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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九章 献俘则天门

    调露元年七月初一,太子李显上表,为上官婉儿请封贤妃,后不准,以上官婉儿乃罪臣之后为名,驳回了李显的表章,太子固请,而朝臣附和者众,高宗闻之,以为上官仪虽有过,却也不乏功劳,特册封上官婉儿为昭仪,事遂作定论。

    调露元年八月十七rì,裴行俭设计,大破突厥劫粮队,斩杀突厥jīng锐骑兵三千余,生擒四千,由是,通往单于都护府的粮道已然畅通,大军一至,都护府之围遂解,突厥叛军首领阿史德温傅率部逃往黑山(今巴林右旗小罕山),麋集各部叛军,妄图与唐军展开决战,裴行俭按兵不动,任由阿史德温傅大聚各部,至调露元年十二月初,聚集在黑山地区的突厥叛军总兵力已超过五十八万。

    调露二年正月初九,帝下诏改元,是为永隆元年,并诏令裴行俭进兵黑山,与突厥叛军展开决战,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三月初七,圣旨抵前线大营,裴行俭领旨出兵,三十八万大军分三路向黑山进发,兵行极速,rì行过百里,突厥叛军闻之唐军骤至,仓促迎战,连败三阵之后,不得不回军黑山,妄图死守,却不料裴行俭早已派出悍将程务挺率奇兵袭下了突厥老营,前后受敌之下,突厥军大败,无以为继之下,产生内讧,有部将杀死伪可汗泥熟匐来降,自号突厥军大统领的阿史德奉职被唐军生擒,叛军将领阿史德温傅、阿史那伏念率残部向狼山逃窜。

    永隆元年四月初六,捷报传回洛阳,高宗大喜,以为突厥已平,遂有意班师,太子李显以为不可,进谏曰:除恶须务尽,以防死灰复燃。高宗深以为然,遂下令裴行俭趁胜追击,不给突厥人丝毫喘息之机,裴行俭遂兵分五路,横扫草原大漠,程务挺、何迦奇、李多祚等新锐诸将各自用命,唐军纵横数千里之地,连战连捷,阿史德温傅、阿史那伏念等突厥叛将尽皆被歼,至永隆元年七月,大草原上再无成建制之突厥叛军,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事就此告终,唐军全胜!

    永隆元年八月初一,捷报抵洛阳,高宗闻之大喜,下诏重赏三军,并以薛仁贵为新任单于都护府大都督,调右羽林军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安西大都护府都督;诏令程务挺、李多祚二将各率边军五千回师洛阳,补羽林军之缺,二将分任左右羽林军大将军之职,封裴行俭为镇国公,其余唐军各部将领赏赐有差。

    永隆元年十月初一,大军凯旋,回抵洛阳,高宗下诏初九rì则天门献俘,召各藩属国在洛阳之使节同庆,并大赦天下,大唐之威一时鼎盛无两。

    则天门,又名应天门,乃洛阳宫之正门,由门楼、朵楼、阙楼及其相互之间的廊庑连为一体,规模恢弘,气势壮观,是皇权的象征和标志,但凡帝驾在洛阳,肆赦、观(酉甫)、改元、建国、献俘受降、接见外国使臣要人等重要政治活动皆在此门举行,此番献俘自也不例外,自打圣旨下后,新任礼部尚书武承嗣便率礼部诸官张罗开了,又是搭建观礼棚子,又是张灯结彩,生生将偌大的则天门布置得花团锦簇一般。

    十月初九,正值秋高气爽时,哪怕午时将至,rì头也依旧不甚艳,碧空万里无云,正是个举行大型户外仪式的好时机,从一大早起,则天门外便聚集了无数的臣民,不止是洛阳城数十万军民齐至,便是连周边县城的百姓也闻风赶来,都想着一睹这十数年难得一见的壮观仪式。

    紫宸殿中,一身整齐朝服的高宗高坐在上首,兴致勃勃地与裴行俭等宰辅们闲聊着,时不时地便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神情愉悦至极,满面红光,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病态,那挥斥方遒的样子,浑然就一天下共主之模样。

    “启奏陛下,时辰已至。”

    就在群臣笑谈无忌之际,程登高急匆匆地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御驾前,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好!摆驾则天门!”

    高宗今rì是一大早就起了的,等的就是这个仪式,此际一听时辰已到,自是一分钟都不想多耽搁,霍然站起了身来,甚是豪气地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诺!”

    高宗金口一开,一众随侍的大小宦官们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各自高声应了诺,侍奉着高宗出殿,上了软辇,摆出帝王起驾的行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要往则天门赶去。

    献俘仪式乃是国之大典,所有能位列城门上者,都足以留名青史,众宰辅们自无不兴奋之礼,可李显却是高兴不起来,倒不是嫉妒裴行俭的功劳,而是在担心高宗的身体状况——事有反常即为妖,高宗今rì的jīng神状态实在是太好了些,龙行虎步之下,哪有一星半点病人的样子,这显然不正常,只是高宗正在兴头上,李显也不好多言,只能是暗中吩咐太医院医正孙乞延加派人手,随时准备应变。

    “圣上驾到!”

    一名在则天门上负责唱礼的礼部郎中一见帝驾到来,自不敢有半点的耽搁,运足了中气,扬声嘶吼了一嗓子,刹那间,城门下原本正喧哗嬉闹的臣民立马安静了下来。

    “臣等叩见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鼓乐喧天中,高宗与武后并肩走上了城门楼,方才行到城碟前,早已有了准备的臣民们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齐声呼喝了起来。

    “众爱卿平身!”

    望着下头跪满了一地的臣民们,高宗原本就好的心情立马更高涨了几分,面sè红嫩得几yù滴血,很是兴奋地观望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虚虚一抬手,叫了声起,自有礼部郎官高声将此言复述了一遍。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一叫了起,下头数十万臣民立马三呼万岁,声浪之响,几乎能将天都捅出个大窟窿来。

    “好,好,开始罢。”

    耳听着这山呼海啸一般的称颂声,高宗原本就红的脸sè瞬间便更红了几分,隐隐间已是有些发紫了,心中豪情澎湃不已,不容易啊,在位三十余载,扫平周边无数国度,举目望去,四野再无敌手,自古以来,还从未有那任帝王能达成他这般的伟业,纵使是号称“千古一帝”的太宗,也没能走到这一步,高宗自是有理由自豪的。

    “献俘大典开始,奏乐!”

    高宗金口一开,侍候在侧的礼部郎官自然不敢怠慢了去,运足了中气,一声高呼之下,鼓乐立马喧天而响,一队队着装整齐的大唐骑军开始列队入场。

    “好,这才是朕的铁骑,好,好啊!”

    入场的大唐骑军乃是程务挺所部的辽东骑军,一个个身形高大魁梧,胯下战马更是神骏不凡,专一为阅兵挑出来的两千匹白马这么一进场,当真气势恢宏,高宗一见之下,自是兴奋不已,鼓着掌,高声地叫好不迭,他这么一叫好,下头百官自然也跟着欢呼了起来,整个场面顿时有若沸腾了一般,气氛可谓是闹腾到了顶点。

    不好,要出事了!

    所有人等都在喝彩不已,唯独李显却并没有将心思放在下方的骑军身上,而是时刻注意着高宗的神情变化,此际一见高宗口角流涎已是成了线,却兀自不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已知高宗的身体出了状况,刚想着出言传太医,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生咽了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他也不知该不该如此行了去。

    论父子关系,李显自然是不能坐视自家老父身陷死地而不理,可论到社稷,李显却又不想看到高宗再赖在大位上,不说别的,光是高宗如今对李显的猜忌之心已重,真要是此点被武后利用了去,李显的处境势必要更危殆上几分,纵使最后能得胜,大唐的元气怕也得因此大伤了去,这自然不是李显乐见之局面,正因为此,李显犹豫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决断才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唐骑军队列一过,便到了步军押解被俘之突厥贵族入场,原本就兴致高涨的数十万臣民见此,尽皆齐声高呼起了万岁来,声如雷震中,气氛已是到了沸腾之状态。

    “献俘!”

    步军方队方一进入宫门前的广场,礼部郎官已是高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激昂之豪气,这也不奇怪,此时正是整个大典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宣扬国威的时刻。

    “好啊,朕……”

    礼部郎官话音一落,满场再次沸腾了起来,高宗同样也兴奋得难以自持,嘴一张,似乎要就此发表些甚看法,只是话未说完,身子猛地一歪,竟毫无知觉地向地上倒了去。

    “陛下!”

    “快,保护陛下!”

    “太医,快传太医!”

    ……

    高宗这么一倒下,整个城门楼上顿时一片大乱,武后失sè,百官惊呼,唯有李显却是一派的茫然,心中不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

第七百八十章 摩擦(上)

    紫宸殿的寝宫里静悄悄的,几无一丝的声响,但并非无人在,实际上,此际的寝宫里挤满了人,不单武后、太子皆在,裴行俭等诸般宰辅也都在房中,只是所有的人等尽皆屏气凝神,面sè忧郁地望着数丈远处的木榻,便是连大气都不敢稍喘上一口,这一切只因对高宗的急救还是紧张地持续之中,这都已是近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也没见忙成了一团的太医们能有个结论出来。

    “孙医正,陛下如何了?”

    忙碌接忙碌,还一通子的忙乱之后,太医院医正孙乞延终于从太医堆里行了出来,早已等得心慌的武后见状,忙迎上了前去,语气急迫地追问了一句道。

    “娘娘明鉴,圣上xìng命已是无忧,只是……”

    抢救皇帝可不是件轻松的活计,一个不小心,就是被满门抄斩之下场,纵使孙乞延在宫中历任医正已是多年,同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这会儿满脑门都已是汗水淋漓,却顾不得擦上一下,面对着武后的追问,连头都不敢抬起,略带一丝惊惶地回答道。

    “嗯?只是怎地?”

    武后所有的权力都来自高宗,自然是不希望高宗就此报销了去,这一听高宗生命无忧,心下自是稍安,只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紧赶着往下追问道。

    “娘娘恕罪,臣等已是尽了力,却只能保得陛下xìng命无碍,奈何陛下兴奋过度,以致中了风,龙体受损,恐将不利于行矣。”

    被武后这么一追问,孙乞延脸上的汗水顿时淌得更急了几分,却又不敢不答,只能是斯斯艾艾地解释道。

    “嗯,本宫知道了,有劳孙医正先去开了药方罢。”

    武后担心的只是高宗突然死去,至于其它,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这一听高宗中了风,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么,脸上却是表现出了浓浓的担心与忧虑之sè,轻咬了下唇,作出一副哀愁状地吩咐道。

    “诺,微臣遵旨。”

    这一见武后没有追究太医院救治不利的意思在内,孙乞延暗自松了口大气,赶忙应答了一声,疾步走回到了榻边,与一众太医们低声商议起药方的处置来。

    “程登高!”

    武后没再去理会太医们的商议,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之后,猛然转了下身,面向着一众宰辅们,神情肃然地低喝了一声。

    “奴婢在。”

    一听武后点了名,随侍在侧的程登高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紧赶着应答道。

    “去,宣本宫口谕,昭告天下臣民,就说陛下只是偶感风寒,龙体已无大恙,克rì便可尽复。”

    武后寒着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口谕宣了出来。

    “诺,老奴遵旨。”

    武后旨意一下,程登高自不敢稍有耽搁,高声应了诺,领着几名小宦官便向则天门方向赶了去。

    “诸位爱卿,陛下龙体已无大碍,却恐须得修养些时rì,朝务繁杂,就有劳诸公了。”

    武后环视了一下诸宰辅,语气淡然地说了一句,虽是嘱托,却隐含着逐客之意在内,很显然,武后并不想众宰辅们继续留在此处。

    “臣等自当为陛下、娘娘分忧,臣等告退。”

    众宰辅们都是人jīng,自是都听得懂武后话里的潜台词,哪怕心思各异,却也不敢不依言请辞而去。

    “显儿也累了一天了,且下去歇息罢。”

    众宰辅都已离去,可李显却是站着没动,武后见状,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但并未就此发作,而是语气平淡地下了逐客令。

    “是,孩儿告退。”

    李显并不想此时离开,他还想探听一下太医们的具体诊断结果,原因无他,高宗的身体状态究竟如何对李显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不止是牵扯到下一步的应对策略,更有可能关系到生死存亡之事,奈何武后已发了话,李显也不好当众与武后起争执,左右让“鸣镝”去查一下,也能得知详情,却也没必要急于一时,有鉴于此,尽管不甚甘心,可李显还是恭谨地应了诺,转身离开了寝宫,自行回转东宫去了……

    “末将叩见天后娘娘!”

    屏退了李显以及诸宰辅之后,武后并未在寝宫里多呆,只是低声嘱托了太医们几句,便即起身出了寝宫,径直到了一间偏殿中,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时的噶尔?引弓一见到武后到来,忙疾步抢到近前,恭谨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免了。”

    武后缓步走到了殿中一张几子后头落了座,一扬手,将跟随而来的几名宫女尽皆打发了开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噶尔?引弓一番,这才不动声sè地叫了起。

    “末将谢娘娘隆恩。”

    噶尔?引弓并未因久等而不耐,神情平静地谢了恩,垂手站在了一旁,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嗯,爱卿此番去军中历练,看来收获颇多么。”

    这一见噶尔?引弓之气度沉稳更胜往昔,武后的眼神里便有了丝欣赏的意味,随口夸奖了其一句道。

    “此皆娘娘栽培之恩,末将永不敢忘。”

    噶尔?引弓投效武后已久,自是清楚武后的xìng子,哪敢有甚自矜之心,忙不迭地一躬身,赶忙出言表忠道。

    “嗯,这话本宫爱听,说罢,程、李二将确实可用否?”

    对噶尔?引弓的表忠,武后心中未必便信,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受用的样子,点了点头,抚慰了噶尔?引弓一句,而后便即转入了正题。

    “回娘娘的话,末将已试探过多回,应该是可用无虞!”

    噶尔?引弓此番随军出征的根本用意不在于搏取战功,而在于考察可为武后所用之将领,程务挺、李多祚二将之所以能被调入羽林军任左右大将军,全是出自噶尔?引弓的举荐,此际事已定局,噶尔?引弓就算心中再有疑问,那也不可能说出打自己脸的话来,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敢将话彻底说死。

    “应该?嗯……”

    武后乃是心细如发之人,噶尔?引弓话里的不确定虽轻,却又哪能瞒得过她,这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眉头立马便扬了起来,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

    “娘娘明鉴,末将确可担保程、李二位将军皆是忠心耿耿之辈,然,这只是末将一人之判断,实不敢为娘娘越俎代庖,这一条还请娘娘圣察。”

    这一听武后语气不对,饶是噶尔?引弓胆大包天,却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忙一躬身,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哦?圣察么?那爱卿就说说本宫这个圣察又该是如何个圣察法?”

    武后之所以同意了噶尔?引弓的举荐,将程、李二将委以重用,固然是对噶尔?引弓的眼光有信心,可未尝不是武后手下没得用之武将的缘故,在她看来,程、李二将若是能用,自是皆大欢喜之事,若是不能引以为用,却也无妨,找个借口外调了去也不是啥难事,左右如今羽林军之事务都是武后说了算的,正因为此,如何考察一下二将的忠心程度也就是件相当必要之事了的。

    “回娘娘的话,末将倒是有个主意,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噶尔?引弓敢于推荐二将,自然是有着一定的把握在,同时也早就想好了考核之道,此际,面对着武后的逼问,自是毫不慌乱。

    “讲!”

    武后饶有兴致地端详了噶尔?引弓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挥手,从口中吐出了个字来。

    “诺,未将以为当……”

    一听武后开了金口,噶尔?引弓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组织了下语言,将心中谋算的试探之策尽皆道了出来。

    “嗯,就且如此办了去也好。”

    武后并未立刻对噶尔?引弓所献之策加以点评,而是默默地寻思了良久,这才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诺,末将遵旨!”

    面对着心机深似海的武后,饶是噶尔?引弓生xìng胆大,却也不免有些忐忑的不安,直到武后首肯了其之建议,这才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躬身应了诺。

    “越王上本为其三子求为唐州(治所在今之驻马店)刺史,爱卿对此有何看法么?”

    武后交代完之后,并未再就二将之事多加啰唣,转而问起了越王为子求官一事。

    “回娘娘的话,此居心叵测之本章也,相、陈二州已在越王之手,中间仅隔着唐、蔡二州,若是唐州入其手,则相州大军随时可直扑洛阳,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噶尔?引弓对越王素无好感,自然不会替其美言,而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了越王此举背后的yīn暗用心,当然了,噶尔?引弓敢这么说,那是因为其知晓就算他不说,武后也一定能看穿此点,他实无必要为越王缓颊。

    “嗯,李温其人如何?”

    武后并未点评噶尔?引弓的进言,而是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往下问道。

    “庸才!”

    噶尔?引弓与李温并无深交,也就是此番一道出征,稍有接触罢了,可以噶尔?引弓之能,却是轻易便看透了李温草包的本质,毫不客气地便为李温打上了一个无能的标签。

    “嗯,本宫知道了,尔这就去安排程、李二将之事好了。”

    武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但并未就越王为子求官一事发表看法,而是神情淡然地下了逐客令。

    “诺,末将告退!”

    噶尔?引弓之所以投效武后,并非真是想着帮武后谋取大唐之基业,只要能报得国恨家仇,就算大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与他也无甚关系,实际上,若是大唐真的天下大乱,噶尔?引弓只会欢迎,绝不会反对,此无它,大乱之局面有利于其复国之大计耳,此际见武后不想表态,他自是懒得追问,更不想进一步进谏,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偏殿,自行赶往羽林军办公处去了。

    “嘿!”

    噶尔?引弓去后,武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在殿中默默地沉思了良久,末了,发出了一声意味莫名的冷笑,而后霍然起了身,一拂大袖子,缓步走出了偏殿……

第七百八十一章 摩擦(下)

    南校场,顾名思义就是位于洛阳城南的演武场,面积倒是不小,足足有十倾方圆,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中,也就只有皇家才有这么个魄力将如此大的一块空地划为军演场所,当然了,这军演场大是大,可对于骑军来说,却又不免小了些,集团冲锋的演练压根儿就没有施展的空间,也就只能做些分组练习罢了,此际,就正有一支骑军在此进行着cāo演,但见十人一组的小队在场上往来驰骋,尘土飞扬间,杀气冲霄而起,当真好不威武!

    “方小山,你怎么带的队伍,给老子加速,再这么磨蹭,军棍侍候!”

    尽管场上驰骋着的骑军小队威风十足,可虎贲率大将军张明武却显然并不满意,板着脸,冷声怒吼了一嗓子,登时便吓得正有心耍宝的队正方小山一个激灵,赶忙呼喝着指挥手下众军打马加速不已。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哼!”

    秉承河西军的传统,张明武治军素严,甚至到了有些苛刻的地步,自是看不惯方小山的散漫,哪怕其人甚得太子的宠信,张明武也没给其甚好脸sè看,一声冷哼里满是不满之意,当然了,倒也不完全是冲着方小山一人去的,更多的则是在不满手下将士如今的jīng神状态——河西军素来以强悍而著称,奈何如今调入宫中已有数年,限于场地以及职责的缘故,训练难以有个持续xìng,而今的战力比起从前来说,很明显地差了一筹,这令张明武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轰轰……”

    就在东宫亲卫们cāo练正酣之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突然暴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支数千人的骑军策马狂冲进了南校场中。

    “嗯?”

    听得响动,张明武飞快地抬眼看了过去,一见是来的是羽林军,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立马便紧缩了起来——洛阳城中只有一个校场,东宫卫率与羽林军都有使用权,只是往rì里羽林军军纪散漫,从无早起训练之传统,这南校场基本就属东宫诸卫率独享,而今,羽林军突然大至,其来意自是颇为的可疑。

    “传令:整队!”

    不管羽林军要作甚,张明武都不想与对方起冲突,略一沉吟,便即发出了收兵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张明远号令一下,紧跟在其身后的传令兵立马吹响了收兵号,凄厉的号角声中,正散开训练的东宫将士飞快地纵马回归了本队,数息间便已列好了戒备之阵型,冷眼观望着耀武扬威而来的数千羽林军骑兵。

    冲在羽林军最前头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将领,一身亮晃晃的明光铠,手持长马槊,浑身上下杀气萦绕,显然不是良善之辈,这人正是新任左羽林军大将军程务挺——程务挺,其父为唐初名将程名振,洺州平恩(今河北曲周东南)人,以勇力闻名,自幼便随父征战辽东,在灭高句丽的数番大战中,皆立有不小的功劳,其父死后,接任辽东都督一职,此番剿灭突厥叛乱之战后,奉旨率五千铁骑进东都,为朝中炙手可热之新贵。

    “列阵!”

    程务挺虽一向在辽东任职,可对于河西军的威名却是闻名已久了的,此际见东宫卫率整军如此之快,所布之阵型又是如此之严整,双眼立马便眯缝了起来,但并未多言,而是一挥手,高声下了将令。

    辽东军也以善骑shè而闻名,也都是百战之雄师,布阵的速度自是不慢,但听一阵马蹄声暴响中,数千正疾驰的骑兵瞬息间便已停顿了下来,飞快地列好了迎敌之阵型,数千人马静立不动,虽无言语,可杀气却是瞬间冲霄而起了的。

    两支铁骑兵力虽有差别,可就气势而论,却是相差无几,这一对峙之下,空气里的火药味自是足得很,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杀之意味。

    “去,告诉对面的家伙,这场地我羽林军征用了,让他们滚!”

    尽管惊讶于东宫卫率的军容之严整,然则受了密令而来的程务挺却并不打算与东宫卫率军和平共处,两军对峙了片刻之后,程务挺已是不耐地撇了下嘴,一挥手,冷声下了令。

    “对面的人听着,此处已被我羽林军征用,闲杂人等即刻退出,若不然,军法从事!”

    程务挺命令一下,自有一名嗓门洪亮的亲卫策马冲出了本阵,耀武扬威地呼喝了起来。

    “放屁,此乃公用之校场,何时成了你羽林军私用之场所!”

    “滚你娘的,讨打么!”

    “杂碎,没教养的狗东西,滚!”

    ……

    东宫卫率军原本乃是李显的亲卫军,乃是从河西数万jīng锐里选拔出来的百战之士,又曾受李显的亲自调教,个个身手不凡,向来就是傲气之辈,哪能容得羽林军如此放肆,不等主将张明远开口,尽皆愤怒地喝骂了开来。

    “嗯!”

    众将士们可以大肆发泄,可张明远身为主将,却是不敢莽撞行事,尽管心中也是恼火异常,可到底没失去理智,明知道对方这就是故意来找茬的,自是不愿真与对方起了冲突,这便一扬手,冷哼了一声,止住了手下将士们的怒骂,脸sèyīn沉地咬紧了牙关。

    打是肯定打得赢的,别看羽林军兵强马壮,兵力比之东宫卫率军要多了一倍,可就装备而论,却是差得老鼻子远了——东宫卫率每名士兵都装备有火铳、连环弩等犀利武器,比之羽林军所配备的弓箭不知要强出了多少倍,更别说东宫卫率军中武艺高强者众,双方当真交手的话,张明远有十足的把握全歼对方,奈何这仗却是打不得,甚至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不为别的,只因对方乃是天子亲军,真要是跟对方起了冲突,不管对错,也不管打不打得赢,到了末了,吃亏的只能是东宫卫率,这完全是格局使然,张明远虽不甘,却也无奈得很。

    “左转,撤!”

    尽管心中怒气勃发,可张明远还是咬着牙,下达了撤军之令,而后狠狠地瞪了程务挺一眼,率军便yù离开南较场。

    “鼠辈,滚喽!”

    “哈哈……无胆鼠辈,妄称强军,见了我等,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无趣,无趣!”

    “孬种,一群废物!”

    ……

    东宫卫率军已是做出了退让,可有心生事的羽林军却是兀自不肯罢休,哄笑怒骂着,极尽挖苦之能事,顿时便令东宫卫率将士们全都气得怒火中烧不已,奈何主将不下令,却是谁都不敢妄动,只能是咬着牙,默默地向大门处策马行了去。

    “嗯!”

    眼瞅着东宫卫率军要走,受了密令而来的程务挺自然不肯放过,一挥手,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旋即便见一小队羽林军将士策马冲出了本阵,不管不顾地便向东宫卫率军的行军队列冲撞了过去。

    “该死的狗东西,欺人太甚,弟兄们,干翻他们!”

    这一小队羽林军官兵冲撞的正好是方小山的那一队官兵,这一见羽林军如此蛮横,方小山登时就怒了,也不等张明远下令,大吼了一声,一拧马首,率部便是一个急转,毫不示弱地迎上了冲撞而来的羽林军官兵。

    “噗嗤,噗嗤……”

    双方之间的距离本就近,这一对冲之下,不等张明远反应过来,双方已是交上了手,尽管都是拿着连鞘刀对劈,可胜负却是很快便分了出来——冲来的一百二十余骑羽林军官兵超过半数滚落了马下,而迎战的一百二十余东宫卫率军不过只有区区十余人落了马,双方之高下不辩自明。

    “该死,鸣枪!”

    张明远也是血勇之辈,先前忍气吞声并非怕了对手,而是不想给李显惹出麻烦罢了,此际见己方已是退让了,而对方还如此之蛮横,心中的怒气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黑着脸便断喝了一声。

    “呯,呯……”

    将令一下,两千五百东宫卫率军官兵齐刷刷地掏出了腰间的火铳,朝天发shè,硝烟弥漫中,一阵密集得有若炒豆般的枪声暴然而起。

    震耳yù聋的枪声一响,羽林军官兵胯下的战马大半受了惊吓,原本严整的阵型顿时便是一片大乱,而东宫卫率军将士胯下的战马早已习惯了枪声,基本不受太多的影响,仅仅只是微有sāo动而已,毫无疑问,若是此际双方交手,羽林军已是败局难逃。

    “撤!”

    震慑住了羽林军之后,张明远并未进一步出击,而是一拧马首,率部急速冲出了南校场的大门,沿着南大街急速向东宫赶了回去,哪怕是惊扰了沿路的百姓,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因此事一出,后果已是难料,他必须尽快将事情的经过报告到李显处。

    “废物,一群废物!回宫!”

    羽林军这一阵大乱可不是那么好控制得住的,明明瞅见了东宫卫率的撤退,却根本无力加以阻拦,直到东宫卫率军都已是去得远了,羽林军将士这才勉强将受惊的战马安抚了下来,其间也不知有多少官兵被惊马拱落了马下,这等情形一出,当真令程务挺恼火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也无心再在此处多呆,怒骂了一声之后,便即率部也冲出了南校场,急若星火地向皇城方向飞奔了去……

第七百八十二章 弹章 如潮(上)

    李显一向习惯早起,哪怕最近睡眠较差,jīng神颇有些不佳,可还是天不亮就起了,练了几趟拳脚之后,匆匆用了些稀粥,便即踱步向前殿的书房行了去,脸sè虽平静,可脚步却明显比往常沉重了几分,显然心事不少。

    高宗的身体是真的垮了,这一中风之下,已是彻底瘫痪在床,再无站将起来的可能xìng,病情比前世李显所知道的要更重了几分,可具体说到何时会大行,却依旧难说得很,太医院那头也没个准确的定论,或许半年,也或许三年,这就给李显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时间若是在一年之内,李显丝毫无惧,就算武后与越王彻底联手,李显也有着绝对的把握碾压二者,可时间若是超过了两年,事情可就要复杂了许多,毕竟如今高宗已是完全控制在了武后的手中,就武后那等yīn狠的xìng子,又有甚事是她不敢为的,胡乱整些圣旨出来,都足够李显去忙乎了的,更别说还有个野心勃勃的越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后发制人,这是已经拟定了的应对策略,倒不是李显不想先发制人,实在是形势所然——学太宗玩“玄武门事变”不是不行,李显完全有着实现此举的绝对实力,可问题是接下来的天下大乱局面却不是李显乐见之情景,不为别的,只因如今的形势与开唐初年时情形已大不相同,当年太宗起事时,可没那么多的藩王担当刺史,而今,天下三百六十一州里,由宗室担当刺史的就有九十七州之多,还大多都集中在河南河北等膏肓之地,一旦李显反了,这些人又岂会坐看,要知道野心勃勃的宗室子弟可不止越王一人。

    大义名分这玩意儿虽说很虚,可对于统治者来说,却又是万万少不得的,就太宗当年那等威望,玩了一把“玄武门事变”之后,都遇到了三十余次打着“匡护正义”旗号的叛乱,更别说李显如今的威望还远达不到太宗当年的程度,再者,如今的各州刺史势力渐大,手中都有兵有钱,一旦有人举旗,效仿者必众,就算李显能轻易平叛,可生灵涂炭之局面却是断然无可避免了的,大唐的国力也势必要因此被削弱了不少,万一要是稍有闪失,再现隋末乱局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个险,李显不想也不愿去冒。

    正因为考虑到大义名分的问题,哪怕时局再艰难,李显也只能咬牙强撑着,尽可能作出妥当的部署,以应对复杂之局势,只是变数一多,要考虑的方方面面也就多了去了,纵使有着狄、张两大智者的帮衬,接连数rì的议事下来,还是有着不少的疏漏之处,李显的心情自不免有些焦灼的烦躁。

    “老臣参见殿下!”

    在东宫诸多属官中,张柬之永远是到得最早的一个,今rì自也不例外,李显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正埋首公文间的张柬之已然站起了身来,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先生请坐罢。”

    李显早就习惯了张柬之的拘礼,也没多言,只是点了下头,淡然地吩咐了一句之后,缓步走到上首的文案后头端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很显然,李显的心思并不在这折子上,而是别有等待。

    等待复等待,等待的滋味自然不是那么好受的,不过么,无论是李显还是张柬之,都是心xìng相当沉稳之辈,自不会因此而有甚急躁的表现,都各自安坐在几子后头,默默无语地批阅着折子,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书房里的气氛显然太过压抑了些。

    “咚、咚、咚……”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中,一身甲胄的张明远已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李显面前,微微气喘地出言禀报道:“殿下,南较场出了岔子,末将无能,以致羽林军欺辱上门……”

    “嗯,本宫自会处理,尔且去统属各部,无事不得擅自离宫。”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张明远的禀报,但并未置评,只是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诺,末将遵命!”

    羽林军乃是天子亲军,不管对错,与其发生冲突,那都是件不小的大罪,哪怕张明远贵为东宫虎贲率大将军,一样有些吃罪不起,担心的不是李显责罚于己,而是担心李显会因此事而受牵连,此无它,真要是李显这个主心骨有了闪失,依附于李显的诸多官员怕都没个好下场,而今,事已出,张明远又怎能不为之忐忑不安的,可一见李显如此沉稳,却又不敢多言,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布防不提。

    “树yù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

    张明远退下之后,李显并没有急着下令,而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道。

    “殿下。”

    一见到李显感慨如此,张柬之自不免起了担心,要知道为了说服李显稳妥行事,这数rì来,他与狄仁杰可是没少费心思,真要是李显一怒拔剑的话,局面怕就将彻底糜烂了去,只是此际又不好强行进言,张柬之也只能是强压住心中忧虑,轻唤了一声。

    “没事,本宫也就是感慨一句罢了,此事就按预定方略办了去好了。”

    尽管张柬之只是轻唤了一声,可李显却知晓其未尽之言是甚,只是心情不好之下,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语气淡然地下了决断。

    “诺,微臣这就去办。”

    张柬之担心的只是李显情绪失控,却并不担心与羽林军发生冲突的后果,此际见李显并未有异常的反应,自也就安心了下来,恭谨地应答了一声,自去按预先部署的计划行事不提。

    时已过了午,可一向有午睡习惯的越王李贞却并未去休息,而是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脸上的神sè不时地变幻着,一派心思重重之状,愣是令一众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李冲等人都不敢稍动,尽皆面sè肃然地坐直了身子,唯有陈无霜尚算是镇定,手中的白羽扇不时地轻摇着。

    “王爷。”

    一片寂静中,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众人的视线扫将过去之际,就见一身大汗淋漓的裴守德脚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越王李贞的身旁,大礼参拜不迭。

    “嗯,守德回来了,情形如何?”

    一见来者是裴守德,李贞的眼神瞬间便是一亮,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回王爷的话,那头倒是同意了将唐州刺史之位授予三公子,只是要我等明rì一早领头出面弹劾太子殿下纵容率卫之罪,小婿与那厮交涉多时,其皆不肯松口,此事……”

    李贞有问,裴守德自是不敢不答,只是一想到李显的狠辣,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话说到半截子便即停了下来。

    “嗯?哼!”

    李贞乃老jiān巨猾之辈,又怎会看不出武后那头此举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罢了,这是在拿他李贞当刀使,心中恼怒自也就难免了的,只是要他就此舍去唐州刺史之位,却又十二万分的舍不得,正是在这等复杂心情之下,李贞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在房中急速地踱了几个来回,这才走回上首的大位,一撩衣袍的下摆,虎着脸端坐了下来。

    “父王,孩儿以为当以唐州刺史之位为重,我等与太子那厮本就是死敌,又何须顾虑太多,再者,此次羽林军与东宫卫率之间的冲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出自那老妖婆的部署,太子要恨,也是冲着那老妖婆去的,我等趁此渔利又有何不可之说。”

    李冲素来嫉恨李显,加之此番又是为亲近于其的李温谋差使,他自是不愿见自家老父临阵退缩,这便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进谏道。

    “父王,大哥所言甚是,有了唐州之地,我越王府一系便能连出一线,太子即便再强横,也不敢对我等如何的。”

    李温并不是个循规蹈矩之辈,这些年在朝中可是憋坏了的,此番随大军出征又没捞到仗打,也就是跟着中军四下行军罢了,虽说裴行俭看在越王的面子上,也给李温加了些功劳,可这么点的功劳并不足以让其外放地方为都督,唯一能到地方上作威作福的,也就只剩下转任刺史这么条路可走,再一念及李倩与李纯如今手中都各握有一州之地,心中对唐州刺史之位自也就更垂涎了几分,此际一见李冲为自己出头,哪有不赶紧跟上的理儿。

    “嗯……”

    哪怕李冲兄弟俩所言都颇为的有理,可李贞却并不为所动,毕竟要与李显直接硬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儿,他可不想饵没吃到,却被武后架到炉火上去烤着,实际上,此番为李温求官本身不过是个试探罢了,李贞只是想以之来试探一下武后与李显的反应而已,并没真指望一定能得逞,可眼下之局面似乎有了实现这个意外之喜的可能xìng,李贞自是得好生盘点一下个中的利害关系……

第七百八十三章弹章如潮(中)

    唐州可是个要紧之地,尽管只是个中州,人口并不算多,也难称得上富庶之地,可战略位置却实在是太重要了些,但消有此地在手,相州的大军要直逼洛阳便再无大的阻碍,再算上越王一系在旁的地方暗中安排下来的jīng兵,足可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拿下洛阳,真到那时,这天下自也就成了越王一系的天下,这个道理,李贞自不会不懂,问题是李贞却不敢确信唐州能如此顺利到手,哪怕武后那头信誓旦旦,李贞也不甚以为然,只因李显可不是啥软柿子,一旦越王府一系真跟李显硬碰上了,断然不可能有甚好果子吃的,唐州这个饵虽香甜,李贞却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吃。

    “守德,无霜,尔等对此事可有甚教孤者?”

    尽管已经决定不去吞武后塞过来的香饵,然则李贞却并未直接表露出来,只因这饵实在是太香甜了些,哪怕有着一丝的机会,李贞也断然不想放过,当然了,他自己是没那个勇气,也没那个魄力去直接咬钩的,只能是将希望寄托在裴、陈两大谋士的智计之上。

    “回王爷的话,小婿以为此乃驱虎吞狼之策也,宫里那位明显没安好心,我等若是强行出头,必然触怒了太子,纵使弹劾能成,最多不过是杀了几个虎贲率里挑替罪羊罢了,或许能削一下太子的脸面,却万难伤及太子的根基,反将过来,在太子的全力阻击下,唐州一地未必真能得手,如此一来,除了宫里那位得了便宜之外,于我于东宫,都是两败俱伤之局面,此事实不可取!”

    裴守德可是被李显狠狠教训过几回了的,打心眼里便不想跟李显玩硬碰硬的把戏,哪怕他也看到了唐州对于越王一系的重要xìng,可还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唔……,无霜怎么看此事?”

    裴守德之所言,正是李贞先前之所想,只是李贞还是存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并没有对裴守德的进言进行置评,而是侧头望向了默默无语的陈无霜,满是期颐地问了一句道。

    “时也势也,到了今rì,也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陈无霜是越王府一系中为人最冷静的一个,一向以来,也一直反对直接跟李显硬碰,然则今rì他却是一反常态,一开口便给出了惊人之语。

    “嗯?”

    “厄……”

    “这……”

    ……

    陈无霜此话一出,没有丝毫准备的众人尽皆为之一愣,惊疑之声不由自主地便大起了。

    “先生此言怎讲?”

    不止是李冲等人惊愕不已,越王同样吃惊不小,眉头一扬,惊疑不定地出言追问道。

    “王爷,依您看来,圣上还有多少时rì?”

    陈无霜并未直接回答李贞,而是问出了个有些大逆不道的问题来。

    “这……”

    高宗的病情虽说是极端机密之事,可对于在太医院里安插了不少人手的李贞来说,却算不得甚秘密,只是要公然谈论高宗的病情,李贞却不免还是有些心虚的,哪怕这书房里全都是他的心腹之辈。

    “圣上时rì必已无多,若不然,娘娘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陈无霜今rì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等李贞反应过来,他已是接着又来了句更狠的。

    “先生何出此言?”

    关于高宗的病情,据李贞所知,太医院那头始终没得出个准确的结论,这个秘密李贞自己清楚,但却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此际一听陈无霜如此断言,自不免大惊失sè,忙不迭地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很简单,时间若是还充裕,娘娘根本无须激王爷与太子火拼,只消隔绝内外沟通,一步步假造圣旨,慢慢消磨太子殿下的实力,不用多,只须有个两到三年的图谋,再加上王爷这头的配合,完全可以彻底架空太子殿下在朝野的实力,到那时,就算太子殿下神勇过人,也不过是板上之鱼肉罢了,换而言之,圣上若是有个两年的时间,娘娘根本不用着急,缓缓行去便可稳cāo胜算,可眼下娘娘居然行此险招,那就只能说明娘娘对圣上的身体已是不抱任何幻想了的。”

    陈无霜自信地一笑,慢条斯理地摇着白羽扇,将个中蹊跷娓娓道了出来。

    “呼……,原来如此,那……”

    李贞对陈无霜素来信重,此际一听其分析得如此详尽,心中自是深信不疑,只是一想到要在此际与李显死磕,却又没太多的信心,犹豫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天赐唐州于王爷,不取更待何时!”

    陈无霜豪气一发,整个人顿时便是神采飞扬,将手中的白羽扇一挥,意气方遒地进言道。

    “好,就依先生所言,这唐州本王要定了,唔,只是弹劾一事又该当如何方妥?”

    李贞原本就无比垂涎唐州一地,这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自是来了jīng神,可对李显的忌惮之心却并未因此而稍减,这才刚叫了声好呢,转过头来,却又露出了担忧的神sè。

    “事到如今,也该是见真章的时候了,娘娘想要王爷与太子殿下死磕,那就战好了,左右不过是朝廷政争罢了,就算让太子殿下胜了又如何,只要能拿到唐州,那就是胜利,更遑论我越王府与娘娘那头若是倾力一击,太子殿下未见得便能轻巧脱身了去,不死也得扒下他一层皮,至于太子的反击么,本就是意料中事而已,就算我等此番不出手,一旦太子殿下得了势,也万不可能放过我等,既如此,又何须顾忌太多!”

    陈无霜跟随李贞rì久,自是清楚李贞那油滑有余、刚强不足的xìng子,眼瞅着其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在那儿瞻前顾后,心中自不免有些失望,奈何他在越王一系中沉陷已深,再无回头的可能,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失落,言语铮铮地出言激励了李贞一番。

    “好,那就这么定了,守德,尔即刻去联络那头,就说本王心意已决,当以天后娘娘之马首是瞻,务必请天后娘娘拨冗将唐州刺史之令谕发出。”

    李贞到底是有野心之人,一听陈无霜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再犹豫,猛地一拍几子,面sè狰狞地下了决断。

    “诺,小婿这就去办!”

    又一次被陈无霜盖住了风头,裴守德自是颇为的失落,可又哪敢在越王面前有所表露,只能是恭谨地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永隆元年十月二十七rì,又到了早朝的时间,这是高宗病倒之后的第一次早朝,群臣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哪怕是身体微有不适,也都强撑着赶来参与早朝——有上朝资格的两百七十三名朝臣中,除了十数人因公务不在洛阳外,余者全都到齐了,生生将偌大的德阳殿挤得满满当当地,但却无人私下交谈,而是全都屏气凝神地等候着武后与太子两位主角的驾临。

    “天后娘娘驾到!”

    群臣们并未等候太久,辰时刚过不多会,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武后已在一大群宦官宫女们的簇拥下,缓步从后殿行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太子李显则显然低调了许多,只有高邈以及两名小宦官随行。

    “臣等叩见天后娘娘。”

    一见武后已到,众朝臣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武后的jīng神状态相当不错,脸sè红嫩,双目炯炯有神,似乎并未受高宗病倒在床的影响,叫起的声音也明显比往rì要多了几分的jīng气神。

    “臣等谢天后娘娘隆恩!”

    武后叫了起,众朝臣们自是得按着朝规谢恩,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言之处。

    “启奏娘娘,老臣有本上奏!”

    朝臣们方才刚分文武落了位,脚跟都尚未站稳当,就见越王李贞已大步从文官队列中行了出来,一躬身,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八叔有何本章只管奏来,本宫听着呢。”

    一见越王果然如约站了出来,武后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但并没有旁的表示,而是不动声sè地吩咐道。

    “诺,老臣要弹劾太子殿下骄横无度,纵容东宫卫率胡作非为,悍然殴打羽林军官兵,此欺君罔上之大罪也,不可轻纵了去,老臣恳请娘娘下诏明察此案!”

    越王面sè肃然地站直了身子,一派义愤填膺状地开了口,毫不客气地便给李显扣上了顶欺君罔上的大帽子。

    “嗡……”

    昨rì羽林军与东宫卫率之间的冲突其实并不算严重,可消息灵通的朝臣们却都已是知晓了的,对于今rì早朝可能会有的风波,大多数朝臣心中也已是有数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早朝方一开始,越王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将矛头对准了李显,而且还是这等的不留半点情面,全都被震慑得不轻,嘤嘤嗡嗡的私议之声自是就此大起了,一时间满大殿里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第七百八十四章 弹章 如潮(下)

    太子可不是轻易可以弹劾的,要知道太子乃是半君,一旦弹劾不成功,那就是欺君之大罪,满门抄斩都算是轻的了,通常都是夷灭九族之下场,这等后果之严重,可不是好消受的,纵使是胆子再大的直臣,即便手中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也只敢私下里上密折禀事,又何曾敢在早朝这等场合里如此狂悖地公然弹劾太子,而今,越王李贞竟敢冒如此之大不韪行事,实在是太出乎众朝臣们的意料之外,惊惧与骇然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启奏娘娘,微臣亦要弹劾太子,东宫卫率不过太子亲军耳,竟敢殴打天子近卫,其跋扈之行为若无太子为后援,岂敢如此哉!”

    “启奏娘娘,微臣有本上参,太子纵容东宫卫率胡为,乃失德也,非社稷之福,微臣恳请娘娘下诏彻查!”

    “启奏娘娘,微臣以为越王殿下所言甚是,夫储君者,社稷之根本也,当以德为先,若非如此,则是社稷之大祸也,不可不察!”

    ……

    这一头朝臣们的惊惧都尚未缓过气来,却见人影闪动个不停中,呼啦啦站出了三十余名文武大臣,异口同声地对太子展开了猛攻,其中不单有李冲、裴守德等早已广为人知的越王一系官员,更有着刑部侍郎吴恩铭、兵部郎中令陆疏等一向在朝争中秉持中立的朝臣们,人言鼎沸间,气势可谓是逼人已极。

    惊,大惊,大多数朝臣们都没想到一向低调行事的越王一系人马竟然会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与太子作对,更没想到越王一系的人马竟在不知不觉中已发展到了如此壮大的规模,而这,或许还只是冰山的一角,谁也不敢肯定越王私底下还有着多少的潜藏实力,一时间都被越王一系的悍然实力震慑得不轻。

    “启奏娘娘,微臣有有本要参,太子恣意妄为,已失人君之望,非社稷之福,当严治!”

    没等朝臣们有所反应,就见礼部尚书武承嗣已大步从文官队列中抢了出来,同样是弹劾李显,调子却陡然拔高了不少,竟是yù一举将李显当场拿下了。

    “启奏娘娘,微臣以为武尚书所言甚是,微臣附议!”

    “微臣亦附议!”

    “娘娘明鉴,储君者,国之根本也,非有德者不可居之,今太子失德若此,已不堪为储,当废!”

    ……

    武承嗣的上本就是个信号,旋即便见武三思、贾朝隐等诸多后党中坚纷纷出列,人人喊打喊杀,言语间气势咄咄逼人至极。

    这是要作甚?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地拿下太子么?眼瞅着越王一系与后党联手之下,已有八十余朝臣站出来弹劾太子,朝臣们已不是吃惊,而是骇然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嘴张得下巴都快脱了臼,不止是中立的朝臣们如此震惊,东宫一系的官员们也全都被这等大场面震慑得不轻,满大殿里还能保持平静的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么,自然是智珠在握的武后,而另一个却是此番被弹劾的主角——太子李显!

    吃惊么?有那么一点罢,但却绝对不多,不为别的,只因李显早就知晓会有这等情形出现,也早就有了应对之策,自是不会因jiān党们的犬吠而惊心,当然了,对于越王敢于孤注一掷般地在此时暴露出绝大多数潜藏实力之举,李显还是有些讶异的,心念电闪间,已猜到了越王的勇气凭借之所在,此无它,不过是认定了高宗时rì无多,这是要宣示实力,以为下一步拉拢意志不坚定者作准备罢了,却也无甚可稀奇之处。

    望着站在殿中的一众朝臣们,武后心中的兴奋之意几难抑制,不说此番弹劾案能否顺利通过,光是展示出来的这等力量,武后便有信心再多拉些人手,彻底压制住太子势力的膨胀趋势,即便不能,有了这近乎三分之一朝臣的支持,武后一方便已可立于不败之地了,更别说如今高宗已是彻底无法理事了,内外禁也完全被武后所隔绝,有着临朝处置大权在手,武后就不信压服不了野xìng难驯的李显。

    “太子有何话要说么,嗯?”

    武后的心机深似海,哪怕此际心中的兴奋之意一浪高过了一浪,可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一丝的迹象,平板着的脸上,淡然如常,发问的语气更是不含一星半点的感情在内。

    说?此际李显真要是开了口,那可就要掉入武后预设的陷阱里去了,不管李显怎么争辩,众口铄金之下,那就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再者,就算辨赢了又能如何?以堂堂太子之尊,跟一群臣下当庭激辩不休,没地跌了身份不说,连天家应有的体面也丢了个jīng光,再想召令群臣,怕就难了,这无关实力,而是大义名分的问题,毫无疑问,武后这一问里所埋下的机关可谓是恶毒无比。

    “呵。”

    李显可不是政治菜鸟,用不着想便能看得破武后言语里的埋伏,自是不会上这么个恶当,也不因越王等人的目视而动怒,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压根儿就不回答武后的问题。

    “嗯?”

    一见李显不答反笑,武后的脸sè立马便yīn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但并未继续逼问,只因武后也明白自己的算计已是被李显瞧破了,此际她若是再次出言逼问,事情就会演化成她与李显之间的激辩,如此一来,不管输赢,她身为临朝执政的形象也得就此幻灭了大半,而这,显然不是武后乐意接受的后果,故此,尽管心中怒气勃发不已,武后却也不好再次出言逼问个不休。

    “娘娘,太子殿下纵容卫率为恶在先,藐视朝纲在后,此诚非储君所应有之行为,臣要弹劾太子殿下之无状,恳请娘娘圣裁!”

    武后虽是不好发话,可自有大把捧臭脚的人在,这不,武后的哼声刚停,贾朝隐已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接连两个恶毒无比的大帽子便毫不客气地向李显扣了过去。

    “娘娘,贾相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亦附议!”

    “此等恶行须得严究!”

    ……

    贾朝隐这么一带头,无论是后党还是越王一系的官员们自是都不甘落后,纷纷出言指责李显的不是,群情汹汹之下,当真有着一举拿下李显之气概。

    面对着汹汹的群臣,李显还是保持着冷静无比的沉默,凝视着众人的眼神里也不见一丝的波澜,就宛若这群人指控的是不相干的旁人一般,这等情形一出,顿时令一直正闹得欢快无比的后党们全都不禁狐疑了起来,在弄不清李显的底牌之前,竟是不敢再胡乱发言了,一时间大殿里便就此静了下来。

    “启禀娘娘,微臣有话要说。”

    后党们方才安静下来,文官队列里又一名身穿紫袍的大臣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朝着武后一躬身,言语平淡地禀报了一声。

    “嗡……”

    这一见站出来的大臣是司农寺卿狄仁杰,刚安静下来的旁观朝臣们顿时又纷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狄仁杰乃是李显的心腹重臣,他这么一站出来,显然就是太子发动反攻之迹象,眼瞅着朝争已是愈演愈烈,朝臣们的心也就愈发地忐忑了起来。

    “讲!”

    一看出列的人是狄仁杰,武后的脸sè虽然平静如故,可眼神却是yīn冷了起来,只因她很清楚狄仁杰的能耐,真要是让狄仁杰有发挥的余地,她苦心经营起来的局面极有可能就此化为了泡影,奈何狄仁杰乃是九卿之一,属宰辅之下的高级官员,纵使武后再霸道,也不能不让狄仁杰发言,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寒着声吐出了个冰冷的字眼。

    “谢娘娘隆恩。”

    尽管武后的准许极为的勉强,声音里更是透着刺骨的寒意,然则狄仁杰却丝毫不以为意,恭谨而又从容地谢了恩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侧身望向了躲在人群中的越王李贞,拱了拱手道:“越王殿下请了,下官有数不解之处,还请越王爷不吝赐教则个。”

    “不敢,狄大人有甚不明之处,只管说好了,本王自当尽力。”

    这一见狄仁杰一上来便将火力对准了自己,李贞心头不禁一阵发苦,只因他同样很清楚狄仁杰有多难缠,问题是事到如今,他已是没了转圜退缩的余地,纵使心中有着再多的忐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顶上再说了。

    “王爷客气了,下官想知晓您所言之两军冲突一事可是您亲眼目睹的么?”

    狄仁杰没再多客套,微微一笑,问出了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

    “这……”

    李贞能在朝中混得如此风生水起,靠的可不仅仅只是头上那顶亲王的帽子,他本身就是个智谋过人之辈,自然不会以为狄仁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问题会真的如此简单,只是一时半会又无法瞧破背后的蹊跷之所在,自不免因此犹豫了起来……

第七百八十五章 狄仁杰建功

    “好叫狄大人得知,此事本王虽不曾亲眼目睹,然,却曾走访了不少受伤之羽林军将士,所奏皆据实之言,不知狄大人还有甚疑问么?”

    李贞到底不是简单之辈,心思只一动,便已隐隐瞧破了狄仁杰所问之问题背后可能有着的埋伏,眼珠子微微一转,笑呵呵地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狄仁杰的第一个问题里确实藏着埋伏,倘若越王回答只是耳闻的话,那接下来等待着越王的便是一个令越王难以招架的问题——按朝规,只有御史方能风闻奏事,其它诸般官员,包括宰辅在内,都没这个权限,狄仁杰只要搬出这一条,便足以令越王下不来台,至于所谓的弹劾案么,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下文了的,只可惜越王并不上当,回答之言谨慎得很,并未给狄仁杰留下拿捏的话柄。

    “越王殿下确是有心人,下官受教了,只是不知越王殿下走访了那些将士,姓字名谁,可能告知下官否?”

    尽管越王应答得极为得体,可狄仁杰却并不感到失落,只因他深知越王这等朝堂巨jiān滑不留手,不下点猛药的话,万难揪住对方的破绽之所在。

    “这个自然,本王此处有三十余份羽林军将士之亲笔供述在,狄大人若是需要,大可自行验证一二。”

    越王敢于当庭弹劾李显,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哪怕是面对着狄仁杰的刁钻问题,亦自丝毫不乱,一伸手,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叠文书,冲着狄仁杰一扬,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哦?那下官倒要见识一二了。”

    狄仁杰眉头一扬,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越王之所言,可也没直接质疑,而是提出了要过目所谓的供述文本。

    “狄大人请看。”

    李贞本来只是想以文本宣示一下自己提出弹劾的正当xìng,并没打算真的将这些文书交给狄仁杰,奈何先前的话说得过满,此际已是不好转圜,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将那叠文书递到了狄仁杰的手中。

    “唔,这些供述倒也算是详尽了,却不知其中有哪些是越王殿下亲自审得者?”

    狄仁杰毫不客气地接过了李贞递过来的那叠文书,仔细而又飞快地过了一番,而后,面sè凝重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队正以上者,本王皆亲自问过,狄大人若是不信,大可自去查验一番。”

    一听狄仁杰如此问法,李贞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不为别的,只因他虽备齐了这些材料,可那都是裴守德转交而来的,他自己却是根本不曾接触过那些所谓的证人,这会儿被狄仁杰如此这般地死究住不放,自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只是城府深,倒也没露出啥破绽来,言语中的自信之意丝毫不减。

    “那好,下官就请教王爷一个问题,这里有位虎豹营第三队队正董重,想来王爷该是见过的,且不知此人身高几许,胖瘦又如何哉?”

    李贞应答得如此之自信,若是换了个人,只怕真就会被其糊弄了过去,毕竟此乃朝廷,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又有谁敢死死纠缠李贞这个堂堂的王爷兼宰辅大人,万一要是没能问倒李贞,下场绝对不会美妙到哪去,可惜李贞遇到的是狄仁杰这么个断案高手,加之心中早有成竹在,又怎会被李贞轻易忽悠了去,这不,李贞话语方才刚落,狄仁杰已是紧赶着便接口追问了起来。

    “这……”

    被狄仁杰这么一问,李贞登时就抓瞎了,没法子,他根本就不曾见过这个所谓的虎豹营第三队队正,又哪能答得出对方的相貌特征,有心胡混么,却又担心狄仁杰真认得此人,万一要是答错了,那乐子可真小不到哪去,可怜李贞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也没敢说出个所以然来。

    “狄大人,你这是何意?为何纠缠此等小事不放,莫非是心中有鬼么?”

    李冲xìng子本就急,这一见自家老父被问得额头见了汗,登时便火了,几个大步抢到了李贞的身旁,怒火中烧地一指狄仁杰,气咻咻地反击了一句道。

    “李郎中何出此言?狄某只是向越王殿下求教罢了,何来纠缠之说?越王殿下既是亲自录了供词,该不致连供述者为谁都记不得罢?”

    狄仁杰浑然不在于李冲的恶行恶相,双手一摊,一派讶异状地反问道。

    “你……”

    李冲脾气一上来,也就浑然忘了此处乃是朝堂重地,嘴一张,厥词便要就此喷薄而出了。

    “哼!”

    不等李冲的骂声出口,漠然端坐在前墀下的李显已是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于旁人来说,这哼声并不如何响亮,可对于被李显气机锁定了的李冲来说,却宛若耳边响起了声重鼓一般,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越王殿下请了,您若是真记不起那董重之相貌也无妨,下官再换一人好了,唔,这上头有个天罡营第四队队正程序,您该是有印象了罢?”

    狄仁杰虽奇怪于暴怒中的李冲为何突然失了控,可也没去深究个中缘由,目视着李贞,不依不饶地接着追问道。

    “……”

    李贞这回是彻底被问傻了眼,谁让他先前将话说得过满了,这会儿又哪还有甚计较可言,无奈之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到了高坐上首的武后身上,就指望着武后能出言帮其解围了。

    “咳咳。”

    武后此番之所以悍然发动对李显的弹劾,自是有着其之计较在,然则一举整垮李显却并不在其中,此无它,真要是李显那么容易便会被扳倒的话,那武后早就这么做了去了,又何须等到现在,当然了,尝试一下可能xìng倒也不妨,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太子一方仅仅只出动了一个狄仁杰,便已将整个大好局面搅成了一锅粥,此际见越王已被问倒,心中失落自是难免,奈何她眼下还须用着李贞,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是勉力出这个头了,这便假咳了两声,将众朝臣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武后虽是用假咳为李贞解了围,但却不想就此放弃一举整垮李显的尝试,自是不肯轻易开口将此事揭过,这便悄悄地给刘祎之使了个眼神,示意其站出来与狄仁杰打擂台。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狄司农纠缠于微枝末节,实有混淆是非之嫌,其心叵测,当得深究!”

    刘祎之几番受了武后的密令行事,都没能有丁点的收获,如今在武后集团里已是个边缘化的人物,奈何他在后党里已是陷得太深了,压根儿就无法脱身而去,此番虽也随众出列弹劾李显,可实际上却并没做出甚太过激烈的表现,只是随大流而已,但却没想到都已如此低调,却还是被武后挑中,心中自不免有些发苦,却又没胆子不应命行事,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亢声进言道。

    “娘娘明鉴,微臣以为刘大人此言差矣,越王爷悍然弹劾太子殿下,又信誓旦旦手握真凭实据,岂会害怕检验?若如此,微臣倒要请教一下刘大人,您是又是凭何弹劾太子殿下的?”

    别人怕武后的狠辣,狄仁杰却是半点都不在意,也没给刘祎之留半点颜面,直截了当地便逼问了起来。

    “……”

    刘祎之本就是无准备之下站出来的,哪会料到狄仁杰竟不顾武后威胁的目光,硬是将战火烧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不由地便语塞了。

    “启奏娘娘,太子殿下乃社稷之根本,素来贤能,天下臣民莫不拥戴,今,越王李贞竟敢拿不实之事诬蔑太子殿下,实大逆不道之举也,若不追究,何以服众,微臣提议,当得深究其之险恶用心,以安天下臣民!”

    狄仁杰并不打算去跟后党们胡乱纠缠,独独认准了李贞这个弹劾案的首倡者不放,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已是毫不客气地扣了过去。

    “显儿,尔对狄大人的提议有甚看法么?”

    眼瞅着无法压服狄仁杰,武后的脸sè顿时有些难看了起来,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平淡,侧头看了看端坐着不动的李显,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道。

    呵,老贼婆到了此时还不死心!

    李显一眼就看穿了武后此问的用心之所在,左右不过是不想让他李显置身事外罢了,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却也懒得跟武后多啰嗦,只是起身行了个礼,而后默不作声地又端坐了下来,竟无只言片语。

    “嗡……”

    原本见到李显起身,诸臣工们都以为会是另一场激辩的开始,可却没想到李显居然来了个徐庶进曹营,莫名所以之下,私论之声顿时大作了起来。

    “哼!”

    这一见几番设套都无法将李显套住,武后便知此番弹劾案怕是难有个好结果了,倘若再这么强硬推进下去,闹不好扳不倒李显,反要被李显咬上一大口,这可不是武后乐见之局面,有鉴于此,武后便假作愤怒状地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言,起身便向后殿行了去。

    “退朝!”

    一见武后已走,侍候在前墀上的程登高自不敢怠慢了去,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便即领着一众宦官宫女们追着武后而去了,诸般臣工见状,自也不敢多加逗留,乱纷纷地尽皆散了个干净,一场规模浩大的弹劾太子案也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暂时告了个段落……

第七百八十六章三方算计(上)

    乾元殿的一间偏房中,一身明黄长裙的武后端坐在上首的大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sè淡然,可却有着股凛然的气息在悄然弥散着,生生令侍候在侧的一众人等都为之暗凛不已,便是连一向胆大的噶尔?引弓也不敢有丝毫的随意,只能是屏气凝神地垂手立于一旁,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老奴叩见娘娘。”

    一派诡异的死寂中,却见程登高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近前,语带惶恐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

    武后并未抬头,甚至不曾放下手中的茶碗,只是从鼻孔里吭出了一声,示意程登高自行往下说。

    “娘娘恕罪,老奴、老奴未能达成使命,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武后虽只是轻吭一声,可程登高却是猛然哆嗦了起来,一头跪倒在地,可着劲地磕着头,连声自请其罪了起来。

    “讲!”

    武后显然对结果早有预料,并未有甚表示,只是语调淡然地吐出了个字来。

    “启禀娘娘,奴婢去了中书省,宣示了娘娘的口谕,只是那裴中书却言兹事体大,须得经政事堂通议之后方能出旨,奴婢再三劝说,可裴炎那厮就是不肯给出彻查东宫卫率之诏书,只是给了唐州刺史之诏令,后,奴婢又去了门下省,郝处俊那老贼胚自恃过甚,竟言唐州乃要地,刺史之位轻易不得私授,又言李温其人才德不足,不堪为刺史,竟悍然驳回了中书省之诏令,老奴好说歹说,那厮都不肯签发,老奴无能,恳请娘娘恕罪。”

    武后有令,程登高自然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了出来,言语间自是没忘狠狠地告了裴炎与郝处俊一刁状。

    “哼,拿着,再去!”

    尽管早已料到了宰辅们的不配合,可真听得程登高如此说法,武后还是忍不住怒哼了一声,却也并未迁怒于程登高,而是一抖手,将搁在几子上的一卷黄绢丢到了程登高的怀中。

    “诺,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这一见武后并未责怪自己,程登高不安的心顿时稍平了下来,可兀自不敢大意了去,顾不得去细看那份旨意的内容,一迭声地应了诺,急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爱卿怎么看此事?”

    程登高退下之后,武后一扬手,将侍候在侧的宦官宫女们尽皆屏退了开去,双目jīng光闪烁地望了噶尔?引弓一眼,沉吟着开了口。

    “东宫尾大不掉之势已成,若yù平之,唯有兵行险招。”

    噶尔?引弓是个明白人,自是早就看出了武后连番诏书之下所隐含的手段,但却并不敢明着说将出来,而是笼而统之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哼,兵行险招么?有趣,很有趣,只是这险招又该如何个行法呢,嗯?”

    对于全局部署,武后自是早就已有了定策,此番叫噶尔?引弓前来,也就只是想印证一下可行xìng,顺便给噶尔?引弓压压担子罢了,只不过武后并不打算直接将所谋划之方略道将出来,而是想先听听噶尔?引弓的谋算,这便不动声sè地追问了一句道。

    “唐州。”

    被武后这么一逼,噶尔?引弓自是不好再含糊其辞,只能是慎重地点出了要害之所在。

    “说下去。”

    一听噶尔?引弓说出了要点,武后的眼神立马便亮了起来,但并未加以评述,只是微微地颔了下首,示意噶尔?引弓接着往下说。

    “娘娘明鉴,唐州乃要津之地,越王据此,则可虎视洛阳,东宫当不会坐视,若无意外,唐州必成了争夺的焦点,稍加挑动,渔利不难。”

    兹事体大,哪怕武后已让他明说了,噶尔?引弓也还是不敢真儿个将话敞开了说,只能是在言语中暗示上一番。

    “倘若鱼不上钩,又待如何?”

    噶尔?引弓的话说得虽甚是含糊,可武后却显然是听得出个中之意味,眼珠子转了转之后,又接着问了一句道。

    “虚实相间,嫁祸江东。”

    别看噶尔?引弓以前在武后面前敢于畅畅而谈,可那都是为了引起武后的重视,现如今已到了最后的关头,噶尔?引弓就不敢那般随意了,毕竟这一战就将决定所有的一切,胜者生,败者亡,绝无旁的路可走,纵使噶尔?引弓再如何自信,到了这个当口上,也只能是慎之再慎了的。

    “唔……”

    这一听噶尔?引弓的谋略与自己所思基本一致,武后心中原本尚存的丁点疑虑便已消散了去,刚想着下个决断,却见程登高又转了回来,到了嘴边的话自是就此又咽了回去。

    “启禀娘娘,老奴幸不辱使命。”

    一见到武后的眼光扫了过来,程登高自不敢稍有怠慢,疾走了数步,抢到了近前,手捧着圣旨,喜sè盈然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退下罢。”

    武后指点了下几子,示意程登高将已过了门下省的圣旨放下,而后不容置疑地下了逐客令。

    “诺,老奴遵旨。”

    武后有令,程登高自是不敢不从,恭谦地将圣旨摆放在了几子上,躬身退出了房去。

    “唐州一地事关全局,爱卿有何具体谋算么?”

    待得程登高退下之后,武后再也稳坐不住了,霍然而起,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猛然抬起了头来,目光炯然地盯着噶尔?引弓,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娘娘明鉴,微臣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噶尔?引弓并没有直接回答武后的问题,而是一躬身,面sè凝重地发问道。

    “何事?讲!”

    武后有些不耐地一皱眉,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发作噶尔?引弓,只是板着脸吭了一声道。

    “陛下的龙体……”

    一看到武后的脸sè,噶尔?引弓便知晓武后已猜到他所要问的问题,奈何事关重大,明知道有可能触怒武后,噶尔?引弓还是壮着胆子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放肆!”

    尽管已猜到了噶尔?引弓要问的问题,可真到了噶尔?引弓问将出来之际,武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烦躁,凤眼一瞪,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娘娘息怒,末将不敢无礼非法,只是事关重大,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末将也只能斗胆探问一二,还请娘娘恕罪则个。”

    武后的气场极大,这么一发怒,当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纵使噶尔?引弓胆略过人,也被惊得心中打鼓不已,只是惊归惊,噶尔?引弓还是强撑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哼!”

    尽管明知道噶尔?引弓此问是为了设计之必要,可武后的心中却依旧难以释怀,不为别的,只因高宗的病情乃是机密中的机密,为了能瞒天过海,武后已不知耗费了多少的jīng力,为的便是要达成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倘若消息有所走漏,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

    “尔就按最坏的境地盘算好了。”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人,发泄了一下之后,很快便已回过了神来,yīn沉着脸,给出了个不是太明确的答案。

    “诺,末将明白,唔,事既如此,当得小心筹谋才是,末将倒有一策,或可行之……”

    武后说得虽是含糊,可噶尔?引弓却是一听便懂,心中立马滚过一阵激动,但却不敢表露出来,默默地寻思了片刻之后,将所思之策缓缓地道了出来。

    “嗯……”

    静静地听完了噶尔?引弓的禀报之后,武后并没有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沉吟着思索了起来,很显然,对于噶尔?引弓胆大妄为的策略,武后是不无担心的,毕竟这可是决定xìng的一战,输了的话,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zì yóu不得武后不细细斟酌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武后却始终不曾开口,这等情形一出,噶尔?引弓的心不禁为之狂跳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如今与武后算是一根绳子上栓着的两只蚂蚱,哪怕彼此的心思不同,可一旦败了的话,下场之凄惨却是一般无二的,奈何做主的是武后,噶尔?引弓就算心中再急躁,却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只能是默默地侍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武后的决断。

    “若如此行去,爱卿可有几分的把握?”

    武后沉默了良久之后,霍然抬起了头来,眼中jīng光闪烁地问了一句道。

    “六成,最多七成!”

    噶尔?引弓咬了咬牙,给出了个不甚靠谱的答案。

    “六成?嗯……”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武后眼中的jīng光顿时更盛了几分,长出了口大气之后,将摆放在几子上的那份诏书拿了起来,往噶尔?引弓怀里一掷,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卿家且将此诏书拿好,何时交予越王,就由卿家看着办好了。”

    “诺,末将遵旨!”

    噶尔?引弓乃是明白人,自是一听便知武后此言的用心之所在,心情不由地便是一荡,可也没多言,恭谨地应了诺之后,一旋身,大步便行出了房去。

    “呼……”

    噶尔?引弓这才刚一离去,原本还端着架子的武后瞬间便松垮了下来,伸手抚了下额头,长出了一口大气,jīng神显然已是疲得不行了的……

第七百八十七章三方算计(中)

    见天就要除夕了,雪很大,天冷得紧,但却无碍于百姓们备年的热情,东宫里自然也不例外,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氛,只是书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虽谈不上yīn冷,却也颇为的压抑,无论是李显还是狄、张两大谋士,都没有开口的yù望,尽皆默默地端坐着,似有所期待一般。

    “参见殿下。”

    午时将近,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东宫侍卫服饰的庄永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到高坐上首的李显,赶忙疾步抢上前去,恭谨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坐下说罢。”

    李显等了一个上午,等的便是庄永带来的消息,心急自是不免之事,然则李显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殿下!”庄永是个很谨慎之人,谢了一声之后,并未就座,而是躬着身子道:“启禀殿下,羽林军中郎将葛弓于辰时三刻,与裴守德密谈两个时辰,其后匆匆回了宫,旋即,天后娘娘突然下令将圣上移驾至丽水轩,并将原先所有宦官宫女尽皆更换,内外已彻底隔绝,属下已几番努力,却始终未能得知龙体详情,属下已下令全力而为之,只是能否奏效却是难说,属下实不敢妄断。”

    “嗯,庄掌总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罢。”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庄永的禀报之后,并无甚特别的表示,只是略一沉吟,挥手示意庄永先行退下。

    “诺。”

    身为情报部门的总负责人,庄永自是懂规矩得很,李显话音一落,他便即恭谨地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书房。

    “二位先生怎么看此事?”

    庄永退下之后,李显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文案,默默地沉思了良久,末了,方才神情凝重地抬起了头来,扫视了下狄、张两大谋士,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葛弓那厮今rì定是已将唐州刺史之诏令给了越王,用心不外转移我方视线耳,其重心必然还在这洛阳城中,故,臣以为不必随之起舞,那唐州固然要地,凭李温之能,非数年不能成事,姑且纵之又能如何,而今须得谨慎行事方好。”

    以张柬之的智算,自不会嗅不出这件事里那浓烈至极的yīn谋味道,然则他显然不以为该跟着对方的步调走,在他看来,洛阳方才是主战场,只是事关重大,张柬之却是不敢轻易给出个具体的应对方案来。

    “嗯。”

    张柬之的回答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自然是不能令李显感到满意,不为别的,只因李显本身也是谋算高手,自然能看得出武后那头玩出这么一手背后的yīn谋意味,只是李显却并不似张柬之那般乐观——没错,李温确实是个庸才,就凭其之能,哪怕有着得力手下的帮衬,要想真儿个地将唐州掌握在手,没个数年的光景,是断无一丝可能的,问题是越王那头只怕压根儿就没打算真将唐州经营起来,要的不过是个通路罢了,只要唐州有人配合,相州的大军便可一无阻碍地杀奔洛阳。

    相州是上州,按体制,该有州军六千,然则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就李显所知,相州光是明面上的州军就已经超编了一千余,更别说越王私下训练出来的颈部还有着数万之多,再算上蔡州之兵,总兵力当有五万之众,这些可都是jīng锐,若是再加上起事时挟裹的民壮,拉起一支十数万的大军绝对属轻而易举之事,如此多的兵马一旦闹将起来,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更遑论洛阳城中还有着羽林军这支怪胎军队的配合,一个不小心之下,覆巢之祸便在眼前!

    “狄公可有甚见教么?”

    尽管对张柬之的回答不甚满意,然则李显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将目光转到了狄仁杰的身上,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微臣以为事情的关键还在圣上的龙体如何上。”

    狄仁杰显然也不是很赞同张柬之的看法,只是具体到该如何应对,狄仁杰也不敢说得太过明确,也就只能是将关键要害点了出来。

    狄仁杰这话倒是大实话,若是能得知高宗的真实病情,李显也就不会如此头疼了——一句话,时间就是事情的关键,倘若高宗是真的不行了,李显有着数种办法可以安稳地度过此厄,哪怕后党与越王携手造反,李显也有着一举枚平的把握在,可若是高宗还能拖上一年半载的话,事情可就棘手了,坐视唐州落入越王一系手中固然不成,可盲目出手也不行,一旦露出些破绽,早就对李显有了浓浓猜忌之心的高宗必然会彻底倒向武后一边,真到那时,李显除了玩“玄武门之变”外,怕是没旁的路可走了的。

    “本宫也有些时rì不曾见到父皇了,眼下情形如何怕是难以知晓根底,今,母后既是如此安排,个中必有蹊跷,依本宫看,该是虚实相间之策,本宫若是坐视不理,不是越王坐大难防,便是后党们借此机会行嫁祸江东之策,应对固须谨慎,却也不能畏首畏尾!”

    李显默默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将心一横,这便真打算玩“玄武门之变”了。

    “这……”

    “唔……”

    狄、张都是当世智者,又都是跟了李显已久了,尽管李显并不曾明言,可二人一听便知李显要玩狠的了,自不免皆有些心惊,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虑之sè。

    “殿下,或许尚未到那一步,依微臣看来,此事确不可轻忽了去,然,慎重些还是要的,若是将事情分为三步行之,当更为稳妥。”

    狄仁杰的心思到底比张柬之要灵动些,尽管心惊不已,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一捋胸前的长须,沉吟着进谏道。

    “还请狄公明言。”

    “玄武门之变”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些,能不实行,李显自是不愿轻动,这一听狄仁杰别有办法,为之心动也就是自然之事了的,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事情的关键既然在圣上的病情上,那就该首先在此着力,此事除殿下外,怕是再无旁人可以为之,此为其一;其二,一旦确定了龙体康否之后,陇关、幽州之事便可依此开始cāo作,以备不时之需;其三,唐州既是明摆着的圈套,何不将计就计上一番,或许能别有收获也说不定。”

    狄仁杰不愧是断案老手,逻辑推理能力极强,寥寥数语便已将应对之道大体说了个清楚明白。

    “不错,确该如是,臣以为怀英老弟之言乃谋国之道也。”

    狄仁杰话音一落,不待李显有所表示,张柬之已开言附和了一句道。

    “也罢,孤今夜就去走上一趟,看个虚实也好!”既然狄、张二人都不赞成“玄武门之变”,李显也没再多坚持,默默地想了想之后,点头同意了二人的建议,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来人。”

    “奴婢在。”

    李显话音一落,在外已恭候多时的高邈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疾步行进了房中,紧赶着应了一声道。

    “去,宣庄永即刻来见。”

    李显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奴婢这就去。”

    李显既已下了令,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疾步退出了书房,不多时,已陪着庄永再次行了进来。

    “参见殿下。”

    庄永其实并未走远,就在甘露殿的偏殿里歇着,这一听得传唤,自是到得飞快,一见到李显的面,便即疾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传本宫之令,‘鸣镝’从即刻起,全面动员,将越王府、栖霞观诸般人等都给本宫盯牢了,一有异动,即刻来报,另,陇关、相州、幽州、兰州等诸分舵也就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应变,尔可都记住了?”

    李显一挥手,面sè凝重无比地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诺,属下明白!”

    尽管李显不曾明说,可庄永一听便知是到了大决战的时候,心神瞬间便是一凛,但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只是恭谨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去罢。”

    左右该交待的都已是交待了,李显也没多留庄永,一挥手,将其屏退了下去,自个儿却是端坐在上首,陷入了默默的沉思之中,狄、张二人见状,自不敢出言惊扰,尽皆默默地陪坐在侧,书房里顿时便就此安静了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东宫书房里一派沉沉的死寂,却说越王府的书房里,同样是一派的死气沉沉,但并非无人在内,实际上,此际书房里坐满了人,不止越王李贞在,李冲、陈无霜等一众越王府的嫡系也都在,然则却无一人有开口的意思,尽皆如木雕泥塑般端坐着不动,一股紧张的气息在书房里盘旋漫延着,压抑得令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心悸之感,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这才算是打破了这等难耐的死沉,满屋子人等的视线瞬间便齐刷刷地向屏风处扫了过去……

第七百八十八章三方算计(下)

    “守德回来了,情形如何?快,快说!”

    李贞平rì里也算是个沉稳之辈,然则今rì却显然没了往rì的从容与淡定,裴守德方才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他已是急不可耐地一招手,急吼吼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王爷,大喜啊,唐州刺史诏令已在此,请王爷过目!”

    为了能将武后那头早已答应的诏令弄到手,这月余来,裴守德可是没少穷忙乎,腿都跑细了好几圈,好话更是说了不知几大箩筐,而今,诏令终于是到了手,裴守德自是有理由兴奋的,回来的一路上,都是在狂喜的笑着,这会儿一见到越王也如此激动,自是得赶紧献宝上一回了的,但见其几个大步抢到了上首,一抖手,已将藏在宽大袖子里的诏令取了出来,乐呵呵地递到了李贞的面前。

    “好,好,好啊!”

    唐州对于越王一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唐州这个通道,相州与蔡州就可以连成一条线,十数万大军也就不再是纸上部队,而是实实在在的依靠,越王一系也就真正有了与太子以及武后抗衡的资本,正因为此,李贞才会如此之患得患失,眼下诏令已然到手,李贞没理由不为之兴奋异常的,这不,握着诏令的手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

    “父王,孩儿愿为父王镇守唐州,万死莫辞!”

    激动的人不止李贞一个,李温同样也激动得面sè通红如血,不等其父平静下来,便已跳将起来,亢声表忠了一句道。

    “嗯,好,温儿能有此心,为父也就能放心不少了。”

    李贞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兴奋归兴奋,却也不会因之忘形不止,乐呵了一阵之后,一挥手,将李温屏退了开去,侧头望向了兀自眉开眼笑不已的裴守德,沉吟着开口道:“能得此诏令,守德可是辛苦了,唔,只是不知那头还有甚题外之条件否?”

    “那倒不曾,只是说将来若是有事,还须得请王爷全力支持,至于旁的,倒是没甚说的。”

    一听李贞如此问法,裴守德先是一愣,而后迷惑地巴眨了下眼,谨慎地回答道。

    “嗯?”

    李贞跟武后可没少打交道,又怎会不知武后是多狠辣的个人,别看双方如今是同盟,可实际上却是各怀目的的,他可不信武后会无条件地将这份诏令交出来,哪怕这份诏令本就是他李贞的应得之物。

    “王爷明鉴,确实如此,小婿原本想着早些归来的,偏生葛弓那厮啰唣,硬是夹七夹八地拉着小婿扯了良久,这才归来迟了些。”

    这一见李贞面带质疑之sè,裴守德自是不敢怠慢,忙出言解释了一番,只是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之下,反倒令李贞心中的疑虑更盛了几分。

    “无霜,尔对此事有甚看法么?”

    眼瞅着从裴守德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贞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转头望向了神情淡然的陈无霜,斟酌了下语气,沉吟着发问道。

    “文事已毕,武事该着手准备了!”

    陈无霜并没有急着回答李贞的问题,而是微闭着眼,轻摇着手中的羽毛扇,默默地沉思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吐出了句森然的话语。

    “啊……”

    “这……”

    “嘶……”

    ……

    陈无霜声音虽是不高,可这个断言实在是太骇人了些,满书房的人等全都被吓了一大跳,倒吸气之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先生何出此言,事情该尚不到这般田地罢?”

    武力登基虽是李贞一向以来的谋算,只是真说到要动手,李贞却还是不免为之心惊肉跳不已,再者,他此际也尚未做好动手的准备,乍然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当真被惊得不轻。

    “王爷有所不知,事情只会比王爷预想的更糟,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

    陈无霜没有细说,只是面sè肃然地摇了摇头,提点了一句便即闭紧了嘴。

    “尔等尽皆退下!”

    一见陈无霜不肯开口,李贞自是知晓此事怕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眉头一皱,挥了下手,寒声下了令。

    “诺!”

    一众人等尽管都很想知道陈无霜这么个骇人听闻的判断从何而来,然则李贞既已下了令,众人却也不敢迁延着不走,只能是各自躬身告退而去了的。

    “此处已无他人在,还请先生教我?”

    待得众人退下之后,李贞隆而重之地朝着陈无霜拱了拱手,十二万分诚恳地请教道。

    “王爷不必如此,某深受王爷大恩,自当知无不言,唔,这么说罢,唐州乃是要地,无论于何方都是如此,故,太子与天后娘娘都断然不会坐视唐州落入我越王府之手,三王子此行必有一番恶战矣!”

    陈无霜恭谨地还了个礼之后,一摇羽毛扇,先行给出了个论断。

    “嗯,先生所言甚是,孤深以为然,唔,当何如之?”

    李贞本也是智算过人之辈,自是一听便明了陈无霜所言无虚,心头不禁为之一沉,忙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事情的关键当在圣上的生死上,若不能得知详情,那便须作最坏的打算了,这么说罢,陛下若是时rì无多,则太子动手在即,王爷要想成事,便须先发制人,若是陛下还有年余可活,则王爷只须保住三王子能顺利接掌唐州即可,然,无论是何种可能,三王子此番前去唐州都是凶险莫测,恶战怕是断不会少的。”

    唐州实在是太重要了,尽管明知道拿下唐州会有无穷的风险,可陈无霜却是别无选择,只因不拿下唐州,越王一系就是无根之飘萍,压根儿无力对抗太子与武后,这也正是当初陈无霜力主越王悍然弹劾太子的根由之所在,当然了,对于后果,陈无霜也是早就有所预料,应对之道也已是成竹在胸了的,此际说来,倒也颇显自信。

    “如此说来,孤还须得进宫一趟,且看看老九那厮还能活否。”

    李贞并未立马便下个决断,而是细细地想了片刻,霍然而起,这便打算进宫探个虚实之后,再定行止。

    “王爷不必去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此际宫禁必已森严,无论何人都无法再面圣矣!”

    不等李贞行动,陈无霜已是无声地笑了起来,一压手,止住了李贞的冲动。

    “啊,这……”

    李贞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等情形出现,只一听,顿时傻愣在了当场。

    “好叫王爷得知,天后娘娘所使的不过是虚实相间之策罢了,要引的便是太子殿下这条大鱼,至于王爷么,也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罢了,此际真正苦恼的人该是太子殿下,王爷又何须跟着瞎着急,我等只消确保三公子能平安上任便可稳坐钓鱼台,其余诸事,大可让太子殿下与天后娘娘cāo心去好了,当然了,为确保万无一失,相、蔡二州也须得暗自做好准备,一旦事有不谐,即刻挥军南进,兵逼洛阳,到那时,王爷大事可期矣!”

    陈无霜自信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对策一一道了出来,直听得李贞连连点头不已。

    “先生高见,孤受教了,既如此,该如何确保温儿能得平安?还请先生多多费心则个。”

    一听陈无霜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李贞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只是对于如何在后党与太子两方的夹击下保住唐州不失,却并无甚头绪可言,细细地想了好一阵子,兀自找不到可行的办法,不得不再次出言请教道。

    “王爷明鉴,无论太子殿下那头能否瞧破陛下之生死,都势必不肯坐视唐州落于我等之手,也断然不肯坐视天后娘娘再这般把持宫禁,其动手已是必然之事,而天后娘娘之所以在此时将唐州交予我方,为的便要调太子殿下之主力离开洛阳,以便于其行诡异之举,这一条,想来太子殿下必能看得出,只可惜他却是没得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太子殿下已是落了后手,当然了,以太子殿下之能,必然也有着应变之相关安排,这于我越王府来说,固然是风险,却也是崛起之良机,理由么,说来也简单,那两方斗法愈烈,王爷的机会便越大,在两方未真正分出胜负之前,都断然不会出手对付王爷的,换而言之,王爷在洛阳城中就算无一兵一卒,都能确保生命无忧,既如此,索xìng全力掌控唐州又有何不可?”

    陈无霜敢提出骇人之论断,自然不是没根据的胡说,一番分析下来,当真丝丝入扣,就宛若事情的进展真就在李贞面前徐徐铺开一般无二。

    “好,那就这么办了,明rì一早,孤令冲儿率大部主力掩护温儿上路,嘿,本王倒要看看那两位有没那个胆子来行不轨之事!”

    越王自打入朝以来,可是没少苦心经营,在暗底实力上,虽说不如李显,也比不上武后,可实力之雄厚,却也不容小觑了去,尤其是在两方无法全力投入的情况下,对于保住李温的xìng命,李贞还是有着十足的自信在的。

    “王爷不必如此着急,此事大可细细琢磨了去,某倒有一计,或可行之……”

    陈无霜哈哈一笑,一压羽毛扇,自信无比地将所思之具体对策细细地详说了一番,直令李贞听得讶然之余,面sè也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了起来……

第七百八十九章夜探丽水轩(上)

    丽水轩,位于洛阳宫北宫,离玄武门重地仅仅只有八十余丈之距,单门独户,面积并不算大,三十丈见方,也就只是间偏殿而已,四周空旷无遮无拦,唯有南面临池处有着些稀疏的草木,只是值此严冬时节,池塘早已冻成了厚实无比的冰坨子,草木凋零,实无半分景sè可言,反倒有着股凄凉之森然,往rì里少有人至此,可自打高宗移驾此地后,不算太大的丽水轩已是整个皇宫里戒备最森严之地,不止是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满了羽林军卫士,内层更有着百余宦官往来巡视,就算是只苍蝇,也断然混将进去。

    “太子殿下请留步,天后娘娘有旨,陛下龙体欠安,按医嘱,须得静养,不可轻扰,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则个!”

    虽说李显是太子,不是苍蝇,可一样没法靠近丽水轩半步,这不,人才刚走到羽林军官兵所在的外围防线,立马便有一名羽林军郎将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李显的去路,话虽说得尚算客气,可内里却是毫无商榷余地的坚决。

    “放肆,尔等安敢无礼若此!”

    这一见那名羽林军郎将竟敢拦李显的去路,高邈可就火了,不等李显有所表示,便已毫不客气地喝骂了一嗓子。

    李显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急着去制止高邈的发飙,而是不动声sè地瞟了那名郎将一眼,瞬间便感受到了那名郎将身上所迸发出来的血腥之气,毫无疑问,只要李显敢强闯,这厮绝对敢玩真格的。

    “嗯!”

    尽管无惧于对方的武力,可李显却并不打算在此际与羽林军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这便一扬手,冷哼了一声,止住了高邈的冲动,而后淡淡地一笑道:“有劳了。”话音一落,也没理会那名郎将是何等表情,转身便向玄武门方向行了去。

    “哼!”

    虽被李显喝止了发飙,可高邈显然余怒未消,朝着那名郎将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这才小跑着跟在了李显的身后,却是没注意到那名郎将微缩的瞳孔里已然满是杀戮之气机……

    “参见殿下。”

    东宫的书房中,狄仁杰与张柬之正默默地对坐着,这一见到李显从外头行了进来,赶忙尽皆站了起来,各自躬身行礼不迭。

    “二位先生都请坐罢。”

    李显随口吩咐了一声,缓步走到上首的位置,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

    “殿下,情形如何?”

    尽管明知道李显此去丽水轩多半难有甚结果,然则事关重大,该问个明白的事儿,张柬之却是半点顾忌都没有,直接便问了出来。

    “嘿,果然是进不去了,看样子本宫今晚还是得去上一趟。”

    李显此去本就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去碰碰运气的,原就知晓丽水轩没那么容易进,自不会有甚失望之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无所谓地应了一句道。

    “殿下,微臣以为其中可能有诈,须得谨慎些方好。”

    高宗的病情乃是下一步行动的关键之所在,而真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丽水轩的,也只有李显方才办得到,这一点,张柬之自是清楚得很,只是清楚归清楚,担心却依旧是难免之事。

    “无妨,本宫自有分寸。”

    身为天下有数的宗师高手,李显自是有着自信的资本,哪怕丽水轩如今已是龙潭虎穴,可李显却并不放在心上,一挥手,自信无比地回答道。

    “殿下,一切当以安全为第一,若是事不可为,不妨再想其它办法也好。”

    眼瞅着李显主意已定,张柬之自是不好再劝,也就只能是说了句无甚营养的话,便算是默认了李显夜探丽水轩的行动……

    子时刚过,雪愈发大了起来,狂风怒啸,鹅毛般的雪片四下横扫,天地间白茫茫地混成了一体,伸手难见五指,偌大的皇城里,一派死气沉沉的漆黑,毫无疑问,在这等天气里,只适合猫在被窝里昏睡,然则丽水轩外的羽林军官兵却无一人擅离值守,岗哨林立,巡哨不绝,生生将丽水轩围得个水泄不通。

    果然不愧是强军!

    如此大的风雪,纵使是青松,怕也得被压弯了腰,可这拨值守的羽林军却并无一丝一毫的懈怠,这令早已潜到了神龙殿顶的李显也不禁为之叹服,当然了,叹服归叹服,对于打算潜入丽水轩的李显来说,却无疑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儿。

    等,只能等!

    身披白sè大褂的李显在神龙殿顶已足足猫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尽管风雪很大,可以李显的能耐,自是早就将丽水轩四周的布防情形都瞧了个透彻,只是说到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轩中么,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为别的,只因布防的人显然是个布阵高手,内外围加起来足足有六层防线,丝丝入扣,就算李显身手高绝天下,也无法做到不惊动岗哨而潜入其中,哪怕再心急,李显也只能是强耐着xìng子,默默地等着。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尽管以李显的身手,早就寒暑不侵了,风雪纵使再大,对李显来说,却也几同于无,可心境却是极难平得下来,一股子烦躁之意始终在胸中不停地跌宕起伏着,纵使如此,李显也不曾动弹上一下,趴伏在冰冷的积雪上,双眼锐利如刀般地凝视着三十余丈远处的一众羽林军卫士们,等待着换岗时间的到来。

    好机会,就是现在!

    这一拨站岗的羽林军都是从辽东调来的边军,对苦寒的适应能力自是极强,只是这个强,也是有限度的,当然不可能真强到在大雪里站上一整夜,一个时辰一换岗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而李显等待的就是这个短暂的换岗之混乱,就在一队队前来接岗的羽林军官兵们从玄武门行来之际,李显已一闪身,有若鬼魅般飘下了高高的神龙殿,借助着大雪的掩护,几个闪身,已从因换岗而出现的阵势破绽处溜到了丽水轩僻静的一角,往墙边一扑,有若壁虎般便窜上了殿顶,灵猫似地向后殿寝宫所在的位置窜了过去。

    鼓上蚤的勾当,李显确实不曾干过,不过么,手下却不凡这方面的人才,临来前李显可是好生恶补了一番,这会儿行动起来,虽说不免还是有些生疏之感,可仗着身手高绝,却也不虞有差池之处,但见李显身形只几个飘忽,人已落到了寝宫的顶上,但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俯下了身子,轻轻地扒开瓦面上的积雪,而后将耳朵紧贴在了瓦面上,凝神细听了一阵,已然可以确定寝宫中有着不止一人的存在,很显然,直接从瓦面上进去,断然无法做到不惊动房中之人。

    该死的老贼婆!

    尽管来前已做足了艰苦的思想准备,可李显还是没想到武后居然如今谨慎地在高宗的寝室里安排了人手,尽管难以分辨内里究竟有多少人,可光是感觉到的呼吸声便有着六、七人之多,事情显然有些棘手了。

    不对,这应该是个圈套!

    李显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再次将耳朵贴到了瓦面上,细细地分辨了下房中人等的呼吸频率,立马发现事情别有蹊跷,不为别的,只因这六、七人的呼吸尽皆悠长得很,显然都是一流高手,如此一来,答案也就昭然若揭了,毫无疑问,这就是武后设下的圈套,要钓的大鱼,除了李显之外,再无旁人,真要是李显就这么冒失地闯进其中,一旦困住,一个刺杀帝驾的谋逆大罪也就自然而然地扣在了李显的头上。

    怎么办?赌还是不赌?

    明知道下头是个圈套,李显自是不愿往内里钻了去,可问题是时间不等人——据越王府内线传来的消息,越王府已开始行动了起来,最迟后rì一早,李冲、李温便要率两千王府亲卫赶赴唐州,留给李显作最后决断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一天半而已,若是不能在此期间里断明高宗的病情,李显当真就只剩下发动“玄武门之变”一条路可走了,而这,一直都是李显竭力避免的局面,不到最后关头,李显是绝不愿走上这么条杀敌三千自伤八百的险路的。

    必须赌!

    李显并未犹豫太久,哪怕明知内里别有埋伏,他也不愿放弃这最后的挽救大局之机会,但见其深吸了口大气之后,一闪身,如灵猫般向西北角的一间偏房纵了过去,俯身瓦面,细听了一阵之后,断定内里并无人在,这便轻手轻脚地将瓦面一片片地掀开,露出了个一尺半左右的黑洞,身形一闪,人已落在了横梁之上,jǐng觉地打量了下空落落的房间,而后回手将瓦面再次轻轻地合了起来,脚尖轻轻一点,人已如大鸟般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房中。

    嗯,有人来了!

    偏房并不大,也就只有两丈见方,陈设更是简单得很,除了一张木榻、几个锦墩子之外,就只有一张摆放了铜镜的梳妆台,很显然,这就是间宫女休息之处,李显并未去细看个究竟,身形一闪已到了门前,刚要伸手去推开虚掩着的大门,突然间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手不由地便是一僵……

第七百九十章夜探丽水轩(下)

    “嗖。”

    李显所进的已是丽水轩最偏僻的房间,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在此际到来,尽管不知来者何人,可李显却是没得选择,脚尖一点,头也不回地便纵身而起,有若大鸟般腾空而起,灵巧无比地落在了横梁之上。

    “嘎吱。”

    就在李显刚藏好身子之际,来人已到了房门外,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两扇虚掩着的门已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灯笼亮起处,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道士手持着灯笼走进了房中,其身后还紧跟着名神情慌乱的宫女。

    “素素,想死我了……”

    青年道士方一进门,急吼吼地一个转身,连房门都顾不得关,便一把抱住了那名宫女,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上下其手地乱摸着,右手提着的灯笼就此坠地都浑然不顾,整一个sè中之饿鬼形象。

    “别,诚哥儿,快,快关门,啊,啊……”

    那宫女正自惊慌中,被青年道士这么一折腾,立马就软瘫了,面sè红得似yù滴血一般,口中低声呢喃着,双手却是紧紧地抱住了那名青年道士。

    “嘿嘿……”

    一见怀中美人如此配合,青年道士得意地jiān笑了起来,脚一踢,已将房门关了起来,手一环,已将那宫女横抱了起来,一个虎扑,便向榻上跃了过去。

    好一对狗男女!

    李显原本以为会是服侍的宫女回房休息,却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一对苟合的野鸳鸯,当真有些哭笑不得的,眼瞅着一场chūn/宫戏就要上演,李显却是没耐心去欣赏,暗骂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已飞纵而下,双掌如刀般连劈了两下,两道气劲已准确无误地斩在了二人的脖颈上,只听两声轻轻的闷响过后,那对正情急如火的男女已是尽皆陷入了昏迷之中。

    “噗!”

    李显正发愁着如何在偌大的丽水轩中寻找到高宗的所在,如今有了送上门来的俘虏可问,他自是不会放着不用,微一皱眉,手一抖,一道气劲已打在了那名青年道士的人中上。

    “啊,你……”

    那名青年道士乃是栖霞观门下弟子,一身武功自是相当不凡,方一惊醒过来,双掌一轮,身子便要向侧面翻滚而去,只是没等他动作到位,只觉得脖颈处一紧,赫然发现竟已被人掐得动弹不得了,心一慌,抬眼望将过去,借助着地上灯笼的光亮,已看清了李显的模样,大惊之下,张嘴yù呼,反应倒是很快,可惜没等他呼出声来,李显手上只一紧,未尽之言立马就戛然而止了。

    “小道士,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的话,只管摇头,本宫送你一程,想活么,那就点下头好了。”

    李显的手有若铁钳般死死地掐住了那名青年道士的脖颈,直到其已翻了白眼,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语气yīn森地低喝了一声。

    “唔唔……”

    天下间视死如归者自是有的,但绝对不多,这青年道士显然并不在其中,一听有活路可走,头立马点得如啄米小鸡一般,口中更是含糊不清地支吾着,满脸子的哀求之神sè。

    “很好,算你识相,说罢,陛下可是在这丽水轩中?”

    尽管青年道士已服了软,可李显依旧不曾有丝毫的大意,手虽是微微松开了些,可依旧扣在了那道士的脖颈上,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在,在,呼……,在,呼呼……”

    李显的手劲奇大无比,尽管并未使出全力,却也不是那道士能承受得起的,这一察觉到脖颈处有了松动,青年道士的呼吸立马便急促了起来,但却不敢不回答李显的问题。

    “在何处?说!”

    一听高宗果然还在这丽水轩中,李显的心情自不免微微一松,可逼问的言语却是丝毫不曾松动。

    “在中间寝宫里。”

    青年道士呼吸稍畅之后,应答倒是不慢,只是眼珠子却是飞快地转动了起来,似乎再寻思着脱身之策。

    果然在那儿,嘿,老贼婆还真有够yīn险的!

    李显先前在殿顶上时,就已探出主寝宫里有着不少的高手埋伏,对于那青年道士的话,倒是没太多的怀疑,只是对于该如何混进主寝宫,却颇感棘手得很,倒不是怕了栖霞观一众人等的战力,实际上,就算清虚老道这个劲敌也在,李显也有着绝对的自信能战而胜之,问题是此处乃是皇宫,一旦战将起来,必然会惊动外头的羽林军官兵,纵使李显再如何自信,也没把握做到全身而退,一旦稍有闪失,那后果自不是一般的严重。

    “陛下龙体可安否?”

    李显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混进主寝宫的良策来,头不免大了几分,只是逼问的言语却并不曾稍停。

    “安,安。”

    李显此问原本只是随口而已,却话才方出口,那名青年道士的身子已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脸sè更是瞬间一白,眼珠子狂转不已,口中应答起来更是含糊不清,明摆着是在心虚说谎。

    “好胆,竟敢当着本宫的面撒谎,哼!再敢虚言,就是这般下场!”

    李显哪是那么好骗的,这一察觉到那青年道士的反应不对,心头微沉之余,脸sè立马便狠戾了起来,手一抬,已如拎小鸡般将那青年道士提溜在空中,空着的左掌一拍,一道已是掌劲迸shè而出。

    “噗!”

    掌劲如奔雷般击在了那名昏死的宫女之胸口上,只听一声闷响,那宫女口鼻处顿时污血狂涌不已,手足搐动了几下,已是就此断了气。

    “唔唔……”

    那青年道士身为栖霞观亲传弟子,年纪虽不大,可在进宫之前,也曾在江湖行走过几rì,自是见过些厮杀场面,但却从没见过有若李显这般挥手间杀人如割草的,顿时便被吓坏了,浑身打颤不说,大小便更是糊了满裤子都是。

    李显当真没想到这青年道士如此不经吓,被屎尿的臭气一熏,险险些就当场吐了出来,好在内力深厚,急运了几下内息,总算是挺了过去,心中一怒,手中自不免加了几分的劲,登时便扼得那青年道士直翻白眼,双脚狂蹬不已,双手更是拼命地撕拽着李显的胳膊,试图摆脱李显的钳制,奈何彼此武力相差实在是太大了些,任凭其如何拼命,也难撼动李显丝毫。

    “说,陛下究竟如何了?”

    李显怒归怒,却并未打算就这么将此人扼杀当场,一察觉到其挣扎的力道已几近于无,掐紧的手便微微一松,将那道士轻拖在地上,脚一抬,毫不客气地踏在了其脖颈处,口中冷厉地低喝了一声。

    “陛下,陛下……”

    那青年道士虽不是硬气之辈,可好歹是在江湖里滚过的,唯恐说出了答案之后,便被李显灭了口,尽自怕得哆嗦不已,却硬撑着不肯吐实。

    “不说?好,本宫这就送你一程!”

    尽管审过几回的案了,可李显本身却并不擅长问讯,加之此际心中牵挂着高宗的生死,自是不想多费周章,脚下一用力,已是踩得那青年道士脸皮发紫不已。

    “唔唔……”

    气管被压,那青年道士有话也说不出来,只急得将头狂摇不已,双手无助地扒着李显的大脚,眼神里满是惊恐的求饶之sè。

    “说出实话,本宫可饶你一命,不说,即刻就死!”

    李显脚下微微一松劲,任由那青年道士急喘了一阵,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yīn冷的话来。

    “殿下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陛下,陛下最多还有十rì之命。”

    那青年道士在生死间徘回了几番之后,仅存的侥幸心理已是彻底没了,忙不迭地便出言应答道。

    “什么?尔安敢虚言欺骗本宫!”

    一听那青年道士如此说法,李显的心顿时猛地一沉,脸sè铁青地瞪了那青年道士一眼,满是怒气地低喝了一嗓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殿下明鉴,小的句句是实啊,小的实不敢虚言欺君啊,殿下,您听小的解释啊,这事小的可是亲耳听王医正说的啊,小的……”

    李显一怒之下,杀气自是形之于外,那青年道士本就惶恐得很,再被这么一吓,哪还撑得住,忙不迭地便将事情的经过絮絮叨叨地说了出来。

    十天?该死,老贼婆子好狠毒的心肠!

    尽管在惊怒之中,可真话还是假话,李显却是听得出来的,一想起自家老父已是危在旦夕,李显的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红,再一念及高宗就算是死了,还得被武后如此这般地利用着,心中的火气已是抑制不住地狂涌了上来,恨不得即刻提刀杀进后宫,将武后碎尸万段,以泄心中之恨意,当然了,想归想,做却是不能如此做了去,李显狠狠地一咬牙,脚下一用力,已是毫不容情地踏断了那青年道士的脖颈。

    “唉……”

    尽管很想去见自家老父最后一面,可李显却不敢拿江山社稷去冒这个险,无奈之余,也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主寝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而后一挺身,站了起来,身形一闪,拽着两具尸体便向房梁处跃了去……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大势所趋(上)

    寅时四刻,风雪愈发大了起来,北风狂号着,有若鬼哭狼嚎一般,鹅毛般的雪片狂野地敲打着瓦面、窗棂,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闷响,天寒得慌,纵使书房里已架上了两大铜盆燃得正旺的炭火,却依旧无甚太大的效果,狄仁杰倒还好些,毕竟正直壮年,血气足,可怜年岁较长的张柬之却是遭了大罪了,一张满是沟壑的脸生生冻得铁青,饶是如此,他也不肯去铜盆边呆着,急躁无比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屏风处,一派心神不宁之状。

    “孟将兄,坐下歇歇罢,殿下不会有事的。”

    眼瞅着张柬之已被冻得不轻,狄仁杰唯恐其受了风寒,这便出言宽慰了一句道。

    “嗯。”

    张柬之可是始终跟在李显身边的,历经过河西大小阵仗无数,又怎会不知李显一身武艺之高,天下罕有可匹敌者,按理来说,就算丽水轩是龙潭虎穴,也断然困李显不住,然则道理归道理,身为谋臣者,又怎能不为主公的安危牵肠挂肚的,正因为此,张柬之除了闷哼一声之外,啥旁的表示都没有。

    “哟,殿下回来了!”

    狄仁杰笑着摇了摇头,刚想着再劝说几句,冷不丁眼前一花,赫然见身着白披风的李显竟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房中,忙站将起来,激动地招呼了一声。

    “殿下,您……”

    被狄仁杰这么一嚷,张柬之霍然转回了身来,一见李显已安然归来,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便是一松,可再一看李显的脸sè似乎不对,不由地又是一惊。

    “嗯。”

    李显的心情显然相当不好,并未多言,只是轻吭了一声,径直走到了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抖肩上的披风,沉着脸端坐了下来。

    “殿下,可是不曾探得消息么?”

    一见李显这等模样,狄、张二人不由地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张柬之率先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父皇将逝,本宫,哎……”

    李显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了头来,双眼湿润地长叹了口气。

    “嗯?”

    “哦?”

    ……

    尽管早有预料,可这一听李显亲自证实了高宗将亡一事,两大谋士还是尽皆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凉气,再一看李显满面悲痛之sè,一时间都有些子不知说啥才是了。

    “殿下,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当务之急是须得定行止方好,唔,请恕老臣多嘴,不知殿下是如何得知个中详情的,还请殿下明言。”

    事情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纵使会惹李显不快,张柬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沉默了一阵之后,便即出言追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好叫二位先生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李显到底不是多愁善感之辈,自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便毫不隐瞒地将夜探丽水轩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唔,不知殿下最后是怎生处置那对狗男女的?可能保证瞒住那帮贼子么?”

    李显的语调虽缓,可张、狄二人却是听得胆战心惊不已,尤其是得知武后竟然在主寝宫里安排了埋伏,更是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是心惊归心惊,该问清楚的细节,张柬之却是半点都不含糊的。

    “本宫将那二人之尸首尽皆埋在了殿顶的瓦面下,如今大雪纷飞,殿顶积雪深厚,数天之内当不致有变故,至于能瞒得住多久,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

    李显原本只是想私探一下丽水轩,并没预计到会动手杀人,临去前,倒是想将二人的尸体一并带走,只是面对着外围羽林军的严密防守,李显自觉把握xìng不大,也就作了罢论,只是小心地将二人的尸体埋在了殿顶低洼处的积雪之下,还真不敢保证能瞒得住栖霞观一众积年老贼多久的。

    “既如此,所有事情就必须紧着去做了,唐州那头可以暂且不管,然,河西、幽州之兵却须紧着先动起来,迟恐有变,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张柬之一向果敢得很,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毫不犹豫地进谏道。

    “嗯,狄公以为如何?”

    起兵可不是儿戏,一动之下,便是你死我亡之结局,稍不小心,便有天下大乱之可能,纵使李显再如何自信,却也一样不敢掉以轻心,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之后,便即侧头望向了始终默默不发一言的狄仁杰,不动声sè地问了一句道。

    “此大势所趋也,当行!”

    狄仁杰平rì里行事偏圆滑,可真到了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一躬身,慷慨激昂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好,那就开始罢!”

    李显本就不打算坐以待毙,这一听两大谋士意见一致,自是不会有甚犹豫可言,一拍文案,霍然而起,语气铿锵地下了决断……

    永隆二年正月初一,肆虐了十数rì的大雪总算是稍停了些,尽管天依旧yīn着,时不时地也还飘下些盐末子,可呼啸不止的北风却是歇了,倒是个赏雪的好rì子,陇关都督李敬业一大早就起了,随便用了几口稀粥,便即叫下人们搬来了张摇椅,有滋有味地半躺在暖阁好生欣赏着后花园里的雪景,当真有些风雅无边的意味,当然了,真说到风雅二子,李敬业其实也就只是半吊子水平而已,打油诗估计能凑合上两句,正儿八经地叫他写诗赋的话,那也就是抓瞎的份儿,之所以在这装着风雅,其实为的就一件事——等人上门送钱!

    身为世袭英国公,李敬业当然不是穷人,可也富贵不到哪去,不为别的,只因其祖大将军李绩素来持身甚严,南征北战多年,很是得了不少的赏赐与战利品,可基本上都分给了手下诸军,甚少有落入私囊的时候,以致于李绩死后,偌大的英国公府其实就只剩下了个空壳,并无多少的浮财可言,这可就令喜欢享受的李敬业十二万分的难受。往年在朝中时,比他李敬业强的权贵多得跟米似的,他自是没胆子也没能耐四下胡乱收刮,尚算能守法,可自三年前打外放了陇州都督,李敬业可就放开了手脚,当真是雁过都得拔根毛的,似这等新chūn之际,正是收礼的最佳时节,李敬业自然是不想错过了去,不过么,收钱归收钱,李敬业却是不想跟手下人等啰唣太久的,也不想搞得过于正式,免得被人说了闲话,很显然,暖阁这等休闲的场所作为收礼的地儿,确是再合适不过了的。

    李敬业的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似乎有落到空处的嫌疑,这不,都已在暖阁里赏了近一个半时辰的雪了,来送礼的人愣是没见着半个,浑然没了往年那般送礼者络绎不绝之景象,这令李敬业恼火之余,也不禁纳闷于胸,正寻思着派出些下人去各处打探个究竟,就见府上的管家急匆匆地从外头窜了进来。

    “何事,嗯?”

    李敬业一向规矩大,这一见管家来得如此慌张,心下自是不喜得很,也不等管家开口,已是白眼一翻,满是不悦地吭了一声。

    “公爷,王副都督派了校尉前来,说是朝廷有钦差前来传旨,人已到了营中,就等公爷您前去主持大局了。”

    老管家跟随李敬业已久,只是知晓李敬业的xìng子,这一听其声sè不对,自不敢怠慢了去,顾不得擦一下满头满脸的汗水,紧赶着抢到近前,语气急促地禀报了一句道。

    “传旨?这等时节传的甚旨意?搞个甚名堂来着,哼,更衣!”

    陇关乃是重镇,身为大都督,李敬业往rì里自是没少接圣旨,可却从不曾在正月初一时接过圣旨,这一听钦差驾到,还是直接到的军营,心中自不免颇为的疑惑,只是疑惑归疑惑,抗旨的事儿,他还是没胆子去做的,也就只是骂了几声,便即怏怏地站了起来,疾步向后院行了去……

    “末将参见大都督!”

    陇州乃是军事重镇,军营自然不会离大都督府太远,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街而已,匆匆换了身甲胄的李敬业策马只是一个急冲,便已到了军营的门口,不等其马停稳当,早已等在营门处的副都督王方翼已领着几名亲卫大步迎上了前来,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免了罢,仲翔(王方翼的字),怎么就你一人在此,钦差何在?”

    李敬业带兵的能耐比其祖差了不知几许,可架子却是比其祖不知大了多少倍,此际一见出营迎接的只有王方翼一人,心下里立马便有些不爽,却又不好冲着王方翼发作,也就只能是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一边翻身下马,一边不耐地问了一句道。

    “大都督明鉴,钦差已至营中,诸将皆不敢擅离,末将是受钦差之命,特来营前恭候大都督大驾。”

    王方翼也是大将军之衔,虽是副手,可职分并不在李敬业之下,只不过其一向为人谨慎,从不计较李敬业的嚣张跋扈,此时亦然如此,哪怕李敬业这等语气实有着喝问下人之嫌疑,可王方翼却并无一丝的异sè,只是面sè平静无比地解释了一番。

    “嗯,那就去看看好了。”

    李敬业早已习惯了王方翼的恭谦,对其所言倒也无甚疑心,一甩手,将马缰绳丢给了跟来的亲卫,随口吩咐了一声,便即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营之中……

第七百九十二章大势所趋(下)

    “仲翔,此番又是哪位公公前来传旨,都说了些甚?”

    李敬业一向是个极端自傲之人,尽管能力其实平平无奇,偏偏却又毫无自知之明,自恃名门之后,目中素无余子,别说王方翼这个废皇后之弟了,便是武后与太子,李敬业也不甚在意,至于旁人畏之如虎的钦差么,在李敬业眼中,也不过就是个跑腿的角sè罢了,自是浑然不放在心上,旁人接旨都是小心再小心,唯恐出现差池,他倒好,问钦差行止这等明显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随意无比,丝毫没半点的忌惮之心。

    “来的是陈公公,末将并不识得,至于所传之旨,是给大都督的,末将实不敢私下探问,还请大都督见谅则个。”

    尽管明知道李敬业此问大有不妥,然则王方翼却还是秉持一贯的谨慎作风,并没有指出李敬业的不是,而是言语诚恳地解释了一句道。

    “罢了,既然来都来了,且去看看也罢。”

    李敬业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并没真指望王方翼能有甚见解,自也不会对王方翼所言有甚介怀之处,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大大咧咧地便向中军帐走了过去。

    “嗯?钦差何在?仲翔,尔这搞的是甚名堂!”

    自大的人往往都粗心,李敬业自然也不例外,愣是没注意到中军大帐外守御的卫士不单比平rì里多了不老少,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拨中军士兵,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撩开中军帐的门帘,毫不设防地走了进去,只是方一进了帐,人不由地便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偌大的中军帐中,愣是连个人都没有。

    “啪啪”

    面对着李敬业的责问,王方翼并未开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双手轻轻地击了两下掌,旋即便见后帐里走出了个人来。

    “嗯,是你?”

    一见来人赫然是河西副都督林成斌,李敬业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脸sè虽大体不变,可心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不为别的,只因他已隐约猜到了林成斌出现在此地的用心何在——李敬业虽是世袭英国公,可其实本身却并无丝毫的战功在身,之所以能升任陇州大都督这么个要职,靠的是高宗的一力提拔,来此要害自然是身负了特殊使命的,为的便是要挡住河西军东进的可能xìng,而今,本该在兰州呆着的林成斌居然已潜到了陇州军营之中,个中之蹊跷显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一念及此,李敬业又怎能不忧心万分的。

    “李大都督,别来无恙否?”

    相较于李敬业的紧张,林成斌却是一派的风轻云淡,满脸笑容地拱了拱手,潇洒自如地打了个招呼。

    “啊哈,原来是林大将军到了,好啊,许久不见了,今rì须得好生喝上几盅才是,林将军请稍作,本督这就去安排欢宴,不醉无归!”

    李敬业虽自大,可毕竟不是草包,尽管尚不曾得知林成斌的实际来意,却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怕是不太妙,自是不肯在此险地多呆,这便强压住心头的惶恐,作出一派愉悦状地大笑了起来,交代了一句之后,便即一转身,打算就此先行退出中军大帐。

    “呵呵……”

    林成斌并没有阻止李敬业的意思,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然则他不动,王方翼却是动了,身体只一横,便已挡住了李敬业的去路。

    “嗯?仲翔,尔这是何意?”

    一见王方翼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李敬业再也无法维持住强装出来的笑容了,面sè一沉,极端不悦地喝问了一句道。

    “请大都督先接了圣旨再计其余。”

    往rì里,王方翼从来不跟李敬业起争执,无论李敬业说甚,他都唯唯诺诺,似乎总以李敬业的马首是瞻,可今rì,王方翼却是没给李敬业半点面子,话虽说得客气,可内里却满是毫不退让的坚持。

    “哼!”

    李敬业虽向来自负武艺过人,可要说能胜得过林、王二人联手么,却是半点把握都没有,更别说二人既然已设了伏,自然不会仅有二人在此,李敬业实在是不敢拿自个儿的生命去冒险,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冷哼了一声,再次转回了身子,面如锅底般地怒视着林成斌。

    “陇州都督李敬业接旨!”

    林成斌压根儿就没理会李敬业的怒火冲天,一抖手,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圣旨,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面sè肃然地喝了一嗓子。

    “末将恭听圣谕。”

    一见到林成斌如此作态,李敬业的脸sè立马就变了,他并不相信林成斌手中捧着的是真的圣旨,不为别的,只因他李敬业来陇州就任大都督本就是奉了密旨而来的,为的就是要遏制河西军的威势,很显然,高宗对河西军绝对是不放心到了极点,又怎可能由着林成斌前来传旨,再说了,由地方官来宣旨意本身就不合朝廷体制,李敬业好歹是名门之后,这么个政治常识还是有的,本不想接这个所谓的圣旨,可转念一想,先行应付一下,找个机会再思反击之策也不失为上上之道,有鉴于此,李敬业略一沉思之后,还是跪倒在了地上,摆出了副恭听圣训的架势。

    “圣天子有诏曰:兹查:陇州都督李敬业深受国恩,却不思进取,在任期间,屡犯朝纲,收刮民脂民膏,以致天怒人怨,念其祖曾有大功于国,免其死罪,着即革职,永不叙用,钦此!”

    李敬业的心思掩饰得虽好,可却又哪能瞒得过林成斌的观察,然则林成斌却并未点破,而是不紧不慢地摊开了手中的圣旨,悠扬顿挫地宣了一番。

    “乱命,这是乱命!林成斌,尔竟敢乔诏,本督要上本参你!”

    一听要将自己革职,李敬业再也沉不住气了,先前那些虚与委蛇之后再做计较的想法,早被其忘到了天边,不管不顾地跳将起来,铁青着脸,手指着林成斌便骂了起来。

    “李都督莫急,有理不在声高,本将此处还有一份圣旨,李都督不妨听后再发作也来得及。”

    面对着已如同疯狗一般咆哮不已的李敬业,林成斌并未动怒,也不曾喝令帐下武士进帐拿人,而是好整以暇地从宽大的衣袖中再次取出了一份黄绢蒙面的圣旨,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道。

    “你……”

    李敬业虽是生xìng骄横之辈,可毕竟不是傻子,面对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尽自怒火冲天,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脸sè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只能无奈地跪倒在了地上。

    “圣天子有诏曰:陇州都督李敬业尽忠职守,为臣工之表率,赏礼部尚书衔,赐金百两、钱十万,调江淮大都督,钦此!”

    林成斌不动声sè地瞟了李敬业一眼,伸手摊开了第二份圣旨,语气平和地宣了一番。

    “啊,这……”

    一听这与前一道旨意完全相反的圣旨,李敬业顿时便傻了眼,猛地抬起了头来,疑惑万千地看着林成斌,茫然不知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

    “李都督,旨意有两份,李都督大可自择之。”

    林成斌没有急着出言解释,而是双手各持一份圣旨,面带微笑地开口道。

    “咕嘟……”

    华夏之地,素来就是官位至上,但凡有点野心者,没谁不想当官的,李敬业自然也不例外,真要他选,自然是巴不得赶紧将第二份旨意扒拉到怀中,问题是这圣旨来路不明,十有**是伪造之物,真要接了,那可就是同谋了,万一要是太子一方败了,他李敬业全家老小都得跟着吃挂落,可要是不接么,别说第一份旨意了,这中军大帐,他怕是都别想走将出去了的,这等选择显然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怜李敬业往rì里也算是胆大妄为之辈,此际却是啥主意都没有了,只剩下狂吞唾沫的份儿。

    “李都督可是担心天后娘娘见罪么?嘿,不瞒都督,她都已是自身难保了,此际哪还有心情找旁人的麻烦!”

    林成斌虽是个谦谦君子之形象,可骨子里却是个极骄傲之人,素来看李敬业这等没啥大本事的纨绔不起,若不是为了能不过早惊动洛阳那些野心之辈,林成斌才懒得跟李敬业多啰唣的,此际见其一派六神无主之状,自是打心眼里更厌恶了几分,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温和无比地解释了一句道。

    “啊,此话怎讲?”

    李敬业在朝中人脉虽广,可毕竟远离朝廷已久,对朝中微妙之局势并不是太清楚,这会儿一听林成斌如此说法,眼顿时便瞪圆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不瞒李都督,我河西大军如今已渡过了黄河,正在向州城赶来,另,太子殿下已发来急报,陛下已薨,而天后娘娘勾连越王等一干jiān臣,秘不发丧,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某奉太子殿下密令平叛,李都督何去何从,大可自择!”

    大势已然在握,林成斌自是没有隐瞒的必要,面sè肃然地将机密之事毫无保留地道了出来。

    “太子殿下乃明主也,继承先帝遗志,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本督岂敢落于人后,自当拼死以拥之!”

    一听河西军已过了黄河,李敬业的脸sè立马就苍白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压根儿就没信心跟威震天下的河西军一战,更别说这陇州城中三分之二的兵力都是太子系的将领在把持着,根本不是他李敬业能调遣得动的,到了这等时分,他若是再不知趣,等待他的下场绝对美妙不到哪去,与其现在就死无葬身之地,自不如将身家xìng命全押在太子一方,来上个豪赌,一念及此,李敬业自是不再多犹豫,慷慨激昂地给出了承诺。

    “好,李都督能有此心,来rì必是国之栋梁,事不宜迟,就请大都督下令,全陇州之军实行军演,配合我河西军一路急奔洛阳城!”

    有了李敬业这个陇州都督的配合,河西军直抵长安的道路便再无丝毫的阻碍,林成斌没理由不为之兴奋的,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神情肃然地下了令。

    “诺!”

    既已决定投效太子,李敬业倒是没丝毫的含糊,哪怕林成斌的衔职比其要低了半级,李敬业也没丝毫的抵触心理,应答起来干脆利落得紧……

第七百九十三章城门杀局

    永隆二年正月初四,又值大雪纷飞之际,往rì里车水马龙的官道上分外的冷清,别说人踪了,便是野狗都不见一条,有的只是厚实的皑皑白雪,尽显天地之苍茫,若是落在文人雅士的眼里,少不得要作上几诗赋,咏雪以明志,还得来上几樽酒,方可尽兴开怀,当然了,这都是有钱又有闲的sāo客们才玩得起,于李冲这等匆匆赶路的武夫来说,这漫天的大雪不止没半分的情调,反倒是令人生厌得紧。李冲是大年二十九离开的洛阳,率近两千骑护卫着三辆马车,一路谨慎万分地向唐州赶去,沿途不宿驿站,只住己部所安之营垒,rì行百余里,每到州县,皆穿行而过,既不停留,也不与地方官员往来应酬,每到险要处,必侦骑四出,非得保证安全,方肯挥军通过,哪怕这一路行来始终无甚意外状况,也断然不肯有懈怠之时,此际,又到了翻山越岭之路段,李冲照老例派出了百余游骑老手,对前方二十里之山地进行侦查,自己却率部冒雪停在了山前。

    雪大,风也大,天寒地冻,赶路时倒也就罢了,多少还能运动取暖,可这一停将下来,苦头可就吃得大了,纵使所有骑军都是jīng选出来的强悍之士,依旧尽皆被风雪冻得个面sè惨白如纸,即便是李冲这个主将也不例外,若不是身负重任,只怕他早就破口骂娘了的。

    “报,小王爷,前方二十里山地皆已探明,并无埋伏,越过此山,便是唐州境界。”

    就在李冲等得不耐之际,一名起哨总算是从山弯处冲了出来,急如星火般地踏雪到了近前,一个滚鞍下马,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呼……,全军听令,加冲过此山!”

    相较于寒冷来说,李冲显然更担心的是安全问题,这一听沿途已探清,自是不想在此地多作停留,长出了口大气之后,高声下了令,此令一出,大队人马便即高动了起来,护卫着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向山道冲了过去,溅起的雪花漫天飞扬……

    “裴大人,您看那旗号,该是越王府的人到了罢?”

    泌阳(今唐河县)城外,即将卸任的唐州刺史裴玄成领着一大帮的唐州属员静静地等在了城门外,冒雪恭候越王府一行人的到来,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从午时起,一直等到了天将黑时,总算是见到了远处官道上正在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诸官员们大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纷纷乱议了起来,唯有司马严孝还算镇定,凑到了裴玄成的身边,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嗯……”

    裴玄成出身名门,与裴行俭、裴炎份属不出五服的同族兄弟,然,其能就任唐州刺史之位,却不是靠着两位族兄之力,全是凭着自身的能力所致,在这唐州任上尚不足三年之任期,现如今已接吏部调函,即将调任岐州刺史,尽管职位还是刺史,可岐州乃是上州,又是关中富庶之地,说起来算是高升了,然则裴玄成却并不因此而兴奋,甚至心中还颇有抵触,不为别的,只因他已看出了越王一系拿下唐州的不轨之心,对朝局的走向不免有些个忧心忡忡,奈何身为地方官员,裴玄成对朝廷任免一事实无置喙之处,就算再忧心,也只能默认这般事实,当然了,对于李温的到来,自不会有甚欢迎之心,哪怕明知严孝的提点乃是好意,他的脸sè也依旧难看得紧,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了饱含不满的一声。

    “使君,可以开始了罢?”

    裴玄成乃是名门出身,他可以不怎么在意越王一系的到来,左右他如今已是将要离开的人了,可严孝却还得在越王一系手下讨口饭吃,于情于理,自是不能在礼数上有所闪失,哪怕明知裴玄成心中不爽至极,他也只能是强笑着请示了一句道。

    “嗯。”

    前任迎接后任乃是朝廷体制,哪怕裴玄成十二万分地看不起粗鄙无文的李温,却也不能不按朝规行了去,面对着严孝的请示,也就只能是不甚甘愿地挥了下手,示意严孝自行办了去。

    “奏乐!”

    得到了裴玄成的同意之后,严孝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转回了身去,对早已等候多时的鼓乐班子挥了下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与此同时,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瞟向了高高的城门楼。

    “准备!”

    高大的城门楼上,一名身着队正服饰的中年军官显然是接到了严孝的暗示,默默地点了下头之后,伸手一掀顶盔,露出了张无须的脸庞,赫然竟是曾刺杀过李显的栖霞观高手孙三,但见其一咬牙关,yīn沉着脸,朝着身后二十余名军士一挥手,低声断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众军士纷纷动作了起来,合力抬来了数个大箱子,紧张地开始了备战之行动。

    “全军止步!”

    城门处如此多人聚集在一起,疾驰中的李冲自是不可能看不见,尽管心中十二万分地不想节外生枝,奈何这是朝廷规矩,他就算再不愿,也只能喝令全军在离欢迎的人群三十余步之距上停歇了下来,但并未下马,而是漠然地凝视着对面的唐州官员们。

    “嗯。”

    裴玄成原本就瞧不起越王府一干人等,这一见李冲等人尽管停了马,却浑然没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心下里立马更不满了几分,自忖官衔在李冲等人之上,自是不愿自降身阶地上前去与李冲等人寒暄,问题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不耐地皱起了眉头,轻吭了一声,朝严孝使了个眼神。

    “敢问哪位是李温将军,下官唐州司马严孝在此恭候大驾。”

    官大一级便可压死人,这乃是官场之惯例,自无甚可稀罕的,裴玄成既已有了暗示,严孝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大步走上前去,恭谨地一躬身,甚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句道。

    “本将李冲,不敢有劳诸官费心,舍弟路上偶感风寒,不便冒雪见客,还请严司马以及诸公见谅则个,有事且到官衙再议可好?”

    唐州对于越王一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些,实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正因为此,尽管已到了地头,可李冲却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压根儿就不想在这空旷之地与唐州官员们多接触,这便纵马上前数步,一拱手,客气而又不容置疑地应答道。

    “这……,小王爷请稍候,且容下官这就去通禀裴刺史。”

    一听李冲如此说法,严孝不由地便傻了眼,明知道此举有违朝廷体制,却又不好当面拒绝,无奈之余,也只好陪着笑脸地请示了一句道。

    “严司马请便。”

    李冲此际根本不管甚朝规不朝规的,只要能顺利完成刺史印信交接,对他来说,就算是完成了自家老父的重托,至于会不会因此而被参,却不在其考虑的范围之中,不为别的,只因越王一系起兵在即,成则一切都是越王一系说了算,不成的话,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弹劾不弹劾地,又能有甚分别可言。

    “哼!”

    李、严二人对答的声音不小,离着本就不远的裴玄成自是听得个分明,这一见越王府人等如此嚣张之做派,裴玄成哪还忍得下这口气,压根儿就不等严孝回来禀事,怒哼了一声之后,一拂大袖子,头也不回地便领着亲随自行回了城,一干属官见状,当真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全都傻愣在了当场。

    “厄……”

    严孝方才转过头去,还没来得及迈步呢,入眼便见裴玄成已不告而别了,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不敢出言拦阻裴玄成的离去,只能是苦笑着转回了身来,朝着李冲一拱手道:“李将军,请!”

    “嗯,有劳了!”

    李冲原本就不想在城外与唐州官员们多啰唣,自是不介意裴玄成的负气而去,狞笑了一声,一挥手,率部便向城门方向冲了过去,其之急,顿时便令忙着让路的诸多官员们全都狼狈得不行,甚至有因之跌倒于雪地者,那等仓惶状登时便惹得一众越王府亲卫们尽皆哄然大笑了起来。

    “点火!”

    唐州属官们的狼狈状确实搞笑得很,然则孙三却并没有笑,而是冷冽地一扬手,下了将令,早已准备的众军士们立马用火绳点燃了一个个的火油弹,做好了攻击前的最后准备。

    “目标,马车,投!”

    李冲一行人纵马疾驰,度极快,转瞬间便已冲到了城门附近,一见及此,孙三自不敢怠慢了去,大吼了一声,下达了攻击之令。

    “轰、轰、轰……”

    孙三此番携带来的火油弹并不多,拢共也就只有六枚而已,可负责投掷的全都是江湖高手,无论力道还是准头都强得吓人,尽管李冲阵中的三辆马车相隔得不算近,却依旧难逃被火油弹命中之下场,只一刹那,三辆马车尽皆烧成了熊熊的火炬,车中所载之人无一幸免,尽皆浑身着火,整个队伍瞬间便乱成了一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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