可,只因诏书中竟真的写明了由武后作亚献,只是终献却不是前世的燕王妃,而是大司空李勣,这一变化虽细微,却更加可怕与难以化解。

    李勣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大唐社稷的定海神针来着,别看其如今处于半退隐状态,朝都很少上,平常也不怎么管事儿,可一旦他要是放出一句话来,满朝文武还真就没谁敢跟其闹别扭的,当初武后之所以能进位皇后,李勣可是出过力的,虽然就一句话——“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可却让原本阻力极大的换皇后事宜得以顺理成章地完成了,纵使当时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也无可奈何,如今武后将这面大旗扛将出来一舞,封禅泰山的事儿怕就难有更改了的。

    事情棘手了!李显头皮一阵阵地发着麻,脑筋已是极速地运转了起来,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却都不怎么靠谱,至少李显本人不以为那些所谓的办法能否决得了这份已将出炉的圣旨,关键的关键便在李勣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无人可抗衡的地步,由他担任终献满朝文武都没得话说,很显然,要想阻止李勣出任终献几无可能,倘若仅仅反对武后出任亚献的话,却又着实太着相了些,也不太好着手,毕竟身为人子,公然反对母亲着实不太妥当,无论是李弘还是李显都不好出这个面,一句话,要想推翻这份圣旨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太子哥哥,封禅泰山乃是好事,足以彰显我大唐之强盛,且不知哥哥对此可有何看法?”李显细细地琢磨了好一阵子,见实在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反对之理由,没奈何,也就只能装起了糊涂来了。

    “七弟也觉得好么?那便是好的,为兄倒是没旁的意见。”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轻挥了下手,无可无不可地说了一句,压根儿就不去接李显踢过来的球——李弘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稍软弱,其实却是个极为精明之辈,自打诏狱一案后,李弘便始终在关注着李显的举动,隐隐地察觉到李显的所作所为似乎大多是冲着武后去的,虽不明白李显为何会如此,可在李弘看来,这是件好事,至少在遏制武后胡乱干政一事上,双方有着可以合作的基础,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双方并非一体的,李弘自然不会轻易地将自个儿的想法表露出来。

    呵,好家伙,还真吃定咱了,这是要咱去做仗马之鸣啊,嘿,美了你了!李显心思机敏得紧,又怎会猜不出李弘的心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要自己去当那个出头鸟罢了,否则的话,也不会紧巴巴地召见自个儿。

    不错,李显是很想扳倒武后,然则却没打算就此牺牲自己,冒险也得有个度不是,明知道送死还往上冲,那不是勇敢,而是傻冒,很显然,李显尚不至于傻到如此之地步,在他看来,眼下之事明显地属于几乎不可为之事,李显又怎敢去打这等完全没有把握的仗。

    “臣弟受教了。”李显心思转得飞快,转瞬间便已断明了形势,自不愿再就此事多生枝节,这边面色肃然地一拱手,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道。

    “哦?”

    李弘显然没想到李显的反应会如此的平静,不由地便被噎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李显一眼,轻吭了一声,却也没有旁的表示。

    “太子哥哥,臣弟一上午皆在习武,颇觉疲倦,若是太子哥哥没有旁的事交代,臣弟便告辞了,容后再来听哥哥教诲。”李显已不打算再沾手此事,此际见李弘默默不语,自是不愿再多逗留,这便很是恭敬地拱手告辞道。

    “七弟且慢。”这一见李显要走,李弘立马有些子沉不住气了,手一压,示意李显安坐不动,他自己却豁然而起,焦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七弟须知封禅乃古礼,其之章程轻易变更不得,若不然,便是对上苍大不敬,今太常伯(礼部尚书的别称)并未出缺,何故换人耶,母后此举……唉,为兄实是不敢苟同,七弟岂能安坐如仪呢?”李弘思来想去地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将话挑明了来说。

    得,不敢苟同的话,您老就尽管上本好了,告诉咱又能有甚用场?一听李弘如此说法,李显忍不住在肚子里鄙夷了一番,可脸上却是淡漠至极,啥表情都没有,双唇紧闭,死活不肯接李弘抛将出来的话题。

    “也罢,七弟既然累了,那就道乏罢。”李弘满怀希望地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不吭气儿,心头一沉,知晓无法说动李显去干那等脏活,失望之余,也不禁有些生了怨气,这便跟赶苍蝇一般地挥了挥手,不耐地下了逐客令。

    “多谢太子哥哥厚爱,臣弟告退。”

    李显本就不愿再多逗留,这一听李弘下了逐客令,自是乐得遵从,这便站起了身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便要就此退出书房。

    “七弟留步。”

    就在李显将将要走出书房之际,背后又传来了李弘的声音。

    “太子哥哥有事请吩咐,臣弟听着便是了.”

    李显虽已决定不参与此事,可也不想太过得罪李弘,这便站住了脚,回过身来,躬着身子,摆出一副恭听训示的姿势。

    “唔,七弟可愿替为兄往英公府上一行?”李弘瞄了李显一眼,嘴角抽搐了几下,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去找李勣?干啥呢?要这位老爷子出面去上本反对武后?扯淡罢!李显虽与李老爷子交往不多,可对其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李显看来,这位老爷子就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儿,哪有可能冒着得罪武后的危险去动本章。

    “太子哥哥有令,臣弟自当遵循,只是不知太子哥哥有何话要臣弟代转,还请明言,臣弟也好照着去做。”李显十二万分地不想去英国公府,可又不好当面拒绝李弘的要求,无奈之下,索性将话题给挑了出来。

    “为兄也无甚特别交代,七弟就算替为兄前去道贺罢。”李弘见李显话里话外都透着拒绝当说客的意思,自也不好强迫,只好随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臣弟遵命,定会转达太子哥哥对英公之问候。”见李弘不再紧逼,李显也就此松了口气,这便恭敬地应了诺。

    “也罢,那便如此好了,尔且去罢。”

    这一见一番苦心全都落到了空处,李弘心中已是不耐,自也懒得再跟李显瞎唠嗑,这便挥手示意李显自行退下。

    “臣弟告退。”

    尽管心里头对李弘的用心嗤之于鼻,可该尽的礼数却是少不得的,李显躬身唱了个诺,转身退出了书房,径自出了东宫,趁着马车转回自家府上,一路走一路苦思,到了末了还是没能找到不让武后担当亚献的办法,虽不甘,却也无奈得很。

    “下官参见殿下。”

    周王府门外,李显刚从马车厢里钻将出来,脚都尚未站稳,林奇已从旁冒了出来,躬着身子问安道。

    这厮来得好巧么?嘿,十有**也是冲着封禅泰山一事而来的!李显扫了林奇一眼,心中微微一动,已猜出了其之来意,不过也没出言点破,只是平淡地抬了下手道:“免了,随本王进府罢。”

    “谢殿下。”林奇自前番被李显教训过一回之后,如今已不敢在李显面前流露出丝毫的矜持,恭敬地应了诺,屁巅屁巅地跟在李显身后进了前厅,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恭听李显训示。

    “林御史来找孤可有甚事么?”

    李显并没有急着发话,而是任由林奇站在那儿,自顾自地饮了几口凉茶,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道。

    “下官敢问殿下,今日您进宫可是为了封禅泰山一事么?”林奇拱了拱手,陪着笑脸地问道。

    “不错,是有此事,怎么林御史对此有甚看法么?”李显头也不抬地饮着茶,声线平淡地回道。

    这一听李显言语间似有不悦,林奇忙小退了半步,紧赶着回答道:“不敢,不敢,下官也是得知了些消息,特来请殿下明示行止的。”

    行止?唔,这倒是老六那厮还朝的好机会!李显眉头一扬,心中已有了计较,不过却也没急着表态,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慎重地开口道:“此事暂不着急,唔,先等几天再看。”

    “啊,这……”林奇心中其实已有了主张,本想在此事上好生表现一回的,这一听李显要其按兵不动,登时便有些子丧了气。

    “怎么?林御史别有主张么?”李显对林奇可是半点好印象都欠奉,若不是李贤宠信着此人,李显连理都懒得理会其,此时见其似有不同意见之状,立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啊,不敢,不敢,下官唯殿下之命是从。”一见李显脸色阴沉,林奇登时便有些慌了手脚,忙不迭地低下了头,紧赶着回答道。

    “那就先如此罢,过几日孤自会派人传讯于尔。”李显将手中的茶碗搁置在了几子上,语气淡漠地下了逐客令。

    “是,下官告退。”李显既已如此说了,林奇自不敢多逗留,忙躬身行了个礼,退出了厅堂。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老六那厮还真是瞎了眼,将这么个货色当成宝了!李显瞥了林奇的背影一眼,在心里头恶狠狠地鄙夷了一番——李显不待见林奇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李显深知林奇的个性,纯属一个得了三分颜色便敢开染坊的主儿,若不以强力来压制其,一准要误大事,此时见其已乖乖离去,李显自也懒得再多加理会,心思再次转到了封禅泰山一事上,突地想起一事,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六十章虎爷犬孙(上)

    我勒个去的,上当了,晕!李显先前在东宫时心思始终放在如何阻止武后担当亚献上,却没有多从李弘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待得被林奇一搅合,李显突地醒悟了过来,察觉到自个儿不经意间居然中了李弘的圈套,心头不由地滚过一阵气恼,但气的不是李弘的阴险,而是气自个儿着实太过大意了些。

    李弘的设计虽隐蔽,说穿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利用的便是李显轻忽的心理,这其中的关键便在李显所应承的英国公府一行上——李勣是个很谨慎之人,在事涉天家之争时,往往采取置身事外的做派,观其一生,唯有在立武后时,被逼不过之下,才说了句含糊话,其它时分遇到天家内部之事皆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当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时,曾问计于其,可李勣一言不发,不仅如此,还特意辞官归府,死活不愿帮李世民起事,后头李世民诸子夺嫡正酣时,李勣一样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此番封禅泰山大典能出任终献于常人来说,那是天大的荣耀,抢都抢不赢,可放在李勣身上就未必会是如此,本来么,若是圣旨下达,李勣可能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出这么个风头,担不担任尚在两可之间,可李显只要一出现在其府上,李勣百分百会上本推辞终献一职。

    理由?很简单,倘若李弘真有心要恭贺李勣担当终献的话,应该是亲临英公府表示祝贺,至不济也得亲笔写封道贺信着人送了去,哪有派李显代为转述的道理,这不明摆着是在告知李勣他李弘很不乐意看见李勣担当终献么?要知道李弘乃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他要是不喜的事儿,以李勣的谨慎个性,又怎可能会去做,毫无疑问,上本推辞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如此一来,李弘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可李显却平白被利用了一把,硬是得白当了回“小人”,这叫李显如何能不恼火的。

    大意了,确实大意了!李显气恼之余,也在反思着,自是知晓近来诸事太过顺遂了些,以至于必要的警惕居然都险些丢了个干净,毕竟无论李弘还是李显,都不是省油的灯,稍一不留神,很可能就被这哥俩个给算计了去,如今这桩差使还是小事,顶多被英公一家老小暗中埋怨几句,倒也无妨,可这等不警醒要是持续下去,将来怕是要吃大亏了的,一念及此,李显额头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便狂淌了下来。

    气归气,恼归恼,可该做的事却还是避免不了,纵使李显再不情愿,英国公府一行依旧是避无可避,毕竟李显也不愿因此事太过得罪了李弘,也就只能是抱着挨骂的心理准备,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赶往下马陵的英国公府去了,到了地头,着人上去递了名刺,旋即便有一壮实青年大步从府门里行了出来,李显只一看,便已认出了来人,赫然竟是李勣的长孙李敬业。

    李勣一生威名赫赫,南征北战打下了偌大的家业,可惜在子息上头却是少得可怜,到了近四十岁方才得了一子李震,宝贝得不行,可惜此子福薄,二十余岁便得病死了,好在李震死前留下了两子,这才算没绝了李勣的嗣,其中李敬业为长,年方十九,李敬猷为次,十八岁,皆已成家,于子息上倒是颇有所出——老李头怕绝后,一口气给这小哥俩都娶了一大堆的侍妾,于是乎,这对兄弟皆可着劲地造人,尚不到二十呢,兄弟俩都各已有了四子,倒也是京师佳话一桩。

    “周王殿下驾到,末将有失远迎,海涵,海涵。”

    李敬业大步行出了府门,在门前的台阶上顿住了脚,略有些矜持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向已站在了照壁前的李显迎了过去,一躬身,行礼问了安,只是却并没有自报家门,语气里也颇有些自傲之意味。

    呵,这混球还真是人模狗样的,骚包一个!李显这一世是不曾见过李敬业,可前一世与其可是没少打过交道,更曾险些被其连累得小命不保,对其印象实在好不到哪去——李敬业就是徐/敬业,前一世李显第一次登基被废之后,李敬业在扬州起兵,打着匡扶李显的旗号,实则起了替代唐室的野心,可惜此人有勇而无谋,志大而才疏,起兵不久便被武后派兵剿灭了,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他自己死了不打紧,却让李显吃挂落,险些被武后借此事除掉,若不是李显见机得快,趁着李敬业尚未兵败之际,早早地便上了请罪本章,与李敬业划清界限,再加上群臣纷纷相谏,只怕李显也难逃武后之毒手。

    “审宁(李敬业的字)兄客气了,小王来得匆忙,多有打搅了,还望恕罪则个。”李显虽不喜李敬业,可却绝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一副温和的姿态,煞是客气地还了半礼。

    “殿下见过李某?”

    李敬业一听李显一口便叫出了自个儿的字,登时便是一愣,他自忖一向与李显并无交道,话便不由地脱口而出了。

    “那倒不曾,不过小王对将军可是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英公府上除了审宁兄,又有何人能有此行色?英公后继有人啊,实朝廷之大幸也!”李敬业这一发问其实颇为失礼,然则李显却并不计较,至少表面上是不计较,不单不计较,反倒可着劲地捧了李敬业一把。

    “岂敢,岂敢,殿下过誉了,末将惭愧,惭愧!”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敬业的虚荣心自是大大的满足了一番,口中说着岂敢,可脸上的笑容却明白无误地写着“当之无愧”四个大字。

    “审宁兄过谦了,呵呵,小王此来乃是奉了太子哥哥之命前来拜访英公,不知审宁兄可否代为引见?”趁着李敬业高兴之际,李显立马挑明了正题,颇有趁热打铁之用心。

    “这个……”

    李敬业并不清楚李显的来意,不过么,在出来迎接之时,其祖李勣曾有交代,说是能推则推,这便是李敬业一出面便摆出一副不怎么在意李显的架势之根由所在,此时被李显奉承得正爽,拒绝的话自是不好说出口来,可又顾忌着自家祖父的交代,一时间不由地便有些子语塞了。

    “好叫审宁兄得知,小王此来可是有着天大的好消息要转告英公,还请审宁兄行个方便才好。”李显机敏得很,一见到李敬业的神情窘然,立马便猜出了其心里头的小勾当,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诚恳之色地再次进言道。

    “哦,原来如此,殿下请。”李敬业愣了愣,到底是不好拒绝笑脸之人,只能是向旁一让,比了个“请”的手势。

    “审宁兄,请!”

    一见李敬业让了路,李显自是不会跟其客气,哈哈一笑,也比了个“请”的手势,抬脚便向府门行了去,李敬业见状,忙落后小半步陪在了一旁。

    “殿下,您所言的天大好消息是……”

    李敬业到底年轻气盛,心里存不住话,好奇心一起,也不管失礼不失礼的,这都还没走上几步呢,便憋不住开口探问了起来。

    啧啧,这厮气量城府都不行,怪不得前世坐拥几十万大军却数月便败得个一干二净!李显在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李敬业一番,可脸上却是笑得极为的灿烂,眯缝着眼道:“审宁兄可知陛下将封禅泰山之事么?”

    “知晓是知晓,不过此事……”李敬业虽算不得大才,可也不傻,一听李显提到了封禅泰山之事,心里头立马便是一动,隐约猜到了李显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只是并不敢肯定,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地问了半截子话,一双眼满是热切地死盯着李显不放。

    “此即小王来贵府之用意所在,恭喜英公了,陛下已有旨意,让英公担当终献大任。”李显意味深长地瞄了李敬业一眼,笑眯眯地回答道。

    “啊,真有此事?”

    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李敬业立马有种天上凭空掉下无数金钱的喜悦感,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起来。

    好事?嘿,也就只有你小子会这么想,你家老头子听了只怕不会作如此想罢。李显知晓李敬业就是一俗人,自不会跟其分析内里的利弊,哈哈一笑道:“圣旨都已到了东宫,又岂能有假,莫非审宁兄信小王不过么?”

    “呵呵,岂敢,岂敢,殿下既如此说了,末将岂有不信之理,殿下,您请,家祖已在二门厅堂相候。”李敬业兴奋地一握拳,振动了下手臂,暗自发泄了一把,那副得意之状丝毫不加以掩饰,若不是李显在场的话,只怕其便会仰天狂笑不已的。

    废材就是废材,没头脑的家伙!李显原本就对李敬业印象不佳,此时见其表现得如此之肤浅,心里头自是更厌恶了几分,当然了,再怎么讨厌这厮,李显也绝不会表露出来,只是陪着笑了笑,抬脚便向二门厅堂缓步行了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盛唐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盛唐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盛唐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