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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六章杀明(下)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明崇俨僵硬地扭动了下脖子,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头也不回地开了口。/

    “嗯。”

    一声闷哼响过之后,一道伟岸的身影已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脸上虽蒙着快黑布,可那身形却毫无疑问是李显无疑。

    “你知道么,明某等这一战已是多时了,rì也盼,夜也盼,就等着有一rì能与殿下再分个高下,而今终于盼到了这一rì,甚好,甚好。”

    明崇俨依旧不曾转身,只是仰首望向了夜空,自言自语地述说着,语调感慨无比。

    “本宫成全你。”

    李显此来就一个目的,那便是取了明崇俨的xìng命,又怎有闲心与其多啰唣,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气势暴然而起,有若实质一般向明崇俨罩了过去。

    “战罢!”

    面对着汹涌袭来的气场,明崇俨丝毫不曾示弱,低喝了一声,一股锐利至极的气势乍然而现,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攒shè而出,瞬间便剖开了背后袭来的威猛无俦之浪cháo,直逼李显本人而去。

    “好!”

    宗师之战,首重气势,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个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故此,他一上来便不曾留手,澎湃的刀气汹涌而又厚重,如山似涛一般,但却没想到明崇俨不单没被压垮,反倒是作出了最凶悍的反击,气势一触之下,竟能生生切入李显的刀势之中,虽说远未到就此击溃刀势之地步,可气势上却是半点都不弱,很显然,这些年来明崇俨的剑法已然更进了一大步,已经不在其师当年之下,纵使强如李显,也忍不住出言赞许了一声。

    “不算好,还是差了一线。”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尽管只是气势上的交锋,可明崇俨却敏锐地察觉出了自己与李显之间还是有着一丝的差距,这等差距若是平常较技的话,或许还显不大出来,可到了生死相搏之时,些微的差距便足以定了生死,只因双方都已到了各自武道的巅峰,细微的差距在决战中必将会放至最大的地步,而这便是生与死之差,变数固然有,可在宗师之战中,却少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之地步,这一点与寻常武士之战有着天壤之别。

    “一招!”

    明崇俨能感觉出来的差距,李显自然更是心中有数,值此搏命时刻,却也无甚多余的话好说,唯杀而已,但听李显一声低喝,身形一沉,刀已是扬起,招未出,磅礴的气势已瞬间锁死了明崇俨的身形。

    “来罢!”

    李显的意思便是一招分生死,这一点明崇俨自是听得出来,但他却不想退缩,尽管此时他若是一心想逃,付出重伤的代价或许真能做到,然则他却不打算这么去做,不单是身为宗师的骄傲不能容许自己不战而逃,更是因着认定了李显此来必是做足了准备的,外头的重重埋伏定自是少不了之事,即便真要逃,也未见得能逃得出生天,与其耻辱地死于埋伏之下,倒不若拼尽全力与李显一战,最不济也还有着三分的胜算在,正是出自此等考虑,明崇俨心底里的争胜之心勃然而起,已是决意跟李显拼死战上一场。

    “嗡嗡……”

    两大宗师高手虽都站着不动,可气机却是急剧地交缠在了一起,身周数丈之内劲气四溢,空气受挤之下,不堪地发出了阵阵刺耳的震荡之声,庞大的压力下,石头建造的亭子震颤不已,亭子外的花草树木尽皆倒伏,无数的花瓣、碎叶狂飞乱舞。

    “杀!”

    双方气势不断地交击中,处于劣势一方的明崇俨终于无法再稳住阵脚了,不得不断喝了一声,身形一转,顺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攻出了有若天外飞虹般的绝杀之剑招,但见剑芒一闪之间,霹雳之声大作,电闪雷鸣般地刺向了李显的胸膛。

    “喝!”

    明崇俨这一剑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概,浑然便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纵使强如李显,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但听李显一声闷哼之后,手腕一抖,一道霸气无匹的刀芒已是喷薄而出,似缓实快地迎向了高速杀来的剑招。

    “嗡……”

    明崇俨一生jīng研的剑法乃是随风拂柳剑,讲求的便是变化多端,以力相搏并非其之所长,此际虽是被逼出剑,看似一派搏命的架势,其实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李显的刀方才劈出,他便已是连变数招,身形在空中转折腾挪间,无数的剑芒虚实不定地明灭着,当真有若风中柳枝一般摇摆不定,接连数闪之下,瞬间便已跃出了亭子间,鬼魅似地让过了迎面劈杀而来的霸气刀芒,骄若游龙般地杀到了李显身前不过三尺之距上,剑芒如乱花般向着李显当头便罩了过去。

    “哼!”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绝杀之剑,李显并无一丝的慌乱,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手腕一沉,原本笔直劈杀而出的刀势一颤之下,无数的刀芒暴shè而出,如怒涛叠浪般地迎上了明崇俨的剑势。

    “锵锵……”

    双方的距离已近,势子都已是快到了极点,避无可避之下,一瞬间刀与剑不知交击了多少回,火花四溅中,剑鸣刀啸之声暴然狂响,人影翻飞中,两人已是交叉而过,彼此相隔三丈之距背对而立。

    “好刀法,能与殿下再次一战,明某何幸哉。”

    时空宛若凝固了一般,两大高手都没再出手,而是静静地背向站立着,身形皆挺拔如山,从外表上压根儿就看不出这一番搏杀究竟是谁占到了先机,片刻之后,还是明崇俨率先开了口,语调轻松而又欣然。

    “嘿……”

    李显对明崇俨的话丝毫不加置评,只是发出了声暗哑的轻笑,身形一闪,人已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几个纵跃间便已消失在了暗夜之中,速度倒是挺快,只是身形隐隐有些不稳。

    “结束了,终于是结束了,呵呵……”

    明崇俨没有回头去看李显离去的身影,而是仰起了头来,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呢喃地念叨了一句,英挺的脸庞上露出了丝释然的微笑,旋即,整个人突然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胸口处一道血泉狂喷而出,飞溅上丈许之高,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一地。

    “轰……”

    就在明崇俨倒下的同时,看似完好无损的亭子间突然一颤,轰然倒塌了下来,碎石乱飞,尘埃漫天飞扬,赫然是被两大宗师交手的气劲生生震成了齑粉,先前之所以没倒下,那是有两大宗师高手的气场在支撑着,而今李显已去,明崇俨已死,没了支撑的亭子自是再也立不住了。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啊……”

    “保护大人,快!”

    “大人,啊,大人死啦,快,快报官!”

    ……

    明崇俨不曾娶妻,自是无甚家室可言,府宅中的下人也不多,只有寥寥十数人而已,又都居住在前院,浑然不知后花园里的变故,直到亭子倒下之际,方才被轰然巨响所惊动,全都乱纷纷地冲进了花园之中,四下里乱闯了良久,方才发现倒伏于地的明崇俨之尸身,登时便乱了套,惊慌的吼叫声就此响成了一片……

    “殿下,您怎样了,没事罢?”

    东宫的书房中,张柬之正焦躁万分地来回踱着步,眼光的余角突然间瞅见一身黑衣的李显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房中,身上还有些丝丝的血迹,登时便慌了神,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李显的身子,焦急地低呼了起来。

    “没事,只是些震伤罢了,歇息一夜便差不多了。”

    李显轻轻一抖手,柔和地震开了张柬之的手,淡然地回了一句道。

    “唉,殿下您乃千金之躯,如此冒险行事,倘若有失,叫老臣等如何自处。”

    张柬之本来就不怎么同意李显去刺杀明崇俨,只是碍不过李显的坚决,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这会儿一见李显受了伤,心中自不免担忧得紧,忍不住便出言埋汰了李显一番。

    “先生放心好了,事已办妥,下不为例罢。”

    李显也知此番行事是在冒险,但却不得不如此,只因明崇俨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些,若是李显不亲自出手的话,那便须得出动罗通等一众高手方能将其毙命当场,可如此一来,声势未必太过浩大了些,断然无法瞒得过有心人的调查,万一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正因为此,李显此番才会借助大宴酒醉的掩护,冒险行此刺杀之举措,而今事情既已办妥,李显心情自是大好,压根儿就不会去计较张柬之的态度之生硬。

    “但愿罢,如此武事既毕,文事也就该准备着了,还请殿下切莫大意了去。”

    张柬之跟随李显如此多年,又怎会不知李显骨子里便有着冒险的因子在,对其之保证自是不怎么信得过,可也不好喋喋不休地纠缠不放,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先生放心,本宫知晓如何做的,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去歇息罢,明rì怕是有得忙了。”

    今夜这一战时间虽短,可过程却是惊险万分,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到如今也已是累极,实不想再多啰唣,这便笑着应了一句,身形闪动间,人已从书房里消失不见了。

    “唉……”

    一见李显已去,张柬之纵有着满腹的话要说,却也没了机会,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拖着脚行出了书房……

第六百七十七章 轩然大波(上)

    卯时三刻,天刚méngméng亮,武后便已是起了chuáng,也没去梳洗,就这么愣愣地斜靠在锦垫子上,脸sè苍白得很,似乎不曾睡醒一般,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昨夜武后几乎就没怎么睡过,每每一入眠,总是心悸不已地转醒过来,睡浅不说,更是噩梦连连,似乎预示着有甚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只是武后却又想不出问题将会出在何处,心情自不免有些烦躁难耐,脸sè自是好看不到哪去,那等yīn沉无比的样子一出,随shì在侧的一众宦官宫nv们全都绷紧了神经,连口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下,就更别提出言催促武后了,满寝宫里尽是一派诡异的死寂气息。\\\\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明大夫,明大夫……”

    就在武后怏怏地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满头大汗的程登高已是闯了进来,甚至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即气喘吁吁地嚷嚷了起来。

    “崇俨他怎么了?说,快说!”

    一听到“出大事”三个字,武后立马便有若被雷击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也不待程登高将话说完,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禀娘娘,明大夫,明大夫,他,他死死了啊。”

    皇宫之中一直有着明崇俨与武后关系暧昧难明的传言,可真知晓内幕的却只有寥寥三两人,程登高无疑便是其中一个,还是最了解详情的一个,自不会不清楚明崇俨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此时一见武后发急若此,心头不禁狂颤了起来,但却不敢隐瞒真相,只能是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艰难无比地将噩耗报了出来。

    “什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一听明崇俨已死,武后登时懵了,脸sè煞白地踉跄了几步,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几句,旋即便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老猫般跳了起来,也不管甚形象不形象地,一把便揪住了程登高的xiōng衣,双眼圆睁地嘶吼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尔这厮安敢虚言欺瞒本宫!”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非是老奴虚言,实是明大夫昨夜在府中遇刺,已然身亡,案子已报到了京兆府。”

    眼瞅着武后暴怒如此,程登高本就慌的心自是更慌了几分,tuǐ脚发软之下,身子哆嗦得有若筛糠一般,但却不敢有所隐瞒,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啊,啊,啊……”

    这一听程登高如此说法,武后自是明了事情该是真实无疑了的,心头登时便是一阵大疼,丧魂失魄地松开了程登高,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双手用力按住了两侧太阳xùe,仰头发出了声凄厉的惨叫声。

    “娘娘,娘娘,您,您要保重啊,娘娘……”

    程登高乃是武后的死党,武后荣则其耀,武后损则其危,自是不愿见到武后失去常态,更不想眼前这一幕传扬了出去,万一要是一不小心传到了高宗耳中,那后果可是不堪得紧,这会儿一见武后狂态如此可怕,程登高可就怕了,赶忙抢到近前,伸手扶住武后的胳膊,低声地劝解道。

    “本宫没事,说,是何人干的?”

    武后到底是武后,虽说乍闻噩耗之下冲动难免,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不耐地一把将程登高推到了一旁,铁青着脸喝问了一句道。

    “这个……,老老奴实是不知,老奴……”

    程登高得了消息便来禀报武后,自是不清楚整件事的经过究竟如何,隐约间觉得此事十有**与东宫那头脱不开关系,可愣是没敢真将这话说将出来,只能是惶恐地跪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哼,去,传葛弓即刻来见!”

    武后烦躁地瞪了程登高一眼,抬脚便yù向寝宫外行去,只是走没几步,却又顿住了脚,脸sèyīn晴不定地一皱眉,yīn冷地喝令道。

    “诺,老奴遵旨。”

    一听武后如此吩咐,程登高立马暗自松了口大气,哪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羽林军值卫处赶了去,过不多会,便已领着一身甲胄的噶尔?引弓又转了回来。

    “末将参见天后娘娘!”

    噶尔?引弓近来虽是深受武后的宠信,然则毕竟在朝中根基极浅,除了明崇俨之外,与其余后党中人均无甚jiāo情可言,更因着蹿红之势过猛之故,没少受后党人等之挤兑,程登高便是其中一员,自是不会告知其武后召见的内情所在,此时一行进寝宫,入眼便见武后脸sèyīn沉如水,心头不由地便是一chōu,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便即涌上了心来,但却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紧赶着便抢到了榻前,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尔可知晓崇俨出事了?”

    武后的心情极差,连叫起都不曾,便已是黑着脸问了一句道。

    “明兄出事了?这……”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噶尔?引弓猛地便是一惊,霍然抬起了头来,讶然无比地望向了武后。

    “就在昨夜,有贼子暗害了崇俨,尔素与崇俨jiāo好,可敢为其报此血仇否?”

    武后面皮子chōu搐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什么?”

    这一听明崇俨遇刺身亡,噶尔?引弓心惊之余,满头满脑的汗水便即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一阵阵的后怕在心中jīdàng不已——若不是昨夜替武懿宁当值,这会儿他噶尔?引弓只怕也得跟着明崇俨一道去跟阎王爷喝茶了的。

    “嗯!”

    武后心伤于明崇俨的死,显然不愿口述其死亡的详情,这便皱着眉头朝着程登高一挥手,yīn冷地吭了一声,示意其将详情道将出来。

    “诺。”武后有令,程登高自是不敢不从,紧赶着躬身应了诺,硬挤出满脸哀伤之sè地开口道:“葛将军有所不知,今rì一早,京兆府那头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有贼子闯入了明府后huā园,与明大夫恶斗一场,现场一片狼藉,据说连石头亭子都打塌了,待得明府下人赶到之际,战事已了,只找到了明大夫的尸体,却不曾发现贼子之行迹,如今京兆府已在现场忙活着查验,后续消息尚不得而知,事情便是这般。”

    “明兄一身武功世上罕有匹敌者,而今竟会丧命贼手,除非是……”

    噶尔?引弓也是习武之辈,尽管本身的武功有限,可眼光却是甚佳,自是知晓明崇俨的武功有多强,这一听有人能在短时间里击杀了明崇俨,下意识地便想到了李显的头上,然则话说到了半截子之后,却又觉得不妥,这便生生将后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去了。

    “除非?嘿,没甚除非的,不是那厮,又有谁能有这般黑心与狠毒,本宫誓不与其干休!爱卿有甚计较只管说。”

    武后一生shì奉了两个皇帝,可说到真爱么,却只有明崇俨一人,痛失爱郎之下,往rì里的威仪已是浑然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泼fù一般的报复心理,也不管甚证据不证据的,一口便咬死了此案乃是出自李显之手笔。

    “这……”

    噶尔?引弓与李显有着杀父灭国之大恨,自是恨不得将李显碎尸万段,他之所以千方百计地接近武后,为的也正是想利用武后来对付李显,只不过噶尔?引弓生xìng谨慎,在没有绝佳机会之时,绝不想与李显硬碰,哪怕此际武后似乎已下了与李显死磕到底的决心,噶尔?引弓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在其看来,李显既然敢出手斩了明崇俨,自然是早已有了万全的善后之策,此时与李显死碰,真不见得能占到甚便宜,万一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李显预设的圈套中,那后果可就严峻了去了。

    “怎么?尔可是怕了,嗯?”

    现下的武后已是完全被仇恨méng蔽住了双方,一mén心思只想着为明崇俨报仇,这一见噶尔?引弓lù出犹豫之sè,登时便恼了,双眼一眯,yīn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诛心之言。

    “娘娘明鉴,微臣与那人仇深似海,rì思夜想便是要报仇雪耻,纵万死也不惜,又岂会有怕字可言,只是眼下之局微妙,若强硬为之,不单无法为明大夫伸冤,反倒有可能被其倒打一耙,须得谨慎从事方妥,此微臣之浅见也,还请娘娘圣断。”

    眼瞅着武后已是很明显地失去了理智,噶尔?引弓心头不禁为之暗暗叫苦不迭,奈何武后已是其复仇的唯一希望,噶尔?引弓自是不希望武后在此事上栽个大跟斗,这便谨慎地出言劝谏道。

    “哦?那爱卿倒是说说此事本宫当如何处置才是?”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心中的哀怨依旧,可被噶尔?引弓这么一提醒,倒是冷静了下来,沉yín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追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以为此事确须得彻查,只是如何查却有些讲究,终归得看现场勘验能否找出证据,若是能,审案之权断不能放,须得由忠心可靠之辈任之,若是不能的话,微臣以为此案便推到太子殿下手中好了。”

    趁着武后思考的当口,噶尔?引弓的脑筋已是飞速地运转了开来,待得武后发问,他已是有了计较,不慌不忙地点出了应对的法子。

    “唔……”

    武后乃七窍玲珑心之辈,心机深似海,哪怕噶尔?引弓所言并未说透,她已然领悟到了个中的关键之所在,只是真要下这么个决心么,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眉头紧锁地想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咬牙道:“爱卿且持本宫的手谕率部赶去明府,先行mō个底,若有消息,即刻来报!”

    “诺,微臣遵旨!”

    噶尔?引弓担心的便是武后盛怒之下蛮干一气,这一见其已是冷静了下来,心中自是稍安,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寝宫,自去忙乎各项事宜不提。

第六百七十八章 轩然大波(中)

    人老了,睡眠本身就浅,加之身子骨虚弱不堪,更是受不得惊扰,高宗这几年来都已习惯了独睡,从不用人shì寝,便是连武后也不例外,此际,整间寝室里静悄悄地,连个随shì的宫nv宦官都没有,唯有高宗独自一人躺在垫了厚实锦毯的木榻上,晕沉沉地睡着,苍老的脸庞上满是皱纹,双眉微微地锁着,微黑的眼皮下,眼珠子不时地弹动着,似乎是梦见了甚不好的事情。\\ \\

    “陛下,陛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中,满脸无奈的程登高蹑手蹑脚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抬眼看了看酣睡中的高宗,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一咬牙关,硬挤出了满脸的惊恐之神sè,疾步抢到了榻前,语气急促地连唤了两声。

    “嗯!”

    高宗最烦的便是睡觉时有人搅闹,这会儿正自噩梦连连之际,突地被唤醒过来,自是无甚好气sè,双眼一睁,怒气已是勃然而起,不耐至极地翻身而起,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陛下,出大事了,明崇俨明大夫在府中遇刺身亡!”

    一见高宗要发作,程登高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将明崇俨身死的消息禀报了上去。

    “啊,怎会如此?谁人所为?”

    高宗对明崇俨素来宠信有加,这一听明崇俨竟遭人刺杀,登时便急了,顾不得喝斥程登高的搅闹之过,满面惊疑地喝问了起来。

    “老奴不知。”

    程登高心里头虽是想说此事乃是东宫所为,可话到了口边,却又没了胆子,只是呐呐地应了一声。

    “不知?哼,好一个不知,尔甚都不知,来找朕作甚,滚,还不去叫媚娘来,废物!废物!”

    高宗睡一半被吵醒,本就心情烦躁,再被明崇俨之死一刺jī,自是更暴躁了几分,哪管程登高是否无辜,跺着脚便是一通子臭骂。

    “诺,老奴遵旨。”

    尽管早就料到吵醒高宗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可真当高宗暴怒之际,程登高还是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唯恐高宗盛怒之下迁怒于己,哪敢在寝室里多呆,紧赶着应了一声,逃也似地便退出了房去。

    “臣妾见过陛下。”

    程登高去后不久,武后便已赶了来,一见到正焦躁无比地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的高宗,眼神里立马飞快地掠过了一丝jīng芒,但并未急着言事,而是款款地行上前去,恭谨地福了一福。

    “媚娘来得正好,朕听闻明崇俨被人杀于府中,不知可是真的么?”

    高宗这些年来对武后已是依赖惯了的,这一见武后已到,心情登时便稍松了些,只是焦躁之意却并未因此而减低多少,也没叫起,急吼吼地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今早闻报,妾身已派人去了现场,详情尚未得知,只是听闻贼子闯入明府时间极短,又不曾抢/劫财物,下手极其凶残,应是仇杀无疑!”

    尽管得知消息已是有一段时间了,可武后的心依旧疼得厉害,起意要为明崇俨复仇,这便在言语中埋下了个伏笔。

    “仇杀?明大夫可是于人有甚死仇么?唔,这……”

    一听仇杀二字,高宗的眉头不禁便扬了起来,似乎猜到了武后话里的潜台词,但却不敢相信,沉yín着说了半截子话便没了声响。

    “明大夫行事一向谨慎,甚少与人为恶,加之武艺又高,这天下间能刺杀其者,又能有几人哉?”

    武后是狠了心要“栽赃”于李显,但并不直说,而是隐隐约约地暗示着,打定了主意便是要高宗自己去推断出结果来。

    “唔,此事还是先彻查一番为妥,来人,传朕旨意,四品以上朝臣皆到宣政殿议事!”

    高宗并不傻,自是听得出武后暗指的便是李显,他自己也有着这等怀疑,只是怀疑归怀疑,高宗却不肯就此胡luàn下个决断,这便眉头一皱,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高宗下旨倒是轻巧得很,就一句话的功夫罢了,可下头的宦官们却是忙坏了,不为别的,只因今rì乃是荀假,除了寥寥不多的当值朝臣外,绝大多数的朝臣们这会儿都在休着假,要一一通知到人,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然则旨意一出,纵使再难,也没谁敢耽搁了去,于是乎,整个京师全都luàn了套,一众得到旨意的朝臣们蜂拥地向大明宫狂赶,整条大道上车水马龙,好不闹腾,京师百姓见状,尽皆为之慌luàn不已,流言蜚语满城飞扬。

    “太子殿下驾到!”

    高宗有召,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早早地便全都赶到了宣政殿中,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窃窃地议论着明崇俨的死,满大殿里尽是嘤嘤嗡嗡之声响,正自议得火热之际,一声呼喝骤然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显已缓步行进了大殿之中。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一见李显赶到,诸臣工们自是顾不得再luàn议,各自躬身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罢。”

    李显的面sè甚是肃然,半点笑意皆无,对于朝臣们的见礼,也只是平淡地点了下头,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即大步向前墀下的锦墩子行了去,一撩衣袍的下摆,面无表情地端坐了下来。

    “谢殿下。”

    眼瞅着李显面sè不对,一众臣工们自是不敢再胡luàn议论,各自躬身逊谢了一声,分左右各自站好了位置,木然地等待着高宗夫fù的驾临,只是瞟向李显的眼神里都不禁微有些异sè,概因所有朝臣都知晓李显素恶明崇俨,又有着足够的手段狙杀于其,心下难免都有所猜测,只是谁也没那个胆子当着李显的面说出此言,自然只能是沉默为金了的。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一派诡异的安静中,后殿的转角处突然响起了程登高那尖细的喝道之声,旋即便见高宗夫fù神情肃然地行了出来。

    “臣等叩见天皇陛下,天后娘娘。”

    一瞅见高宗夫fù已到,诸般臣工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高宗烦躁地挥了下手,语气不耐地叫了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高宗语气不对,一众朝臣们心里头都不免犯起了叨咕,只是谁也不敢在此时有甚失礼的表现,只能是满怀心事地齐声谢了恩,各自落回了原位。

    “众爱卿该是都已知晓了的,昨夜有贼夜闯谏议大夫明崇俨府上,悍然行刺杀之举,此等藐视朝堂之举万不可轻纵了去,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良策,且都道将出来罢。”

    高宗落了座之后便不曾再开口,倒是武后霍然站了起来,yīn沉着脸环视了一下殿下众人,语气愤概地开了口。

    “娘娘所言甚是,微臣以为此必是jiān贼作祟所致,乃luàn我朝纲之恶行也,可谓是罪大恶极,须得着能臣彻查分明,以揪出幕后之黑手,还我朝堂之清明!”

    武后话音一落,贾朝隐便已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附和了一句道。

    “嗯,贾相此言乃谋国之道也,本宫深以为然,此案干系重大,确须从快查处才妥,爱卿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武后对贾朝隐的话显然甚是赞同,不等其余臣工进言,便已是大加肯定了一番。

    “娘娘明鉴,老臣以为此案奇诡,非大贤大能之辈不足以任其事,且事涉朝堂大员,也须得显贵之人方足以压阵,是故,微臣以为主审之人非太子殿下莫属!”

    贾朝隐慷慨jī昂地说了一通理由,出人意表地推举了李显为主审官。

    “嗡……”

    贾朝隐此提议实在是怪异了些,一众朝臣们大多都所料不及,登时便炸了锅,luàn议之声登时便响成了一片。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贾相此言甚是,有太子殿下出面主持审案,定可从速侦破此案,微臣恳请陛下娘娘明断!”

    “陛下娘娘明鉴,太子殿下屡破奇案,素有决断之明晰,当此重任必无虞也!”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诸臣工们尚未议个分明,就见武后一党的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尽皆站了出来,纷纷进言支持贾朝隐之提议,那等拥戴状着实是太过诡异了些,若是不知内情的,只怕还真以为这帮人等都是李显的死忠一党了,当然了,诸臣工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不会被这等假象所míhuò,然则内心里的疑huò与不解却是更深了几分,luàn议之声也由是更响了不老少,倒是李显却似乎稳当得很,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既不出言反驳,也不出头逊谢,就这么平静地听着,宛若事不关己一般。

    “嗯,众爱卿所言甚是,本宫亦有此意,显儿,众爱卿皆以为尔能胜任此案,不知尔可敢为之否?”

    武后任由朝臣们luàn议了一阵之后,这才一压手,示意朝臣们安静下来,面sè肃然地望向了端坐在前墀下李显,言语平和地开了口,此言一出,满殿朝臣们的眼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李显的身上,大殿里瞬间便是一派诡异的宁静……

第六百七十九章轩然大波(下)

    政争的事儿讲求的便是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定方是上上之策,这个道理李显自是心中有数,面对着武后一党全力举荐于己的行径,李显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趁着一众后党们七嘴八舌地进谏之际,脑筋可就紧赶着运转了起来——后党们此举到底是真有心将此难题推将过来,还是玩的yù擒故纵之伎俩?这案子到底能不能接?

    明崇俨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李显自是最有发言权,倘若真将案子接到手中的话,万一要是无法在规定时间里拿出个令人信服的答案,面临着的必将是武后一党没完没了的攻讦,压力无形中便得由李显自己来承担,这些年来所树立起来的无往不利之形象势必要被抹黑得不成样子,倘若是造一假案的话,却又难保不被揭穿,后果同样不堪得紧,然则话又说回来了,将审案权放到后党手中的话,李显也不甚放心得下,只因那帮家伙行起事来可是半点底线都没有的,又有甚假案造不出来,这显然也不是李显乐意见到的局面,更麻烦的是一旦李显拒绝担任主审官,后头要想再就此事发表意见,显然便有些碍难之处。

    “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也以为此案须得从快从严查处方是正理,母后及诸臣工如此厚视儿臣,儿臣本该惶惶从命才是,然,儿臣却有不可为之苦衷,还请父皇、母后见谅则个。”

    活人自是不会被尿憋死,以李显的智算之能,自是很快便已将利弊全都盘算了个透彻,待得武后发问之际,他已是有了准主意,这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深深一躬,满脸子歉意地逊谢了一句道。

    “苦衷?尔有甚苦衷,不妨说来与娘听听。”

    一听李显果然拒绝了主审官之责,武后的眼神立马便凌厉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显,不依不饶地往下追问道。

    “母后明鉴,儿臣与明大夫素有怨隙,彼此关系并不睦恰,在某些人眼中,怕是儿臣也有作案之嫌疑罢,若是儿臣奉旨彻查此案,无论得出甚案情,都难以服众,故此,儿臣不敢为此,也不能为此!”

    武后的问话里诛心之意味极浓,一众亲近李显的大臣们都不禁为之暗自捏了把冷汗,可李显却是从容得很,不紧不慢地应答道。

    “嗡……”

    刺杀朝廷大臣乃是谋逆之死罪,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可李显倒好,居然如此坦荡地自承自个儿有嫌疑在身,这等话一出,满堂震惊,哄乱之声暴然而起,纵使是武后连压了数下手,都止不住朝臣们的乱议之言。

    “肃静!”

    眼瞅着群臣们闹腾得实在太不成体统了,默默端坐着的高宗不禁便是一阵火大,忍不住断喝了一嗓子,登时便将群臣们全都震得没了声息。

    “显儿昨夜何在?”

    高宗并不似武后那般能隐忍,心里头有甚疑问往往都憋不太住,也不管场合对不对,直截了当地便追究起李显来了。

    “父皇明鉴,儿臣昨rì奉旨主持承天门大宴,因着心情振奋之故,酒不免喝多了些,尚未回宫,便已是醉倒了,至今rì巳时三刻前后,程公公前来传旨之际,儿臣方才被唤醒,一夜酣睡如泥,浑然不知己身何在。”

    高宗的xìng子李显清楚得很,也早就预料到高宗在武后的撩拨下必然会对自己产生疑虑之心,早早便已思忖好了对策,这会儿一见高宗果然按捺不住地蹦了出来,自不会在意,这便装出满脸的委屈之神sè,苦着脸解释了一番。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昨rì饮酒近五坛,未回宫便已醉倒,此一条不仅微臣可以作证,便是在场所有臣工皆是目睹。”

    眼瞅着高宗当场逼迫太子,素来刚直的郝处俊立马便看不下去了,这便当场站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老臣也是目睹之人,可以为证!”

    裴行俭虽不算是李显一系的人,可内心里还是倾向于李显的,再者,他对明崇俨每每借鬼神之言蛊惑高宗也极为的反感,潜意识里便不想李显被“冤屈”了去,这便也从旁站了出来,高调地支持了李显一回。

    “陛下,老臣亦可作证!”

    “陛下,太子殿下昨夜确实酒酣,我等皆可为证!”

    ……

    有了两大丞相的带头,一众朝臣们自是纷纷跟上,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唔,诸公之言朕自是信得过,朕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诸公不必放在心上。”

    高宗本就不是个有大主见之辈,先前之所以会疑心李显,那都是武后在背后挑拨之故,这会儿一见群臣们皆力挺李显,心不免便有些虚了,哪还有甚往下追究的心思,忙尴尬地解释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一众朝臣们见高宗已改了口,自是不敢强揪着不放,只能是各自称颂不已地退回了原位。

    “显儿莫要多心,朕也是为了尔之清白好么,而今尔之嫌疑已去,这案子么,还是交给尔,朕方可安心。”

    被群臣们这么一折腾,高宗心里头对李显的疑虑已是基本消解了去,这便打算以审案权来安抚一下李显受伤的心灵。

    “父皇厚爱,儿臣感佩在心,然,儿臣还是不可为此,除瓜田李下之嫌外,波斯之战即将开始,后勤辎重之调度转运事宜繁琐,儿臣实不敢分心,还请父皇海涵则个。”

    高宗的好心李显可以理解,只不过理解归理解,李显可没打算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往自个儿怀里扒拉,自是赶紧出言婉拒道。

    “嗯,波斯战事将起,还须得显儿多多为力,此案显儿不审也好,只是案情重大,终归须得有能臣为之,不知显儿属意何人哉?”

    高宗为人虽弱懦,可在对外用兵上却是古来帝王中少有的坚决,也每每为自己的赫赫武功而自得,这一听李显提到了波斯战事,自是不愿李显因此案分心而导致战局有失,只是又觉得先前当庭怀疑李显的举动颇有些过分,有心给李显一些补偿,这便将举荐大权交给了李显。

    “显儿可知此案关系非小,须轻忽不得,倘若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朝廷面子何存?尔可须谨慎了去。”

    高宗的补偿之言一出,武后立马便急了,自不能不担心李显胡乱指个小官儿去负责此事,这便紧赶着从旁插了一句道。

    呵呵,老贼婆子憋不住了,还琢磨着往咱头上套/紧箍咒,等着罢!

    武后一急,李显可就不急了,也不理会武后话里的jǐng告之意,更不曾回答武后的问话,只是一味眉头微皱地作出了副认真思忖的样子,片刻之后,眼睛突地一亮,似乎已然有了准主意。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母后所言甚是,此案关系非小,确须能臣以为之,非亲贵不可用也,是故,儿臣举荐八叔主审此案,定可从快侦明真相,以告慰明大夫在天之灵!”

    烫手山芋李显自己不想接,也不想让武后一党去穷折腾,而找其它重臣么,那不是让人去跳火坑么,毫无疑问,这自然也不是李显所愿为之事,如此一来,越王就很不幸地被李显一把给拽了出来。

    “唔,八哥,显儿举荐于您,不知八哥可愿为朕分忧否?”

    高宗对越王还是很信任的,这一听李显举荐的人是李贞,自不会有甚旁的想法,欣然地点了点头,望向了李贞,和煦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为陛下分忧,实属老臣分内之事,自不敢有辞,奈何老臣素不曾审过案,于此道并不jīng擅,倘若强为之,恐误事也,惶恐,惶恐。”

    李贞此番本是打算看热闹来着,却没想到躺着也中枪,愣是被李显的举荐给卷了进来,心底里着实怒极,恨不得将李显骂上个狗血淋头,只不过想归想,做却是没胆子这么去做的,面对着高宗的殷切期望,李贞也只能是苦着脸出言婉拒道。

    “八叔过谦了,您乃国之砥柱,威望无双,有您主持大局,再有大理寺、京兆府等诸有司衙门全力支持,何愁此案破之不得,小侄以为此案非您不能为也!”

    李贞想脱身,可惜李显却没打算让其溜号,这一听其出言推辞,立马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捧杀了其一把。

    “太子殿下过誉了,老臣何德何能,实有心而无力哉。”

    李贞可不傻,那会不知此案有多难处置,别的不说,要审李显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便不是件易事,没有高宗的旨意,他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又谈何审案之说,再者,就算是李显肯配合,李贞也不以为自己真能审出甚真相来,没见武后一党都不肯出面争这个主审权么,很显然是早已料定了此案之难度过高罢了,李贞自是怎么也不肯接手主审之事,毫不犹豫地便再次推辞了起来。

    “八叔此言差矣,以您之能,审明案情实属举手之劳耳,本宫甚是期待焉。”

    不止是李显要坑李贞一把,武后出于自身的考虑,也想着将李贞架上火炉,也不等高宗出言,便即从旁插了一句,如此一来,原本是母子对峙之局转瞬间竟变成了母子联手逼迫李贞之势,变化之快着实令人无所适从,满殿大臣一时间全都看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作何感想……

第六百八十章糊涂案糊涂断(一)

    “娘娘明鉴,老臣,老臣……”

    李贞显然没料到武后也出手夹击了自己一把,登时便急了眼,紧赶着便要出言请辞,可一急之下,却又愣是找不着太好的借口,一张老脸竟生生憋得通红如血,要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朕看可以,此事便由八哥主持大局好了,诸有司衙门全力配合,务必在一月之内审结此案,朕要将那不法之徒抄灭九族,断不轻饶!”

    难得武后与李显在朝局的看法上有一致的时候,高宗自是也乐得成全上一回,不待李贞将话憋个完整,便即下了决断,毫不犹豫地便将烫手的山芋拨到了李贞的怀中。

    “老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的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要强辞,那可就有着欺君之罪了,李贞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心里头就别提有多歪腻了的。

    “嗯,有八哥在,朕大可放心了。”

    高宗体虚,加之没睡好,议到此时,早已是乏得紧了,眼瞅着事情已然有了定论,自是不想再多啰唣,丢下句交待之言,便即起了身,无甚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缓步便向后殿转了去,武后见状,也没甚言语,默默地跟在了高宗的身后。

    “散朝!”

    高宗夫妇一走,程登高自是不敢怠慢,扯着嗓子呼喝了一声,一溜烟地领着一众小宦官们便追在了高宗夫妇的后头,临时早朝至此算是告了个终了……

    “父王,太子那厮着实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干的屁事,回头却让我等去顶缸,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既是要查,那就查他娘个底朝天,看那厮还得意个甚!”

    今rì原本就是荀假,这朝议一散,诸般人等自是各归各府,越王府一行人自也不例外,分乘着数辆马车呼啸着回了城中王府,卜一进书房的门,早已满腹怨气的李冲率先沉不住气了,连落座都不曾,便急吼吼地骂了起来。

    “大哥,当不致于罢,太子殿下该不是那等样人。”

    李温如今虽已是回朝任了将军,可毕竟在河西厮混了多年,对李显之能有着股盲目的崇拜情结,此时一听自家兄长如此说法,登时便有些子忍不住了,这便出言反驳了一句道。

    “放屁,你小子是被那厮迷昏了头,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看不出来,没用的东西!”

    这一听一向以自己马首是瞻的三弟当众反驳自己,李冲登时便怒了,毫无形象地大暴起了粗口。

    “够了!”

    李贞正自心烦无比,这一听哥俩个自己掐了起来,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气恼万分地喝斥了一声,而后也没管兄弟俩是啥表情,埋着头,快步走到了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撩起王服的下摆,闷闷不乐地端坐了下来,李冲等人见状,自是不敢再斗嘴,各自怏怏地落了座,板着脸都不吭气了。

    李倩与李纯如今虽也在朝中任职,只是官衔都低,一个正六品下,一个从六品下,都不够上朝之资格,自是更不可能够格参与此番须得四品以上官员方可出席的朝议,这会儿眼瞅着父兄表情都不甚对头,自不免忧心不已,可又没胆子开口乱问,只能是将企盼的目光都投向了正襟危坐着的陈无霜身上。

    “王爷,出了甚事了,为何这般模样?”

    这一见情形不对,不止是李倩与李纯好奇心盛,便是陈无霜也颇觉愕然,只是心中计较未定,原本也没打算急着开口发问,只是见李倩兄弟俩如此热切,却也不好拂了兄弟俩的意,这便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沉吟着开口问道。

    “嗯。”

    李贞正自郁闷难明之际,实在是不想多言,这便朝着裴守德一挥手,示意其来陈述今rì朝议之详情。

    “诺,无霜老弟,事情是这样的,今rì朝议只为一事,那便是明崇俨遇刺一案由何人主审之议题……”

    李贞有令,裴守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躬了下身子,应了声诺,而后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将今rì早朝上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只言事实,并不增添任何个人之评论。

    “竟有此事?唔……”

    陈无霜虽是当世智者一流的人物,可也真没想到朝议居然会有这般变化,一时间还真有些搞不清状态,自是不肯轻易开口点评,只是微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连陈无霜都失了言,其余人等自是更加不敢胡乱开口,哪怕一向不怎么服气陈无霜的裴守德也同样如此,书房里的气氛登时便诡异了起来,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压得越王府众人皆有些子喘不过气来。

    “嘿,还真都是好算计,太子殿下与宫里那位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陈无霜到底不是寻常之辈,沉思了好一阵子之后,已然推敲出了内里的意味之所在,不由地便感慨了一句道。

    “哦?先生这话当从何说起?”

    李贞是既搞不清李显与武后的用心何在,也搞不明白硬塞到自个儿手中的这个案子该如何个审法,正自郁闷难耐之际,突地听闻陈无霜如此说法,立马便来了jīng神,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容陈某细细道来,唔,依某所见,明崇俨之死纵使不是太子亲自所为,也必定是出自其之安排,这一条当是笃定无疑之事,可他人真想查到太子头上么,只怕是没那个可能,别说王爷了,便是天后娘娘亲自出手都没那个能耐,强要硬为,除非陛下打算换马,否则的话,断奈何太子不得,娘娘之所以强要太子殿下自审此案,不过是打算凭此抓太子殿下的小辫子罢了,可惜啊,太子殿下jiān诡得紧,并不上当,娘娘这也是无奈,只能是顺势将此案推给了王爷,不外乎是指望王爷能跟太子殿下好生打打擂台罢了,至于太子殿下为何如此么,怕是在报复前番五州弹劾案罢,呵呵,这报应倒是来得好快么。”

    陈无霜摇了摇头,伸出一个巴掌,一边扳着手指,一边细细地将缘由分析了一番,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

    “啊,这……”

    李贞满心指望着陈无霜能说出破获此案的办法,可一听陈无霜的分析固然头头是道,却浑然没说该如何破案,反倒是罗列了一大堆的麻烦事儿,似乎此案破不得一般,登时便有些子傻了眼,老脸抽了抽,愣是不知该说啥才是了。

    “陈先生,事情当不致如此罢,我等有审案权在手,当可握主动之势,无论宫里那位还是东宫,要想成事,势必都得看我等之脸sè,又何至于似先生说的这般不堪?”

    李冲xìng子急,又无甚智算之能,实在是领悟不到陈无霜所言的奥妙何在,这一听陈无霜将事情说得这般棘手,心下自是大不以为然,这便不管不顾地出言反驳了一句道。

    “琅琊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诚然,审案权在手,我方似有一定之主动权,可面对着东宫与天后娘娘两方面之重压,我方又将何去何从哉?顺着天后娘娘之意,深深得罪东宫不说,还注定无法将事情牵连到太子的身上,此无它,太子既然敢为,自是早就做好了相应之准备,无论是借大宴之由酗酒掩护,还是行刺一击之雷霆,都无十足证据能证明太子所为,若非如此,娘娘又岂肯将审案权拱手相让,试问琅琊王又将使何手段去查太子,栽赃乎?怕是难罢,娘娘倒是指望着我等这般做了去,在其看来,一旦我等真这般行了去,纵使无法借此案一举扳倒太子,亦可逼迫我等彻底投入其之麾下,就其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能,一旦我等把柄落到其手中,又岂能落下个好来?”

    陈无霜其实很是不喜李冲那冲动而又无甚头脑的xìng子,奈何此子乃是越王世子,大义名分所在,纵使再不喜,身为谋臣,陈无霜也不得不按捺着xìng子开导了其一番。

    “先生所言甚是,若是我等不依娘娘之意行事,那便得造假以过关,当真如此,娘娘处必定会发力,我等可就里外不讨好了,倘若与东宫联手,又难免有与虎谋皮之嫌疑,那厮同样不是甚好相与的,把柄落其手中,对景儿抛将出来,便是欺君大罪一条,换而言之,我等如今可谓是骑虎难下矣!”

    李倩的智商显然要高出李冲老大的一截,又有心让其难堪,这便从旁插言附和了一把,一者表现其智谋之能耐,二来么,暗地里狠狠地贬损了李冲一把,指其为不明事理的糊涂虫一条。

    “哼,荒谬,我等有圣旨在手,岂怕东宫敢耍无赖,直接彻查了去,三木之下,就不信东宫诸般人等皆是铁板一块!”

    李冲虽不甚聪慧,可也并非傻到了家,自是察觉到其二弟的不良之居心,登时便怒了,双眼圆睁地一拍几子,大言不惭地放出了要彻查东宫的豪言。

    “是极,是极,大哥好胆略,且不知大哥yù带多少兵去查东宫,又可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拿人,若真敢,小弟当输了头与兄长!”

    李倩存心要出李冲的丑,眼瞅着其恼羞成怒地乱了分寸,自是乐得顺势再给其来上个重重一击。

    “你……”

    别看李冲先前说得豪迈十足,可要他去跟李显当面计较,却是没那个胆子,这等心底里的怯弱被李倩如此这般地当众揭破,面子上自是再也挂不住了,眼一瞪,便打算破口大骂了。

    “够了!吵个甚,都给孤闭嘴!”

    一见二子又起了争执,李贞烦不胜烦之下,哪有甚好脸sè,毫不客气地高声喝斥了一嗓子,止住了李冲将将出口的脏话,而后也没管二子究竟是何等表情,满脸期盼之sè地望向了默然无语的陈无霜,殷切地开口问道:“先生既能看破个中蹊跷,想来必有教我者,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孤自无不从之理。”

第六百八十一章糊涂案糊涂断(二)

    “王爷言重了,陈某自当尽力而为之。”

    陈无霜自也知晓越王一系如今可算是卷入了大麻烦之中,自是不敢再似往rì里那般随意,很是甚重地逊谢了一句之后,这才腰板一挺,神情慎重地开了口:

    “此事碍难处有三,其一,但凡稍有头脑之辈,接知此案与东宫脱不得关系,不仅王爷知晓,娘娘也定是如此想法,甚或陛下心中也难免有此想头,故此,东宫既不能实查,又不能不查,真要查了去,又须得太子殿下配合行事,若不然,光是天下人的唾沫便足以将王爷生生淹没了去;其二,娘娘处不管出自甚考虑,都必定会全力催逼王爷,若是结果不能让其满意,则王爷恐难过得此关,终须得在娘娘与太子殿下之间取得一平衡,此平衡点要找出来,实非易事;其三,替罪之羊不好寻,这不单是要给陛下一个交待,还须得能令天下之人信服,如此一来,王爷之英名方不致受损,有此三碍难处,这案子确实棘手无比,却也不是无法可解,某有三策或可用之。”

    “还请先生赐教。”

    李贞愁的便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棘手之局面,这一听陈无霜言及有三策可用,jīng神猛地便是一振,一拱手,很是客气地追问道。

    “王爷明鉴,这第一策为拖,查大可轰轰烈烈地查,雷可以打,雨就是不下,拖上个一年半载,这事儿也就差不多该淡了去了,只是如此一来,娘娘处必对王爷颇多怨咎,枕头风一吹,王爷之圣眷怕也得受些影响,从长远看,于王爷之大计恐不利居多;第二策便是择一方而靠之,论及如今之势力,娘娘明面上强大无比,实则已然落后手矣,看似朝局在握,门下奔走之士众多,其实不过是浮云罢了,自打海外粮种推广一事起,娘娘执政之根基几乎已被架空,政令倒是下了不少,可下头州县却大多是yīn奉阳违,可谓是政令难出朝堂了,换而言之,太子殿下羽翼已成,王爷纵使投向其,也难得信重,此实不可取,真要抉择,那只有靠着娘娘行事,这本是常理,只是真如此行了去,倘若拿太子不下,则王爷必危殆矣!个中风险实高,须谨慎再谨慎方有一线成功之可能;至于第三策么,那便是以我为主!”

    陈无霜将前两策都详细地分析了一番,唯独第三策却仅仅只给出了个提示,并未作出任何的解释。

    “以我为主?唔……”

    李贞也属老谋深算之辈,心中自也有着计较,尽管陈无霜的第三策并无任何说明,他却已是猜到了答案,只是内里的算计还有些没想透,也就没急着表态,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其余人等见状,纵使有着满腹的心思要问,却也不敢在此时开口,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便有些子诡异了起来……

    “二位,今rì之事该如何个了局,就都议议罢。”

    今rì之朝局诡异非常,李显事先也没料到武后会如此这般的发动,是时还真有些个措手不及之感,好在应对尚算得当,将烫手的山芋硬生生拨拉到了越王李贞的怀中,纵使如此,李显也不敢有丝毫轻忽之心,只因当时情形紧急,于应对之道上,李显也只是思忖了个大概,并不敢确保一准无虞,而今既是有了细研的时间,自是得好生谋划一二才是,有鉴于此,李显一回了东宫,便将狄仁杰与张柬之两大谋士都找了来,打算好生计较个明白。

    “殿下将案子推到越王手中之举确有四两拨千斤之奇效,然,并非毫无隐忧,最大的祸患便在于越王殿下的可能之选择上!”

    兹事体大,狄、张二人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张柬之率先开了口,只一句便将问题的根子点了出来。

    “嗯,这一条正是可虑之处所在,先生以为八叔将会如何哉?”

    李显本也是智算高明之辈,自是早已通盘想过了问题的根本之所在,哪怕张柬之并未细说个中差别,可李显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唯一不敢百分百确定的便是李贞的最后之抉择。

    “殿下明鉴,此案于越王来说,选择不外有三,其一便是拖,将此案拖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止;其二便是与武后携手,全力攻讦殿下,不计代价,不顾后果;至于其三么,那便是dú lì断案,既不完全迎合娘娘,也不彻底得罪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出一替罪羊,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依张某看来,越王其人野心甚大,又爱惜羽毛,第一条虽是稳妥,然其一准不愿为之,概因于名望有损焉,至于其二么,他不敢选,殿下得民心又得官望,越王便是孤注一掷,也未见得能奈何得了殿下,反倒有可能被娘娘趁势盘了根底去,他再想翻身,亦是难能,故此,某以为越王能选之路就只有第三条路而已,而这正是最符合殿下与越王所需之抉择,唯一的麻烦便是要顶住娘娘处的压力,这又须得殿下之配合,若是某料得不差,越王不rì必来拜会殿下,以谋求共识!”

    张柬之的眼光极为的老辣,一番分析下来,已是将李贞的心理剖析得分明无比,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唔,狄公以为如何哉?”

    李显早先也已是想过了这些问题,只是不及张柬之分析得那般透彻罢了,对此,自是无甚不同之意见,但却并未急着下一定论,而是慎重其事地问了默默不语的狄仁杰一句道。

    “殿下明鉴,微臣以为孟将兄所言极是,越王虽野心勃勃,却尚不到其露狰狞之际,其必不敢逆大势而动,心中虽极yù与娘娘联手,奈何形势不允许,其最终之选择只能是携殿下以自重,唯有如此,方可显出其价值,rì后娘娘要再拉拢其,势必得多下血本无疑,此案当不致起甚大的波澜,唯须提防娘娘处yīn造现场以嫁祸殿下,然,依微臣之见,纵使如此,越王殿下也必会视而不见,最终还是糊涂案糊涂断了事。”

    狄仁杰乃是断案之高手,在案情进展分析上自是要略高出张柬之一筹,一番分析下来,颇有画龙点睛之妙。

    “嗯,八叔既能识趣,孤也自当好生配合着去,左右六哥已逝,再多背负些骂名却也无差了,大不了将来有一rì,本宫为其彻底反正便是了。”

    这一听两大谋士看法基本吻合,李显自是彻底放下了心思,点了点头,沉吟着将替罪羊之人选也一并捣鼓了出来。

    “殿下圣明!”

    李贤是无辜,可再无辜也没辙,概因政治这玩意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活计,栽赃嫁祸本就是寻常之事罢了,狄、张二人对此都深有体会,自是不会有甚旁的意见,各自称颂了一声,再别无它语。

    “此事虽说有了成算,却依旧轻忽不得,还请二位先生多多费心,‘鸣镝’就交由张先生差遣好了,该紧盯的,还是不可大意了去,本宫有些乏了,就不陪二位先生了,尔等自便罢。”

    李显昨夜一战虽是顺利斩杀了明崇俨,可在其拼死反击下,同样也受了些内伤,之所以不曾表现出来,完全是靠着深厚的内力在强压着,而今事情既已议定,李显自是不想再多费神,这便丢下了句交待,起身出了书房,自行回转后宫去了……

    “越王殿下驾到!”

    明府外,京兆府的兵丁衙役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整座府宅围得个水泄不通,尤其是正门处,更是哨卫云集,不过么,戒备却着实谈不上森严,只因一众人等的脸朝着的不是门外,而是尽皆扭头望向了吵嚷声山响的明府内里,便是连带队的校尉也不例外,就在众人倾听得入神之际,却听一声喝道大起中,一大队衣甲鲜亮的王府卫士已然簇拥着数辆豪华马车从照壁处驶了进来。

    “末将京兆府骑曹吴顺升参见越王殿下!”

    一见越王府诸人赶了来,把守在府门前的一众人等自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忙不迭地各自挺直了身子,摆出了副肃穆之架势,领兵的京兆府将领更是一路小跑地冲到了马车前,恭敬万分地给越王见礼不迭。

    “吴将军客气了,顺升,好名字啊,吴将军步步高升可期也。”

    越王素来以礼贤下士而闻名朝野,哪怕吴顺升仅仅只是一区区从八品下的小武官,可李贞却并未表露出丝毫小觑的神sè,而是和蔼可亲地打趣了吴顺升一句道。

    “不敢,不敢,王爷您此来是……”

    吴顺升不过一小军官而已,哪能受得起李贞这等贵极人臣之辈的和煦,脸sè唰地便涨红了起来,忙不迭地低下了头,紧赶着逊谢了几声之后,又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孤奉旨彻查明府一案,此来是想先勘勘现场,唔,内里为何喧闹若此?”

    李贞解释了一句之后,见府里的动静愈发大了不老少,心下难免有些犯起了叨咕,这便眉头微微一皱,语带一丝不悦地问了一句道。

    “好叫王爷得知,是清虚仙长领着大角观一众道人在内里折腾着,这都已是闹了大半个时辰了。”

    一见李贞面带不愉之sè,吴顺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出言解释道。

    “嗯?”

    一听清虚等人在内闹腾,李贞的脸sè立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糊涂案糊涂断(三)

    李唐皇室自承源自老子,对道教极其尊崇,不单在各地修建道观,便是连皇宫中都有着道观的存在,大角观便是大明宫里的道观,清虚么,自然是大角观的主持,虽不曾受封国师,可在武后的照拂下,一应待遇皆比照着国师的规格,地位自是相当之尊崇,其门下弟子众多,又皆有些本事,在京师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此际出现在明府,显然是为了其弟子明崇俨之死而来的,背后十有仈jiǔ离不开武后的推手,这一点李贞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头不禁便疼了起来,他实在是不想在此际与这般人等相见,奈何人都已到了地儿,就这么调头离去,显然不是个事儿,无奈之下,李贞也只能是眉头不为人察地一皱,抖了抖袖子,缓步行进了明府之中。

    “还查个甚,这案子明摆着就是太子所为,此等刀势满天之下,除了太子那厮,又有何人能发得出,尔等身为朝廷大员,莫非皆是欺软怕硬之辈么?”

    “就是,如此明白的案情都不敢去查,真yù枉法还是怎地?”

    “没错,我大唐乃是法度之地,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而今事实俱在,尔等身负京畿治安要务,安敢罔负圣恩!”

    ……

    明府的后花园中,现场一片大乱,清虚老道铁青着脸默立于一旁,而其麾下众多弟子则将京兆府尹王仁世以及陈大通、刘舒两位少尹团团围在了zhōng yāng,七嘴八舌地喝斥个不休,一众京兆府的衙役官兵们却都尽皆缩在了花园的一角,压根儿就不敢上前去为自家长官解围,显然是怕极了这群凶神恶煞般的道人们。

    “咳,咳!”

    李贞之所以一拿到圣旨,便急匆匆地赶来现场,想的便是躲开武后那一头的可能之干扰,抢时间将案子断上个七七八八的,回头再与李显及武后打打机锋,这等苦心怕不是好的,可惜却被清虚老道等人的出现生生打成了碎片,心中自是不爽得紧,这一见诸道人如此放肆行事,心下的不快不免更盛了几分,只是碍于体面,却又不好胡乱发飙,只能是假咳了几声,以显示自个儿的到来。

    “下官王仁世(陈大通、刘舒)见过越王殿下。”

    三名京兆府的官员们正被大角观诸道人逼迫得狼狈不堪,这一见李贞赶到,心下自不免暗喜不已,也不管诸道人在说些甚子,慌乱地挤出了人群,急急忙忙地便迎上了缓步行来的李贞,紧赶着大礼参见不迭。

    “王大人客气了,客气了,孤奉陛下旨意查案,来迟了一步,叫王大人辛苦了,海涵,海涵。”

    李贞并没有摆甚亲王的架子,很是客气地拱手还了个礼,笑呵呵地赔罪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此案能有王爷做主,下官心安矣,王爷,您请!”

    王仁世乃是太原王氏族人,贞观九年入的仕,数十年官宦生涯大多是在地方上打转转,直到去岁高宗返京之际,方才从荆州刺史任上调到了京师,出任京兆府一职,尽管入朝时间并不算长,可对朝堂局势却是知之甚详,早已看破此案背后有着无穷的麻烦在,自是不想平白被卷入其中,之所以赶来现场,那不过是因职责所在,推辞不得罢了,早就盼着李贞这个主审能尽快来接手,此际见李贞已到,心下的喜悦自是不消说了的,但却并不敢带到脸上来,只是客气地逊谢了一句,侧身一摆手,示意李贞先行。

    “嗯,好,王大人请!”

    既是奉旨查案,现场勘探自是免不了之事,哪怕明知压根儿就勘不出甚有用的信息,可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得照着去做,李贞也懒得再多废话,这便笑着点了点头,率众便向案发处行了过去。

    “无量天尊,贫道清虚在此有礼了。”

    李贞乃是亲王,身份地位自是尊崇无比,一众大角观人等虽是蛮横,但却不敢随便朝着其撒野,一个个尽皆犹豫不定地望向了默然不言地站在了一旁的清虚老道,眼神里满是请示之意味,清虚老道见状,自是无法再端着架子,只能是一摆空荡荡的左手袖袍,缓步迎上了行来的李贞,单手一立,打了个稽首。

    “老仙长客气了,不知您来此是……”

    明知道清虚老道就是来给自己施加压力的,可李贞却故作不知,甚是客气地还了个礼之后,作出一派讶异的神sè,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好叫王爷得知,崇俨乃是贫道爱徒,天纵英姿,一身所学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今竟遭jiān人暗算,贫道岂能坐视不理,王爷既奉旨查案,还请王爷能为贫道主持公道!”

    清虚老道往rì里与李贞也算是有些来往,座下弟子更是时常奉武后之令与李贞勾连,彼此间关系一向甚好,此番受武后之密令前来搅事,本想着李贞会念旧情多多配合的,却没想到李贞居然不识抬举地跟自己打起了官腔,心下里难免有些火大,加之其并非官场中人,自是没有那等虚情假意都能随心的本事,回答起李贞的明知故问来,脸sè可就有些子不甚好看了去。

    “仙长大可放心,朝堂自有法度在,孤定会秉公办理的。”

    李贞并不打算在这等场合与清虚老道多啰唣,随口/交待句场面话之后,也不管清虚老道面sè有多难看,抬脚便绕过了清虚老道的身子,缓步向案发现场行了过去。

    “哼!”

    清虚老道没想到李贞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心中的邪火登时便大起了,可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李贞无礼,只能是怒哼了一声,面sè铁青地闪到了一旁,如鹰似隼般地死盯着李贞的背影不放。

    “王大人,事发至今都已半rì,可曾勘探出甚线索么?”

    明知道走现场就是走过场,可该做的样子却须得做足了去,李贞自是此道中的好手,一派肃然之状地看着满脸疲惫之sè的王仁世,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贼子下手狠辣干脆,下官惭愧,所得实是不多,来啊,速将详情禀上!”

    昨夜一战本就是电光火石间事,现场本就不曾留下甚有用之证物,再加上明府下人无知,急着救护明崇俨,早已将现场破坏殆尽,饶是京兆府一众人等都已忙乎了大半rì了,所能找到的东西却是几乎没有,王仁世本就在为此烦心不已,此时听得李贞见问,自不免有些子心虚,含糊应了一句之后,便打算将难题交由手下人等去应对了。

    “小的京兆府捕头陆双参见王爷!”

    王仁世要推责任,下头的少尹、通判们自也都不想担责,一级压一级的眼神交流之后,在场官职最低的捕头陆双便成了最倒霉之人,不得不站了出来,接手这麻烦到了极点的差使。

    “免了,说罢,都查到了甚?”

    李贞此际的面sè极其严肃,再无旁rì里礼贤下士的和煦,有的只是钦差大臣的无尽之威严。

    “回王爷的话,小的们自昨夜亥时三刻接到明府家人的报案,便已赶到了现场,据勘察,可知贼人乃是从后花园西侧跃墙而入的,与明大人曾有过一番交手,只是时间并不长,明大人便落败身亡,交手余劲横扫之下,后花园石亭被震垮,草木摧折无数,足可见贼人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地步,惜乎现场已遭明府下人不慎破坏,未能在现场找到凶手之其余线索。”

    捕头陆双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铁捕,眼光自是不错,胆sè也足,哪怕面对着的是权柄赫赫的越王李贞,也并不怯场,一番话道将下来,倒也条理清晰得很。

    “王爷,贫道有话要说!”

    陆双话音刚落,一众聚集在一起的大角观道人中已有一人排众而出,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哦?这位道长有甚要说的便说好了,孤听着呢。”

    李贞打心眼里便不想去听清虚等人的话,奈何在这等场合下,他也不能不给道人们开口的机会,毕竟这帮人等背后站着的可是武后,就算李贞再不情愿,那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听着。

    “禀王爷,贫道孙三,乃明大夫之同门师兄,江湖人称快剑手,旁的本事不算能耐,却有一长处,那便是寻踪辨迹之术,不是贫道自夸,天下之大,在此道上能胜过贫道者寥寥!”

    孙三便是当年曾在河西刺杀过李显的那个孙三,自打从河西铩羽之后,便随着其师一道投奔了明崇俨,由明崇俨举荐入了宫,现如今已是宫中道家供奉之一,地位仅次于其师,在大角观中位列第二,一向深受武后的信重,此番来此,也是领了密令前来的,故此,从心底里便不惧李贞的权威,昂然地自夸上了一番。

    “哦?不知孙仙长都寻出了些甚线索,且说来与孤听听好了。”

    对于孙三的打岔,李贞心里头其实是怨烦得紧,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sè地哼了一声道。

    “好叫王爷得知,贫道曾领教过当今太子之技艺,对其武艺手法皆深有体会,无须多看,只从昨夜一战之剑痕刀迹便可知晓昨夜闯入此处者必是太子殿下无疑!”

    孙三自忖有着武后的宠信,丝毫不管李贞心中作何感想,大刺刺地便下了论断,一口咬定明崇俨便是李显所杀,此言一出,不单京兆府人等脸sè狂变不已,便是李贞这个主审的眉头也因之紧锁了起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糊涂案糊涂断(四)

    大角观一众人等乃是后党一系的人物,与东宫素来不睦,彼此间明争暗斗都已不知几回了,这一条京师上下但凡消息稍灵通点的都心中有数得紧,甭管明崇俨是不是真的死于太子之手,他们要借此闹事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么,闹归闹,在李贞这个奉旨主审官没来之前,一帮人等怎么闹都不算太大的事儿,真要传扬出去,那也最多就是胡搅蛮缠的名声罢了,并无甚太大的关碍,可当着李贞的面直接指证太子行凶的话,xìng质可就变了,一旦不能拿出真凭实据来,那便是欺君罔上之大罪,无须东宫出面,朝堂诸般臣工都断不可能坐视,弹章漫天飞扬之场景乃是必然,纵使武后再强势,也绝无可能保得住带头指证李显之人,换而言之,孙三这等指证就是在背水一搏,不成的话,那可是要拿他自己乃至整个大角观数十道人的xìng命去抵偿的。.最新小说“”

    “孙仙长此言可有凭证否?”

    若是真能就此扳倒李显,李贞自是求之不得,可惜这完全不过是臆想罢了,压根儿就实现不了,此时听孙三说得如此肯定,李贞闪烁的眼神里倒是期颐地闪过了一丝的jīng芒,可很快便黯淡了下去,只是一扬眉头,面sè肃然地追问了一句道。最新小说“”

    “孙某这双眼便是凭证,现场这亭子残骸处所遗下的刀势之余韵就足以作证无虞!”

    孙三自忖有着武后在背后支持,话自是说得爽气无比,死死咬住李显不放。

    “嗯,孙仙长这话孤记住了,来啊,带孙仙长录个口供。”

    李贞本以为孙三能拿得出甚要命的铁证来,可这一听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浑然就是些推测之辞罢了,心下自不免失望得很,只是碍于情面,却又不好当众喝斥其人妄言,只能是煞有其事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这……”

    孙三固然是恨李显入骨,此番也确是受了武后密令前来搅事的,可话随便说说容易,真要其将这么些毫无根据的推测之辞变成呈堂证供,却不是其所能承担得起的责任,这白纸黑字真要一写,除非真能扳倒李显,否则的话,可就是无可狡辩的欺君大罪了,便是武后亲自出面作保,他孙三都难逃一死,此时一听李贞如此吩咐,登时便急红了眼,冷汗狂涌不已,却又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三儿,去罢,公道自在人心,有甚事为师自会为尔做主!”

    清虚老道一向是自大惯了的,又自忖背后有着武后的强力支持,并不惧李贞敢拿这么份口供来生事,加之痛心明崇俨之死,下了狠心要跟李显好生折腾上一番,哪怕牺牲孙三也在所不惜,此际一见孙三犹豫不决,这便寒着声从旁发了句话。.

    “是,徒儿遵命!”

    一见清虚老道已然发了话,孙三纵使再不情愿,却也不敢违了令,只能是一咬牙关,狠狠心应承了下来,与迎上前来的越王府人等一道自去一旁录口供不提。

    “王大人,明府诸般人等的口供与现场调查所得也须得尽快整理成文才是,这样罢,左右今rì时辰尚早,就一并整理出来好了,不知王大人以为如何啊?”

    圣旨上给出的破案期限虽说有着一个月之久,可李贞却并不打算多加拖延,有心来上个快刀斩乱麻,自是不想闹出甚夜长梦多的乱子,不理会清虚等道人们的怒视,一扭头,面sè肃然地看着王仁世,以商议的口吻开了口,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之坚决。

    “下官谨遵王爷之令!”

    这案子的风波闹得如此之大,王仁世自是没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哪怕从昨夜折腾至今早已是累得够呛,可听得李贞这般吩咐,却是不敢说上半个“不”字的,只能是紧赶着应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京兆府的衙役们便忙活开了。

    一众京兆府的衙役们都是公门老手,办起录口供之类的活计自是熟门熟路得很,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而已,数十份呈堂证供以及现场勘察报告便已是炮制了出来,李贞并未去细究,只是随意地扫了几眼,也不发表评论,便即顺手抄进了宽大的衣袖中,丢下几句场面话,领着人匆匆便离开了明府这个是非之地。

    “王爷。”

    李贞方才钻进马车厢,早一步便已先藏身车中的陈无霜忙躬身招呼了一声道。

    “唉,无霜啊,眼下这情形怕是不好整喽。”

    李贞原本就对现场勘察不抱太大的希望,一番折腾下来,果然是无甚所得,心下自是不免烦躁了起来,再一念及清虚等人的闹腾,脸sè自是更不好相看了几分。

    “意料中事耳,王爷何须为此发愁,此间事既了,王爷何不去觐见太子一回?”

    陈无霜先前紧跟在李贞的身旁,虽不曾发过言,可明府里所发生的事却是尽皆看在了眼中,心下也早已是有了定策,之所以提前躲进李贞的马车厢中,也正是担心李贞情绪失落之余误了大事,这会儿一见李贞苦恼若此,立马便笑了起来,一派信心满满状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唔……,来啊,改道东宫!”

    李贞显然没想到陈无霜会这么建议,一听之下,不由地便愣住了,沉吟了片刻之后,眼睛突地一亮,已是有了主张,也没多废话,只是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此令一出,浩大的队伍立马便转了个弯,调头沿大道向东宫疾驰而去了……

    “殿下,殿下。”

    末时方过,劳累了大半天的李显尚在酣眠之中,却见高邈急匆匆地行进了寝室之中,小心翼翼地凑到榻前,低声地呼唤道。

    “嗯?”

    李显身上带着伤,尽管已打坐疗得差不多了,可jīng神头却依旧颇为的疲倦,此际其实方才入睡没多会,就这么被打搅了去,心情自是有些不爽,只是见来者是高邈,倒也没立马发作,而是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

    “禀殿下,越王殿下在宫门外求见。”

    跟随李显rì久,高邈自是清楚李显的xìng子,这一见李显面sè不愉,哪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哦?来得好快么?唔……”

    一听是李贞到了,李显倒也没去计较高邈搅闹了自个儿睡眠之事,眉头一皱,心下里已是犯起了猜疑来李贞会来,这一条李显自是早就预料到了,毕竟此案要想顺利结案,没有东宫这头的配合压根儿就办不到,然则李显却没想到李贞会来得如此之快,在李显想来,李贞应该是在要摊牌时方会出现,可眼下案发不过半天时间而已,如此短的时间里,李贞应该尚未能有所得才对,而今居然就这么赶上了门来,这里头说没蹊跷李显又如何肯信。

    “殿下,庄掌总传了话来,说是越王殿下乃是从明府直接来的,先前大角观那帮牛鼻子都在明府里闹腾着,硬要栽赃于殿下呢。”

    一见李显面带疑惑之sè地沉吟了良久也没个决断,高邈自是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这便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嗯,去,请八叔到房相见好了。”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只一听这话,瞬间便已判明了李贞的来意之所在,可也无甚表示,只是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一声。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高邈自不敢多加耽搁,紧赶着应了诺,匆匆退出了寝室,自去宫门处宣召越王不提。

    “老臣叩见太子殿下!”

    李贞来得很快,李显方才在房里落座没多会儿,李贞便已在高邈的引领下从屏风后头闪了出来,一见到高坐上首的李显,立马疾走数步抢到近前,恭谨万分地大礼参见不迭。

    “八叔客气了,平身罢。”

    面对着李贞的大礼参拜,李显并未似往rì那般谦虚地起身相迎,而是岿然不动地端坐着,面sè平淡地叫了起。

    “谢殿下!”

    李贞乃是老油子,这一见李显态度不同往常,便已知晓自个儿的来意怕已是被李显识破了去,心头不禁微微一沉,可也不是太在意,毕竟他此来也是有备而发的,并不担心李显会真跟自个儿闹了生分去,这便眼珠子微微一转,一丝不苟地谢了恩,而后垂手站在了一旁,摆出了副恭听李显训示之架势。

    “八叔如此急地来寻本宫,可是案情已有了突破么?”

    眼瞅着李贞在自己面前摆出这么副恭谨的样子,李显心中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说笑了,这才半rì功夫,老臣便是有天大能耐,也难有甚进展可言,唔,只是今rì老臣勘察现场,却是遇到了件怪事,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殿下明示一、二。”

    李贞满脸谄笑地躬身逊谢了一番,而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叠子文档,双手捧着,一派恭谦状地举过了头顶。

    “嗯!”

    李显并没急着发话,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李贞好一阵子,直到看得李贞老脸微有变sè之后,这才轻吭了一声,一扬手,示意高邈将那叠子文档转递了上来,只扫了一眼,眉头不由地便紧锁了起来……

    ♂♂

第六百八十四章糊涂案糊涂断(五)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刀势之余韵?这又是甚玩意儿来着,本宫习刀多年,不敢言天下无敌,却也可算是个中好手了罢,怎就不曾听闻过有此一说,八叔可否为本宫解说一二?”最新“”

    李贞的情绪酝酿倒是很快捷,可惜却是白费功夫,李显眉头虽是锁紧了一下,可很快便又舒展了开去,更不曾有甚暴跳之表现,而是微微一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这个……,好叫殿下得知,老臣并不通刀道,对此实一无所知,只是那孙仙长既如此说了,或许是有也说不准。”

    没能等到李显的发飙,李贞自是不免有些失望,心下飞快地一动,一派犹豫状地解释了几句,话里还是暗藏着挑唆之意味。最新“”

    “哦?既如此,本宫看来似乎是八叔眼中的最大之嫌疑喽,也罢,八叔既是奉旨查案,本宫自该全力配合才是,八叔要查本宫便请好了,无论是何人何处,只消是八叔要查的,本宫无一不准。”

    李显压根儿就不吃李贞那一套,对其中的挑唆之意宛若一无所查,也不曾动怒,倒是摆出了副全力配合调查之架势。

    “不敢,不敢,老臣绝无此意!”

    再给李贞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搜宫禁,万一要是查无所获,那便是欺君罔上之大罪,纵使李显不计较,下头群臣们的弹章也足以将其淹没,更别说传扬出去后,天下人的唾骂暴起之下,越王府一系便别想再抬头做人了的,此时一听李显说得如此慷慨,李贞自不免心慌了起来,赶忙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不妨事,八叔有圣旨在手,本宫又岂敢不配合,若不然,传扬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本宫呢,嗯?”

    李显已然猜到了李贞此来的用心,但却并不打算点破,而是一味地装着愣。

    “殿下说笑了,老臣自不敢如此无礼非法,昨夜殿下酒酣之事,老臣亦是目睹,孙三所言必是诬陷无疑,老臣自当禀明圣上,重治其罪!”

    李贞早先之所以要录孙三的口供,便是想以之来与李显讨价还价的,可此际见李显并不上钩,也不曾因此而动怒,自是知晓原本的算计已然落到了空处,失望之余,却又不得不强打起jīng神好言藉慰了李显一番。

    “能得八叔为证,本宫的嫌疑倒也算是去了大半,只是不查上一查,终归是不妥的,这样罢,八叔既已到了,便请彻查一番,也好还本宫一个清白。”

    李贞已是一退再退,可李显却依旧不肯收兵,不依不饶地要李贞彻查到底。

    “这……”

    李显倒是说得慷慨无比,可李贞又怎敢真这么干了去,被一逼再逼之下,额头上已是见了汗,苦着脸不知说啥才好了。

    “八叔无须过虑,这些小事便让下头人去办好了,本宫且在此陪八叔闲聊,待得彻查完后,再做计议也罢,高邈,去,传本宫令谕,宣所有昨夜当值之各处人等尽皆到甘露殿前集合,接受八叔之彻查!”

    李显压根儿就不管李贞为难不为难的,面sè肃然地便下了令。

    “诺,奴婢遵命!”

    李显既已如此吩咐,随侍在侧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也没管李贞的感想如何,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不提。

    “殿下这是yù架老臣于火炉之上啊。”

    事已至此,不查都不行了,李贞心中简直有若吃了黄连一般,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是皱紧了老脸,摇着头感慨了一句道。

    “八叔不必担心,本宫自会上本言明此事,断不会叫八叔为难的,来啊,给八叔看座!”

    李显昨夜乃是秘密离宫,除了张柬之等几名心腹之外,并无旁人知晓,自是不怕人查,这会儿李贞自己送上门来,李显自是乐得借其手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当然了,查归查,那都是做给外人看了去的门面功夫,真要想将此案彻底揭了过去,却还是须得李贞这头的配合,毕竟李显也不想给武后留下丝毫借此案瞎搅合的可能之机会。

    “谢殿下赐座。”

    左右查宫禁的骂名该是很难逃得过去了,李贞倒也放开了去,没再多言语,逊谢了一句之后,便即一撩王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面sè微黑地瞟了李显一眼,不再吭气了。

    “尔等退下!”

    既是要谈合作,自然不能光让李贞去背黑锅,该给的甜头终归还是得给上一些的,若不然,只怕这老小子必然会动些歪脑筋,这个道理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得紧,此时一见李贞摆出了副认命的架势,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可也没甚旁的话语,只是面sè淡然地一挥手,将随侍的宦官们尽皆屏退出了书房。

    李贞此来的最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与李显达成个协议,除了是为了应付过此案之外,更有心从李显处得上些好处,故此,哪怕是先前被逼着背了黑锅,心里头其实也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羞恼,此时一见李显屏退左右,眼神里立马便有jīng芒在闪烁,只是其城府深,倒也没急着开口言事,而是微眯着双眼,默默地等待着李显主动挑起话头。

    “嗯,八叔查案颇细么,不错,能有如此jīng神,此案之真相想必能尽快大白于天下了。”

    一众人等退下之后,李显并没有急着发话,而是不动声sè地翻阅着李贞呈交上来的那叠文档,良久之后,方才抬起了头来,一派甚是满意状地嘉许道。

    “老臣惭愧,今rì所查虽细,却实无所得,案情迷雾重重,老臣实有些个无从下手之窘迫,不知殿下可有何教老臣者?”

    李显这话里的调侃之意味极浓,然则李贞却是不敢去计较,概因此案没有李显的配合,光靠他自身的力量,断无法过得了关去,别说是语出调侃了,便是讥讽,李贞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忍将下来。

    “八叔此言可叫本宫为难了,此案乃是八叔主审,本宫安敢妄言哉?”

    李显确是有心要帮着李贞顺利结案,然则有心归有心,却是万不可能落上甚把柄在李贞手中的,自是不会急着拿出方案,而是一派为难状地推脱道。

    “老臣已是无能为也,殿下向来多智,还请为老臣指点些迷津,陛下与娘娘处尚等着回话,唉,若是真不行,老臣也只好厚颜上本请辞了,想来娘娘该是会准的罢。”

    李贞也是有备而来的,论及讨价还价的能耐,自是不会差到哪去,这一见李显出言推脱,他立马作出一副惆怅状,话里话外不离武后,大有李显若是不肯伸手,他便去找武后合作之意味。

    “嗯,母后一向圣明,该是会理解八叔的难处才是。”

    此案中并无甚证据留存,要想指证到李显的头上,除非是栽赃,否则的话,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可能xìng,他自是不在意李贞的威胁之语,再说了,武后也不是傻子,怎可能无条件地帮李贞渡过此难,真要是李贞如此行了去,除了平白将把柄交到武后手上之外,绝对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而这,在李显看来,十有**便是武后推举李贞处置此案的最根本之用心所在,有鉴于此,李显又岂会被李贞的威胁之语讹诈了去。

    “殿下圣明。”

    眼瞅着出言求恳不成,语出威胁也无效,李贞心中自不免有些气恼,这便称颂了一句之后,索xìng闭紧了嘴,摆出了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老小子还真是滑头得紧么,居然耍起了赖皮来了!

    一见李贞摆出这么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李显还真是有些子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好发作于其,再说了,李显虽是有心早些将此案揭了过去,可开口言事的时机尚未至,自是不愿急着发话,索xìng也闭紧了嘴,作出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状,叔侄俩各怀心思地缄默着,书房里便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启禀殿下,所有昨夜当值之人已在殿外集结待命,请殿下明示。”

    就在叔侄俩沉默以对之际,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大起中,满头是汗的高邈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李显的面前,紧赶着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甚好,八叔,人已到齐,便请八叔派了人手去彻查一番罢。”

    李显不动声sè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李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发了话。

    “这……”

    明知道断然无法查出甚名堂,反倒也因此而背上骂名,李贞自是十二万分的不想下这个令,问题是事到如今,这拒绝的话又实是说不出口来,毕竟奉旨查案乃是其之使命,一时间不禁有些子慌乱了起来……

    ♂♂

第六百八十五章糊涂案糊涂断(六)

    太子强势,武后狠辣,这等局面下,越王府一系的生存空间本就有限,要想活得滋润,那便须得左右逢源才行,倘若是两面受攻的话,那rì子哪还过得下去,这也正是李贞极力避免的局面,可眼下却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武后那头要力证明案乃是李显所为,而李显却又要李贞去力证自身之清白,李贞生生便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着气,这会儿再被李显这么一逼,不乱才怪了的。

    “八叔无须过虑,待得彻查之后,一切皆可再议么,您说呢,嗯?”

    李显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在没能证明自个儿的“清白”之前,李显自是不可能给李贞甚保证来着,当然了,为了稳住李贞,言语间的暗示却是少不得的事儿。

    “那好,老臣便斗胆让下头人等盘查一、二好了。”

    李贞此来确是有心要与李显交易一番,但却真没搜宫的打算,不止是担心名声有损的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想着给此事留下个尾巴,将来若是翻出了甚名堂之际,他也有个说叨的理由,可此际被李显如此这般地一逼迫,却是没了法子,略一犹豫之下,也只能是极之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嗯,如此便好,八叔且先去忙罢,本宫便在此候着好了。”

    尽管无惧流言,可若是能避免的话,李显自是乐意将自个儿从乱议里拔出身来,这一听李贞同意了收集东宫人等之证词,李显原本肃然的脸sè立马稍缓了些,甚是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殿下请稍候,老臣去去便回。”

    事已至此,李贞已是没甚法子好想了,只能是躬身应了诺,自去殿外安排人手录供词不提。

    “殿下。”

    李贞方去不久,一身劲装的李耀东已大步行进了房中,疾步抢到李显的身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嗯,情形如何?”

    李显虚虚一抬手,示意李耀东免礼,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道。

    “都已安排妥当,王宽领着弟兄们都已将目标盯牢了。”

    李显的问话有些个有头无尾,可李耀东却是明白李显在问的是甚子,自不敢有所怠慢,紧赶着应答道。

    “那便好,继续盯着,不可惊动了那厮,去罢。”

    李显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丝欣慰的神sè,可也无甚废话,只是简单地交待了一句。

    “诺!”

    李耀东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一旋身,人已大步行出了书房。

    “启禀太子殿下,老臣幸不辱使命,已彻查完毕,所有证言在此,请殿下过目。”

    东宫昨rì当值的人不少,连同宫卫算在一起,足足有三百余人之多,纵使李贞带来的人手不少,也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各人的口供录完,事虽毕,可李贞却无一丝一毫的兴奋之情,反倒是郁闷得够呛,然则就算再郁闷,他也不敢有甚怨言,一办妥了诸般事宜,立马捧着一叠厚厚的供词行进了书房,恭敬无比地向李显禀报道。

    “嗯,有劳八叔了,本宫清白与否还须得仰仗八叔多多费心了。”

    李显并未令人去接李贞高举过头顶的那叠子文档,只是不动声sè地吭了一声道。

    “殿下客气了,现有证词已可证明殿下乃是无辜被冤,老臣定当上本弹劾孙三伪证欺君之大罪!”

    被李显如此这般地拿捏个不休,李贞的心里头着实是歪腻得够呛,可却又不敢当着李显的面发作出来,只能是满脸恭谦之sè地应答道。

    “八叔办事,本宫可是放心得很,来啊,给八叔看座。”

    李显乃是太子的身份,拿捏臣下自然是名正言顺之事,当然了,拿捏归拿捏,分寸上头自是还须得有个度的,此际李贞既已按着自个儿的意思将事情办了下来,李显自不会再对其有甚为难之处,很是和煦地笑着挥了下手,让随侍的宦官们给李贞抬来了个锦墩子。

    “谢殿下!”

    李贞身子骨虽说尚健,可毕竟是有岁数的人了,这么大半天忙活下来,腰腿早就有些不得劲了的,此时有座,自是不会有甚推辞之言的,紧赶着谢了一声,便即重重地坐了下来,老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sè。

    “八叔,如今案情混沌依旧,不知八叔打算从何入手?若有需得本宫处,只管开口好了。”

    清白虽已得证,可事情却依旧未了,李显也不想此案再多生出甚波澜来,该帮衬处,自是得好生帮着李贞一把。

    “殿下圣明,老臣如今正自苦恼万分中,唉,老臣年事渐高,体力不济喽,这案子老臣怕是无能为力也,呵呵,不瞒殿下,老臣正琢磨着向陛下请辞呢。”

    李贞乃老jiān巨猾之辈,别看先前被李显拿捏得有若面团一般,可真到了要切入正题之际,他可就油滑了起来,嘻嘻哈哈地不肯将话题坐实了去。

    呵,这老梆子还真是滑不留手,有趣!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自是一听便明了李贞在算计些甚子,左右不过是想着多捞些好处罢了,却也不甚在意,毕竟李显也真不想此案拖得过久,只要不过分,该给的好处,李显自不会吝啬了去。

    “八叔过谦了,您正值chūn秋鼎盛之际,正该大放异彩才是,何来老字一说,过谦了,过谦了。”

    虽说准备给好处,可李显也不是傻子,并没打算一上来便扯这事儿,这便哈哈一笑,假作不知李贞用心何在,满口跑火车地胡诌着。

    “殿下过誉了,老臣确是老矣,唉,老臣向来自负,不肯下人,可今rì朝议回府之后,见老臣最小的儿子都已是长髯飘飘矣,不服老也不成啊,唉,老臣老矣,唯盼儿孙能有长进,可惜啊,诸子皆碌碌之辈,冲儿就不说了,温儿能得寸进,皆有赖殿下之提携,可倩儿、纯儿却是着实不争气,入朝多年了,也没个长进,始终在部里打着转转,当真不是个事儿,若是能到地方上历练一二,或许也能有个成器的时候罢。”

    李贞就一老油子,哪管李显接不接招,自顾自地便扯了一大通子,弯子左绕右绕地便扯到了正题上,竟是明目张胆地要为李倩、李纯求官了。

    “嗯,八叔说得是,年轻人历练一下也好,本宫看就都先安排回相州任任知县好了,若有建树,再行提拔亦可。”

    对于李贞的不要脸之行径,李显自是早有预计,但却没打算随随便便就顺了其意,这便笑着给出了个看似合理的建议。

    “殿下圣明,老臣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呵呵,还真让殿下见笑了,老臣突然想起一事,这相州府原本是老臣之辖地,这两小子若是回任,下头人等还不得可着劲地巴结着,实难有甚历练之价值,再者,老臣也担心旁人说闲话啊,唔,老臣听闻陈州刺史方舒贤丁忧了,如今已是出了缺,就让倩儿去一试罢,或许能有成也说不定,至于纯儿么,蔡州尚缺一司马,纯儿或可任之,若能得殿下恩许,老臣别无所求矣。”

    相州乃是李贞的根据地,早已被其经营得有若铁桶一般,原就无须再派亲子去蹲点,他绕了如此多的弯子,要的是扩大地盘,自是不肯同意李显的提议,这便腆着脸地玩起了狮子大开口。

    “八叔先上个折子罢,至于成是不成,还须得母后那头放行方可。”

    陈、蔡二州都在东都附近,虽说都是中下之州,可战略地位却是不容小视,李贞要这么两州之地,其居心必然有异,这一点李显一看便知,但却并不怎么在意,可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许了去,而是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道。

    “多谢殿下抬爱,老臣感激不尽,只是眼下巨案未破,老臣心不安啊,还请殿下能拨冗为老臣指点迷津。”

    尽管李显没有明确的表态,可只要李显不反对,于李贞来说,却已是足够了的,至于该如何应付武后,李贞自有着旁的安排,却也不甚在意,眼瞅着该捞的已是捞到了手中,李贞自也就不再矫情,谢了一声之后,便将话题再次圈回到了案子本身上。

    “八叔言重了,指点一说本宫可当不起,唔,听闻此案乃是仇杀而起,不知是否如此?”

    说到了案情本身,李显的脸sè立马便凝重了起来,眉头一扬,定xìng一般地问了一句道。

    “据老臣现场勘察,该是如此无疑。”

    一听“仇杀”二字,李贞的心里头立马便犯起了叨咕,实在不明李显为何要如此说法,概因满京师都知晓李贞与明崇俨不睦,真要是仇杀,李显岂不正是最大之嫌疑么,只是狐疑归狐疑,李贞却是不敢乱答,只能是顺着李显的话,含糊地应对道。

    “嗯,那就对了,明崇俨其人素来跋扈,本宫那屈死的六哥便没少受其之恶气,嘿,区区一从四品小官,借鬼神之名,胡乱点评诸皇子,实非臣下所应为,六哥屈死虽有自身不正之缘由,又岂无明某人妄言之助澜,其人不正,其心可诛,如今横死,果其报也!”

    李显没理会李贞的猜疑,面sè一沉,一拍文案,义愤填膺状地骂了一通,言语中好生暗示了一番。

    “哦?殿下之意是……”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贞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老眼微眯,紧赶着便出言问了半截子的话……

第六百八十六章糊涂案糊涂断(七)

    “本宫的意思如何又有甚要紧的,倒是八叔的意思如何才是关键,八叔,您说呢?”

    李显的话虽尚有些保留,可话都已暗示到了那等地步,以李贞的智商,又如何会听不出个中的意味之所在,之所以会放出半截子的试探之言,其用心只有一个,那便是要李显自己来揭开这个谜底,将来若是出了甚不妙的事儿,他李贞也能有个腾挪的手段,这么点小心思实在谈不上有多隐蔽,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得紧,又怎可能会上了其之恶当,这便笑着打了个哈哈,一派随意状地将话题原封不动地踢回了李贞的脚下。

    “呵呵,那是,那是,殿下圣明,是老臣愚昧了,只是,啊,只是这案子既是仇杀,这仇虽是已有所出,可凶手来自何处却尚无着落,老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忧啊,不知殿下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李贞的脸皮厚如城墙一般,尽管小用心被李显当场识破,他却并无甚赫然之意,同样打了个哈哈,一句轻巧话便将事儿揭了过去,话锋一转,再次兜其了李显的底来了。

    “八叔客气了,此案父皇甚是关注,着令八叔独断,非是本宫可以轻易置喙的,这见教一说,本实是当不起啊,倘若传扬了出去,指不定某些人又要乱嚼舌根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李贞固然jiān诈,李显却是更加jīng明,哪怕眼下双方其实有着合作的十分之必要,他也断不想留下丝毫的把柄,该装糊涂的时候,装的比谁都像,那演技要说有多高明便有多高明。

    “啊,这……,唉,殿下您是知道的,老臣年老体衰,骤然担此大任,实在是力不从心啊,若能得殿下援手,老臣感激不尽。”

    瞧瞧,先前李显还满脸子的义愤填膺状,宛若真要替李贞侦破了此案一般,可一转眼间,却又玩起了推脱的把戏,这等翻脸的功夫着实是了得得紧,纵使李贞一向自诩高明,却也不得不暗自在心头感叹不已,只是感叹归感叹,该低头的时候,李贞却也并不含糊,身段放得极低,摆出了副弱者的架势,哀求着李显给出条“活路”来。

    “唔,八叔这可真是为难本宫了,啧,这事实是不好办啊,倘若出了甚意外,本宫可是不好跟父皇交待的。”

    虽yù擒,必先故纵,此来为官者必备之素质,这一手李显自是熟稔得很,甭管再怎么想将此案了结了去,该将自身超拔出来的,自少不了得做足了功课。

    “殿下放心,若有意外,老臣自担之,断不会与殿下有涉的,这一条老臣可拿xìng命来担保。”

    已然从李显手中捞到了好处,李贞还真是一门心思想着结案,虽也有心将李显一块兜了进去,可想归想,眼瞅着做不得,李贞也就此死了心,这会儿见李显在那儿蘑菇个不停,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地做着保证。

    “这怕是不妥罢,满朝人等皆知八叔今rì来寻了本宫,这一回头便破了大案,瓜田李下的,本宫也是难啊。”

    政治人物的保证,尤其是空口白话一类的玩意儿,从来都不值一个铜板,李显可不信李贞真会依约行事,不拿些干货出来,李显又怎可能真将底牌就此现了出来。

    “啊,这……,殿下有甚吩咐,老臣定当遵从无虞!”

    明知道李显又再拿捏自个儿了,可李贞却是没半点脾气,毕竟人在屋檐下,也容不得其不低头的。

    “八叔不必如此,您的话,本宫还是信得过的,这样罢,本宫此处有个折子,就请八叔先签了可成?”

    李显从来都不是个慷慨无度之辈,赔钱赚吆喝的事儿自是向来不肯做的,至于李贞所谓的保证,在李显看来,也就是个屁而已,压根儿派不上任何的用场,倒不如换上些实惠来得实在,这会儿见李贞已然被逼到了差不多的地步,李显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了,这便从文案上拿起了本折子,扬了一下。

    “斯事易耳,老臣别无异议!”

    李贞紧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恭谨地从李显手中接过折子,细细地一看,见是份保荐名单,内里列举的七八名官员全都是李显的亲信手下,大体上都是州刺史、司马一级的官员,要求的便是将这些人都调回朝中任职,虽说并无尚书一类的高端之要求,可最次的也是侍郎之位置,其难度自是小不了,说起来更是不合李贞的口味,然则此时此刻,李贞却是没反抗的余地,只能是作出一派欣然状地拿起了笔,在折子后头签了名,恭敬地将折子又递回了李显的桌上。

    “嗯,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明rì本宫也会上本,就连同倩弟、纯弟的事儿一块办了去好了。”

    对于李贞的态度,李显显然甚是满意,也没再多啰嗦,笑呵呵地便给了李贞一个承诺。

    “殿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只是那案子……”

    利益交换原就是各取所需罢了,大家伙联手干上一票也没甚大不了的事儿,李贞自不以为自己吃了亏,然则他关心的却不是此,而是手头的案子该怎生个了结法。

    “此事不急,明rì先把保本的事办妥了,回头本宫自会派人与八叔联系,不就是找个凶手么,又有甚难的。”

    李贞急,李显却是不急,他可不想在利益没拿到手的情况下便交了底,再说了,李显可不以为李贞是甚老实人,万一这老小子沉不住气地瞎整一通,那岂不是没来由地给自个儿添麻烦,该卖的关子自是少不得要卖上一下的。

    “殿下圣明,老臣告退。”

    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贞纵使再急,也没了奈何,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恭谨地躬身行了个大礼,自行退下不提。

    “王爷,情形如何?”

    李贞自打进了东宫,又是与李显周旋纠缠,又是忙乎着录口供,一通子忙碌下来,足足耗了近两个时辰,这可令藏身于马车厢里的陈无霜等得心焦了,真恨不得冲进宫里问个究竟,只可惜想归想,做却是没有可能,此无它,陈无霜纵使再得李贞的宠信,也不过就一白身而已,压根儿就没进东宫大门的资格,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猫在马车里等候着李贞的归来,待得车帘子一掀开,李贞那张疲惫的老脸方才闪现,陈无霜已是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来,大失往rì里沉稳从容之气度,概因此案对于越王府来说,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坎子,若越不过去的话,那数十年来的努力只怕就得毁于一旦了的。

    “嗯,你先看看这折子罢。”

    李显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对手,一番纠缠下来,纵使李贞老jiān巨猾,却也一样大感吃不消,满脸子的倦意浓得可以,实在是不想多言,只是轻吭了一声,一抖手,从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随手丢给了陈无霜,自个儿却是重重地跌坐在了锦垫子上。

    “唔,太子殿下的心还真不小,这可是趁火打劫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事于王爷而论,却是好事一桩,利益交换罢,王爷并不吃亏。”

    陈无霜不愧是李贞手下的头号智囊,尽管李贞并不曾将事情全盘托出,可陈无霜仅仅只是飞快地浏览了下折子,便已推测出了事情的大体之经过。

    “嗯,吃不吃亏倒是两说,只是那厮死活不肯说这案子该怎生个了结法,孤心里头实在是不衬底啊。”

    对于利益交换本身,李贞自是足可满意,不单是因交换本身筹码相差不多,更因着此番交易下来,李贞这方的利益有着足够的保证,至少李贞本人是如此认为,可李显那头么,却就不尽然了,哪怕政事堂那头能顺利通过,也未见得能得到武后的批准,换而言之,李贞心里头是认定自己赚到了,只是这个赚头大小对于手中捧着的案子来说,却是半点帮助都欠奉,不能过了此关,再多的赚头也尽皆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罢了。

    “王爷,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个说法?”

    尽管陈无霜心里头已是认定了李显必然也希望此案早点收尾,可这毕竟只是其个人的判断,并不敢真以为李显便没有旁的选择,今rì之所以鼓动李贞前来东宫联络,本意上也没想着一次谈话便能收到令人满意的成效,也就是起个试探的作用罢了,先前见到那份奏折,心中的笃定之意倒是更深了几分,可待得听到李贞如此说法,心中的疑惑自是不免又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啧,这事儿,唉,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对于陈无霜这个心腹谋臣,李贞向来是无条件的信任,自是不会对其有甚隐瞒,苦笑着摇了摇头,语调萧瑟地将与李显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哦?竟是如此!”

    陈无霜静静地听完了李贞的陈述,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便即闭紧了嘴,不仅如此,连眼都闭紧了起来,脸sèyīn晴不定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六百八十七章糊涂案糊涂断(八)

    清明一过,天便热得快,虽尚不至午时,热浪已是袭人,纵使是端坐在宣政殿的书房里,埋头于公文间的武后也依旧沁出了满额头的汗水,但却始终不曾停下手中速书着的笔,眉宇间的倦意清晰可辨。

    “启禀娘娘,贾相来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中,司礼宦官程登高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走数步,抢到了文案之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武后的心情虽不甚好,可一听是贾朝隐这么个心腹重臣前来,还是强打起了jīng神,道了声宣。

    “诺。”

    武后既已放了话,程登高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已陪着贾朝隐从外头转了回来。

    “老臣叩见天后娘娘。”

    贾朝隐满脸的愤概之sè,似乎被气得不轻,然则却不敢在武后面前有所失礼,紧赶着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可是出了甚事?贾相为甚动怒不已?”

    一见到贾朝隐面sè不对,武后的眉头不由地便微皱了起来,狐疑地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今rì一早乃政事堂议事之rì,原本也就是例行公事罢了,却不想议事之初,太子殿下便令人呈上了份保本,说是要保荐越王殿下次子李倩出任陈州刺史,四子李规出任蔡州司马,而后,越王殿下又上本保荐李步乐、王方明等诸般人等入朝为官,所任皆要职,臣不忿,据理力争,奈何寡不敌众,斯事遂议决,臣无奈,只得来请娘娘做主。”

    武后不问还罢,这一问起,贾朝隐可就再也憋不住了,羞恼万分地将今rì议事之经过解说了一番,一顶“私相授受”的大帽子便毫不客气地往太子与李贞头上扣了过去。

    “哦?竟有此事,本宫知道了。”

    一听李显与李贞联起了手来,武后眼中立马便闪过了一丝的凶光,胸中似有煞气在澎湃着,但并未就此发作开来,只是眉头一皱,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娘娘明鉴,此等朝堂用人之大事,岂可私相授受,当驳回,以正朝纲!”

    武后不肯轻易表态,可贾朝隐却是沉不住气了,一想起今rì议事时所受的闲气,心中的火便汹汹地狂燃着,咬牙切齿地给此事定了个xìng。

    “哼!”

    武后可不是寻常人物,心中虽也是怒极,可在没搞清东宫与越王府之间交易的真正目的之前,她并不打算急着发飙,更不想让人左右了自己的思想,哪怕这人是贾朝隐这么个心腹,也不例外,故此,对于贾朝隐的表忠心之进言,武后不单没有加以赞许,而是横了贾朝隐一眼,极之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娘娘,老臣,老臣……”

    贾朝隐显然没想到自个儿的热情用错了地方,被武后这么一瞪眼,登时便有些个慌了神,结结巴巴地想要开口解释一番,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方好,再一看武后的眉头都已扬了起来,心下自是更慌,呐呐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声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手足无措地退到了一旁。

    一向以来,武后都对李贞甚是客气,极尽拉拢之能事,为的便是要防止其跟李显搅合到一块去,这并非是武后对李贞有甚特别的好感,而是格局使然,若是可能的话,武后还真是想将李贞彻底绑上自个儿的战车,此番之所以同意李显的提议,将明崇俨遇刺一案推到李贞身上,便是一个尝试,根本之目的是要借此将李贞的势力收编为己用,原也有防着李贞与李显勾搭在一起的安排,只是尚未来得及展开,李显与李贞竟已是飞快地勾连在了一起,事发得是如此之突然,令武后很有种措手不及之感,然则武后毕竟不是常人,自是知晓此时暴怒乃至发火,都于事无补,唯要紧的是搞清叔侄俩玩上这么一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甚动机。

    “折子呢?”

    武后毕竟是杀伐果决之辈,虽是沉思,却也并未拖延过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便已是回过了神来,脸sè平和无比地一朝着贾朝隐一伸手,淡然地开了口。

    “在,折子在此,请娘娘过目。”

    政事堂议事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议题,实际上,李显与李贞分头上的这个折子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虽说贾朝隐极力反对,可其他宰辅却是全都一致通过,所费的时间并不甚久,此际政事堂还在论着诸多事宜,唯有贾朝隐深感兹事体大,无心再接着议事,借着此事须得由武后批复的借口,拿了本章便跑到了宣政殿,只是先前光顾着义愤,却是忘了要将折子上交武后,此时听得武后发问,这才梦醒了过来,赶忙从衣袖里取出了两本黄绢蒙面的折子,递到了武后的面前。

    “不错么,好大的手笔呢!”

    武后飞快地将两本折子都浏览了一遍,又提起笔来,在两本折子的后头用朱笔批注了一番,末了,意味难明地说了一句,便即将折子丢给了不知所以然的贾朝隐。

    “娘娘,这,这……”

    贾朝隐在政事堂上抵挡不住诸多宰辅们的压力,此来的目的与其说是告状,还不如说是将矛盾上交,指望着武后出面为自己撑腰,此时一见武后已然有了批复,自是jīng神为之一振,可再一看朱笔批准,眼都直了起来——两本折子的朱批都不长,皆只有寥寥数字罢了,太子保荐李倩、李纯的折子上就两个字——同意!而李贞的保本上朱批的字数稍多了些,可也不是全盘否决,保举的八人中武后准了五个,其余三人之任命驳回,可以说是基本同意了政事堂的议事结果,这显然与贾朝隐预想的大有出入,摸不清头脑之下,贾朝隐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

    “贾相不必有所顾虑,此事政事堂既是议决了,本宫自当支持,就这么定了,贾相尽快去吏部将此事安排停当罢。”

    武后并未理会贾朝隐的惊讶,也没有解释如此作为的根由何在,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老臣遵旨!”

    贾朝隐的智商实在普通得很,便是打破了头,也想不到武后此举的用心何在,眼瞅着武后决心已下,心中尽自狐疑不已,也不敢再行进言,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自去办理相关事宜不提。

    “娘娘,您为何……”

    贾朝隐不敢问的事儿,自忖是武后绝对心腹的程登高却是少了几分的顾忌,待得贾朝隐去后,这一见左右没旁人在,程登高可就有些子憋不住了,凑到近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此非尔可以过问的,退下!”

    程登高的出言半是好奇,另一半则是带着拍马屁的意味在提醒,然则武后却浑然没给其半点的脸面,面sè一板,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句道。

    “啊,是,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程登高久在武后身旁,自是清楚武后的为人,这一见武后面sèyīn冷,自是吓得不轻,哪敢再多废话,赶忙躬身告了罪,逃也似地退出了书房,狼狈得三魂至少丢了俩……

    “殿下,吏部传来消息,娘娘处已批复了折子,除了王方明、路盛二人原职不动之外,其余诸人调令已出,另,李倩、李纯之任职也已尽准了。”

    午时四刻,刚用过了午膳的李显与张柬之正在书房里低声地议着事,却见高邈满脸喜sè地从外头行了进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先生果然妙策啊,此事成了!”

    一听高邈此言,李显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畅快之意——早在计划斩杀明崇俨之际,张柬之便已献出了一策,那便是借助此案的风波来行调回人手之安排,诸般部署赌的便是武后的心理变化,道理很简单,武后既怕李贞与李显彻底勾连在一起,又担心李贞与李显借助这两本折子惹出无穷风波,从而将朝局的焦点转移了开去,若如此,不仅仅是明崇俨要白死,武后逼李贞站队的期颐也得就此落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纵使再不情愿,武后也不可能会在保本一事上生出太多的是非来。

    “殿下,事尤未了,还须得抓紧才是。”

    计策得以变成现实,张柬之自然也颇为的兴奋,但并未因之而忘了事情的根本,唯恐李显乐过了头,这便从旁提点了一句道。

    “先生放心,本宫心中有数,高邈,本宫要尔去办件事……”

    能调回诸多手下,李显在朝中便不虞无人可用了,虽说尚不及后党那般人多势众,可至少已是有了抗衡的资本,李显自是有理由兴奋上一下的,不过么,乐归乐,该办的事却是不会忘了的,这便招收将高邈召到了近旁,细细地吩咐了起来。

    “诺,奴婢这就去!”

    听完了李显的密语,高邈的脸上满是惊异之sè,但却并未多嘴发问,而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第六百八十八章糊涂案糊涂断(九)

    “儿臣等见过父王。”

    越王府的书房中,李冲等人正聚集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议着事儿,个个神清气爽,人人jīng神振奋不已,只因政事堂的消息已然传回,李倩、李纯尽皆得了好彩头,一个出人陈州刺史,一个就任蔡州司马,越王府的地盘瞬间扩大到了数州之地,这等大喜之事自是令诸般人等激动万分,正自激动不已间,却见满脸倦意的李贞拖着脚从屏风处转了出来,众人自是顾不得再乱议,忙不迭地都起了身,各自躬身见礼问安不已。

    “嗯,东宫那头可有消息了么?”

    彩头是得了,可案情却毫无进展,李贞自不似诸子那般兴奋,反倒是忧心不已,脚步拖沓地行到了大位上,一撩王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一压手,示意众人免礼,口中却是有些个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话,尚不曾有甚消息,可需得孩儿去上一趟?”

    越王有问,身为长子,李冲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应答道。

    “唔……”

    案子一rì不破,李贞便一rì不得安心,实际上,这两rì来李贞就没怎么睡安稳过,哪怕是今rì政事堂议事顺遂无比,他也兴奋不起来,心挂着李显昨rì所言的消息,一议完事,便匆匆赶回了府上,为的便是想知道李显那头究竟有甚计较,此时一听没个准信,面sè立马便有些个yīn晴不定了起来。

    “大哥此言差矣,此时我等避嫌都来不及,岂可再露出行藏,若是真被宫里那位惦记上了,没地惹来祸事,还是坐等为上!”

    李倩素来与李冲不睦,眼下又刚得了陈州刺史的职,自是更不怎么将李冲瞧在眼中,此际见自家老父有按李冲之言行事的意思,自不想让李冲得了头彩,这便从旁抢了出来,高声拦阻道。

    “你……”

    李冲就一炮仗xìng子,往rì里便看李倩不顺眼,这回见其又站出来与自个儿唱反调,登时便火了,双眼一瞪,开口便要高声喝斥其一番。

    “嗯!”

    李贞心里正烦,这一见二子又要起争执,哪还沉得住气,yīn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怒气勃发之下,李冲自是不敢再多放肆,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满脸子的愤怒与屈辱之sè。

    “陈先生,依您看来,这事究竟会是怎个了局?”

    李贞没心思去理会李冲的委屈与不满,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目光投到了陈无霜的身上,迟疑地问了一句道。

    “王爷不必担心,论急,东宫那头未见得便比我等来得轻松,依某看来,这事儿就在这一两rì,太子殿下必有妙手之安排!”

    陈无霜显然胸中早有定算,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从容淡定地给出了答案。

    “嗯……”

    李贞对陈无霜的智算素来是信服的,此时听其说得如此肯定,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松了不老少,刚想着再细问一番之际,却见王府总管从屏风处匆匆转了进来,嘴立马便紧闭了起来,皱着眉头望了过去。

    “禀王爷,东宫主事高邈、高公公来了,说是殿下有赏赐与王爷。”

    一见李贞的视线扫了过来,管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疾走了数步,抢到了文案前,恭谨万分地出言禀报道。

    “嗯,赏赐?”

    李显乃是半君,赏赐臣下乃是寻常事儿,越王府也没少得了李显的赏,不过那都是逢年过节的事儿,这等敏感时分的赏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李贞一听之下,不禁疑心大起了,迟疑着没下个决断。

    “王爷,此好事也,消息来了!”

    陈无霜的智算在诸人之首,自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这一见李贞在那儿沉吟不决,立马便笑了起来,乐呵呵地进言道。

    “哦?好,大开中门,尔等皆随孤迎接去!”

    李贞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也认定了高邈此来必与案情有关,心情登时便是一振,一拍几子,兴奋地下了令,此言一出,满府上下登时便忙活开了,又是备香案,又是黄土铺地,又是大开中门,当真是好不闹腾!

    “哎呀呀,高公公,小王迎接来迟,怠慢了,怠慢了。”

    李贞在外头从来都是一派礼贤下士的做派,这会儿明知高邈乃是送大礼来的,自是更加客气了几分,人方才出府门,连台阶都不曾下,便已是笑容满面地招呼了开来。

    “王爷客气了,奴婢实不敢当,太子殿下有赏,白玉珠子一串,玉如意一柄……,林林总总,还请王爷验查。”

    高邈矜持地后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李贞的礼数,口中却并无甚客套话语,只是一味地交待着李显的赏赐之物。

    “有劳了,有劳了,太子殿下厚赐,老臣愧受矣,来人,将所有赏赐之物奉进大堂!”李贞一点都不在意高邈的些微冷淡,笑呵呵地躬身行了个大礼,谢了恩之后,这才腰板一挺,喝令随行人等将李显的赏赐之物收下,而后,也没去细点那些珠宝之类的礼物,只是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朝着高邈又是一拱手道:“高公公一路辛苦了,且请入内歇息片刻,容老朽做个东,几杯薄酒不成敬意,还望高公公赏个脸如何?”

    “不敢,不敢,殿下尚在等着回音,奴婢不敢久留,还请王爷海涵则个。”

    高邈并未接受李贞的好意之邀请,只是躬身回了个礼,毫不犹疑地便拒绝了李贞的邀宴,也不等李贞再发话,转身便要向停靠在照壁前的马车行了过去。

    “高公公且慢,不知殿下尚有旁的交待否?”

    李贞身为亲王,身家富极,又哪会在意李显赏赐的那么些小玩意儿,要紧的是想知道李显对明崇俨一案的具体之安排,此际见高邈别无二话地便要走人,登时便急了,赶忙抢上前一步,一伸手,拦住了高邈的去路。

    “这个倒是不曾有,王爷若有疑问,不妨自去问太子殿下好了。”

    高邈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满口推脱了个干净。

    “啊,这,这……”

    一听高邈如此说法,李贞可就不免有些子急了起来,张嘴yù问案情,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的。

    “王爷似有难决之事?”

    一见李贞如今急/sè,高邈倒是没急着走了,满脸子疑惑之sè地问了一句道。

    “唉,不瞒高公公,老朽自接下了明府一案,到如今尚无半点之线索,有愧陛下重托,心急如焚啊,不知高公公可有何教我者?”

    李贞原就认定高邈此来必是假借赏赐之名前来行转达消息之实的,此际见高邈有问,自不会去怪其有唐突之嫌,而是大喜过望了起来,紧赶着躬身行了个礼,很是客气地开口问道。

    “王爷这是为难奴婢了,奴婢就一下人,如何能知得朝堂大事,实是不敢妄言啊,还请王爷见谅,奴婢告辞了。”

    李贞想得倒是很美,可惜高邈却并未似其所想的那般将所谓的准信道将出来,而是毫不犹豫地推脱了一句,便即要就此走了人。

    “高公公,留步,此事太子殿下真无交待么?”

    李贞满心期望都落到了空处,心中的焦躁之意登时便大起了,也不管甚礼数不礼数的,几个大步抢到了马车旁,一把拉住了高邈的衣袖,焦急无比地追问个不休。

    “回王爷的话,太子殿下确实别无交待,奴婢不敢胡乱传话,这一条还请王爷海涵则个。”

    高邈能得李显重用,自不会是寻常之辈,演戏的本领丝毫不差,满口否认下来,还真煞有其事的,至少李贞是看不出其中的蹊跷的,登时便急得满头满脑的汗水狂涌个不休——随着吏部那头开出调函,双方明面上的交易已是完成了的,这等时分,破案的压力可就全都着落在了李贞的身上,李显若是真不想管事,李贞可是半点节制的办法都没有,哪由得其不急的。

    “啊,高公公,殿下可曾说过关于明府一案的事儿?”

    尽管高邈已是再三否认,可心急如焚的李贞却是不肯就此了了事,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丝毫不管自个儿的行径有多失礼。

    “王爷海涵,奴婢只是一下人,实是不敢过问朝堂大事,殿下说没说过此事,奴婢实在不敢多问,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回宫消差,王爷留步罢。”

    高邈的口风紧得很,不管李贞如何个问法,始终不肯多言,只是一味地推说着不知,也不理会李贞的急怒,手一抖,挣开了李贞拉在衣袖上的手,一哈腰,便要钻进车厢之中。

    “啊,高公公……,好走,老朽不送了。”

    李贞原本还想再纠缠一番,可转念一想,如此这般下去,也没个尽头,便已是改了主意,苦笑着后退了小半步,客气地送别道。

    “王爷,奴婢听闻橘子街口有一布衣神相,金口言事,无有不中的,王爷若是有甚疑难之事,不妨去碰碰运气也好。”

    李贞本已是死了心,却不料已然钻进了车厢中的高邈突然掀起了车帘子,低声地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橘子街?布衣神相?”

    一听高邈如此说法,李贞登时便愣住了,脸sèyīn晴不定地发着愣,浑然没注意到高邈一行早已是去得远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水落石不出(上)

    橘子街,长安城东大街的一条横巷,不算长,也就是两百余丈上下,宽不过两丈许,虽说不是小巷,可也宽阔不到哪去,但却是长安城中最热闹的所在,当然了,这等热闹仅仅只限于平头老百姓,于权贵们来说,那些个庙会赶集之类的杂耍把戏实在无甚看头,除非是登徒子一类的纨绔想趁机占占良家娇/娘的便宜,才会往这地儿瞎挤,否则的话,对这等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自是避之唯恐不及。

    李冲xìng子虽冲动,可家教却是不错,往rì里自是不会到橘子街这么个地儿来,自也就不曾领教过这等热闹之噪杂,在街上三转两转,便有些个昏了头,找来找去,忙活了半晌,也没能找到高邈所言的那个“布衣神相”之所在,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自身的安全不安全了,将身边带着的数名便装侍卫全都打散了开去,四下里狂搜着,指望着能从大海里捞上枚针来。

    “客官,您来了,楼上请!”

    李冲耐着xìng子又找了一阵,相面摊子倒是见了几个,独独不见有“布衣神相”这么个字号的,心下自不免烦了起来,懒得再多费事,索xìng逛进了街旁的“红叶酒楼”,打算坐等手下侍卫前来回事,方一进楼,便有一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了前来,热情无比地招呼着。

    “来一坛子女儿红,菜捡好的随意上几样,剩的都赏你了!”

    李冲有心事,自是懒得跟店小二多啰唣,手一抖,两吊钱已从衣袖里甩了出来,准确无比地落到了店小二的怀中,而后,也没管店小二是怎个反应,抬脚便往二楼行了去。

    “好嘞,酒一坛,菜四碟,不够客官可再唤,小的包您满意,您老甲字三号房请了,小的一会便给您上酒菜。”

    店小二见李冲出手如此大方,心下自是欣喜得很,原就殷勤的态度立马更殷勤了几分,如唱歌般地讨好个不休。

    “嗯,尔可听说过‘布衣神相’其人么?”

    李冲一向自视甚高,自是不想与店小二这等下层人多啰唣,也没管其如何咋呼,自顾自地便往楼上走了去,只是方才上了两、三级台阶,突然想起了“布衣神相”的事儿,这便站住了脚,扭头扫了店小二一眼,随口问了一句道。

    “哟,客官,您还真问对人了,旁的相师小的不敢说,这位‘布衣神相’可是了不得的真人,但凡有言,还真无不准的,前些rì子这位相师刚来那阵子,萧婆姨不信邪,硬是要考上真人一回,结果您猜怎地……”

    李冲也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料那店小二说起来便是个没完,声情并茂地,就跟说单口相声一般。

    “不必多言,这位真人如今何在?”

    李冲心急得紧,这一听店小二咋呼起来便扯得话痨一般,哪有那个闲心去多听,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店小二的胡诌,板着脸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啊,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每rì差不多这个时候,这位真人总要到小店饮上几口,此时尚未至,或许呆会便会出现也说不定,要不客官先上楼,真人一来,小的便给您招呼了去?”

    店小二唠叨到一半被李冲生生打断了去,自不免有些子郁闷在心,可却不敢跟客人胡乱计较,只能是干笑了两声,讨好地建议道。

    “如此也好,酒菜上快些。”

    一听店小二如此说法,李冲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本想着在大堂等着,可又觉得此举有些掉价,略一沉吟之后,也没再废话,丢下句交待之后,便即大步行上了二层,自在甲字三号包厢里坐等着。

    “无量天尊!”

    “红叶酒楼”在长安城里虽排不上号,可在这“橘子街”却是第一大酒楼,酒菜上得自是极快,李冲方才坐下不多会,店小二已是殷勤地将酒菜送了上来,讨好了几句,便即自去张罗其他客人了,独剩李冲一人在包厢里自斟自饮着,正喝到兴头之际,只听一声道号响起,一名手持着根布幡的青衣道士已由店小二陪着从包厢外行了进来。

    “客官,‘布衣神相’李真人到了。”

    店小二先前得了李冲的不少赏钱,这会儿自忖又帮着李冲寻到了人,自是不肯便去,起心要再讨好上一番,就盼着李冲能再多赏些钱物。

    “有劳小二了。”

    李冲心急着跟“布衣神相”详谈,自是不耐店小二在一旁唠叨,随手抖出一吊钱,丢了过去,将千恩万谢不已的店小二挥退出了包厢。

    “真人请了,小子有事请教。”

    一见那含笑不语地站在一旁的“布衣神相”丰神如玉,衣袂飘飘间,隐隐有出尘之气象,李冲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行了个礼道。

    “无量天尊,贫道卦费十文,还请施主先付了再议其余。”

    “布衣神相”打了个稽首,客气归客气,言语中却是不容拒绝之意味。

    “好说,好说,但消能算得小子心中事,别说十文,便是白文、千文也是寻常,真人请坐!”

    李冲来时已认定这个“布衣神相”乃是李显派来接头之人,可此时见其如此计较卦费,又觉得似乎不太像,心里头自不免犯起了叨咕,可却不敢表现出来,微一发愣之下,便即笑呵呵地出言邀请道。

    “无量天尊,贫道算卦概不赊欠。”

    “布衣神相”坐下是坐下了,可口气却是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那好,小子此处有钱一吊,便算是卦费好了。”

    眼瞅着“布衣神相”如此计较,李冲心中难免歪腻,可一想到案情之重大,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是强笑着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吊钱,放在了几子上,用手指推到了“布衣神相”的面前。

    “十文足矣。”

    “布衣神相”显然很有cāo守,并未将一吊钱尽皆据为己有,但见其手指一弹,串着钱眼的细麻绳便已断成了两截,手一拂,十文钱已落入了大袖之中。

    “好功夫!”

    李冲也是习武之人,虽算不得高绝,可眼光却还是有的,这一见“布衣神相”不经意间露了这么一手,惊艳之余,不由地便高声赞了一句道。

    “小道耳,无足挂齿,施主有甚要算的,便请直说好了。”

    “布衣神相”并不因李冲的赞许而动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一摆手,道了声请。

    “好,就请真人先算算在下的来历好了。”

    李冲见此人的做派不像是东宫一方的联络之人,心下自是不免稍有些怏怏,可也甚是好奇其之相术,眼珠子微微一转,随口便出了道题。

    “无量天尊,施主印堂开阔,眉宇间隐有紫气,此乃贵极之相,必是龙子龙孙无疑,身形壮硕,臂膀有力,乃习武有成之人,年岁又不甚大,在京之天潢贵胄者,有此相者不外两人而已,施主既然不是太子殿下,那想必便是越王世子琅琊王也!”

    “布衣神相”煞有其事地扳了扳手指,又细细地打量了李冲几眼,随即便笑了起来,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下了定论。

    “哈哈哈……,真人当真高明,好,那就请真人再算算小王之来意罢。”

    这一听“布衣神相”将自己与李显并列,李冲心中自是大乐,也顾不得再细想,哈哈大笑着又接着往下问道。

    “还是十文。”“布衣神相”并未因李冲的夸奖而动容,微微一笑,一伸手,再次从已散乱在几子上的钱堆里取出了十文钱,慎重其事地收进了大袖之中,而后方才捋了捋长须,连点了几下头,面sè凝重地开口道:“无量天尊,越王爷奉旨彻查明府一案乃京师尽人皆知之事,今小王爷来寻贫道,不外为此罢了,只是来找贫道,却怕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受人指点而来的罢。”

    “诚然如是,不知真人可有甚教小王者?”

    事涉东宫与越王府交易之隐秘,李冲自是不敢透露太多的事情,这一听“布衣神相”所言不差,也没多做解释,只是面sè一肃,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十文!”

    李冲这么一问,“布衣神相”老实不客气地从钱堆里再次取了十文钱,但并未急着出言指点迷津,而是闭紧了双眼,摇头晃脑地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猛地睁开了眼,手指急速地一阵捻动,口中念念有词地呢喃个不休,额头上的汗水如泉般狂涌着,似乎心力尽竭一般。

    “真人可是有所得了?”

    一见“布衣神相”如此做派,李冲的心情也不禁跟着紧张了起来,满脸子的担忧之神sè,待得见“布衣神相”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已然有了算计,心一动,话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呼……”

    “布衣神相”没有答话,而是长出了口大气,伸手在酒水里蘸了一下,在几子上写下了一行字。

    “半山居,林如远?这……”

    李冲隔着几子,自是瞧不怎么清楚那些字样,忙站起了身来,眯缝着眼,细细地看着那些字体,口中呢喃地念叨着,待得看了个通透之后,心神登时便是一凛,霍然抬起了头来,打算出言问个究竟,却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分神,原本端坐在对面的“布衣神相”已然不见了踪影,心一慌,人已是愣在了当场……

第六百九十章水落石不出(中)

    越王府的书房中,一身青萝单衣的李贞倒背着双手,神情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yīn晴不定的脸上沁满了汗珠子,却顾不得擦上一下,双眉紧锁成了个“川”字,这等惶急状一出,端坐在下首的诸般人等尽皆忧心不已,谁也不敢多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胡乱喘上一口,只能是有若木雕泥塑一般地呆坐着不敢稍动,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父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浑身大汗淋漓的李冲已是一头闯了进来,几个大步便窜到了李贞身前,紧赶着躬身唤了一嗓子,内里尽是急躁之意味。

    “嗯,情形如何?可曾找到那人,有甚消息么?”

    李贞也算是个城府极深之辈,行事素来讲究从容之气度,可这会儿正自心急如焚,却是顾不得甚气度不气度的了,一见李冲已至,安抚的话都懒得多说,紧赶着便是一迭声地追问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人是找到了,也有了消息,只是……”

    一想起与“布衣神相”打交道的经过,李冲总觉得内里别有蹊跷,对其所言之事,也有些个拿捏不定,眼瞅着自家老父如此急/sè,心下不免有些踌躇,话说到半截子,便即停了下来。

    “嗯?究竟如何,快说!”

    李贞本就心急,这一见李冲言语吞吐,自是老大的不悦,脸sè一沉,不耐地断喝了一嗓子。

    “啊,是,孩儿今rì一早便到了橘子街……”

    眼瞅着自家老父气sè不对,李冲自是不敢再多犹豫,忙不迭地一躬身,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什么?竟会如此?半山居?林如远?这,这……”

    李贞昨rì得了高邈的提点,原本也以为那“布衣神相”必是李显暗自布下的后手,为的便是彻底与明府一案脱开关系,心中早有了计较,打算在搞清了“布衣神相”所言之事后,再谋将其掌控在手,以为己方后手之用,可却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不似自个儿原先预计的那般,一时间不禁傻了眼。

    “父王,孩儿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其中恐是有诈,须得小心谨慎方好。”

    消息是李冲带回来的,万一出了岔子,那后果怕也得他来承担,有鉴于此,该说的丑话自然是须得说在前头才妥,这一见自家老父如今惊疑,忙从旁谏言了一句道。

    “嗯!”

    李贞这会儿心正乱,哪有心去听李冲的提醒,不耐地吭了一声,一挥手,便已将李冲赶到了一旁。

    “半山居?林如远?半山居……”

    赶开了李冲之后,李贞并未去理会李冲的尴尬与委屈,皱着眉头念叨个不停,可不管其怎么念,也愣是搞不清这两者所代表的意义所在,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下头的诸般人等,沉吟着开口问道:“尔等可知这半山居是何处?林如远又是何人?”

    “回父王的话,半山居乃是前太子少詹事林宏涛的别院,其人自号半山居士,自前年因废太子之祸被牵连,便即辞官归家,闭门隐居,至于林如远则是草莽中人,以刀法高绝闻名天下,得号‘南刀王’,一身武功在江湖中罕有敌手。”

    李冲先前被李贞挥退,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自是不忿在心,本不想再多事,奈何其在府中本就掌管着暗底势力之经营,待得见诸般人等之视线全都聚焦了过来,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站将出来,将所知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嗯?竟是如此,这二者究竟有甚关联?为何那‘布衣神相’要如此慎重点出?”

    搞清了两个名词的来历之后,李贞不单没能悟透事情的关键,反倒是更迷惑了几分。

    “这个……,孩儿亦是茫然不知其意。”

    李冲心中虽有所想,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在未能确实之前,他可不敢胡乱进言,这便摊了下手,作出一派茫然状地应答道。

    “那还愣着作甚,去,给孤好生查查那半山居都是怎么回事!”

    满怀信心的等待之结果居然是这么无头无尾的两个名词,李贞的耐心已是彻底耗尽了,这一见李冲言说不知,李贞双眼立马便瞪圆了,毫不客气地出言训斥道。

    “诺!”

    甭管心中再如何不爽,李冲也没胆子跟自家老父辩解,只能是恭谦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向外冲了去。

    “慢着!”

    李冲身形刚动,原本默默端坐着的陈无霜突然扬起了手来,高声制止道。

    “嗯?先生,您这是……”

    李贞虽在心烦意乱之中,可一见出头喝止的人是陈无霜,却也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压手,止住了李冲出门的脚步,而后满脸狐疑之sè地看着陈无霜,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此事须得慎重,真要查,也不可轻易去动半山居,暗查即可,倒是那‘布衣神相’须得全城大搜上一番才好!”

    陈无霜从容地起了身,朝着李贞便是一躬,神情淡然地建议道。

    “啊,这……”

    一听陈无霜此言蹊跷无比,李贞登时便愣住了,茫然不知所以。

    “王爷明鉴,所谓的‘布衣神相’不外是太子殿下的障眼法而已,为的不过是从明府一案中彻底脱开关系罢了,若是某料得不差,那林如远便是太子殿下jīng选出来的替罪之羔羊,此人如今必定在半山居中无疑,倘若打草惊了蛇,后果恐不堪矣!”

    陈无霜叹了口气,感慨地摇了摇头,几句话便将事情的关节处点了出来。

    “唔,好,那就这么定了,冲儿,尔拿着为父的印信,去京兆府传了话,全城大搜‘布衣神相’,若有人问,不必解释,一切都推到为父身上即可,另,派人人手,暗自将半山居监视起来,不得泄露了行藏,快去!”

    李贞乃老谋深算之辈,尽管陈无霜并未将话彻底说透,可他却是一听便已全然明了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也没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诺!”

    李冲的智商只比一般人略强而已,哪怕全程旁听了如此之久,也依旧搞不清陈无霜进言的真意之所在,然则李贞既已下了决断,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是恭敬地应了声诺,自去忙乎着张罗各项事宜不提……

    “殿下。”

    东宫的书房中,一身明黄单衣的李显蹲在了副巨大的沙盘前,手持着一把各sè旗子,微皱着眉头,默默地琢磨着战局之推演,那地形地势赫然竟是波斯全境,山川河流无不惟妙惟肖,正自入神间,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便装的李耀东已从外头行了进来,见李显正低头沉思,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但并未停步,而是轻手轻脚地行到了李显的身后,谨慎万分地唤了一声。

    “唔,耀东来了,何事?”

    听得响动,李显从沙盘上抬起了头来,看了看李耀东,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启禀殿下,越王府那头突然传令京兆府,全城搜捕‘布衣神相’,末将见情形有所不对,不敢擅做主张,特来请殿下明示行至。”

    李显有问,李耀东自不敢稍有怠慢,忙躬身应答道。

    “哦?那厮倒是jīng明么,有意思,李布衣可曾安顿好了?”

    李耀东不明白越王府如此行事的根由所在,可李显却是一眼便瞧破了其中的关窍,但并未出言解释,而是讥讽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往下问道。

    “回殿下的话,末将早已按计划安排其乔装出了城,目下已在去幽州的路上了。”

    李布衣乃是李耀东的远房堂弟,又是其手下干将之一,彼此间关系甚好,李耀东自是不可能无视其之生死,早早便已将人送出了京师这个险地,然则内心里还是有着一丝的隐忧,怕的便是李显会行灭口之事,倒不是对李显有甚不忠之思忖,而是此事关系实在太大了些,一旦稍有闪失,东宫所要面对的压力必将如山般沉重,换做李耀东是李显的话,灭口乃是必然之举,将心比心之下,李耀东自是不能不担心,只是担心归担心,他却是不敢在李显面前有甚迟疑的表现。

    “嗯,那便好,先让他在幽州多呆一阵,过些年本宫自会将其召回,尔即刻将监视半山居的人手尽皆撤回,此事不必再生枝节,另,传令庄掌总,这几rì各处分舵皆不可有甚妄动,去罢。”

    杀人灭口的事儿李显不是没干过,不过么,那都是对外人罢了,对忠于自己的手下,若非真迫不得已,李显是万不会做出这等令手下人寒心的事儿,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要置李布衣这个关键人物于死地,对于李耀东的安排自不会有甚异议。

    “诺!”

    李耀东并不明白李显这两道命令的意义之所在,他也不想去胡乱打听,这一听李显没有将李布衣灭口的意思,微绷着的心弦自是就此松了下来,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

    “这老小子,搂草打兔子,还真是两不误来着!”

    李显没去理会李耀东的离开,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朝着越王府的方向瞥了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言语间满是不屑之意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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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