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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四章唐州易手

    “shè!shè死那个穿红袍的!”

    尽管城下的越王府一行人已遭火油弹重创,可孙三依旧不肯罢休,一见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红袍青年浑身冒火地滚倒在地,孙三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狞笑,高声断喝着下了令。

    “嗖,嗖……”

    孙三一声令下,自有六名手持连弩的军士应声而动,机簧声大作中,数十支钢箭如蝗般划空而过,呼啸着向那名身着大红官袍的青年爆shè了过去,可怜那青年正被火烧得狼狈不堪,哪能避得开乱箭的攒sh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便已生生被shè成了只刺猬。

    “三弟,啊……,冲,冲上城去,休走了贼子!”

    李冲虽自负勇武过人,其实却是个未经战阵的菜鸟,乍然遇袭之下,竟傻愣在了当场,直到见那红袍青年横死当场,这才发出了一声愤怒的惨嚎,气急败坏地嘶吼了起来。

    “上城!”

    “跟我上!”

    “冲!”

    ……

    李冲所率的这近两千兵马中,除了一千五百名王府亲卫之外,还有着张楚、燕万山两大高手所率的四百余江湖豪客,这些人战阵能力或许不行,可应付这等混乱场面却是颇为拿手,几乎就在李冲下令的同时,张、燕两大高手已是同时展开了身形,率领着各自的部属拼力冲进了城门洞中,打算沿城门内侧的楼梯杀上城门楼,以控制住这个战略要地。

    “撤!”

    孙三原本还想确认一下那死了的红袍青年是否真就是李温本人,可却没料到越王府人等反应如此之快捷,自是不敢在此险地多加逗留,忙不迭地嘶吼了一声,率部沿城墙向西门方向狂逃而去,只是在临去前,也没忘了将连弩、配饰等物丢了一地。

    “报,小王爷,贼子已逃逸,现场发现遗物不少,请小王爷明示!”

    孙三等人逃得很快,张楚等人追了一段,见无法追上,又唯恐中伏,自不敢再穷追不舍,护卫住城头之后,派了个侍卫下了城,将消息报到了李冲处。

    “哼,封锁现场,无论何人不得擅离原地,违令者,杀无赦!”

    李冲面sèyīn沉如冰一般,丝毫没去管去而复返的裴玄成与严孝两位地方主官是怎个表情,语调yīn森地下达了戒严令。

    “李郎中,此案似该由我唐州处置罢?”

    李冲虽是越王世子,可实际官衔仅仅只是兵部郎中令而已,就官阶而论,不过区区正五品下罢了,别说不及裴玄成的正四品上,比之严孝的正五品上,也有所不如,他这等擅自下令的行为,无疑是越权行事,尽管裴玄成即将卸任,可毕竟还没卸任,身为刺史,自然不能坐视李冲在此胡乱发号司令,这便从旁站了出来,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道。

    “二位大人,请!”

    李冲的脾气向来暴得很,除了在越王面前不敢放肆之外,其余人等若是敢有违逆,定然不会轻饶了去,即便是面对着权倾天下的武后与武勇盖世的太子李显,他也敢于亢声抗上,然则此际面对着裴玄成的质疑,却罕见地保持了平静,也没多话,只是yīn沉着脸,摆手示意了一下,自个儿却是大步行进了城门洞中,这等做派一出,裴、严二人自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是无奈地跟在了李冲的身后。

    “禀小王爷,属下无能吗,未能拿获凶手,还请小王爷降罪。”

    李冲刚一行上城门楼,早已等在一旁的张楚忙不迭地迎上了前去,一躬身,满脸歉然之sè地请罪道。

    “有何发现?”

    李冲一挥手,止住了张楚的言语,环视了一下纷乱的现场,冷然地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现场发现连弩六具,上有河西军徽记,另,发现东宫卫率配饰数件,请小王爷明验。”

    一说到现场所得,张楚的脸sè瞬间便狰狞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将情形一一禀报了出来。

    “二位大人,对此可有甚见教么,嗯?”

    李冲并未急着上前验证张楚所言,而是侧了下身子,瞥了裴、严二人一眼,拖腔拖调地哼了一声道。

    “李郎中,本官说过,此乃唐州之案子,须得由我唐州断之,其它人等不得擅自为之!”

    对于李冲这等反客为主的行为,严孝只是巴眨了下眼,并不吭气,可裴玄成却是忍不住了,面sè铁青地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地提出了抗议。

    “嗯,裴大人这话说得好,唐州事么,自然该唐州断,来人,去将三弟请来!”

    李冲冷冷地看了裴玄成好一阵子,突然yīnyīn地笑了起来,先是肯定了裴玄成几句,而后突地提高了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嗯?”

    “咦?”

    ……

    一听李冲如此说法,裴、严二人不由地皆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先前三辆马车受袭之际,那名从中间马车里逃出来的红袍青年已明白无误地死在了弓弩之下,这一点,严孝可是亲眼目睹的,而裴玄成虽不曾目睹,却也见过了那红袍青年的尸体,自是都以为死者必是李温无疑,可听李冲这么一咋呼,又显然不是这么回事,裴、严二人心思虽不相同,可惊疑不定的表情却是一般无二的。

    “诺!”

    李冲命令一下,自有侍卫在侧的亲卫们高声应诺而去,不多会,便已簇拥着两名便装之人走上了城门楼来,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正是本该死在弓弩下的李温,至于另一人则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书生,赫然竟是越王府的首席智囊陈无霜!

    “大哥!”

    李温是在蔡州离开的车队,由着一批越王府死士掩护着昼伏夜行地潜到了唐州,一路急赶之下,自是没少吃苦头,原本红嫩的脸sè此际已是颇见灰败,然则jīng神却是很好,方一上了城头,几个大步便窜到了李冲的身边,得意洋洋地招呼了一声。

    “嗯,三弟来得正好,裴大人提议唐州事唐州断,为兄也觉得当如是,尔既奉旨入主唐州,这就跟裴大人交接一下好了。”

    李冲撇了下嘴,露出了个讥讽的微笑,朝着李温一摆手,不咸不淡地吩咐道。

    “好叻,就交给小弟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将唐州这个要地控制在手中,李温自是得意得很,嘿嘿一笑,随口应答了一句,旋即便转身望向了裴、严二人,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道:“二位大人请了,本将李温,奉陛下诏令,前来唐州就职,有劳二位大人久候,失礼了。”

    “不敢,李将军一路辛苦了,还请先到驿站歇息,有事明rì再议不迟。”

    裴玄成虽不曾卷入朝廷政争的漩涡中去,可生xìng耿直的他,却是十二万地看越王府一干人等不顺眼,自是不想遂了越王府一行人的意,这便拱手回了个礼,敷衍地应答了一句道。

    “裴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受皇命而来,须臾不敢耽搁,今既有蟊贼yù谋刺本将,更须得尽早查明方可,所谓择rì不如撞rì,还请裴大人就此交割了州务为妥。”

    李温原本是个粗鄙之人,可此际一番话说将下来,倒也文质彬彬得很,很显然,这台词绝对是事先就背好了的。

    “这……,李将军有所不知,交割之事琐碎,非一rì可就者,纵使再急,也须得待本官回衙之后方可行之。”

    虽不是太明白为何越王府一行人要如此急地交割州务,可裴玄成却下意识地不想遂了这班人的愿,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托辞拒绝了李温的提议。

    “裴大人岂不闻事急当从权么,今,有圣谕在此,裴大人莫非要行抗旨之事么,嗯?”

    一听裴玄成如此这般地推托个没完,李温立马便拉下了脸,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圣旨,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一派盛气凌人状地喝问道。

    “裴某不敢,既是有圣旨在,那一切就依圣旨而行好了。”

    圣旨一出,裴玄成就算再不甘,也没了辙,无奈之下,只能是后退了小半步,躬着身子应答了一句道。

    “很好,既如此,你我便算是交接已过,还请裴大人自回府休息,此处便由本官负责即可!”

    李温在来之前便已不知被陈无霜cāo练过多少回了,对戏码自是了然于心,这一见裴玄成退缩,立马紧赶着进逼了一句道。

    “李大人留步,本官告辞!”

    被逼着交卸了刺史之位之后,裴玄成尽管心中恼火异常,可却已是没了再管州务的资格,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是面sè铁青地丢下句场面话,一拂袖,领着随员大步行下了城门楼,自行回府去了。

    “严大人,本官尚未上任,便遭刺杀,这唐州的治安怕是堪忧啊。”

    李温并未理会裴玄成的负气而去,侧头看着严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

    “这……”

    明知道李温这是在打官腔,可严孝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无奈地躬了下身子,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严大人,这些刺客能得以混上城门楼,又拥有军中制式装备,个中怕没那么简单,必有内应为之,在没有查清之前,滚滚诸官都难逃嫌疑,本官主意已定,全城戒严,所有在场诸官么,就先都委屈一下,待本官破了此案,再行商榷其余,不知严大人意下如何啊,嗯?”

    一朝权在手,李温可就不客气地拿起了鸡毛当令箭,一派官威十足地吭哧着。

    “这,这怕是不妥罢?”

    一听李温要将所有官员全都扣押起来,严孝本就心中有鬼,登时便被惊得冷汗直流,忙不迭地出言反对道。

    “无甚妥不妥的,若是走了贼子,莫非严大人yù负全责么,嗯?”

    李温狞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喝斥道。

    “大人说笑了,下官岂敢,下官岂敢,只是,啊,只是事关重大,大人您看是否稍后再议?”

    刺杀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严孝哪敢真将这口黑锅背在自个儿的身上,生生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那好,就这么定了,来人,将所有官员一并请到驿站,好生招待着,回头本官自有主张!”

    李温要的便是将整个唐州控制在手,又怎会在意衮衮诸官有甚想法,这一见严孝已低了头,自是不再多啰唣,面sè一沉,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一众越王府亲卫们闻令而动,不顾唐州官员们的抗议,悍然将所有在场的大小官员们全都扣押了起来……

第七百九十五章东都风云动(一)

    永隆二年正月初七,连rì的大雪总算是彻底停了下来,密布的乌云散尽,多rì不见的太阳当空高悬,将暖烘烘的阳光洒向大地,在屋子里憋了大半个月的人们哪能受得起这等暖和的诱惑,纷纷走上了街头,原本略显死寂的洛阳城就此复苏了过来,到处是欢歌笑语,一派和谐之景气,东宫里自然也不例外,不止是太子诸妃子都带着孩子们在rì头下嬉耍,一众得了闲的宦官宫女们也在惬意地享受着这等冬rì里难得的和煦,唯有书房里却是一派压抑的死寂,张、狄两大谋士相对而坐,却绝无一言以对,各自脸上的表情都是一般无二的凝重与担忧。

    “参见殿下!”

    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响起中,面sè肃然的李显已大步行进了房中,端坐着的张、狄二人自不敢怠慢了去,忙起了身,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请坐罢。”

    李显的jīng气神显然不是太好,径直走到上首落了座之后,这才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

    “殿下可是又没能见到陛下?”

    狄仁杰谢了一句之后,便即面无表情地落了座,可张柬之却不然,皱着眉头看了李显一眼,试探着开口问道。

    “嗯。”

    这已是李显连着第八天吃闭门羹了,不管是晨昏定省,还是以公事为由,都无一例外地被挡了驾,这令一心想要见自家老父最后一面的李显分外的恼火,却偏生又发作不得,也就只能是暗自神伤不已。

    “殿下,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还须以正事要紧,”

    张柬之很清楚李显的心理,奈何这事旁人实难开导,哪怕张柬之才智再高,面对此局面,也就只能是说几句没甚营养的安慰话罢了。

    “嗯,‘鸣镝’处可有送来最新消息么?”

    李显原就是个极为理智之人,自不会去感情用事,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回殿下的话,只有例行通报,河西军前锋已过了长安,正在向洛阳急赶而来,比之预定计划提前了半rì。”

    这一见李显没再深陷伤感之中,张柬之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应答了一句道。

    “唔……”

    河西军乃是李显最大的依仗,尽管李显此番博弈朝廷并未将重心落在河西军的到来上,可有了河西军,李显便已能立于不败之地,能听到河西军加速赶来的消息,李显自是欣慰得很,正想着出言嘉许河西诸将几句之际,突然见罗通大步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到了口边的话便即停了下来。

    “殿下,唐州、相州急件!”

    罗通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将手中握着的两枚小铜管往前一递,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李显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两个州的消息,此际一见有信到,jīng神顿时为之一振,也没多废话,伸手接过了小铜管,熟稔地拧开其上的暗扣,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殿下,情形如何了?”

    张、狄二人都是心细如发之辈,哪怕李显看信时并无太多的表情变化,可眼神里闪过的几丝忧虑之sè却是瞒不过二人的观察,只是二者都非鲁莽之人,并没有打断李显的沉思,直到李显抬起了头来,这才由张柬之率先开口发问道。

    “唐州已落入越王府手中,相州大军已动,正在向唐州进发,此消息最迟后rì便会被母后的人侦知!”

    李显神sè平静地解释了一句之后,随手将两封信都递给了张柬之。

    “狼子野心已露,事情已到了最后时刻,殿下,老臣以为事到如今,须得启动最后预案了!”

    张柬之看得很快,一目十行地将两份密信都过了一番之后,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等狄仁杰也看完了信,这才朝着李显一拱手,语气激昂地进谏道。

    “嗯,狄公以为如何?”

    李显并没有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狄仁杰。

    “殿下明鉴,微臣以为孟将兄所言甚是,确是到了该行之时!”

    李显的话音刚落,狄仁杰便即毫不犹豫地支持了张柬之的提议。

    “那好,就这么定了!”

    所谓的最后预案并非是“玄武门之变”,而是逼宫,这不单需要有足够的军事实力为保障,更需要大义名分的配合,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舆论导向的配合,只有发动大多数朝臣一并行事,方有名正言顺之大旗在手,这显然比简单的军事政变要复杂上许多,尽管早已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可说到成功的绝对把握,却是不好断言之事,只是事到如今,李显也只能是赌上一把了,当然了,此事就算不能做到完全成功也无妨,不为别的,只因在军事实力上,李显一方有着绝对之优势,倒也不虞有彻底失败之可能。

    “殿下圣明!”

    为了今rì这一决断,张、狄二人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怕的就是李显依仗着强大的军事实力盛气行事,而今,一切总算是要开始了,二人jīng神振奋之下,应诺的声音自是干脆而又利落。

    “嗯,都去忙罢。”

    事情虽是基本按着计划在走,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无甚差池之处,然则李显却是兴奋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整个计划变数实在太多了,纵使计划周详,却也难保不出意外,未见得便一准能达成最理xìng之状态,当然了,也不至于会彻底失败,既如此,让两大谋士去折腾一下,也无甚不可之说。

    “诺!”

    计划乃是两大谋士定下来的,具体该如何运作,二人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各自躬身应了诺之后,便即相携退出了书房,自去忙着张罗各项事宜不提。

    “罗通,越王府那头可有甚动静么?”

    两大谋士去后,李显并未起身,而是默默地沉思了一阵,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恭候在侧的罗通身上,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一切正常,那老狐狸自初一之后便已告病在家,概不会客,属下已令人严密监视,若有所动,必难瞒过属下人等之观察。”

    李显有问,罗通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一躬身,紧赶着应答道。

    “嗯,继续监视,莫要让这厮溜了!”

    对罗通的办事能力,李显还是信得过的,也没再多问,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即拿起本奏折,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了起来,罗通见状,自不敢再多有惊扰,恭谨地行了个礼之后,悄然退出了书房……

    午时将至,rì头更艳了几分,恍恍然,已有着几分chūn光妩媚之景象,然则武后的心却是黯淡得很,无心去批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拧着眉头,屹立在书房的窗台前,愣愣地望着丽水轩的方向,半晌不见动弹上一下。

    这都已是第九天了,自打设伏丽水轩以来,武后的心便始终不曾真正安过,从一开始的深深期盼,熬到了如今的提心吊胆,却愣是没见到一丝的成功之希望,不仅是设伏落了空,唐州那头的事情也没见回音,这等两头不着落的情形一出,纵使武后心智坚韧,却也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不得不开始考虑最后的解决方案,问题是她并无十足的成事把握,而一旦失手,那便是万劫不复之下场,zì yóu不得武后不慎之又慎的。

    实力,说到底还是实力,别看明面上武后把握住了整支羽林军,坐拥近一万五千兵力,比起李显所拥有的三千东宫卫率军,似乎多了五倍有余,然则除了程务挺与李多祚两部之外,其余羽林军不过都是些无甚战力的老爷兵而已,压根儿就派不上用场,而程、李二部的忠心究竟有多高,却还是个难说的事儿,就算这两支军队都肯尽心尽力,真遇到了武装到了牙齿的东宫卫率军,怕也未见得能有多少的胜算,一旦无法迅速拿下东宫,事情的变数可就多了去了,武后也不敢保证事情的走向一定会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个险,不到最后关头,武后并不想去冒。

    “娘娘,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就在武后忧心不已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满头大汗的程登高从外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惊惶地嚷嚷着。

    “混账行子,慌个甚,掉魂了么,嗯?”

    武后这会儿正自烦心得很,这一见程登高如此咋呼,登时便怒了,双眼一瞪,毫不容情地便喝斥了一句道。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听武后声sè不对,程登高哪还把持得住,忙不迭地一头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般地哀告了起来。

    “够了,何事?说!”

    武后也就是发作一下罢了,到了底儿还是关心究竟发生了何事,自不会跟程登高多计较,眉头一扬,不耐至极地喝问道。

    “回娘娘的话,今rì难得天晴,奴婢也就安排了人上各殿顶清雪,却不曾想这一清之下,竟清出了大事,早几rì失踪的朗明仙长与一名宫女双双伏尸丽水轩殿顶上,个中必有蹊跷,奴婢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来禀娘娘,一时心急,有失体统,还请娘娘海涵。”

    程登高一边磕着头,一边絮絮叨叨地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出来。

    “什么?”

    一听程登高如此说法,武后的心猛然便是一沉,大惊失sè地惊呼了起来……

第七百九十六章东都风云动(二)

    “娘娘明鉴,奴婢绝无虚言,事实确是如此。”

    一见武后神情不对,原本的惶恐不安的程登高立马哆嗦成了一团,面sè煞白地一边磕着头,一边颤声解释了一句道。

    “去,传本宫旨意,封锁现场,所有知晓此事者,都先押将起来!”

    武后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心已是渐定了下来,眉头猛地一扬,声线yīn冷地下令道。

    “诺,奴婢这就去办。”

    程登高担心的只是武后会迁怒于自己,这一见武后已定下了神来,心情立马便是一松,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爬将起来,转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去,将葛弓宣来。”

    没等程登高转回身去,武后突地又改了主意。

    “诺,奴婢遵旨。”

    武后这话叫得突然,可怜程登高转身方才转到一半,又不得不转将回来,猛然用力之下,老腰都险些闪断了,直疼得面sè惨白不已,却又哪敢在武后面前有甚失礼之表现,只能是强撑着应了诺,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甲胄的噶尔?引弓从外头转了回来。

    “末将参见天后娘娘!”

    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武后,噶尔?引弓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微一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免了,尔可知晓今rì丽水轩之事么,嗯?”

    武后面无表情地虚抬了下手,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末将先前正在现场,事情紧急,末将不得不下令封锁消息,擅专之处还请娘娘见谅则个。”

    尽管武后的言语平淡,神情也很是淡然,可噶尔?引弓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武后眼神里飞快闪过的一丝厉芒,心中自不免为之一沉,不为别的,只因设伏丽水宫正是他噶尔?引弓的主张,而今事情出了纰漏,该问责的无疑正是他本人,一想到武后的狠辣与无情,纵使噶尔?引弓神经坚韧,也不禁微有些心悸之感,只不过噶尔?引弓却也不是太害怕,毕竟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武后所能依靠的人已是不多,噶尔?引弓自信自个儿乃是个中之楚翘,纵使有所责罚,也断然重不到哪去,回答起武后的问话来,自也就一如惯常般的沉稳与自信。

    “尔可知晓个中意味么,嗯?”

    武后并未理会噶尔?引弓的请罪,而是眼神一凛,语调yīn森地追问道。

    “末将知晓。”

    一听武后这话里很明显地带着问责之意,噶尔?引弓心神不免又是一紧,只是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不动声sè地应答道。

    “说!”

    武后的心情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恰恰相反,此际早已是波澜万丈了的,之所以强撑着不表露出来,那完全靠的是养气功夫,真要是放开了说,那绝对会将噶尔?引弓臭骂个狗血淋头的,正因为此,武后的话自也就格外的简短,仅仅就只有一个字,可内心里的不满之意却已是明白无误地表露了出来。

    “回娘娘的话,末将以为设伏之事必是已败露无疑,陛下之病情恐已泄露,事已至危机时刻,若是末将料得不差的话,河西大军必已过了黄河,目下或许离东都已近了!”

    噶尔?引弓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辈,自是不想被武后狠狠地发作上一场,这一见武后已到了爆发的边缘,立马抛出了番惊人之语,以引开武后的怒火。

    “什么?这如何可能!”

    果然不出噶尔?引弓所料,他这一番话一出,武后顿时大惊失sè,哪还顾得上指责噶尔?引弓的办事不利,霍然而起,面sè狂变地惊呼了一声。

    “末将不敢妄言。”

    尽管没有证据,可噶尔?引弓却是分外地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一发现那道士与宫女尸体之际,他便已着手考虑全局,推断出来的结果便是如此,哪怕武后再如何惊疑,他也不会因之而改口。

    “哼,危言耸听,何至于此,莫非河西至此之官府皆是聋子么?如此大事,安敢不奏将上来!”

    一听噶尔?引弓说得如此肯定,武后心里头其实已是信了的,只是不甘之心却又旺了起来,这便强撑着喝斥道。

    “娘娘教训得是,只是事实恐就是如此,非是各地官府隐瞒不报,实是河西骑军兵行过速,沿途州县怕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已尽陷贼手,唯一能阻一下河西诸军的陇关么,惜乎摊上了李敬业这个志大才疏之辈,形同虚设耳,末将敢断言,河西军十rì内必可赶至东都,真到那时,一切皆休矣!”

    噶尔?引弓心中原本只有个模糊的推断,可解释了一番之后,自身都被自个儿的说辞给说服了去。

    “嗯……”

    噶尔?引弓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明了了,以武后之智商,自然知晓事情怕真就是如此,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启禀娘娘,陛下醒了,说是要请您与太子殿下一并见驾。”

    武后是心慌意乱地不知该说啥,而噶尔?引弓心中虽已有了谋算,却并不打算急着说将出来,书房里顿时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原本恭候在书房外的程登高却突然窜进了房中,脸sè怪异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高宗醒来,武后的眉头立马便扬了起来,脸sèyīn晴不定地变幻个不休,不为别的,只因高宗这半个多月来,始终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这突然醒来,显然不是病情好转,十有仈jiǔ是回光返照之结果,一念及此,武后原本就乱的心,顿时便更乱上了几分。

    “娘娘,末将以为当断不断,必遭其乱,事已危,当早做决断才是!”

    武后这一慌乱不打紧,噶尔?引弓可就沉不住气了,只因他可是将复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武后身上,一旦要是武后垮了台,李显又岂会轻易饶了他去,这便赶忙从旁进谏了一句道。

    “传本宫旨意,全面封锁丽水轩,无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妇道人家,慌了一阵之后,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一咬牙,高声喝令道。

    “诺,奴婢遵旨。”

    武后既已下了懿旨,程登高哪敢稍有耽搁,赶忙应答了一声,转身便要向外冲了去。

    “慢着!”

    程登高方才刚抬脚,噶尔?引弓已是一伸手,拦住了其之去路。

    “嗯?卿家此是何意?”

    一见噶尔?引弓如此做派,武后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极度不悦地吭了一声道。

    “娘娘,此事万不可大张旗鼓而行之,一旦惊动了东宫,后果恐不堪设想,还请娘娘圣断!”

    事态紧急,噶尔?引弓已是顾不得武后的感受,赶忙出言进谏道。

    “唔,也罢,摆驾丽水轩!”

    武后乃是灵醒之人,只一转念,便已明了了个中之关键,自不会再坚持己见,沉着脸吩咐了一句之后,疾步便向外行了去,噶尔?引弓与程登高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各自抬脚跟了上去,不多会,一行大小宦官宫女们已簇拥着武后的软辇浩浩荡荡地向丽水轩行了去……

    “去,快去给朕唤媚娘来,唤显儿来,快去,快去!”

    丽水轩的主寝宫中,斜躺在锦垫子上的高宗不耐烦地嚷嚷着,中气十足,若不是起不来床,光是听声音的话,定然无法判断出高宗已是昏迷了近半个月的病人。

    “陛下莫急,臣等已着人去请了,娘娘与太子殿下须臾便至。”

    这已是高宗醒来之后的第四次催促了,专责给高宗治病的太医院医正孙乞延急得满头大汗,可又不敢将实情道将出来,只能是拿谎言一遍又一遍地搪塞着。

    “须臾,又是须臾!当朕好欺瞒么,混账行子,安敢欺君,朕要砍了你的头,来人,快来人!”

    或许是久病的缘故,也或许是自知将不久人世之缘由,高宗自醒来之后,脾气便变得很暴,几次三番地催促都没结果之下,耐心已是彻底耗尽了,双臂猛地拍打着身下的锦垫子,气急败坏地吼个不休,直吓得孙乞延等一众太医们全都面如土sè地哆嗦不已。

    “天后娘娘驾到!”

    就在一众人等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一声尖细的喝道声突然响了起来,正自惶急的众太医们全都暗自松了口大气,而正闹腾不已的高宗也就此安静了下来,双目炯然地扫向了门口处的屏风。

    “臣妾叩见陛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武后领着一众大小宦官们从屏风处转了出来,款款地走到榻前,朝着高宗便是一福。

    “免了,免了,媚娘啊,你可算是来了,嗯,显儿何在?”

    一见到武后的面,高宗的jīng气神立马又好了几分,叫了起之后,突然发现李显并未跟来,不禁有些疑惑,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尔等全都退下!”

    武后起了身之后,并未回答高宗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地一摆手,将左右全都屏退了出去,这等举动一出,高宗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有些会不过意来,直拿眼死盯着武后,虽未开口,可探询之意却是明摆在了脸上……

第七百九十七章东都风云动(三)

    “陛下……”

    将寝宫中所有人等全都屏退出去之后,武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痴痴地与高宗对视了好一阵子,而后轻唤了一声,未语泪已先流。

    “媚娘,你这,这是……”

    高宗一向最怕的就是武后的流泪,纵使此际正疑惑于武后屏退众人的用意何在,可一见到武后那泪流满面的样子,所有的疑虑早已抛得不知去向了,剩下的只有手足无措之慌乱,若不是不利于行,只怕早已跳将起来了的。

    “没,没事,妾身只是高兴的,陛下龙体能安康,妾身就算是再苦,也是值了的。”

    一见高宗发急,武后的眼神里立马飞快地掠过一丝jīng芒,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派慌乱,一边忙不迭地抹了把眼泪,一边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那就好,那就好,唉,朕这身体怕是不中用了,这些年来,若非有媚娘帮朕支撑着,朝局怕是早糜烂不堪矣,朕对不住你啊。”

    武后的话里倒是意味暧昧,奈何此际高宗心神根本不在朝局上,又哪能意会得到武后的苦心,也就只当武后这是在抱怨政务的繁杂,心中愧疚之意顿时便大起了,满脸歉然之sè地感慨了起来。

    “陛下。”

    武后的本意并非是要抱怨,只是想以之切入朝局话题,不过么,高宗的误会对她来说,却也算是个好事,只要高宗内心里的愧疚之感不减,武后便能借此作出一篇大文章来,这等机会,以武后之能,自是不会错过了去,但见武后身体一个前扑,似感激,又似惶恐不安状地趴下了身子,柔荑一伸,已请捂住了高宗的嘴,双眼含泪地仰头望着高宗的眼,那小样子,若不是老了些,还真有些个楚楚动人之状。

    “媚娘啊,朕与你相知相携三十余载,经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而今,朕怕是不能再陪爱卿走下去了,朕……”

    武后那等小鸟依人状若是旁人见了,怕是得惊诧莫名,可高宗偏偏就吃这么一套,心中暖意大起之下,恍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十年前,心情激荡不已,伸手握住了武后的手,再次感慨了起来。

    “陛下,您会好起来的,妾身……”

    武后虽是狠毒入骨之辈,可当着高宗这般深情,心不禁也是一软,忙不迭地出言试探宽慰高宗一番,只是话未说完,已被高宗伸手轻捂住了嘴。

    “媚娘,别说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也就是这一两rì的事罢了,呵,朕一生灭国无数,已是可以无愧于心了的,即便是列祖列宗,怕也挑不出朕的不是来,朕这一辈子,值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媚娘你啊。”

    高宗动情地将武后揽入了怀中,温柔地拍着武后的背,语带忧虑地述说着。

    “陛下,臣妾愿随陛下一道走。”

    武后对高宗其实并无多少的爱意,然则夫妻数十年下来,感情多少还是有一些的,眼瞅着高宗激动若此,武后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说出来的话自也就带了些真情实意。

    “媚娘不必如此,朕非昏君,岂可行殉葬之事,此事休得再提!”

    对于武后的殉葬之言,高宗心中虽感动,却并不以为然,这便假作不悦状地出言喝止道。

    “陛下,臣妾,臣妾……”

    武后之言原本就是半真半假,被高宗这么一喝止,真情固然是多了几分,可演戏的成分么,却依旧还在,一派泪眼婆娑状地望着高宗,竟似哽咽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唯有双眼里的深情却似浓得泛滥不已。

    “媚娘啊,你一生好强,素来不肯让人,也就朕能容得下,而今,朕已是要去了,你可不能再一味逞强了啊,显儿非常人也,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纵使比之先帝,也不遑多让,有他在,社稷当无忧也,媚娘cāo劳了如此多年,也该好生歇歇了,那些烦心的政务么,能不理便不理好了。”

    高宗爱怜地伸手帮武后抹了下腮边的泪水,以交代后世的口吻,细细地叮咛了一番,言语虽温和,可话里的意思却已是说得个分明,那便是要武后交权。

    “陛下,臣妾倒是愿息事宁人,奈何显儿他,哎,妾身都不知该如何跟陛下说了。”

    权力就是武后的命根,要她交权,那就是要她的命,别说高宗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这等可能,这一听高宗如此说法,自然不肯应命,眼中jīng光一闪,面sè黯然地低下了头来,一派幽怨状地说了一句道。

    “嗯?媚娘此言何意?”

    武后与李显的尖锐矛盾,高宗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实际上,这也是高宗自己有意无意促成的结果,然则一听武后这话里的蹊跷显然不是在说往rì里的恩怨,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迟疑着出言追问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显儿他,他……,哎,河西大军已将至洛阳矣,妾身无能,竟致朝局糜烂于斯,臣妾愧对陛下之宠信啊,陛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呜呜……”

    武后来此见高宗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从高宗手中设伏弄到对付李显的利器——遗诏,自然是怎么危机怎么说,至于是不是事实,武后可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的。

    “什么?”

    一听此言,高宗的身子顿时猛然地一振,满脸惊愕之sè地惊呼了一声。

    “陛下,妾身不敢妄言,实情便是如此,妾身辜负了陛下重托,妾身万死,万死啊,陛下。”

    打铁自是得趁热,一见高宗惶恐,武后立马便哀切地哭泣了起来,一派垂死待毙之状。

    “竖子,竖子,哎,罢了,罢了,朕,朕……”

    高宗一向忌惮的就是李显手中的军权,怕的就是李显铤而走险,却没想到千防万防之下,还是发生了这等事情,气怒攻心之下,也没去细想这事情到底是否是事实,直憋得脸sè发紫,愤然一用力,竟坐直了起来,骂了几声之后,刚想着说些甚子之际,一口气却已是接不上来了,双眼一瞪,人已是重重地栽倒在了锦垫子上。

    “陛下,陛下!”

    武后激怒高宗,为的乃是弄到遗诏,却没想到高宗竟然就这么气倒了,一惊之下,顾不得再假哭,忙不迭地拽住高宗的身子,惊呼了两声之后,见高宗没有半点的反应,心顿时慌了,微颤颤地伸手一探高宗的鼻息,这才发现高宗竟然已是薨了!

    “啊……”

    尽管早就知道高宗的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可真到了高宗死去之际,武后还是不禁为之心慌意乱,一声惊呼之下,连退了三大步,面容扭曲地望着高宗横陈的尸体,眼中jīng芒闪烁不已,默立了良久之后,狠狠地一咬牙关,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圣旨,迈步走到到榻前,一狠心,抓起高宗低垂在榻边的手臂,而后飞快地取出一盒朱砂,将高宗的食指往盒中一按,蘸满了大半个手指之后,重重地摁在了圣旨上。

    “唉……”

    忙完了一切之后,武后并未急着离去,也没有出言宣召后头诸般人等,而是连退了几大步,远离了木榻,神情复杂至极地望着榻上的高宗,末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长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便向房外行了去。

    “臣等叩见娘娘!”

    寝宫外恭候着的众人早就已是等得心急无比了的,只是没人有胆子去搅乱武后与高宗的会面,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等在外头,这一见武后终于出了寝宫,所有人等jīng神一振之下,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程登高!”

    武后并未理会众人的大礼参拜,而是寒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程登高原本就跪在众人的最前列,这一听到武后点了自己的名,忙不迭地膝行了几步,高声应答道。

    “陛下累了,已然酣睡,任何人不得惊扰,本宫令尔在此看护着,不得有误!”

    武后面sè微寒地扫了程登高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奴婢遵旨!”

    尽管心中奇怪武后怎会下这么道古怪的圣旨,可在武后一贯的积威之下,程登高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质疑,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

    “娘娘,陛下……”

    身为太医院医正,孙乞延自是负有重责,尽管也被武后此际的威严所震慑,可到底儿,记挂龙体的安康之心思还是占了上风,这便硬着头皮从旁站了出来,试图探问一下实情,只是话尚未说完,便被武后的冷眼给吓得猛地一个哆嗦,后头的话自也就说不下去了的。

    “葛爱卿且随本宫来!”

    武后没有去责备孙乞延的冒失,也没理会诸般人等表现出来的忐忑脸sè,不动声sè地吩咐了一声之后,抬脚便向不远处的一间偏房行了去。

    “末将遵旨!”

    噶尔?引弓乃是七窍玲珑心之辈,这一见武后如此做派,心中已是恍然,但却不敢多言,恭谨地应了诺,规规矩矩地跟在了武后的身后……

第七百九十八章东都风云动(四)

    “今rì之事,尔该已是知道了罢,嗯?”

    偏房中,武后低着头,默默地端坐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抬起了头来,双眼一眯,不动声sè地吭了一声道。

    “还请娘娘节哀。”

    噶尔?引弓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谎言或是装傻都难瞒得过武后的心思,自也不愿在此事上耍甚小聪明,这便一躬身,满脸哀痛之意地回答了一句道。

    “罢了,说罢,事已至此,本宫当何如之?”

    一听“节哀”二字,武后的眼中立马便闪过了一丝的黯然,可很快便已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沉着声追问道。

    “回娘娘的话,末将以为事已危,当用非常手段矣,再不行之,后果恐难逆料!”

    高宗已死,武后便已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这同样意味着噶尔?引弓报仇的机会只剩下了最后一击,事若不成,就算天下再大,也断然没他容身之场所了的,有鉴于此,噶尔?引弓自是不敢再有甚隐瞒,一张口便直击要害。

    “嗯,说具体的。”

    事到如今,武后已是没了丝毫的退路,哪怕明知前路艰险,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闯了的,在这一点上,与噶尔?引弓的利益无疑是一致的,自不会对其之言有甚不同之意见。

    “娘娘明鉴,据末将所知,太子那厮每rì晨昏定省素来不绝,纵使进不得殿门,也必会在这丽水轩外叩拜陛下,这就是机会,只须稍加利用,不愁大事不成!”

    为了对付李显,噶尔?引弓早已谋划了多时,此际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他若是突然不来了呢,又当何如之?”

    武后乃jīng明过人之辈,尽管噶尔?引弓尚未将具体安排详细说将出来,她便已猜到了个大概,心中自是有了决断,但并未明言,而是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娘娘大可派人去宣,就说陛下有要事,要召其觐见,料想他也不敢不来,若不然,无须埋伏,一个抗旨不遵之罪,便足以致其死地!”

    武后的担心自是不无道理,然则噶尔?引弓却并不以为意,自信无比地解说了一句道。

    “嗯,那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

    武后显然对噶尔?引弓这个有些想当然的答案并不是太满意,只是她也提不出个更好的办法来,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将此事先行搁置在了一旁,转而问起了谁能主持大局一事。

    “末将以为此事非程务挺、程大将军不可,末将愿从旁协助,务求万全!”

    武后这句话乍一听似乎平淡无奇,实则内里却是大有玄机,寻常人万难听出个中之意味,可噶尔?引弓却是一听便懂了,此无它,不外是武后没打算将主持大局之事交给他噶尔?引弓罢了,否则的话,也无须多此一问了的,不过么,噶尔?引弓却也并不在意,只因他要的并不是大唐的荣耀,要的只是复仇,至于名誉之类的东西,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回答起武后的问题来,自也就坦荡得很。

    “哦?爱卿以为李多祚将军不可靠么,嗯?”

    对于新晋的两位羽林军大将军,武后都颇多接触,善待之处大体相当,然则内心深处却是倾向李多祚要多一些,不为别的,只因李多祚并非汉人,心思也较为单纯,至少在武后看来,是较易控制的一个,倒是程务挺心机颇深,不是凡属,行此等谋刺大事,武后自是更看好李多祚一些,此际见噶尔?引弓举荐的人是程务挺,自不免起了些疑惑之心。

    “娘娘明鉴,李将军乃靺鞨人,而今辽东都督乃是太子门下死忠凌重,纵使李将军忠心可嘉,奈何瓜田李下却是难免,故此,末将以为还是由程大将军负责此事为妥。”

    尽管听出了武后话里的不满之意味,可噶尔?引弓却并不在意,一派耿直状地将自个儿的担忧明白无误地道了出来。

    “嗯,那就这么定了,去,将程大将军给本宫请来。”

    在武后看来,噶尔?引弓的解释不免有些牵强之嫌,可值此危机关头,武后也不敢冒出纰漏的风险,略一沉吟之后,便已同意了噶尔?引弓的建议。

    “诺,末将遵旨!”

    噶尔?引弓谋划了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听武后已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他的心中自是兴奋得很,干脆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转身,疾步便行出了房去。

    “嗯……”

    武后并没有去理会噶尔?引弓的离去,低着头,默默地端坐了良久,末了,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内里不知几多的担忧、几多的忧虑,只是事已至此,纵使有着再多的不安,武后也已是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将所有的一起尽皆押上了赌桌,至于胜负如何,也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的……

    末时已过,rì头已渐西斜,只是阳光却依旧灿烂,不仅如此,因着难得的一rì艳阳天驱散了连rì来的yīn寒,竟给人以三月阳chūn般的明媚之感,受此诱惑,涌上街头的人自是比晌午还要多了几分,大街小巷里人满为患,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分外的热闹,只是这等热闹却是与越王府无关,称病在家的李贞早已闭门谢客,自是不能随便露面,自然也就哪都去不得,也就只能是端了把摇椅,猫在自家后花园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百无聊赖地拿着本闲书看着,半晌都不见其翻上一页,毫无疑问,李贞的心思并不在书本上。

    李贞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不为别的,只因这都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他所预料的朝廷乱局却并未出现,甚至不曾见到一星半点大乱将至的迹象,而如今,他的相州大军却已是出动了,正所谓开弓已是没有回头箭,此时要想再收兵,已是没了可能,倘若朝局没有变化,等待他的怕不是甚好结果,又怎由得李贞不心烦意乱的,奈何如今形势已不在其掌握之中,李贞除了坐等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王爷,王爷!”

    李贞想得太过入神,以致于不曾注意到裴守德的到来,直到裴守德低低地连唤了两声,这才大梦方醒般地抬起了头来。

    “哦,是守德啊,怎么,有消息了?”

    这一见来的是裴守德,李贞的jīng神立马便是一振,翻身坐直了起来,满脸期盼之sè地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宫里今rì有动静了,据内线传来消息,陛下午间曾转醒过,娘娘闻讯赶至丽水轩后,至今尚未见出来,倒是曾将羽林军大将军程务挺召了进去,也不知在谈些甚子,另,小婿安排在长安、蓝田一带的暗桩尽皆失去联络,这都已过了三rì一报的时间了,却并无相关消息传回,看情形,怕是别有蹊跷,王爷不得不防啊!”

    裴守德本就是来报信的,这一见李贞发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将所得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嗯?这……”

    李贞yù图谋大事,要防的不只是武后,同样也不敢轻忽了李显的军事力量,为此,李贞可是暗中做了不少的部署,从陇关直到崤山关皆安排了不少的人手,约定每三rì以信鸽汇报一次,担心的便是李显调河西大军入关,前些时rì一切都正常得很,李贞还自得能抢在河西军抵达前,将相州大军调到洛阳,可眼下的情形一出,李贞立马就自得不起来了,只是一时间尚难断定是李显那头出的手,然则心头的疑虑却已是大起了。

    “王爷,小婿以为宫中或将有剧变,朝局必乱,洛阳已是危城,王爷万不可久留,须得早走为妥。”

    这一见李贞脸sè不对,裴守德忙从旁劝说了一句道。

    “嗯,守德,尔即刻给冲儿发去急信,令其率军全速赶来洛阳,不得延误!另,加紧与崤山关一带之人手联络,看是否有异常之事,去罢。”

    李贞虽有些胆略,却也不是甚视死如归之辈,之所以留在洛阳没走,本意只是想以自身为饵,迷惑武后与太子两方,以掩护李冲等人的调军行动,如今消息虽尚未彻底明朗,可李贞却预感到自己的迷惑行动已是破了产,自是不想再呆在洛阳城中,就算裴守德不说,他也打算赶紧走人了事,左右他的相州大军已在半道上,早去汇合了诸军,却也是好事一件,自不会拒绝裴守德的提议,只是在临走前,却还须得将事情安排停当方可。

    “王爷放心,小婿这就去办,还请王爷莫要耽搁,以免事情有变。”

    一听李贞如此说法,裴守德自是安心了不少,紧赶着应了诺。

    “无妨,那两头如今未见得能顾得到本王,尔且去忙罢,孤自有主张。”

    李贞去意虽已决,但并不打算跟裴守德细说,这便含糊地敷衍了一句道。

    “诺,小婿告退。”

    裴守德嘴张了仗,似乎还想再多劝说几句,可眼瞅着李贞已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自不敢再多啰唣,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后花园,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咯吱吱……”

    裴守德去后,李贞并未回房,而是转头四下看了看,见无甚不对之处,这才疾步走到了一座假山前,伸手在其上摸索了几下之后,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骤然而起,原本嶙峋的假山轰然洞开,露出了个黑黝黝的门户,李贞毫不犹豫地往其中一窜,瞬息间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又是一阵摩擦声大起中,洞开的门户缓缓地闭合了起来,俨然又是那座嶙峋之假山,再也看不出有门户的存在……

第七百九十九章东都风云动(五)

    申时末牌,rì头已然西沉,彩霞满天,分外之妖娆,绝对是冬rì里难得一见的美景,只是李显却是无心去欣赏,哪怕他此际就站在窗台边,心思却浑然不在景sè之上,眯缝着的双眼里,时不时有jīng芒在闪动着,个中之意味着实难明。

    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传了回来,七大宰辅里,除了贾朝隐与越王李贞之外,余者皆已同意了明rì一起去觐见高宗的提议,当然了,五大宰辅里,也就只有刘仁轨是真心实意地站着李显一边,其余四人抱着的则是观望的态度,并非全力支持李显的逼宫行动,不为别的,只因裴行俭等人都是直臣,之所以同意明rì一早一并进宫,有着两层的意思在,一么,自然是关心高宗的生死,毕竟高宗已是月余没有丝毫消息了,宰辅们自不免怀疑其中可能有蹊跷,至于其次,却也不凡掣肘李显之用心在内,真要是高宗还活着,四大宰辅一准会掉过头来,毫不容情地弹劾李显一把。

    宰辅们的用心,李显心中自是有数,但却并不放在心上,道理很简单,既然明rì要动手,李显就没打算善了,就算高宗还活着,李显也无所谓,大不了将逼宫的戏码演成玄武门之变好了,这个底气,李显还是不缺的,具体之安排,李显早已布置停当,却也不怕后党们能翻了天去。

    形势似乎不错,然则李显却并不兴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些甚子,可诸事繁杂之下,却又想不出岔子何在,哪怕在心中已是将整体计划细细地过了好几遍了,也愣是没发现有甚不对之处,心气自不免稍有些浮躁。

    “殿下。”

    就在李显默默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满头是汗的罗通从外头大步行了进来,疾走数步,抢到了李显的身后,语气急促地唤了一声。

    “嗯?”

    李显回身一看,见来得是罗通,原本微皱着的眉头顿时锁得更深了几分,但并未开口,只是轻吭了一声,示意罗通有话便说。

    “启禀殿下,据越王府内线传来急报,末时前后,越王突然失踪,目前下落不明,据闻,失踪前,越王始终在后花园中,末时前后,其婿裴守德还曾与其在后花园里议事片刻,至裴守德去后,越王便已不知所踪,属下已令人严加打探,尚未有明确消息。”

    这一见李显的视线扫了过来,罗通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一躬身,紧赶着将消息细细地禀报了出来。

    竟然逃了?这老狐狸还真是有够狡诈的!

    一听罗通如此说法,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这才醒悟过来,敢情他先前一直心神不宁的地儿就在此处——对于李贞其人,李显虽不甚放在眼中,但却知晓此人非等闲之辈,并未打算放其一码,原本的计划是明rì逼宫之事一了,便先将其拿下,不求能彻底乱了相州军的军心,却能指望着李冲等人稍有忌惮之心,个中妙用自是不少,为此,李显不仅部署了不少的人手牢牢地盯死了越王府四周,更下令全面启用越王府内的钉子,以求一举擒住越王这只老狐狸,但却没想到这老贼如此油滑,竟然闻风而遁了。

    “将人手收回来罢,那厮应该已是逃出城了,唔,走得如此之急,其身边护卫定然不多,让王宽带一小队去追追看好了。”

    李显略一思索,便已断定李贞此去定是要与相州大军会合,自是有心加派人手,将其捉拿回来,奈何明rì之事更为重大,轻易疏忽不得,有鉴于此,李显虽是不甘,也就只能是派出一小队人马,略尽些人事罢了。

    “诺,末将这就去办。”

    李显既已下了决断,罗通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下钱粮,小心火烛!”

    戌时正牌,洛阳宫角楼上一阵钟声悠扬地荡漾着,伴随着的是管事宦官那尖细的嗓门,厚重无比的两扇玄武门轰然关紧了起来,宫内宫外彻底断绝成了两个世界,这一切从宫外看起来,似乎与往rì无甚不同之处,可宫中却非往rì里那般的寂静与祥和,一队队的带甲武士脚裹棉布,衔枚疾走,在宫中各处紧张地布防着,其中间杂着不少肩插利剑的老少道士,整个洛阳宫北宫一派肃杀之气象,尤其是与东宫相交接的通训门处,更是重兵云集,陆续赶来的整整三千羽林军官兵聚集在城门下的广场上,虽无言,却有浓浓的杀气冲天而起。

    通训门高大的城墙上,五短身材的武懿宗如同一只大马猴般的城门楼处来回地转悠着,满脸子的急躁与担忧之sè,不为别的,只因今夜换防之后,原本安排在通训门处的栖霞观众高手已尽皆被调走,如今除了他手下的两千羽林军之外,就只剩下两个栖霞观三代弟子在,而他所要面对着的则是东宫三千虎贲之师,哪怕明知东宫虎贲不会轻易发动攻击,可武懿宗心里有鬼之下,又怎能安得下心来,无时不刻地盼着援军赶紧赶到,可左等右等,也没见集结到了位的援军有上城墙接防的迹象,这可把武懿宗急得个不行,有心下城去问个究竟,却又怕疏忽了职守,正自焦急中,突闻一阵甲胄摩擦声在上城梯道中骤然响起,心一动,赶忙小跑着冲了过去。

    “末将参见李大将军!”

    这一见到行上了城头的是被一众带甲武士簇拥着的左羽林军大将军李多祚,武懿宗暗自松了口大气之余,也不敢在顶头上司面前失了礼数,忙不迭地迎上了前去,恭谨地行了个军礼。

    “嗯。”

    李多祚显然心情不佳,压根儿就没理会武懿宗的殷勤见礼,只是从鼻孔里轻吭了一声,看也不看武懿宗一眼,领着一众亲卫,目不斜视地径自走进了城门楼中,大步行到上首的几子后头,沉着脸端坐了下来。

    “狗蛮子!”

    依仗着武后的权势,武懿宗在禁卫中素来横行无忌,此番受了李多祚的冷落,心中自是大为的不满,哪怕明知李多祚这是在跟武后置气,不过是在发泄被发配到通训门之怨罢了,可武懿宗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但却绝不敢忘了正事,恨恨地跺了跺脚之后,还是只能无趣地转身行进了城门楼中。

    “大将军,时候不早了,您看这接防一事……”

    武懿宗为人虽骄横无比,可在蛮子气十足的李多祚面前,却是不敢有甚太过放肆的举止,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陪着笑脸地进言道。

    “……”

    李多祚显然还在生着闷气,根本没理会武懿宗的进言,只是自顾自地端坐着不动。

    “大将军,通训门乃是要地,切不可疏忽了去,倘若稍有闪失,万一天后娘娘怪罪下来,那……”

    这一见李多祚半晌没反应,武懿宗可就急了,这一急之下,不管不顾地便将武后的大招牌扛了出来,打算以此来压李多祚一把。

    “哼!”

    武懿宗不提武后还罢,这一提之下,李多祚的脸sè瞬间便黑得有若锅底一般,怒目瞪视着武懿宗,脸皮子好一阵的狂/抽,似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可到了底儿,却是没敢说出甚对武后不敬的言辞,也就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将军息怒,末将没旁的意思,只是担心关防有失,还请大将军早做安排为宜。”

    李多祚治军素来极其严苛,动辄便是军棍侍候,武懿宗虽不曾挨过打,可平rì里却是没少见同僚们受刑,自是不愿亲身领教一下个中之滋味,这一见李多祚神情不对,忙不迭地放软了话锋。

    “嗯……”

    也不知是武懿宗不断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因着对武后有着畏惧之缘故,李多祚倒是没发作武懿宗的无礼,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武将军,带你的人都退下城头,此处本将接管了!”

    “啊,这,这怕是不妥罢?末将……”

    一听李多祚如此下令,武懿宗登时便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试图解说上一番。

    “哼,就你手下那些废物,一旦有事,除了乱本将之阵脚外,还能派得上甚用场,怎么?尔要违抗军令么,嗯?”

    李多祚根本不给武懿宗将话说完的机会,毫不客气地出言喝问道。

    “这……,好,大将军既是如此说法,末将遵命便是了。”

    这一见李多祚将要发飙,武懿宗自是不敢再强项,不甘地应了诺,自去城头召集诸军换防不提,当然了,在换防的过程中,他也没忘了派人将此事报到了武后处。

    “禀大将军,末将所部已集结完毕,请大将军训示。”

    武懿宗治军的能力一般,可办事效率却是不差,不多会,便已将布置在城上的一千五百名羽林军官兵全都集结在了城下,他自己却是并未下城,而是踱进了城门楼中,陪着笑脸地朝李多祚一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

    李多祚并未理会武懿宗的禀报,微闭着双眼,懒洋洋地一挥手,轻吭了一声,自有一名亲卫将领从旁站了出来,紧赶着应了一声,冲下了城门楼,不旋踵,三千虎狼之师便已列队上了城头,飞快地占据了各处要隘,剑拔弩张之下,戒备可谓是森严到了极致……

第八百章东都风云动(六)

    “报,虎豹营集结完毕,请娘娘训示!”

    “报,威胜营已到位,请娘娘明示!”

    “报,万胜营已准备就绪,请娘娘恩训!”

    ……

    戌时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丽水轩的正殿中却是一派的灯火通明,一身整齐朝服的武后端坐在大位上,聆听着各营传来的禀报,时不时地出言夸奖上几句,恍恍然间,还真有些大将临战之威严气度——严格说来,武后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军事,当然了,离着jīng通么,却是有着十万八千里之遥,就连半桶水都算不上,不过么,基本的一些军事常识还是有的,至少知道多算胜少算之理,故此,哪怕看不明白噶尔?引弓诸般部署的奥秘何在,可依葫芦画起瓢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的,这不,诸般令下,千军无不应命而动,如臂使指一般,确是让武后好生过了把大将之瘾,心情自是爽利得紧。

    “报,启禀娘娘,李大将军已到通训门,强将我部赶下城墙,yù独担防守之责,武将军不敢擅专,特遣末将前来通禀,还请娘娘圣断!”

    武后的好心情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被一名被武懿总派来传令的校尉之言生生敲成了碎片。

    “嗯?葛爱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通训门直接面对着的就是东宫,战略位置自是不消说的重要,万一东宫卫率军铤而走险的话,通训门毫无疑问就是阻挡东宫卫率军入宫的第一道门户,正因为此,武后这才会将李多祚这员悍将调了过去,本指望的是李多祚能与武懿宗通力配合,却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出戏,武后的脸sè自是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事关重大,她倒也没急着下个定论,而是将问题抛给了侍立于一旁的噶尔?引弓。

    “回娘娘的话,末将以为此并无不妥之处,两部虽都为羽林军,战力却相差颇巨,又各不统属,倘若共处城墙之上,一旦有事,不单不能合拍协力,反倒会彼此掣肘,李大将军敢担重责,实属忠心之臣也,至于武将军所部么,依末将看,驻防勤政殿一线亦无不可,一者可为李大将军之后援,二来也可为机动各处之后备。”

    李多祚能就任羽林军大将军,乃是噶尔?引弓举荐之故,早在前线军中之际,噶尔?引弓便已从多方面考察过了李多祚的能力与忠心,彼此间关系素来和睦,此际武后有问,噶尔?引弓自然要为李多祚解说上一番,当然了,从军事的角度上来说,李多祚此举也并无不妥之处,然则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噶尔?引弓还是谨慎地作出了相应的调整。

    “嗯,此事就辛苦爱卿去走一趟,好生协调一二罢。”

    这一听噶尔?引弓所言不无道理,武后自是放心了些,只是并未彻底安心,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不甚放心地将协调的重任交给了噶尔?引弓。

    “诺,末将遵旨。”

    事关重大,噶尔?引弓自是不会推辞,紧赶着应了诺,领着几名亲卫便匆匆向通训门赶了去。

    “启禀大将军,葛将军在城下求见。”

    通训门城门楼内,李多祚虎着脸端坐在上首,不言不动,就宛若一尊木雕泥塑一般,这等样子一出,其手下诸将自是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妄动上一下,即便是持宠而娇的武懿宗也只能是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烦躁,老老实实地站着一旁,直到一名队正前来禀事,这才算是打破了城门楼内的沉默气氛。

    “请!”

    一听是噶尔?引弓到了,李多祚的眼中瞬间便闪过了一丝的jīng芒,但并未多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

    “诺!”

    主将有令,那名前来报信的队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疾步退出了楼去,不数息,便已陪着身材高大的噶尔?引弓从外头转了进来。

    “末将参见大将军!”

    噶尔?引弓虽与李多祚关系极佳,私下里百无禁忌,可在这等公开场合下,该尽了礼数却是中规中矩得很。

    “嗯!”

    李多祚横了噶尔?引弓一眼,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一挥手,示意楼内诸将自行退下。

    “大将军心中有气?”

    众将尽皆退下之后,噶尔?引弓也就收起了谨小慎微的做派,站直了身子,戏谑地调侃了李多祚一句道。

    “哼!”

    李多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满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呵呵,大将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非真以为玄武门那头方是大功么?”

    噶尔?引弓一向与李多祚调侃惯了的,丝毫不在意李多祚的不悦,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点出了要害之所在。

    “莫非不是?”

    李多祚似乎真就介意被排挤在大事之外,不满地横了噶尔?引弓一眼,瓮声瓮气地反问道。

    “是啊,大功倒是大功,可惜须得有命来享啊,大将军莫非不知背黑锅之名么?”

    噶尔?引弓一撇嘴,讥讽地笑了起来。

    “啊,这……,唔,李某受教了。”

    李多祚乃赫赫有名的将才,自然不是平庸之辈,只一听,便已明白了噶尔?引弓话里的意思,不由地便打了个寒颤,赶忙站了起来,拱手谢了一句道。

    “大将军只管守好此处,一个公爵是断然跑不了的,其余诸事,还是不理为好,末将还有要务,就先告辞了。”

    这一见李多祚已然猛醒,噶尔?引弓也就放心了下来,笑呵呵地便要告辞而去。

    “嗯,葛老弟此恩,为兄断不会忘了去,来,为兄送你一程。”

    心气已平,李多祚的脸sè自也就好看了起来,笑眯眯地直将噶尔?引弓送下了城门楼,直到噶尔?引弓领着武懿宗所部去得远了,这才面sè一肃,大步行上了城门楼,但并未走进楼中,而是来到了城碟处。

    “发信号!”

    李多祚默默地凝视了东宫好一阵之后,这才一扬手,略带一丝激动之意地下了令。此令一下,自有边上站着的一名亲卫抢上前去,手持两支火把,左三右四地摇晃了起来……

    “禀殿下,吏部侍郎萧铮已应允明rì一并觐见!”

    “禀殿下,礼部侍郎董平已同意明rì随殿下一并进宫!”

    “禀殿下,刑部侍郎陆明已明确表态,愿随殿下一并行事!”

    ……

    自宫廷落匙开始,北宫里后党们固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东宫里也同样没闲着,不断有太子一系的官员前来禀事——为防止走漏风声,白rì里李显一方只是通知了裴行俭等四大宰辅,但并未告知其余中立官员,直到宫禁内外隔绝之后,太子一系的官员们才开始行动了起来,不顾天黑路难行之苦,竭尽全力地分头联络诸般官员,好在有着洛阳府尹骆宾王的全力配合,一切都顺遂得很。

    尽管有不少官员出于慎重之考虑,对逼宫一事并没有表态,然则同意跟随李显一并行事的朝臣已是超过了半数之多,形势显然一片大好,然则李显却并未因此而自得,只因最重要的一环尚未传来确定的消息,一旦稍有差池,整体计划便须做出不小的调整,在这等情形下,李显自是不敢太过盲目乐观的。

    “殿下,通训门有动静了!”

    李显一边神态从容地应付着诸般臣工的禀事,一边却是记挂着通训门处的情形,只是城府深,旁人也看不出有甚异样来,直到在窗台前负责远眺通训门的高邈发出了一声惊呼之际,李显自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身形只一闪,人已到了窗前,凝神向通训门望将过去,入眼便见两团火光正缓缓地划着圈子。

    左三右四,好,大事定矣!

    细细一数之下,李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多祚自入朝以来,始终不曾跟李显有过丝毫的瓜葛,甚至私下里还有着讥讽李显之言论,似乎是铁杆的后党中人,可实际上,李多祚却是“鸣镝”中人,早在凌重就职辽东大都督之际,便已将李多祚吸纳进了“鸣镝”中,当然了,此事乃是秘密行之,并不曾外传过,去岁噶尔?引弓去军中效力之际,李多祚便即奉了李显的密令,制造出种种巧合,顺利无比地与噶尔?引弓搭上了线,这才有了后头奉旨入朝为羽林军大将军之事,而今,通训门已落入李多祚的掌控之中,这就意味着宫禁的大门对李显来说,已是彻底洞开,制胜之机也就此落入了李显的掌控之中,大事已成了一半,纵使李显再沉稳,到了此时,也不禁为之兴奋异常了的。

    “恭喜殿下,然,事尤未定,还须得谨慎为妥!”

    身为心腹谋士,张柬之自然清楚通训门处的信号所代表的意思,然则一见李显行为颇有些失常,立马忍不住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先生教训得是,本宫失态了,接着议罢。”

    李显到底不是常人,尽管心情激动得很,可很快便已平静了下来,笑着回了张柬之一句之后,缓步走回了上首,端坐了下来,与诸心腹臣下,就明rì一事再次细细地议了起来……

第八百零一章决战洛阳宫!(一)

    “喔喔喔……”

    雄鸡方一唱,天便已是渐渐地亮了起来,一夜未眠的李显不单不困,反倒是jīng神更抖擞了几分,只因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十数年的努力经营,而今就要到瓜熟蒂落之时节,是胜是败,就看今rì之一击,此时此刻,李显的心中充满了昂然的斗志!

    “更衣!”

    该议的早已议过,该部署的也早已部署完毕,决战在即,李显自不打算再多废话,霍然站起了身来,环视了一下狄仁杰等诸朝臣,面sè一肃,沉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诺!”

    李显命令一下,早已侍候在侧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挥手,引领着数十名小宦官们从屏风外转了进来,侍候着李显等人换上了白衣白袍,一时间满屋大臣尽戴孝。

    “摆驾玄武门!”

    望着堂下的济济诸臣,李显心中自也有着股豪情在荡漾不已,但并未多言,只是一挥手,断喝着下了令。

    “诺!”

    在场数十官员都已是辛苦了一夜了,不止是奔波来去地联络朝臣,更议了大半夜的事,自不免稍显疲惫,然则jīng气神却是奇佳,只因大家伙都知晓这一战乃是成王败寇的一战,没有谁肯错过这等从龙之战的大好机会,应答之声自是格外的洪亮,,一股子悲壮之气陡然而起……

    东宫与玄武门虽说都属于皇宫的一部分,然则东宫位于洛阳南宫,而玄武门则处于北宫的最北边,直线距离倒是不算远,可真行将起来,却是得绕过整个皇城,足足有着将近四里之遥,李显一行人等在两千白衣白甲的东宫卫率军护卫下,行军虽快,却也花了近半个时辰方才赶到了玄武门前的小广场上,是时,太阳虽尚未升起,可天sè早已大亮,广场上已然聚集了不少的朝臣,这一见李显等人戴孝而至,自不免稍有些哄乱,不为别的,只因高宗的生死如今尚未确定,而李显等人就已摆出了这等架势,无疑是背水一战之意,今rì之事恐难有个善了了。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一见李显行将过来,诸朝臣们不管心中是惊讶也好,后悔也罢,却是无人敢在李显面前失了礼数,自是得恭谨地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李显的眼神很好,只略一扫,便已将在场诸朝臣的表情尽皆收入了眼底,但并未置评,仅仅只是面sè淡然地叫了起。

    “臣等谢殿下隆恩。”

    除了四大宰辅之外,在场诸朝臣们原本都是中立派,可既然敢来此参与逼宫大事,那就已然是表明了站在李显一边的态度,不管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事情演变到了这般田地,自然是都盼着李显能获取最后的胜利,一旦如此,一个从龙之功自也就能轻松到手,正因为此,谢恩之声自也就显得格外的诚挚与激昂。

    “殿下,陛下龙体安否尚且未定,您这,这……,哎,这又是何苦来哉!”

    旁的大臣见到李显摆出了决战之架势,大多觉得兴奋与欣慰,少部分则是在后悔淌入了这趟生死难知的浑水,可裴行俭却是痛心疾首,身为首辅大臣,他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这等可能会导致朝局彻底倾覆的决战之情形出现,哪怕明知到了如今,已难有阻止李显的行动之可能,可裴行俭还是忍不住站出来埋怨了一句道。

    “裴相,非是本宫孟浪,实是情形所迫不得不尔,今父皇已亡,母后秘不发丧不说,更安排了杀局,yù致本宫于死地,此诚不可忍也,还请裴相助本宫一臂之力,还我大唐之清明!”

    昨rì李显派刘仁轨去游说裴行俭之际,并未将整体安排相告,仅仅只是言及要一体觐见高宗罢了,实是有欺哄之嫌疑,此际面对着裴行俭的埋汰,李显心下里自不免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但绝对不多,不过么,李显表现出来的却是浓浓的委屈与愤概之神情。

    “啊,这,这如何可能?”

    一听“杀局”二字,裴行俭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赶忙出言追问道。

    “本宫不敢欺瞒裴相,而今,这玄武门内已是兵甲弥补,高手云集,为的便是要赚本宫进宫,以下毒手,裴相若是不信,且拭目以待好了。”

    到了这等摊牌的时候,李显自是没必要再过多隐瞒,这便高声将武后等人的设伏之事宣告了出来。

    “jiān佞狂悖,安敢嚣张若此,老臣誓死捍卫殿下,断不能容小人窃据了大位!”

    李显话音刚落,不等裴行俭有所表示,刘仁轨便已高声呼喝了起来。

    “刘相言之有理,殿下乃明主也,臣等愿为殿下效死命!”

    “大唐江山岂容牡鸡乱政,是可忍孰不可忍,当诛尽jiān佞,还我大唐社稷之清明!”

    “国之大器岂容鼠辈横行,我等愿为殿下拼死一战,杀进宫去,尽歼jiān佞!”

    ……

    有了刘仁轨的带头,太子一系的官员们自是全都跟着呼喊了起来,随即,不少亲近李显的朝臣们也纷纷跟上,一时间满广场上都是拥立李显之呼声,而随着两千东宫卫率军的战号声响起,战气瞬间便已冲霄直上,威压九天!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而今陛下龙体尤未可知,擅冲宫禁,非人臣所应为之事,且若真是有伏,殿下以万乘之躯,身犯险地,臣以为不妥,还请殿下明鉴!”

    眼瞅着形势有失控之危险,裴行俭自不免有些急了,唯恐“玄武门之变”再度重演,忙从旁抢了出来,紧赶着出言进谏道。

    “是啊,殿下,还请三思,三思啊!”

    裴炎与裴行俭虽素来不和,可此际却也同样不愿见宫禁流血之事发生,紧跟着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二位裴相且请放宽心,本宫非鲁莽之人,自会有分寸的。”

    两位首辅大人的心思,李显自是心中有数,但却并不以为意,不为别的,只因李显若是想玩军事政变,早就动手了,又岂会隐忍到现在,当然了,事尤未彻底发动,李显自不打算将底牌全都一股脑地现将出来,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殿下,您所言可有甚证据么?”

    这一听李显似乎没有强攻宫禁的意思,两位裴相自也就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并未彻底安下心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刚想着再进言一番之际,却见郝处俊已站了出来,面sè肃然地发问道。

    郝处俊在朝堂上虽一直是以中立的面目出现,可行起事来,却每多偏帮李显之处,在某些后党的眼中,郝处俊实际上与太子一系的官员并无太多的区别,这一点,在场的众官员们自是都心中有数,正因为此,这一见郝处俊竟然在此等时分站出来问责,诸朝臣们自不免有些个摸不着头脑,哄乱之声自也就此彻底静了下来,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李显的身上,都想知道李显对这问责会作出何等之解释。

    “郝相问得好,那帮窃国之蟊贼自以为行事周密,不单设伏yù致太子殿下于死地,更伪造先皇遗诏,妄图不轨,却忘了苍天有眼这么句古话,这么些蝇营狗苟之勾当,又岂能瞒得住太子殿下之圣察,早有忠心之大臣急报到了殿下处,这才有了今rì诸公齐聚此处,共张大义之盛举,是与不是,稍后便可见分晓!”

    郝处俊的这个问题极为的敏感,真要回答起来,势必要牵涉到不少yīn暗的机密勾当,纵使李显无惧于将真相暴露于众,却也没打算这么去做,自不会去回答郝处俊的问题,不过么,李显不答,自然有人效劳,但见狄仁杰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地谴责了后党们一番,顺带着将在场诸臣工们尽皆拨拉到了正义一方。

    “狄大人说得好,殿下,您就下令罢,臣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将这帮乱国贼子绳之以法!”

    “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请殿下下令,臣等无有不从!”

    ……

    自古以来,从龙之功都是最大的功劳,比之军功还要高上不老少,在场诸朝臣原本就大多是抱着此等心思而来的,再被狄仁杰这么一鼓动,自是认定李显一方已是胜券在握,哪有不赶紧表忠心的理儿,拥立李显的呼声自是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郝相,且请稍候,不会太久的,最多半个时辰,一切便将大白天下。”

    李显并没有制止诸朝臣们的表忠心言行,而是微笑地听着,直到诸朝臣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之后,这才面sè沉稳地给了郝处俊一个明确的答复。

    “殿下圣明,老臣将拭目以待。”

    这一听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郝处俊尽管心中尚有疑虑,却也不好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也就只能是拱手应答了一声,退到了一旁。

    “嗯,郝相会看到的。”

    李显很清楚郝处俊就是个直臣,办事从来都是从“理”字出发,自不会去计较其出言问责之过,淡然地一笑,随口说了一句,便将此事搁到了脑后,一转身,朝向了紧闭着的玄武门,默然而立,静静地等待着好戏上演的那一幕……

第八百零二章决战洛阳宫!(二)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诸般部署早在子时之前便已结束,然则武后却不敢安枕入眠,始终坚守在丽水轩的正殿中,以批阅折子来消磨难耐的时间,当然了,心中有事之下,效率自然也就低下得很,大半夜下来,拢共也就只批了五本无关紧要的折子,眼瞅着天将大亮,正戏即将上演,武后自是无心再在这么些琐碎的杂事上浪费时间,刚想着唤人进来侍候梳洗之际,却见一身甲胄的武三思满头大汗地从殿外闯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口中还惶急地咋呼着。

    “嗯?”

    一见武三思如此慌乱,武后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城府深,倒也无甚惊惶之表现,只是拉下了脸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启禀娘娘,太子率群臣披麻戴孝,已至宫外广场之上,事泄矣,还请娘娘圣断!”

    武三思此际已是乱了分寸,也顾不得甚君臣之礼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来,满脸子的气急败坏之sè。

    “什么?尔可都看清楚了?”

    饶是武后心思再沉稳,到了此时,也已是再也端坐不住了,霍然而起,凤眼一瞪,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侄儿在关城上都已看得分明,断然不会错的,可恨裴行俭等一干小人竟跟着太子那厮瞎起哄,军心已是不稳,娘娘,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按预定计划,武三思负责协助程务挺把守玄武门要隘,本以为事情机密,该是能得大功一件,却万万没想到李显竟然发动了群臣一并逼宫,尽管李显那头尚未有冲击宫禁的行为,可关城上的守军却已是议论纷纷,战未起,军心已是见乱,武三思见势不妙,这才赶忙跑来找武后拿个准主意的,这会儿一见武后也慌乱如此,心登时便沉了下去。

    “该死!来人,传葛弓将军即刻来见本宫!”

    武后并不擅长军事,面对着这等逼宫之大事,自不免有些抓了瞎,好在头脑还算清醒,自是紧赶着喝令侍候在侧的宦官去传唤噶尔?引弓前来商议。

    “诺!”

    武后既已发了话,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一名宦官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奔出了殿外,不旋踵,便已陪着闻讯赶来的噶尔?引弓又转了回来。

    “末将参见天后娘娘!”

    噶尔?引弓虽不负责关城的防卫,然则宫外广场上声势闹得如此之大,他自不会听不到,这也正是其不待宣召便急忙赶来面见武后的根由之所在,只不过他并未因外头的声势浩大而惊恐,哪怕是见到了武后,也没急着言事,而是不慌不忙地行了个军礼,举止从容而又淡定。

    “爱卿来得正好,事已至此,当何如之?”

    眼瞅着噶尔?引弓如此从容,似胸有成竹一般,武后慌乱的心顿时稍安了些,只是担忧之sè依旧溢于言表。

    “娘娘明鉴,外头不过是些犬吠耳,实无须担心。”

    噶尔?引弓自信地一笑,轻松自如地给出了个论断。

    “哦,何以见得?”

    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武后的jīng神立马便是一振,赶忙接着往下追问道。

    “启禀娘娘,裴行俭等人虽受太子蛊惑,但断然不会跟随太子冲击宫禁,反倒会竭力阻止其事,故此,只要宫禁不破,大势依旧在我,末将有三策可供娘娘抉择。”

    噶尔?引弓在来觐见之前,便已盘算好了全局,此际回答起武后的问话来,自是显得信心满满。

    “爱卿且说来与本宫听听。”

    武后怕的是没有办法可用,这一听噶尔?引弓竟然有三策,紧绷着的心弦自是松下了不少,欣慰地点了点头,示意噶尔?引弓接着往下细说。

    “诺,微臣以为当此形势混沌之际,娘娘若是亲上城墙,必可乱贼子之军心,圣旨一宣,敌势必颓败矣,而后挥军趁乱攻之,大胜可期也,此为上策;令李大将军出通训门,先破东宫,端了太子的老巢,以乱其军心,而后挥军进击,破敌可期,此为中策;紧守宫禁,以不变应万变之余,昭告天下,废黜太子,另立太子,以拖待变,此为下策;有此三策在,破贼易如反掌!”

    噶尔?引弓混入大唐的根本目的就是要除掉李显这个杀父灭国之仇人,至于大唐经此一劫之后,会有多大的动荡,却是不在其考虑之中,这会儿说起解决之道来,自是能有多血腥便有多血腥,当然了,事到如今,对峙的双方其实已没有妥协之可能,不到一方倒下,事情就不算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噶尔?引弓的三策虽狠毒,却也是必须之事。

    “好,本宫便上城一行,来人,摆驾玄武门!”

    武后乃是果敢之辈,这一听噶尔?引弓分析得如此透彻,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紧赶着便下了令,打算取上策而行之,至于聚集在广场上的诸多朝臣们的xìng命么,武后却是懒得理会那么许多了。

    “诺!”

    武后既已下了决心,闻讯赶来的大小宦官们自不敢稍有怠慢,齐声应了诺之后,纷乱地安排着软辇等仪仗,不多会,一行人便已浩浩荡荡地向不远处的玄武门赶了过去。

    “止步,止步!”

    丽水轩离玄武门并不算远,仅仅只有六十余丈之距罢了,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小广场而已,武后一行人走得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行到了广场的正zhōng yāng,堪堪便已要到了关城之下,胜利似乎已唾手可得,武后紧绷着的脸上都已微露出了丝欣慰之sè,然则走在软辇边上的噶尔?引弓却突然站住了脚,面sè狂变地一挥手,高声嘶吼了起来。

    “爱卿这是何意!”

    被噶尔?引弓这么一喊,整支队伍顿时一阵大乱,茫然不知所以的武后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怒,只是并未就此发作噶尔?引弓,而是不悦地喝问了一句道。

    “娘娘,大事不妙,程务挺是内应,快,赶紧退回丽水轩!”

    噶尔?引弓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甚虚礼了,直接便要替武后下命令。

    “什么?这,这……”

    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武后顿时便慌了神,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是了的。

    “娘娘,快走,程务挺那jiān贼所部兵力部署前轻后重,分明是防内不防外,这是要陷娘娘于城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城墙周边的兵力配置之蹊跷,旁人看不出来,可噶尔?引弓乃是大将之才,自是一眼便看出了不对之处,他可不想平白就落入了圈套之中,这一见武后还在那儿发着傻,登时便急红了眼,真恨不得一把拽住武后便掉头向回跑,只是理智却告诉他,此时千万乱不得,否则的话,不等李显所部杀进宫来,四周布置着的伏兵只怕马上就会发动,没奈何,只好压低了声音,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回丽水轩,三思,尔即刻去调兵来援,快去!”

    被噶尔?引弓这么一说,武后总算是醒过了神来,自是不敢再去关城,下令回辇的同时,也没忘了要武三思赶紧去调忠心于其的原羽林军官兵,至于那些老爷兵能不能顶事,武后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大将军,快看,天后娘娘突然调转回丽水轩了。”

    城门楼上,刚暗中将武三思手下的数名羽林军将领控制起来的程务挺正忙着准备彻底变更部署,却被急匆匆闯进了城门楼的一名亲卫所打断。

    “嗯?”

    程务挺虽不是“鸣镝”中人,可早在幽州任职期间,便已在幽州大都督李伯瑶的劝说下,秘密投入了李显一系,前番出征突厥之际,之所以亲近噶尔?引弓,也是奉了李显的密令行事,此番更是早早将武后的诸般部署报到了李显处,领受的命令不止是打开宫禁,更负有生擒武后等人之任务,原本一切都已将就绪,却冷不丁听闻武后掉头跑了,登时便急了,几个大步窜出了城门楼,跑到楼道处一看,入眼便见武后一行人已疯狂向丽水轩逃了回去。

    “打开宫门!”

    眼瞅着预定计划已无实现之可能,程务挺心中的火登时便狂涌了起来,真恨不得即刻挥军追杀过去,只是如此一来,整个宫廷势必要陷入混战之中,这显然与李显交代的平和过渡之宗旨有所不符,纵使再不甘,他也不敢违令行事,略一犹豫之下,还是咬着牙,硬生生将追杀的冲动摁了下去,万般气恼地从牙缝里挤出了道命令。

    “咯吱吱……”

    城上各要害处都是程务挺所部,自然不会有人怀疑程务挺的命令,至于武三思原本统领的两千原羽林军官兵么,一来是尽皆位于远离城门的地儿,二来,其领军的将领如今都已被拿下,正自处于群龙无首之际,自是无人敢去责问程务挺此举的用意何在,也就只能是茫然无措地看着厚重的宫门就此彻底洞开。

    “看,快看,宫门开了!”

    宫门一开,原本在宫前小广场静静等待着的朝臣们顿时便是好一阵子的sāo动,大多数朝臣们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尽皆将疑惑的目光投到了李显的身上……

第八百零三章决战洛阳宫!(三)

    可惜了,终归还是得打!

    一见到玄武门轰然洞开,李显的心头不禁滚过一阵微微的遗憾,不为别的,只因门开之前,他已得到了城头上“鸣镝”子弟发来的暗号,知晓武后半路折回的事情,很显然,最佳解决预案已再无实现之可能。

    “发信号!”

    早在谋划逼宫行动之前,李显便已料定了武后一方可能作出的反应,毫无疑问,登高一呼,以高宗的名义宣布李显为叛乱分子,无疑是瓦解群臣依附之心的最佳方案,而李显不急着发动攻打宫禁的行动,自是给足了武后表演的机会与时间,为的便是等其率亲信心腹登上城门楼时突然发动,由程务挺率部一举将群贼尽皆拿下,从而将流血程度降到最低。这等计划不可谓不好,奈何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虽不清楚武后那头究竟是如何看出蹊跷的,只是事到如今,李显也没功夫去仔细推敲了,眉头微微一皱,一扬手,沉声下了令。

    “咻……,嘭!”

    李显此令一下,自有一名亲卫应诺而出,一扬手,一支信号弹便已呼啸着飞上了半空,炸出一团浓浓的紫sè烟雾。

    “各部出击,兵围丽水轩,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一见到信号弹升起,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程务挺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重重地往下一劈,大吼着下达了将令。

    “呜,呜呜,呜呜呜……”

    程务挺的将令一下,自有侍候在侧的传令兵卖劲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早已得到了密令的程部将领即刻发动了起来,不是拿住了协防的原羽林军将领,便是挥刀劈杀胆敢抗令者,一时间整个玄武门四周厮杀声骤然暴起,与其同时,原本驻扎在城下的一千五百程部将士则飞快地向丽水轩冲了过去,只一个冲锋,便已击垮了惊惶失措的禁卫部队之阻拦,迅捷无比地将偌大的丽水轩团团包围了起来,但并未趁乱向轩内攻击,而是戒备地就地摆开了防御阵型。

    “大将军,早膳已备好,您该用膳了。”

    紫sè信号弹炸开之际,通训门的城门楼内,左羽林军大将军李多祚正嘻嘻哈哈地与两名奉命督军的栖霞观三代弟子闲聊着,一团的和气之做派,正扯到兴起处,却见亲卫队长从外头疾步行到了几子前,恭谨地一抱拳,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哟,该用膳了,二位仙长就一并在此用了可好?”

    亲卫队长的禀报之言并无甚出奇之处,可落在李多祚的耳中,却是有若炸雷一般,心情顿时激荡了起来,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呵呵地扫视了一下分别坐在左右手边的两名青年道士,带着丝讨好意味地发问道。

    “多谢大将军厚爱。”

    两名栖霞观三代弟子都已是一夜未眠,纵使身强体健,此际也有些乏了,若是无人提起还好,这一听得有早膳可用,自是更觉得饿得慌,加之半夜倾谈下来,早与李多祚混得个烂熟,自是不疑有它,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坐等着大餐送上了的。

    早膳上得很快,亲卫队长去后不久,便见数名甲士手持着托盘从外头行了进来,盘中所盛之物都一般无二,也就是一碗稀粥、两张大饼,还有几碟小菜,无论端给李多祚这个大将军的,还是端给两名栖霞观道士的,都是如此,谈不上有甚出奇之处。

    饭菜虽一般,可对于饿了的两名栖霞观道士来说,能填饱肚子就行,更遑论李多祚本人所用的也是这等膳食,自不会有甚计较可言,各自略一欠身,以示恭谦之意,却没想到就这么个表示礼貌的动作却要了两人的命。

    “啊……”

    “厄……”

    没等两名栖霞观道士将礼数尽到,就见两名负责送膳的甲士几乎同时一翻腕,隐藏在托盘下的刀已是同时出了手,刀光一闪而过,准确无比地切开了两名栖霞观道士的咽喉,可怜两名栖霞观三代弟子一身的武艺都没个施展的机会,只来得及发出了声短促的嘶吼,便已软倒在了地上,手足抽搐了几下,便已没了声息,唯有如死鱼般怒瞪着的双眼,兀自在述说着不甘与困惑。

    不甘,其实真没啥好不甘的,这两名栖霞观道士一身武功虽是不错,可也就只是不错而已,最多不过江湖二流水平罢了,能死在“鸣镝”的最顶级刺客手下,应该是他们的荣幸才对,当然了,他们自己一定不会同意这么个看法,奈何死人是无发表意见之权力的,死了也就只能白死而已,哪怕再不甘,又能如何?

    “多谢二位壮士。”

    李多祚本人也是突将出身,一身武艺自是相当的高明,可就算是他,也没能看清两名刺客出手的刀势,毫无疑问,若是两名刺客的杀招是对着他李多祚来的话,他也别想能躲得过去,有鉴于此,李多祚对两名刺客的态度自然也就谦和得很了的。

    对于李多祚的客气,两名刺客都不曾开口逊谢,也没甚多余的表示,只是各自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如同两尊木雕泥塑般站着不动了。

    “传令:全军出击,兵发丽水轩,有敢顽抗者,杀无赦!”

    一见两名刺客不yù多言,李多祚忌惮之心虽浓,却也不敢耽搁了正事,这便大步走出了城门楼,一挥手,甚是豪气地下了将令。

    “呜,呜呜,呜呜呜……”

    将令一下,号角声顿时凄厉地暴响了起来,集结在城关上的三千甲士蜂拥着冲下了楼道,有若cháo水般向勤政殿方向的武懿宗所部冲杀了过去。

    “不要乱,稳住,稳住,李多祚犯上作乱,乃大逆不道之恶行,天后娘娘有旨,作乱者,死!”

    勤政殿位于德阳殿南边,离通训门只有七十余丈之距,中间并无阻隔,有的只是一个小平坦开阔的小广场罢了,关城上的李多祚所部这么一冲,原本奉调到此处协防的两千武懿宗所部官兵登时便有些子慌乱了起来,直急得武懿宗额头青筋暴跳不已,在弄不明情形的情况下,武懿宗索xìng一咬牙关,直接给李多祚扣上了个反贼的帽子,又搬出武后的名义,好歹总算是暂时稳住了纷乱的军心。

    “放箭,快放箭!”

    七十余丈的距离并不算长,也就是一百四十步左右罢了,纵使李多祚所部花了些时间在关城下摆开攻击阵型,也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杀到了离勤政殿不到六十步之距上,这一见李部官兵汹汹而来,从不曾经历过战阵的原羽林军老爷兵们不由地再次纷乱了起来,一见及此,武懿宗除了气急败坏地喝令弓弩手们放箭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

    “嗖,嗖……”

    老爷兵就是老爷兵,没见过血的战士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战士,更别说这帮羽林军官兵们压根儿就不曾受过严格的战阵训练,个中或许有几名好手,可总体素质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任凭武懿宗上蹿下跳地呼喝着,真shè出了箭矢的弓弩手都没几个,稀稀落落的箭矢看着就让人觉得寒酸不已,更别说除了寥寥数支箭真有威胁力之外,其余箭矢不是飞上了天去,便是坠落在离李部官兵们老远之近处,这等抵抗力度,只能用可笑一词来加以形容。

    “突击,全歼反贼,休走了武懿宗!”

    李多祚乃是冲锋陷阵的悍将,自不会将武懿宗所部那软弱的可怜的抵抗力放在心上,连阵型都懒得作出调整,就这么成方队阵型狂野地碾压了过去,不过瞬息间,便已如cháo水般撞进了武部的阵列之中,战事瞬间便就此爆发了,当然了,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形下,与其说是鏖战,不如说是一面倒的屠杀,人头滚滚落地中,双方交手只不过片刻功夫而已,武懿宗所部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诸武子弟中,武懿宗算是较通武略的一个,然则其能当上羽林军将军,靠的并不是真本事,而是靠着武后的裙带关系,究其根本来说,充其量能当一个队正也就顶破了天了,一开始还能强撑着指挥手下诸军接战,可待得见己方完全不是李部之对手时,自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转身,便打算脚底抹油了的,却没想到这一转身之下,入眼便见武三思、武承嗣哥俩个正率着一拨军从德阳殿处狂冲而来,jīng神顿时为之一振。

    “援军已到,儿郎们,杀反贼啊!”

    武懿宗虽不明白李多祚为何会叛乱,也不清楚武承嗣哥俩个为何到得如此之快,但却绝不会错过这等有可能获取大功的好机会,心花怒放之余,也就没再去细想,嘶吼了一嗓子,率领亲卫队向前拼死进击,以图为赶来的武承嗣兄弟俩创造出扑灭李多祚所部之良机。

    “突击,突击!”

    原羽林军的老爷兵们战斗能力虽不行,可好歹有着两千军力之多,武备极其jīng良不说,还占据了勤政殿的地利优势,虽被李多祚所部杀得节节败退,却一时还能勉强支撑得住,再一见己方援军即将赶到,低靡的士气陡然为之一振,竟与李多祚所部杀得个有来有去,李多祚见状,心中的火气立马便窜了起来,嘶吼了一声,率领亲卫队奋力向前冲去,发起了狂野的陷阵之冲锋……

第八百零四章决战洛阳宫!(四)

    “杀穿敌阵,杀,杀,杀!”

    李多祚本就是以武勇而闻名之斗将,这一发起狠来,当真有若魔神一般,势不可挡,手起刀落间,必有斩获,顷刻间便已连杀十数人,所过之处,实无一合之敌,更令武懿宗所部胆寒的是李多祚身边紧随着的五百亲卫也非等闲之辈,赫然全是靺鞨一族的勇士,个个身材魁梧,勇悍异常,只一个冲突,便已冲得武三思所部阵脚大乱。

    “挡住,挡住,援兵已至,贼军败定了,杀啊!”

    这一见己方好不容易方才兴起的势头,转眼间便被李多祚的亲自上阵彻底打垮,武懿宗登时便急红了眼,一边疯狂地厮杀着,一边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妄图支撑到武承嗣所部的赶到,奈何其手下的老爷兵们原就不是打硬仗的料,死伤一多,军心已是彻底崩盘了去,任凭武懿宗如何呼喝,也没了再战的勇气,丢盔卸甲地四下乱窜了开去,溃败之势已再无挽回之可能,武懿宗见状,哪敢再坚持,率领着亲卫队狼狈不堪地退进了勤政殿中,凭借着地利之优势,苦苦地支撑着残局。

    就在武懿宗所部败进勤政殿之际,武三思已率部赶到了战场,这一发现攻击武懿宗所部的赫然是李多祚,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不为别的,只因武三思之所以出现在此地,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李多祚求援,却没想到李多祚竟然也是“乱党”中的一员,如此一来,武后一方的翻盘希望已是渺茫到了极点!

    武三思自临危受命时起,便急yù调兵解武后之围,奈何其原本所率之军尽在玄武门关城之上,早已全都落入了程务挺所部的掌控之中,他自是没勇气独闯关城,只能是先去了丽水轩南侧,意图调集武承嗣所部去丽水轩护驾,却没想到程务挺所部发动得如此之迅捷,面对着如狼似虎般的程部大军,无论是武承嗣还是武三思都没有硬抗之勇气,只能是率部向通训门转进,打算回合了李多祚与武懿宗两部兵马之后再做计较,一者可分兵进击东宫,来个围魏救赵,二者,也可趁乱反攻丽水轩,未见得便不能扳回不利之局面,可如今,随着李多祚的“叛变”,这等算计已是彻底断了希望,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一线之生机,这生机就在击溃尚处于乱中的李多祚所部,而后顺势沿通训门杀进东宫,拿下李显之家眷,以为人质!

    “娘娘有旨,李多祚谋逆,罪不容恕,杀一贼者,赏钱百贯,杀!”

    武三思能力虽只是一般,可毕竟算是带过兵的人物,多少还是懂得些武略的,自是看出了己方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这一见李多祚所部正处乱中,自不肯放过破敌的大好机会,一声嘶吼之下,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扣到了李多祚的头上,鼓勇率军悍然发动了强袭。

    “儿郎们,跟我来,打垮贼子!”

    对于武三思的污蔑之词,李多祚根本不屑辩解,也没去管败退进了勤政殿的武懿宗残部,嘶吼了一声,率亲卫队一个急转,毫无畏惧地迎上了汹涌而来的二武所部两千大军。

    “援军到了,冲出去,杀啊!”

    一见二武所部赶到,惊魂未定的武懿宗立马又来了jīng神,不思防守,反倒起了夹攻李多祚的念头,狂呼了一声,率六百余残兵又扑出了勤政殿,三方兵马瞬间便绞杀成了一团,激战只一开始便已到了白热化之程度。

    论兵力,此际三武所部加起来已不在李多祚所部之下,论战场态势,更是有着夹击之利,按理来说,三武该能占据到绝对的优势,奈何老爷兵就是老爷兵,打打顺风仗还能鼓勇凑合一下,一遇到硬仗,就连三板斧的本事都没有,又怎可能胜的过李多祚麾下的百战之边军,双方交手不过仅仅一炷香的时间,老爷兵们已是手足酸软地没了斗志,再一看身边的同僚越战越少,心气顿丧,任凭三武如何呼喝鼓劲,也不肯再玩将下去了,逃兵越来越多,三武所部已再无回天之力。

    “进殿,退进殿去!”

    眼瞅着事不可为,已然退到了一起的三武几乎同时呼喝了起来,拼死率部冲上了勤政殿的台阶,据险以死守。

    “后退结阵!”

    勤政殿前有着近三十级的台阶,殿门又算不得宽敞,李多祚所部强攻了几次,都未能攻进殿中,反倒被占据了地利的三武所部之弓弩杀伤了不少,眼瞅着形势不对,李多祚不得不下令暂停攻势,率部将勤政殿团团包围了起来。

    “大将军,末将请命率部再攻!”

    “大将军,您就下令吧,末将愿拼死一战!”

    “大将军,末将愿率部突击,请大将军恩准!”

    ……

    李多祚所部诸将都已杀红了眼,这一见李多祚下令后撤,自是都心有不甘,纷纷出言请战了起来。

    “发信号!”

    李多祚同样对未能及时尽歼三武所部有所不甘,但却不敢因此误了李显的大事,眼瞅着勤政殿虽一时难下,可困在其中的三武所部却已是瓮中之鳖,再无甚能为可言,略一沉吟之下,没去理会诸将的求战,而是yīn沉着脸断喝了一声。

    “咻……,嘭!”

    李多祚此令一下,自有一名侍候在侧的亲卫高声应了诺,而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信号弹,一拉火绳,用力往空中一掷,一声巨响过后,一团红sè的烟雾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呼……,大局定矣!

    红sè的烟雾方一炸开,远在玄武门外的李显立马就注意到了,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嘴角一挑,露出了丝欣慰的笑容,但并未有旁的表示,缓缓地转过了身去,扫视了眼兀自尚在惊疑不定中的朝臣们,语气淡然地开口道:“诸公,大事已定,且随本宫进宫罢。”

    “殿下且慢,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大乱若此?”

    身为首辅大臣,裴行俭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宫廷流血政变,先前宫中杀声大起之际,他便已是惊怒满怀,奈何李显不转过身来,他也不好随便动问,此际李显既已回身,该问个分明的,裴行俭自不会有甚含糊可言。

    “无甚大不了的,左右不过是几只害群之马妄图违抗天命罢了,而今事已毕,裴大人无须记挂在心。”

    先前的杀声都已是如此之响亮,个中意味岂不是明摆着了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个大概来,更别说似裴行俭这等久经沙场之辈了的,毫无疑问,裴行俭此际问这么句话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乱事本身上,而是带着明显的问责之意,这一点,李显自是看得出来,哪怕明知道裴行俭对大唐素来忠心耿耿,心下也难免有些不喜,但并未就此发作裴行俭,而是语气淡然地解释了一句,话音一落,便不再给诸般臣工开口的机会,一转身,大步向敞开着的玄武门行了进去。

    “唉……”

    明知道李显这是在敷衍,可裴行俭却是不敢再动问了,不为别的,只因如今大局只怕已然落入了李显的完全掌控之中,说得再多又能如何?更遑论李显都已将一贯称呼的“裴相”改成了“裴大人”了,若是再不识趣,只怕他裴行俭连“大人”都没得当了,事已至此,裴行俭除了长叹一声之外,却是啥话都不敢再说了,微微地摇了摇头,抬脚跟着向玄武门迈去,后头的诸般朝臣们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跟在了后头。

    “进宫!”

    朝臣们方才一动身,原本只是率部静静地屹立在小广场边缘的东宫虎贲率大将军张明武像是突然猛醒过来的大虫一般,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的咆哮,率两千东宫卫率军开始了前压,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越过了小广场,冲进了城门洞,而后兵分两路,迅捷地将向丽水轩走去的朝臣们护卫在了zhōng yāng。

    “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

    已然率部将丽水轩围得个水泄不通的程务挺一见到李显率领着群臣们行将过来,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忙不迭地领着几名心腹将领赶了过来,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轩内情形如何?”

    对于程务挺所部的表现,李显自是满意得很,但并未出言点评,只是神情淡淡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外围贼子已尽皆肃清,轩中实有兵丁不过两百之数,另有宦官宫女数百,栖霞观余孽三十余亦在其中,末将请命强攻,恳请殿下恩准!”

    程务挺显然还对未能实现将武后当场拿下一事耿耿于怀,于汇报之际,兀自不忘出言请战。

    “不急,几个跳梁小丑耳,翻不起甚大浪来,程将军只管率部牢牢护住丽水轩便足矣。”

    事到如今,大局已是尽皆在握,李显自是乐得表现一下自己仁君的一面,并没打算一上来便发动狂攻,这便笑着安抚了程务挺一句,而后转回了身去,朝着人群中的王方明招了招手。

    “微臣叩见殿下。”

    一见到李显有招,王方明立马激动得面sècháo红不已,疾步抢到近前,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平身罢,爱卿且去一趟,让轩中人等出来投降,本宫可以从轻发落。”

    李显虚抬了下手,示意王方明免礼,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能参与大位继承之事,本就是种殊荣,更别说还能在其中发挥些作用,这绝对是留名青史的大好之事,尽管早已知晓了自己的使命,可真到了事到临头,王方明还是不免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应答的声音都因之微颤了起来……

第八百零五章决战洛阳宫!(五)

    “轩中的人听着,尔等附逆谋反,已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今,太子殿下有好生之德,给尔等以自新之机会,限尔等一炷香内出降,逾时不候,来人,燃香!”

    王方明原就是朝臣中赫赫有名的大嗓门,此际心情激动之下,声音里更是带着浓浓的金石之音,穿透力极强,哪怕是躲在丽水轩深处的武后等人,也能听得个分明,一时间,原本就慌乱的轩中人等自是更慌上了几分。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武三思何在?为何不调兵前来护驾?废物,本宫要尔等来何用!”

    王方明不喊还好,这一喊之下,原本就深陷恐慌之中,只是靠着意志力强行保持着冷静面目的武后彻底绷不住了,霍然跳了起来,面sè铁青无比地嘶吼着,那样子哪还有半点天后的尊荣,怎么看,怎么像是街头骂街的老妈子。

    死寂,一片的死寂,无论是一向奉承话不绝口的程登高,还是能言善辩的噶尔?引弓,此际全都成了闷口葫芦,当着武后的暴怒,所有侍卫在侧的人等全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空旷的偏殿中,唯有武后的粗重喘气声在回响个不停。

    “怎么?都哑巴了,嗯?哼,别以为不说话,太子那厮便会放过尔等,哼,葛爱卿,尔不是一向自负机智么,怎么?也想着投降了么,嗯?”

    值此危机关头,感情用事自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一点,武后自是心中有数,奈何心中的不甘与耻辱之感却并未消减多少,凤眼一瞪,便已将火气发泄到了噶尔?引弓的身上。

    “回娘娘的话,外头杀声已停,诸位武大人怕都已是指望不上了,而今唯有釜底抽薪,方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眼瞅着努力多年的复仇大计将要就此幻灭了去,噶尔?引弓心中的不甘之意并不比武后低多少,他自然也不想就这么彻底认了输,只是到了如今这等窘境,他又哪能拿的出甚高明的应对之道来,被武后这么一逼,也就只能是有些无奈地提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嗯?说清楚了!”

    武后乃是聪明人,自是一听便明了了噶尔?引弓此策的意味,左右不过是孤注一掷地去干掉李显罢了,尽管明知道这个希望着实是太过渺茫了些,可对于将要溺死的武后来说,好歹也算是根救命的稻草罢,没的选择时,也就只能是紧紧抓住不放了的。

    “娘娘明鉴,我方所余人手已不敷防卫之用,倘若贼子要攻,半柱香内必定告破,而今太子那厮既是要凸显宽仁,自不会在一炷香内发动攻击,恰给我等以翻盘之机,个中关键便在清虚仙长身上,依末将看来,当如是……,或许能有一线之胜机!”

    事到如今,噶尔?引弓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语气低沉地将自个儿所思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清虚仙长,您看此事可为否?”

    噶尔?引弓的计划并不复杂,武后自然是一听便能明了,心中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后一搏的机会了,自是千肯万肯了的,奈何她肯不顶用,还须得清虚老道这个关键人物肯搏命方可,正因为此,武后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清虚老道。

    “娘娘不必担心,此事就交给老道好了!”

    清虚老道对李显的恨意一点都不在武后与噶尔?引弓之下,只要能杀得了李显,就算他要拼掉老命,也断然在所不惜,更遑论此番行事已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清虚老道自是不会放过,但见其长眉一掀,双眼jīng光暴闪而出,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肯定的承诺。

    “好,事不宜迟,那就开始罢,拜托诸位了!”

    眼瞅着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了大半,武后自是不愿再多耽搁,这一听清虚老道同意了噶尔?引弓的斩首计划,自是不再犹豫,一咬牙关,慎重其事地朝着众人一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娘娘保重,臣等去了!”

    尽管都清楚此事就算成功,参与者也注定将被愤怒的东宫卫率官兵们撕成碎片,可清虚老道等人却并未退缩,各自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

    丽水轩前的小广场上,摆在香案上的香柱依旧在明暗不定地燃着,渺渺的青烟随风飘来荡去,点点香灰缓缓滑落,时间便在这香灰剥落中悄然地流逝着,很快,原本就不算太长的香柱已渐渐燃到了末节,而丽水轩内却依旧是一派的死沉,浑然不见有投诚者的出现,这令群臣们的心都不禁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又该是怎样一个收场法。

    “看,有动静了!”

    “出来了,终于是出来了!”

    “能不流血便不流罢。”

    ……

    就在朝臣们等的心焦之际,寂静一片的丽水轩中终于出现了动静,先是几名战战兢兢的宫女宦官从内里哆嗦地走了出来,紧接着,一大群混杂在一起的羽林军官兵与宦官宫女们蜂拥地从轩中跑了出来,这等情形一出,担心宫变闹得过剧的朝臣们自是全都大松了口气,纷纷出言议论了起来,却是没人注意到李显倒背着的双手正悄无声息地给一众亲卫们发出了个隐蔽的信号。

    “停步!再敢往前乱闯者,杀无赦!”

    蜂拥而出的人群似乎乱了分寸,埋头便向前猛走,这等情形一出,负责包围丽水轩的程务挺自不敢大意了去,断喝了一声,一挥手,示意jǐng戒线上的将士们将刀枪挺出,强行将人cháo拦阻了下来。

    “哎呀,杀人啦,快逃啊!”

    程部将士的刀枪方才刚立起,纷乱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人群顿时炸了窝,惊慌失措的人群四下乱窜,整个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未曾得到命令的jǐng戒官兵们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瞬息间便被纷乱的人流冲得乱了阵脚。

    “突击,突击!”

    程务挺所部只有三千兵力,要想将整个丽水轩全都围困起来,兵力自然是有些不足,哪怕是在最重要的正面,所能布置出来的jǐng戒线也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而已,被混乱的人群一冲,立马就陷入了无以为继的地步,还没等程务挺下达格杀令,就见化装成小宦官的噶尔?引弓一声大吼之下,率领着三十余化装成普通羽林军士兵的栖霞观高手们拼力向前冲杀而去,瞬息间便已突破了程部的阻截,势若奔雷般地向三十余丈外的李显冲杀了过去。

    “shè!”

    事发极为的突然,而基本上由一流高手组成的栖霞观人等的突进速度更是奇快无比,快得绝大多数的朝臣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这群凶人便已杀奔到了离李显不到十五丈的距离上,眼瞅着情形已是危机到了极点之际,却听张明武突然暴出了一声大吼。

    “嗖、嗖、嗖……”

    尽管噶尔?引弓等人发动的极为突然,可早就在张明武的密令下做好了准备的东宫卫士们却并不慌乱,但听一阵机簧声响中,密集如暴雨般的钢箭已朝着冲杀过来的噶尔?引弓等人当头罩了过去。

    死亡,无可避免的死亡,哪怕冲杀过来的一众栖霞观人等个个都是江湖高手,纵使他们手中的长剑舞动得再快,却又哪能挡得住如此密集箭阵的攻击,冲在最前面的十余人当场就被shè成了刺猬,在连声惨嚎中毫无侥幸地横死当场,而余者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前推进着,妄图趁乱杀到李显的身前。

    “上!”

    东宫卫士们手中的弓弩虽然犀利无比,奈何因着保护阵型的缘故,只有前面的两百余官兵能发出弓弩之攻击,尽管shè杀了近半的凶徒,可因着角度的缘故,并无法做到全歼来敌,眼看着就要被飞袭而来的凶徒突进到防卫线上之际,却听张明武再次怒吼了一声,十数道身影已然暴闪而出,毫不示弱地迎上了冲将过来的一众凶徒,其中赫然有着罗通、李耀东、叶胜等“鸣镝”中绝顶高手之身影。

    双方都是高手,可无论是人数上还是气势上,显然都是东宫卫士这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只一交击,噶尔?引弓等人的突击势头便已被彻底遏制住了,双方顷刻间战成了一团,各不相让之下,场面可谓是火爆无比,直到此时,被惊呆了的朝臣们这才回过了神来,惊呼声刹那间响成了一片,只是眼瞅着东宫卫士一方已然占据了上风,朝臣们虽惊,却也并未就此乱了分寸,场面上倒也并不显得太过混乱。

    “蹲下,蹲下,有敢乱动者,杀无赦!”

    直到突击的噶尔?引弓等人被东宫高手们拦截了下来,程务挺方才从震惊中缓过了气来,心中后怕不止之下,怒气顿时勃然而起了,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狠狠地劈杀了一名慌乱间冲到了其身边的小宦官,满脸子杀气地暴吼了起来,试图将大乱就此控制下来,奈何受了惊的人群此际哪有心思去管旁的事情,都忙着乱窜逃命不已,自无人在意程务挺在嚷些甚子,眼瞅着场面要失控,直急得程务挺额头上的青筋都狂跳了出来……

第八百零六章决战洛阳宫!(六)

    无聊的把戏!

    尽管混战就在眼前激烈地上演着,然则李显却浑然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不曾去看上一眼,至于被搅得大乱一片的程务挺所在之处么,李显同样不曾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似一派轻松状,实则心中的弦却是绷紧了的,不为别的,只因李显很清楚面前这场刺杀的戏码绝不是正戏,不过只是烟雾弹罢了,真正的杀手还藏在暗处,李显自是不想倒在胜利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战事依旧惨烈地进行着,尽管栖霞观人等已被彻底压制住了,然则这帮牛鼻子却是狠戾得紧,打法凶悍异常,不惜以伤换伤,拼死地向前突击,试图冲破罗通等人的拦截,几个照面下来,双方都各自倒下了数人,可战局却依旧僵持着。

    血勇之气固然可嘉,但却绝对无法持久,尤其是在程务挺所部终于弹压住了sāo乱之后,面临着被程部与东宫卫率军全面包围的绝境,栖霞观道士们的战意渐消的同时,心中的惧意也就此大起了,本就处于下风的战局瞬间便彻底向“鸣镝”一方飞速地倾斜着,随着栖霞观众人伤亡的渐重,这等趋势也就愈发明显了起来。

    杀,还是杀!一众“鸣镝”高手们根本不管栖霞人等作何感想,下手绝不容情,一炷香过后,还能拼命厮杀的栖霞观人等包括浑身浴血的噶尔?引弓在内,已只剩下了四人,而反观“鸣镝”一方,可战之士却还有八人之多,尤其是罗通、李耀东、叶胜三大绝顶高手尽皆完好无损,战至此时,栖霞观人等的覆灭已成定局,观战的朝臣们紧绷着的神经也就是松懈了下来,议论声渐起渐响,显然已是有余裕去点评战局了的。

    “李显,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啊……”

    噶尔?引弓一身武艺虽相当高明,比起栖霞观高手们来说,甚或还要强上一筹,奈何他毕竟不是江湖出身,习惯的是战阵厮杀,遇到了这等江湖乱战之场面,应付起来,自是分外的吃力,身上已是多处受伤,只是靠着过人的体魄,才勉强硬撑到了现在,可随着栖霞观众道士的相继陨落,受到罗通重点招呼之下,噶尔?引弓已是再难支持,然则心中的不甘之意却是更浓烈了几分,拼尽全力地骂了一嗓子,可惜骂声未完,便已被罗通一刀劈在了小腹上,一疼之下,再也站立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惨叫,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死罢!”

    对于噶尔?引弓这等狼子野心之辈,罗通自是不会手软,哪管其伤重如何,手一挥,一道刀光闪过,噶尔?引弓硕大的头颅便已翻滚着向地上落了去,然则噶尔?引弓生命即将消失前,嘴角边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不为别的,只因他已看到了一道雪亮无匹的剑芒突然在战场左侧亮了起来,速度奇快无比,毫无疑问,是隐藏在暗处的清虚老道出手了!

    “嗡……”

    宗师一击自是非同小可,哪怕清虚老道已是半残之身,可在剑道上的造诣却是天下第一人,这一出剑,当真有若天神下凡,出剑之际,人还尚在远离李显二十余丈开外处,可剑芒只一闪,人剑合一地便已杀到了离李显不过数丈之距上,猛戾无比的剑芒震荡出一阵有若龙吟般的剑鸣之声。

    终于来了么?那就战罢!

    李显之所以不愿强攻丽水轩,顾忌之处有二,一是怕栖霞观人等依仗地利之优势,带给手下将士以不必要的伤亡,二来么,正是担心清虚老道会趁乱逃走,概因清虚老道的武功实在是太强了,在此的高手虽多,可除了李显本人之外,却无人能挡其锋芒,一旦这老贼逃出了生天,后患必然不少,不说别的,光是隐在暗处搞刺杀,便足以将大唐朝廷弄得个鸡飞狗跳,不用多,随便杀死些朝臣,就够李显头疼的了,能有机会将其一举铲除,李显自是乐得如此,哪怕要冒些风险,却也是值得的,而今,清虚老道终于出现了,李显自不敢轻忽了去,脚下一点,人已飞窜了出去,在掠过一名东宫卫士身旁之际,手一抄,已将那名东宫侍卫斜插在腰际的横刀抽在了手中,只一抖,一道如链般的刀芒已是暴闪而出。

    “噌,噌,噌……”

    清虚老道化装成了一名老宦官,先前趁着大乱之际,跑到了战场左侧,又装成被吓坏的样子,瑟瑟发抖地趴到在了地上,轻而易举地便骗过了负责jǐng戒的东宫卫士,也瞒过了追捕的程务挺所部官兵,甚至连李显也没能发现清虚老道已然趁乱潜伏到了离自己不远之处,在清虚老道看来,在战局已然大定之时,李显的心神应该是最放松之际,此时出手,成功的把握xìng应该是极高,正因为此,清虚老道悍然发动了突袭,但却万万没想到李显的反应竟然会如此的神速,待得见李显人刀合一地迎击而来,清虚老道震惊之余,已是再无变招之可能,只能硬着头皮选择与李显硬撼到底,只一瞬间的交击中,双方也不知硬碰了多少记,一阵阵火花四溅中,锵锵的撞击声响得有若爆豆一般。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两道人影若有蛟龙般在空中盘旋交错,速度如风一般,令人看不清过程,刀光剑芒闪烁得连成了一片,刺目已极,瞬息间,百十招便已过了,随着两声闷哼响过,两道人影左右一分,各自飘飞了开去,几乎同时落了地,彼此相隔五丈之距,默默地对峙了好一阵子之后,清虚老道突然笑了起来,声线暗哑地问了一句道。

    “猜的!”

    李显也笑了,很是坦然地摊了下手,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猜的?呵呵,好一个猜的!老夫纵横天下数十年,唯有两败,尽栽在殿下手中,时也命也,哈哈……”

    清虚老道苦笑着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句感慨之言,而后仰头狂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了半截,身子摇了摇,已是重重地往地上倒了去,胸口猛然炸开一道血泉,狂喷着溅上了半空,人尚未着地,便已没了声息,显然在刚才一战中,已中了致命之伤。

    “咳咳……”

    清虚老道一倒下,李显显然也有些绷不住了,腰微微一弯,连咳了几声,一道血线顺着嘴角便流淌了下来,赫然也是受了不起的内伤。

    “殿下!”

    “保护殿下!”

    ……

    就在两大宗师高手对战的同时,罗通等人也已将残存的三名栖霞观道士斩杀当场,这一见到李显吐了血,自是全都慌了神,嘶吼着全都飞扑了过来,将李显团团护卫在了zhōng yāng。

    “本宫没事!”

    李显伸手擦了擦嘴角边的血线,随手将横刀丢在了地上,深吸了口气,强行将翻滚不已的血气压制了下去,甩了甩头,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声,而后排众而出,缓步向看傻了眼的群臣们走了过去。

    “臣等叩见殿下!”

    群臣们大多都听说过李显武功绝顶,可却少有人真看过李显出手,待得惊见先前那一战的激烈与jīng彩,自是全都被慑服了,此际一见李显行来,全都低下了头,不敢跟李显对视,尽皆规矩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诸位爱卿免礼罢,如今大局虽已粗定,然则先皇遗骸却是不好太过惊扰,就请五位宰辅随本宫一并进轩一行,其余人等皆在此等候好了。”

    战事虽已基本成定局,可事情却并不算完,不止有高宗生死之迷要解开,更有着一桩头疼事,那便是究竟该如何处置武后这个罪魁祸首,李显尽自五脏六腑都因震伤而难受得紧,却也还休息不得,只能是强撑着吩咐了一句道。

    “臣等谨遵殿下之令!”

    就眼下这个局面,别说高宗已死,就算没死,也无人可挡李显的登基,裴行俭等人纵使心中有着再多的疑虑,也断然不敢在此际表现出来,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诸位宰辅大人请罢!”

    这一见诸般臣工皆已顺服,李显也懒得再多言,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转身便向丽水轩走了过去,裴行俭等人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丽水轩虽不算大,可好歹也有着正、偏殿以及数十间的偏房,原本可容纳两百余人在其中生活,然则先前一战中,绝大多数的宦官宫女们都已是逃了出去,此际的丽水轩中已是寂静无声,李显一行人在李耀东等侍卫高手的护卫下,自是一路无阻,不多会便已来到了主寝宫中,入眼便见一身整齐朝服的武后赫然正端坐在榻边上,而高宗则生死不知地横卧于榻,一行人等的脚步尽皆为之一顿,一时间竟都不知该不该上前见礼了。

    “儿臣见过母后!”

    五位宰辅茫然不知以对,可李显却是从容得很,持礼依旧恭谨,就宛若平常时候一般无二,顿时便令诸宰辅们心中不由地都泛起了些微澜……

第八百零七章善后事宜(上)

    “臣等叩见天后娘娘!”

    裴行俭等人都是儒家熏陶出来的直臣,最讲究的便是礼数,进寝宫之前,还真担心李显大胜之余,做出些甚有悖人伦的事儿,此际见得李显并未有失常态,自是尽皆心弦微松,忙不迭地跟着大礼参拜了起来。

    “免了罢,本宫可当不起尔等的大礼。”

    武后原本还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可一见到李显与诸宰辅联袂而来,便知己方已是彻底输了个jīng光,心中自不免灰暗一片,只是虎死不倒架,言语虽尖刻了些,可语调却是颇为的平静。

    “谢母后隆恩!”

    李显并不曾因大胜而自矜,也不曾因武后的讥讽之言而变sè,依旧规矩得很,谢了一声之后,便即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却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武后。

    尽管还没登基,可如今的李显已然是实际上的帝王,他不开口,诸宰辅们自是不敢多言,只能是别扭无比地退到一片,尴尬地看着面前这对母子俩表演着沉默复沉默的哑剧,主寝宫里的气氛自也就显得格外的压抑。

    “呵,显儿长大了,娘也就能放心了,你父皇去了,娘已别无所求,就跟着一并去了也好。”

    望着李显那挺拔的身形,武后的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实不知该说些啥才是了,沉默了良久之后,自嘲地一笑,像是临终嘱托般地开了口。

    “母后请节哀,父皇一生cāo劳,为我大唐打下煌煌之基业,武功之盛,古来未有,实千古之明君也,儿臣当秉承父皇之遗志,保社稷之安宁,与民生息,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李显根本不接武后的话茬,身子一躬,一派诚恳状地述说了一通,就宛若是在接受传位之诏令一般无二。

    “嗯,社稷有显儿在,娘自是放心得下,裴爱卿,尔是三朝老臣了,诸般事宜皆熟稔得很,有尔居中主持,当不至有失,先皇丧葬、显儿登基二事就由爱卿办理罢。”

    武后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之人,眼下既已大败,自忖无力与李显对抗之下,自是识趣得很,一番交代倒也颇为的得体。

    “老臣遵旨!”

    裴行俭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等平和交接的一幕,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又偷眼看了看李显的脸sè,见李显并未有甚特别的表示,这才紧赶着站了出来,躬身应了诺。

    “嗯,显儿可还有甚要交待的么?”

    武后虚抬了下手,示意裴行俭退下,而后面sè柔和地转向了李显,语带真诚地问了一句道。

    呵呵,到了这等时候,还跟咱玩心机,可笑!

    旁人或许会被武后这等低姿态的退让所迷惑,可李显对武后实在是太了解了,又怎会不知其心里究竟的是啥心思,左右不过是打算以退为进,妄图蒙混过关,保住她的太后名分,以备将来卷土重来罢了。

    “母后cāo劳一生,想来也是累了,今又逢父皇大行,儿臣实不敢多有惊扰,来人,请母后下去休息!”

    尽管没有就此斩杀武后的意思,可李显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武后,更不可能还让其高高在上地插手朝局,自不会被其小儿科般的障眼法所迷惑,先前之所以与其虚与委蛇,为的便是要给武后一个还有希望的错觉,让其自动将李显想听的话尽皆说将出来,而今诸事已定,李显可就没打算再跟武后玩将下去了,语调很快便已转冷。

    “诺!”

    李显发了话,领着几名小宦官跟随在侧的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高声应了诺,领着人便行上了前去。

    “你……,哼!”

    一见李显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武后心中的火气“噌”地便狂涌了起来,直气得面sè发青不已,怒目瞪视着李显,可惜李显压根儿就不为所动,面sè平静如水一般,唯有嘴角边却是挂着丝讥讽的微笑,顿时便令武后心中微寒,骂人的话自也不敢再往外乱喷,也就只能是怒气冲冲地一拂袖,昂着头向外行了去,高邈等人见状,自不敢稍有大意,一拥而上,看似侍候,实则严密监视地将武后簇拥了出去。

    “臣等叩见陛下!”

    诸宰辅们浑然没想到正说得好好的,李显却突然翻了脸,正自目瞪口呆间,却见李显已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众宰辅们一个激灵之下,这才醒悟过来,敢情继承之事已是就此确定了,这会儿站在面前的已不是太子,而是帝王,心惊之余,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跪倒于地,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帝王就该有帝王的架子,这可不是能随意轻忽了去的,哪怕李显本人其实并不喜欢那些虚礼,可身为统治者,必须的礼仪却是万万少不得的,面对着众宰辅的大礼参拜,李显自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平静地叫了起。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显可不是心慈手软的高宗,而是手段狠辣的主儿,诸宰辅们对此自都深有体会,又怎敢有甚疏失之处,忙不迭地齐声三呼万岁不已。

    “诸公,先皇已大行,朕心中哀痛不已,诸事便由裴相领衔,诸公一并襄助办了去便是了,至于朕的年号么,就叫启元好了。”

    武后这个罪魁祸首虽已拿下,可事情却并未完结,不仅是三武还占据着勤政殿,更有着正在杀来的越王大军之威胁,李显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装模作样的哀嚎吊丧一事上,交代了诸宰辅几句之后,便打算赶往德阳殿主持大局。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李显金口已开,诸宰辅们自是不敢胡乱进言,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领命不迭。

    “嗯,那就有劳诸公了。”

    事情既已交待完毕,李显自是不打算再多留,抬脚便要向外行了去。

    “陛下。”

    没等李显动身,郝处俊却是突然上前了一步,一躬身,拦住了李显的去路。

    “郝爱卿还有甚事么?”

    一见站将出来的是郝处俊,李显的眉头立马不为人察地微微一皱,但并未发作,而是声线平淡地吭了一声道。

    “陛下,老臣以为娘娘虽是有过,然,人伦不可轻废,还请陛下圣裁。”

    郝处俊身为门下省侍中,一向以魏征为榜样,素以敢言而闻名天下,哪怕此际面对着的是素来强硬的李显,他也一样不该初衷,无甚顾忌地便问起了对武后的处置,这等敏感的问题一出,裴行俭等人登时便被惊得额头见了汗,可郝处俊却依旧淡定得很,宛若说的只是一般朝政而已。

    “郝相所言甚是,朕说过了,母后cāo劳了大半辈子了,是该颐养天年才对,朕看九成宫如今闲置着也是闲置着,就请母后移驾到九成宫安度晚年好了,郝相以为如何啊,嗯?”

    如何处置武后,李显早有预算,之所以不想急着去办,一来是没有必要,左右其党羽被剪除之后,已是再无翻身之机会,啥时处置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二来么,毕竟眼下政权方才刚交接,诸事繁杂得很,李显没必要去处理武后这只死老虎,再者,等事情平静之后,再去处置武后的话,影响也会小的多,正因此有着这么些考虑,李显这才会在处置武后一事上不置一词,可惜这等良苦用心却被郝处俊这么一句话给捅出了个大窟窿,当真令李显心中颇为的不爽,只是再怎么不爽,李显也不好冲着郝处俊这么个忠心老臣发了去,无奈之下,也只好强按着心中的不满,语气微见生硬地解释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郝处俊其实对牡鸡司晨的武后并不感冒,甚或也不是真关心武后的死活,真正担心的是李显会对原后党与越王一系的官员大开杀戒,以致影响到朝局的平稳过渡,此际见李显并无重手处置武后之想法,也就明白了李显的心意,心中的担忧既去,自是不会再多纠缠,称了声颂之后,便即退到了一旁。

    “臣等叩见陛下!”

    李显方才行出丽水轩,早已在外头恭候多时的朝臣们立马跪倒了一地,尽皆大礼参拜不迭。

    “诸位爱卿都平身罢,先皇已大行,诸般事宜,朕已决意交由政事堂处理,望诸公能从旁协助,勿遗勿失。”

    望着面前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李显的心中自是有着无穷的感慨,只是事尤未完,却也不是发感慨之时,李显也就只是虚抬了下手,神情淡然地叫了起。

    “臣等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朝臣们先去见到武后被押走之际,便已知李显登基已成事实,只是未得准信,尚不免有些忐忑,此际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自是尽皆欢喜了起来,不说别的,至少众人的从龙之功已是到了手,心情又怎会不因之大快,三呼起万岁来,自是分外的整齐与洪亮。

    “启禀陛下,孟津急信,越王李贞举旗叛乱,其前军已攻占了老河口!”

    坦然地受了朝臣们的大礼之后,李显摆了下手,示意诸朝臣们自行去办公,刚打算赶往德阳殿,却见兵部侍郎孙三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语气焦急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嘶……”

    “啊……”

    ……

    孙三省话音一落,刚要散将开去的诸朝臣们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倒吸气之声响成了一片……

八百零八章善后事宜(下)

    真是个没眼力架的家伙!

    望着孙三省那张惶急的老脸,李显当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紧急军情固然是要报将上来,可也得看场合不是?这会儿人心尚未彻底稳固,被孙三省这么一搞,若是李显没个事先的准备的话,这会儿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李显其实也没想到这等天寒地冻之际,越王的大军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说心中不紧张自然不可能,要知道大唐如今实行的是府兵制,尽管藏兵于民看起来似乎能省下不少的军费开支,可却造成了一个恶果,那便是国家骤然有事时,难以调集足够的兵力,纵使是东都洛阳也是如此,刚从突厥回师的十万南大营之兵丁如今都已散了去,军营里就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留守官兵,就算李显此际发出诏书,要想将大军召集起来,少说也得十天的时间,很显然,这一头是指望不上了的。

    倘若越王的大军来得快的话,李显所能依靠的就只有程、李两部羽林军以及东宫卫率军,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万不到的兵力而已,再算能临时抽调来的洛阳府的常备军三千,总兵力只在一万二千多罢了,扣除皇城等不得不守的要隘,真能上阵御敌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之数,至于河西军那头么,如今还在赶路之中,何时能赶到还真不好说,毫无疑问,形势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诸位爱卿不必紧张,越王yù行不轨之事,朕早已知晓,而今关陇铁骑已过崤山关,正兼程向洛阳而来,贼子猖獗不到哪去!”

    不管真实的形势如何,该安抚的人心却是须得赶紧安抚下来,哪怕心中再如何烦躁,李显也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微微一笑,一挥手,甚是豪气地宣布道。

    “陛下圣明,贼子死无葬身之地也!”

    “陛下英明,臣等叹服!”

    ……

    在场的诸般朝臣大部分基本上都是原中立派的,好不容易站对了队,自然不想刚到了手的从龙之功就这么化为泡影,也不管李显说的是真还是假,全都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个个口中颂词如cháo一般狂喷着,直听得李显当真有些个要起鸡皮疙瘩之恶感。

    “诸公都去忙罢!”

    军情如火,李显自是无心跟众朝臣们多拉呱,挥了挥手,便即上了软辇,由张明武率着两千卫士浩浩荡荡地向勤政殿而去……

    “末将等参见陛下!”

    勤政殿处,又连攻了几次,都未能杀进殿去的李多祚正朝着一众将领大发雷霆,突然间见到李显的软辇行了过来,心中自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忙不迭地引着众将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

    李显缓步行下了软辇,环视了一下忐忑不已的众将士,又看了看勤政殿紧张戒备着的三武所部,心中颇为的不耐,但并未出言责备李多祚等人,只是淡然地叫了声起。

    “末将等谢殿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显既已发了话,诸将们自不敢怠慢了去,按着朝规谢了恩,各自站到了一旁。

    “陛下,贼子麋集殿中,末将无能,未能克期灭贼,还请陛下责罚。”

    眼瞅着李显面sè冷淡,自知作战不利的李多祚心中的忐忑自不免更深了几分,紧赶着出言自请起了罪来。

    “无妨,投鼠忌器耳,非战之罪也,李将军辛苦了。”

    尽管对李多祚迟迟不能拿下三武有所不满,然则李显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微微一笑,和煦地安抚了李多祚一句道。

    “末将请命再攻一次,定当破贼以还!”

    眼瞅着李显将东宫卫率军带了来,李多祚唯恐失去了立功的机会,这便偷眼看了看李显的脸sè,一咬牙关,高声请战道。

    “嗯,李将军忠勇可嘉,朕心甚慰,只是如今事情有变,越王已反,其所部大军正在向东都急行而来,朕还须李将军率部为朕坚守洛阳,劳累过度怕是不妥,这样罢,朕让东宫卫率配合李将军所部一道破贼好了。”

    李显急着要去部署作战事宜,哪有那么多时间供李多祚浪费,不说别的,真要是李多祚所部能攻得下来,那也不会连番败阵了的,此时再攻,怕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起sè,当然了,这并不是李多祚所部无能,也不是将士不用命,实在是地形所限,在不能放火的情况下,要想攻破密集防守的殿门,难度确实不小,也正因为此,李显才没出言责备李多祚,不过么,自是不会同意其再攻之请求,这便略一沉吟,以商榷的口吻下了旨意。

    “诺,末将遵旨!”

    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多祚自是不敢再坚持,也就只能是大为不甘地低头领了旨。

    “张明武。”

    这一见李多祚没再多异议,李显也不想再多废话,这便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张明武今rì随着李显逛荡来去了大半天,始终没能捞到仗打,早就闲得手脚发痒了,这一听李显点了自己的名,哪有不赶紧站出来应诺的理儿。

    “朕令尔派一队军卒配合李将军所部,限时三刻,给朕拿下秦臻殿,不得有误!”

    李显扫了眼摩拳擦掌的张明武,面sè一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旨意。

    “诺!”

    一听己部只出一队兵,张明武自是颇为的不甘,但却绝不敢在此际讨价还价,一躬身,紧赶着应了诺,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陛下请稍候,末将这就去安排强攻。”

    若说张明武是因出兵过少觉得不过瘾的话,李多祚则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队率之兵不过百余人而已,派不上啥用场不说,还平白分走了己部的功劳,奈何李显旨意已下,李多祚纵使再不满,也没胆子提出异议,只能是躬身请了命,而后大步赶回了本阵,嘶吼着下达了最后一击的命令。

    “不要慌,娘娘已派了人去城外调军,南大营之兵须臾便至,只要能挡住贼子,我等皆是社稷功臣,娘娘断不会亏待了诸位!”

    这一头李显在调兵遣将,勤政殿里的武承嗣也在拼命地为手下残军打着气,空口白牙地胡乱许了不少的诺。

    “没错,武尚书说的是,我等皆受娘娘大恩,当拼死相报,血战到底,谁敢临阵退缩,杀无赦!”

    与武承嗣一样,武三思也很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不管他们投不投降,落到李显手中,都绝对是死路一条,与其平白去死,自不如顽抗到底,有鉴于此,他自是全力配合着武承嗣唱起了白脸,挥舞着横刀,恶狠狠地发出威胁之言。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武懿宗没两位族兄那般颠倒黑白的口才,不过么,带头呼呼口号却还是相当的踊跃,残军官兵们都瞧见了李显的到来,对于三武之言自是不甚相信,呼应的声音自也就显得有些个有气无力了的。

    “呜,呜呜,呜呜呜……”

    没等三武的动员闹剧落幕,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大作中,张明武已亲率着一队率的东宫卫士开始了前压。

    “弓弩手准备,shè死他们!”

    东宫卫率尽管人少,可战斗力却是极强,这一条,羽林军官兵可都是清楚的,眼瞅着张明武所部缓步行来,负责指挥作战的武懿宗自不免紧张了起来,这便紧赶着嘶吼了一嗓子,此令一下,两百余列阵于台阶上的弓弩手立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紧张地瞄准着渐行渐近的东宫卫率军。

    “弓弩准备!”

    这一见羽林军弓弩手们如此紧张戒备,张明武不屑地撇了下嘴,低喝了一声,立马便见行进中的百余东宫卫士齐刷刷地解下了右边腰间悬挂着的弩机,各自瞄准了目标。

    “shè!”

    随着东宫卫率军的逐渐逼近,双方之间的距离很快便缩短到了六十步之距上,此时正好处于东宫卫士们手中之连环弩的有效shè程之内,而羽林军官兵们手中的弓箭shè程却只有五十步左右,这显然是东宫卫率军破敌的大好机会,张明武自不会错过了去,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百余名东宫卫士齐刷刷地扣动了扳机,千余支钢箭密集如蝗般地呼啸而出,高速划破空间,瞬间便在措不及防的羽林军官兵中激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之声。

    “出枪,冲!”

    箭雨洗劫之下,原本排列在殿外走道上的羽林军弓弩手们基本被shè死当场,余者也被这等密集的箭雨吓得趴在了围栏之后,就连头都不敢抬将起来,一见及此,张明武紧赶着便又嘶吼了一声,但见shè空了箭矢的东宫卫士们飞快地丢下弓弩,cāo起左边腰间插着的手铳,撒开双腿,发起了狂野的冲锋。

    “弓弩手反击,盾刀手上前,准备接战!”

    一见东宫卫率军已发起了冲锋,武懿宗可就急红了眼,狂乱地挥舞着横刀,驱策着手下将士准备迎接东宫卫士们的强袭。

    “开火!”

    就在武懿宗慌乱调兵之际,东宫卫士们已趁乱冲到了离台阶不过十数步之距上,但听张明武一声大吼,枪声瞬间便有若爆豆般响成了一片,硝烟弥漫中,一颗颗子弹呼啸着撞进了乱成了一团的羽林军官兵之中,登时便扫到了数十人。

    “出刀,杀贼!”

    没等羽林军回过神来,张明武已是大吼着抽出了腰间的横刀,飞也似地冲上了台阶,如神魔般冲进了乱军之中,乱刀狂劈,瞬间便连杀数人,直惊得羽林军官兵们尽皆避让不迭,原本就乱的阵势自是更乱了几分,再被后续杀来的东宫卫士们一冲,立马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尽皆不管不顾地扭头向殿内逃了去。

    “出击,杀!”

    亲自率军作为第二梯队的李多祚一见到张明武所部竟然只一个冲击,便已打开了殿门的难关,一时间心中当真百味杂陈,不为别的,只因他让张明武打先锋之用意本是想让张明武吃些苦头,以此来显示己方先前接连败阵实非战之罪,但却万万没想到东宫卫率军的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强悍,震惊之余,倒也没忘了正事,嘶吼了一嗓子,率部向已大开的殿门冲杀了进去。

    羽林军老爷兵们的战斗力本就不行,早先之所以能接连数次击破李多祚所部的强攻,依仗的只是地利而已,而今地利已失,军心已乱之下,又怎能挡得住张、李二部jīng锐的冲杀,不过一炷香时间的交手,战事便已告了终了,三武尽皆战死,羽林军八百余残军除当场战死的三百余之外,余者皆降,至此,整个皇城已是彻底落入了李显的掌控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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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