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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御九秋     紫阳txt下载     紫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妥善安置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但比他们更早的是那条毒龙,二人睁眼之时它已然趴伏在了潭边。

    阿九叫醒老五,想要与之诊脉,但蝙蝠并无寸关尺,故此诊脉难得进行,只能倾听心跳,老五心跳极快,几乎难以详细计数,只能大致判断出他的心跳较人要快出六到七倍。

    阿九听完老五的心跳之后皱眉看向莫问,“探其气海。”

    莫问闻言延出灵气内探巨蝠的下腹,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此物不得练气法门,气海混沌一片。”

    “记下他此时的气息,三日之后再做比对。”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其心跳如何?”

    “起伏有力,只是跳动太快,需设法降其心跳,如若不然所受龙气多被其自身消耗,难得积累。”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世人皆知心跳越快寿命越短,龟蛇之属之所以能够寿长,与其心跳缓慢不无关联。

    “你当日送我的补气丹药还有两颗。”莫问看向阿九。

    “三日之后再与老五服食,我去洗脸。”阿九说完转身向江边走去。

    老五之前一直肚皮朝上接受二人检视,见得阿九离开,立刻扑腾起身低头下望,但他肚皮很是圆滚,脖颈又短,看不到什么,双手此时已然化成了双翼,也下探不得。

    “不要看了,这是只雄蝠。”莫问自然知道老五想看什么。

    老五闻言咧嘴露齿,莫问皱眉上望与此同时自心中计较该如何降低老五心跳,蝙蝠皆有蛰冬习性,但此时已然过了冬天,能否蛰冬乃未知之数,此外蝙蝠的神识已然彻底驱净,本能尽失,老五怕是不会蛰冬。

    “你不要急于说话,也不要急于变化,先在此处留上一段时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溜圆的大眼有一丝疑惑闪过,莫问见状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出言解释,“我受了上清法术,需去**平天灾,既然已经不容于晋国,就只能另走他途,之前我已然与千岁,柳笙商议过了,接受赵国邀请,助其平定东北慕容燕国,阿九亦是此意,故此我不能一直在此处陪你。”

    老五闻言侧目歪头,眼中疑云更重,莫问只得再加详解,“我此举并非数典忘祖,我想帮助汉人北上驱胡,奈何晋国一心偏安,并无北上驱胡的打算。而凉国势弱,也扶之不起,故此眼下难得天下一统,只能舍大求小,先助赵国驱走燕国,解了黎民百姓的刀兵之祸。”

    莫问微做停顿继续解释,“我即便受了那护国金印,亦不是赵国臣子,只是一场交换,我只帮助他们克制燕国,以此换取汉人利益,除此之外不会受胡人差遣,待得燕国败走,与胡人便两不相欠,日后再见,是敌非友。”

    老五闻言再度张嘴,却因无法口吐人言而难得表述。

    莫问并不知道老五想要说什么,见他有口难言,怕他焦急难受,便猜测其意,予以开解“周贵人与我们一直很是亲近,我被困建康城外之时,她曾派遣死士前往送水送食,她亦赞同我暂接赵国金印,她的两个皇子日后都有登基称帝的可能,到得那时我们便回返晋国,有周贵人与我们正名,可解世人误解。”

    莫问说完,老五的忧虑神情并未消解,奈何不能口出人言,想要出手比划却又无手可用,情急之下斜身倒地,抬起一条后腿,竖起了两个指爪。

    “你在担心我会与百里狂风等人交恶?”莫问猜道,老五一直喊百里狂风为二爷,此举想必指的是他。

    老五闻言撑翼起身,连连点头。

    “我会寻找机会与他们详谈,若是他们顾念同门之谊,便各自退让一步,我不与之正面为敌,他们亦不要阻我道路,如若不然便只能各自行事,他们下得狠心在前,便不能怪我不顾情义在后。”莫问语气既硬且冷。

    老五闻言愣住了,大眼圆睁,神情惊愕。

    “你先前焚烧的那道符咒其他六人皆能感知,但百里狂风,刘少卿,夜逍遥三人并未南下救援,他们应当知道若无紧急危难我不会焚符求救,明知你我有难还置身事外,好有同门情分。”莫问冷声说道,人皆有阴阳两面,对外的往往是阳面,内心多有阴暗,这阴暗之念多不见人,除非面对至亲才会显露。

    老五闻言大是疑惑,抬起肉翼试图挠头,这肉翼之上有残留钩爪,竟也挠得。

    “此事不需分神去想,他们不来当有三种可能,一是战事紧急,难得抽身,若是此种情况,他们便是将建立功德置于同门情义之上,既然如此,那就各显其能。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听到了风声,知道豫公主与我过从甚密,将我当成了助纣为虐的叛徒,加之我先前乃是与晋国皇室争斗,他们不愿与我为伍,故此不来。若是如此便是信我不过,枉费我将他们视为至交。

    最为可恨的是第三种可能,我得阿九丹药相助,费心劳神渡过天劫,成为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最先渡过天劫的紫气之人,他们忌我成就,惧我威能,恐我抢功,怕我争位,故此才会见死不救,不来救援。”莫问越说越气,话语说完面色大红。

    老五闻言大张血口,瞠目结舌。

    “你莫要不信,当年争夺画符圣物天狼毫,他们皆看出赵真人刻意偏向于我,哪怕事后我将赵真人留于我的灵精分赠众人亦未能消除他们心中隔阂。”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见莫问气愤异常,便移动肉翼轻轻碰触,意有安抚。

    莫问吐出心中话语,憋闷尽去长长叹气,“不管怎样,毕竟同为上清准徒,师出同门我会避免与之兵戎相见,若是无奈为之,亦绝不会伤他们性命。”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并不希望见到七位上清准徒反目,虽然他已然看出目前这七人已然分成了两派。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回返。

    “我已然告知他我日后的打算了。”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看向老五,“以后我会留下传授你兽身练气之法,待得你学全学会,再教你变化之道。”

    老五说不得话,只能点头。

    “此处离无名山并不遥远,平**无需常居此处,偶尔到来教导一番便可,不要因为帮他而耽误了你自身的修行。”莫问冲阿九说道,当年他之所以定居山外的镇子而没有继续北行,正是因为无名山位于北方。

    “知道。”阿九答道。

    老五闻言疑惑的看向阿九,看完阿九又看莫问,他察觉到二人说话忽然变的很是随意。

    阿九微笑过后冲老五说道,“异类修行较人要难上百倍,只因异类神识不全,难得开悟,亦难得明法,你虽然附身异类,神识却全,学那异类练气之法并不困难,你且……”

    “莫要传授他上清法门。”莫问打断了阿九的话。

    “放心。”阿九知道莫问是不想老五步了二人的后尘。

    “好好听,仔细记。”莫问抬头看向老五,待得老五点头之后转视阿九,“你在此处教他,我出去一趟,明日回返。”

    阿九点头同意。

    莫问迈步向南,到得地道出口处遇到了前来送饭的龙含羞。

    “那洞内湿气很重,待得湿气减弱,我再与你进入祭坛查看壁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你眼下要去往何处?”龙含羞点头之后出言问道。

    “处理一些琐事,明日便回。”莫问转身进入了地道。

    出得地道,莫问并未回返苗寨,而是施出身法向东行进,出得丛林继续向东,过得边关还是向东,到得正午时分已然掠出了将近千里,这条路他曾经多次往返,知道何处有大的富庶城镇。

    到得城镇先行购买女人用物和精细点心,下午偷闲歇息,到得夜幕降临,进入府库,将库中黄金取走不少,此时白银虽然多有流通,却只限于民间,府库囤积多有黄金和前朝大钱。之所以说拿而不是偷,乃是因为自正门径直闯入。

    由于负重,行的就慢,四更天方才回返苗人山寨,径直前往山腰山洞寻找龙含羞。

    莫问自洞外发声,待得龙含羞点亮灯烛,方才进入山洞。

    “这些当有五千两,与那楼古一千两,余下留作苗人用度。”莫问放下并打开了木箱。

    “哪里来的?”龙含羞大是激动,五千两黄金便是五万两白银,当真不少。

    “关内八百里外的炎陵,为府库所有,熔后再用。”莫问回答,此番外出主要是为了兑现当日与楼古的诺言,还有就是为老五留下日后的饭钱,老五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自行觅食的,只能烦劳苗人照顾,而苗人自己过的也很是窘迫。

    “多谢你了。”龙含羞并未推辞。

    “我那同门也不能久居此处,老五附身蝙蝠,食量必定很大,他不吃血食,食物需要作熟才行,那条毒龙也要经常喂食,以免体弱气虚。”莫问说道。

    “你放心就好,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龙含羞问道。

    “半月之内,我先回去。”莫问估算了一下时日。

    出得山洞,经由地道回返孤岛,到得祭坛近前,将干粮和女人用物交予阿九,阿九看过之后报以会心微笑。

    三日之后,莫问再度以灵气探入老五体内查其灵气变化,细心估算之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老五即便学得异类的炼气法门,承受了龙气,要想变化人形至少也要十年时间。

    吞服以补气丹药,三日之后再试,得出了最终结论,即便三管齐下,老五要想幻化人形也需要五年时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障己目

    五年的时间对于异类来说并不算长,但莫问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很清楚老五有多大的耐性。

    “老五尚未掌握异类的练气法门,待得熟悉想必可以提前一段时日。”阿九见莫问皱眉不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当与他酒喝,也不成。”莫问话到中途便自行否定了,按照常理来推,老五喝酒之后亦能够加速丹药的融解,但这个方法不可实行,一来老五体形巨大,需要极多酒水才能见效,此处没有酒水与他喝。二来饮酒多少老五无有分寸,万一喝的多了发起疯来,可没人能制得住他。

    “当设法让他蛰冬,降其消耗,多加积累。”阿九指着正在石门处挑逗毒龙的老五。

    “如何施为?这座岛屿有阵法隔绝,画符尚可上下连通,却无法阵内起阵。”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接话茬,莫问恨不得翌日便带老五离开,但目前的这种情形根本急不得。

    “你惹它作甚?”莫问冲老五喊道。

    老五闻言舍了毒龙,转身扑蹦而回。

    “今日午后我将离开此处,阿九与你待上一段时日亦会离去,你要安心在此修行,不要惹祸。”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

    “我离开此处会去再见慕青,与她足够银钱,由她代养你吴家骨肉,待你能够变化人形再出去与她们母子相会。”莫问再道。

    老五再度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在此处受些寂寞也不算什么,女儿有慕青代养,他亦放心。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玉瓶递与阿九,“你送我的丹药还剩下一枚,你且收着,待得老五体内丹药耗尽,再与他服食。”

    “你此番外出少不得征战施法,灵气定会大量耗损,这枚丹药你留着傍身,待得我回无名山之后再度熔炼与他,”阿九摆手未接,转而自怀中取出一小巧瓷瓶,“这是一枚疗伤止血丹药,药效不凡,你也带上。”

    莫问沉吟片刻抬手接过了瓷瓶,连同先前玉瓶一同收起,阿九所言极是,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要前去抵御燕国妖兵异兽,施法定然频繁,耗气自然严重。

    “辛苦你了。”莫问冲阿九说道,阿九要留下指导老五,还要回无名山炼丹,两处奔走定然辛苦非常。

    “与我客气甚么?”阿九微笑摇头。

    莫问微笑回应,道门的教义受儒家影响较重,并不鼓励坤道行走江湖,而莫问亦不认为二人并肩作战为好,行军作战乃是男子职责,后援固内是女子本分,此为阴阳差别,男女分工。

    “不需多时龙含羞便会到来,我去那祭坛之中为其剥去四壁青苔,待她到来与她前往观看壁画。”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答应,莫问转身走向祭坛,行过两步便转过身来,“你所在无名山区域可以强大异类?”

    阿九摇头发问,“没有,为何有此一问?”

    “若是威胁,我当前往为你除去,免生后患。”莫问答道。

    “没有。”阿九摇头微笑,莫问行事当真细心,其实细心和粗心并不是一个人天性的品性,而是心态的外露,细心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关怀,而粗心则源于潜意识里的不在乎。

    莫问得到回答,这才转身走向祭坛,那条毒龙被折磨的太久,锐气尽失,见到莫问到来反倒意有胆怯,莫问自其身旁走入祭坛,延出灵气扫去脚下石台以及洞内四壁上附着的青苔。

    青苔已然干透,遇到灵气成片脱落,石壁上的壁画得以显现,确切的说石壁上并非壁画,而是刻画,与时下的雕刻技艺相比石壁上的刻画显得很是粗陋,线条粗大,人物神态亦不灵动,祭坛内的刻画起于两尺处,止于一丈高,自石门左侧环绕延伸至石门右侧,描绘的是一副宏大的战争场景。

    西侧石壁刻的是两队人马厮杀的情景,一方身材高大,用刀斧长矛,另外一方身材矮小,多用木棒,那身材高大的一方衣着多兽皮,当为蚩尤一族。身材矮小的一方多丝布,当为黄帝一方。通过这面刻画可以看出蚩尤一方武器和力量都要强于黄帝一方,黄帝一方处于劣势。

    由于这幅刻画出自蚩尤一方,故此其真实性值得推敲,但根据其雕刻的衣着和武器来看,想必并非完全造假,因为黄帝一族养蚕织布要早于蚩尤一族,而蚩尤一族冶炼兵器则要早于黄帝族人。

    北侧石壁上刻的多是各种巨大的野兽,这些野兽的背上多坐有蛮人,而另外一方野兽较少,多为开弓的黄帝族人,说明到了战争的中期,双方用到了野兽和箭阵,这幅刻画显示的还是蛮人在战争中占据优势。

    东侧石壁上的刻画极为玄奇,多有手持刀斧的骷髅鬼卒和腾云驾雾的神龙巨怪,亦有踩踏浮云的各路仙人,到得此时已然分辨不出哪一方是黄帝,哪一方是蚩尤了,很明显战事到了后期已经有仙人和妖魔参与其中,人间的争斗蔓延成了三界混战。

    最后的一副场景已经不见了仙人和妖魔,取而代之的是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其中左侧和中间二人伸手指向下方左侧人群,而右侧那个巨人手指下方右侧人群,刻画到此结束,并无战争结果。

    这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是谁,此时已然难有准确答案,亦不敢断言他们就是三清祖师,因为自古至今有很多权力三分的情况,一人独断难免流于片面,二人商议容易引起纷争,只有三人才能相互制约,最后的这幅刻画表明双方打到最后已然惊天动地却仍未分出胜负,最后是由三位主宰出手平定的,但这三位主宰的意见也不相同,最终以其中二人的喜好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败,亦决定了凡人的死活和天下的归属。

    看完祭坛内的所有刻画,莫问心中极不平静,之前的史书并未对于当年的那场大战进行详细描述,即便有所涉及,也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将蚩尤说成凶残恶人,这种对于当权者歌功颂德的习性乃是所有史官的劣根性,这种人留下的史书当不可尽信。这祭坛的刻画是当年战事的参与者留下的,当不为虚,所有刻画所表达的并不是自我吹嘘,而是一种人不可胜天的无奈。

    出得祭坛,龙含羞已然到来,正在与阿九说话。

    “祭坛石壁上的青苔已然清理干净,阿九,你陪龙族长入内,移步当需站稳。”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

    龙含羞早就想进去观看,而阿九亦知道莫问让她陪龙含羞入内是让她趁机观看石壁刻画,故此二人快步进入了祭坛。

    老五此时正在大快朵颐,龙含羞为其带来了一整只烤熟的野兽,由于没有了脑袋,故此不知是狼是狗,亦可能是别的什么,在这熟肉的腿部有一条绳索,想必是龙含羞先行攀上悬崖,再将其拖拽上来的。

    老五的两只肉翼上长有钩爪,此时正抓着那只肉块大口撕咬,见莫问出来,便将那肉块递向莫问,莫问皱眉摇头,老五也不再让他,收回肉块张嘴撕下,余下骨头便扔给了门内那张嘴乞食的毒龙,彷如喂狗一般。

    一炷香之后,阿九与龙含羞出了祭坛,龙含羞神情倒无甚变化,反倒是阿九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三界各有所属,若有逾越,定酿大祸。”阿九走至莫问身旁摇头说道。

    “依你之见,那三位巨人是否为我三清祖师?”莫问问道,他让阿九观看刻画,主要是为了此事。

    “三清本无形体,可化万物,那三人是不是三清当真说不准。”阿九摇头说道。

    “我以为那三人是我道家三清,右侧那手指蚩尤一方的当是我上清祖师。”莫问说道。

    “何以断定?”阿九疑惑的问道。

    “三清之中,上清居东。”莫问伸一指。

    “三清之中,以我上清祖师对异类最为宽容,亦最豁达,并不看中血统。”莫问伸二指。

    “我乃上清准徒,鬼使神差一般来到蛮荒,老五有此造化,或许是天意使然,要赐飞天坐骑于我。”莫问伸三指。

    阿九闻言未置可否,莫问所说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此外天意亦并非毫无变化,并无规律可循。

    莫问说完皱眉闭目,久久不语。

    “你所思为何?”阿九疑惑的问道。

    “阴阳之道,往复循环,若那三人真是三清,那祖师当年留下憾事,势必会加以回环。”莫问眉头更紧。

    “我不明了,你且详说。”阿九摇头。

    “我也只是猜测,希望是我多心,不然汉人危矣。”莫问皱眉摇头,如果那石壁上的三个巨人真是三清,那祖师与玉清和太清就在当年天下归属的问题上发生过分歧,最终是玉清和太清将天下归于黄帝一方。由于不知道玉清太清和上清祖师的分歧根源,就只能靠猜测,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血统,黄帝一族居于中原,为正统。蚩尤一族居住蛮荒,为异族。如果当年三位祖师的分歧真是这一点,那上清准徒所肩负的责任极有可能是扭转这种地域性的狭隘认识,这也是他不敢细想的原因。

    “何出此言?”阿九还是没有听懂“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莫问自言自语。

    阿九侧目看向莫问,莫问所说的是孔子春秋的言语,意思是外族到了中原就是中原人,中原人到了外族地界就是外族人,决定一个人是外族人还是中原人并不是血统,而是他们沿袭的文化和风尚是中原的还是外族的。

    “怪不得上清会收异类弟子,只因异类弟子无有国界血统之念,行事更加公允公正。”莫问自说自话。

    “你到底所说为何?”阿九笑问。

    “胡思乱想罢了,并无来由。”莫问停止冥想,微笑回应。

    “余下的事情交予我,你早日出山去吧。”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点头,“此番出去世人必定误解于我,我当先行隐藏先人阴宅,以免日后被那些愚民挖了祖坟……”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魂

    “且不管世人如何误解于你,天不枉之。”阿九安慰。

    “过几**也离开此处吧,莫要耽误了自身的修行。”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待老五彻底安定下来我再回返无名山。”阿九点头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画写定位符纸两张,递与阿九一张,另外一张折叠之后握于手中。

    招来老五再度交代叮嘱一番,方才与阿九和龙含羞经由地道离开孤岛,到得山前将另外一道符纸递与龙含羞,“苗人若遇危难,可将此符焚化,我会前来。”

    龙含羞双手接过符纸小心收藏,这张符纸实则是莫问与他们苗人的一个承诺。

    “路上多加小心,我去为老五准备晚上的饭食。”龙含羞收好符纸,转身西行。

    “每日与他一餐,无需多给。”莫问说道。

    龙含羞回身点头,转身去了。

    “若是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当为其远征东北,路途遥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莫问看向阿九。

    阿九微笑未语,莫问日后要率军远征,而她要奔走于无名山和蛮荒之间,彼此皆无暇抽身,相见无期。

    “我走了。”莫问说道。

    “路上多加小心,与敌对阵不同于比武较技,万不可优柔寡断。”阿九叮嘱。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举目向西,此时龙含羞已然走远,不见人影。

    “青天白日,莫要再起坏心。”阿九见到莫问举动,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此番离去时日太久,离别之时总要做些什么才是。”莫问侧目歪头。

    “世间才子佳人多有丝竹传情,笔墨表心者,你先前亦是读书人,为何无有读书人的样子?”阿九嗔怪。

    “我虽为读书人却不喜圈绕作态,诗词满腹不愿流露,商羽在胸不屑显能,你且过来,让我抱上一抱。”莫问探手笑道。

    “大言吹嘘,好生没羞。”阿九摇头笑道。

    “不如这般,我为你作诗一首,起乐一曲,若是合你心意你与我赤诚相见,可否?”莫问再笑。

    “当真是商贾之后,吃不得亏呀。”阿九抬头指向西北,“我有心投怀,奈何有人窥视。”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西北,只见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正在孤岛上空振翼悬停,向此处张望。

    “我走了,你多加珍重。”莫问无奈叹气,转身迈步。

    阿九起初站立未动,待得莫问走至林间快步追了上去,到得面前环臂绕腰,“你所思便为我所想,然你我已然站于雷池边缘,若有逾越怕会粉身碎骨,我亦不惧粉身碎骨,只是不能害了你。”

    莫问闻言暖意盈胸,展臂相拥,“天地如此之大,我便不信无有脱胎换骨之法,你且回去,容我争取拼搏。”

    阿九不语摇头,并不松手。

    阿九较莫问要矮上数寸,闻得秀发香气,莫问心猿意马,旖念波动,本欲上下其手,却咬牙止住。

    “温香犹如催军鼓,可有暖玉退兵钲?”莫问重重呼吸。

    “污言秽语,不是君子所为。”阿九闻言面色大红,松手转身,掩面而去。

    “若是这般便不是君子,恐怕世间只有阉人才做得君子。”莫问笑道。

    阿九闻言亦不答话,快步跑远,到得山峰拐角处回头冲莫问招了招手,莫问抬手回应,阿九转入山北,莫问转身东行。

    老五之事有了着落,与阿九定下了默契,东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感舒畅,入了边关之后斟酌路径,决定不走老路,而是寻路北行,先行离开晋国前往碧水潭答谢千岁。

    北行之际,不时可以感知到鬼魅异类隐于市井,他虽然急于赶路,仍然明辨善恶加以降服,此时所为已然不求扬名,只为代行天道。

    三日之后,到得黄河南岸,此时已然是春天,无冰可踏,而莫问亦不需要浮冰踏脚,提气轻身,凌波而过。

    到得碧水潭,千岁正在石屋内打坐练气,他得莫问之助炼有补气丹药,此时正在打坐炼化。

    见到莫问到来,千岁急问老五如何,莫问如实告知,千岁闻之,大慰。

    莫问随后问及女童之事,千岁告知已然交予慕青。

    “大哥,你对此有何看法?”莫问将蛮荒祭坛的刻画说与千岁,随后问道。

    “那三位指点乾坤的巨人,可能是道家三清,居右者应该是我们上清道君祖师。”千岁生性沉稳,并未断言。

    “天道循环,日月盈亏,当年之战祖师与太清玉清意见相左,会不会于日后……”莫问五指弯曲手腕微转。

    “不知他们当年为何意见相左。”千岁摇头。

    “当是因为世人血统而起的纷争。”莫问说道,道家门人说话亦分对象,与自己人说话和与俗世人说话是有差别的,与自己人可以直说实情,与俗人说话便要略加变通,这倒不是欺瞒,而是担心世人心智不够,误解了道家教义。

    “若是因为血统不一而区别对待,怕是有失公允,然世人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念已然根深蒂固,怕是很难改变。况且我亦未曾见过祖师,不知祖师脾性,故此不敢胡乱猜测。”千岁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再度开口,“不过三清之中只有上清容纳异类弟子,故此你先前推测三清对于血统意见不一亦不无道理。”

    “若祖师真要扭转世人狭隘偏见,怕是不会选择晋国,当会选择异族。”莫问皱眉说道。他最为担心的是上清祖师会让上清准徒扭转世人狭隘的种族之念,如果真是这样,那祖师绝不会选择晋人,因为晋人统一天下起不到博容的宣世作用,最大的可能是让上清准徒帮助异族一统天下。

    “哈哈哈哈,休说世人,便是你也心存血统之念,不然怎会以异族相称?”千岁笑道。

    “若是天意要我助赵国一统天下,我绝不领命,哪怕自毁修为亦不为之。”莫问咬牙切齿,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头上的那一箭为何人所射,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被胡人吃剩的血腥脏器,那是一群不可教化的禽兽。

    “不可妄语胡说,外族又并非只有胡人,你悟性远超我等同门,亦好亦不好,料事于先只能徒增烦恼,别想的太过遥远,杞人忧天无甚用处。”千岁皱眉摆手。

    莫问点头不语。

    “那慕容燕国与赵国征战多年大占上风,燕国崇尚萨满,其妖鬼兽兵当真厉害,这些年赵国修行中人折损无数,你此番前去定然极是凶险,我等修为低劣也帮你不上,凡事皆要小心。”千岁将话题拉回眼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这番话是有言外之意的,千岁料定他此番前去早晚会与同门有所冲突,故此先行表明两不相帮的态度,这也符合千岁的心性和行事风格。

    “早些年我偶然得了一物,收藏多年也无用处,你此番出去多有凶险,便送与你傍身。”千岁自床榻之下取出一布包放于桌上。

    “大哥有心了,我有符咒在身,无需刀剑。”莫问摇头说道,根据布包轮廓来看,千岁送他的当是一把刀剑。

    “不忙推辞,你且看它一看。”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探手拿过,翻开三层外布见到了包裹之物,此物当是一柄长剑,与成人手臂等长,剑柄并非寻常所见的双环护手,而是上一下四的指形握槽,这种把柄他之前从未见过,不过观其形状当为单刃兵器,既是单刃便是刀非剑,不过其鞘却是剑类的直鞘。刀柄和刀鞘全为黑色,无有任何纹饰,亦无破损痕迹,看不出年代和来历。

    端详片刻,莫问探手握住刀柄试图拔刀,却未能将其拔出。转而看向千岁,千岁摇头说道,“无有机关。”

    “那如何出得?”莫问好奇心起,这把刀无有任何气息,太过普通便不符情理。

    “感知杀气便可出鞘。”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心念西阳县当年惨象,杀机一起,瞬时抽刀而出。

    他之前猜想的不错,这的确是刀非剑,此刀宽有三指,通体黝黑,刃口锋利,最为奇特的是此刀血槽与寻常刀剑不同,为中空血槽,自前至后,宽有三毫,重量已然超过了百两,超过百两便为重剑,确切的是说重刀。

    “周身无有铭文,此凶器可有来历?”莫问问道,这把刀可砍可刺,且血槽很深,一旦临身必无生理,寻常刀剑之所以血槽不曾开透是因为血槽太深会令刀剑脆弱,此刀敢开出如此宽深的血槽,必是当年铸刀的工匠对刀的锋利太有信心,确信可以以锋利破阻力。

    “来历无从知晓,看它不似凡铁,亦无熔铸痕迹,想必是天石磨成,不过打磨并不圆润,当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千岁摇头说道。

    “打磨此刀的人定是为了复仇,绝非防身所用。”莫问点头说道。

    “当是如此,此刀不但有伤身之能,还有破魂之效,我曾经以恶蛟试过,被其杀伤魂魄都不得保留。”千岁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将那黑刀放归追上,“多谢大哥美意,我要此无用。”

    “收下吧,先前夜逍遥自我这里挑走了三件兵器,今日也与你一把,这些年我只寻得这些好物,尽数给了你们我也安心,想必你们不会手持利刃伤及同门。”千岁将那黑刀推向莫问。

    “夜逍遥当年所拿为何?”莫问问道,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屋内摆设杂乱,千岁言之是夜逍遥翻动所致。

    “皆是利器。”千岁并未言明。

    莫问闻言亦未曾追问,沉吟良久道谢收下了这把能够杀身破魂的黑刀。

    正午过后叙话已毕,便别了千岁,行往东南……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真

    东行之际莫问心中并不平静,他之所以选择午后动身是因为此时动身可以赶在深夜回返西阳县,先前与阿九所说隐藏祖坟一事并非笑谈,当真要将祖坟隐去,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会被汉人视为数典忘祖的叛徒,这些人奈何他不得,定会迁怒莫氏先人。

    三更时分回返西阳县,此时城外的田地里已然泛绿,县城中的房舍亦修缮完好,已然看不到丝毫的荒废迹象。

    莫氏祖坟位于城东林中,由于莫氏先前为西阳县大户,故此祖坟占地颇广,有坟丘三十余座,约五亩见方,要将这片区域隐藏起来并非难事,但若想做的不留痕迹当真不能,沉吟良久,莫问寻向阳石两块,背阴石两块,画上符咒埋入坟丘四角,这一作法并不是将这片区域隐去,而是将其庇护起来,外人可见却不可入。

    将祖坟保护周全,莫问悄然回返莫家药铺,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莫家药铺门口有两个衙役看守,见到莫问回返,匆忙站起冲莫问见礼,转而快步跑走。

    莫问并未急于进门,而是注视那两个衙役远去,此举无疑是县官所为,目的是防止有人进入莫家药铺行窃,而县官所为无疑是豫公主授意,换言之,豫公主并未放弃邀请他出任护国真人的念想。

    片刻过后,县衙方向出现了一只飞禽,趁着夜色急速北飞,这只飞禽并非信鸽,而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海东青,海东青不产于此处,且其极为稀少名贵,非寻常人等所能驯养,当是豫公主留于县官报信用的。

    回返宅院,一切如旧,他之前读的是儒家诸子,儒家有君子远庖厨之说,故此他并不善于烹炊,腹中饥饿便自灶间点上灶火熬制粗粥,食罢,回返东厢躺卧休息,海东青飞行速度要快于信鸽,用不了多久豫公主就会得到消息赶来此处。

    次日清晨,莫问再起灶火,将那黄金拂尘融化,日出之后缓步出门,自北侧城门外出,绕至东南,凌波过河,南下看望慕青。

    无人处凌空飞掠,临近镇子缓步进城,到得慕青院舍之外敲开了院门,开门的是慕青的姐丈,此人当是真正的迂腐书生,读书太多已经读的傻了,见到莫问亦不说话,只是侧身让路。

    莫问点头为礼,进了院子便见到慕青抱着女童坐在门外,她的姐姐正在房中整治午饭。

    “老爷,你来了。”慕青见到莫问急忙起身迎了过来,说话时侧目东望,不问可知是在寻找老五。

    “老五不曾跟来。”莫问冲慕青的姐姐点头为礼,转而低头看向慕青怀中熟睡的女童,这女童得到妥善照顾,白胖了不少,长睫翘鼻,圆脸小口,着实可爱,她长的更像其母,莫问暗自庆幸当日未曾一怒之下杀掉王元嫆,不然日后定然遭这女童怨恨。

    “五哥去了何处?”慕青忐忑的追问。

    “为我办事去了,近日难得回返,他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莫问探手抱过女童微笑打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慕青挂念老五。

    “你是老五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不能瞒你,不日我将会前往赵国为其征讨慕容燕国,此举并非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刀兵祸害,我一人力薄,需老五相助,但老五修为不够,为策万全我便未带他前往,将其留在一安全所在潜心修行,待得能力足够再去寻我,助我东征。”莫问将那女童交与慕青。

    “老爷,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在意的是老五。

    “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定会如实相告,绝不会欺瞒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见莫问板起了面孔,便不敢再问,她亦相信莫问所言不虚。

    “这女童是何来历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你可要小心照顾,万万不可懈怠,待得老五回返,你们再一家团聚,在此之前你就住在令姐家中。”莫问叮嘱。

    “老爷放心,我一定视她为己出。”慕青重重点头。

    “莫老爷,在下听闻前些时日建康出了偌大变故……”慕青的姐丈走过来懦懦开口。

    莫问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是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担心会受牵连,便摆手开口,“你且放心,此事已处置周全,万不会牵连你等。时下朝廷所用的察举选官制度多有弊病,若无显赫家世,便是满腹经纶亦不得为官,慕青住在娘家,还需烦劳二位多加照顾,善待这女童,待得贫道回返,便寄书于先皇周贵人,她的两个孩儿皆有王位在身,可封四品以下官员,届时你可直受官印,这圣贤书不读也罢了。”

    慕青的姐丈闻言愕然呆立,他听说过莫问在建康的所为,知道他所言不虚,无需察举便可做官,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反倒是慕青的姐姐先有动作,快步而出屈膝跪谢,莫问并未搀扶,受了她的跪谢之礼,只有这般,她们才得安心。

    为显从容,莫问便留下吃了午饭,午饭过后将黄金给了慕青,起身告辞。

    “老爷,她还没有名儿,请老爷赐名。”慕青指着坐在床上玩耍的女童。

    “闺字就叫吉儿吧。”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吴家辈分为文武允吉甫、万邦为宪乡,此名为她的辈分。

    “谢老爷赐名。”慕青急忙道谢。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冲其姐姐和姐丈告辞,随后出门北去。

    回返西阳县时已然是掌灯时分,两名衙役见到莫问回返,欢喜的跑走,他们生怕莫问再度离开,如果豫公主到来不见莫问,他们就是谎报军情,这可是大辟重罪。

    次日,莫问再度出门,不过此次中午便回,带回了十几根紫竹,紫符先前耗损厉害,需以紫竹再行浆晒。

    五日之后,紫纸成张,莫问开始仔细裁剪,寻常符纸长约一捺,宽为三指,但紫符所书星宿,天罡,地煞诸仙名讳较多,符文字数亦多,故此较之寻常符纸要大上少许,长为一捺二节,宽为四指。

    就在莫问裁剪符纸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到得门口停止,随即便是敲门声,此时门为半开,莫问抬头,只见豫公主正探头进来,微笑看他。

    “莫真人这是在做什么?”豫公主未得允许便推门而入。

    莫问看了豫公主一眼,没有答话,豫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青衫,头上挽髻,很显干练。

    “莫真人,近些时日我多与汉臣谈话,知道你们汉人的禁忌,先前我自作主张,还望莫真人不要怪我。”豫公主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撇嘴,他知道豫公主指的是林若尘之事,胡人不讲人伦贞洁,父死之后所留妻妾,其子可继承。貌美女子可作为礼物几度易手而无人在意。

    “为表真诚,我愿意嫁与真人,权当补过。”豫公主狡黠笑道。

    莫问抬头横了豫公主一眼,还是没有答话,豫公主最初用的是礼聘的手段,后来见他不为所动便耍起了赖皮,他虽感无奈却没有冷言厉色,故此豫公主便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味用柔。

    “真人不说话便是默许了。”豫公主激将。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裁剪符纸并未抬头。

    “乞翼阿古真。”豫公主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豫公主见状知道自己失言惹了莫问不快,急忙纠正,“你叫我石真就好。”

    莫问微笑摇头,胡人就是胡人,不通汉礼,这名字的谐音当真不雅。

    “这段时间莫真人去了哪里?”石真问道。

    “何必明知故问?”莫问将切割裁剪的符纸梳理整齐。

    “真不知赵国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们苦求不得的贤才,他们竟然弃之敝履。”石真侧目打量着那叠符纸。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这石真刁蛮是真,但她绝非无有心计,并不放过挑拨离间的机会。

    “前几日,我那几位皇兄向父皇举荐了几个和尚,一看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国师选的替补之人也不似道行高深。”石真随口说道。

    莫问再度报以冷笑,石真无疑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知道道家在晋国不受礼遇,故此才强调僧人可能在赵国受到重用,想逼他站在宣扬道家的角度接受护国金印。

    “天气日益转暖,蛇虫开始复苏,战局怕是对你们胡人不利。”莫问随口说道。慕容燕国主要依仗的是妖鬼异兽,冬天蛇虫大多蛰伏,故此慕容燕国在冬天应该是防守阶段,天气转暖之后势必开始有所动作,且赵国国师即将寿终正寝,故此情势对赵国极为不利。

    “这倒不怕,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东北诸郡全民皆兵,燕国妖兵再厉害,奈何不得我们赵国人多。”石真说的很是随意。

    “胡人就是胡人,便是你这女子心肠亦是如此狠毒。”莫问皱眉冷哼,石真所说的全民皆兵,自然指的是汉人。

    “唉,我们也是无奈而为之。”石真虽是叹气却毫无悲伤之意。

    “你可知道威逼激将对我毫无用处,我能冲入晋国皇宫,亦能杀入你赵国龙庭,你与我说话要和气一些。”莫问语气阴冷,虽然他有心接掌赵国金印,却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须趁机为汉人寻求更多的利益。

    “我哪敢不和气呀,我此番过来是带有莫大诚意的,你且看看这个。”石真自袖中掏出一副卷轴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接过那副卷轴,铺展开来,是一副细绘的疆域图。

    “北岸诸郡,你可自取两郡归晋,你接掌金印之日,便是赵国退兵让地之时……”

第一百七十章 与虎谋皮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疆域图上清楚的标注了北岸五郡的大小和范围,最大的一处便是眼下所在的豫郡,此外豫郡东北的鲁郡亦是大郡,这两处大郡若是尽数归晋,对晋国大为有利,不论屯兵还是养民都可为之。

    “我若要这两郡,你们亦可割舍?”莫问探手指着鲁豫二郡。

    “可。”石真重重点头。

    “你一女子,如何能够决断军国大事?”莫问摇头说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即为妖,赵国开出的这份礼物分量太重,这可是两郡,千里国土,万众子民,赵国怎会说让就让。

    “你看这是什么?”石真自腰后解下一黄绸包裹的方形物件放于桌上,此物有五寸大小,解开之后竟然是一方龙踞白玉印章。

    “你竟然偷了玉玺出来?”莫问皱眉看向石真,赵国当年偏距西北,故此其玉玺为羊脂白玉,此方玉玺当真是白玉无瑕,如此完美绝非仿造。

    “玉玺藏于深宫,我平日见它不着,如何偷得,这是父皇与我的,着我代他行事。”石真正色说道。

    “割土让地岂是儿戏,你们胡人行事怎得如此激进?”莫问皱眉摇头,这等大事,竟然交由一女子全权处置,当真是不可思议。

    “换做旁人,休说两郡,便是一县都不会给他,但你不同于旁人,你值得我们以两郡换取。”石真此时毫无顽劣神情,表情极为严肃,语气亦然。

    “为何如此看重于我?”莫问问道,休说之前已然与诸位同门商议好要接掌赵国金印,便是之前未曾商议,此番见得此等重礼,亦难免动心,任何人都会被礼物打动,只看礼物是不是足够重。

    “你法术高强,不与我们赵国为敌,便值一郡。助我们平定北方,又值一郡。”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将那卷轴收起,抬手交予石真,“你们看似豪爽,实则心机颇重,明知我与晋国已然交恶,便是与他们二郡他们亦会怀疑不受,故此才敢此等大方。”

    石真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讪笑,“他们不受,你可受了。”

    “我一孤身道人,不求那裂土封王之事,亦不会助你们平定北方,不过东北慕容燕国亦是异族,助你们抗燕倒不是不可。”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何要求?”石真语带颤音,千求万求,莫问终于松口。

    “有三,一者,胡人不可抢夺境内汉人的妻女财物。”莫问竖起一根手指。

    这一要求是莫问三个要求之中最低的一个,他原本以为石真会立刻答应,未曾想石真闻言竟然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汉人财物皆是辛苦所得,妻女亦是至亲,你们胡人原本就不该抢夺。”莫问挑眉说道。

    “圣旨倒是可以下的,但是国人是否遵从我不敢保证,多年习惯非朝夕所能改变,我担心承诺于你却无法兑现。”石真面露无奈。

    莫问虽然恼怒石真不曾答应这最低的要求,却也对她的诚恳暗自赞许,不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失为光明之举。

    “好,圣旨会下,如你要求,若是国人有违,汉人所失财物由官府偿还。”石真皱眉良久,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能允诺这一点,当真不易。

    “依你揣度,要收复三郡十六州需耗时几许?”石真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重新拿过石真手中的疆域图铺展开来,“是哪三郡?”

    “黄郡,白郡,邕郡。”石真探手指明三处区域,这三处区域皆在东北方向,呈箭形深入,黄白二郡为两翼,邕郡为前沿,这是一种可攻可守的格局。

    “十年当可力尽全功。”莫问端详良久出言说道,虽然只有三郡,但这三郡都是大郡,几乎占据了赵国疆域的三成之多,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彼此皆有大量增援,定是一场持久战事,要想获胜不是朝夕之功。

    石真闻言微微皱眉,其神情表明对于莫问所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她并未对此提出异议。

    “第二,自我接受金印之日起,十年间赵国汉人的赋税减半。”莫问说道。

    “赋税乃国之命脉,减免半数,决然不能。”石真摆手摇头。

    “减免两成。”莫问主动退让,他先前所说半数亦知道赵国不会答应,即便是这两成,亦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了。

    石真闻言再度沉默,莫问探手指向旁边座椅,石真落座皱眉思索,良久过后探手说道,“杂税不免,田赋减免两成,同期五年。”

    此话一出,轮到莫问沉默,石真所说的同期五年是一语双关,既指五年内减免田赋两成,又指他必须在五年内击败慕容燕国。

    “你一女子,令尊为何会如此相信你,将此等大事全权交托于你?”莫问沉吟过后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正因为我是女子,父皇才会信任于我。”石真笑道。

    “何解?”莫问微微抬手。

    “因为我不会争夺皇位。”石真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于晋国的那段时间他已然感觉到了皇位争夺的惨烈,为了排除潜在的威胁,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亲情显得极为淡薄,这种情况想必也出现在赵国,在诸位皇子一心争夺皇位的时候,公主反倒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问道。

    “小你两岁。”石真随口回答。

    “你这般年纪,我很怀疑你能否兑现承诺。”莫问侧目看向石真。

    “你年纪也不大,但我并未怀疑你的能力。”石真笑道。

    “我在建康的所为,为世人所见,你如何怀疑?”莫问回击。

    “我可遣万人到此,可请出皇帝玉玺,你也不该怀疑我。”石真并不露怯。

    莫问低头收拾桌上纸屑,“你所行之事确有力度,然此等军国大事,令尊不亲力亲为反而假手于你,似乎不很妥当。”

    “父皇根本就不管这些。”石真摇头过后再抬右手,“五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皱眉沉吟,赵国赋税很重,一亩田地需交田赋两石四斗,北方的土地在好的年景能出粟谷三石左右,田赋抽去了八成,剩下六斗褪去谷壳只余半数,赵国成年男女人均得田五亩左右,十三岁以下次男得田三亩,次女得田两亩,按照五口之家得田二十亩计算,交赋之后余粮六石,不过七百多斤,这七百斤谷米要供五人用上一年,每人三日才得一斤米粮,只够稀粥果腹。

    如果去掉两成田赋,一亩田地便少了将近五斗的田赋,二十亩得免十石,褪壳后是五石,几乎是百姓之前余粮的一倍,如此一来百姓在这五年之中就能够吃上干粮,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个改变了,而且此举将会令卖儿卖女的惨景大为减少,他能要求的,能换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五年。”莫问点头答应。

    “三为何?”石真问道。

    “东征之时,赵国不得西侵凉国。”莫问说道。

    “凉国?”石真面露诧异,“为何是凉国而非晋国?”

    “凉国。”莫问出言强调却并未解释。

    “这个最为简单,我们答应。”石真点头过后再度追问,“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护住凉国?”

    “凉国未曾驱逐于我。”莫问笑道。实则他所说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晋国国力强盛,赵国要想南下并不容易,反倒是同为汉人政权的凉国比较弱小,赵国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腾出手来对付它。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前往中土宣讲大乘教法的孔雀王目前在凉国,他虽然不知大乘教法为何,却对那孔雀王的言行很是赞赏,至少那老僧敢于承认佛教的缺陷和错误,此等人物才担的上大德,投桃报李,道家应站在主位加以接纳,先前那授艺的上清仙人曾说过“止**,平天灾”,一个平字大有深意,上清本意当不是杀尽天下光头,而是求和求“平”。正因如此,他才要保住凉国,孔雀王是受他指点前往凉国的,不能前脚将人送去,后脚便任凭赵国去攻打凉国。

    “我那几位皇兄也有心与父皇分忧,各自寻有能人想要接替国师,若要接那金印,怕是要打败他们才行。”石真说道。

    “告知那些僧尼,尽数让路,我不愿妄杀。”莫问冷声说道。

    “我先前是故意激你才那么说的,他们也不全是和尚。”石真坏笑。

    “共有几人?”莫问横了石真一眼,皱眉问道。

    “三位皇兄各寻一人,冀公主求得一人,朝廷寻到三人,国师选定一人,共八人。”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之前在晋国他已然领教过了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赵国想必也是如此,诸位皇子公主皆有心为皇帝分忧,说是分忧,实则本质还是军权的争斗,因为一旦被举荐者担任国师,将会领兵出征,届时军权自然落到举荐之人的手里。

    “他们所揽多为庸才,并无你这般待遇,休说两郡,便是一州也未曾许予他们。”石真说道。

    “那两郡之说只是你们顺水推送,明知晋国不会接受,不提也罢。”莫问站立起身,“我只为你们抗击慕容燕国,不受其他差遣,你们要兑现诺言,一,不可抢夺汉人财物妻女。二,五年之内田赋减免两成。三,五年之内不可出兵凉国。”

    “一言为定。”石真伸出了右掌。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并未回应。石真取皇帝玉玺在手,莫问探掌其上,“各兑承诺。”

    “真人出山,当以重礼相迎,我即刻回去安排礼仪。”石真满面笑容转身离去。

    莫问目视石真出门,待其转向东行,方才自怀中取出符盒,将一直拿于手中的那叠空白符纸摁压其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上

    将紫色符纸压满符盒重纳入怀之后,莫问静然独坐,久久未动,赵国已然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箭已搭弦,不可回头了。

    是对是错先前已然久经揣度,此时无需再去质疑,但这一决定实在太大,从今以后他将与胡人为伍,除了少数几人知道他的初衷,世间百姓皆会将他视为助纣为虐的叛徒,贪图富贵的败类,他此时正在脑海之中想象百姓在日后会用何种眼神看他,会用何种鄙夷的神情嗤他,所思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免得他日见到那种鄙夷憎恶的眼神时心中会无法承受。

    独坐良久,莫问方才起身,将裁剪符纸剩下的纸屑边条焚毁,转而回返东厢盘膝打坐。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莫问离开莫家药铺来到城东祖坟前,他心中异常忐忑,久久难得平静,来到此处只是困惑驱使下的一种下意识举动。

    但是到得祖坟处,他却并未多做停留,站立片刻便转身回返,人生要经历两次独立,第一次是儿时断ru自行进食。第二次是长大成人,不再需要父亲解惑独自处事为人。这两次独立都是艰难的过程,古人云四十才得不惑,二十出头的他虽然感觉自己没有做错,却并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需要有人给予他支持和鼓励,但此时他得不到这些,只能独自承受和面对。

    回返莫家药铺,莫问数日未曾出门,闭目凝神,打坐练气,用不了多久就要北上,怕是很难再得安宁。

    第九日的清晨,迎接仪仗到来,由于未曾接掌金印,故此豫公主安排的是高功真人祈天的礼仪,调来的一百二十位道人分置道路左右,道乐奏起,齐唱三清悯世经和天尊渡厄经。

    “大赵皇帝御使,福清惠德豫公主,恭迎上清宗莫真人鹤驾都城正位听封。”宣旨之人声音洪亮。

    莫问站立门口,看向身着正式宫装的石真,石真见状报以微笑,转而侧身指着东侧街道那座四驾车辇,“请真人移驾。”

    莫问闻言暗自叹气,虽然道门中人不为寻求富贵,又有哪个不希望能登堂入庙,此等排场当真荣光,可惜的是这并非晋国的邀请,而是曾经屠光西阳县的胡人所邀。

    “无量天尊。”前来相迎的道人齐宣道号,一百十二人一起发声,声音响亮,清高悠远。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甩动拂尘稽首回礼,转而迈步走向那驾车辇,按照三清礼仪,道人是不能骑马坐轿的,甚至连乘车亦不能够,石真想必知道这一点,故此设的是高辇,以四头精壮青牛驾辕,青牛在道家为吉祥兽类,太清坐骑便是此物,故此以牛车相迎不违道家礼数,耗时九日想必是驱牛拖延。

    车辇之上有阴阳**一只,左右皆为锦云围护,上撑日月黄宝伞盖,这还只是次等礼仪,若是护国真人的驾辇,较此还要宏大,与皇帝车驾的规制相同,不管护国法师还是护国真人,都是一国的宗教领袖,故此待遇极高。

    上得车辇,司仪道人高喊一声“云动”,道家声乐再起,道人先行开路,牛车缓慢前行。

    莫问坐于**之上如坐针毡,身后柔垫如芒在背,此时西阳县民众皆在道路两旁围观,他不敢去看那百姓的眼神,唯恐见到他不愿见到的表情和神色。

    越是忐忑,越想知道百姓的反应,前行之际莫问以眼角余光斜视左右,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百姓的脸上并无鄙夷神情,只有羡慕崇敬表情。

    观一如此,观十如此,观遍众人还是如此,无人以异样眼神看他,其目光所及,反倒多有躬身施礼者。

    这一情形令莫问大感疑惑,这些百姓都是汉人,竟然无人对他为赵国做事而感觉不该,赵国侵占北方不过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竟然令得这些汉人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奴性,他们已然习惯了胡人的统治,彻底臣服于胡人。

    牛车缓慢离开了西阳县,到得城外,只见一队旌旗招展,战甲鲜亮的千人队伍正在郊外等候,见仪仗出来,护卫左右,一路向北。

    豫公主先前想必是动过心思的,这一千人队伍皆是汉人,并无深眼高鼻的胡人。

    到得清平城外,石真自后策马追至,此时她已然去了宫装,改换便捷轻装。

    “两日之后便是国师的大限之日,咱们不能一路车驾,需快马赶赴邺城。”石真冲莫问说道。

    “到了邺城,自何处落脚?”莫问转头看向车辇左侧的石真。

    “公主不同于皇子,我在都城无有府邸,城中四方馆驿为外来贵客下榻所在,天院已然收拾妥当,到得都城我亦不回宫中,就陪你住在那四方馆中。”石真说道。

    “你们先行,我去那四方馆等你们。”莫问摆手说道。

    “好,这是我的通行金牌,各处皆可去得。”石真自腰间拽下一面金牌扔于莫问。

    若是她是抬手送至,莫问定不会接,然此一扔便有几分亲近意味,莫问探手接过,冲石真点了点头。

    石真知道紫气高手有凌空之能,故此亦不多待,娇喝扬鞭,与随从先行北上。

    汉人女子若是骑马便被视为失礼,但胡人不管这些,石真策马疾奔很是飒爽,身为公主都如此行事,可见胡人骨子里是何等的彪悍。

    石真离开之后,莫问便持剑下了车辇,与这些道人攀谈,得知这些道人皆为赵国供养的礼仪道人,赵国对于道家佛门皆很宽宏,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乃是因为胡人虽然占据了北方,却知道自身出身不正,故此对于道佛多有尊敬,此举是出于收买人心的治国考虑,同时也暴露了胡人内心的忐忑不安。

    这些道人对于莫问极为尊敬,言谈多不随意,莫问心中别扭,便舍了众人,凌空向北,急速赶路。

    这条路他先前曾经走过一个往返,去的时候是追寻林若尘去的,回来的时候是自无量山修行有成与千岁和老五一同回返的,由于之前走过,故此他对于这条路极为熟悉,他甚至清楚的记得当年是自何处发现了林若尘红裙的布条。

    越往北行,莫问心中越是矛盾,他自己心中都过不去这道坎,外人如何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到得下午申时,发现了先行一个时辰的石真等人,莫问不愿与他们为伍,便绕道先行,前行之际,不时可见田野之中劳作的百姓,北方的土地原本就较南方要贫瘠,田间谷苗很是稀疏,赵国与慕容燕国连年征战,苛捐重税令得北方百姓生活极为贫苦,路上仍能见到饿殍,县城州府亦多有卖儿卖女者,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逐渐明朗,越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帮助赵国抵御慕容燕国,实则是为了拯救赵国百姓。

    次日清晨,莫问到了邺城外围,邺城的城池虽然巨大,却无法与建康相比,自南门入城,上午辰时寻到了四方馆驿。

    这处驿馆不同于州县的驿馆,这处驿馆位于皇城西侧,占地甚广,当有百亩,驿馆如其名号,分为四方,分别为天地玄黄四处,根据来客身份尊卑分别居住,天地玄黄对应东南西北,东侧天院距离皇城很近,环境最为清幽,两处楼台五座院舍已然全部腾出,莫问将那金牌示于门房,后者见之,恭敬的将其引入主楼。

    这处楼宇为他国时节等待觐见皇帝时的下榻休息场所,其中陈设极其奢华,多有大件宝贵器物,所用小件亦多为金玉,四壁悬挂大量字画,以显国家之气度,其中竟然有一副南国王羲之的狂草笔墨,先前于晋国之时曾听张洞之说起过此人,只是此人乃王氏一族,且年纪稍长,故此半年之中未曾与之谋面。

    这处驿馆布置如此奢华,且多有深厚气度,其中不乏向外族使节显贵之意,亦有彰显国力意图,想那皇宫和皇子府邸的布置陈设亦不过如此。

    驿馆之中多有仆役奴婢,端水送茶,十分殷勤。

    莫问不喜他人侍奉,得了茶水便挥手遣走了她们,独处凝神,静心感知体内补气丹药尚余多少,明日免不得与其他众人较技斗法,那八人能被收揽想必不是庸手,他虽有必胜把握却仍要确保万全,之前一心求快,服食丹药饮酒催化,此法虽是快了,其体内的灵气却不耐久耗,这是他最大的缺陷。

    细心感知之后,莫问确定丹药尚余不少,便安下心来等待豫公主石真。

    傍晚时分,石真到来,交马仆役便赶来相见莫问。

    “这是那八人的来历出身,你且看上一看。”石真自袖中取出一卷白纸递向莫问。

    “不看也罢。”莫问端坐未动。

    “这些消息得来不易,你还是看上一看,做到心中有数,还可滤上一滤,若有可用之人,可施恩留用。”石真再递。

    “不用。”莫问缓缓摇头。

    “为何不用?多些帮手总是好的。”石真不解的问道。

    “各为其主,必有异心,如何用得?”莫问反问。

    “言之有理。”石真点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石真一眼,没有再度接话,他先前所说看似站在了石真的一面,实则内心另有计较,这八人能被胡人招揽,势必心性不正,明日当细心辨之,若其所为无有深意而是只求富贵,便下辣手将那八人尽数杀之,立威于明日,除患于当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还是看一下吧,这些消息得来的并不容易。”石真将那卷白纸再递莫问。

    莫问本无心看它,耐不住石真一味请求,便抬手接过了那卷白纸,随手展开,这卷白纸共有八张,不问可知八名待选之人皆在其中。

    “这八个人都可以凌空飞渡。”石真在旁说道。

    “能飞的并不都是海东青。”莫问随手翻看着那卷白纸,片刻过后将那卷白纸递还石真。

    “这么快?”石真微感惊讶。

    “这些消息没什么用处,他们的绝学不可能被你探听到。”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只是大致看了这八个人的身份,这八个人有三个道家弟子,五个佛门弟子,其中有一坤道和一尼姑。这些人年纪都不大,没有超过不惑之年的,皆为青壮。

    “太子与我交好,场上相遇,留此人三分颜面。”石真递来一张白纸。

    “六年。”莫问并未接拿那张白纸,石真递过来的无疑是太子寻到的那名候选人。

    石真未曾想到莫问会如此不近人情,短暂的尴尬之后收回了那张白纸,减赋五年已然是很大的动作了,岂能因为这种小事再加一年。

    “你随心好了。”石真苦笑。

    “接了金印,有多少兵马与我?”莫问问道,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争夺金印反在其次。

    “大军早已驻扎前线,这些年共计增派步兵二十万。”石真回答的并不磕绊,足见其对于战事极为关心。

    “尚余多少?”莫问追问。

    “不计增援兵马,此时前线还有三万。”石真低声回答,与此同时观察莫问的神情。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打了四五年,二十万人几乎死光,出现这种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领兵将领和督军国师是无能之辈,二是慕容燕国妖兵怪兽既多且猛。

    “敌方有多少兵马?”莫问苦笑过后出言问道。

    “出战的有三个万人队,分据三郡,后方肯定还有增援。”石真抬手挥走了前来呈送点心的婢女。

    “我方是何兵种,敌人是何兵种?”莫问再问,一旦接掌金印,即刻便要前往前线,必须尽快熟悉敌我情况。

    “燕国多为骑兵,我们三万兵卒皆为步兵。”石真小心翼翼的回答。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派去的二十万兵卒,有多少胡人,有多少汉人?”

    “国人当有两万。”石真声音再低。

    “看来若无汉人出手抵御慕容燕国,你们当真会将赵国汉人尽数派去凑数送死。”莫问冷笑开口。

    “你误会了,国人数量本就不多,二十年前的那批勇士多已年老体弱不能再战了。”石真摇头说道。

    “三万步兵无法抵挡骑兵冲阵,需增派兵卒于我。”莫问没有再去讥讽石真,汉人和胡人在赵国受到的待遇本就不一样,赵国自然会先派汉人前去送死。

    “这是自然,我们已然征召兵卒五万,正在东进的路上。”石真说道。

    “又是汉人?”莫问挑眉问道。

    石真不语。

    “即刻召回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兵卒,加派骑兵五千,全要胡人。”莫问说道。

    “此时计较这些为时过早。”石真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所指乃是他尚未接掌金印,调动兵马无有名目。

    “明日辰时,于正阳宫前决定金印归属。”石真提壶为莫问倒茶。

    “我不要领军将领,我要全权调动前线大军。”莫问并不接石真话头。

    “这不合规制,我们虽然知道你的能力,却不知道你的心性,万一你统帅大军倒戈,我们如何应对?”石真笑过之后端茶来敬。

    “若不能调动军队,即便运筹帷幄,亦难得决胜千里。”莫问摇头,他精于计算,胡人也不呆傻,只是借用他的法术,并不让他统帅军队。

    “如果明**能得了金印,我就请求父皇赐婚,联姻之后你便可以独自统兵。”石真将茶杯放于莫问眼前。

    “还是派遣将领吧。”莫问皱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我就如此招你厌恶?”石真面带哀怨。

    “这茶中的药物你自何处得来的?”莫问端起茶杯再酌。

    “自后宫寻来的。”石真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倘若你下到这茶中的是毒药,此时你已经命丧当场,我已百毒不侵,日后不要再行此举。”莫问将那茶杯里的茶水尽数饮尽。

    “我是心仪你才会这么做的。”石真嬉笑。

    “你不是心仪,只是心存好奇,我与你们只是交换,永远不会和你们成为朋友,亦不会与你有何私情。”莫问冷视了石真一眼,转而离座站起,走向房中西侧墙壁看那墙上悬挂的丹青画幅。

    “我之前可没这么做过。”石真离座跟了过来。

    “明日何时动身?”莫问看那画幅,并未转头。

    “这里离皇宫很近,留下半个时辰足够了。”石真回答。

    莫问缓缓点头,转身向另外一幅画卷走去,见莫问如此神情,石真只能走至桌旁收起那卷白纸,出言告辞,讪讪退去。

    石真走后,莫问皱眉摇头,石真与他只见过数面,不可能对他有真实的感情,至多只是好奇,石真先前将药粉藏于指甲暗中下药的动作亦不高明,表明其先前可能并不经常这样做。她所下的乃是助性药物,当不存祸心,如此行之当有两个缘由,一是站在赵国角度试图彻底招揽捆缚他,让他真心为赵国所用。二是对他心存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两种猜测皆有可能,亦或许是两者都有,此女大有心计又刁蛮任性,这两种性情掺杂浮隐,令其显得嬗变而矛盾。

    到了夜间,驿馆内外极为安静,安静会令人产生肃穆的感觉,而这也正是皇家对驿馆的要求,若是喧闹如市,外族使节便会心存轻视。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梳洗过后于房中等待,待得卯时三刻,与石真等人一同前往皇城。

    石真所率多为封地军士,到得皇城便不得入内,卫兵意欲留下莫问手中兵器,被石真摆手阻止,二人进入城门前往正阳宫。

    这处皇城本为晋国所有,后被胡人占据,晋人南下之后重新建造皇城,沿袭的还是此间格局,故此两处皇城的规制和样式几乎完全一样,只是赵国的皇城较晋国的皇城要小上少许,此外由于建造年限较长,较之晋国皇城要略显老旧一些。

    皇城守卫森严,每过一道大门都需检验腰牌,宫中卫兵皆为胡人担当,见到莫问多冷眼相向。当权者或许会对修行中人礼让三分,但这些愚钝的胡兵却无有那等长远眼光,毫不隐瞒对于汉人的蔑视。

    连过三门,到得正阳宫前,这是一处偌大的宽阔区域,东西长达五里,南北亦有五里,道分三条,各有拱桥,过得拱桥,是一处空旷广场,其中有两座巨大铜鼎,高皆过丈,东为三足圆耳雄鼎,西为四足方耳雌鼎,正北三里之外是一主二副的高大宫殿,主殿有三处四合大门,想必是皇上临朝的所在。

    此时正阳宫前已然左右分列有将近百位文武官员,正阳宫门外站立大量侍卫,而拱桥北侧的区域一字站有八人,三人为道装,五人为袈裟,不问可知是朝廷和各位皇子招揽而来,准备接替国师的候选之人。

    莫问与石真穿过西侧拱桥,过了拱桥,石真低语莫问,“我去见过皇上。”

    莫问闻言点头止步,石真在百官见礼之下快步走向正阳宫。

    止步之后,莫问并未像另外八人那般肃然等候,而是缓步向东走去,这八人彼此站立的间隔大约在五丈左右,片刻过后,莫问到得第一人的面前,这是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僧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原本在闭目念经,感知到莫问的到来之后睁眼看了他一眼,在见到莫问所穿衣着之后眼中出现了些许轻视,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莫问所穿的仍是之前无量山赠予的道人道袍,而非高**衣,故此这僧人轻视于他。

    莫问见状亦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在见到他之后会面露惊恐,未曾想他们根本无有惧意,不过沉吟之后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消息再闭塞想必也听说过他在建康的所为,之所以不怕他乃是因为这些人只知道莫问之名,却不知道他就是莫问。此外豫公主是最后寻到他的,石真既然去探听其他人的情况,自然会防范别人探听自己一方的情况,加之先前赶往西阳县的接迎的仪仗此时还在回返的路上,故此消息还没有大范围走露。

    莫问的举动令得远处肃立的文武百官大为震惊,一时之间多有嘀咕指点,莫问置若罔闻,继续迈步向东,第二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坤道,见到莫问亦无惧意,恶狠的直视于他。

    莫问冷笑回应,对方看他不起也很正常,因为他年纪太小,此等年纪,加上此等衣着,无人会正眼看他。

    逐一打量完这八人,莫问自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看到了凶狠,看到了狂妄,看到了决心,却并未看到矛盾和无奈,这便说明这些人来到此处并不是被迫前来,而是自己要来争抢护国金印。

    人的悟性有高低,故此先学不一定先进,莫问此举亦并非彰显狂妄,而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观察八人中是否有可以活命之人,二是为这八人施加心理压力。

    依次自八人面前走过之后,莫问回返八人中间位置,转身站定,“福生无量天尊,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诸位请回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一敌八

    先前的逐一打量已然很是无礼,此时报上名号直接让他人让路,无疑更加狂妄。此语一出,在场八人无不愤然皱眉。

    莫问左右环视,查看这八人神情,众人虽然皱眉,却并非惊惧的皱眉,而是厌恶的皱眉,这表明众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亦不惧他,这一点倒是出乎他先前所料。

    “年少轻狂,难道只你上清有人,我玉清座下便无能人?”左二坤道冷哼说道。

    “你先前自建康伙同两位同伴伤我佛家同门,已为佛门公敌,寻你诛邪尚且来之不及,未曾想今**竟自投罗网。”说话的是那个三十出头的比丘尼。

    两个女人一开口,其他六人感觉落于人后,纷纷出言附和,轰撵谩骂。

    “我此番前来接掌金印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抗击慕容燕国换汉人平安,我不会帮助赵国奴役汉人,当说与你们知道。”莫问出言解释,他必须说出自己的初衷让这八人知道,免得对方误解。

    “唬不住人便露怯服软,哈哈哈哈。”一身穿紫红法衣的道人面露鄙夷。

    此语一出,其他七人尽皆附和,嗤笑嘲讽,摆手撵人。

    莫问见状没有再做停留,缓步走向西侧自己的位置,该说的已然说了,对方仍然执迷不悟,便不能怪他痛下杀手。

    回到西侧位置,莫问平静站立,自脑海之中斟酌这些人为何对他毫无惧意,沉吟片刻便明晓了其中缘由,这些人之所以不惧他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年少得志势必自恃甚高,此其一。其二是外人皆以为先前建康之举是三位上清准徒联手施为,并不知道柳笙和千岁只是左右辅弼,他才是退敌主力,由此才会看他不起。

    石真进了正阳宫久久未出,宫殿之中隐约传出了杂乱的声音,虽然隔的太远听不出所说为何,却隐约能够听出正阳宫中有人在高声争吵。

    争吵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后殿门被打开,自里面鱼贯而出了十余人,首先出殿的三人为年轻男子,皆穿黄龙补服,无疑是赵国的三位成人皇子。随后是石真和另外一身穿凤袍的年轻女子,石真走在第四位,身后那身穿凤凰补服的女子年纪与她相仿,服饰也相同,当是石真先前所说的冀公主,此人鼻子很高,肤色较石真还要白上三分,可见她的胡人血统较石真要纯粹,其母应该也是胡人。

    随后是三位老年官员,两胡一汉,年纪皆不算小,最年轻的亦有六旬,观其衣着,当为赵国三公。后面跟随的是一干阉人和宫女,皇上和国师竟然不在其中。

    赵国不比晋国,赵国本是外族,对于礼节和仪仗多不在乎,如此重要场合并未予皇子和公主以及大臣准备桌椅,一律直身站立,除了太子周围有人撑伞举羅,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大臣皆直面烈日。

    诸位皇子大臣出门站定,太子居东,其他人东西列位,站定之后太子冲近侍摆了摆手,后者手捧签筒跑向莫问等人,在众人面前三丈处站定。

    “一三,二四,五七,六八,九轮空。”太子于殿前出声高喊。

    在此之前众人皆猜到了要捉对比试,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纷纷转头看向莫问,按照站位,莫问应该第一个上前抽签。

    莫问见状缓步上前,走至那内侍近前,那内侍见他到来,将签筒前伸,但莫问并未抬手抽签,而是望北发问,“斗法总有场地约束,何以为界?”

    莫问到此之后的言行处处与他人不同,此语一出,场中众人无不低谤,诽他哗众取宠。

    “东西不过雌雄双鼎,南北不过拱桥红砖。”太子虽然面露不满,却仍然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伸手签筒,但他并未抽签,而是将那签筒自内侍手中拿了过来。

    “只取一支。”内侍意欲抓回签筒。

    莫问并未睬于他,而是屈指将那签筒抓裂,以灵气将其引燃。

    “你等八人此时退出,还可活命。”莫问扔掉那只着火的签筒,探手抽出了腰间破魂黑刀环视众人。

    众人何曾想到他会如此大胆,闻言无不惊骇诧异,莫问之举无礼之极狂妄非常,只此一举便得罪了在场所有人,但莫问对此并不在意,他来到此处不是寻交友人的,这些人不是他的同伴,他亦无有同伴,连石真亦不是他的同伴,他是真正的孤军深入。

    老夫子生前曾告诫他不可迂腐,阿九离别前亦曾要他杀伐果断,哪怕无有二人告诫,他亦知道心慈手软是自己的缺点,故此时时自警不可手软。

    那八名僧道虽然心中不忿,却无人主动上前挑战,但凡能够突破天劫的人悟性都不会很低,他们懂得狂妄之人必有倚仗,故此无人上前做第一个挑战者,皆心存旁人上前,他们趁机观摩揣底之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问主动出击,踏地借力向西侧那僧人冲去,此番甄选国师,胡人皇帝和那国师竟然都不到场,足见皇帝并不看好他们,若是逐一击败对手,怕是也只能给皇族众人和文武官员留下粟中选米的想法,还是无人重视于他,要想令他们高看,就必须兵行险招,以一敌八。

    这八人多多少少都在怀疑莫问先前言行是在唬人,压根儿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出手,但他们亦非庸手,见到莫问急冲而至,西侧僧人揽过禅杖弓步定根,急切之中做好了防守姿态,待得莫问冲至禅杖所及之处,立刻斜挥禅杖,直取莫问头颈。

    令其未曾想到的是莫问并未强行攻入,而是旋身避开,身形摇摆之下攻向那站在他右侧的年轻坤道,追风鬼步并不擅长直线前冲,多有晃身旋转,故此才名为鬼步,待莫问旋出两丈之后那僧人方才明白莫问先前只是乱人耳目,所取的并不是他,而是东侧的那个坤道。心念至此,不由得长出了一口粗气,但其粗气未曾出口,莫问竟然再度旋身而回,那僧人见状亡魂大冒,急忙举杖防守,却已慢了半步,破魂刀已然自其前胸急斩而过。

    由于未曾断首,故此那僧人虽然分为两段,一时之间却并不得死,上身哀嚎翻滚,鲜血喷涌,脏器拖流。

    在此之前莫问虽然多有杀生,却从未用过如此毒辣的手段,那僧人濒死的惨象令其心头大震,但此时容不得他心存善念,随即倒拖破魂冲向东侧那个坤道。胡人是食人的禽兽,之乎者也感化不了他们,只能表现的比他们更加凶狠才能令他们心存惧意,也只有让他们心存惧意,他们才不敢违背答应的三个条件。也只有传出凶煞恶名,他日到得军中才能令军士俯首听命。这些无良的出家人是他立威的资本,亦是换取万民口粮的资本,必须斩杀,非杀不可。

    那僧人垂死的惨叫已然令得那年轻坤道面露惧意,莫问尚未冲到近前,她已急速挥舞拂尘将周身护卫的滴水不漏。

    但这一次莫问并未避过她,而是直接前冲,道家寻常所用兵器多为拂尘和宝剑,拂尘为软兵器,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若是不明阴阳大道,见到这剑芒一般的密布寒光莫问可能会下意识的避过,但此时他已然对阴阳大道有了更深的了解,乾就是乾,坤就是坤,刚就是刚,柔就是柔,司马丰愂曾经说过,杀戮之时必须狠辣刚猛,以柔克刚实则是有悖阴阳大道的错误路子,柔能不能克刚不是柔说了算,得看刚愿不愿意让柔克。

    破魂黑刀急斩而下,瞬时削去了那坤道所用拂尘的精炼拂尘丝,那坤道反应倒也迅速,拿捏角度以拂尘手柄阻挡破魂黑刀,她所用的拂尘手柄为神异之物,破魂刀竟然削之不断,但她吃亏在了体力不济,哪怕有灵气助力亦是弱了几分,被莫问强压而下的刀锋触到了头顶,刀锋所及,道髻破散。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撩抬破魂刀,趁那坤道气息上行之际起脚直踹气海,这一脚旨在破其修为,故此起脚时夹杂了灵气,一脚过后那坤道闷声倒飞,落于拱桥南侧落地吐血。

    “男子不近庖厨,女子不持兵戈,古训尽忘矣?留命于你,好生反省。”莫问望南发声,儒家和道家皆认为乾上坤下,这一点并非只体现在男子权利要高于女子,还体现在犯错之后的包容上,自上古至今的历代刑法都并非男女共用,同犯一罪,女子所受惩罚要轻于男子,这是圣人和受圣人教化的当权者对于弱者的包容和宽宏。

    训过之后,莫问环视场中,此时那一干面无人色的文武百官已然退至正阳殿外,诸多侍卫层层保护。而剩下的六人则各分教派,四二双分,分据东南。

    “你可及早出去,留在此处,必死无疑。”莫问抬刀指着东北的那个尼姑。他先前曾在一瞥之间记住了石真要他手下留情的那个人,妙若绝对不会是和尚的法号。

    那女尼闻言略作犹豫,片刻过后垂下手中拂尘转身离去。

    “你无非倚仗兵刃之利,若有能耐,与我等斗法。”南侧一道人高声喊道,莫问身法诡异,又有利刃在手,他们皆无作法机会,若是强行作法,怕是咒语未曾念完就已然被莫问给斩杀了。

    莫问闻言还刀归鞘,侧身抬手,“来,尽出所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蛇青狼

    即便对方不出言挤兑,莫问亦不会再用破魂黑刀,此时赵国皇族以及百官皆在旁观战,除了显示高超武艺,还必须显露神奇法术。

    莫问言罢,对面五人立刻开始念咒做法,寻常的道士所学无非是作醮驱鬼,镇妖定宅的法术,用来对付活人的法术并不多。而僧人更是不成,他们注重神识修行,讲的是顿悟,只有顿悟才能运用神通,而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大德高僧,所悟神通极为有限,用来应对活人的更少。

    但烂船还有三斤钉,这五人此时正竭力想要将自身最为霸道的法术和神通施展出来,到得此时莫问再度体会到上清准徒与寻常道人的差距,他们七人学的是上清一宗最为玄妙的法术,远非这些寻常的道人所能比拟,单是听那两个道人念诵的真言便可见一斑,临阵对敌竟然将《铜符铁卷》从头念诵,这一经文将近万字,从头到尾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念不完的,一炷香的时间怕是什么事情都耽误了。还有一人惊慌之下念的是《起灵真经》,其腰间布囊很是鼓胀,不问可知要用撒豆成兵一类的法术,但这类法术需要调御阴魂,这青天白日阴魂怎么可能现身。

    看罢这两个道人的慌乱无章,莫问转头看向北面的那三个僧人,他虽然不懂佛门经文,却可以听出经文有无重复,其中两人念的是冗长经文,只有一人念的咒语较短,且快速重复,频繁重复表明此人作法有明确的请调神明,且其双手法印急速变化,表明作法即将起效。

    莫问并未托大,快速取出符盒画符一道,“请南宿神灵,化火羽红鳞,焚凡世秽气,着火蛇显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指诀掐就,真言念罢,符纸脱手而出,长达三丈的巨大火蛇瞬时于其右侧现身,双翼扇动,吐火扬威。

    为保万全,莫问再画紫符一道,“天地正玄宗,行书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现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紫符再度脱手,随风再变,一条高九尺长两丈的三目青狼陡然自其左侧现身,青狼一经出现,立刻拍爪震地,露齿长嗥。

    接连画写两道紫符,莫问察觉到体内灵气的流失,不由得微微皱眉。

    莫问只是皱眉,对方已然愕然瞪眼,莫问召唤祭请的是西方和南方的金火神兽,奎木狼和翼火蛇皆是大凶之物,如此凶煞之物,如何能够应对。

    “三清同根,青羽子礼让。”那身穿红紫法衣的道人停下了只念了不到三成的经文转身向西侧拱桥掠去。

    “法出同源,檀木子先行。”另外那个念咒半天亦未曾请出神来的道人随之跑走。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这两个道人太过无良,见到厉害便想起了同根同源,嘲笑讥讽之时为何不曾想起。

    虽然心存鄙夷,他却并未驱使神兽前往追赶,此番争抢护国真人之位实属无奈,若非确有必要还是少伤三清门人,免得树敌太多。

    “若是对敌阵前,谁会容你们这般磨蹭?”莫问冲那北侧三位僧人冷喝出声。

    “阿弥陀佛,莫真人法术玄奇,贫僧自忖不敌。”其中一名僧人停止念诵咒语,冲莫问合十开口,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亦未追杀于他,这个和尚很是聪明,知道似道人那般模棱两可的说话,他势必不会罢休,故此才会明确认输,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再行追杀,如若不然便是折损了气度。

    剩下两人皆在三十出头,虽是僧人面上却并无从容,反而多有争强神情,莫问亦未催促,而是容他们二人踏步换位,捏印聚势。

    那咒语短促的僧人所用神通与南国的广谱和尚有几分类似,伴随着咒语的快速念诵,其头顶十丈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卐字,卐字起初有一丈大小,随着其咒语的念诵,卐字亦随之变大,逐渐扩为两丈,且有金光发出。

    另外那名僧人念咒之时腿上多有动作,扭膝顿足,又蹦又跳。莫问侧目皱眉,与道家法术相比,僧人在作法时换位并不频繁,因为他们无需像道人那般脚踏禹步,但这个和尚蹦跳不已,大失风仪,当真奇怪的紧。

    心中存疑便仔细查看,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和尚在蹦跳之时双脚沉入地面少许,此沉并非实足踏入,而是化虚隐入,这一情形表明此人所施神通当为佛门六神通之一的神境通,这一神通到得极致可来去自如,但此人所悟十分粗浅,只能借土而遁。

    “我若凌空,你那土憋之法有何用处?”莫问冲那僧人撇嘴笑道。

    后者闻言既惊且怒,惊的是莫问看穿了他的看家本领,怒的是莫问言语太过刻薄,当众羞辱于他。

    气怒之下,那僧人咒语念的越发急切,片刻过后忽然无了踪影。

    就在其身影消失的瞬间,莫问左侧的三目青狼陡然扑出,到得百步之外止住身形,挥爪刨挖。在那僧人遁地之前的一瞬,莫问已然神授奎木狼攻击于他,神兽乃通灵之物,可以敏锐的感知到那僧人位于土下何处。

    三目青狼的两条前爪大若烧火**,力道巨大,锋利非常,数爪下去地面上已然出现了坑洞。藏于地下的僧人无奈之下变化方位,青狼随后跟去,再度刨挖。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不去分神管他,此人不管遁到何处都逃不过青狼感知,一旦露头势必会遭青狼所杀,若不露头,胸中所存气息耗尽便会生生憋死于地下。

    此时场中只余下了一名僧人,此人仍在变化手印念诵咒语,其头顶上空的巨大卐字已然扩大到了三丈,所发金光更加刺眼,已然盖过了太阳光辉。

    那僧人此时已然额头见汗,面露勉强痛苦神情,即便如此他仍无罢手之意,拼命催动灵气,以带有灵气的真言和法印增加上空卐字的威势。

    这巨大的卐字发出的是一种阳性气息,莫问对这僧人的用意感觉疑惑,这卐字若是用来对付妖邪鬼物当有效果,但他并非妖邪,这种阳性气息对他毫无用处,这僧人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为何还要拼命做法?

    心中疑惑的同时莫问又有几分怒气,由于运气过度,那僧人的五官此时已然有些扭曲,莫问看在眼中,气在心里,这僧人好不识趣,他让出时间容对方作法,而对方竟然存了拼命之心。

    “贫道掘了你家祖坟还是绝了你的子嗣,你怎会如此恨我?”莫问冷笑发问。

    对方闻言并未回应,而是继续催动灵气,凝聚上空的卐字。

    不管是道家弟子的法术还是佛门僧尼的神通,其本质都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神明的灵气产生感应,借外力为己用,在这一过程中有明确的请求对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作法借用的天地灵气归何方神圣所有,卐字代表佛陀,这一僧人凝聚卐字,借用的便是佛陀灵气,一旦作法完成,威力定然不小。

    “若非贫道给你时间容你作法,你此时已然倒毙当场,你怎能如此咬牙切齿的在那里发狠,你可知道你狠的好没来由,好没分寸。”莫问见对方不曾答话,心中怒气再盛,心念一闪,右侧火蛇振动火翼快速冲出,到得那僧人近前立刻喷吐火焰。

    令莫问未曾想到的是那僧人竟然毫不躲闪,任凭火蛇喷吐而出的火焰近身,火焰所至,那僧人所穿袈裟瞬时着火。

    “难道是金刚不坏神通?”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但片刻过后便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他可以看到那僧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亦闻到了皮肉被火焚烧所发出的焦臭。

    火蛇所受命令乃是杀掉这个僧人,喷火过后獠牙巨口大张,咬向那僧人的左臂,那僧人仍未闪躲,而是任凭火蛇将其左臂撕去。

    左臂一失,那僧人痛嚎一声扑倒在地,就在其倒地的同时,上空的巨大卐字开始缓慢右旋,金色光芒变为黑光,原本浩然正气变的无比邪恶。

    这是一种莫问之前从未感知过的邪恶,脑海之中生的美好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仿若世间所有的一切皆为虚幻,皆为丑恶,无有半点明亮和希望,只有死亡才可解脱。

    莫问感受到了黑暗,亦察觉到了异常,他并未放任自己去回忆曾经经受过和看到过的人世悲苦,而是强定心神思考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形,围观众人似乎并未感受到这种黑暗和死亡的气息,只有他身陷其中,毫无疑问,这是那僧人对付他的异象,对方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手段。

    想及那僧人先前的举动,莫问陡然醒悟,急速闪念阻止火蛇再度伤他,与此同时闪身上前挥灭了那僧人身上的火焰,快速蹲身封穴止血。

    那僧人受伤很重,但封穴之后鲜血很快止住,鲜血一止,生机复苏,上空那巨大的卐字缓缓归正,随即变淡消失。

    卐字消失,青狼回返,莫问迈步向北走去,青狼左伴,火蛇右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局已定

    莫问缓步前行,与此同时注视着正阳殿外的那群人,赵国朝廷官员几乎全在此处,还有胡人的皇子和公主,倘若将这些人尽数斩杀,无疑可以重创赵国。

    心中杀机一起,瞬时变的炙盛,先前以一敌八的摧枯拉朽令他的自信大为鼓胀,自忖此时若要动手,正阳殿前的这些胡兵根本拦他不住。

    正阳殿前的众人多无修为,见不到莫问眼神的变化,但跟随莫问左右的两只嚣然神兽却令得他们大为惊恐,皇子百官皆有惧意,一干侍卫长矛前伸,如临大敌。

    双方相隔两里之地,片刻过后,莫问走过了红砖区域,此时离正阳殿前的人群已然不足五丈。

    “莫真人是我请来助大赵抗燕的,你们胆敢兵戈相向?还不退下。”石真的声音自殿前传来。

    石真的这句话是以汉话喊出的,莫问闻之心中的杀机陡然熄缓,正如石真所说他是受邀而来,若是此时反噬有违君子之道,此外即便杀掉这一干人等也无有用处,赵国皇帝还在,势必会为他们报仇,届时恐怕会殃及所有道人。若是连赵国皇帝一并寻而杀之,赵国群龙无首,晋,燕,凉诸国势必为前来撕分赵国疆土,届时遭殃的还是百姓。

    虽然心中杀机已消,莫问却并未急于散去青狼火蛇,因为石真喊过之后,那一干护卫并未收起长矛。

    莫问站立未动,那一干护卫亦警惕戒备,双方遥隔五丈陷入了对峙和僵持。这种对峙和僵持处于恶意和善意之间,是善是恶并不确定,双方皆在观察对方的反应,等待对方先行以动作表明态度。

    石真见气氛异常,先是愣了片刻,转而以胡人言语冲太子说了一句什么,但太子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看向莫问,并不表态。

    莫问虽然不通胡语,却猜到石真是要太子先行遣走侍卫以示诚意,太子不许自然是在等他散去左右那两只巨大勇猛的神兽,先行表示诚意。

    “莫问,比试已经结束,你快收起法术。”石真劝不动太子,便来劝说莫问。

    莫问看出石真此时焦急异常,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只是后退了一步。若是在对方撤去侍卫之前收功散法,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只有在对方先行去除保护,散去法术才能让对方彻底相信他前来赵国的诚意。

    皇族众人见莫问后退了一步,警惕神情稍减,几位皇子和公主急切交谈,片刻过后,太子终于发话,“禁卫退下。”

    这一干侍卫对莫问极为惧怕,在此戒备只是不敢擅离而已,听到太子发话,急忙左右双分,列为两队,东西撤走。

    侍卫撤去之后,皇族百官皆惊若寒蝉,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侍卫的保护,莫问现在若要对他们不利,他们只能束手待毙。

    见对方先行撤去侍卫,莫问便投桃报李,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而是急速闪念神谕二者,青狼火蛇受命,急转身形分袭东西两只巨大铜鼎,两声震天巨响过后,东西两只巨鼎尽化崩裂,二兽亦消于无形,场中留下了两条深深的压痕。此举是他故意为之,旨在告诉众人,他若有动手之心,那一干侍卫根本拦他不住。

    巨响过后,莫问冲太子百官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位千岁,见过列位官家。”

    闻得莫问言语,场中众人方才如释重负,莫问既然向他们见礼,便表明他不会冲众人下手。

    “莫真人免礼,真人法术玄奇,技压群雄,肯为朝廷效力,实为我大赵之福,我等兄妹定会向父皇举荐,由真人出任护国。”太子回过神来的同时亦恢复了气度。

    “贫道受豫公主所邀,愿为赵国击退慕容燕国,收复三郡,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时”莫问正色开口,他必须事先言明自己的立场。

    “军国大事皆由皇帝定夺,我等即刻前往面圣,保举真人。”太子趁机示好。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回应,此时原本是应该道谢的,但是他实在无法冲这些屠杀了万千汉人的胡人道谢。

    “阿古真先送莫真人回居所吧。”太子冲石真笑道。

    “我与你们一起见父皇。”石真摇头。

    “莫真人是你所邀,我们不会抢你功劳,亦不会说莫真人坏话,你快去吧。”太子半开玩笑的冲石真说道。

    “那好,我先和莫问回去,你们要多说好话,为我嫁他铺下道路。”石真并未压低声音。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莫问面红皱眉,他是汉人,又是平民出身,实在摸不透石真的公主脾气。

    “你们退下吧,各司其职。”太子抬手遣散了百官。

    “召匠人重铺这殿前砖石,记下所费银钱,日后自莫真人的俸禄中扣去。”太子冲内侍说道。

    莫问自然知道太子此语是玩笑话,旨在拉近与他的关系,按照常理应该微笑作答,但他有心与胡人保持距离,故此闻言只是低头,并未答话。

    “从我的用度里扣吧。”石真说完,自殿前向莫问跑来,一脸的欢喜。

    莫问待其到得近前,转身先行,石真快步跟上,与他并行。

    “没想到你的法术这般厉害。”石真由衷赞叹。

    “承蒙上清厚赐。”莫问随口说道。先前的半个时辰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但以一敌八大扬威名,随后之举还向皇族众人显示了他的诚意,令皇族众人明白他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祸害赵国,而是真心与他们进行交换,要帮助他们抵御慕容燕国,这对于他日后执掌军队是有利的。

    “你能否不要总是对我板着面孔,你内心分明不是这样的。”石真言语之中多有怨气。

    “你怎知我心中所思为何?”莫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具残尸,自心中暗道无量天尊。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对太子寻到的那女尼手下留情。”石真探手去拉莫问的右侧衣摆。

    “我已有婚约在身,你不要自作多情。”莫问环视东侧,那一干文武百官十分怕他,走的皆是东侧拱桥。

    “你不是已经休了她吗?”石真不解的问道。

    “我说的不是林氏,是与我一同学艺的同门。”莫问耐着性子予以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与石真说清楚,不然她势必会纠缠不休,前来助赵击燕已然为天下人误解,若是再与石真纠缠,世人就会在他数典忘祖的恶名上再加一顶贪yin好色的帽子。

    “哈哈,撒谎,你的同门里哪有女子?”石真闻言大笑露齿。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石真在前往西阳县请他之前已然摸清了他的底细,其实此事也无需费力探寻,上清一宗教授了七位上清准徒的事情为道门中人所熟知。

    “啊,你喜欢的不会是那只狐狸精吧?”石真思索一阵儿,恍然大悟。

    莫问听得石真这般言语,心中大恶,反手一指截其冲舌气穴,石真连连张口却不得再度发声。

    “不可胡言乱语,到得驿馆我便与你解开。”莫问说道,石真有口难言的焦急神情令他想要发笑,却不得不强自忍住。

    石真见莫问神色不善,便不敢再多嘴,气鼓鼓的大步先行。莫问缓步在后,并不去追。

    “莫真人,请留步。”东侧跑来一人。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来者是先前放走的那名为檀木子的道人。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莫真人手下留情。”檀木子低头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场中较技不比平常,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莫要记恨。”莫问稽首还礼。

    “不会的,不会的,莫真人将接掌护国金印,贫道这里先行道贺了。”檀木子说道。

    “这金印十分烫手,不接也罢。”莫问迈步前行。

    “莫真人不日将会东进,贫道愿追随左右,牵马执蹬。”檀木子跟了上来。

    “承蒙道友看重,贫道独身惯了,不喜帮手,多谢。”莫问转身稽首。

    檀木子稽首道别,尴尬止步。

    前行不远,石真回头指口,神色焦急,不似胡闹。莫问见状便解了她的气穴。

    “你为何不留下他?”石真大口呼吸。

    “我要独掌大军,不喜旁人插手。”莫问再度迈步。

    “他并无分权之心。”石真说道,二人先前言语她隐约听到一些。

    “实话说与你吧,我怕他到得阵前被人吓跑。”

    石真闻言恍然大悟,此人先前曾被莫问吓跑过,难保日后不会故态复萌。

    出得宫门,回返驿馆,石真匆忙回头再回宫中,莫问是她招揽的,她必须前往领功,此外莫问提出的要求也必须予以落实,还有受封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莫问回到房间,不多时便有仆役转婢女送来几张帖子,莫问疑惑接过,翻开之后发现是官员的名帖,不问可知是消息灵通者前来攀附结交。

    莫问翻看之后发现官员名字皆为胡人姓氏,便将那几张名帖交还婢女,不见。

    不多时,婢女又送来一叠名帖,这次竟然有数十张,多数还是胡人,且多为重臣。见到这些名帖,莫问心中微感疑惑,赵国胡人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虽然心中疑惑,仍然一律不见,身在兽穴撇清避臊尚且来之不及,岂能与之同流。

    下午未时,传旨内侍到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护国真人

    皇家之所以多用内侍传旨,乃是因为阉人的声音既高且尖,声调高出常人数倍,一声‘上清宗莫真人接旨’自驿馆东门外清楚的传至天院正楼。

    莫问闻声缓步而出,圣旨下的如此快速表明皇家众人意见一致,内侍于门外传旨则表明了皇家有心让更多人知道这道圣旨的下达,且所用称谓极是尊敬,无疑,这道圣旨是请他执掌赵国护国金印的圣旨。

    缓步出了天院南门,再出驿馆东门,只见门外站立着十余内侍,其中一人手托黄绢圣旨,其他人在后恭立,那些原本聚集在东门外的数十位便服官吏皆避让远处,遥而望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直身稽首。

    “大赵皇帝旨曰:玄门上清宗天枢真人莫问,亮节高风,品洁德馨,仁厚慈善,心怀万民,寡人三番求请,始得鹤驾履尘,今敬封莫真人为大赵护国真人,加号大德,统兵东北。大赵得此贤才,乃寡人之幸事,社稷之福祉,故行善举三则谢天,一则大赦天下,清牢净狱。二则和善邦邻,止兵西北。三则减田赋两成,为期五载。如此盛隆幸事当举国同庆,万民同欢,旨毕。”

    莫问直身听旨,心中多有矛盾,这道圣旨下的很是郑重,对他多有抬高,且用词谦逊,着实顾全了他的名声,此外圣旨之中一并将豫公主先前允诺之事说出,兑现在前,大显诚意,这些都令他感到满意。但是圣旨之中将豫公主先前允诺胡人不抢汉人财物妻女一事改为了大赦天下,这令他很是不满,大赦天下远不如他所要求的不抢汉人财物妻女重要。

    圣旨念罢,围观众人多有惊呼,消息风传急出,城中欢腾如潮,莫问本在犹豫是否接旨,见此情形只得道声福生无量天尊,接下了内侍递来的圣旨。

    “恭贺真人,封台即日搭建,三日之后行拜封礼仪。”内侍传话。

    “有劳了。”莫问抬了抬手。

    内侍见莫问神情冷淡,便识趣的退走,莫问赶在远处众人围来之前转身进入驿馆,回返所住主楼。

    落座不久,石真便欢喜而回,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那白脸高鼻的冀公主。

    “石清见过真人。”冀公主进门之后先行冲莫问行礼,与石真一样,她行的也是武人的拱手礼。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冀公主。”莫问抬手还礼。

    “她非要见你,我说她不过,只好领了来。”石真笑道。

    莫问碍于礼数,微笑点头。

    “莫问是我的心上人,你只能看,可不能抢。”石真落座之后笑着冲石清说道。

    石清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歪头侧目,一副刁蛮神情。

    “你先前允诺我的事情,圣旨为何无有提及?”莫问对二女的言谈并无兴趣,他关心的是石真曾经答应的条件。

    “此事焉能表于圣旨?你且放心,随后会有公告发下,国人见之,定会收敛。”石真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此番当真遂了你的心愿,此去东北你为帅职而非监军,你当欢喜才是。”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赵国对他的态度远超他先前料想,对他非常的恭敬,且敢于将大军交他统领,虽然对方是出于退敌考虑,却不能否认对方的诚意和对他的信任。最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先前的圣旨明确表明了这三件事情是他换来的,这样可以极大的减轻世人对他的误解。

    “莫真人今年多大了?”石清探头反问。

    “道不言寿。”莫问对此女并无好感,故此回答的很是生硬。

    “莫问,石清督办司徒诸事,你可不能得罪于她,不然他日前线兵卒的粮草用度怕会遭她克扣拖延。”石真半真半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赵国的任人唯亲比晋国要严重的多,朝廷大权都在皇帝的儿女手中。

    “无趣,无趣,我先回去了。”石清见莫问态度木冷,感觉无趣,转身就走。

    “我送你。”石真起身。

    “陪你的如意郎君吧。”石清的任性还在石真之上,一副气冲冲的神情。

    石真闻言坐回了座位,看着石清离去,待其转走,方才露出鄙夷神情,“没羞没臊的东西。”

    莫问疑惑转头,石真见之微笑说道,“做的好,她是一烂人,就该这般对她。”

    “何以这般说她?”莫问不解的问道,看来赵国的这些皇子和公主也分有帮派。

    “她霪乱宫廷,与皇三子和皇四子都不清白。”石真一脸的鄙夷。

    莫问闻之陡然皱眉,石真此话的动机无非是排除可能存在的情敌,但她不会胡乱用这种恶毒的言语去诬陷自己的妹妹,没想到赵国皇族之中竟然有逾越伦理的事情存在。

    “我是清白的。”石真笑道。

    “别说这些,即刻将那五万兵卒中老弱病残召回,前线三万守军也调回其中伤残老幼,只留青壮。此外五千骑兵尽快调集,三日之后骑兵与我一起赶赴东北。”莫问不愿听那些肮脏事情,亦不愿参与权利争斗,他关心的是东北战事。

    “稍后我会安排,你我如愿以偿,当好生庆祝一番。”石真很是兴奋,莫问是她寻来的,此番她当真是为赵国立了大功。

    “免了吧,你将赵国皇室关系说与我。”莫问摆手发问,他先前所学为诸子百家,鬼谷子亦在其中,故此他虽然未曾亲临战场,却明了兵家之事,行军打仗必须保证粮草供给,这几位皇子和公主貌似分为了两派,他要知道谁与谁亲近,以确定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兵源和粮草补给。

    “我与太子交好,太子督办太尉,主军事。冀公主与三子四子同床胡乱,督办司徒司空事宜。父皇近些年迷恋樱桃,樱桃所言父皇多听之,此人万万开罪不得。”石真为莫问倒茶。

    “此女是何来历?”莫问见到了石真指甲再度碰触茶水,亦看到了她指甲之中并未藏有药物,知道她在胡闹,故此佯装不见。

    “樱桃是男人。”石真端茶来递。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他虽然感觉厌恶却并未过于惊愕,因为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此时都是男风盛行,此等陋习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

    “他们皆知我接掌护国金印为你举荐,他日会否刁难粮草用度?”莫问抬手接过那杯茶水反手泼掉。

    “嘿嘿,不会的,我与你一起出征,他们若是克扣粮草,我便回来找他们理论。”石真见莫问泼掉了茶水亦不恼怒。

    “你又不通军事,去前线作甚?”莫问皱眉。

    “骑兵由我统带,若是尽数交予你,怕你会公报私仇将他们派去送死。”石真再耍无赖。

    莫问无奈长叹,长叹过后忽然想及一事,“你既然与太子交好,可知道太子有无乃父陋习?”

    “前任太子倒是有此喜好,时任太子喜欢细腰女子,不曾听说他有娈男之癖。”石真摇头说道。

    “前任?”莫问侧目。

    “前任太子前些年起兵逼宫,被父皇诛杀,自那时起太子所督三部,便分出了钱粮造办两部,不再由太子一人督办。”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石真说道,“你将东北战事的战报尽数取来,我要知晓情况,免得前往前线一无所知。”

    “好,我亲自去办。”石真收回嬉笑神情,正色点头,不过点头过后再度坏笑,“你问太子是否喜好男风,可是怕我与之有染?”

    “没你什么事情,快去。”莫问摆手催促。

    石真似乎很喜见到莫问无奈的神情,见他皱眉犯愁,笑过两声,心满意足的去了。

    石真走过不多时,婢女再度送来了一叠名帖,莫问接过逐一翻看,发现此次送来的名帖都是汉人官员,官阶皆不大,多为无权小吏。

    沉吟过后,莫问将名帖交予婢女,“请这些汉臣前来相见。”

    片刻过后,进来二十几人,无有年轻男子,多为年长者“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诸位,请入座。”莫问起身行礼。

    “莫问,你是汉人还是国人?”站在前列的三位老者之一出言责问。

    仅此一语就令得莫问心中不快,令其不快的不是此人的无礼,而是此人以国人称胡人,奴性已现。

    “回长者问,贫道是汉人。”莫问答道。

    “你是汉人,为何效力于国人?”老者怒目责问。

    “诸位亦是汉人,不同样做了胡人的官员?”莫问心有怒意,出言反问。

    “我等身在曹营心在汉,委身赵国只为庇护一方百姓,你年纪轻轻自甘堕落,沦为败类之属,老夫身无长处却有一股正气在胸,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告知于你,我等众人看你不起,为人在世,需有一身骨气。”老者慷慨激昂,言罢转身冲身后众人挥手,“我们走。”

    莫问召这些人前来相见,本是想与之叙话,了解赵国现状,未曾想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奚落,不由得愣了,片刻过后方才醒悟过来这一干人等到此的动机非常卑劣,试图通过踩贬他以达到彰显自身高洁的目的,想及此处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了广谱的那张脸。

    心念所致,立刻闪身而出,破魂出鞘指向那先前说话老者,“将你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

    “你想怎地?”那老者色厉内荏。

    “你若当真品性高洁,将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我当枭你首级,如你所愿。”莫问挑眉说道。

    那老者闻言并不敢答话,他原本以为莫问会顾及自己的地位和风度而不与他们这些末流计较,而他们则可趁机博取清誉,未曾想莫问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莫问怒目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无不低头,莫问收回长剑手指东门,“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心机,再敢污言谤我,定斩不饶,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燕国

    那一干老朽汉臣见莫问出言轰撵,顿时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跑出了驿馆,头都不敢再回。

    莫问待众人跑走,转头看向门旁侍女,那侍女见莫问眼神不善,急忙跪倒,“奴婢有罪,真人饶命。”

    “此事不怪你,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来递送名帖。”莫问冲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婢女摆了摆手,转而回返屋内独坐生气,世上多有沽名钓誉者,若是换做平时他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此时他心中正处于忐忑时期,迫切的想知道外人对他就任赵国的护国真人有何评价和看法,这群人的出现触了他的霉头,令其心中怏怏不快。

    傍晚时分,石真回返,又带回了一人,不过这次不是女子,而是一拄着双拐的独腿男子,为汉人,三十多岁。

    “这箱子里全是前线的禀文和战报,”石真指着地上的木箱冲莫问说道,说完反手指着门口独腿男子,“他先前曾参与东征,官至挺进校尉,经历过数场战事,你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问他。”

    “卑职拜见真人。”独腿男子夹拐行礼。

    “请坐。”莫问抬手指着客位示意那独腿男子就坐,转而掀开了下人抬来的木箱,木箱里密密麻麻的堆叠着大量信笺,当不下千封,信封分为白黄红三种颜色,莫问随手拿过一白色信封,信封原本有蜡封,此时已然被拆开,抽出其中信纸,阅过之后发现是一封请示如何处置伤兵的禀文。

    “战报分为三级,红色最为紧急,黄色次之,你手中这种最为平常。”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封白色信笺,拆开发现是一封请示怎样处置樊水战斗中伤兵的禀文,这份禀文较之之前那封要要详细一些,其中陈述了伤兵的伤势,缺失手臂者有三百多人,缺失腿脚者两千余人。禀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

    “这些伤兵如何处置了?”莫问看向石真。

    “不知其详。”石真看了莫问一眼,摇头说道。

    “如何处置了?”莫问抬高了声调,按照惯例,作战出现的伤兵都会送回后方,根本就无需再行请示朝廷。

    “军官和能够劳作的兵卒送回后方,其他人鸩毙掩埋。”石真无奈之下说了真话。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石真一眼,眼中大有愤怒,胡人当真是视汉人为猪狗。

    “如果伤兵尽数遣回,不得劳作将会拖垮我们。”石真解释。

    莫问没有接话,这是他任职之前的事情,他无能为力,日后他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处置方法,打仗受伤的兵卒如同耕田出力的老牛,岂能杀之。

    “樊水之战你可有参与?”莫问冲那挺进校尉问道。

    “回真人,卑职于平东将军麾下效力,御黄郡之敌,樊水之战是征东将军指挥,在邕郡境内,卑职虽有耳闻却不知其详。”那单腿男子起身回答。

    “坐下说话,你且说说樊水之战是何情形?”莫问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禀文上的内容令他感觉疑惑,寻常的战事,士兵损伤的通常是手臂和上身,但樊水之战腿脚缺失的却占了多数,这不符合情理。

    “樊水位于邕郡西南,是一处浅水湿地,听说有百里区域,南北道路皆被燕军重兵把守,朝廷催促的紧,征东将军便催兵下水,横穿樊水,未曾想樊水之下藏有妖物。”独腿男子说到此处便不再说。

    “可知是何妖物?”莫问追问。

    “据说是这般大小的利齿水蛭。”独腿男子抬手比量,当有一尺长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度发问,在此之前他已经听闻了东北战事,知道慕容燕国有大量妖鬼兽兵。

    石真抓住空当插嘴说道,“朝廷派出了三位将军,驻守三路,平东将军诖吉克守北路,抗黄郡敌军。征东将军图鲁守中路,抗邕郡敌军。镇东将军马平川守南路,抗白郡敌军。”

    “马平川是汉人?”莫问问道。

    “是,此人祖籍豫郡,与你还有半分乡土情。”石真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份信笺拆看,石真见房中光线昏暗,便找来婢女点燃灯烛。

    看过十几封,莫问发现了规律,白色的信笺通常是催粮和善后的,红色信笺多是请求增兵和求援的。黄色信笺才有对敌情和战况的叙述,发现规律他便只看那些黄色信笺的战报。

    战报之中对于敌情的叙述既恐怖又可笑,所谓恐怖多是对敌人所遣怪物的描述,豺狼虎豹,鼠蚁蛇虫,飞禽水怪,既多且大,其中多为变种异类。此外还有妖魔鬼怪伤人,其中一场战事就是鬼兵现身,千余鬼兵杀的两万赵军狂退三百里。所谓可笑是因为燕国用兵不循常规,派万千老鼠进入屯粮之处,吃的腹胀如鼓。在赵军进攻之际遣黄毛鼠辈大放臭气,熏得赵国兵卒头晕眼花,难能前行,还有一则是燕国派出上百只硬嘴绿翅的飞鸟,这种飞鸟并不伤人,只啄锅釜,令得后军锅釜尽漏无法造饭。

    “此事最终如何处置了?”莫问将那封战报递与石真。

    石真抬手接过,凑近火烛看那禀文,她亦不是事事知晓,便问那挺进校尉,后者答曰‘朝廷派去了补锅匠人。’“燕国统领姓甚名谁,是何种人物?怎么想出了此等诡计?”莫问莞尔发问。

    “燕国公主慕容红妆,为燕国皇帝慕容皝长女。”石真答道。

    “是一女子?”莫问撇嘴摇头,怪不得对方所用计策剑走偏锋,原来是女子督战。

    “你别看她名字秀美,人却不是这样,她身高七尺有余,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面目极为丑陋。”石真说道。

    “你见过此人?”莫问挑眉问道。

    “只有耳闻,不曾见过。”石真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莫问追问,他并不相信石真所说,一个女子若是长成那种样子,简直是一头黑熊。

    “卑职斗胆插嘴,公主所言当不为虚,据说那慕容红妆开弓可射五里,足见其臂力之强。”挺进校尉插嘴帮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翻看战报,此番他看的是征东将军发来的战报,征东将军抗击的是邕郡燕军,邕郡为燕军的中路,也就是百里狂风效力的军队。

    石真趁莫问翻看战报之际,在旁讲述前线情况,“燕军三个万人队各有所恃,北路黄郡燕兵倚仗阴物鬼魅,中路邕郡为其主力,异类怪兽多在此处。白郡临靠黑水,多有水族怪物,我军曾试图乘舟北上绕袭其后方,所乘船只却皆在江中翻覆,兵士多葬身鱼腹。”

    “赵国疆域广阔,境内道人僧尼无数,竟然抵之不住?”莫问挑选查看信笺。

    “燕国萨满巫术诡异非常,道人和僧尼的法术极难克之,所调僧道只能保护将帅安全,外出作战力所不逮。”石真回答。

    “无量山的青阳子道长现在何处?”莫问问道,他入门之初,青阳子待他不薄。

    “已然回返无量山了。”石真说道,虽然这些年多有僧道前往前线,但无量山是她跟随皇帝亲自去请的,故此知道青阳子的下落。

    莫问缓缓点头,与此同时于心中计较是否在出征之前前往无量山看望玄阳子掌教以及古阳和青阳两位前辈。

    “来人,送上饭菜酒食。”石真冲门外婢女说道,后者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烦劳挺进校尉将亲身经历的战事详说出来,巨细皆不要漏掉。”莫问以眼角余光扫了门口一眼。

    独腿男子闻言,便将参与过的战事一一细说,他抵御的是燕军北路,故此所说战事多有鬼魅参与,莫问闻听细辨,发现敌方所用巫术与道家撒豆成兵的法术有些类似,却也有些许的不同,与控尸之术又有几分相似。

    片刻过后,婢女开始端送饭食,而此时莫问亦在那堆战报中有所发现,战报中提及了燕国一方的先锋将军不但身形高大武功高强,还会使用符咒之术,且刀枪不入,流矢难伤,用的一根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巨棒挥舞金光成片,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虽然战报之中未提及姓名,莫问却知道此人无疑就是百里狂风。

    这是一封去年秋季的战报,离眼下不过半年,战报所说此人身高两丈,如同黑塔巨人,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百里狂风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寻常人七尺就算很高的了,而百里狂风法术施出竟高达两丈,几乎是常人的三倍高矮,加上一丈长短的金光狼牙棒,冲锋陷阵,当真是无人能敌。

    石真见莫问手捏战报久久未动,便探头看那战报上的字迹,看罢之后未曾说话,她之前了解过莫问的情况,知道战报上说的人是莫问的同门,也猜到了莫问发愣是心中犯愁。

    “先用晚膳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那封信笺走到桌前落座,“再添一副碗筷。”

    “我已经让人送挺进校尉回府了。”石真坐于莫问对面。

    “再添一副。”莫问说完扭头西望,“现身吧,你此时的修为瞒不过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门反目

    “你在跟谁说话?”石真转头西望,并不见人影。

    “还是免了,贫道岂敢与赵国公主和护国真人同席?”西侧十步外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只闻声不见人。

    “我与同门有话要说,你暂且避让一下。”莫问冲满面惊诧的石真说道。

    石真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来者就是那诛杀了赵国多位重臣的无影刺客,“我先下去。”

    石真离座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手指空位,“快现身相见,不要胡闹。”

    “哈哈哈哈,贫道岂敢与大赵的护国真人胡闹。”刘少卿仍未现身。

    莫问闻言知道刘少卿对他心存误解,亦不怪他阴阳怪气,而是提壶倒酒,“你且坐下,容我详说缘由。”

    “说吧,贫道听着呢。”刘少卿声发原处,语气阴冷。

    “我帮助胡人对抗慕容燕国只是为了换取百姓五年的平安,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我西阳县的乡人和亲人丧命于胡人之手,新婚妻子亦被胡人掳走,我不可能忘记这些。你想必也知道,我先前曾经试图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我当时心中计算的是劝说晋国皇帝起兵北上匡复国土,驱逐胡人,奈何晋国崇佛,三清弟子在晋国不受礼遇,争夺国师之事无有结果,我只能另寻他途。”莫问出言解释。

    “乡人死了可以再遣去一批,女人被掳可以用胡人公主顶上。”西侧十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言冷语。

    “你且听我说完,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未果,我本有心归隐,奈何身受上清大恩未曾报偿,只能寻找别种福民途径,晋国皇帝无心北上,且不容我于境内,我便是有心相助亦无门径。而慕容燕国乃是东北异族,南下攻赵,掠地屠城,当真狠毒,也不得相助。凉国太过弱小,即便我等众人齐心辅弼,受先天所限凉国亦难有作为。赵国更不消说,胡人杀我汉人岂止千万,倘若让其一统华夏,胡人势必变本加厉,鱼肉百姓。纵观情势,此时当真不是建立功德的良机,但燕国与赵国这般争斗,死伤受苦的是赵国汉人,我帮助赵国抗燕只是为了赵国汉人,且先前我已经向胡人言明,我只帮助他们对抗燕国,绝不会兼顾其他。”莫问耐心解释。

    “哈哈哈哈,未曾想你野心这么大?竟然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做不得汉人国师便来做这胡人国师。”刘少卿仍未现身。

    “孟子曰,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当有所为之。我所行之事只为福泽更多百姓,上清尊长传授我等法术不是要我们念经抓鬼的,那些事情自有寻常道人去做,千里之驹岂能驾辕套犁?”莫问言语平静。

    “别,你是千里之驹,我们是套车牛马,我们与你比不得。”刘少卿冷笑道。

    “我们同门学艺,分开不过三载,怎么竟变得如此生分?”莫问皱眉侧目。

    “你在晋国的所作所为我们清楚的很,你与广谱和尚斗法失利之后迁怒于晋国皇帝,口出狂言诽谤君王,这才被晋国驱逐。后来你借故重回晋国,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冲入皇宫捣毁龙庭,遭晋国官兵僧人围困之后你滥用上清法术,杀人无数,我所说这些对与不对?”刘少卿言语之中一直带有轻蔑和嘲讽。

    刘少卿的语气令莫问心生不快,却仍然耐心详解,“此事因老五前妻而起,我曾与老五娶了一房妻子,那女子本是晋国尚书之女,老五娶她之时,其父获罪发配,她落难无依。然半年之后其父官复原职,接回了那女子,未曾想那女子离去之时已然有了身孕,我与老五皆不知晓,前些时日老五偶然得知她产有一女,便前往晋国寻找女儿,谁知却惨死于乱……”

    “莫问,你是何等的虚伪,女子若有身孕你会看不出来?”刘少卿打断了莫问的叙述。

    “那段时日我恰好不……”

    “够了,丑事都做了,多说无益,我这次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为上清败类,我等不屑与你为伍,你好自为之,下次再见绝不留情。”刘少卿的声音向门口移去。

    “我好言解释只是不愿与同门争斗,你当我怕你不成?”莫问怒目直身。

    “嘿嘿,不怕吗?”刘少卿声音自四方传来,不问可知正在以追风鬼步移形换位。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心神一凛,听风辨位,身形急速左移,与此同时灵气破体而出,感知到了刘少卿的所在,六尺之后旋身向后,右臂探出,欺身而上,锁住了刘少卿咽喉将其抵于北侧梁柱。

    刘少卿被擒现身,三年不见,他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目之中再也见不到当年的胆怯,此时虽然被擒受制,却并无惊恐,反倒多有凶狠,抖腕自袖管之中反出一把尺许短刀直刺莫问下腹气海。

    莫问能够擒住他不无运气成分,岂肯就此收手,但他亦狠不下心掐断刘少卿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不退反进,与此同时左手下探抽出了佩在腰间的破魂黑刀,以黑刀中空血槽迎向刘少卿刺来的短刀,待得短刀刺入血槽,微转手腕将其卡住。

    “我所作之事只为天下苍生,你为何不信?!”莫问高声怒问。

    “学艺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你好大喜功,工于心计,你帮助胡人只是出于嫉妒,你自己无有所为唯恐我们抢先立下功劳得了那瑶池仙位,所以才会从中破坏。”刘少卿说话之际左膝急速上顶,取的还是莫问气海。

    莫问抬起右膝迎下刘少卿左膝,“我何曾好大喜功?何曾工于心计?我若看重仙位,当日便不会将赵真人赠与我的灵晶分赠你等。”

    刘少卿抬起左肘横击,“当日若不是你阿谀献媚,百般讨好赵真人,那天狼毫到不得你手,你得了天狼毫,想用那无用废物闭我等口舌,谁不心知肚明?”

    刘少卿抬肘来击,莫问无法再挡,又下不了狠手,只能放手后退。

    莫问急退九尺,沉气站定,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说话,因为他终于明白他与刘少卿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他担任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刘少卿认为他想要抢功争夺仙位。

    刘少卿挣脱了莫问的禁锢,没有再隐藏身形,而是手持短刀怒目相向,“天枢子,你果然狼子野心,下得狠手。”

    “我若下得狠手,你脖颈之上不会只留下指印,刘少卿,我们是同门,同师学艺,朝夕相处,为何如此轻易便反目成仇?”莫问摇头长叹。

    “天枢子,此事只怪你咎由自取,当日我等三人若不是顾念旧情,早就奉旨将你拿下了。”刘少卿挑眉侧目。

    “你们去过建康,竟然袖手旁观?”莫问闻言猛然皱眉,刘少卿的话外之音是他们三人曾经结伴南下去过建康,只是未曾露面。

    “你杀的是南国汉人,闯的是晋国皇宫,我们袖手旁观已然对得起你了。”刘少卿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皱眉看着刘少卿走向门口,并未再度阻拦。

    “天枢子,你好自为之,我还会再来,不管昼夜你当惊醒些。”刘少卿到得门口,消失了身影。

    “天权子,你胆敢威胁于我?”莫问怒起,快步跟出。

    “哼哼。”声音自右侧房顶传来。

    “你鬼叫什么,我身正影直,问心无愧,不似你藏头露尾,见不得阳光。”莫问暴跳如雷,抬手指骂“下次再来,将他们二人一并喊上,你不是本座对手。”

    “嘿嘿。”刘少卿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喊丧啊,本座明示于你,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再敢前来,一并废了你等修为。”莫问凌至半空,凝气叫骂。

    刘少卿此番没有回应,莫问还不解气,“那天狼毫在我手里,你永世难得,分明是私心作祟,却污名辱我,你是何等的心肠?”

    “苍天有灵,日月鉴心,我天枢子心中无愧。”莫问吸气再喊。

    由于连番抽气怒喊,所提气息耗尽,莫问落回院中,怒气回房,他虽然事先猜到刘少卿等人会对他有所误会,却未曾想他们会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最令他气不过的是三人当日分明南下建康,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你当真以为我杀你不死?”经过刘少卿先前靠倚的那根梁柱,莫问心中怒气不消,气凝右掌直击梁柱,灵气所至,掌印穿柱而过。

    回到桌前,莫问抬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为火性,酒水下肚令得心中怒气更盛,莫问抓起瓷瓶再度喝干。

    “鬼鬼祟祟做个甚么?与我拿酒来。”莫问看到了石真惊怯的自门外探头偷看。

    石真从未见过莫问如此生气,闻言急忙指使仆役前去拿酒,莫问独坐房中大生闷气,这还没有担当护国真人就被骂了两回,日后还不得被人骂死。

    片刻过后,酒水送到,石真端进房中,莫问再度饮尽,“你赵国只有瓷瓶,无有酒坛吗?”

    石真闻言转头看向门外,仆役急忙再去搬酒。

    “是我害了你。”石真小心翼翼的看着气怒脸红的莫问。

    “是我心甘情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与你何干?”莫问挑眉说道,他对刘少卿等**失所望,原本以为彼此还有回环余地,未曾想这同门之谊竟然如此脆弱,当真是不堪一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公主心性

    “我还以为你事先与他们通过消息。”石真接过下人送来的酒坛为莫问倒酒。

    莫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而放杯桌上,转头看向石真,石真会意,再度倾倒,“你当真生气啦?”

    “鼠目寸光,只见眼前蝇头小利。”莫问喝光杯中酒抓过石真手中酒坛鲸吞牛饮,刘少卿的冷嘲热讽令他气怒非常,刘少卿的言语多为指责和鄙夷,但他听的出刘少卿话语之中的妒意,刘少卿嫉妒他的紫气修为,妒忌他得到了天狼毫,刘少卿恨他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他此举破坏了他们既定的计划,挡了他们的路。

    “你的这位同门很是厉害,杀了赵国很多文臣武将,如果能够缓和,还是不要与之反目。”石真小心翼翼的说道。

    莫问此时正在饮酒,并未答话,待得酒坛喝空方才放下酒坛开口说道,“缓和?如何缓和?他与天玑子玉衡子里应外合,他于此处暗中行事,杀你赵国官吏,那二人于前线抗你赵军攻城略地,所行之事只为倾覆你胡人朝廷,而我所为乃是保你赵国安宁,立场不同,如何能够缓和?”

    “既然如此那你要小心一些,多加防备才是。”石真转身冲下人抬手,示意再去搬酒。

    “他灵气修为浅薄,瞒我不过。”莫问落座皱眉,刘少卿说他好大喜功,实则刘少卿才是真正的好大喜功,学了道法便静心不下,不待大成便蹦跳行事。

    “他若是再来,你如何处之?”石真转视另外一位婢女,后者会意,上前端走已然凉透的饭菜。

    “同气连枝总不能当真生死相搏,这可恶的天权子气杀我也。”莫问靠上椅背,扶额长叹。生气自不可免,但冷静下来细想当时七人于无量山同门学艺的情形,总是下不得狠心出手杀废。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就怕引你不快。”石真低声开口。

    “问吧,问吧。”莫问摆手说道。

    “你为何不与他们三人联手攻赵,反而帮助我们赵国?”石真问道。

    “我好高骛远,好大喜功,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故此才会前来帮助你们。”莫问苦笑摇头,他不会告知石真,杀之不死方才不杀。

    石真先前在门外听到了莫问与刘少卿的争吵,知道莫问所说是刘少卿先前言语,也知道他不愿说出实情,故此便没有再问,接过婢女抱来的酒坛再度为莫问倒酒。

    莫问并没有再端酒杯,而是离座站起走到木箱旁再看战报,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若是再喝势必过量。

    石真趁机指使下人重新整治晚饭,片刻过后饭食端来,还是八荤八素,莫问落座端碗。

    “我先前所说召回老弱兵卒一事,你们做了没有?”莫问问道。

    “命令已经下了,至多两日就能到达军中。”石真吃相很是豪爽,莫问不食的荤菜多被她取食。

    “那五千骑兵何时能够准备就绪?”莫问再问。

    “放心好了,我已安排妥当,你接下金印当与你同行。”石真回答。

    “还有一事要你去做。”莫问放下筷子,他本无心吃饭,只是为了分散精力。

    “何事?”石真抬头发问。

    “此事甚急,你赵国所存上好药材皆送到此处,供我挑选。”莫问说道。

    “你要药材做什么?”石真抬手示意门口婢女清理残羹剩饭。

    “炼制丹药。我所用法术需以灵气催发,此次前往东北,做法势必频繁,恐灵气不续误了大事。”莫问说道。

    “好。”石真点头答应。

    经过刘少卿一闹,莫问感觉心神不宁,亦无心再说其他,饭罢转身上楼。

    “你且回去吧,我要歇息。”莫问转身冲跟上来的石真说道。

    “你那同门杀你不得,却能杀我,我怕有命睡觉,没命起床。”石真苦笑咧嘴,“从现在起,我哪儿都不敢去了。”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石真所说并不为虚,先前刘少卿已然看到二人同桌,知道二人走的近,依刘少卿的心性,难保不会冲石真下手。

    “他可是憋气离开的,很可能半夜调头回来。”石真说道。

    莫问皱眉不语,片刻过后转身上楼,石真是他与赵国朝廷联系的纽带,她一死,诸事难办,万不能让她以身涉险。

    天院的主楼也很大,楼上有八处雅舍,莫问住南首第一间,石真跟着莫问到了南首,推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莫问止步侧目,这两处房间虽然对门,彼此之间却隔了两丈,且对面房间开有两处窗户,石真住在那里并不安全。

    莫问皱眉站立之时,石真抱着被褥走了出来,抬头看向莫问,“我得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莫问叹气过后推门入室,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其他六人所求为小术,但小术也有其可怕之处,刘少卿所求隐身法术为上清正统,非常玄奇,寻常人等根本无法察觉,今日得罪了他,日后当真需要小心谨慎。

    房间里的灯烛通晓闪亮,进得房中,莫问环视左右为石真寻找歇息之处,未曾想石真竟然将被褥放到了他的床边。

    “你不能睡在那里。”莫问说道。

    “没关系的,地上有羊毛厚毯。”石真放下被褥转身走向窗边关严了窗户并合上了丝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绝不会扰你休息。”石真走到门旁关上了房门,驿馆的房门非常严实,上下三栓。

    “此话当真?”莫问侧目发问。

    “当真。我若是惹怒了你,怕你会撵我出门。”石真连连点头。

    “你睡床铺,我睡琴台。”莫问抬手右指,富贵人家的房中多有琴台,斜对床铺。

    “好。”石真爽朗的答应,转身将被褥搬于琴台。

    莫问抬头看向屋顶,想要垂帘遮挡,却发现无有悬挂之处,沉吟片刻移步走向琴台,褪鞋盘坐,默念经文。

    片刻过后莫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听出解脱衣服的声音,根据声音判断石真脱的绝不止一件衣物,而石真所穿衣物原本就不多。

    莫问虽在念经,心中却并不平静,这倒不是石真所为令他心生旖念,而是为刘少卿等人之事犯愁,日后相见,该如何处之。

    片刻过后,传来了掀撩被子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不问可知石真已然上床就寝。

    安静之中莫问可以清楚的听到石真呼吸之声,石真的呼吸并不平稳,可见她并未睡着。

    一炷香之后,床榻处传来了翻身下地的声音,脚步声到得房中桌前停下,随即便是吹灯之声,吹灯过后,脚步声回返床榻位置,再度是上床声响。

    脚步声在吹灯过后有过短暂的滞留,由此可见石真心中是有所想的,莫问有感,再度皱眉,于心中计较是否以符咒之法将其护住,以策万全,沉吟过后放弃了这一想法,原因有二,一是每日画写符咒会亏耗灵气。二是长期处于阵法之中人体无法承接天地灵气,会折损人的寿命。

    由于先前饮酒,莫问有些许的酒意,加之白日多有劳累,便没有去想那些烦心之事,念过经文补上晚课,便躺卧休息。

    “莫问,你睡了吗?”床榻之处传来了石真的声音。

    莫问本有睡意,闻声睡意全无,但他并未答话,独处一室本就不妥,不能与之谈话。

    “我还记得五年前在猎场见到你时,你脸上的表情。”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算头算尾,时间已然过去了五年,在所有的亲友和乡人都死去的情况下,石真是他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了。

    “你当时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敢北上寻找林若尘?”石真问道。

    “不要打扰她,她与我已无关联。”莫问睁眼看向床铺,石真躺在床上,并无动作,但他还是皱眉了,因为他注意到床边放有粉色亵衣。

    “放心好了,我不会去打扰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年北上寻找她的时候应该知道她保不住清白,你既然去找她就表明你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可是后来你找到了她为什么没有带她走?以你的能力要想带走她并不困难呀。”石真侧身看向莫问所在的琴台。

    莫问注意到石真的眼神,石真的眼神并无凝聚,这表明她夜色之中看不到东西。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闭目开口,有些记忆是他永远难以释怀且不愿回忆的。

    “我将她送回西阳县,她一直在哭……”

    “我说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他不愿回忆林若尘,亦不愿与石真说话。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到得赵国会迷失初衷,故此极力与胡人保持距离。

    “你讨厌我就因为我是胡人吗?”石真低声问道。

    这一次石真没有说国人,令得莫问对其抗拒之心有所减轻,细想石真所问,貌似也只有这一个原因,除此之外石真与他并无过节。平心而论当年若无石真送给二人的关牒,他与老五甚至连边境城门都进不去。

    “你失了女人,我赔给你行吗?”石真低语呢喃。

    “事出无奈,故此从权,你不要以为同处一室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要试图以自身牵绊于我,驱退慕容燕国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莫问翻身坐起,正色开口。

    “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有!”石真抬高了声调。

    石真所说言语令莫问大感意外,但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石真说完翻身下床,周身不附寸缕。

    “你说过不扰我的,君子当言而有信。”莫问被那一片雪白耀的心头狂跳。

    “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乞翼阿古真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第一百八十章 打你怎地

    石真说话之间快步向琴台走来,莫问本想封其气穴,但见到那一片雪白便下不去手,无奈之下纵身跃上了上方横梁。

    石真摸人不着,回去点燃了桌上灯烛,左右环视之后抬头上望,“你给我下来。”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癫?”莫问并不俯视。

    “你们汉人就是扭捏,你敢说你不动心?”石真抬头叫嚷。

    “我已然有婚约在身,当真不曾动心,你快穿上衣服。”莫问皱眉开口,石真此时处于一种气急败坏的疯狂状态,不然不会在夜深之时如此大喊大叫。

    “不动心你为何不敢看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做赵国的护国真人,你已经骑虎难下了,你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处处为难你,派老弱残兵与你,不与你粮草,让你们上阵送死。”石真喊道。

    “你真是疯了。”莫问闻言大为震怒,刚刚受了同门辱骂一口恶气还未消解,此时竟然还要受她要挟。

    石真见莫问并不自横梁上下来,快步走至门旁取下了一副作为装饰的弓箭,搭箭放箭。

    石真虽是女子,弯弓力量却强,射出的羽箭来势迅猛,莫问探手抓过那支羽箭纵身落回地面,反手以手背掴向石真,“你怎么如此狠毒!”

    虽是手背,却也将石真打倒在地,石真倒地抬头,面露凶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地?”莫问扔掉那支羽箭,抓过薄被扔覆其身,转而迈步走向门口抬手开门。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石真扔掉木弓爬起身哭喊上前。

    莫问此时刚刚打开一道门闩,闻声急忙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探手击向石真脑后玉枕。

    石真被击中气穴瞬时晕厥,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扶躺,转而取过薄被覆其身体。随后取出符盒画定气符咒四道,分贴三处,随即出门,将最后一道贴于门上。

    做完这些,莫问并未前往其他房间,而是下楼出门,纵身掠出了四方馆往东掠去。

    太子本住在东宫,后来发生了忤逆之事,现任太子便不再住在宫中,而是另有居所,莫问此时想要前往太子府邸寻柳笙说话,柳笙对于豫公主当有真切了解,他想问问柳笙,豫公主的神智是否有问题。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城中少有行人,而邺城多有豪宅大院,莫问飞掠一阵儿,找不到何处是太子府邸只能回返。

    回返四方馆,石真所在的房中并无动静,莫问取下紫符推门内视,只见房中已然归于原状,那副被褥也已经挪回琴台,铺展平整,石真坐在床上出神发愣,身上衣物已然穿戴整齐,右侧脸颊高高肿起。

    “是我不好,不该胡闹,你白日劳累了一天,快睡吧。”石真看见莫问,平静的说道。

    此语一出,莫问更加怀疑石真神智异于常人,前后改变太大,且毫无来由。

    犹豫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再度下楼出了四方馆,寻到一处药铺,以真气抽开门闩,取药五味,留下银两闭门而出。

    到得四方馆之后架火煎熬,虽然先前未曾使用灵气,却仍然将石真右脸打肿,若不消肿,天明之后便见不得人。

    药草煎至中途,莫问忽然听得西侧房屋的屋顶有碎瓦之声,凌空拔高向西观望,却并不见人影,但先前那分明是夜行人飞檐走壁的声音。

    “你当真要与我性命相搏?”莫问提气发声,他听到声音随即拔高,若是普通的夜行人绝对无法闪的这般快速,故此来者定是刘少卿无疑。

    “川芎,红花,当归,五灵脂,天仙藤,全是活血化瘀的药草,哈哈哈哈,莫真人好生威猛,好生体贴呀。”西侧百步外传来了柳笙的冷笑。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百步外闻味识药七人都能做到,刘少卿定是误会了他熬制药草的原因,到得此时已然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路过此处,你继续熬药,公主还等你活血消肿呢,哈哈哈哈。”刘少卿言罢周围便没了动静。

    莫问并未上前追赶,双方距离太远,无法寻其踪影,退一步说即便能够寻到,他亦不会追赶,追上又能怎地,总不能杀了他。

    熬好汤药,莫问回返房中,石真还在发愣,莫问端药上前,石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接过药碗皱眉喝掉。

    莫问见她皱眉,本欲为其端茶,犹豫片刻没有为之,迈步走回琴台和衣而卧,此时他当真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先前低估了担当赵国护国真人所面临的困难,还没有接那金印就已经出了这些变故,日后必然是焦头烂额的局面,但斟酌过后还是感觉不能一走了之,正如石真所说,他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此时若是离去,势必遭受天下人嗤笑。

    这一夜莫问睡的并不好,几乎未曾合眼,人生在世总不是你欺了我,我苦修变强,再打还你这般简单,那是孩童的想法和幼稚的思维,世事多变,变才是天道,人要做的就是应对变数而不是闭上眼睛认为世事很简单。

    “昨天夜里你的那位同门又来了?”天亮之后,石真彷如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还会再来的,我当真是不得安宁了。”莫问苦笑摇头。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石真正色发问。

    “以后想说就说,不用这般先行铺路。”莫问昨夜气急之下打了石真,此时多少有些愧意。

    “你的这位同门如果得到机会,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石真迈步走到桌前提壶倒茶。

    莫问未曾想到石真会问这个问题,闻言微微愕然,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摇头,“想必不会。”

    “会不会废你武功?”石真再问。

    莫问知道石真所说的武功指的是其灵气修为,细想刘少卿的举动言语,推断他的性情和行事的风格,他极有可能这么做。

    “会。”莫问点头说道。

    石真没有再问,莫问也没有再说话,石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其实是在提醒和暗示他,让他寻找机会废了刘少卿的灵气修为,不管何种法术的施展都需要灵气为基础,废了修为自然也就废了法术。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他却无心这么做,因为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修为被废等同取其性命。

    馆中仆役伺候的极为周到,温水送至房间,二人净面洗刷,下楼进食早膳,不知是馆中膳食本来就是这般还是因为他和石真身份特殊,早饭同样很是精美,八汤八食,咸甜具备。

    早饭过后,二人出门,前往赵国御用的药馆,皇家用药由四方进贡,统一收藏,草药按照药性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部,按照来源也分为蠃鳞毛羽昆五部,共分为十个大部,东西两面上千个药屉。

    “没有合用的?”石真见莫问拉开药屉之后频频皱眉,出言问道。

    “这里的药物每年都会采办新药?”莫问冲跟随在后的库吏问道。

    “回真人,御用药材按四季逐节更换,为免药效散失,故此不留旧药。”库吏躬身回答。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虎仗被何人取走了?”莫问抬手指着一只药屉问道。

    “取药之人太多,下官记不得了,有药薄记录,且容下官去查上一查。”库吏说道。

    莫问点头抬手,后者急走而去。

    “出了什么事情?”石真不解的问道。

    “这虎仗用在解毒,但寻常下药少有用到,多以连翘,穿心,板蓝入药,只因虎仗太苦,用之入药几乎难以下咽,但熔炼丹药却会用到此药,此处虎仗被人尽数取走,当是有人取用炼丹。”莫问出言解释。

    “皇宫和王府多有炼丹者,被取走了也不稀奇。”石真说道,服食丹药并不仅限于道人,达官贵人也有此喜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站立沉吟,片刻过后想到另外一味炼丹上品却少有人敢用的天南星,寻之药屉探手拉开,发现里面也是空的。

    “当被太子府的人取走了。”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天南星是有毒的,寻常的炼丹道人根本就不敢使用。

    “你怎么知道?”石真问道。

    “你与太子交好,可见过他府中有一位俊美的男子?”莫问反问。

    “你说的太过笼统,能否详说?”石真摇头。

    就在此时,那库吏抱着一尺宽窄的纸薄跑了回来,“回真人,那虎仗是被太子遣人取走的。”

    “何日拿取?”莫问追问,对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一月之前。”库吏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应该是柳笙自南方回来之后到此取走的。

    “太子身边有你熟识的人?”石真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移步他处,寻找药草,这药库之中藏药颇丰,且时日不长,多有可用者,只是药效平平,无有神异之物,即便炼成丹药,补气之效亦不足阿九所赠丹药的一成。

    回到驿馆是中午时分,吃罢午饭,莫问闲坐翻看那些战报,累多斑而明全豹,通过零散战报了解战事发展。

    傍晚时分,有兵士送来一封最新的战报,红色信笺已然被拆开,不问可知是先前有太尉府的人看过,石真看过信笺面有愁容。

    莫问拿过那封战报,只见上面是由邕郡飞鸽传回的敌情动向,燕国三路兵马今日清晨并驾南侵……

    .

    .明日开紫阳第三卷《玄奇》,玄道家各部经文所记之科仪法术,奇正野二史所载之鬼魅妖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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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介绍:
五胡乱华,天下纷争,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上清悯世人疾苦,神谕无量山选才天下,传妙法以济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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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小说不乏名著,修真小说层出不穷,恨无一部秉承道家正统的道术修真作品,此书拾遗补缺......紫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