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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水落石不出(下)

    “娘娘,有消息了。”

    天将晚,夕阳西下,落rì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子,照进了宽敞的御书房中,将武后的半边脸颊染上了层金黄,美奂美伦间,别有种高贵典雅之气度,这令刚从照壁转将出来的司礼宦官程登高不禁为之恍惚了一下,但却不敢有所失礼,忙不迭地低下了头,疾步走到了文案前,低眉顺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说罢。”

    武后并未抬头,依旧埋首于公文间,手中的朱笔速书不已,仅仅只是从朱唇中吐出了句平淡的话语。

    “启禀娘娘,据线报,越王世子琅琊王今rì一早领着人去了橘子街,午时过后方才回了王府,旋即越王府那头便传下了令,着京兆府全城大搜,说是要找一个甚子‘布衣神相’,如今城中已然哄乱不已了。”

    武后有令,程登高自不敢不答,忙整理了下思路,一口气将所得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嗯?甚个‘布衣神相’?怎么回事?”

    一听程登高此言有异,武后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随手将朱笔一搁,抬起了头来,狐疑地追问道。

    “回娘娘的话,老奴已着人去查了,尚未得到准信,只是听闻此人乃是外地来的游方道士,姓李,名布衣,自号‘布衣神相’,于相面卜卦上颇有些能耐,在橘子街上小有名气,其余诸般根脚还须得再行详查。”

    越王府下令大搜全城的消息其实半个多时辰前便已传到了程登高处,只是当时个中缘由并未搞清,程登高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吩咐下头人等再探,待得知晓越王府要搜的人是名相师之际,方才觉得其中或许别有蹊跷,不敢再行隐瞒,这才紧赶着前来禀明了武后,于消息本身,自是已有了些眉目,此时应答起来倒也能对得上号。

    “嗯,本宫知道了,叫下头的人将越王府那头盯紧了,有消息即刻来报,去罢。”

    武后静静地听完了程登高的禀报,也无甚特别的表示,一挥手,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老奴这就去办!”

    程登高原本担心武后细问之下,会暴露出自己延迟上报消息的过错,可一见武后并没有再往下追问,心弦自是微松,不敢再多耽搁,紧赶着应了声诺,匆匆退出了御书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布衣神相’?那厮搞的甚名堂?”

    尽管下命令时武后的表情淡然得很,可其内心显然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松自如,程登高方一离开,武后便已是有些子坐不住了,站起了身来,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细细地思索这个中的蹊跷之所在,却怎么也无法看透此举背后的谜团,只是隐隐觉得此事恐于己大有不利之处,心境不禁为之一乱,原本平稳的气息也因之紊乱了起来……

    酉时末牌,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用膳的时间也早已是过了,可李贞却无半点的食yù,脸sèyīn沉地端坐在上首,不言不动地有若尊泥菩萨一般,浑身上下皆是煞气腾腾,闹得下头的诸子以及一众心腹们也都不敢稍动,只能是饿着肚子奉陪到底,书房里的气氛自是好不到哪去,压抑得令人很有种喘不过气来之感。

    “父王,事情皆已安排停当!”

    难耐的死寂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了起来,却见汗透重衣的李冲如旋风般从外头直闯了进来,几个大步便已到了上首文案前,干净利落地躬身行了个大礼,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听得响动,李贞从沉思里猛醒了过来,双眼一睁,jīng光乱闪地开了口。

    “好叫父王得知,孩儿已让人将半山居之情形暗查了一番,可以肯定那林如远此时就在宅院之中,不仅他在,那林宏涛也在,一网下去,必可尽擒之!”

    李冲名义上掌总着越王府的暗底势力,可实际上每回大行动都轮不到其来指挥,此番算是第一回亲自上阵,心情自是激动得很,一听李贞有问,立马表功一般地应答道。

    “唔……”

    兹事体大,李贞可没李冲那等好心情,压根儿就没甚表示,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父王明鉴,那林宏涛每每以废太子心腹自居,时常发乖谬之言论,暗自收拢死士不说,还敢收拢江湖巨盗,本就已是死罪难逃,拿其来作法,谁都没得话说,而今一切就绪,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孩儿恳请父王早做决断!”

    李冲此番yù建功勋,做事自是多了几分的认真与仔细,还真将林宏涛的底细彻查了个遍,自忖毫无差池,自是想着赶紧发兵拿人,以此为巩固自身地位之保障,这一见李贞在那儿沉吟不决,登时便急了,紧赶着出言进谏了一番。

    “嗯,那‘布衣神相’可有甚消息么?”

    尽管李冲已将话说得分明了,可李贞却还是没有急着下决断,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布衣神相”的下落上。

    “这……,倒是不曾,孩儿已督令京兆府全力搜捕,只是偌大个京师,要想找出一个人来,实非一rì之功,此事于大局似无关碍,不若rì后再行缉拿也就是了。”

    李冲此番奉命在外主持大局,光顾着要建功,重心大体上都落在了半山居上,对缉拿“布衣神相”却是并不怎么进行,也就是到京兆府传了个令,派了几名侍卫在那儿张罗着,他自己却是没怎么过问,此时听得李贞问起,自不免有些子心虚了起来,可又不愿自承轻纵,这便轻描淡写地出言搪塞了一番。

    “无霜,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李冲说得倒是轻巧,可李贞显然不似其那般自信,也没对其之言多加点评,而是将目光转到了陈无霜的身上,试探地问道。

    “小王爷,据闻那林如远一身武艺高强至极,不知小王爷对拿下此人有着几分的把握?”

    陈无霜没有急着回答李贞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侧头看了看跃跃yù试的李冲,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先生放心,那林如远虽强,张楚、燕万山二人皆足以力敌之,两人联手之下,要擒要杀,皆可随心,断不会有误事之虞!”

    李冲也是习武之人,自是知晓张、楚二人皆是当世的顶尖好手,虽尚不到宗师之境,却也差得不是太远了,对二人之能有着绝对的信心,回答起陈无霜的问话来,着实爽利得很。

    “嗯,如此最好,王爷,世子说得对,此事不已拖延,务须尽快办妥了去,若走漏了消息,后患无穷也!”

    陈无霜心中显然早有了定策,只是担心事有不谐罢了,此时听得李冲如此肯定的保证之言,倒是放心了不少,这便面sè坚毅地出言进谏道。

    “也罢,冲儿即刻去安排停当,务必生擒林宏涛,至于林如远么,当场格毙,不得有误!”

    李贞此番之所以下令全城大搜“布衣神相”,固然有着虚张声势,以转移武后视线之目的,可也不乏趁机拿下此人之心思,为的便是做要挟李显之用,当然了,若是李显那头派人去营救“布衣神相”的话,李贞更是欢迎不已,大可顺势cāo纵京兆府的人马给李显的暗底势力来上个迎头痛击,这等算计虽好,可惜却未能拿到“布衣神相”其人,自是无法派上用处,暗自惋惜之余,也只好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案子本身上。

    “诺!”

    李冲早已等得有些个不耐了,这一听自家老父终于下了决心,登时便兴奋得脸庞都扭曲得狰狞了起来,也没再多废话,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阵风般地便冲出了书房,自去排兵布阵不提……

    亥时四刻,夜早已深沉,偌大的东宫里一派黑沉,唯有甘露殿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一身单衣的李显独自端坐在几子前,对着打到了一半的棋谱默默地沉思着,手中拈动着的棋子半晌也不曾落下,显然心思并不在棋谱本身,面sè虽一如平常地淡定,可眼中不时闪过的jīng芒却暴露出了李显那并不算太平静的心情。

    “殿下,越王世子已发兵大破半山居,林宏涛被擒,林如远当场身亡。”

    一片寂静中,书房中的灯火突地明灭了一下,一身黑sè夜行衣靠的李耀东已然出现在了房中,但见其朝着李显一躬身,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辛苦了,下去歇息罢。”

    李显不动声sè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诺!”

    李显既已下令,李耀东自是不敢再多耽搁,应答了一声之后,身形晃动间,已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踪影。

    “总算是结束了!”

    李显之所以此时尚未入睡,等的便是这么个消息,此时事已了,心情立马便是一松,倦意不禁便涌了上来,这便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随手将手中拈着的棋子往几子上一丢,站起了身来,几个大步行到了窗前,凝视着西面的夜空,良久不发一言,心思显然已是转到了即将打响的西征之战上……

第六百九十二章西征第一战(一)

    吐火罗,古地名,其疆域包括现世的阿富汗以及巴基斯坦北部地区,其地之民基本皆属印欧人种,汉初时曾在塔里木盆地立有大月国,后被匈奴人所败,不得不退过葱岭,与当地游牧民族混居,势力渐大,再次立国,西方史书称为巴克特里亚王国,国都巴克特拉(今阿富汗巴尔赫),于汉史则呼为大夏国,公元纪年前后被兴起的波斯王国所灭,为其之一行省。

    自大食灭波斯之后,吐火罗便成了大食国与大唐两大强国之间的缓冲地区,虽无明文约定,可双方间却都不约而同地不向此处进兵,大体上来说,大唐是因疆域过广,周边不时有游牧民族闹事,无心再向西发展,而大食国则是因与东罗马酣战连连之故,暂时无力东顾,索xìng放任此地成为三不管地带,只是时不时地便会发兵劫掠上一番,大肆杀戮,以致当地原本有着悠久历史的诸多名城或是毁于战火,或是渐沦荒芜,即便是巴克特拉这个早先的大夏国国都如今也已是人烟稀少,几沦落为贫民小镇,再不见当年俯瞰四方之雄伟,然则自打仪凤三年清明时起,巴克特拉又成了全吐火罗最热闹之地,大道上时不时便能见到携家带口地往巴克特拉赶去的部族老幼,这一变化只因波斯王子泥涅师已然归来,不仅仅是王子回归,更因着大唐雄师的到来,这一切的一切令饱受大食国侵掠之苦的各部族都看到了解脱的希望之光。

    唐军的兵力并不算多,步军六千,骑军一万五,再算上充当随军民夫的原吐蕃战俘三千余众,拢共也就两万四出头一些罢了,然尽皆乘骑,兵行甚速,自二月初从兰州誓师出征,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已横穿大漠,急行三千里之遥,四月初二便已赶到了巴克特拉城旧址,只是到了之后,便没了动静,这一驻扎下来,便是近半个月不曾再向前挪动半步,更耐人寻味的是——身为主帅的林成斌一到了巴克特拉城,便不再露面了,除了交待各军就地休整之外,连句旁的交待都没有,更不曾召开过军事会议,宛若真就像是打算在此地长期驻扎一般,这等情形一出,诸军将领们私下自不免颇有怨言,而心急着光复故国的泥涅师更是因之坐立不安,每rì里几乎都要往中军大帐跑上好几回,却始终没能得个准信儿,谁也闹不清林成斌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河西军乃是常胜之军,自打建立起,便是战无不胜之师,上上下下都有着股打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对敌之际,向来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勇往直前,从不知畏惧为何物,正因为此,对于主帅林成斌勒兵不前的表现,军中自不免怨声载道,这一点林成斌心中有数,但却丝毫不加理会,每rì里只忙两件事,一是催促后方老营向前线运送辎重粮秣,二是对着大幅沙盘沉思,除此之外,甚事不理,既不去督促诸军cāo练,也不去关心敌情之变化,这一rì自然照旧如此办理,一大早起来先是撰了文向后方催粮,之后么,便即蹲在沙盘前不动弹了。

    “禀大将军,李副帅、萧副帅与波斯王子一并前来求见!”

    林成斌想清静,可惜却是不能如愿,这才方蹲下不多会,就见中军官大步行进了帐中,抢到了林成斌的身后,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不用问,林成斌也知晓三人的来意,左右不过都是来讨个说法的,然则林成斌却也并不甚在意,眉头一扬,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声,人却兀自蹲坐在沙盘前。

    “末将等参见大将军!”

    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中,李贺等人已大步行进了帐中,这一见林成斌背对着众人蹲坐在沙盘前,各人的脸sè皆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却都不敢失了礼数,各自行上前去,躬身见了礼。

    林成斌是个很细心之人,尽管不曾回头,可诸将们见礼之际那细微的语气变化他却是尽皆察觉到了,心头不禁滚过一丝的无奈——尽管身为主帅,往rì里也没少立下赫赫战功,可归根结底还是缺乏十足十的威望,在这一点上,林成斌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毕竟无论是军中资历,还是战功,又或是指挥才能,李、萧二人都不在他林成斌之下,只是因着有李显的命令在,二将不敢不听从调遣罢了,可内心里却一准不会服气,若不然,也不会在此时联袂前来施压了。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下说罢。”

    林成斌心中虽颇有感慨,但并未带到脸上来,霍然而起,拍了拍手掌,几步走到上首的文案后头落了座,环视了下诸将,语气平和地开了口。

    “诺!”

    诸将虽都是来讨个说法的,可毕竟身为属下,自不好一上来便有甚不敬之言,各自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分左右落了座,只是卜一坐定,李贺与萧三郎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扫向了泥涅师,内里满是暗示之意味,明摆着是要泥涅师出面陈情。

    “大将军,据线报,我大军抵达的消息已然走漏,大食东方行省总督穆斯塔法?伊本扬已开始调集全东方行省之兵力,巴尔赫等城之兵马已在急速向木鹿城集结,总兵力或将超过十五万之多,今我大军休整已久,兵备已齐,若不趁敌立足未稳而攻之,恐难有胜算,还请大将军明察!”

    三人来前便已是统一过口径了的,泥涅师本就负有出头鸟之责,这会儿一见李、萧二将的视线扫了过来,自是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便是一躬身,言辞潺潺地进言了一番,用词颇具军中特sè,显然并非是其本应有的水平,而是李、萧二将背后指点之结果。

    “大将军,末将以为波斯王所言甚是,我军远道而来,利急攻而不利缓,且敌军众而我军寡,当趁敌无备而攻之,今迁延在此,龟缩不前,难免有贻误战机之嫌,倘若战事不利,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太子殿下!”

    虽然同为李显心腹爱将,然则李贺与林成斌却并非一个系统,与林成斌之间的关系也只是一般的同僚罢了,彼此间并无甚深交,且李贺对于此番李显任命林成斌为帅私下里也有些子不甚服气,这一进起言来,自是火药味十足,就差没指着林成斌的鼻子骂其怯战了的。

    “大将军,兵法有云,军不动则兵怠,如今敌情有变,似该及时调整为宜,还请大将军明察!”

    萧三郎与林陈斌倒是同一个系统出身,原先都是王府亲卫队之人,说起来萧三郎的资历甚至比林成斌还要多上半载,只是在亲卫队时,萧三郎始终不曾出头,仅仅只是一名队正而已,比起林成斌的官运来说,着实是差了老大的一截,也就是到了陆军成立之际,萧三郎方才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可官衔却始终比林成斌要低上一些,此际尽管也是来施压的,可在进言时显然就比李贺要温和了许多,也简洁了许多。

    “嗯,诸位都想战么?”

    林成斌早就料到了三人的来意,这一见三人纷纷进言,自是不以为奇,也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大将军,不止是我等想战,下头诸将也都早已按捺不住了,再不战,军心当有不稳之虞!”

    李贺虽是副帅,可其官衔与林成斌却是同级,自是有着与林成斌叫板的底气,这一听林成斌到了此时还不肯表态,心中难免有些怒气,这便**地顶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这数rì来,末将所收的请战书垒起来,怕都有一尺来高了,军心可鼓不可怠啊,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

    同样是求战心切,可萧三郎说起话来,便比李贺要有技巧得多,不说自身的想法,而是搬出了各级将士的请战书来说事儿。

    “大将军,您就下令罢,我波斯各部早已枕戈待敌多时,令旗所向,自无不奋勇争先!”

    既已来到了离故国不过两百里的地儿,泥涅师每时每刻无不在期盼着能早rì踏上故土,恨不得即刻便发兵横扫敌军,这会儿表起决心来自是慷慨激昂得很。

    “嗯,既然诸公都想战,那便战好了,只是这战又该如何个战法,却不知诸公对此有甚高见否?”

    林成斌在巴克特拉城下迁延不进,并非完全是担心后勤辎重跟不上,也不完全是想借此机会激发将士们的请战之心,更是有着战略上的通盘考虑,只不过他并不打算立马便说将出来,而是将问题抛给了灼灼言战的三人。

    战争可不是儿戏,也不是靠耍嘴皮子便能得胜的,三人来前只是商议了要一同进言请战,可却并未就战事本身该如何展开进行磋商,虽说三人皆有着各自的战略思路,萧、李二将更是有着战则必胜的绝对信心,然则兹事体大,却不是能轻易胡诌的,三人不禁都微有些犹豫,大帐里立马就此安静了下来……

第六百九十三章西征第一战(二)

    万里远征说起来豪迈,可真实行起来,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姑且不说后勤辎重转运艰难,也不提风土人情的疏离,就说败不得这一条便是件要命的事情——远征域外说穿了就是无后方作战,哪怕一路狂胜,可只要败上了一回,前功尽弃不说,闹不好就会落得个全军尽墨之下场,在场诸人除了泥涅师之外,皆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自是都清楚个中的风险之所在,正因为此,在谈到战略之际,谁都不肯轻易进言,帐篷里的缄默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大将军,您说如何打便如何打,但凡用得着小王的,绝不敢辞!”

    泥涅师在长安呆了几个年头,汉语自是早已说得顺溜无比,汉文也能凑合着舞上几下子,可说到汉文化之jīng髓么,却是半点都没学到,浑然不知谦逊为何物,这一见诸般人等皆三缄其口,心头登时大急,唯恐诸将就此退缩了去,这便紧赶着抢先开了口,只不过说的全是废话罢了。

    “波斯王客气了,待得战时,还须得波斯王多多支持才是。”

    这一路行来,林成斌自是没少与泥涅师接触,又怎会不知这厮就一志大才疏之辈,能力着实是有限得很,不过么,其既是波斯之王,应给的体面还是得给的,哪怕心中其实并不怎么待见其人,客气话也是得说上一下的。

    “一定,一定,大将军,依您看来,这仗究竟该怎个打法?”

    泥涅师到底年轻,虽有着波斯王的封号,其实自打出生起,便不曾享受过王室的尊荣,更不曾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于人情世故上的能耐有限得紧,自是分不清客套话与真话之间的区别,不管不顾地便要林成斌当场拿出个战略战策来。

    “李将军,萧将军,二位对此战有甚看法么?”

    该给的体面要给,可真涉及到总体战略之际,林成斌可就不会跟着其瞎胡闹了,压根儿就没去接话茬,而是面sè肃然地扫了眼分坐两旁的李贺与萧三郎,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大将军明鉴,敌众我寡乃不争之事实,然我兵虽寡却jīng,敌军众却杂,而今敌麋集而来,各部实难急速到位,当披坚持锐,急袭破敌首脑,一战拿下木鹿城,而后趁敌势大乱,一路横扫,当可大获全胜无虞!”

    林成斌既已点了名,不说自是不成了的,虽同为副帅,可李贺的衔职要比萧三郎高出两级,自是得率先开口,当然了,李贺本就对此番战事做过了jīng心的推演,心中早有了定策,自不会有甚怯场可言,话虽不多,可策略却已是说得分明无比了,那便是趁敌主力尚未完全集结之际,大破敌军首脑所在的主力部队,而后趁势来上个秋风扫落叶,携大胜之势席卷全波斯。

    “嗯,李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萧将军可有旁的思路否?”

    平心而论,李贺的战策倒也可行,大唐对外征战上,时常使用这一招,成功的案例比比皆是,李靖、薛仁贵等名将都曾使用过这等战法,然则林成斌却显然另有计较,只不过他并未急着发表自个儿的意见,而是将问题抛给了萧三郎。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以为李将军此策若行了去,大胜一场当自无虞,只是却有一碍难之处,我军兵少,实难分兵掠地,倘若残敌稳下心神,一心固守待援,则我军恐陷持久战矣,若敌国中主力来援,形势或有逆转之可能,虽不致有大败之虞,却恐师老无功而回,此不可不防也。”

    萧三郎官衔较低,加之又曾在林成斌手下任职多年,自不好似李贺那般随意,言语间颇为恭谦,可该说的话却是说得个通透,显然他也不看好李贺的各个击破之战法。

    “诚然如是,那依萧将军所见,这仗该如何进行方妥?”

    萧三郎所言正是林成斌担心所在,自打受命挂帅时起,林成斌便已详细推演过了各种战法的优劣处,李贺之战策自然也在其中,但最终还是被林成斌放弃了,道理便是萧三郎所言的那般,这会儿见萧三郎思路与自己大体相近,林成斌登时便来了兴致,紧赶着便往下追问道。

    “围点打援!末将以为当先一战击败敌酋所部,但并不全歼,围之于木鹿城中,而后骑军逡巡出击,将各路仓促赶来之敌军一一歼灭于路上,最后再一举攻克木鹿城,如此一来,或可大胜而归矣!”

    萧三郎对林成斌恭谨归恭谨,可在战略战术上却是有着自己的主见,说将起来,同样是自信无比。

    “萧将军此言差矣,围点打援之关键在围上,我军兵少,若yù围城则难分兵破敌其余诸路,倘若被人内外夹击了去,岂不是笑话一桩!”

    说到自信,李贺可是从不让人的主儿,他先前的战略被萧三郎给说了一通,心中本就有火,此时一听萧三郎的战略陈述,自是大不以为然,也不等林成斌有所表示,立马毫不客气地反驳了一句道。

    “李将军过虑了,但须仔细安排,无有不成事者,只消能一战先灭敌酋所部大半,我第一师足可胜任围城之任,至于灭敌诸路之事,莫非李将军不敢为么?”

    萧三郎也是个有个xìng的人物,其与李贺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彼此间也无甚亲密的私交,说起话来,自是不会给李贺留太多的情面。

    “你……”

    李贺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这一听萧三郎如此说法,眼立马便瞪圆了起来。

    “二位将军,本将有个问题萦绕在心已是多时,却不得其解,还请二位将军帮本将参详一二,唔,这么说罢,倘若敌军十五万人齐聚,我军能胜否?”

    眼瞅着李、萧二将要起争执,身为主帅,林成斌自是不愿见此,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这……”

    “嗯?”

    林成斌这个命题显然有些大,饶是李、萧二人都算是当世之将才,可一时间要想算计清楚,却也无法办到,加之不明林成斌此问的用心,自是不敢随便回答,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也没再多争执,而是各自皱眉思索了起来,林成斌见状,也不出言催促,只是默默地端坐着不动。

    “若安排停当,当是能胜,只是我军兵少,要想全歼却是稍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大将军莫非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么?”

    萧三郎到底曾在林成斌麾下多年,对其思维方式较为熟悉,只略一沉思,便已猜出了林成斌不曾说出口的打算,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试探着出言问道。

    “不错,我军兵少,且远离故土,万难有后续之援兵,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后患无穷也,且敌国离波斯近在咫尺,一旦波斯被我占有,其恐将倾巢前来复仇,时间于我不利,须急战急胜,方可解得此厄!”

    到了这等时分,林成斌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决心了,自信地一笑,将所思之战略简单地道了出来。

    “苏尔汉河谷!”

    李贺的反应也不慢,一搞清了林成斌的算路之后,脑筋便已是急速运转了起来,飞快地将木鹿城与巴克特拉城之间的地形地势过了一遍,瞬间便找到了林成斌不曾说出口的真正答案。

    “嗯,正是此地,诸位且随本将来。”

    林成斌早就知晓李贺之才能,对其能在如此短时间里看破自己的设计,自是半点都不以为奇,也没甚太多的表示,霍然起了身,招呼着三人一并凑到了巨幅沙盘前,抓起一把小旗子,只随手一丢,十数面小旗已插在了沙面上,不经意间,敌我态势已然明白无误地显示了出来。

    “好功夫,大将军真神人也!”

    李、萧二人都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对于林成斌这一手,自是并不怎么在意,也没甚特别的反应,可泥涅师却是没这个见识,加之又想着拍林成斌的马屁,自是紧赶着出言阿谀了一句道。

    “波斯王过誉了,诸位请看,敌军皆乘骑,麋集速度甚快,然后勤辎重却无法及时到位,故此,敌必yù急战,此心与我军自无不同之处,最多再有十rì,即便我军不动,敌也必来寻求与我决一死战,既如此,不若遂了敌军的意也无不妥,某以为此战当得如此……,不知诸位对此有甚见教否?”

    林成斌生xìng沉稳,自是不会因泥涅师的马屁而动容,随口逊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转入了正题,将谋划了多时的战略战术一一详述了出来。

    “善!”

    李贺一向不喜多言,可心思却是敏捷得很,略一盘算之下,便已明了了个中关键,自是别无异议,这便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态度。

    “按此行去,理应无虞,末将别无异议!”

    萧三郎的反应同样不慢,自也得出了与李贺一般的答案,只不过其个xìng稍温和些,应答起来便不似李贺那般生硬。

    “大将军,您就下令罢,小王自无不从之理!”

    这一见李、萧二人都已表了态,泥涅师尽管尚想不明白个中之奥妙,可在表态上,却是坚决无比。

    “那好,就这么定了,三rì后兵发木鹿城!”

    战略思路既已统一,林成斌自不会有甚犹豫,这便当即下达了出击之将令,声音虽平和,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第六百九十四章西征第一战(三)

    一句“长河落rì圆,大漠孤烟直”道尽了大漠的雄浑与壮阔,只是美则美矣,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看看景致,欣赏一下风光倒是无虞,可真要是行军其上,那就不是甚好玩的事了,头顶上烈rì如炎,地上热气蒸腾交攻,细滑的沙地又松又软,行于其上,吃力非常,纵使是乘马赶路,也一样费劲得很,饶是大食军伍早已习惯了这等场合,却也一样累得够呛,大半天走将下来,人马皆疲,个个无jīng打采,人人垂头丧气,万余人的前锋军愣是拖得足足数里之长,队形松散得不成样子。

    “呸,他nǎinǎi的,这该死的鬼天气!”

    迤逦前行的大军zhōng yāng,一身青sè板甲的大食前锋军大将吉雅德?本?萨利萨抬手搁在眉间,望了望天空,而后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满是细尘的浓痰,恶狠狠地骂了一嗓子,回头看了看拖得老长的队伍,眉头一皱,满是不悦地喝令道:“传令:后队加快速度,即刻跟上,有敢迁延不进者,斩!”

    “呜呜呜……”

    吉雅德?本?萨利萨生xìng残暴,原先本在西线为将,战功倒是赫赫,杀人无算,只是待下却极为刻薄,没少犯下虐杀军卒之罪,这才会被贬到了东线为官,但恶习依旧难改,在军中有着“血屠夫”之称,其既下了令,一旁侍候着的传令兵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解下腰间悬挂着的号角,鼓起腮帮子,狂吹了起来,霎那间,原本稀稀拉拉的前锋军立马闻风而动,一蜂窝地向前狂奔。

    “哼,一群废物,真要是在西边,全都是送死的货sè!”

    前锋军说起来已是东线最jīng锐的骑军之一了,能比这支骑军更强的就只有东方行省总督穆斯塔法?伊本扬手中掌握着的亲卫骑军,然则在吉雅德?本?萨利萨眼中,却依旧弱得可怜,压根儿就无法跟西线那些百战雄师相提并论,哪怕此际万马奔腾间颇见雄浑之气象,可吉雅德?本?萨利萨依旧看不上眼,不屑地咒骂了一嗓子。

    “报,前方五里处发现波斯余孽军营,请大埃米尔(大食军队统军大将之称谓)明示!”

    前锋军方才刚聚拢成列,一骑飞骑已从东面高速冲了过来,一见到策马屹立在道旁的吉雅德?本?萨利萨,紧赶着便是一个滚鞍下马,单膝点地,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有多少人马?可曾发现大唐人?”

    吉雅德?本?萨利萨虽是好战之辈,却并非莽夫,而是百战余生的猛将,骤然闻得敌讯,虽是兴奋异常,却并未莽撞行事,而是谨慎地出言追问道。

    “回大埃米尔的话,只发现波斯余孽四千余人马,驻扎于小溪旁,周边数里皆不曾见到唐人。”

    大食帝**队基本上以骑兵为主,机动力极强,也极其重视战场动态的把握,每逢战事,游哨往往派出十数里之外,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及时了解敌情之变动,东线部队的战斗力虽远不及西线,可在战术安排上却别无二致,游哨敢回来报信,自是早已将周边十里的敌情动态都已打探得清楚了的,回答起吉雅德?本?萨利萨的问话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四千?嘿嘿,传令:全军出击,一举荡平波斯残匪!”

    吉雅德?本?萨利萨在东线已呆了有些年头了,自是清楚所谓的波斯军不过就是些吐火罗各部族凑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罢了,此时一听前方军营里只有四千波斯军存在,自是不看在眼中,yīn冷地一笑,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出击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吉雅德?本?萨利萨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暴响了起来,万马奔腾间,沙尘滚滚而起,万余大军如卷地怒龙般向东狂奔不已,杀气冲霄而起,滚滚直上九天。

    “报,大王,大食狗贼杀来了,离我军已不足三里!”

    大食骑军这一发动之下,气势自是如虹贯rì,声势极大,立马便被负责jǐng戒的波斯军骑哨发现了端倪,紧赶着便报到了正在中军大帐里等待消息的泥涅师处。

    “来得好,传令,全军即刻向东南方撤退,不得恋战!”

    泥涅师此番受命率部族联军前出安营,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诱敌深入,别看军营外头的jǐng戒不严,实际上军营深处的将士们却是早已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人不卸甲、马不卸鞍,等的便是大食军的到来,此际一听骑哨如此说法,泥涅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霍然而起,紧赶着便下达了撤军之令。

    “追,追上去,杀光贼子,一个不留!”

    三里之地对于放足狂奔的骑军来说,实在算不得多远的路程,更别说在浩瀚的大漠上,视野开阔得很,大食骑军方才发动不久,乱成了一团的波斯军营已然暴露在了大食骑军的眼前,这一见波斯军乌七八糟地从军营里窜将出来,连个完整的队形都没有,吉雅德?本?萨利萨的心中立马滚过一阵嗜血的冲动,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放开喉咙嘶吼了一声,率部发动了狂野的冲锋。

    大食骑军所乘的皆是阿拉伯马,尽管东线部队所拥有的战马不及西线那般神骏,可也不是波斯联军胯下那些杂sè马所能比拟得了的,这一狂冲之下,当真有若旋风卷地一般,瞬息间便已冲到了离波斯军营不过一里之地,而此时波斯部落联军方才刚逃窜出军营没多久,这一见敌军气势汹汹而来,原本还稍有些条理的撤退登时便演化成了不可收拾的溃逃,那等情形落在大食骑军的眼中,自是更激发了大食军狂野的嗜血之本能,一个个嗷嗷直叫地放马狂冲,只吓得波斯部落联军亡命奔逃不已,各sè旌旗沿路丢了一地,丢盔卸甲之状,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报,大将军,大食军前锋已被波斯军引来,距我军还有三里不到!”

    大食骑军与波斯部落联军这一追一逃之下,声势自是大得惊人,很快便被前出的唐军游哨发现了端倪,紧赶着便报到了率部埋伏在波斯军营七里处一道高大沙梁后头的李贺处。

    “全军上马,准备战斗!”

    自打平灭了吐蕃之后,李贺也已是一年余不曾见过血了,此时听得敌军大至,不单不慌,反倒是暗自兴奋了起来,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平板着脸,一挥手,喝令了一嗓子。

    “唰!”

    李贺此番带出来的兵力并不算多,也就只有三千骑罢了,可却基本上是以当年河湟军百战老兵为基干的jīng锐之师,闻令而动之下,就宛若一人般,只听一声闷响过后,三千骑兵已然尽皆昂然马背之上。

    “上沙梁!”

    李贺很是满意地扫了眼士气高昂的部属,但并无甚旁的表示,一翻身,上了马背,用马鞭一指高高的沙梁,高呼了一声,率先策马沿斜面向沙梁顶端冲了去,三千骑军见状,齐齐发动了起来,沙尘漫天间,已是争先恐后地冲上了沙梁的顶端。

    “全军止步,结阵,结阵!”

    吉雅德?本?萨利萨到底是百战老将,尽管处于追杀乱军的高度兴奋中,却并未忘丢下观察四方之本能,唐军冲上沙梁的动静虽不算太大,可其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得再追杀已近在咫尺的波斯乱军,大吼着下达了结阵迎敌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吉雅德?本?萨利萨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便狂响了起来,如怒涛般向前狂奔的大食骑军瞬间便将马速降了下来,人人勒马不已,原本尚算整齐的队列就此乱成了一团,好在此际离唐军所在的沙梁还有一里半之遥,却也不虞大唐骑军的趁乱偷袭,各级将领嘶吼连连之下,万余骑兵总算是勉强稳住了阵脚,摆出了个方形之阵势。

    “撤,快撤!”

    泥涅师所部本已差一线便会被大食军追上,正自惶恐万分间,这一见左翼沙梁上大唐骑军终于是按预定计划前来接应,心中大安,但却不敢稍有耽搁,也不去与李贺所部回合,大呼小叫着率乱军绕过了沙梁,马不停蹄地向苏尔汉河谷飞逃了去。

    “是唐人!果然是唐人,嘿嘿,来得正好,全军听令,举刀!”

    吉雅德?本?萨利萨原本在西线任职,自是听说过大食红海海军被大唐舰队全歼之事,也曾见识过唐人为大食军所建造的大型弩车之犀利,自不敢小觑大唐军队的战斗力,可同时也早想着与唐军较量个高下,此际见山梁上的大唐骑军兵力并不算多,好胜心登时便大起了,狞笑了一声,一扬刀,高声喝令道。

    “唰!”

    这支大食骑军虽远谈不上大食国强军,可也不算杂军,基本的战术素养还是不错的,吉雅德?本?萨利萨只一声令下,万余把雪亮的弯刀已是如林般地举了起来,斜指向了沙梁上的唐军,示威之意味浓烈无比,两大军事强国的第一次正面较量已是箭在弦上,将将就此爆发……

第六百九十五章西征第一战(四)

    “无聊!”

    万余骑兵齐举刀,但见烈rì下刀立如林,亮晃晃地反光汇聚成一片耀眼无比的星河,这等声势自是不小,然则在李贺看来,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浑然不放在心上,撇了撇嘴,不屑地骂了一声,但并未就此下令出击,而是凝神观察着大食骑军的布阵之道。

    “出击!杀光唐贼!”

    吉雅德?本?萨利萨等了好一阵子,见对面的唐军仅仅只是立马沙梁之上,却并无丝毫发动攻击的迹象,自以为是被己方的威势所慑,加之欺负唐军兵少,战心登时便大起了,也不管己方在地利上处于不利之地位的事实,昂然高呼了一声,一马当先地率部便开始了前冲。

    “跟我来,杀贼!君不见汉中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眼瞅着大食骑军已然发动,李贺自是不甘示弱,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前一指,大吼了一声,高歌着冲下了沙梁,三千唐军见状,纷纷策马而动,人人高歌不已,嘹亮的战歌响彻云霄,战气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对冲的两支骑军都是轻骑,但装备上却是大相径庭,唐军轻骑基本上都着皮甲,唯有将领一级的军官方才身着明光铠,配备的兵器除了横刀之外,还有连环短弩、圆盾以及一把火铳,胯下战马清一sè都是青海骢,算是大唐诸骑军中最好的战马,只是相比于大食骑军座下的阿拉伯马来说,在个头以及冲刺速度上,要略逊了一筹,只是差距并未大到足以影响两军实力之地步,这也是大食骑军在装备上唯一占优之处,除此之外,大食骑军所穿着的白袍以及手中的短弯刀乃至马鞍上搁着的小圆盾,在质地上都差了唐军老大的一截,至于大食骑军所持有的弓箭无论是shè程还是威力上都远不及大唐骑军所拥有的连环弩以及火铳,当然了,大食骑军的兵力优势多达唐军的三倍有余,却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影响因素,从账面上来看,双方似乎应该是处于势均力敌之局面。

    随着两支骑军的先后发动,原本死寂一片的沙漠登时便闹腾了起来,歌声、吼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回合成一曲高亢的战争旋律,双方的士气皆高昂到了爆棚之地步,都相信自己一方会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只是很显然,必然有一方会成为对手的垫脚之石,至于究竟如何,却须得战过才知了的。

    “上短弩!”

    李贺是个很骄傲之人,打起仗来,固然是狠戾非常,但却不是不知变通之辈,绝不会放着己方的优势不使用,而去跟对手玩死拼,待得两军之间的距离已近到一百五十步之距上时,但听李贺一声大吼,早有准备的三千唐骑齐刷刷地解下了腰间悬挂着的连环弩,斜斜地瞄向了疾驰而来的大食军阵。

    “后排弓箭手准备!”

    吉雅德?本?萨利萨同样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骄狂归骄狂,却不会因之忘了基本的作战本能,几乎在李贺下令上短弩的同时,他也高呼着喝令后排的大食骑军准备发动骑shè攻击。

    “放箭!”

    一百五十步之距说起来不短,可在两支骑军的狂野对冲下,却也算不得甚子,不过瞬息的功夫而已,双方前锋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八十步,早已在估算着的李贺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大吼着下达了将令。

    “嗖,嗖……”

    李贺手下这支骑军乃是河湟军的老底子,战术素养自是不消说的强,将令只一下达,所有骑兵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三千支强弩同时发shè,每架弩机六支钢箭暴shè而出,只一霎那,一万八千余支箭密集如蝗,铺天盖地地向着大食骑军前锋当头罩了过去。

    “后排反击,前排跟我冲!杀,杀,杀啊!”

    大食骑军显然没料到唐军的弩箭能shè得如此之远,待得见漫天箭雨罩将过来,再想反应已是来不及了,没等大食骑军前锋将马鞍上的小圆盾抄起,箭雨已是毫不客气地落进了军阵之中,登时便激起了一片络绎不绝的惨嚎之声,原本尚算整齐的方阵立马便像是被狗啃过的肉块一般,东一块、西一块地寥落不堪,足足有千余骑就此倒在了唐军箭雨的洗劫之下,这等情形一出,吉雅德?本?萨利萨可就急红了眼,扯着嗓子便嘶吼了起来。

    吉雅德?本?萨利萨的命令倒是下得果决,奈何骑阵已乱,要想重整却不是件易事,被前排骑军纷纷倒下所干扰到的大食后军此时全都忙着调整马步,以避开横倒了一地的人马之尸体,手忙脚乱之下,真能按着将令放箭反击者十不足一,稀稀落落的箭雨对于唐军骑兵来说,压根儿就无甚太大的威胁,除了寥寥数名倒霉到了极点的骑兵落了马之外,整体阵型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举刀,列阵!”

    李贺自从军起,就一直在骑军中任职,对骑军之道自是jīng熟到了极点,眼瞅着大食军阵已乱,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破敌的大好机会,也不管头顶上箭雨还在稀稀疏疏地落个不停,大吼了一声,下达了最后的总攻之令。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将令一下,唐军阵中战号顿起,雄浑无比的嘶吼声中,原本方形的队列瞬息间便是一变,速度不减之下,已然切换到了犀利无比的三角突击阵,三千骑兵以李贺为箭头,如一支无坚不摧般的利箭高速shè向了尚处于混乱状态中的大食骑军,三千把雪亮的横刀高高扬起,在烈rì下闪耀出一片碜人的死亡之光。

    “轰……”

    对于高速挺进的两支骑军而言,六十步之距仅仅只是一眨眼的事儿罢了,瞬息间便已对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声轰天的巨响,人仰马翻中,兵刃交击声、惨嚎声响成了一片,仅一个接触,阵型散乱的大食军便已是吃了个暴亏,整个前锋阵型如同一块厚实的牛肉一般,被唐军犀利的突破生生撕开了老大的一个缺口,后续冲将上来的队伍又因刚收弓出刀,阵型一样脆弱得可怜,压根儿就抵挡不住唐军的狂野突击,死伤无算之下,整个骑阵竟生生被唐军冲成了左右不相连的两截。

    “右转!兜回去,再杀!”

    李贺乃是大唐军中有数的猛将,这等程度的对冲之战早已经历了不知多少回了,捕捉战机的能力自非寻常人可比,只一个照面的对冲,他对大食骑军的能力已是有了相当的把握,在他看来,所谓的大食强军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罢了,别说跟jīng锐无双的唐军相比了,比之唐军的手下败将吐蕃军都有一定的差距,也就是比普通的突厥轻骑军稍强上一丁点罢了,打这等水平的大食骑军,李贺实在是有些子兴趣缺缺,但却并不影响其大胜敌军的决心,尽管不曾回头去观察,可光是听背后传来的声响,李贺便清楚大食骑军已是彻底乱了阵脚,自不肯放过这等破敌之良机,压根儿就不打算停马整顿队形,嘶吼了一嗓子,率部在沙漠上急兜了个圈子,从右翼再度杀向了刚调转过马头、还未来得及整理好队形的大食骑军,愣是将痛打落水狗之jīng神发挥到了极限。

    “不要乱,整队,整队!”

    在先前的对冲中,吉雅德?本?萨利萨并不曾挡在唐军的锋锐之上,仅仅只是与处于唐军阵列最外缘的十数名唐骑过了几招,虽说并不曾受伤,却也没能取得丝毫的战果,比起其往年在西线每回冲击必然斩获累累的往事,简直就是丢脸到了极点,只是这会儿见到唐军去而又来,他自也顾不得害臊,嘶吼连连地试图稳住乱成一团的己方骑兵大队,奈何先前那一番对冲中,连同被弓弩shè死的在内,大食骑军足足损失了一千五百余骑,军心已是大损,余者惊魂未定之下,并无多少士兵能闻令而动,饶是吉雅德?本?萨利萨已是拼了老命在那儿嘶吼不已,又挥刀斩杀了几名胡乱窜动的乱兵,却还是止不住大食骑军已然显现无遗的颓势。

    “冲进去,杀!”

    这一头吉雅德?本?萨利萨尚未来得及整顿好队形,那一头李贺已是嘶吼连连地率部从大食骑军的侧翼快马杀到了,只一冲之下,原本就乱的大食骑军立马就此彻底地陷入了崩溃之中,哪还有半点的战心可言,谁也顾不得自家主将如何呼喝,全都纵马向来路溃逃了去,再无一丝半点的强军之威风,简直就是一帮不入流的草寇,被唐军衔尾追杀得尸横遍野,大败已成了不易之定局。

    “追,追上去!”

    李贺所领的任务可不光是击败大食前锋军那般简单,还负有着诱敌深入之重任,此时见大食前锋骑军要逃,自是不肯让敌就此脱离了去,一声令下,杀得兴起的大唐骑军不依不饶地便追在了大食溃军的背后,浑然便是一派要将大食前锋军一口吃光之架势……

第六百九十六章诱敌深入(上)

    兵败如山倒,此乃千古不易之真理,待得到了败阵的时分,啥子信念、信仰之类的玩意儿浑然就是个渣,别看大食军中每每强调要为天上那个不知所谓的主奉献一切,一众士兵也每rì里必神叨叨地念着那些所谓的誓言,可在唐军的屠刀下,那些不过全都是不值钱的狗屁罢了,所有官兵连同吉雅德?本?萨利萨这个主将在内,就没一个敢拨马回头应战的,全都亡命策马狂逃不已,恨不得马屁股后头再多生出两条腿来,也好跑得比同僚快上一拍。

    大食骑军要逃,唐军自是不肯放过,毫不客气地衔尾追杀不已,手起刀落间,刀光霍霍,也不知几许首级落了地,说起来,也活该大食骑军倒霉,本来么,大食骑军胯下的战马之速度以及耐力上,都要胜过唐军骑军所骑乘的青海骢,双方若是搞个赛马的话,大食骑军十场里至少能胜个八场,可惜这会儿却不是友谊赛,唐军乃是养jīng蓄锐之师,而大食骑军却是远道跋涉了几天了,前头又狂追了波斯部落联军好一阵子,马力早已是疲了,纵使是亡命飞逃,却又哪能甩得脱唐军的凶狠追杀,一路扑尸无算,当真是倒了血霉了,好在唐军似乎限于马匹的劣势,在追击上虽是凶狠,却只是击杀了些掉了队的大食官兵,却始终无法真正杀进大食溃逃的大队人马之中。

    马匹不济?马术不jīng?又或是心慈手软?当然不是!青海骢比之阿拉伯马虽有一定的差距,可这差距并不算巨大,也就是一筹之差而已,加之又是养jīng蓄锐多时,于速度与耐力上,反倒要占些许的上风,而论及马术么,这支河湟军老底子部队可都是全河西军jīng选出来的高手,无论胡汉,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比起大食骑兵来说,强的不是一筹半筹,而是高出了老大的一截,至于心慈手软么,那就更是没影的事儿,一众河湟军将士们哪一个手下都有着不下十条的人命,杀起敌来,只唯争先,独怕落后,有战功可捞的时候,断没有客气的理儿,之所以赶而不杀绝,乃是有着战略战术上的考虑,要钓的可是大食全军而不仅仅只是这么支前锋军小股人马。

    “呜,呜呜,呜呜呜……”

    唐军这一追便是追出了七里之遥,生生杀得大食前锋骑军尸横遍野,一万人马连死带跑散,足足折了一半还多,眼瞅着已将尽全功之际,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大作中,西南面突然烟尘大起,一支大食骑军已是狂冲着杀将出来,赫然是大食的援军赶到了。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这一见敌军大至,李贺自不敢怠慢了去,忙断喝了一声,下达了收兵之命,号角铮鸣中,放马追杀的大唐将士们尽皆缓缓收住了胯下狂奔的战马,不数息间,已是列成了个方形骑阵,戒备地望着远处高速杀将过来的大食骑军。

    “全军止步,列阵,列阵!”

    高速冲来的大食骑军中一面星月战旗迎风飘扬,旗下一员络腮胡大将跃马横枪冲在了最前端,此人名叫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乃是大食东方行省总督穆斯塔法?伊本扬麾下最受信重之辈,向以行事稳重而著称,前番穆斯塔法?伊本扬得到前锋军传回线报,言及正追杀波斯部落联军,而不曾见到唐军踪影之消息后,顿觉其中必然有诈,唯恐吉雅德?本?萨利萨冒失下被唐军伏击,急赶着便派了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率两万骑军前来接应,只是没想到紧赶慢赶之下,还是没能赶上趟,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到底还是被唐军暗算了去,此时一见唐军并不撤退,而是在远端列阵备战,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自不敢掉以轻心,再不明唐军虚实的情形下,哪敢就这么胡乱杀了过去,急吼着下了将令,率部在离唐军阵列六百余步处左右的距离上急停了下来。

    “萨利萨埃米尔,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大败如此?”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是个很谨慎之人,这一见对面的唐军兵力不多,却敢列阵与己方对峙,自不免犯起了疑心,不敢轻易出击,而是派人将吉雅德?本?萨利萨请了来,打算当面问个清楚。

    “侯赛因大人,此事,此事……”

    吉雅德?本?萨利萨一向自恃甚高,往rì里总是瞧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不起,此番领军为先锋,本以为当可再建新功,可却没想到方才一上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败了回来,损兵折将之下,脸面上自是很有些子挂不住了,面对着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的询问,呐呐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来说!”

    眼瞅着无法从吉雅德?本?萨利萨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自不免有些心急,也不再理会吉雅德?本?萨利萨,侧头怒视着紧跟在吉雅德?本?萨利萨身后的一名亲卫,不耐至极地冷哼了一声道。

    “回大人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那名亲卫被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一瞪,心立马便慌了,自是顾不得为自家长官粉墨太平,紧赶着将这一战的前后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唔……”

    这一听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唐军彻底击垮,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自不免有些心惊肉跳,抬眼望了望远端的唐军阵容,心中已是起了撤兵之念头,只是一想到就这么撤了,军心士气怕是得尽毁了去,不免又有些子犹豫不决,一时间还真不知该战还是走的。

    “侯赛因大人,末将愿再率本部兵马打前锋,绝不可让这部唐人逃了去!”

    眼瞅着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似乎有了就此撤军的意向,吉雅德?本?萨利萨可就急红了眼,要知道他如今可是戴罪之身,若不能将功补过的话,回头总督那头断然饶他不得,不说处斩以振军心,一顿板子怕是免不得之事,闹不好还得被一撸到底,这等后果可不是吉雅德?本?萨利萨所愿见到的,自不想就此罢休,这便急吼吼地从旁插了一句道。

    “嗯。”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战打不得,倒不是怕了面前这股兵马不多的唐军小部队,而是担心唐军后续兵马的突然杀出,心有余虑之下,自是不想理会吉雅德?本?萨利萨的求恳,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面sèyīn晴不定地瞅着岿然不动的唐军阵列。

    “呸,一群胆小鬼!”

    李贺单人独骑地屹立在唐军阵列的最前方,本想等着对手发动进攻之后,虚晃一枪,引敌入死地,可却没想到大食军迟疑了良久也没见动静,自是猜出了对方主帅的心思之所在,不由地便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骂了一句之后,手一抬,横刀已是举起,斜指向了敌军阵列,嘶吼了一声道:“全军听令,跟我来,压上!”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唐军乃是铁血之师,从不惧战,哪怕对面之敌足足是己方的八倍有余,豪气却依旧十足,震天响的战号声中,三千轻骑分成十列方队开始了前压,速度虽不算快,可气势却是直冲九霄云外。

    “亲卫军原地待命,其余各部出击,拿下唐贼!”

    这一见唐军居然主动采取了攻势,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的瞳孔立马便是一个猛缩,到了此时,他又怎会不知此战已是避无可避了,原因很简单,此时撤军的话,只会被唐军赶得放了羊,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自是不想面对这等惨败之结局,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出兵应战了的,只是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将全部兵力都投入战场,而是留下了亲卫中军六千人马为预备队之用。

    “呼嗬,呼嗬……”

    大食军队都是些被洗了脑的货sè,尽管战术素养实在是一般得很,可执行力却是不差,主将一下令,三军即刻闻令而动,纷纷呼喝着发动了冲锋,一万四千骑军兵分三路,如怒涛般向唐军阵列掩杀了过去,漫天烟尘中,杀气冲霄而起,士气倒是高昂到了极点。

    “咕噜……”

    吉雅德?本?萨利萨先前刚吃了唐军的大亏,自是清楚唐军弩弓之犀利,这一见己方大军已然出击,本有心提醒一下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不过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主意,只是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随即便狂转了起来,嘴角边露出了丝意味难明的狞笑。

    “全军听令,上弩弓!”

    面对着狂野冲将过来的大食骑军,李贺不屑地撇了下嘴,并未急着下令发动冲锋,而是低喝了一嗓子,打算给骄狂的大食骑军来上一个迎头痛击。

    “唰!”

    李贺的命令一下,三千将士齐刷刷地便取下了腰间悬挂着的短弩,如林般地瞄向了疾驰而来的当面之敌……

第六百九十七章诱敌深入(中)

    大食帝国自崛起以来,始终与东罗马帝国酣战不休,其军备深受东罗马帝国的影响,无论重装步兵还是骑军都是如此,尤其是步兵方面,几乎与东罗马帝国毫无二致,而骑军则略有差异,主要体现在轻骑的比例上——东罗马帝国的骑军主要以重装骑军为主,而大食帝国则以轻骑为重,但也配备有一定数量的具装骑兵,此刻,发动冲锋的大食三路大军最前端三列皆是重甲骑兵,一丈五的骑枪如林般地挺立着,亮银sè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碜人的寒光,再配上高大的阿拉伯马,冲刺起来,其威当真有若山般凝重。

    “放箭!”

    对于重装骑兵,李贺早有所闻,也知晓这等重装骑兵在冲阵上的犀利之处,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只因他很清楚唐军手中的短弩之穿透力有多强,断然不是阿拉伯重装骑兵那看似厚实的铠甲所能抵挡得了的,然则,为了保险起见,李贺倒是没按常例在八十步左右时下令放箭,而是纵马奔驰到离大食骑军中路前锋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上,方才下了将令。

    “放箭,放箭!”

    就在李贺下令的同时,驰骋在敌军前段靠后的一名大食将军也同时嘶吼着,喝令后排早已待命多时的轻骑发动了箭雨之攻势。

    “嗖,嗖,嗖……”

    随着两军主将的喝令声响起,两军骑兵几乎同时shè出了手中的弓矢,但听爆响声不绝于耳中,两片乌云从各自的阵列中腾空而起,如飞蝗般向对方罩了过去,所不同的是唐军兵虽少,可shè出来的弩箭却是铺天盖地一般,一万八千支钢箭所组成的乌云比起大食骑军来,足足要大了七倍有余,且速度更是大食骑军所shè出的羽箭的数倍,没等大食骑军作出反应,已是猛然撞进了大食骑军的阵列之中,登时便激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惨嚎之声,不单前三排的重装骑兵纷纷落马,便是跟在重装骑兵身后的众多轻骑也没能幸免于难,足足六千骑兵组成的方阵瞬间便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几难成阵。

    唐军都是打老了仗的机灵之辈,一shè出了弩箭之后,压根儿就无须将令,齐刷刷地全都举起了马鞍便悬挂着的圆盾,迅捷无比地组成了个盾阵,挡住了大食骑兵抛shè而来的箭雨,尽管也有数十名骑兵中了箭,可真落了马的,不过寥寥十数骑而已,对唐军的整体阵型几无影响,冲刺的速度也不曾有多少的放缓,数息间,便已冲到了离乱成一团的大食骑阵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

    “举刀,列阵,杀!”

    战机已显,李贺自不会轻易错过了去,怒吼了一声,率部如利刃般撞进了慌乱不已的大食中路军骑阵之中,只一个冲刺,便毫无阻力地杀穿了敌阵,直杀得大食中路骑军尸横遍野,六千人马生生倒下了近半,余者再无丝毫战心可言,四散落荒狂逃了开去。

    “该死,传令:左右翼合击,亲卫军前压!”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先前听战报之际,并未注意到唐军的强弩之威力,此时一见己方中路大军瞬间便崩溃了去,哪会不晓得自己不经意间被吉雅德?本?萨利萨yīn了一把,心中自是又急又气,恨恨地瞪了吉雅德?本?萨利萨一眼,却又不好当场发作于其,只能是yīn沉着脸,嘶吼着下了合击之令,除命令两翼加速合击之外,他也亲率预备队开始了前压,只是并没有马上发动冲锋,而是想先看看左右两翼能否将唐军困住。

    “左转,火铳准备!”

    战场观察力乃是未将者必备之素质,李贺显然便是个中之高手,尽管战场烟尘弥漫,可李贺只扫了一眼,便已判断出左翼来敌比之右翼敌军在速度上要稍缓上一些,心中立马便有了计较,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嘶吼了一声,一拧马首,率部急兜转了个圆弧,向左翼之敌狂冲了过去,一众唐军将士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向左机动,与转弯间,快速地伸左手,从腰间的枪套中将早已上好了子弹的火铳抄在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向了迎面扑来之敌。

    “放箭,快放箭!”

    敌军左翼来得极快,唐军方才刚调整完阵型,大食左翼骑军已冲到了离唐军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随着敌军阵中一声大吼响起,冲在后排的大食骑军齐齐引弓,准备给唐军来上一阵箭雨的洗礼,与此同时,前三排的大食重骑也纷纷压低了身子,一排排如林般的骑枪平挺而出,气势如虹般地向唐军阵列撞了过去。

    “开火!”

    不等大食骑军的弓箭手有所动作,李贺已是抢先嘶吼了一嗓子,训练有素的大唐将士纷纷扣动了火铳的扳机。

    “嘭,嘭……”

    一阵紧似一阵的轰天巨响中,硝烟滚滚而起,三千发子弹呼啸而出,形成一道厚实无比的弹幕之墙,只一瞬间,便将大食骑军整个前锋横扫在地,可怜大食重装骑兵那看似厚实的铠甲,在高速飞行的子弹面前,比纸糊的也真强不了多少,人仰马翻中,惨嚎声震天响起,原本阵型尚算严整的大食左翼骑军瞬间便陷入了纷乱之中。

    “杀,击穿敌阵!”

    趁着敌军大乱不已之际,李贺一扬手中的横刀,狂吼了一声,一个打马加速,已如利箭般撞进了敌阵之中,狂刀乱劈之下,手中并无一合之敌,所过处,血浪翻飞,人马扑地,其状惨不忍睹!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见自家主将如此勇悍,士气本就高昂无比的大唐将士自是不甘落后,齐声狂呼着战号,有若猛虎入羊群般地杀得大食骑军人仰马翻,只一个冲刺,便已如刀切牛油般地撕开了大食骑军的阵型,至此,大食左翼也已是几无战力可言。

    “亲卫军,跟我来,杀啊!”

    一见中、左两路骑军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唐军击溃,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登时便急红了眼,再一看己方右翼因着自家乱兵的阻挡,速度上大受影响,尽管已是在拼命,却怎么也追不上横扫四方的唐军纵队,哪还能沉得住气,大吼了一声,率亲卫军高速冲刺了起来,试图强行阻截住唐军的去路。

    “全军听令,跟我来,休走了唐人!”

    吉雅德?本?萨利萨心眼很小,自己吃了亏,巴不得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也跟着倒霉上一把,不过么,真到了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大败亏输之际,他也不敢再坐视不理,这一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率部冲向了左翼战场,吉雅德?本?萨利萨可就来了jīng神,打定主意想抢上一把功劳,这便嘶吼了一嗓子,率残部从右侧杀了出去,试图从后方兜唐军的底。

    “撤!”

    李贺生xìng好勇斗狠,但并非鲁莽之辈,虽杀得兴起,却不会忘了自个儿所负的使命,眼瞅着敌军疯狂杀来,自不肯再战将下去,一击溃了左翼大食骑军,立马嘶吼了一嗓子,率部向东南方向头也不会地冲了出去。

    “休走了唐人,追上去,杀,杀啊!”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乃是正面出击,尽管离唐军的距离较近,可因着自家败兵的困扰,速度始终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军杀穿乱兵而去,而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虽是绕着战场外侧而行,距唐军纵队稍远了些,可一路无阻之下,推进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唐军方才冲出战场,他也已是率部赶到了,这一见唐军要走,自是不肯放过,大吼大叫地率部便狂追了上去。

    “该死,萨利萨你个混蛋!快,赶紧传讯总督大人,全军即刻跟上!”

    眼瞅着唐军要走,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本不打算再战,可一见吉雅德?本?萨利萨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唯恐其再度遭了暗算,只能是气恼地骂了一嗓子,也顾不得打扫战场,率部便跟在了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的后头,一路狂追着唐军不放。

    论骑术,以河湟军为老底子的唐军自是要比大食骑军强上一截,可论及胯下的战马之质量,却是有所不如,而马力方面,双方都已是冲杀过好一阵子了的,谁也占不到便宜,这一追一逃之下,唐军竟是无法摆脱大食骑军的衔尾直追,双方弓弩手不时对shè,各有斩获,相较之下,唐军因是背身shè击,尽管短弩的威力要强于大食军的马弓,却还是吃了不小的亏,一路下来,数十名将士血染黄沙,竟当真有着被大食军赶得放羊之危险。

    “追,追上去,杀光唐人!”

    一见大唐骑军颇显狼狈,吉雅德?本?萨利萨可就来了jīng神了,一门心思想要扳回一城,嘶吼连连地挥兵直追,竟似不打算给唐军有喘息之机会,战局对于李贺所部来说,竟已是不利到了极点……

第六百九十八章诱敌深入(下)

    大食帝国自打崛起之rì起,三十余年来,大小战事便始终不曾断过,对外征战总是胜多负少,西线那头因有着东罗马帝国的存在,大食帝国虽占尽了上风,可败战还是没少吃过的,反倒是东线这头,尽管都是些攻打部落武装这等小阵仗,却从来就不曾吃过亏,全军上下都有着股娇娇之气,纵使听闻过唐军的善战,其实心底里也没怎么将唐军放在眼中,可却没想到卜一交锋,便连吃了两个暴亏,死伤五、六千人,这可把大食军给打得真疼了,自是怎么也不想放过狼狈逃窜的李贺所部这个始作俑者,这一路狂追之下,很快便追出了十数里之遥,依仗着马匹质量上的优势,逐渐将两军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不足七十步的距离上。

    “杀光唐人,一个不留,追,追上去,杀,杀啊!”

    七十步的距离看似不短,可对于高速冲刺的骑军来说,实在算不得甚差距,眼瞅着唐军骑军的速度逐渐放缓,吉雅德?本?萨利萨兴奋得眼珠子都冒出了绿光,狂呼乱叫个不停,恨不得即刻将唐军彻底击垮,以报先前的一箭之仇。

    “呜,呜呜,呜呜呜……”

    吉雅德?本?萨利萨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些,就在其得意忘形之际,却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左侧一座高大的沙梁后头暴然响起,紧接着烟尘大作中,一支唐军已从弯角处杀了出来,当先一面火红的大旗下,当年河湟军三虎将中硕果仅存的王宇手持着长马槊,耀武扬威地率六千虎贲掩杀而至。

    “稳住,不要乱,不要乱,杀,杀唐贼啊!”

    乱了,全都乱了,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本就是败战后的残军,兵力虽尚有近六千人马,与杀将出来的王宇所部大体相当,可士气却是迥异,骤然遇袭之下,胆子早就寒了,哪还有勇气去阻挡王宇所部的攻击,老远见到唐军杀来,其部不战自乱,浑然不管吉雅德?本?萨利萨如何呼喝,除了少部分骑兵兀自茫然失措地跟在吉雅德?本?萨利萨身边之外,绝大多数骑兵已是拨马便逃,只恨胯下战马没多生上几条腿。

    “冲,加速,杀上去!”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率部追击并非出自本心,而是担心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再次吃亏,故此,追虽是追了,速度却并未放尽,待得见王宇所部杀出之际,他的部队还远远地落在三百步之外,这一见前锋军再次崩溃,眼都急红了起来,唯恐有失之下,自不敢怠慢了去,大吼着率部开始了加速。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嘹亮的河西军军歌声中,养jīng蓄锐多时的王宇所部一冲起来便是一往无前之威势,瞬息间便有若cháo水般将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剩下的数百骑兵彻底淹没,可怜吉雅德?本?萨利萨自号勇悍,却连王宇一刀都不曾接下,便已被斩落了马下,其之残部更是尽皆惨死唐军横扫之下,连一丝的抵抗之力都欠奉,而王宇所部冲刺的速度不减,丝毫不惧杀向了人多势众的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引吭高歌中,战气冲霄而起,直入九天之上。

    “杀上去,缠住唐人!”

    一见到吉雅德?本?萨利萨连同残部一起就此飞灰湮灭了去,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原本就红的眼登时便更红了几分,要知道他所领受的将令乃是前来救援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眼下这个目标显然已是没法实现了,不仅如此,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王宇所部,便是连他自身都有些难保,值此时分,他除了拼命一战之外,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当然了,在应战的同时,他也没忘了派人去后军催促援军,打的主意便是死命缠住唐军主力,给随后杀来的己方大军创造出围歼唐军的机会。

    激战瞬间便爆发了,一开始便是白热化之程度,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兵分两路,一路以五千兵力死命纠缠住回头杀奔而来的李贺所部,他自己却率主力一万两千余兵力与王宇所部展开血战,双方加起来近三万人马便在这开阔的大沙漠上殊死鏖战了起来。

    大食人是个很奇怪的民族,行起事来往往有些颠三倒四,打仗也是如此,明明此时兵力不比唐军多多少,战斗力更是差了老大一截,本该撤退才是,可大食人却反倒是凶悍地与唐军干上了,暴虐之气一发,还真有些超常发挥,竟与两部唐军杀得个有来有去,尽管死伤远比唐军大得多,却始终不肯退让半步,这等情形一出,还真令李贺有些子纳闷在心了的——没错,唐军此番出击是留了力的,为的便是钓大食军主力上钩,故此,王宇所部并不曾动用强弩与火铳,只是以横刀来对敌,可纵使这样,唐军的个人战力乃是战术素养都远在大食军之上,照说几个照面下来,便可将大食军赶得放了羊,可眼下居然将将打成了平手,虽说主动权一直是牢牢地控制在唐军手中,却始终无法彻底摧毁大食人的抵抗之意志。

    战局处于僵持,这显然与预先设定的计划有些出入,然则李贺却并不在意,概因计划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只要能钓得大食军主力上钩,那便足矣,完全没必要刻板到底,正因为此,李贺并没有发急地全力猛攻,而是率部边走便杀,渐渐与王宇所部合兵在了一起,与大食军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在保持攻势的主动权之前提下,尽可能多地绞杀大食军的有生力量,但又不发尽全力,每当大食军有力不能支之迹象时,唐军总会稍稍放缓一下攻势,给大食军以能抵挡得住唐军攻势的希望,就这么着,双方激战了近半个时辰下来,依旧杀得个难解难分。

    “挡住,缠住唐人,总督大人援军将到,儿郎们,杀,杀啊!”

    正所谓刚不久,柔不可守,大食军之所以能在局面上勉力支撑,固然是唐军放了水的缘故,可更主要的是大食军的超常之发挥,然则血勇之气能发不能收,也断无法持续太久,随着伤亡的逐渐加大,大食军的颓势已是尽显,哪怕唐军依旧不曾尽力而为,可大食军却已是将将到了崩溃的边缘,这等情形一出,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可就急了,不断地嘶吼着,率领着手下最jīng锐的亲卫军四下冲杀救火,竭尽全力地支撑着战局的稳定,只是形势依旧难以其意志为转移,大食军中的逃兵渐渐开始多了起来,整个战局已是到了几无可挽回之地步。

    “呜,呜呜,呜呜呜……”

    战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任凭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如何努力,也难以有所挽回,眼瞅着大败将定,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黯然之余,也开始起了奔逃之心,只是还没等其展开撤军行动,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突然在身后暴响了起来,伴随着的是轰鸣不已的马蹄声响,烟尘滚滚中,无数大食骑军正疯狂向此处冲击而来,当先一面星月大旗迎风招展,赫然是大食东方行省总督穆斯塔法?伊本扬亲率主力赶到了!

    “儿郎们,总督大人援军已至,休走了唐人,杀上去,快,杀上去!”

    这一见到己方主力赶到,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登时便有若打了鸡血般激动了起来,嘶吼连连地下令全军发动总攻,一众本已胆怯了的大食官兵也因看到了胜利之希望,全都拼了老命,霎那间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自是惊人至极,饶是唐军早有心理准备,也愣是被大食军这等拼命之架势给冲得阵脚微乱。

    “吹号,撤!”

    大食骑军这么猛然一发力,准备稍有些不足的唐军登时便吃了个小亏,只数息时间里,便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可把李贺给惹火了,只是怒归怒,值此时分,李贺也不敢胡乱发飙,不止是担心己方这近万骑军之安危,更因着整个战略计划不容有失,故此,李贺也只能是恨恨地率部冲杀了一回,强行将大食骑军的反攻势头压了一把,而后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军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李贺命令一下,紧跟在其身侧的传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从腰间解下了号角,鼓足劲地狂吹了起来,凄厉的号角声一起,正在激战着的大唐骑军开始了撤军行动,只是在大食骑军的拼死纠缠下,整个行动自不免稍有些凌乱,不少旌旗都被弃之于地,颇有些狼狈鼠窜之模样,当然了,这都是表象而已,人员伤亡其实并不算太大。

    “唐人已败,追上去,取一首级者,官生一级,赏金币五十,儿郎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今rì几仗打得都颇为不顺,损失不小,自忖难以向总督交待,自不肯放任唐军就此逃了去,一开口便是下了重赏之令,直刺激得大食官兵全都嗷嗷直叫,狂野无比地死追在了唐军的身后,刚赶来的穆斯塔法?伊本扬见状,唯恐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有失,自不敢大意了去,也紧赶着挥军直追在了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身后……

第六百九十九章杀戮之乐章(一)

    几场遭遇战下来,大食军可是连番吃亏,死伤了七千之多,这令素来骄狂的大食军如何能咽得下心中的恶气,不说下头的官兵们憋得难受至极,便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这个生xìng谨慎之辈,也都已是双目尽赤,哪肯放任“溃逃”的唐军就此扬长而去,提兵在后狂追不舍,这一追之下,便已是冲出了八里许,蜿蜒流淌的阿姆河已近在眼前。

    阿姆河,中亚流程最长、水量最大之河,乃咸海的两大水源之一,源于帕米尔高原东南部海拔五千米的高山冰川,全长五千余里,汛期极长,从开chūn三月一直持续到十月初,河水中夹带着大量的泥沙,故此显得浑浊无比,与黄河水相仿佛,沿途多直流,地形变化复杂,既有高山峡谷,也有平原以及沙漠之地,河水时常泛滥,河流改道之事每每发生,以致全流域形成了多处湖泊与深谷以及为数不少的冲击平原,河流所过之处,绿洲比比皆是,苏尔汉河谷便是其中一处极富盛名之所在。

    苏尔汉河谷位于当今阿富汗与乌兹别克斯坦交界处,此地群山环抱,谷内地势平坦,两百余里方圆之地尽是沃土,汹涌的阿姆河从正中流淌而过,将整个河谷分成大小几乎均等的两大块,自古以来便是中亚一代有名的夏季牧场之一,其地形东西宽,而南北窄,尤其是前后两端各有山峰耸立,中间又有阿姆河咆哮而行,进出谷的道路不过是沿河三丈来宽的土路罢了,,进出皆不易,属易守难攻之战略要地。

    “进谷!”

    时值chūn汛,阿姆河水量极沛,数十丈宽的河面上波涛滚滚,浊浪滔天,人马压根儿就无法涉渡,而李贺显然也没这个打算,率部冲到了河边之后,并未试图渡河,而是一拨马首,大吼了一嗓子,率众沿河直上,向着三里不到的苏尔汉河谷疾驰而去。

    “追,追上去,唐人自陷死地,他们逃不了了!”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久在东线为将,对东线一带的地形地貌自是颇有了解,尤其是这苏尔汉河谷,当年他尚未发迹之前,便曾来此地放牧过,自是清楚谷内地形宽阔,压根儿就不适合打伏击,而北端的出口又远比南边的进口更险隘与狭窄,人马难以遂行,一旦入了谷,唐军要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值此报仇雪恨的良机在前,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又岂肯放过,狂呼着便催兵在后头急追不舍。

    “全军止步!”

    大食东方行省总督穆斯塔法?伊本扬原也是西线悍将之一,早年便没少领军与东罗马帝国激战,数年前方才累功晋升为东方行省总督,对东线一带的地形地貌其实并不甚熟悉,也不曾来过苏尔汉河谷,此际领兵冲到河谷前,见入谷之通道颇为险峻,心中自是难免起了疑心,尽管也担心已追入谷中的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之安危,却不敢以全军去冒险,这便嘶吼着下了令,此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顿时大作了起来,疾驰的十数万军卒缓缓地勒住了狂奔的战马,静静地停在了离谷口不到百丈之地上。

    “传令:各部潜伏,没有命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杀无赦!另,给李将军发信号,回头打他一家伙,务必要将贼子打疼了!”

    大食军主力这一停将下来,埋伏在各处的唐军官兵们全都有些子傻了眼,身披伪装,藏身于河谷处最高山峰顶上的林成斌同样面sè冷峻无比,默默地观察了一阵之后,将手中举着的单筒望远镜放了下来,咬着牙,低声下了将令。

    “全军听令:左转,跟我杀回去!”

    林成斌的命令一下达,自有传令兵摇动了两面小旗子,用旗语将命令传达到了各部,不数息,李贺所部前方侧翼的一座山峰顶上,三颗不算太大的树木无声地摇晃了几下,便即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一见及此,李贺的脸sè瞬间便冷厉了起来,只因他已明了了消息树所传来的命令,心中难免有些波澜起伏,但却绝不会影响到其按命令行事的决心,毫不犹豫地嘶吼了一声,率部一个急转,在谷中平原上兜了个弯子,坚决无比地杀了个回马枪。

    “杀,缠住唐人!”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同样也注意到了己方主力并未跟着入谷这一事实,但却并不在意,左右谷内谷外也不过就是数百步之距罢了,只消一个冲锋,主力便可及时赶入谷中,此时虽有些意外唐军的悍然倒杀回来,却也不肯示弱,大呼着挥军便迎击了过去,瞬间便与唐军绞杀成了一团。

    两支骑军这已是第二次交手了,前番一战中,因着唐军留力不发的缘故,大食骑军还能勉强跟唐军打个平手,可这会儿唐军却是不再客气了,一杀将回来,便是全力发动,仅仅一个照面的冲击,便已将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杀得个狼狈不堪,整个骑阵只一瞬间便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率亲卫军强行挡住了唐军的突击势头,只怕整支队伍便得就此散了架,饶是如此,大食骑军也已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的。

    “报,总督大人,唐人垂死反扑,侯赛因大人正率部苦战,伤亡渐重,请总督大人即刻发兵,以免唐人就此走脱!”

    被唐军这么强力一攻,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自是有些子吃不住劲了,眼瞅着战局不利,不得不派出传令兵出谷求援。

    “出击!”

    穆斯塔法?伊本扬是个极为果决之辈,先前趁着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追进谷中的空挡,已从随军向导的口中大体了解过了谷中的地形地貌,心下里也觉得方圆百余里的平坦之地上,难以藏得住甚伏兵,纵使有,在己方十数万大军面前,也起不到甚作用,在其看来,唐军之所以逃到了此处,十有仈jiǔ是因地形不熟,这才会自陷死地,只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没有急着发兵入谷,而是想等着看唐军有甚反应,待得听闻唐军悍然反扑,穆斯塔法?伊本扬的心已是定了下来,认定唐军这是发现前路已然不通,才会调头拼命,自是不再多犹豫,一声令下,十数万大军便蜂拥着冲向了谷口,高速杀进了河谷之中。

    “撤,快撤!”

    大杀了好一阵子之后,李贺所部已是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杀得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七零八落,眼瞅着再加一把劲便可将这支敌骑军彻底击垮之际,却见谷口方向烟尘大起,无数的白袍骑兵疯狂杀来,李贺自是不敢再行缠战,嘶吼了一声,杀散周边的大食乱军,率部向河谷北端狂冲了去。

    “儿郎们,唐人已无处可逃了,追上去,杀光他们!”

    一见己方主力已到,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一股子愤恨之气也在心底里狂涌了起来,只因这两番交手下来,他所吃的亏实在是太大了些,不算吉雅德?本?萨利萨所部的损失,光是他麾下两万余众便已折损了八千还多,几近了总兵力的一半,可战果却是寥寥,拢共也就只有八百不到的唐军血染黄沙,十比一的战损比实在是太怵目惊心了些,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哪能咽得下这口恶气,自不肯放任唐军就此逃出生天,嘶吼连连地挥兵直追了上去。

    苏尔汉河谷内的平原南北狭长,东西宽只有十里不到,还被阿姆河一分为二,可南北却足足有近乎十八里之长,地势又极之平坦,别无灌木树林,唯有绿草如茵,马踏其上,速度自是快得惊人,双方一追一逃之下,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已冲到了将近北端出口的地方,而此时,大食军主力也已是全都进了谷地之中。

    “轰隆……”

    河谷的狭长归狭长,可也不过就是二十里不到的地儿,在狂奔的战马全力的冲刺下,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脚程罢了,随着两边山势的逐渐收缩,狭长的地形已不止是狭长,而是狭窄了,到了此际,唐军前冲的速度便不得不渐渐慢了下来,这就给了紧追不舍的大食军从后掩杀而至的机会,就在双方之间的距离接近到百步之距上时,南端谷口处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轰天巨响,与此同时,一股硕大的黄烟冲天而起,大地有若打了摆子般地狂震不已,所有大食官兵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给惊呆了,纷纷勒马回首张望来处,人人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之sè,一时间竟忘了要再向前追杀唐军。

    “加速,快!”

    巨大的震动下,唐军自然也受到了些影响,不少战马也因之险些失控,疾驰的速度自不免也因此缓了不老少,只不过唐军将士们并未回头去张望来处,在各级军官的督促下,纷纷强力控马前冲,向着谷口方向一路急冲了过去……

第七百章杀戮之乐章(二)

    “怎么回事,快,去查查看!”

    剧烈的爆炸声一起,不止是冲在前方的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惊惶不已,便是大军簇拥着的穆斯塔法?伊本扬也同样是不安已极,虽不清楚究竟出了甚事,可却隐隐感到己方怕是真中了唐军的埋伏,唯一不清楚的是唐军的伏兵究竟何在,待得大地震颤过后,穆斯塔法?伊本扬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却并未见到有军伍杀出,心中大惑不解之下,自不敢稍有怠慢,忙嘶吼着喝令游哨前往谷口处看个究竟。

    “传令:各部即刻按计划展开!”

    爆炸声响刚过,就在穆斯塔法?伊本扬下令勘探来路的同时,屹立在周边最高峰上的林成斌终于放下了始终端坐眼前的单筒望远镜,一挥手,高声下达了作战令。

    “呜,呜呜,呜呜呜……”

    将令一下,数十名号手同时吹响了号角,凄厉的声响便在谷地的上空暴然响了起来,早已待命多时的唐军各部即刻应声而动,先是陆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陆三胜亲率第一营从山崖上的埋伏处翻下,冒着漫天的沙尘,冲上了兀自乱石滚滚的谷口淤塞之处,不顾可能受伤之危险,紧张地开始了布防,于此同时,第一团其余的两个营则在第一师副师长刘子明的督导下,也纷纷跃出了埋伏地,冲上了谷口处山峰上的几处要隘,跃进了事先便已挖掘好的各处战壕之中。

    “开火,开火!”

    号角声一起,早已率四门重炮埋伏在出谷口山顶上的炮兵团长苏庆声登时便来了jīng神,急吼吼地跳出了隐蔽地,嘶吼连连地下达了开炮的指令。

    “轰,轰……”

    经历了近乎两年的技术攻关,大唐铸炮技术以及钢材的质量都已得到了大幅度的改进,重炮已从最初的六千斤降低至了两千斤左右,炮身比起原先来,要更长了许多,威力不单不减,反倒更大了不老少——不止是shè程更远,更主要的是炮弹也已取得了革命xìng的进展,如今的炮弹已加装了延迟引信,内设弹片与火药的混合物,也即是俗称的开花弹,其杀伤力自是惊人得很,此际,随着苏庆声一声令下,众炮手们手脚麻利地便拔下了大炮上的树枝等伪装物,用火绳点燃了炮尾处的引信,四声巨响过后,四枚巨大的炮弹便已是呼啸而出,重重地砸进了茫然无措地愣在当场的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之中。

    大食骑军倒是都听见了出谷方向陆续响起的轰鸣声,也注意到了四枚炮弹的划空而来,只是无人知晓那究竟是甚玩意儿,全都茫然地呆愣着,如此一来,厄运也就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了大食骑军的头上,随着四枚炮弹呼啸着撞进人群中,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响,横飞的弹片瞬间便将炸点附近的大食骑军连人带马生生shè成了筛子,无数的惨嚎声暴然而起,残肢乱飞,血浪翻滚,其景简直有若罗刹地狱一般,侥幸没死的大食官兵也尽皆乱成了一团,惊马无数,也不知有多少人被惊马甩落了地,人马乱踏之下,死伤惨重无比。

    “撤,快撤!”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倒是命好,并未被炮弹炸到,可也被吓得够呛,眼瞅着情形不对,哪敢在原地等死,拼命控制住了胯下受惊乱跳的战马,嘶吼了一嗓子,也不管手下人等之死活,率领着亲卫军扭头便向己方主力所在处狂逃了回去,他这么一逃,其余人等哪还有胆子在原地多呆,乱纷纷地全都亡命向来路狂奔了去,现场只留下四个巨大的弹坑以及百余具残缺不全的人马之尸体,焦黑的沙土以及猩红的鲜血构成了幅凄惨无比的地狱现行图。

    接连的爆炸不止是大食军被震得一片大乱,正纵马冲向出谷口处的唐军骑兵阵列中同样也起了sāo动,不少将士胯下的战马也因之受惊不小,好在唐军的战马毕竟是曾在靶场经历过数番爆炸巨响的调教,紧张归紧张,却不致到受惊乱窜之地步,在唐军将士们的强力压制下,整体队形很快便又稳定了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一路急赶着冲到了谷口处。

    “李将军,末将奉命率第二团一营前来接应,请将军训示!”

    李贺率部赶到了谷口处,但并未再向谷外冲去,而是在一处壕沟前停了下来,旋即便见一大队手持火枪的第一师官兵在第二团团长苏大勇的带领下,沿着蜿蜒的壕沟冲到了近前,苏大勇更是一个纵身,跃上了四尺来高的沟壁,朝着李贺便是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地禀报道。

    “原地布防,去罢!”

    李贺跟第一师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心里头对第一师还是不免有些成见,这大体上是当初陆军新成立时与萧三郎之间闹出了诸多不愉快所致,当然了,有成见归有成见,李贺也不致浅薄到挂在脸上之地步,更不会因之而误了大局,对于苏大勇的请示,李贺倒也没甚太多的表示,只是面sè平淡地回了个礼,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是,末将遵命!”

    正有如李贺对第一师无甚好感一般,身为陆军元老,苏大勇对李贺这个河湟军元勋也无甚太多的好感,毕竟当初陆军可是被河湟军给欺压得够呛,两军间的旧怨实在是有些个源远流长了的,诚然如是,李贺毕竟是西征军副帅,应有的尊重苏大勇还是不敢少了去的,这一听李贺已然下了令,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跳回了壕沟之中,大声疾呼地指挥一众官兵抢占各要紧位置,以备敌攻。

    “王宇,尔率两千弟兄在此协防,其余人等下马,随本将上山!”

    望着眼前忙碌来去的第一师官兵,李贺的心里头着实有些个不是滋味,只因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战事唱主角的已不再是骑军,而是轮到第一师粉墨登场了,骑兵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这等不能主宰战场的感觉自是不好受得紧,可惜计划便是如此,李贺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甘,也没得奈何,丢下句交待之后,也没管王宇是如何应答的,有些个怏怏地便下了马,头也不回地沿着踏板渡过了壕沟,大步向谷口处左侧的山峰行了去……

    “快,动作快点,一排长,带你的人守住那块突出部,二排长,带你的兵到左翼去,三排长……”

    河谷的入口处,爆炸所激起的尘烟依旧不曾彻底消散,天上尘埃窸窸窣窣地落个不停,抬眼望去,整个天空灰蒙蒙地,浑然不见青天,而被炸塌下来的山峰所形成的淤积依旧沙石滚滚,一不小心便可能再次形成塌方,然则已率部冲上了废墟的陆三胜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上窜下跳地张罗着一营将士的布防,只因他很清楚时间便是生命这一战场铁律,若是不能抢在大食军反应过来前布置好防御的话,极有可能被大食军如cháo般的攻势抢下了谷口要地,真要是如此,围歼大食军的计划便得落到了空处,这后果可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团长,有贼子冲过来了!”

    要在一片废墟上完成布防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饶是陆三胜已是竭尽了全力,跑上跑下地张罗个不停,可忙乎了一刻多钟了,也还没能将应有的工事开掘出来,正自心急如焚间,却见手持着单筒望远镜的哨兵高呼了一嗓子,宣布了敌情的出现。

    “嗯?”

    陆三胜最担心的便是己方立足未稳而敌军已杀至,这一听哨兵如此嚷嚷,登时便急了起来,连蹦带跳地冲到了废墟的顶端,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哨兵手中的望远镜,端到了眼前,朝着谷内一看,悬着的心立马松了下来,原因无它,大食骑军确实是派了人来,只是来的并非主力,而是数十骑游哨而已,就这么点人马,都还不够第一营吃的,更别说谷口前端的两侧山峰上还有着自家的两营士兵在,自无惧于大食游哨的出现。

    “给山上的弟兄发信号,都隐蔽好了,不得擅自暴露,放这些游哨过来!”

    陆三胜乃是打老了战的人了,自是知晓这拨游哨赶来的目的何在,自不愿己方的火力分布被敌摸清了去,眉头一扬,已是紧赶着下了将令。

    “诺!”

    自家团长有令,呆在一旁的哨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抄起腰间悬挂着的两面小旗子,飞快地舞动了起来,用旗语将命令传达给了阿姆河两岸山包上的己方伏兵。

    “哒哒哒……”

    此际,爆炸扬起的尘烟已是渐渐淡了去,大食游哨们自是都瞧见了屹立在废墟顶端的唐军哨兵,也看清了唐军哨兵手中往来挥舞的两面小旗子,但却不解个中意味何在,心中疑虑难免,自不敢轻进,在谷口外溜达了几圈之后,见谷口通道内并无甚动静,慢慢地便壮起了胆,聚集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旋即便有十数骑谨慎地策马行进了谷道,清脆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而唐军竟无一丝的反应,一见及此,一众游骑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里处……

第七百零一章杀戮之乐章(三)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感到恐惧,哪怕是再坚强的战士也不例外,所差的只是控制力罢了,勇敢者可以将恐惧化为动力,而懦弱者,却只会被恐惧所压垮,很显然,能担任游哨者,都是颇具胆略与武勇之辈,不止唐军如是,大食军亦是如此,那十数名游哨尽管紧张万分,可还是鼓勇闯进了谷道之中,只是队列拉得很开,三人一组,两人持刀盾,一者弯弓搭箭,彼此间的掩护倒也颇为到位。

    死寂,一派的死寂,除了马蹄声哒哒作响之外,谷道里别无一丝的声响,道旁的山崖上静悄悄地,似乎无人在上,而谷口处的废墟上,早已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唐军官兵也没急着动手,全都趴在隐蔽物后,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大食游骑们的缓缓接近。

    谷道并不长,原本就只有笔直的百余丈,宽倒是有着十数丈,一边是陡峭的山崖,另一边则是湍急的阿姆河,而被唐军炸塌下来的山崖并未在谷口的最前端,而是处于靠近zhōng yāng的位置,离谷中不过六十丈不到,纵使一众大食游哨前行的速度再慢,也没多少路好磨蹭的,仅仅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十数骑已到了废墟前不过二十丈之地。

    “开火!”

    二十丈已是个危险的距离,再要近的话,大食游哨手中的弓箭便已能威胁到唐军官兵的安全,已然跑到第一排站位上督战的陆三胜自是不敢再多耽搁,大吼着下了令。

    “呯,呯,呯……”

    早在大食游哨行进谷道之际,第一排官兵手中的枪已是瞄准多时了,这一听自家团长下了令,哪还有甚客气可言,纷纷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一阵炒豆般的枪声暴然而响,硝烟滚滚而起中,子弹如蝗般向着措不及防的大食游骑便横扫了过去,如此近的距离下,可怜大食游哨身上的白袍与轻甲就有若纸糊的一般,浑然无法提供多少的防御力,只一瞬间,当先六、七骑便已惨嚎着跌落了马下,余者见状,登时便慌了神,也顾不得再探,紧赶着便拨转马首,仓惶逃窜了去,自是又引来了第一排将士的一阵排枪追杀,到了末了,也就只有区区三骑侥幸逃出了生天。

    “停止shè击,快,接着挖工事!”

    陆三胜压根儿就没打算将这拨游哨全部留下,也不打算再多暴露火力,一见敌骑已出了谷道,立马断喝了一声,压制住了众将士歼灭残敌的冲动。

    陆军第一师乃是当代最先进的军队,虽说后装枪尚不能跟后世的自动半自动步枪相比,也缺乏机关枪等覆盖xìng杀器,可火炮、步兵铲、刺刀、大号手雷等装备却是不缺,尤其是步兵铲,完全是仿造后世德军之装备,尽管钢材质量上稍有欠缺,可依旧好用得很,但听陆三胜一声令下,第一营官兵立马齐齐而动,数百把步兵铲上下挥舞,很快便在废墟上构筑出了火力工事的雏形……

    “报,总督大人,谷口山崖已被唐人捣毁,道路堵塞不通,另有唐人部队在其上把守,所用之武器威力巨大,为长管形,声极响,shè出的乃是尖头铁丸,shè速极快,肉眼难以详见,我部十八人入谷道,仅有三人能还,详情如此,请大人训示!”

    大食游哨吃了个大亏之后,不敢再轻易入谷道,不得不紧赶着冲回了己方大军之中,将所探得的消息禀报到了穆斯塔法?伊本扬处。

    “山崖是如何塌的,尔等可曾探得分明?”

    穆斯塔法?伊本扬虽是久经沙场之辈,但却从未见识过火器部队之犀利,对于游哨报来的消息,也谈不上有多重视,倒是对高达近五十丈、又是基本由山岩构成的山崖倒下的原因深感好奇,此际见游哨统领言语中不曾提及此事,好奇心自不免起了,这便狐疑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总督大人的话,我等到谷道处时,山崖便已是塌了,实不知个中究竟,唯知山崖是在离谷内六十余丈处坍塌,道路全断,所形成之废墟足有二十余丈之高,唐人在其上挖掘不止,却不知用意何在。”

    大食军目下距离谷口处足足有十三里之遥,游哨统领赶到爆破现场时,已然是爆炸后近半个时辰了,又怎能探知这山崖是如何塌将下来的,对于自家总督的疑问,也就只能是泛泛地应答了一番,压根儿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唔……”

    穆斯塔法?伊本扬也知晓很难从游哨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倒也没再多问,一挥手,将游哨统领屏退了下去,脸sèyīn晴不定地远眺了下谷口方向,双眼里满是痛苦之sè,只因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他如何会不知己方已是落入了唐军的算计之中,至于能不能突出重围,却尚是个未知数,真要是十数万大军断送在此地,整个大食国东线之局势必将糜烂无救了的,一念及此,穆斯塔法?伊本扬的心便已是沉到了谷底。

    “总督大人,唐人无耻,不敢与我正面决战,却暗使yīn谋,妄图困死我军,今地形虽不利,然我军兵多将广,当急战破敌!”

    “总督大人,您就下令罢,我等当效死以战!”

    “大人,打罢!”

    ……

    一众大食将领见穆斯塔法?伊本扬沉吟不语,全都不免有些子急了,纷纷进言要战,自告奋勇要打先锋的不在少数。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是个如何打的问题,到了这般田地,穆斯塔法?伊本扬又如何会不知己方须得急攻,若不然,士气一泄,万事俱休矣,坐困谷中倒还是小事,关键是随军所携带的牛羊大多因一路狂追李贺所部而落在了谷外,诸军所带着的干粮以及不多的牛羊最多只能支撑三rì,再往后,怕就得杀马维生了,真到那时,全军覆没已是注定之事,这仗自是必须打,不单要打,还得急打,只是该如何打却令穆斯塔法?伊本扬有些子拿捏不定——摆在大食军面前的选择看似不少,既可以回军攻打入谷处的唐军,也可以向前攻打出谷口,更可以渡河而过,从西岸而走,再不然弃马攻山,从群山中杀出条生路,也是一个选择,只是这些选择都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碍难之处,穆斯塔法?伊本扬一时半会也实难以遂决。

    “侯赛因,尔有何看法么?”

    穆斯塔法?伊本扬心中计较了好一阵子,却依旧难以有个定论,也就没去管一众将领们如何嚷嚷,眼珠子转了转,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默默不语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若有所思之神sè,心中一动,这便开口问了一句道。

    “回总督大人的话,末将以为我军固然是深陷唐人埋伏之中,却也未必不是破敌之良机,我兵众而敌军寡,敌虽有地利之优势,却也因分兵把守各要隘,以致处处薄弱,且我军皆骑乘,在此平坦谷地中往来调度便利,而敌虽高居于山,却不利于行,一旦有所闪失,实难调集援兵,故此,末将以为我军当急攻一、两处,以破敌封锁之道。”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在大食军中素来便以心思缜密而著称,先前之所以会不管不顾地狂追唐军,那全是被悬殊战损比所激怒之结果,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息之后,心中的焦躁之意已是尽去,心境一平,分析起战情来,自是颇有见地。

    “嗯,那依你看来,当攻何处为上?”

    穆斯塔法?伊本扬心中所思与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言大体相合,唯一不好确定的只是攻击点的选择罢了,此时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分析得头头是道,jīng神不免为之一振,但并未出言点评,而是紧接着往下追问道。

    “禀总督大人,末将以为北口虽通畅,却有敌大军把守,倒是南口虽阻塞,守军却必然有限,似可为主攻之选,然,为迷惑唐人,还须得选一佯攻之所在,今我东面是河,湍急难渡,此路不可取,西面是山,虽延绵却并非不可攀,某料敌将必选其中之一为指挥之所在,纵观诸山,能为此者,不外有三,可派兵试之,一旦能定,则可全力狂攻之,毁敌首脑,唐人无首之下,其军必乱,我军反胜不难。”

    早在游骑前去南口察看动静之际,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便已详细考虑过了应对之策,此时听得穆斯塔法?伊本扬见问,自是不慌,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策一一道了出来。

    “好,就这么定了,何人敢提兵去攻南口?”

    这一听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分析得如此透彻,穆斯塔法?伊本扬自是颇以为然,也就不再迟疑,叫了声好之后,环视了下手下诸将,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首攻虽是有可能立下赫赫战功,但更可能的是碰得个头破血流,纵使成功,死伤也必惨重无疑,自不是甚好耍之事,一众大食将领自不会不清楚个中的利害所在,一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满场顿时便是一派诡异的死寂……

第七百零二章杀戮之乐章(四)

    “总督大人,我军陷此不利之境地,皆因末将贪功而至,此首战破敌之事,末将实不敢辞,恳请大人恩准!”

    首攻之苦众人皆知,自是谁都不愿站出来抢那个“头功”,眼瞅着情形不对,穆斯塔法?伊本扬脸sè可就不免难看了起来,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身为首倡者,自是不得不有所表示,这便牙关一咬,自告奋勇地请命道。

    “好,本督再与尔两万jīng兵,务必在天黑前拿下谷口!索扬萨,阿穆河,拉本登,尔等三人各率本部兵马搜山,找出敌酋所在,行动!”

    时间就是生命,多在谷地里呆一秒,便是多一分的危险,眼瞅着rì头已然偏西,离着太阳落山最多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些的光景,穆斯塔法?伊本扬自是不想多浪费时间,这便毅然决然地下达了出击之令。

    “是,末将等遵命!”

    穆斯塔法?伊本扬未曾点将前,诸将可以保持缄默,可将令一下,诸般人等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纷纷扯着嗓子应了诺,各归本部兵马,须臾,号角声大作中,集结在一起的十数万大食军中四路兵马齐出,气势汹汹地各自扑向了目标所在地,马蹄铮铮中,战气如虹,一场规模浩大的攻守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全军止步,下马列阵!”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离目的地最远,可行动却是最快,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已率领着三万两千余骑兵赶到了离谷口不远处,但并未率部直扑谷口,而是勒兵停在了六百步远的距离上。

    “炮兵不动,其余各部准备开火!”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所部在谷口处稍事整顿之后,旋即便派出了一支千人左右的小部队开始徒步前压,而主力则静静地屹立在阵后,显然是打算先行试探一下唐军的底牌,这个企图实在是太明显了些,自是瞒不过南口总指挥刘子明的观察,有鉴于此,刘子明自然也要留上一手,并没打算一上来便暴露出全部的实力。

    “冲上去,杀啊!”

    大食先锋军推进的速度很快,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排着整齐的队形缓步行到了离谷口处百余步的距离上,但听站在一名站在队首、身着锁子甲的大胡子将领一声嘶吼,千余大食官兵已是齐声呐喊着向谷道狂冲了过去,速度极快。

    “都别动,放近了再打!”

    这一支大食先锋军人数并不算多,可都是被宗教洗了脑的死士,这一冲将起来,气势当真惊人得很,饶是第一团官兵大多是打老了仗的好手,也不禁微有些紧张,然则刘子明却是并不在意,面sè肃然地死盯着愈冲愈近的大食官兵,冷静无比地喝了一嗓子,算是压制住了手下诸军开火shè击的冲动。

    苏尔汉河谷的南口相较于北口来说,更为宽阔了许多,并不似北口那般是两旁山势延绵包夹,整个南口一面是湍急的阿姆河,而另一面则是一座横亘延绵的大山,愈靠近谷口便愈发低平,除了谷道处是一面高崖之外,正对着谷内的却是道不算陡峭的坡面,灌木杂草丛生,半山腰处则被唐军改造成了守御之阵地,除了两个营的第一团官兵之外,还有着一个营的火炮部队,配备有重炮四门,步兵炮十门,另有下了马的骑军两千人为预备队,总兵力不过三千五百余众而已,比之啸聚在山前的三万余大食军来说,实在是不算多,当然了,单位火力投shè密度却不是大食军能比拟得了的,至于实际战力如何,却须得经实战来检验方能知分晓了。

    “给我打!”

    大食军先锋越冲越快,不过数息便已急冲到了离谷口处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只是队形却并未散开,依旧是集团冲锋之架势,而这,对于唐军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肉靶子,刘子明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大规模杀伤敌军先锋的大好机会,但见其狞笑了一声,扬起的手重重地往下一挥,嘶吼着下达了攻击之令。

    “呯,呯、呯……”

    刘子明此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第一团官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扣动了扳机,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响中,一排排子弹激shè而出,登时便令队形紧密的大食军倒下了老大的一片——唐军手中的后装枪shè程足足有两百步之遥,而此时大食军离唐军阵地不过八十步不到而已,子弹的穿透力自是惊人得很,往往一枪下去,前后数人都得跟着遭殃,可怜大食军手中的包铁皮盾在横飞的子弹面前,有若纸糊般不牢靠,压根儿就不能起到多少的防御作用,至于身上的锁子甲与白袍么,防御力也就是聊胜于无罢了,死伤惨重自是毫无疑问之事了的。

    溃败,无可置疑的溃败,尽管这一拨大食军都是死士,可就算再勇悍,这一见巨响连连中,身边的战友便轰然倒地,鲜血狂冒,却不见有物袭来,不明所以之下,还以为唐军这使的是魔法,心神一乱,胆气便丧了去,自是再无一丝战心可言,全都狂乱地掉头就跑,再被唐军一阵弹雨追袭,参与攻击的一千死士真能完好逃回本阵的不过一半多一些,数百具尸体倒扑于地,鲜血四溢,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哈哈哈……,好,打得好,看这帮贼子还敢猖狂个甚!”

    刘子明到第一师任职已是有近两年的时间了,也曾参与过灭吐蕃之战,可说到指挥一部dú lì作战么,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会儿旗开便得胜,心情自是大好,待得见敌军疯狂逃窜了去,兴奋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内里满是得意之情。

    “大家不用怕,唐人使的不过是没羽箭罢了,就算威力大些,却也不是不可破之物,我军兵多,唐军寡,堆也可堆死他们,待会冲锋时,队形散开些,不要聚集在一起,每万人队分五拨,轮流上,先拿下山坡,谷口处的唐贼便无可作为了,穆阿仑,尔率部先上,务必拿下山坡!”

    这一头刘子明得意洋洋,那一头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却是郁闷在心,然则郁闷归郁闷,他却还得强打起jīng神为部下鼓劲,还别说,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的战场观察能力相当了得,隐隐已是摸到了些唐军的底,一番分析下来,还真颇有些见地的。

    “是,末将遵令!”

    被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点了名的大将穆阿仑,全名穆阿仑?伊本?哈桑,乃是东线军中有名的骁将,论武艺,与死在王宇手中的吉雅德?本?萨利萨齐名,而个xìng刚毅,却又比吉雅德?本?萨利萨要硬朗上许多,向以敢打硬仗而闻名军中,此际一听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头一个便点了自己的将,不但不惊,反倒是豪气陡起,高声地应了声诺,大步便冲回到了本阵之中,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点齐了手下一万大军,开始了前压,一场恶战已是一触即发……

    “大将军,快看,贼子向此山搜将过来了!”

    苏尔汉河谷四周皆是绵绵之山岭,只是高山却是不多,最高峰位于河谷中段偏北的位置上,此地正是总指挥部以及后勤辎重营的所在地,林成斌此际便屹立在山顶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十里外的南口战场,正自看得入神之际,却听边上一名亲卫紧张地嚷了一嗓子。

    “嗯,传令:让李贺将军所部加快速度,向此山赶来,山腰各部即刻备战!”

    听得亲卫的喊声,林成斌轻移了下身子,用单筒望远镜看了看正策马冲向山脚下的大食骑军,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的光芒——唐军总兵力就只有两万一千余,要布置出如此大的一个口袋,兵力未免便有捉襟见肘之感,除了南北两个谷口要布置重兵之外,河对岸也得有所部署,以防大食军渡河溜走,是故,林成斌此际手头仅剩下一个营的火枪手以及六门步兵炮,再有便是下了马的骑军一千人以及后勤营的一千五百名充当民夫的吐蕃战俘,原本按计划,此山的防守之重任该是由诱敌归来的李贺所部负责,可眼下李贺所部虽已徒步上了北口处的山峰,奈何要想沿着崎岖的山道转到此山,至少还需得一个多时辰,不到天黑下来,怕是无法赶到地头,而今敌军既已起意要攻山,靠藏自然是藏不住的——苏尔汉河谷周边的山地虽草木茂盛,可大多是灌木罢了,几乎无乔木的存在,自然也就无甚密林可言,藏不得,那就只有战了!

    “轰、轰,轰……”

    眼瞅着大队大食骑军已然冲到了山脚附近,预先设置好shè击诸元的六门步兵炮开始了发言,六枚开花弹呼啸着砸进了大食骑阵之中,横飞的弹片瞬间便将汹涌而来的大食骑军炸得好一阵子的大乱,人仰马翻中,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阵炮击下来,冲到了山前的大食骑军固然是倒了血霉,乱纷纷退下之后的现场留下了数十具人马之尸体,可与此同时,唐军指挥部的所在也就此暴露了出来,一旦大食军发动强攻,唐军必将面临着严峻的考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下,胜负的关键也就此出现了……

第七百零三章杀戮之乐章(五)

    “报,总督大人,阿穆河将军已发现了唐贼所在之山,请大人明示!”

    一被唐军的炮火惊退之后,阿穆河并未发动急攻,而是派人将消息急报到了策马立于本阵的穆斯塔法?伊本扬处。

    “好,传令:索扬萨即刻率部向阿穆河所部靠拢,两军并为一军,由阿穆河统一指挥,全力猛攻此山,务必在天黑前拿下山顶,另,拉本登所部即刻上山,掐死北口唐人之增援路线,不得有误!其余各部随本督即刻向阿穆河所部移动!”

    穆斯塔法?伊本扬所在的本部离林成斌所在的山峰不过三里之距,自是听得到早先那一阵炮击之响动,只是尚无法肯定到底是那一路兵马发现了唐军总指挥部之所在,此时一得到报马的准信,登时便来了jīng神,叫了声好之后,飞快地下达了数道命令。

    “诺!”

    穆斯塔法?伊本扬既已下了令,自有随侍在侧的传令兵高声应诺而去,不多会,号角铮铮中,大食骑军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度行动,唐军总指挥部所在的山前已是战云密布,一场恶战已近在眼前……

    “炮兵,给我轰他娘的!”

    南口处,一见到大食军大队人马已然发动,刘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一见敌军已至山前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上,立马高呼了一嗓子。

    “轰,轰……”

    刘子明的命令一下答,四门重炮立马齐齐开火,四枚巨大的开花弹呼啸着便砸进了大食军中,瞬间便将原本整齐的队形生生啃出了四个巨大的缺口,无数的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漫天飞溅,痛苦的嘶吼声狂乱地响成了一片。

    “散开,快,散开,向前冲,快冲!”

    乍然受袭之下,穆阿仑?伊本?哈桑虽惊却并不乱,嘶吼连连地喝令先锋军向前狂冲,甚至不惜砍杀了数名掉头向回跑的乱兵,总算是压住了阵脚,在其的强力弹压下,惊魂稍定的大食官兵再次鼓起勇气,呐喊着向山坡冲了过去。

    “开炮,开炮!”

    这一见大食军如此快便调整了过来,刘子明自是知晓此战不好打了,但也不是太在意,嘶吼着下令步兵炮开火。

    “轰,轰……咻咻……”

    唐军的步兵炮shè程比之重炮要近了不老少,可也有着三百余步的有效shè程,此际的大食军离炮兵阵地只有两百步不到,正是步兵炮发威的大好时机,但听一阵轰然巨响中,十门步兵炮依次怒shè,山坡下炸点处处,打得倒是热闹非常,奈何大食军的队形已然散开,战果虽有,却并不算大,更多的只是取到威慑之作用,却无法阻止大食军的狂野冲击之势,不过两轮shè击的功夫,大食军已是冲到了山脚之下。

    “炮兵继续,弟兄们,开火,都给老子打他娘的!”

    第一拨大食军尽管经历了炮火的猛烈洗礼,可总体兵力却损失不算大,拢共也就损失了两百余人,余者皆奋勇地向山坡上狂冲不已,刘子明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嘶吼了一声,率先扣动了扳机,一枪将一名冲在最前头的大食军官打得倒翻着滚下了山坡,一众唐军官兵紧跟着也开始了轮番shè击,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中,一道铁与血的弹幕生生将大食军压在了山坡的前端,任凭大食军如何嘶吼冲锋,也难越雷池一步。

    “第二拨,上!”

    眼瞅着己方第一拨攻山部队伤亡惨重之下,已败退了回来,穆阿仑?伊本?哈桑原本就黑的脸sè已是铁青一片,但并未因此而生收兵之念,毫不怜惜地下令再次强攻。

    第二拨的大食军显然吸取了第一拨攻山部队的教训,出发伊始队形便散得极开,一个个猫腰向前狂奔,任凭唐军火炮如何轰击,也不肯停下冲刺的脚步,仅仅只付出了百人不到的代价,便已呼啸着杀到了山脚之下。

    “扔手雷!将贼子打下去!”

    唐军阵中的枪声始终不曾停下,一阵阵弹雨将大食官兵shè倒了一地,然则这拨攻山部队的作战意志却明显强过了第一拨,硬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离唐军阵地不过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残存的一千余大食军官兵此时全都杀红了眼,一个个嗷嗷叫地直管往前扑,眼瞅着难以阻挡大食军的冲锋势头,刘子明自不免有些子急了,一把抄起搁在面前的大号手雷,点燃了引绳,便尽力往敌军丛里甩了去,一众唐军官兵见状,自是有样学样,纷纷将大号手雷往山脚处掷了去,剧烈的爆炸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横飞的弹片满天飞舞,如同割稻子般地将大食官兵搁到了一地,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四下抛洒,经此打击,残余的大食官兵再也抵挡不住了,鬼哭狼嚎地溃败了回去,大食军的第二拨攻山再次以失败告了终了,两拨攻山的四千大食官兵足足在唐军阵地前丢下了超过一半的尸体,而唐军不过二十余人中了流矢,其中真正阵亡的也就只有五人而已,这等战损比着实是高得惊人!

    “侯赛因大人,这样打不行,再多的人也不够去填!末将不能拿儿郎们的生命去平白送死!”

    穆阿仑?伊本?哈桑心肠虽硬,可两拨惨败下来,却也是受不了了,尤其是见己方压根儿就不曾给唐军造成多大的损失,自是不愿再这么打将下去了,喝令手下诸军停止了冲锋之准备,黑沉着脸跑回了本阵,冲着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便是好一通子的埋怨。

    “来人,去,将辎重马车赶过来,拆下门板,蒙上牛皮,浇上水!”

    尽管早就预料到此战损失必重,可真见到了己方如此惨败之情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心都疼得抽了起来,面对着穆阿仑?伊本?哈桑的埋汰,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实在是有些无言以对,然则其要拿下山坡的决心却不曾改变,略一沉思之后,已是有了主意,这便一咬牙,高声下了令,自有一众亲卫军策马冲回了主力所在的本阵,赶来了数十辆的马车,一众人等七手八脚地将马车大卸八块,又取来了帐篷,用刀子割开,紧紧地缠在了厚实的木板上,形成了近百面巨大而又厚实的盾牌。

    “进攻,进攻!”

    一通子忙碌下来,得到了盾牌增援的穆阿仑?伊本?哈桑再次打叠起了jīng神,指挥着手下诸军分成近百个小组,举着巨盾再次发起了强攻。

    “炮兵营,换实心弹,将那些盾牌给老子打掉!来人,去,将火油弹抬上来,动作快点!”

    刘子明在第一师已久,自是知晓火枪部队的优劣势所在,这一见大食军的盾阵开始向前推进,自不免有些心急了,嘶吼连连地下着令。

    “轰,轰……”

    将令一下,炮兵营立马便行动了起来,四门重炮全部换上了实心弹,可效果却并不算太好,拢共三轮shè击,也就只击毁了六面盾牌,至于步兵炮么,因着威力的缘故,压根儿就不曾配备实心弹,尽管也跟着shè了几轮,却仅仅只击毁了四面盾牌,对于大食军多达近百面的盾阵而言,实在是有些子无关痛痒。

    “冲,上山,杀光唐人!”

    眼瞅着己方的盾阵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亲自率部攻山的穆阿仑?伊本?哈桑可就来了jīng神了,嘶吼着下达了总攻之令,一众大食官兵轰然应命,各自发力狂奔,一面面盾墙如cháo水般向山腰处的唐军阵地汹涌而去。

    “火油弹,扔!”

    唐军虽占据地利,可兵力却并不多,真要是让这拨大食军冲了上来,那后果可就有些不堪了,刘子明自是不敢冒这个险,一待大食军的盾阵已到了山脚处,便已是紧赶着下了令。

    “轰隆……”

    刘子明将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唐军官兵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点燃了火油弹的引绳,将数十枚火油弹齐刷刷地丢下了山,但听一阵响似一阵的爆炸声中,一枚枚火油弹炸将开来,四溅的火油蘸到哪烧到哪,哪怕是浸了水的牛皮也阻挡不了火势的蔓延,只一瞬间,数十面巨盾便烧成了熊熊的火炬,躲在其后的大食官兵尽皆倒了大霉,不是被大火引燃了身上的白袍,便是被唐军官兵们的枪弹搁到在地,死伤惨重不已,只是依旧有四十面巨盾躲过了火油弹的洗劫,在大食官兵们的全力冲刺下,很快便已是冲到了离唐军阵地不过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

    “骑军跟老子出击,将贼子压下去!”

    眼瞅着无法彻底压制住大食军的冲锋势头,刘子明可就急红了眼,只是急归急,他可舍不得拿第一师的官兵去跟大食军玩肉搏战,而是一挥手,招呼已在战壕后头集结待命的一千没了马的骑兵发动反冲锋。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唐军骑军向来是马、步皆能,对于这等下马作战之事,虽是少有经历,却并不惧战,尽皆嘶吼着战号,紧跟在刘子明的身后,越过战壕,迎上了冲击而来的大食官兵,就在阵地前混战成了一团,战况一开始,便已是白热化之程度……

第七百零四章杀戮之乐章(六)

    “第四队,增援上去!第五队,攻下谷口!”

    这一见己方第三拨冲锋的将士已然杀上了山坡,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兴奋得面红如血,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纵马冲到了尚在四百步开外待命的穆阿仑?伊本?哈桑所部剩下的两支预备队处,扯着嗓子便狂吼了起来。

    “吼!”

    山坡上两支装备浑然不同的军队猛然撞在了一起,激战暴然而起,刀光霍霍中,人头滚滚落地,当真是惨烈至极,两支各两千兵力的预备队士兵此时正看得入神,猛然听到主帅亲自跑来下令,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呐喊着便拔腿向前狂奔,一路直冲山坡,另一路则嘶吼着涌向了谷道。

    “轰,轰,轰……”

    一见大食预备队冲了起来,正不知该往何处使劲的大唐炮兵可就来了jīng神,可着劲地将一轮轮的炮火往汹涌而来的大食官兵头上招呼了过去,声若雷震中,炸点处处,奈何shè速有限,三轮之后,大食官兵已然冲上了山坡,此际,无论是步兵炮还是重炮此时都已没了shè击的角度,只能是无奈地停了下来。

    “五连,六连,跟我来,移到左侧,将谷道给老子封死了!”

    山坡上,两军的肉搏战打得异常的激烈,驻守战壕里的第一团官兵虽不曾出击,可同样没闲着,手中的枪不时地响着,将所有暴露在视线范围内的大食官兵一一点杀,有力地支援了骑军的白刃战,正打得起劲之际,突地发现大食预备队分兵扑向了谷道,留在阵地上负责指挥的副团长萧勇登时便急了,忙嘶吼着下了令,将两个连的官兵调到了侧翼,以便支援谷道里的一营。

    唐军在苏尔汉河谷设伏已是多rì,早就已在山坡上构筑好了各种防御工事,壕沟纵横,交通便利得很,萧勇的命令一下,两个连的士兵立马闻令而动,飞快地猫腰沿着壕沟转移到了侧翼山崖处,四百余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向了直奔谷道而来的大食官兵。

    “给我打!”

    第五、六两连的官兵方才就位不久,大食军已然冲进了谷道,一见敌势汹汹,萧勇自是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大吼了一声,喝令手下官兵齐齐开火,霎那间,数百支枪口火焰狂喷,硝烟弥漫中,枪声有若炒豆般地爆响了起来,密集的弹雨瞬间便将大食军前锋打倒了一大片,然则此际的大食军已是杀红了眼,并不因死伤惨重而畏缩不前,一个个红着眼地向前狂冲,更有数百神箭手边冲边向山崖上shè箭,以图压制住唐军的凶悍火力,此举一出,顿时逼迫得山崖上的唐军不得不分出一大部分兵力与大食弓箭手对shè,如此一来,对谷道的压制火力立马锐减,再也无法阻挡住大食军向谷道里狂冲的脚步。

    “打!”

    谷道里的大食军冲得很快,尽管不时有人被头顶上的乱枪shè倒于地,可活着的人却浑然不加理会,只是一味地嘶吼着向前发足狂奔,很快便冲近到了离第一营阵地三十丈左右的距离上,有鉴于此,陆三胜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大吼了一声,下达了攻击之令。

    “呯、呯……”

    废墟上的工事很简陋,也就是几道算不得深、甚至不甚平坦的壕沟,可层次却是极为分明,陆三胜的排兵前轻后重,废墟上三道壕沟里都只放了一个排,分两列站队,剩余的两个连则作为预备队,全都安置在了废墟之后,看似兵力不多,可对于不算宽的谷道来说,火力却是极其凶悍,完全能做到弹幕遮断之效果,纵使没有山崖上的同僚支持,大食军想要冲上阵地也不是件容易之事,但听枪声阵阵而起,硝烟四下弥漫,所有直着身子冲到近前的大食官兵尽皆被打成了筛子,尸体横陈地堆成了数尺高的小山,横溢的血水流淌进了阿姆河中,生生将小半边的河水都渲染成了淡红sè,其景可谓是恐怖已极,只是冲进了谷道的大食军却并未被此情景吓倒,怡然不惧地向前汹涌着,更有不少弓箭手藏身尸堆之后,用弓箭与唐军展开对shè,双方你来我往地杀得个难解难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刘子明所在的南口处已是陷入了苦战,总指挥部所在的山峰上同样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大食统军大将阿穆河一得到攻山的命令,压根儿就没等索扬萨率部前来汇合,直接便喝令手下将士开始了cháo水般的冲山攻势,驻守在山腰处的第三团第九营八百余众立马便陷入了苦战之中,虽弹如雨下,手雷、火油弹、大炮齐齐上阵,接连打退了大食军的三次进攻,可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百余名官兵中箭或死或伤,不得不退出了战斗,宽正面上的防御力道已是大减,面对着大食军几乎不曾间歇的冲山攻势,压力已是大到了极点,虽说尚不致到摇摇yù坠之地步,可时间一长,却难免有失,形势对于唐军来说,着实不甚乐观。

    兵力,林成斌手上还是有一些的,除了一千骑军之外,林成斌本身的亲卫队也还有着三百之众,只是林成斌却不敢轻易便将手中的预备队投将进去,概因此战并未一、两rì能结束得了的,若是过早将预备队投了进去,万一再发生些甚意外状况,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至于李贺部那一头的增援么,林成斌此时还真不好将之算计在内,只因他已从望远镜里看见了大食军抢占北面山头的行动,李贺所部能否顺利冲破阻截尚是件难说之事,再说了,万一要是大食军沿山道从侧翼来夹攻的话,没有预备队在手,总指挥部以及后勤辎重营岂不得就此玩完了去。

    “来人,去将阿鲁达带上来!”

    望着山腰处愈打愈烈的战事,林成斌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默默地想了想之后,突地提高了声调,断喝了一声。

    “诺!”

    林成斌有令,随侍在侧的亲卫队长自是不敢怠慢,高声应了诺之后,紧赶着派了人去辎重营将阿鲁达带到了山前。

    “小的阿鲁达参见大将军!”

    阿鲁达本是吐蕃军中一名千户长,在唐灭吐蕃之战中,于落鹰岭被唐军俘虏,因略通汉文,被任命为战俘营的统带官之一,负责管理三千战俘,此番尽皆被调入西征军中充当民夫管事,随军来到了苏尔汉河谷,作为运输大队之用,方才战起之际,阿鲁达正在辎重营里就大食军几rì会被灭打着赌,冷不丁被传唤到了山前,心中自是不免有些忐忑,但却不敢在林成斌面前失了礼数,一见到屹立在山岩上的林成斌,便即紧赶着抢到了近前,恭敬万分地大礼参见不迭。

    “免了,阿鲁达,尔到我大唐已近两年了罢?”

    林成斌乃心细如发之人,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阿鲁达貌似平静的背后之忐忑,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面sè淡然地一摆手,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确是如此,按时rì算,已是一年八个月又两天。”

    阿鲁达浑然不解林成斌此问的用意何在,但却不敢不答,只能是强按下心中的疑惑,老老实实地应答道。

    “嗯,这么说来,尔还须在我大唐为奴三年余了,本将没算错罢?”

    林成斌没理会阿鲁达的疑惑之眼神,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问道。

    “这个……,呵呵,大将军说的是,能在大将军手下任事,是小的之荣幸。”

    按当初李显定下的规矩,所有被俘之吐蕃官兵一律为奴五年,期满之后,方可开释,此乃铁律,不管是原先当千户长的,还是万户长,都是一般处置,尽管唐军中甚少有虐俘之事,可为奴者地位低下,且无zì yóu可言却是不争之事实,阿鲁达虽说是战俘营的统管之一,却也无甚地位可言,随意一名小兵都能对其哟三喝四地,这身份自然不是甚值得说道之事,阿鲁达尽管口中不敢有抱怨,可内心深处却是颇以为耻的,同营战俘若是敢当面提此,必招其老拳痛击,只是当着林成斌的面,却又哪有他放肆的余地,也就只能是干笑着谄媚了一句道。

    “嗯,客套话本将就不说,今rì叫你来,是有一事要尔自择,这么说罢,本将要尔率战俘营参战,但凡能在此战中立功者,一律可免了奴籍,功高者,更可直接入我军中为官,若是领了赏钱yù回归故里者,也悉听尊便。”

    林成斌没有多废话,神情淡然地点了下头,开出了条件。

    “啊……”

    阿鲁达浑然没想到林成斌说的会是这么件事,这一听之下,不禁便傻了眼,要知道西征军可不是其它唐军所能比拟得了的,这支军队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府军,战斗力之强就不必说了,更令其它府军垂涎的是这支军队不仅有着府兵该有的一切待遇,还有着饷银可拿,加之又是当今大唐太子的嫡系心腹之军,地位之高自是不消说了的,个中之利害,久在大唐的阿鲁达自不会不清楚,能有这么个加入此军的机会,说不心动自然是假话,问题是这么个机会却是要拿命来换的,却也由不得阿鲁达不为之犯踌躇的,面sè红白转换不定之下,整个人都痴了……

第七百零五章杀戮之乐章(七)

    “既蒙大将军错爱,小的愿战!”

    阿鲁达虽不算甚jīng明之辈,可能在噶尔?钦陵手下当上千户长,自然也不是愚鲁之人,心中的犹豫与挣扎虽是难免,可很快便有了决断,倒不完全是贪图军功之故,更多的则是虑及自己若是不从命,就算林成斌肯放过,杀上了山来的大食人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免不了还是一死,与其窝囊而死,倒不如趁此机会搏上一把,指不定还真能成就上一番功业也说不定,正因为此,阿鲁达只沉吟了片刻,便已是满脸慨然之sè地表了态。

    “好,本将没看错人,林福,尔陪阿鲁达将军一起到后营,向辎重队说明了详情,愿战者,即刻编组成军,战后按功叙衔,所有兵刃武备一律到辎重营申领,去罢!”

    前线已渐吃紧,林成斌自是不yù多言,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诺!”

    林福乃是林成斌的堂侄,入河西军已是多年,大小战事经历了无数,可全都是跟在林成斌的身边,战功倒是不少,却始终没能逮到独领一军的机会,这一回一听林成斌如此吩咐,哪有不乐意之理,登时便兴奋了起来,紧赶着应了一声,一把拉住还想表个忠心的阿鲁达,不管不顾地便向后山腰处的老营狂奔了去。

    “弟兄们,给打,狠狠地打!”

    山腰处,面对着大食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负责指挥作战的第三团团长水成敏已然杀到了眼红,亲自手持步枪上了第一线,嘶吼连连地指挥着手下诸将拼力shè击,以图抵挡住大食军的强。

    这是铁与血的厮杀,双方都没有退路可言,于唐军来说,丢了防线,后方的总指挥部便危在旦夕,而于大食军来说,不能抢在大唐援军赶到前拿下山顶的话,只怕永远都再无机会办到此事,真要是被唐军彻底封锁在谷中,只有死路一条可走,双方将士对这等残酷现实都有着相当的明悟,自是谁都不肯退缩,战事越打越是惨烈,一拨拨的大食军手持刀盾,不要命地向上仰冲,又一排排地被唐军的子弹横扫成了滚地葫芦,而后续者却依旧络绎不绝,喊杀声震天狂响,但见子弹如雨,羽箭如蝗,双方杀得个难解难分!

    大食军的攻势实在是太凶悍了些,浑然不顾方才开战便已折损了两千余人的巨大代价,一拨拨的死士呼喝着宗教口号,拼死向上仰冲,随着战事的持续,唐军阵地上的弹药消耗得极快,手雷早已耗尽,火油弹所剩无几,兵员急剧减少,战不过半个时辰,原先满编八百二十人的第七营便已只剩下五百一十余人还能坚持在阵地上酣战不休,重炮与步兵炮都已打得炮膛发红,再也无力为己方步兵提供火力输出,如此一来,火力骤减的唐军已是渐渐吃紧,在为数多达两千人的第五拨大食军不顾伤亡的冲击下,第一道防线已是岌岌可危,留守战壕的一个连已战损了过半,已然无法再形成弹幕遮断,狂冲不已的大食军已然推进到了离战壕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上,只消再一个冲刺,便可杀入唐军战壕之中!

    “上刺刀,跟我冲,将贼子打下去!”

    眼瞅着已然压制不住大食军的攻势,水成敏登时便急红了眼,嘶吼了一声,一把抄出悬在腰间的匕首,往枪口上一套,一跃而起,率先向二十步之前的第一道战壕冲了过去,其余唐军将士见状,纷纷嘶吼着跟在了其后。

    白刃战乃是考验一支部队战斗意志的绝对标准,不敢刺刀见红的部队便算不得强军,这么句真理对于唐军来说,却压根儿就不是问题,只因所有的第一师官兵都是从各军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百战老兵,对他们来说,白刃战不过是一种战斗本能罢了,浑然没半点的思想压力,五百余战士便是五百余只猛虎,这一冲将起来,气势当真凌厉已极,只在大食军之上,而绝不在其下!

    血战狂乱地持续着,尽管大食军人多势众,可技战术上,比起唐军来,却是差了老大的一截,但见唐军官兵每每三、五人一组,彼此间相互掩护,将大食军的阵型生生冲得个七零八落,战不多时,便已将大食军的气势完全压了下去,只是这一拨大食军的战斗意志也极为的顽强,伤亡虽重,却不肯后撤半步,弯刀狂挥地与唐军在山腰处血战连连,随着战事的持续,久战之下的唐军之伤亡也逐渐开始大了起来,战场的形势已有了逆转之趋势。

    “好,打得好,索扬萨,再派一队人马上,一鼓作气拿下山腰!”

    眼瞅着己方已渐渐扳回了不利局势,胜利的希望已近在眼前,身为前敌指挥官的阿穆河心情自是大好,得意洋洋地朝着同僚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指使道。

    “嗯,第五队,冲上去,压垮唐人!”

    索扬萨也是军中大将,与阿穆河本是平级,只是因着总督之令,这才屈居在了阿穆河之下,心情本就不爽得很,加之前五拨的攻击他的兵便占了四拨,手下jīng锐伤亡不小,此时一听又要自己出兵,自是更不快了几分,奈何人在屋檐下,却又怎能不低头,无奈之下,也只好闷闷地吭了一声,一挥手,将集结待命的一千jīng锐再次派了出去,随着这一拨大食官兵的前冲,本就已是岌岌可危的唐军阵地立马便面临着崩盘之危险!

    “杀,杀,杀!”

    水成敏在调入陆军之前,本就是河西军中的一员勇将,虽比不得李贺、林成斌等人那般有着万人敌之勇,可在军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辈,尤其擅长枪法,一把步枪在其手中,运转得飞快,各种杀招层出不穷,每一出枪,枪刺总要见血,一番拼死下来,也不知挑杀了多少的大食勇士,当真是挡者无不披靡,尽管久战之下,身体已疲,喉咙也已喊哑,可兀自坚持冲杀在最前方,依靠着强悍的武艺以及数名亲卫的拼死掩护,血战至今,依旧毫发无损,唯有一身黄绿相间的野战服已然被溅上的鲜血染得发黑,整个人狂勇得有若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水成敏战到了狂,浑然没注意到紧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不知何时已倒下的只剩下了两人,而他的勇武也引来了大食军的疯狂围杀,十数名大食军中强者有意识地配合着,将水成敏所在的这个小组与其余唐军小组割裂了开来,而后对水成敏的小组展开了疯狂的围杀,人影重重中,刀光霍霍,杀机逼人已极,然则水成敏却是怡然不惧,一把步枪运转如飞,挑、刺,抹,砸,招招见血,刺刺封喉,瞬息间便干掉了包围过来的五名大食去强者。

    “团长小心!”

    正所谓百密必有一疏,水成敏固然武功高强,可围将上来的大食强者也不是纸糊的,两名身着锁子甲的大食军官趁着水成敏一枪挑杀了一名处在正面的同僚,来不及回枪自守的当口,从侧后抢到近前,双刀一左一右地狠劈向水成敏的腰腹,刀势快到了极点,压根儿就没给水成敏留下反应的时间,眼瞅着水成敏已是在劫难逃之际,却听一声大吼响起,一道人影从后扑至,猛然一撞,将水成敏魁梧的身子撞出了数步之距。

    “小虎!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那从后扑至的人正是水成敏身边唯一尚幸存着的贴身jǐng卫,他这一撞,确是救了水成敏一命,可他自己却是再无力躲开两名大食强者的刀锋袭击,被两把弯刀狠狠地拦腰劈成了三截,却一时不死,上半截残躯直疼得在地上翻滚不已,刚站稳了脚跟的水成敏回头一看,眼眶登时便迸裂了,大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便挥枪杀向了那两名大食强者,一个突刺,将其中一名挑上了半空,另一人则被水成敏的疯狂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进了乱军丛中。

    “该死的狗贼,哪里逃!”

    一见那名大食强者要逃,水成敏如何肯依,怒叱了一声,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步枪已然暴shè了出去,如银龙掠空般划破空间,准确无比地插进了那名大食强者的背心!

    “小虎,小虎!”

    一见到水成敏如此勇悍,原本正打算捡便宜的数名大食官兵全都吓得逃到了一旁,而水成敏却也没去理会,几个大步窜到了兀自在地上翻滚着惨嚎不已的亲卫身旁,也不顾其身上的污血狂喷不止,一把将其抱入了怀中,悲痛万分地呼唤着。

    “团,团长,阵地,阵地……”

    翻滚了好一阵子之后,鲜血已是几乎流失殆尽,此时的小虎已然没了挣动的力量,眼神也渐渐地涣散了,唯有一个心愿还在,兀自不肯就此安息,口中急喘着念出了几个字,可话未说完,头一歪,人已是彻底没了知觉。

    “啊……,混帐,狗贼,死!全都该死!啊……”

    眼瞅着小虎死在了自己的怀中,水成敏彻底疯狂了,跳将起来,双目圆睁地嘶吼着,脚一挑,一把弯刀已飞了起来,手顺势一抄,已握住了刀柄,身形一窜,整个人已如疯虎般地杀进了乱军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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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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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