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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御九秋     紫阳txt下载     紫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女人的报复

    天门道人说完就消失无踪,不问可知是上天与传旨天官说话去了。

    阿九指着禁锢西侧简陋的窝棚未语先哭,“这就是你的住处?”

    “冬日我可以去下方山洞避寒。”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与阿九再见的情形,但眼前的情形与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形都不相符,他没想到阿九会以这种方式脱困,更为担心的是不知道彩衣元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莫问话音未落,阿九已经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了他,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是在落难之后,自己的男人能够不离不弃,她不是第一个犯错被囚的异类女子,但她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没有莫问的执着和坚持,此时她已然是冰尸一具了。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先想想彩衣道姑此举是何用意?”莫问环臂抱住了阿九,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哪怕再激动亦能理智的分清先后和轻重,莫问深知此时不是互诉思念之情的时候。

    “管她是何用意,我不会再离开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阿九哭喊道,承受莫问的关心和照顾固然令她感到幸福,但是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极为惭愧,因为她无法对爱人的关爱给予回应,她痛哭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终于脱困,而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报答莫问这份厚重的关爱。

    “此人绝不会以德报怨,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拆散你我。”莫问轻拍着阿九的后背,以他对彩衣道姑的了解,彩衣道姑绝对不是一个气度很大的人,阿九的飞升定是她一种报复的手段,其目的是为了让二人天人相隔,无法再度见面。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离开你。”阿九悲伤哭道,莫问很少向其诉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以及为其寻找食物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但她知道莫问为了找到她和维持她的生计定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抛开远处不说,单说这雪山之巅的寒冷就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此事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莫问说话的同时自心中快速思量该如何扭转局面,思维的运转是最快的,半瞬之间莫问已经想出了唯一一个能够留下阿九的办法并否定了这个办法,倘若彩衣道姑随后能够出现,他会立刻向彩衣道姑道歉并应承下来外出救苦,但彩衣道姑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她会出现,也不会接受道歉,他为了留下阿九而放下的尊严会成为彩衣道姑嘲笑他的由头,为了阿九他不怕被嘲笑,但是彩衣道姑就算嘲笑了他,亦不会满足他的心愿,还是会带走阿九。

    阿九并不答话,只是哭,她看到了那无门的简陋窝棚,也看到了窝棚内那半袋冰冷干硬的面饼,莫问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在禁锢内有温暖的狻猊内丹和各种珍稀灵物,而莫问却只有这些。

    “不忙哭,此事或许还有转机。”莫问抓着阿九的双肩将其撑开,“依彩衣道姑性情,其最大的心愿当是让你失去本体,让你我永远不得相见。但天庭对于飞升有着明确的规章,若是让你证地仙位,就不足以抵消你我之前犯下的大错。她若想让你离开此处,让你我天人相隔不得相见,就只能想法设法让你证天仙位。”

    “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阿九拨开莫问双手,上前环手抱住了莫问脖颈,启唇亲吻。

    莫问没有拒绝,匆匆吻过探手将阿九撑开,“要在寿数终了之前证得天仙位需要满足修为或功德其一,你修为不足,不可能证位飞升。唯独剩下功德一途,但功德一途仅适用于人类,若是换做异类,哪怕功德再大,亦只能证地仙位。”

    “你说,你说。”阿九情绪激动,无法静心思考,未能了解莫问意图。

    “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违反了上清首戒,为大罪,她若想让你成为失去本体的地仙,就不足以抵消此罪。但她急于报仇,势必要拆散你我,故此只能让你证天仙位,先我飞升,让我见你不着。但她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行恢复你的道籍,若是你道籍不得恢复,你就是寻常异类而非人类,此番飞升也就不符合天庭规矩。”莫问说到此处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交予阿九,“若是道籍已然恢复,当可画符做法。”

    阿九已无法印在身,要想验证道籍是否已经恢复只能以血画符,阿九亦不犹豫,快速接过符纸咬破中指画火符一道。

    火符脱手,并未着火。

    “道籍是否恢复,对你我有何意义?”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乃彩衣道姑的疏漏,当以此为借口,力求拖至明日飞升。”莫问话音刚落,上空已然传来了仙乐天籁,与仙乐一同传来的还有清新花香,花香入鼻之时上空已然出现了一位手捧黄绢的传旨天官。

    见到天官和诸多异象,再看时辰正是辰时,莫问由此判断出先前猜测无误,这正是天庭接引天仙的规格。

    确定了阿九证的是天仙位,莫问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清坤道天璇子,听诏。”天官凌空定身,朗声开口,这一次来的天官是一位中年天官,并非先前那位老天官。

    阿九闻声紧张的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

    阿九会意,跪倒在地,“罪妇阿九,跪接上谕。”

    天官先前与天门道人说了不少闲话,耽搁了不少时间,故此虽然发现阿九称谓不妥却并未深究,展开黄绢朗声念诵,“玉帝诏旨:上清坤道天璇子,以六窍入道,承道门玄妙,虽违禁律却悔过心诚,受禁三年朝夕思过,日夜反省。修行不辍,持经不怠。受千家香火,引万人向道,实为三教有过门人之表率,经彩衣元君禀奏,天庭五部同议,特授天璇子天仙位,升冥司婕妤,即刻飞升领职,钦语如上。”

    莫问和阿九闻言对视了一眼,彩衣道姑果然发坏,竟然给阿九弄了个地府的差事,冥司是天庭对地府的称谓,而婕妤则是酆都帝宫中的司职女官,此衔一般由犯错的天仙担任,常年留守地府处理鬼部事务,永无闲暇可得,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苦差。

    “嗯?”传旨天官见阿九没有立刻接旨,不由得面露不悦。

    “天恩盛隆,赦罪擢升,罪女本当即刻接旨,奈何不敢逾越天庭礼法,罪女修为粗浅,且已无玉籍,玉籍不复,焉敢以异类之身飞升谢恩?”阿九低头说道。

    “可先行飞升,玉籍随后补填。”传旨天官迟疑片刻出言说道。

    “此事无有先例,罪女万不敢逾礼。”阿九再度说道。

    天官闻言面露愁容,阿九的这道飞升旨意下的极为仓促,这份差事他接的也很是突然,仔细想来确实有所疏漏。

    “福生无量天尊,天官容禀,阿九乃是贫道内人,天恩浩荡,加封擢升,贫道亦为其欢喜,然此事有违天规,即刻补添玉籍亦错过了今日的飞升吉辰。”莫问稽首过后,冲那天官说道。

    “不若这般,天璇子且自凡世多留一日,明日辰时,本官再来接引。”天官商议道,阿九是罪人,且证的是无足轻重的天仙位,任的是苦差事,玉帝亦不重视,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关系。

    “罪妇当沐浴洁身,祭祖断俗,明日辰时飞升受职。”阿九急忙答应。

    “可。”天官点头答应,飘身而上,率部天庭乐师归去。

    待得天官离去,莫问稽首向天,“真人今日翼护,贫道永不敢忘。”

    莫问言罢,周围并无动静,天门道人亦未现身。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了其中缘由,天门道人不现身极有可能是因为彩衣道姑已然到来且窥于暗处。

    求得一日时间,阿九激动非常,探臂抱住了莫问,再度献吻。

    莫问没有迎接,长叹一声坐于石台,“此事乃彩衣元君一手促成,旨在分离你我,你这差事无暇分身,你我再见无期了。”

    阿九并不知道莫问此举用意,只当他说的是真话,出言安慰,“总有希望,不要灰心。”

    “何来希望?阴曹地府非本部官吏不得出入,即便来日我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亦不得越界前往,不该开罪她的,明日一别,当是诀别了。”莫问叹气说道,必须让彩衣道姑以为她的复仇举动起到了效果,不然她日后还会想方设法的伤害阿九,而且今日亦不会让二人从容度过。

    阿九很是聪慧,见莫问言语反常,知道他此举大有深意,便随之附和,“可否负荆请罪,求得宽恕?”

    “我先前冲撞了她,即便请罪她亦不会谅解,你我耗时三年苦心营造了这片世外清净地,本想于此处长相厮守,未曾想一时冲动,令得三年之功毁于一旦。”莫问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声得意的冷哼自三丈外传来。

    莫问闻声急忙稽首说道,“元君请留步。”

    “哼。”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哼。

    冷哼过后,莫问和阿九转头对视,良久过后,阿九低声问道,“走了吗?”

    莫问点了点头,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女人,她们一定会设法报复。不过她们在怒火攻心之时所用的方法通常不太聪明,彩衣道姑此举无异于帮了二人大忙,再差的差事也是天仙位,天仙是可以与天地同寿的。

    “金仙亦不得随意进入地府,若要长相厮守,你非证大罗高位不可。”阿九靠上了莫问的肩膀。

    “这些话稍后再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几度

    阿九看得出莫问的微笑里蕴含着什么,也听得出莫问的言下之意,待莫问话音刚落便斜身扑了过来。

    莫问单臂抱住阿九,右手前伸,隔空抓过窝棚里的被褥,提气掠至下方山洞迈步入内。

    阴阳交合,夫妻敦伦乃天地正道,二人心中的欢喜和激动自是难免,但行事并不急切粗野,这是参天悟道的道人所掌握的度,既不隐瞒对欢好的渴望,亦不流于急色的欲念。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真正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精神交流,单纯的精神交流如同隔靴搔痒,不合阴阳交合之道,有造作刻意之嫌,双方心中情感皆不得表达宣泄。水乳交融和鱼水之欢并不会令感情变的不纯粹,恰恰相反,身体的接触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乾男坤女可以自对方的举动中感受到对方心中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的深邃情感。

    但男女行了周公之礼并不代表二人之间就有深厚的感情,是宣泄**还是表达爱意需要在风止雨停之后才能分辨,倘若真心喜欢对方,在风雨停息之后心中的充实和欢愉不会有丝毫的消减。倘若只是受欲念驱使,在风雨停息之后会感觉到内心空虚,会对对方产生厌恶。

    莫问不喜肤浅,哪怕夫妻之间亦不愿以轻浮的言语表达情感,只能通过水乳交融表达自己对阿九的思念和爱恋。阿九感动莫问的所作所为,心疼他这三年来所承受的艰辛,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给自己所爱的男子以温柔的抚慰,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无比的充实和无限的欣慰,莫问是她的夫君,是她阿九的男人。

    莫问修为精深,阿九亦不曾失去修为,修行中人气定神稳,进退从容,但莫问并未过度索取,他能感受到阿九身体的细微变化,知道该于何时停歇。

    风过雨停,二人相拥躺卧,莫问有很多话想与阿九说,但此时却感觉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这些话本无说的必要,没有什么言语能比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令他感觉到平和和宁静。

    阿九亦没有说话,她感觉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内心对莫问的情感,莫问的所作所为亦无法用言语去评价。

    良久过后,阿九笑了,笑的很平静,笑的很欢喜。

    莫问见状,歪头看了阿九一眼,随之一笑,他无需发问就知道阿九为什么笑,而他微笑是对阿九的一种回应,他心中的想法与阿九是一样的。

    “你是我的夫君。”阿九的言语之中透着无限的自豪和得意。

    “倘若今日你有了身孕,会当如何?”莫问笑道。

    “时日不对。”莫问本是一句玩笑话,但阿九听了之后心情却陡然低落,延续子嗣之事非人力所能操控。

    “来日方长。”莫问笑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

    “冥司婕妤无有轮替,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阿九抱着莫问的脖颈,虽然洞内亦不暖和,但莫问的体温令她心头血热。

    “当不会七老八十。”莫问笑答。

    “大罗金仙非寻常功德所能授予,你有几成把握?”阿九不无担心,凡人修行止于金仙,大罗金仙非单纯的修行和积累功德所能成就。

    “你且安心前往冥司任职,我当尽快接你出来。”莫问说道。

    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阿九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比自信,她了解莫问的脾性,知道他守正执平,若无十成把握,莫问绝不会这么说。

    “收拾起身吧,咱们离开这里。”莫问抬起左手拍了拍阿九的霜肩。

    “前往何处?”阿九问道。

    “我已然数年未曾见到老五和慕青,在你飞升之前当前去与他们夫妇见上一面。”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贪恋温柔,侧身站起,捡衫穿衣。

    眼见雪白被衣物遮盖,莫问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舍,探手拉过阿九,再行轻薄。

    阿九并不扭捏,含笑迎合,莫问随心由性,阿九承风就雨,二人再度春风。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起身穿衣,禁锢内的草木无法带走,只能放弃,而莫问身无长处,亦不需要费时收拾,午时过后,二人准备下山。

    阿九自禁锢中住了三年,脱困之后回望自己先前居住的禁锢,不由得百感交集,转身抱住了莫问热泪盈眶,这里本来是一处死亡绝地,是莫问一点点的将其改造成了良善居所。

    “你若不舍得走,可再进去住上几年。”莫问笑着倾倒罐中地乳。

    “我不舍得那些草木,都是你的心血。”阿九指着阵内的奇异草木。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沿着豁开的雪面倾倒地乳。

    “你要作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狻猊内丹我要带走,那是我与老五抢来的,总要还与人家。”莫问放下罐子,站立一旁等待地乳凝固。

    阿九闻言转啼为笑,莫问为了她不惜破戒抢夺,这让她再度感受到了温暖的幸福。

    地乳很快凝结成冰,待得地乳彻底冻硬,莫问自西侧将其探入禁锢,但地乳凝结的冰棒在靠近狻猊内丹之后立刻融化,根本无法将其勾出。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九将那根由地乳凝结的冰棒自阵内收回,折为数段,以灵气助力,将其击向狻猊内丹左右的石壁,三番过后,狻猊内丹自所嵌的石壁内滚出,阿九再发地乳,将其自阵内击出。

    莫问以小坛接住,加盖加封。

    “走吧。”阿九微笑说道。

    “稍等片刻。”莫问将小坛塞于阿九,转身走向山洞,片刻过后扛出了由牛皮和绵被包裹的石龙子。

    阿九见状投以微笑,莫问是个善良的人,不舍得将本是妖物的石龙子留在此处等死。

    下山总比上山要快,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羌人扩建的那处生祠,来到此处,莫问将那石碑上的名号削平,与阿九取道向东。

    将石龙子送至先前所在的湖泊,二人改道向南。

    时间紧迫,为免节外生枝,二人走的是西南无人区域,刻意避开了各国城池。

    “妖孽四起,乃大乱征兆。”阿九说道,南下途中她不时可以看到和感受到混迹城池乡村的妖物。

    “天下早已大乱。”莫问摇头说道,此处位于凉国西南,远离东方战场,故此没有战乱迹象,但道路之上少有行人,田地荒芜,荒村成片,此乃国力虚弱,民财两伤之像。

    “其他几人现在如何?”阿九随口问道。

    “千岁一直避世未出,百里狂风身死,这你是知道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合力攻赵,战况如何我亦不知其详,柳笙在太子被杀之后不知所踪。”莫问掠行之际出言说道。

    “此处离我的无名山不远,不若去我那里略作盘桓,如何?”阿九举目西望。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阿九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他,在即将飞升之前阿九也想见老五和慕青一面,却不舍得为此浪费太多的时间,倘若去了道观,二人晚上便不得清净了。

    二人商议毕了,改道向西。

    “我走之后,你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我已经窥得内丹法门,此时体内已有内丹生成,但内丹修行法门仍需细化改进,且元婴之道我仍然不得玄妙,你飞升之后我不会出世,当寻一僻静之处静思悟道。”莫问答道。

    “何为元婴之道?”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规整思绪,将自己所悟元婴一道说与阿九。

    阿九天赋亦高,精通玄理,但听得元婴一道之后仍然大惊失色,到得此时她终于明白莫问的自信来自何处,倘若在凝结金丹的同时强大元神生出元婴,莫问就会成为左右天地的独特存在。

    “此法太过玄妙,若是融通大成,无需飞升亦可指点乾坤,只怕上天不会允许有此等人物存在。”阿九心中不无担心。

    “放心就好,你我违反了上清戒律,上天却只罚你三年面壁,这已然是法外开恩,我并未因此而对上天心生怨恨。况且天庭赏我元神不伤,乃是大恩在前,即便日后我元婴大成,亦不会肆意妄为,自大狂妄。”莫问摇头说道。

    “避世悟道固然要紧,但时逢乱世,若是置身事外,似乎有所不妥。”阿九远眺昆仑山,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故土。

    “此时不是良时。”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够为世人救苦,为天庭分忧,以此获得天庭的信任,毕竟元婴之道威力太大,若是不表明自己的平和心性和敬天法祖,上天极有可能设法阻拦。

    二人落地借力再度掠起,莫问又道,“天门道长先前所言天灾**此时已经应验,**便是眼下的乱世纷争,夜逍遥和刘少卿正在平息,我不愿出世争功。我想做那平息天灾之事,匡我道过失,平外教东入。”

    “可有前瞻计划?”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虽然有了眉目和脉络,要真正实行则任重道远,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悟道练气,若无强大实力,说话便无足轻重。

    天色逐渐暗淡,待得入更之后,阿九停了下来抬头看天,莫问根据其观望方位猜到她看的是北斗,二人皆不精通观星之法,却都能看出天璇生芒,这是阿九重得道籍之象。

    临近二更,二人回到了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重回故地,阿九感概万千,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在出山求道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分别在即,亲近在所难免,四更过后,二人离开此地匆匆南下,卯时三刻,二人赶回了老五和慕青所在的道观……

第三百五十章 别故

    三年时间并不长,道观还保持着原貌,当年老五请的护院都是垂暮老朽之人,老人都习惯早起,莫问和阿九回到道观时这些老者正在前院走动散步,见到二人进门,急忙迎了过来连声问好。

    二人微笑点头,迈步走向正殿,那些老年护院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回来啦。”

    上清观的前殿有阿九受困之前请的老道姑挂单,此时这老道姑越发老态,见二人走来,倒甩正在拂拭法像的拂尘冲二人见礼,“无量天尊,二位真人终于回来啦。”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阿九接口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道姑懂得规矩,转身走向香案拿起三支贡香借法台上的长明烛点燃,双手敬送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点头示谢,迈步上前为祖师上了一寸敬香,随后换阿九上香。

    就在此时,老五自门外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老爷,九姑。”

    莫问闻声回头,笑意刚刚浮现却发现老五走路瘸拐,“你的腿怎么了?”

    “老爷,你回来的正好,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烧符叫你了。”老五话到此处欢喜的冲阿九说道,“九姑,不不不,夫人,你终于出来啦。”

    阿九微笑点头,抬手指着老五的右腿,“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被人打了,娘的。”老五愤声说道,说到此处转身跑出了殿外,冲东侧招手,“快点儿,你俩就不能跑两步吗?”

    莫问和阿九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转而迈步走出了大殿,到得殿外,慕青和吴吉儿已经到了门口。

    挽着妇人双髻的慕青未语先哭,“老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莫问见到慕青这般神情,心中疑云更重,貌似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五和慕青等人过的并不平静。

    “别哭了。”老五喝止了慕青,转而拉过吴吉儿,“快给老爷夫人磕头。”

    “吉儿给老爷夫人磕头。”吴吉儿已经九岁,聪明乖巧,美人胚子。

    莫问和阿九没有阻止吴吉儿行礼,待其行礼过后,阿九上前拉起了她,上下打量,“青葵散叶,竟得牡丹。”

    葵菜是时下最常见的菜蔬,矮而宽,阿九的言下之意是老五这种粮仓的身形竟然会有一个如花女儿。不过老五听不懂阿九的感概,抬头冲莫问说道,“老爷,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有外人前来?”莫问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跟夫人还没吃饭吧,咱到后面说。”老五抓过莫问肩上的包袱,抢过阿九所持小坛,与莫问向后院走去,阿九等几个女眷随后。

    行走之时莫问打量道观内的事物,发现并无动手的痕迹,而道观里的人除了老五,其他人也并不带伤,这表示这里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不过根据老五和慕青的语气来看,他们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受到欺凌。

    “老爷,你是怎么把夫人救出来的?”老五回头看向阿九。

    “她已然证道天仙,此番回来是与你们道别的,辰时一到就要飞升受职。”莫问意简言赅。

    老五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呀?!”

    “你的右腿是如何受伤的?”莫问问道,老五行走之时面有痛楚,说明受伤的时间不长。

    “被一个道士给打的,这些都是小事儿,老爷,夫人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成仙了呢?”与诉苦相比,老五更关心阿九的事情。

    “我们寻到的灵物起了作用。”莫问随口说道,若要向老五解释前因后果,估计说到午时也不见得能说得清楚。

    众人说话之间到得后院,来到了正北上房,虽然莫问和阿九不在此处,主人的房间却极为干净,可见打扫的很是频繁。

    进房落座,慕青带着丫鬟下去烧水沏茶整治早饭,三人分居主,正,次位落座。

    “夫人,几年不见,你一点儿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老五冲阿九说道。

    “嘴尖舌滑。”阿九笑着白了老五一眼,她在无量山之时就与老五关系甚好,自那以后一直很是亲近。

    “夫人,你真的成仙了吗?”老五好奇的追问,他知道莫问和阿九早晚都会飞升,却没想到阿九会先于莫问飞升。

    “此事乃老爷一手促成。”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真够快的。夫人,你上天以后干啥差事?”老五见阿九面无欢喜,猜到了阿九在飞升之后可能不得自由,也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抵消飞升带来的喜悦。

    阿九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寻常飞升都是于仙界任职当差,但她这天仙位次乃是他人复仇的产物,当的是阴曹地府的女吏。

    老五还想追问,恰好婢女送茶水来到,打断了他的话头,待得分呈完茶水,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老五挠头回想之时,莫问出言问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人前来寻衅生事?”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老爷,你的天狼笔真的坏了吗?”

    “你如何知道这些?”莫问问道,天狼毫损毁于木里雪山,老五不应该知道此事。

    “外面都传开了,他们敢找上门来欺负人,就是知道你的天狼笔坏掉了。”老五面露沮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说来。”莫问催促道。

    老五闻言回忆了片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莫问在旁越听眉头越紧,一年之前道观里来了几个玉清派的道人,这些人找上门来乃是为了寻仇,他们逼迫老五寻他回来,但老五言之并不知道他的所在,故此对方在叫骂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那次是个开始,随后来的人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些道人叫嚣要与他斗法比试,到得后来来的人就不单纯是道人了,和尚也来,而来的目的也不再单纯是要找他斗法,而是来为那些被他杀伤的道人和和尚索要抚恤和赔偿,老五言之无有金钱,对方便要搬走道观里的事物,老五虽然能飞,修为却低,休说紫气高手,就是寻常练武的道人都很难打过,而他又不能带着妻儿搬家,故此便拿出黄金破财消灾。

    有些时候破财并不能消灾,自从开了先例,来要钱的人越来越多,索要的斤两也越来越重,动辄就是百两黄金,若是不给便会伤人拿物,短短一年时间老五自不咸山带回的黄金尽数陪光,还去不咸山中又拿了一些,至于他的腿伤,是被昨日前来索要金银的一个野道给打伤的。

    听罢老五叙述,莫问久久未语,这处道观用的是阿九的箓牒借的地,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到这处道观属于谁,他于雪山陪伴阿九之事亦算不得秘密,那些心术不正的修行中人在得知他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对他不再心存畏惧,故此才敢找上门来为难老五。

    “你为何不带着她们母女离开此处?”阿九出言问道。

    “九……夫人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外面都在打仗,我能去哪儿啊,西阳县那地方打的最惨,我肯定不能去那儿啊。我要是搬到别的地方,又怕你跟老爷回来找不着我,早知道当年我就该跟老爷学点儿法术,这逃命的本事有时候真不管用。”老五气鼓鼓的说道。

    “你们当年因何开罪了他们?”阿九侧目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答话,老五自旁边接过了话头,“那帮狗娘养的诬陷老爷偷了东西,跟王八似的缠着老爷,不让老爷找你,老爷一气之下招出白虎把他们都咬成了瘸子,瘸了好几十呢。”

    老五说到此处忍不住发笑,阿九却听的大为心惊,莫问从未向她细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若不是老五随口说出,她还不知道这些。

    “他们乃是得知我的天狼毫已然损毁,以为我已折翼潜逃,故此才来佯装勇敢,逞能欺人,此乃落井下石的卑劣之举。”莫问不希望阿九因此心生内疚。

    “老爷,他们也不都是来放屁逞能的,有不少都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好像知道是咱们挖了不咸山里的大墓。”老五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些前来寻衅之人?”莫问问道。

    “记得,我都让慕青记下来了,就等你回来跟他们算账。”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当年他曾经与玉清掌教赤龙子达成了和解。赤龙子已然言之不再追责,先前来此寻衅的那些人当是一些图名贪财的鼠辈,这些人趁他不在,难为老五和慕青等人,必须予以严惩,不然难消老五心头多日怨气。

    “时辰快到了。”阿九在旁轻声说道。

    “我去看看饭好了没?”老五识趣,转身瘸拐而出,出门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我若拒不飞升,会有何后果?”阿九看向莫问的眼神之中有着无限的留恋。

    “彩衣道姑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想出这一计策的,此时说不定她已经冷静下来并开始后悔,你若拒不飞升,恰好给了她反悔的借口,届时她定会将你囚于其他险恶禁锢。”莫问摇头说道。

    “此番分别,当非三年可聚了。”阿九眉头紧锁。

    “万不可反悔,我去过其他禁锢,其中不乏水牢天坑等险恶污秽所在,若是身陷其中,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问正色摇头。

    “冥司不比天庭,身处北阴大殿休说现身相见,便是托梦怕是亦不能够,这可如何是好?”阿九站立起身,焦急踱步。

    “这亦是彩衣道姑极力举荐你担任此职的原因,好在得天仙位次有无限寿数,你安心等候就好,我定会前去寻你。”莫问平静的说道,虽然心中亦有万分不舍,却不能表现出来,男子是女子的主心骨,倘若男子乱了方寸,女子会更加慌乱。

    “我走之后,你当纳妾一房。”阿九语出真心。

    “一房不够,当纳十房。”莫问笑着摆了摆手,“快梳洗更衣吧,辰时马上就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阿九飞升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那里有老五和慕青为她和莫问准备的几身衣物。

    “老爷,饭好了。”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

    莫问迈步走向房门,侧身而出,反手关上了房门抬头东望,“来不及了,辰时马上就到。”

    “老爷,夫人成仙了是不是不能随便下来了?”老五隐约感觉莫问和阿九心中的离愁多过欢喜。

    “她任的是地府的差事,不能随意离开。”莫问点头说道。

    “啊?不是天仙吗?怎么给分到下面去了?”老五愕然瞠目。

    “地府并非只有鬼吏,还有地仙和天仙主事,那酆都大帝乃大罗修为,也同样身在阴曹。”莫问随口说道,分别在即,他虽然不舍却并无悲伤,阿九能有这样的去处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身在阴曹却随意自在,较之先前的极寒禁锢要好太多了。

    “老爷,夫人在下面当的什么差?”老五又问。

    “冥司婕妤,乃酆都大帝的副手,位与五方鬼帝相等。”莫问说道。

    “酆都大帝是男的吧,这人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

    “此人生辰不详,于秦汉之时得道……”莫问说到此处方才明白老五这个问题的真实所指,眉头微皱,“比你请的这些护院还要老。”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换了衣服拉开了房门,不远处的婢女见状急忙端送清水。

    阿九掬水净面,石龙子所降雨水不但可以滋润禁锢内的草木,还可以接盛沐浴,故此她虽然身在禁锢,却经常沐浴。

    阿九放下绵巾之时,上空传来了一声,“天璇子,良时已到。”

    众人闻声上望,只见昨日那传旨天官现身于半空,由于昨日已经有过一次召请,故此今日没有接迎仪仗,亦没有仙界乐师奏乐,只有天官一人来请。

    阿九闻言快步而出,出得门口脚下忽然生出一朵五尺见方的白色祥云,祥云一现,立刻承托着她飘然升空。

    莫问抬头目送阿九离去,今日一别,再见当在数年,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了。

    “老五,照顾好老爷。”阿九跟随天官乘云飞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老五说的。

    “夫人,你就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伺候好老爷的。”老五扯着嗓子高喊。

    此时阿九已经与那接迎天官去的远了,没有再予回应。

    “老爷,你为啥这么看我?”老五将视线自上空收回之后发现莫问正在皱眉看他。

    “什么叫安心去吧?”莫问后退几步,坐到了门前石阶。

    “老爷,快起来,地上凉。”老五自知失言,狡猾的岔开了话题。

    “能有今日的结果,已然很是不易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要在雪山上陪伴阿九很多年,未曾想只待了三年阿九就脱困飞升。

    “是啊,没想到夫人先走了一步。”老五说道。

    “什么叫先走一步?”莫问侧目皱眉。

    “老爷,饭快凉了,走走走,吃饭去。”老五故技重施。

    莫问自然不会与目不识丁的老五计较,起身与他一同走向后堂正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粥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不问可知是为他和阿九准备的。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群丑陋婢女不识趣的前来道喜。

    “我跟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们都走。”老五抬手撵走了那些婢女,为莫问扶正了椅子,转而走到莫问对面,帮莫问盛粥。

    “老爷,你现在有啥打算?”莫问将米粥放于莫问面前,抬手舔吃了落在手上的米粒。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前来欺辱你们的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随口问道。

    “我记不住,慕青那里有单子,我去拿。”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端起粥饭,停了片刻叹气放下,又停了片刻再度端起,阿九飞升是好事,分别的惆怅在所难免,却不能因为惆怅而否定阿九飞升是好事的事实。

    在雪山上莫问吃的都是粗陋冰冷的面饼,许久不见菜蔬,道观里的饭食很是精细,佐食菜蔬就有四品。

    莫问刚刚放下饭碗,老五就拿着一张草纸走了进来,到得近前双手递给莫问,“他们一共要走了四千多两金子。”

    莫问伸手接过,端茶漱口之后低头看那草纸,纸上记载着来道观的人数,道号法号,来的日期,所属门派,是何模样,来此的动机,处置的结果等内容,这些内容并不齐全,有些并无法号和道号,只是记录了来者的样貌。

    “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问道,这上面记载的人数很多,当有数十。

    “没数。”老五坐到莫问对面,抓起筷子风卷残云。

    莫问没有再问,自心中默数了人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道观逞能装样的,索要金钱的整整五十人,分为了十六拨,其中以道人居多,有四十五人,剩下的是和尚和不辨所属的。其中有三拨是被老五打跑了的,剩下的有两拨前来逞能,十一拨拿走了钱财。

    “你准备如何了解此事?”莫问随口问道。

    “挨个找,全给他们打成瘸子。”老五气愤的说道,他并不是个熊包,只要来找茬的一律动手,一年下来没少吃亏。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虽然来者大多报上了门派和道号法号,但来人太多,所属门派也分散各处,若是逐一寻找报复,定当大费时日。

    “老爷,天狼笔能修好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老五误解他皱眉是因为敌不过对方,便摇头说道,“天狼毫无法修复,我说过了,即便无有天狼毫这些人亦不足畏惧,只是他们分散各处,若是前往寻找,定然耗时甚久。”

    “我驮你去。”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先前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报仇他是不会解气的。古语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后报复也无关乎气度和格局,若是不了了之反而会助长坏人的恶习和气焰。

    老五见莫问挑眉看他,不知道莫问心中在想什么,神情变的有些紧张。

    “即便有你负载,要逐一登门怕是也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不若这样,你放出话去,就说要散尽钱财,以求日后安宁,看谁人前来。但敢前来者,当严惩。”莫问商议道。这些前来滋事的人也有门派,若是前去寻仇,会令他们所属的门派颜面扫地,他不想殃及无辜。

    “不解气呀。”老五摇头反对。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低头细看那些僧人和道人所属的门派,慕青不懂道家衣着,所记载的门派并未标示是哪一宗,只是记载了大概的地域,这还是来者自行报上的,如此寻找,定难快速。

    “行,你是老爷,你说了算,不过八卦山的那伙人把我的孝棒抢走了,咱得去要回来。”老五让步。

    “什么?!”莫问闻言勃然大怒,连孝棒都被人抢走了,可想而知老五这段时间过的是何等的苦闷,这口气若不让他出,他一辈子都会感觉憋屈。

    “明日动身,逐个找,一个都不漏掉,当日欺辱你的,连本带利一并讨回。”莫问放下了那张草纸。

    “好!”老五欢喜的答应下来,开门喊来丫鬟收拾饭桌。

    “我有些劳累,小睡片刻。”莫问起身出门。

    到得上房内室,只见床上放着阿九换下的衣物,桌上有文房,一张宣纸放在正中,文头有数滴黑墨,但正文只有一句,“定要纳妾续香。”

    文头的数滴黑墨表明阿九提笔之后斟酌了良久,阿九说的是纳妾,这表明她是把自己放在主位上的,足见其所留言语发自真心。阿九之所以急切的希望他能纳妾,是因为飞升的仙人是不能随意结合的,更别说延续子嗣,如想延续子嗣至少也要达到与玉帝平齐的大罗位次方可,他虽然有信心证此高位,却不知何时能够证位飞升,而阿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他趁着年轻血盛为莫家延续血脉。此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留子嗣,对修行者而言亦是孝道的一种亏缺。

    看罢阿九的留言,莫问放下宣纸走到床榻上和衣躺卧,他明白阿九的心意,内心深处也不认为纳妾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儒家和道家都不禁止男子纳妾,但他无心再去分神寻觅,虽然内丹已有小成,元神修炼却驻足不前,研创出适合道门中人修行的内丹法门是当务之急,必须将内丹法门传予三清同道,以纠外丹术之千年弊病,自古至今死于道人所炼外丹的帝王一掌难数,内丹术不得普及,道门终有一日会被世人撇弃。

    要想传道,必须修炼元神,元神不得强大便无法向世人彰显内丹术的强大和玄妙,内丹和元神的修行是相辅相成的,百里之遥只迈出了一步,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先前一路奔波,三度劳累,躺下不久莫问便沉然入睡,阿九脱困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肩上的包袱终于卸下,阿九证位天仙,永远不会老去,只要功德圆满就可以寻她聚首。

    中午时分,莫问醒转,无心进食便盘坐练气,凝神平心。

    老五报仇心切,吃罢晚饭就催促莫问动身。

    莫问点头同意,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老爷,你带它干啥?”老五指着莫问放进包袱的小坛,狻猊内丹是他跟莫问一同偷到的,他自然认得那个贴有符咒的坛子。

    “此物终究是他人的东西,我曾言之用完之后完璧归赵,报仇毕了,你我当前往东海走一遭,将此物还与主人。”莫问系上了包袱。

    二更时分,二人出了道观,连夜动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找上门去

    那八卦山位于赵国境内,老五报仇心切,振翼向北,飞的甚急,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赵国境内。

    深深夜幕并不能影响莫问视物,自空中俯视,地面景物清晰可见,先前他与阿九南下回返取的是西侧靠近昆仑山的山路,那时已然发现赵国和凉国境内民生不兴,城池破败。此番经过的是赵国国内,所见城池更显破败,护城河尽皆被填,城墙毁坏坍塌,显然先前曾经遭受过战火侵袭,此时大部分的城池乡村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为数不多的灯火仿若暗夜荧光。

    “老爷,我没去过八卦山,你记得帮我指路。”老五见背上的莫问一直没有做声,忍不住出言提醒。

    “往东,先去看看千岁。这几年的战事对晋国影响大不大?”莫问随口问道。

    “粮食贵了,强盗多了,不过道士和尚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老五答道。

    “道士僧人为何好过?”莫问问道,张洞之曾经在羌人帐篷里与他说过良田遭灾减产,粮食紧缺一事,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粮草,粮食紧缺首当其冲。此外百姓无有果腹米粮,势必会行险求生,落草为寇也就不难理解了。

    “死的人多了总要做法事吧,还有,也不知为啥,这几年妖怪好像比往常多了,抓妖抓鬼肯定得找道士和尚啊,找道士和尚总得给香火钱哪,没钱总得给点儿米吧。对了,老爷,我听说晋国的国师也是个妖精。”老五贫嘴的习惯一直没改。

    “街头市井是如何说那国师的?”莫问随口问道。先前张洞之曾经请他出山帮忙降服蛊惑朝堂的妖孽,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看来那妖孽仍在晋国作乱。

    “外人哪知道啊,咱这道观地儿太偏,消息不灵,我是听两个来打秋风的道士说的。”老五斜身往南飞了百十里的回头路,随后沿着黄河河道一路向东。

    “他们有没有说那妖物是何物成精?”莫问问道。

    “没有,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哎,你不知道啊老爷,这几年咱们的道观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肥鸡了,都知道咱们有钱,纸上写的那些只是硬着勒索咱们的,那些来求盘缠的,求香火钱的也不少,那些都没记。”老五趁机诉苦。

    “钱财为身外之物,但凡好言相求的,就与他们一些。”莫问位于高处,看的很远,此时距离千岁所在的碧水潭已经不远。

    “嗯,都没让他们空手走。”老五认得碧水潭的环形地势,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片刻过后,二人临近碧水潭,自上空可以看到碧水潭中有一群水獭在夜色笼罩下的水潭里嬉戏。

    “千岁可能不在家中。”莫问说道。

    “可能在屋里。”老五说完发出一声怪啸,将那水潭中的水獭尽数震晕,水獭晕厥之后肚皮朝上,水面上灰白一片。

    莫问纵身而下,落于北岸,只见石屋房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大爷,大爷。”老五变身为人,套着长袍高声喊道。

    喊声过后,房内无人应声。

    “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秋季,江河之水并未封冻,若是千岁还在这里,先前的那些水獭是不会来此觅食玩耍的。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抬手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中无人。

    莫问迈步而入,只见房中事物仍在,只是没有千岁。抬手拭灰,灰尘很厚,可见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老爷,大爷去哪儿了?”老五走向石壁,打量那些倚墙堆积的武器杂物。

    莫问没有答话,环顾四周打量房中情形,环视之后发现房中没有道袍等物,这表明千岁是携带衣物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生意外。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看着石壁面露疑惑,好奇的问道。

    “千岁带走了换洗的衣物,表明他出门办事去了,但他为何要带走拂尘?”莫问指着南墙出言说道,墙上石缝里有两根外凸木棍,这是千岁先前横放拂尘的地方。

    “带走拂尘咋啦?”老五拿起一柄厚背大刀,试了试,太重,又放了回去。

    “道人办私事通常不会携带拂尘,除非出门游历或者是参加法事。”莫问说道。

    “天下这么乱,大爷可能出去降妖除魔去了。”千岁是主动出门的,故此老五并不关心他的具体去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他曾经让张洞之来请千岁出山,协助夜逍遥对付朝中妖孽,千岁也有可能是受邀出山了。

    “老爷,咱走吧。”老五没挑到合适的兵器,意兴阑珊。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二人再度启程,继续北上。

    秋风送爽,明月照云,老五飞的很是迅速,飞于月下,莫问忽然想起了当年前往蛮荒修行时二人自路上看到的那两只月夜飞行的禽兽,当日那只飞在前面的应该是一只飞禽,而自后面追赶的极有可能就是老五占据的这只红毛巨蝠,此时回忆,那一幕彷如发生在昨日而不是十年前。

    九州博大,二人北飞之时左右不过观望数百里,犹如绵布一丝,管中窥豹根本无法将赵国的百姓民生尽收眼底,亦不知道赵凉战事而今谁胜谁负。

    莫问先前曾经遍寻北方,熟悉地理,四更时分二人来到了八卦山所在的象州,问了早起的民夫,五更时分寻到了八卦山的所在。

    老五落地于道观门外,套上长袍转视莫问,“老爷,动手吧?”

    “敲门。”莫问说道,先前自空中可以看到道观的大殿里有灯烛火光,想必道观里的道人正在操行早课,根据道观的规模来看,这里的道人应该不在少数。

    有莫问为靠山,老五心里有底,迈步上前猛拍大门,“开门,快开门。”

    清晨寂静,老五的高喊很显突兀,没过多久道观内就传来了脚步声和道童的说话声,“莫敲,莫敲,善人莫敲。”

    “谁是你家善人,快把门打开,开的晚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牛棚。”老五高声叫骂。

    开门的道童一听老五语中带怒,知道来者不善,停步转身,调头跑了回去。

    “娘的,骂早了。”老五听到来者跑走,开始后悔。

    “你当记住,若要动手,事先就不要口出恶言。若口出恶言,便是不准备动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后退几步抬手北指,“一会儿肯定出来一大帮子,老爷,你上。”

    “你是苦主,讨还公道自然由你出面,他们若敢无礼,我再出手惩戒,”莫问摇头说道,哪怕报仇亦不能落人口实。

    老五答应了下来,却并不上前,唯恐对方开门就打。

    没过多久,门内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老五歪头侧耳,细听动静。

    “三个。”莫问低声说道。

    不多时,道观的道门被人自内部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在前,两个中年道人在后。

    “无量天尊,善人清晨敲门,所为何事?”道童稽首问道。

    “朱正昌,马正平,杨正谷是你们这儿的道士吗?”老五瞪眼问道。

    道童闻言愕然一愣,回头看向两位中年道人,其中一位高个子道人侧目打量着老五,“你找三位师兄有何赐教?”

    “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来要回来。”老五有靠山在后,迈步进门,吸气高喊,“姓猪,姓马,姓羊的三个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道门清净地,请不要喧哗,有话慢慢说。”先前说话的道人横身拦在了老五面前,阻挡他继续往里闯。

    “你能做主吗?”老五仰头看着那高个子道人。

    那高个道人并不理睬老五,和身旁同门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外的莫问身上,他们忌惮的不是大声叫嚷的老五,而是面带微笑的莫问。

    “强盗,畜生,快把我的孝棒还给我,姓马的还打了我耳光。”老五唯恐事情和解,急忙高声叫骂,与此同时借机向莫问诉苦。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虽然老五自小顽劣,但从小到大莫氏主家从未打过他,外人竟敢冲他动手,若是打的是其他部位还好说,打脸是最大的羞辱,今日定然要给老五讨还个公道。

    就在此时,正殿方向传来了一声叫骂,“你这为虎作伥的怪物,竟然还敢上门叫嚣?”

    “你们抢了我的孝棒,我不该来要吗?”老五高喊回应,底气十足,“今天不把孝棒还给我,老子跟你没完。”

    对方没有再接话,快步自远处走近,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数十位道人,想必是一同停了早课,外出查看究竟。

    道童所穿服饰为普通的道衣,看不出宗属,但那两个中年道人所穿道袍却是玉清服饰,莫问此时自心里暗自权衡该小惩大诫还是重重惩戒。

    莫问思量之时,那一干道人已经快步走近,到得老五近前止步站定,那姓马的道人长着一张马脸,年纪当在四十五六岁之间,站定之后冲老五横眉责问,“你先前骂谁是畜生?”

    老五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离他较远,唯恐说的冲了,对方突然出手莫问救援不及,便没有激怒对方“谁抢了我的孝棒谁就是畜生。”

    那一干道人循着老五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道观外的莫问,为首的几人齐齐一愣,老五敢找上门,无疑是有所依仗的,而老五的倚仗自然是莫问,他们虽然没见过莫问,却猜到门外站着的人就是他。

    “看什么看,赶快把孝棒还我,不然今天没你好果子吃。”老五冲那姓马的道人说道。

    为首的三个道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答话,再度抬头看向莫问,随后三人交换了眼神,随后那姓马的道人出言说道,“那根棍子是你为虎作伥的凶器,不能给你。”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明显猜到了他的身份,却仍然无意交还老五的孝棒,这表明他们知道他的天狼毫已经损坏,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老五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说话,词穷之下回头看向莫问,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对方有三位紫气道人,实力不弱,但今日必须动手,而且必须严惩,为了防止对方临阵认输,必须在出手之前拿话将他们别住。

    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会意,转身跑了回来,“老爷,咋办?”

    莫问没有接老五的话茬,而是冲为首的三人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此人乃是贫道从人,贵派三位道长先前趁贫道外出之际找上门去抢走了他的随身兵器,贫道此来乃是求几位道长交还他的兵器,只要马道长,杨道长……”莫问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老五,“还有一位道长姓什么来着?”

    “猪。”老五知道莫问用意,故此高喊羞辱。

    “只要三位道长交出他的孝棒,贫道会看在赤龙子真人的面上留下你们三人的修为。”莫问笑道。

    八卦山众人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莫问虽然看似说的很是和气,甚至用了求字,实则并无和解之意,提到赤龙子也只是为了顾全赤龙子的颜面。后缀的保留三人修为乃是对三人最大的羞辱,其本意旨在逼迫三人动手。

    若是交出孝棒,传扬出去。世人会认为他们是为了保全修为才交出去的,日后就没脸做人了。若是不交,就要与莫问争斗,倘若落败,会尽背罪责,同宗同门也无法为他们报仇,因为莫问只要孝棒,并没有逼他们动手。

    猜透了莫问的用意,八卦山三人陷入了踌躇,要脸就要打,但是万一打不过,辛苦修炼多年的修为就没了。要是求稳,脸就没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三位道长若是交出抢走的孝棒,贫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同道,定会尽力保全你们的声誉。若是三位不交,当权衡三人联手是否能胜得贫道?”莫问激将的同时出言诱导。

    三人自然听出了莫问言语中的讽刺,于此同时也听出了莫问是让他们三人一起上,莫问失去天狼毫一事天下皆知,三人不敢与其单打,却自忖能够合力将其拿下。

    “我们绝不会交出那根凶器。”三人异口同声。

    “那就休怪贫道辣手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内丹玄妙

    莫问话音刚落,已然闪身而出,中途提气灌充右臂,直取马姓道人下腹气海。

    平日里持平守中,行阳事则温煦淳淳,行阴事则疾风摧朽,既然要动手,莫问自然不会给对方充足的准备时间,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以德服人当仁厚宽容,令对方心存钦佩。以力服人则越狠越好,需让对方心存畏惧,恩威并施乃处事御人之道,人心有善,对善施恩,无恩则众人不敬,人心有恶,对恶立威,无威则众人不服。

    八卦山众人没想到莫问会立刻动手,数十人前后簇拥,躲闪不便。但躲闪不便对他们有利,因为莫问唯恐殃及马姓道人身后的那群道人而提前催出了灵气,人未到,气先至,遥隔丈许击中了马姓道人的下腹气海。

    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气海之中聚集了大量气态灵气,这些气态灵气在关键时刻可以抵御和缓冲外力冲击,莫问灵气触及马姓道人气海之时立刻察觉到对方灵气已然处于防守状态,若是换做平时,不触及对方身体根本无法震散其气海中的灵气,但莫问此时丹田之中已然有了固态内丹,内丹蕴含了大量灵气,心念闪动,灵气急送而出,前军被对方缓冲,中军随后就到,中间毫无停顿,顷刻之间灵气三催,径直将那马姓道人的气海震散,气海被震散彷如江河决堤,气海之中残存的灵气岔行肺腑,反冲任督,马姓道人瞬时七窍流血。

    由于出手迅速,一击得手之后另外两位紫气道人尚未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神,莫问不待马道人倒下,身形急转,舍了站于中间的那个紫气道人,一转之后左拳再取西侧的矮胖道人。

    危急之时人的元神会得到释放,但是如果有别人在自己之前面对危险,此人内心深处就会有他死之后才轮到我的潜意识,一旦有这种潜意识存在,元神就不得释放,而那西侧的矮胖道人因为同伙离莫问较近,故此生出了些许的延迟和侥幸,未曾想莫问并未攻击近处的目标,而是选择了较远的他,待得醒悟过来已然为时已晚,心中暗道一声‘休矣’,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经不足以闪开或者封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不由自主的露出求饶的眼神。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在击倒他之后追袭正中的那个道人,并未看其眼神,退一步讲,即便看到此人求饶的眼神,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转瞬之后左拳正中目标气海,由于是直接碰触,灵气直侵入体,瞬时将其气海震散。

    此时大部分道人都还在巨大的惊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但中间那杨姓道人已然渡过了天劫,反应很是迅速,在见到马姓道人受到攻击之后下意识的想要救援,但尚未发出灵气,莫问已然再次击倒了朱姓道人,两个同门的倒地令他本能的打消了援救的想法,惊恐的想要闪躲,向后一退碰及同门,随即改为提气拔高。

    莫问左拳击倒西侧矮胖道人的同时右腿弓步借力,斜身探臂抓住了试图凌空的杨姓道人的右腿,由于是右手抓握且方位不对,故此抓住对方足踝之后莫问并未下拉,而是转身环臂将其摔向南侧,反摔之时并不松手,待得对方背部和后脑着地之后,松手直身,右脚急出,再破对方气海。

    得手之后莫问飘身回掠,落于门外老五身侧。直至此时,最先受到攻击的马道人方才砰然倒地。

    莫问没有去观察道观里众人的反应,对老五转头送来的惊诧眼神亦熟视无睹,落地站定之后他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内丹术在实战中与外丹术有哪些不同。

    毫无疑问,内丹术比外丹术更为玄妙,其玄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者,体内有内丹凝结,彷如囤有万贯家财,可以随意使用而不虞枯竭,在与人比拼灵气时,修行外丹法门的道人气海之中的灵气为气态,倘若向外催驭,一吸之间灵气下行反上督脉,一呼之间灵气自督脉经由双臂发出,这一吸一呼之间灵气就会出现短暂的断格,这种断格的时间非常短暂,本身算不得弱点,但是如果遇到的是催动灵气毫无停顿的内丹高手,这一极为短暂的停顿断格就是致命的缺点,内丹高手可以趁其灵气停顿的瞬间抢占上风,即便外丹高手的下一股增援灵气到来,亦无法扭转败局。只此一项,已然可以傲视群雄。

    其二,内丹术所取的是大周天,外丹术取的是小周天,大周天通达躯干四肢,而小周天只行气于躯干任督,虽然亦可引导灵气行于手足,却终究不如大周天来的玄妙,小周天如同驻兵都城,若遇战事,需从都城发兵赶赴战场。而大周天如同大军驻于都城,而其他州郡亦有驻兵,若遇战事,可立刻应战而再发援军,如此一来速度自然要快上许多。

    其三,内丹修行法门是精气神兼修,修炼灵气的同时亦在修炼元神,虽然此时他的元神修行相对滞后,却也远超寻常道人,元神的强大有诸多妙处,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反应速度要快出很多,先前动手之际那三个紫气道人的动作在他看来如同老牛拉车,很是迟缓。除此之外元神的强大还令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不惑,出手之际可以根据对方的起势判断出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采用的招式和这一招式的潜在意图。

    莫问的估测判断于转瞬之间完成,他之所以要判断自己目前的实力,并不是站在出世争斗的角度考虑,而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内丹法门是不是真的神异,倘若内丹法门与人动手之际毫无效果,那就表示内丹法门有可能不是上天命其担负的重担,先前三年多的时间里所走的路就是错的。

    “老爷?”老五愕然的看着莫问,莫问先前的出手极为迅速,中途没有任何的准备和停顿,所有的动作都有用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冲其使了个眼色,老五会意,上前三步,“快把孝棒还给老子。”

    八卦山的道人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伙道人分抬三名伤者向正殿跑去,还有数人跑向东墙,翻墙而过,向后山奔去。

    “老爷,追不追?”老五见无人搭理自己,再度转头看向莫问。

    “莫慌,等高手出现。”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姓马的就是管事儿的。”老五抬手指着被人四仰八叉的抬着跑走的马道人。

    “后山想必藏有高手。”莫问环视左右,寻了一处青石走上前去斜靠其上。

    “徒弟草包,师父也强不到哪儿去。”老五长长喘气,一副心满意足大仇得报的神情。

    “不是他们的师父,当是更老一辈的道人。”莫问摇头说道。

    “你咋知道?”老五不解的问道。

    “道观众人惊慌失措胡乱喊叫,却唯独没有喊请师父或是师公,若是后山隐居的真是他们三人的师父,其后辈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此其一。其二,先前翻墙而过的皆是中年道人,当是那三人的同辈,他们前往后山自然不是逃走,想必是寻求帮手,只有他们知道后山有隐居之人而晚辈道人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后山隐居的当是他们的师叔祖或是师伯祖。”莫问说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手擦去自己眼角的眼屎,“老爷,咱就在这儿等他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的言下之意是趁后山之人来到之前找到孝棒尽快离开,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但此事不可为之,一来这处道观很大,不知道孝棒在哪儿,无法快速寻找。二来若是现在走了,那三人会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后山的高人受到误导必然出山追寻,届时又将重蹈三年前被人误会的覆辙。

    二人自道观外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后山高人到来,反倒是那看门的道童胆战心惊的将大门给关了。

    “老爷,他们会不会趁机把孝棒给烧了?”老五不无担忧。

    “他们不敢。”莫问摇头说道。

    “后山到底有没有人哪,要不我去看看吧?”老五征求莫问的意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北去。

    莫问让老五前去查看乃是因为不让老五去,他会感觉憋得慌,实则后山的情形他已然猜了个大概,那几个道人一直没有回来,想必是搬请援兵并不顺利。

    没过多久老五就回来了,“老爷,后山背阴头有个山洞,那几个家伙在山洞外头跪着呢。”

    “不用等了,他不会出来了,要你的孝棒吧。”莫问指了指道观的大门,那几个道人跪在洞外是请求被拒绝之后的一种哀求之举,隐居后山的那个人既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就不会随便改变主意,真正的高人做出的决定都是思考之后做出的,一旦做出了决定,通常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迈步上前再拍大门,“赶快把孝棒还给我,不然老子要放火啦。”

    对方没有给老五放火的机会,没过多久,道观的大门打开了,看门的道童捧着一个雕花樟盒走了出来,双手交予老五。

    “不是凶器吗,怎么还给雕了个这么好的盒子?”老五打开盒子拿出了孝棒。

    那道童听得老五讥讽,红着脸,亦不说话,转身向门内走去。

    “留步。”莫问在后开口。

    那道童闻言抖如筛糠,转过身来已然一头冷汗。

    “烦劳你回去告知贵派道人,贫道所用的乃是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说道。

    那道童不知莫问为何说出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他亦不敢多问,点头过后转身跑走。

    莫问之所以要留下这句言语乃是为了日后推广内丹术事先铺垫,他无心参与眼下的这场战事,但是不参与战事就没有太多展示内丹修行法门的机会,若不展示内丹法门的玄妙,日后即便传妙法于众人,众人亦不会珍惜,世人都有劣根性,轻易得到便认为不是好物,在研创出适合道人修行的内丹法门之前,当趁此次为老五报仇的机会彰显内丹法门的玄妙,令世人神往挂念。

    只有这样,在日后传授之时他们才会对内丹修行法门趋之若鹜……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汉人和胡人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老五摇晃着孝棒。

    “邺城云鹤观。”莫问出言说道,北上之时他已然将路线进行了细致的规划。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巨蝠载莫问飞往东南。

    辰时,二人到得闵州上空。

    “老爷,你肯定又要回道观看看。”老五说道。

    “对,理应前去祭奠三位道长。”莫问点头说道。

    出于对无量山的尊重,到得无量山上空,老五并没有于道观里降落,而是绕至南侧山下,二人步行上山。

    “老爷,道观里好像没什么人了。”老五看着山路石缝中长出的杂草。

    莫问没有接话,先前自空中他已然发现无量山一副破败荒废之象,道观老旧,杂草丛生。无量山三位道长当年同时遇害,彷如房屋失去了大梁,没有了主事之人,挂单的道人会逐渐离开,道观也会逐渐荒废。

    到得山腰,莫问发现西侧的饭堂四门紧闭,门前齐膝的杂草说明饭堂已然废弃很长时间了,二人自山腰分开,老五前往北侧大殿,莫问前往东侧别院,在主道和别院的小径北侧是道观里老年道人居住的院落,此时院落的墙外蹲坐着几个垂暮老道,衣衫破旧,神情落寂。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走上前去,冲那几个老道行礼。

    “无量天尊,莫真人回来啦。”一个道袍上带着补丁的老道颤悠站起。

    莫问闻言心中一暖,这里的这些老年道人还记得他,一句莫真人蕴含着几分虽淡却浓的香火情义,草木枯荣,后浪超前,无量山的辉煌已经不在,此时是他们这些后起之秀建功立德的时代。

    “请问道长,道观里的道人都去了何处?”莫问扶着那老道坐下。

    “都被官府撵走了。”老道长长叹气。

    “官府为何要驱逐道观的同道?”莫问疑惑的问答。

    “唉。”老道长摇头叹气没有回答。旁侧另外一个老道接过了话头,“还不是因为凉国和晋国的护国真人都出自无量山。”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凉国和赵国开战之后,晋国亦出兵夺回了江北的大片区域,刘少卿和夜逍遥皆是身居高位,他们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查,官府知道他们学道何处,恨屋及乌之下便遣散了道观的道人。

    “这是咱们无量山的荣耀,自古至今有哪个门派同时出过三个护国真人?”最先说话的老道听出了旁侧老道言语之中的怨气,抬高声调出言反驳。

    “出了三个护国真人又能怎样,无量山还不是被断香灭烛?”后者回应。

    “断了香火是因为咱们没出息,他们已经对得起我们无量山了。”蹲墙根的老头儿在一起也会吵架。

    “迎风拍马。”后者讽刺。

    “高明道,你别阴腔阳调,若不是他们接济,我们这些棺材秧子怕是早就饿死了。”老道人吹胡子瞪眼。

    后者见他发火,撇嘴过后双手插入衣袖,没有再接口。

    “老爷,正殿的神像被人砸了。”老五跑了回来。

    莫问闻言鼻翼微抖,心中怒气陡生,赵国竟然敢对上清无礼,必须给与严惩。但转念过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事极有可能是当地官府阿谀媚上的一种举动,赵国朝廷想必不会如此小气,况且他们战事吃紧,也没时间前来为难无量山。

    莫问抬手指了指老五的包袱,老五会意,放下包袱取出两方黄金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转交给了说话的那个老道人,由于礼物太重,后者忐忑推辞,莫问几番劝说,对方方才收下,随后自房中寻出香烛等物,陪伴二人前往后山祭奠青阳子等驾鹤的故人。

    莫问没有再回众人先前学道的别院,下山之时心情郁闷,神情怏怏。

    “老爷,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刘少卿和夜逍遥惹的祸。”老五猜到了莫问心情郁闷的原因,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他心情不好并不全是因为无量山破败了,主要原因是他感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而过去的人和物一点点的消逝,现在已然所剩无几了。

    “老五,我怎么感觉这世上只剩下了你我?”莫问有感而发。

    莫问说的太过笼统,老五闻言抬手挠头,不太理解。

    “好似其他人与我毫无关系。”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你这是在雪山上呆的太久了,你得向前看哪,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不能总是惦记以前的那些人。”老五安慰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莫问,哪怕阿九也没有他对莫问了解的深刻,莫问的性格中庸平和,但内心深处偏于悲观,总是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实则有些时候孤独是自己的性格所造成的,不愿与他人交流就会滋生孤独,但他并不惧怕孤独,甚至已经习惯了孤独,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一人独处,只是偶尔会感觉到没有可以交流的知己和朋友。

    到得闵州,距离邺城就很近了,中午时分,二人到得邺城西侧,自山野之中降落,步行数里取道进城。

    临近城池,莫问发现邺城的城墙是完整的,这表明凉国并没有打败赵国,但邺城此时城门紧闭,侧耳细听,可以听到城内男喊女叫,惨叫连连。

    就在此时,自不远处的城墙上射来一支利箭,莫问眼见利箭射来,抬手将那利箭抓住反甩而回,将那射箭的胡人径直刺死。

    “老爷,城里好像出事儿了!”老五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抬手上指,老五会意,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莫问跃上蝠背,老五振翼高飞。

    由于距离城池较远,墙上守军的弓箭伤不得老五,老五快速攀升,自空中飞入邺城。

    到得邺城上空,二人愣住了,下方的情形令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入眼所见,偌大的邺城一片腥红,城中血流成河,到处是尸体,所有的街道都被鲜血染红,大量的士兵和百姓无序混战,士兵杀士兵,士兵杀百姓,百姓杀士兵,百姓杀百姓,彼此之间没有明确的敌人,完全是一种癫狂的胡乱杀戮。老幼妇孺皆不幸免,关门闭户也无用处。

    邺城是赵国的都城,是赵国最大的城池,朝廷官员加上驻军守兵以及城中百姓,人数不下数十万,此时这数十万人全民皆兵,成群成伙,多则千余人,少则三五人,沿街砍杀,翻墙灭门,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散落四处。

    “老爷,他们是不是疯了?”老五语带颤音,数十万人胡乱厮杀的场面是极为骇人的,整个城池彷如地府血池,到处是死人,遍地是鲜血,鲜血发出的腥气熏人欲呕,尸身散发的臭气令人掩面。

    “不是,疯子不会抢夺财物。”莫问摇头说道,若是尸毒蔓延,被僵尸咬中的行尸是不会使用兵器的。若是受人操控,亦不可能出现抢夺财物的情况,这些人在杀人的同时还在抢夺财物,说明他们没疯。

    “他们到底在杀谁?”老五疑惑的问道,同样一群人,所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每处宅院都会闯入,有时闯进宅院之后会将宅院里的人尽数杀掉,连哭喊的孩子都不放过。但有的时候他们闯入宅院只会杀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会放掉。

    由于城中异常混乱,莫问一时之间亦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原因导致了这场混乱的大屠杀,静心观察了良久方才自胡乱的屠杀之中发现了规律,城中的屠杀是发生在汉人和胡人之间的,碧眼大鼻的胡人杀的是身形较小的汉人,身着布衣的汉人杀的是身穿皮草的胡人,这是一场发生在种族之间的混战,汉人士兵会追杀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会砍杀汉人官员。

    “汉人和胡人发生了争斗。”莫问说道。

    “好啊,汉人终于不当奴才了,老爷,上吧。”老五高声说道。

    不久之前莫问的情绪还极为低落,此时低落的情绪瞬时被心头热血取代,三十年前胡人侵入中原,据晋国司徒府粗计,胡人侵入中原之后杀死了一千六百万人,北方汉人几乎被灭族,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期,是史官不敢写入史书的时期,也将是千百年后的朝廷为了和谐和统一而不愿告知百姓真相的一个人性沦丧的时期,而今汉人终于醒悟,开始反击胡人了。

    “老爷,胡人好像占了上风,咱动手吧!”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而是快速自心中斟酌站在道家立场,遇到这种事情时会如何处之,道家认为大道不亏,阴阳共存并施,遇到挑衅和欺辱一味容忍并不是大度宽容,而是养虎为患,会导致亲者痛仇者快。公正的处事之道是以和善回报和善,以战争回应战争,只有这般才能令外族不欺,百姓心齐。

    “老爷,胡人一直抢咱们的东西,杀咱们的人,他们还吃了咱家小翠,你是道士,可千万别装模做样的装仁慈呀,杀吧!”老五怒吼请战。

    “发声,告知百姓,我们来了。”莫问沉声说道。道人者,行大道之人也,道人者,无奴性之人也。

    老五见莫问应允,顿时亢奋莫名,猛然张嘴发出了刺耳怪啸。

    正于城中混战的胡人和汉人听得高空异响,纷纷抬头上望。莫问提气扬声,“上清宗天枢子前来相助汉人驱胡……”

第三百五十五章 百岁番僧

    莫问喊声过后,城中传来了一片欢呼,这些人倒并不一定认识他,只是世人对于以飞禽为坐骑的道人格外崇敬,能够乘坐飞禽的人在世人眼中都是仙人,与寻常的仙鹤青鸾相比,红毛蝙蝠更显凶煞,以此等凶煞之物为坐骑,其道行必然更深。

    除了满城的欢呼,莫问的高喊也为其招来了一蓬箭雨,邺城是都城,城中胡人较多,约占城中人数的七成,而这些胡人通常善射。

    大部分的箭矢竭力于半途,为数不多近身的利箭被老五扇动肉翼起风挡下。

    挡下利箭之后老五急速俯冲而下,前去攻击行于街头的那群胡人。

    “先去皇宫,诛杀胡人皇帝。”莫问提气高喊,此语既是说给老五听的,又是说给城中官兵和百姓听的,胡人若是闻之,定然心生惊惧。汉人若是闻之,定然大壮士气。

    老五闻声昂头攀升,自空中快速东飞,陪莫问前来为林若尘送羽衣的那一晚他曾经试图前往皇宫放火,知道皇宫的所在。

    为了尽量压住混乱的局面,前飞之际莫问取出符盒,凝气于笔快速画写紫符,天狼毫的神异在于可以越级画符,失去了天狼毫,他仍然可以画写紫符,而且有充足的灵气为后盾,可以接连画写紫符而不虞灵气枯竭。

    莫问所画符咒为星宿大符,随着真言念诵,所画紫符迎风化为两条嚣然威武的四爪青龙,伴行于巨蝠左右,为巨蝠阻挡所到之处急射而上的利箭强弩。

    巨蝠展翅,青龙伴行,龙在世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较之满天神明,世人更加尊敬和畏惧龙族,两条青龙的出现令城中的汉人热血沸腾,龙为神物,御龙而战定是正义之战。

    急行之时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妇孺不可杀,若伤妇孺,天不佑也!”

    莫问很清楚自己的这声高喊不会产生很大的作用,因为世人做不到道人的存正持中,敬佩谁,就会五体投地的跪拜。讨厌谁,就会连同老幼斩尽杀绝,此时城中的局面已然失控,很少有人会遵从他的高喊,他的到来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只能尽可能的将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面引领,胡人虽然可恶,但女人孩子是无罪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老五飞的迅速,片刻过后到得皇宫外围,皇宫外聚集了大量的汉人士兵和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为守,汉人士兵为攻,在汉人士兵外围又围了一层胡人士兵,胡人当有万余众,汉人当有数千余,胡人占据上风,汉人被内外夹击。

    就在莫问远眺宫门外的混乱战况时,一道红光自皇宫内城凌空而出,急速向西冲来。

    莫问有感,凝神细看,只见那道红光乃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凶戾老僧,此人身形高大,白须白眉,脸上却并无皱纹,无法判断其准确年龄,大致估算应该在古稀以上,此人鼻高眼凹,狮口塌鼻,肤色偏黑,脖颈之上挂着一串鸡卵大小的佛珠,其样貌和服饰皆不似中原人士。

    那老僧身法极为玄妙,西掠之时双脚凌空迈步,一直未曾落地借力,这种身法莫问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前行之际神情愤怒,一直在高声叫喊,所说言语亦非汉语,根据其发音来看,与僧人诵经所用的梵语类似,此人应该是个来自西土的番僧。

    此人虽然与当年的孔雀王一样,都是来自西域,但此人却毫无孔雀王的慈悲之相,一副怒发冲冠的神情,这种愤怒来的很没来由,若是换做汉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定然是对方与自己有杀父夺妻之恨,但他只是初来,这僧人脸上的夸张神情显得很是突兀别扭。

    莫问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愤怒而来,定然是敌非友,此外此人明明看到他有两条青龙伴行,仍敢大呼小叫的冲来,表明此人很有可能是个高手。

    没有人能逃脱内心深处的好恶,若是来人是个道人,他一定会再等上一等,在确定了对方来意之后再动手,但是来的是个番邦的僧人,对于僧人,莫问一直感觉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若是批评其教义惑人为奴,则会被世人说成没有气度。但他实在做不到喜欢僧人,因为他们的教义是错误的。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了这种想法,莫问没有等对方到来,而是在对方距他还有两里之地时就神授右侧青龙凌空出迎。

    出迎,可以是迎接,也可以是迎战,莫问自然不会对这个大呼小叫,表情别扭的西域僧人手下留情,神授青龙阻截拦杀。

    青龙得到莫问神授,发出一声震耳龙啸探爪冲出,几度腾身便到得老僧身前,到得近前陡然甩尾,倒扫黑面番僧。

    那番僧身在半空,眼见龙尾扫至,陡然定住身形,凌空扎马,双臂外环右送,竟然想要硬挡青龙摆尾。

    莫问见老僧想要硬挡青龙攻击,不由得微皱眉头,这黑面番僧自皇宫内城冲出,想必是当年接替柳笙成为国师的那个百岁老僧,若是真是此人,那他的修为一定极为恐怖,刘少卿没能率军攻进赵国都城,极有可能是因为此人阻挡所致。

    莫问眉头刚刚皱起,黑面番僧的双掌已然击中了急扫而至的龙尾,一声轰然巨响过后青龙的龙尾被封挡而回,而那老僧则被青龙的巨大力道反震急退。

    莫问见状心中一凛,虽然此人来历并不明朗,但其修为却是他所见僧人之中最为霸道刚猛的,敢于硬接青龙攻击的,此人是头一个。

    青龙受到巨震,发出了一声怒吼龙啸,龙啸过后急速前冲,追袭那正在后退的黑面番僧。

    莫问延出灵气挥走了自下方射来了一支利箭,转而凝神感知那条青龙灵气的耗损程度,那老僧先前攻击的是龙尾,一击之下令得青龙折损了三成灵气,若是攻击的是龙头,两度出手就能震散青龙。

    根据青龙灵气的耗损情况,莫问揣度出了那西域老僧的灵气修为,撇开体内灵气的多寡,单论灵气强度,此人远在他之上,而且此人是童子之身,所发灵气蕴含纯阳气息。

    推断出了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黑面番僧自身,试图根据其后退之势以及面上的表情判断出此人在青龙的攻击之下是否受伤,以此进一步推断出对方的总体实力。那老僧后退之时并没有借助后退之势缓冲青龙摆尾的巨大力道,而是连番撤步,力求快速停住。其面上的表情也仍然是那副夸张的愤怒,并不见有任何的痛苦和难受。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此人是百年童子之身,学的应该是佛家的正宗法门,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不但灵气充盈,横练功夫亦极具火候。

    青龙急追而上,那黑面番僧堪堪止住身形,这一次他没有直迎青龙挥来的凌厉龙爪,而是翻身骑上了龙背。

    青龙虽具形体却并非真龙,而是由天地灵气凝聚,凡人若是骑乘,会受到龙身灵气的剧烈排斥,那黑面番僧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骑上龙背之后被龙身灵气急震而下,青龙趁势甩尾抽扫,黑面番僧闪身避开,怪叫一声,双臂急出猛攻龙头。

    巨响再度传出,随之传出的还有青龙被震散所引起的巨大气浪。

    青龙被那番僧震散之后,下方混战的人群发出了截然相反的惊呼和欢呼,惊呼者是汉人,欢呼者是胡人。

    眼见黑面番僧在顷刻之间将青龙震散,莫问眉头再皱,失去了天狼毫,寻常符笔所召请的神兽威力弱了不少。

    短暂的感慨之后,莫问心念再动,神授左侧青龙出击。

    那黑面番僧似乎早已料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在震散青龙之后转头旋下了颈上的佛珠,持于右手高声梵唱,咒语既快且绕,待得咒语念罢,右手佛珠陡然甩出,佛珠随风变化,一条体形是青龙两倍有余的巨大怪物现身半空,此物有五分像龙,三分似鸟,背生肉翼,只有两足,现身之后发出了既哑且尖的示威声,示威过后快速迎向第二条青龙,到得近前缩胸引颈,冲着青龙发出了一道炙热的通红火焰。

    莫问先前从未见过这种龙形怪物,此物与龙之九子截然不同,反倒与上古神兽九婴有些类似,只是此物没有九首,只有一只龙头形状的头颅,头上亦无龙角。

    青龙五行归木,那怪物所吐火焰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与南海龙族的二味真火有几分相似,火焰所至,青龙气息顿时减弱。

    但青龙并非寻常异兽,虽然受挫却并不后退,迎着巨大的火焰冲至怪物近前,龙嘴大张,咬中了那怪物的脖颈前部。

    那怪物反应亦不迟缓,见青龙近身,止住火焰,张开獠牙巨口反噬青龙后颈。

    青龙与那怪物脖颈皆长,互相咬中脖颈之后拼命用力,试图在被对方消灭之前杀死对方。

    僵持只持续了三滴水的时间,随后青龙被怪物灭杀,化为无形。

    此时满城的士兵百姓都在仰望这场高空之中的斗法,眼见莫问的两条青龙都被灭杀,城中汉人万分沮丧,而城中的胡人则发出了齐声欢呼。

    与敌对阵,受外部干扰是大忌,莫问对于下方的欢呼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头生有双翼的怪物身上,此物究竟是何种怪物不得而知,但此物绝非似青龙那般是单纯的灵气聚集,因为此物脖颈的伤口正在滴血。

    那番僧占了上风,没有立刻指挥怪物上前来攻,而是翻身站于怪物后背,双手掐腰,高声狂笑,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但是此人嚣张狂妄的笑声越来越慢,自起初的哈哈哈哈哈,转为哈哈,哈哈。在莫问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尽数召齐之后,其笑声变成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西斗法

    此时中土大约有两到三万名道人,其中大部分是普通道人,只能念诵经文修身作醮。只有极少数的道人能够起坛作法,而能够召请神兽的道人则更是少之又少,召请神兽需要自身具备紫气以上修为,且需要掌握请神真言,莫问顷刻之间召出了道教东西南北四方神兽,此乃前古未有之异像,以往的那些道人体内灵气不足以支撑他们同时招出四只神兽。

    四大神兽现身之后于莫问身后一字排开,玄武居北,其右为青龙,再右为朱雀,最南为白虎,莫问如此排列乃是为了避免神兽之间灵气相冲,四方神兽现身之后齐声怒吼示威,声传百里,气冲九霄。

    此时偌大的邺城百姓,不论汉人还是胡人,厮杀的暂停厮杀,逃命的停住脚步,尽皆抬头上望,生平难得一见的四大神兽一齐出现,还有一只体形巨大的双翼怪物,人的好奇之心一起,其他想法都会随之淡化,人可以不杀,命可以不要,财物可以不抢,这场神异宏大的道佛斗法不得不看。

    “汉军听真,贫道以火属朱雀为你等断后,以木属青龙助你等破门,当打起精神,尽快冲入皇宫,斩杀胡贼罪魁。”莫问提气发声,与此同时神授朱雀冲向由胡人组成的外圈,神授青龙为汉军开路,直破皇宫大门。

    青龙和朱雀离开莫问,俯冲而下,被围的汉军忽得强援,士气大胜,奋勇拼杀,争先恐后。

    派出了青龙和朱雀,莫问立刻神授玄武和白虎冲向那肉翼怪龙,那翼龙能够喷吐火焰,当为火属,玄武为水,当可克之。白虎虽为金属神兽,却主杀戮,当以金锐之气以杀之。

    莫问说话和分派神兽之时,那黑面番僧亦未偷闲,而是趁机划破左手手掌,冲脚下翼龙连番甩血,此人虽然助纣为虐,其所学神通却是佛门正宗,鲜血甩出,那乌黑翼龙体色逐渐变为金黄,在午时的烈日照射下耀眼欲盲。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这番僧此举想必是用自己的鲜血增强翼龙的威势,那翼龙体色变为金黄,足见番僧自身修炼有金刚不坏一类的神通。

    玄武和白虎急冲而至,那番僧做法完毕,凌空离开了龙背,冲着西侧的莫问急冲而来。

    “前去相助玄武和白虎,斩杀那条妖龙。”莫问自蝠背上纵身跃出,斗法固然可以扬威于世,但想要让世人拜服只能是以一己之力击溃那黑面番僧。

    二人迎面急冲,顷刻之间短兵相接,到得近前二人皆未取巧,提气出掌,硬拼灵气。

    那黑面番僧眼见莫问竟然与之比拼灵气,大喜过望,怪叫一声狂催灵气,试图一举将莫问震毙。

    在那黑面番僧看来,莫问能够召唤四大神兽乃是取巧,其本身灵气修为受年岁所限绝不会强于他。事实上他的判断并无错误,对掌过后,莫问被反震而出,到得十丈外方才止住身形,而他则只后退了三丈,高下立分。

    对掌过后,莫问对那老僧的灵气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乃百岁童子之身,灵气修为当真是已臻化境,灵气所出,如中铁石。此人的修为高出刘少卿太多,倘若刘少卿与之硬拼,不出三掌定然落败。

    倒飞之时莫问并非背行,而是急旋而出,到得十丈外灵气自双手劳宫狂泄而出,借助灵气的倒推之力急冲而回,追袭黑面番僧。

    以灵气加速之事他先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过,因为此举需要将灵气急速逼出,比与人比拼灵气更耗灵气,若是没有内丹为后盾,气海中的灵气经不住如此耗损,但此时他丹田之中内丹已然成形,内蕴一年多吐纳修炼所得天地灵气,可以随意取用。

    那黑面番僧没想到莫问能这么快反冲而回,急忙撤步消减后退之势,在莫问急冲而回之前止住了身形,双臂再出,还是硬拼。

    莫问抢得先机,本可趁机取巧攻其左右软肋,但他并未取巧,取巧在世人看来是华而不实,偏于女子阴柔,男子比拼必须靠勇武刚猛战胜对手才会受到俗人的尊重。

    四掌相接,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气爆之声,灵气上下左右宣泄,上方和左右皆无阻挡,但地面上有着大量建筑,受二人所发灵气波及,十丈内的房舍尽皆破损崩飞。

    此番莫问后退七丈,那黑面番僧仍然后退三丈,此乃对方灵气减弱,而己方灵气稳定所致,七丈之后莫问发出灵气止住身形,急旋而回,再袭番僧。

    “老爷,我插不上手啊。”老五的声音自东北高空传来。

    莫问此时正在提气出掌,没有分神观望,待得对掌后退之时扭头北望,只见那体形巨大的翼龙正在力敌玄武和白虎,玄武为龟蛇神兽,甲厚力沉,凭借自身水属气息正面迎战喷火翼龙。白虎旁为辅弼,上下冲突,伺机撕咬,由于战事开始的时间不长,此时双方仍未分出胜负。

    后退之后看罢北侧战况,莫问趁机神授白虎,不再攻击翼龙其他部位,只取其背上双翼。

    第三次反冲而回,仍然是硬拼,比拼灵气之时那黑面番僧都会发出怪叫助力,莫问则闭口不语,与敌对阵,发声有助力的作用,也有提高自身斗志的作用,唯独没有助气的作用,恰恰相反,催动灵气之时如果大呼小叫,会分散灵气,令气息的运行变的迟缓。

    莫问退五丈,黑面番僧退三丈。

    后退之时,莫问分神下望,只见攻打皇宫的汉人士兵已然在青龙的帮助下攻破了皇城大门,进入了皇宫前殿的百亩宫院,见此情形,莫问神授青龙升空待命,只留下朱雀于皇城外焚烧阻挡后期赶来增援皇城的胡人。

    那番僧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却不是恐惧和心虚,而是愤怒狠毒,这表明此人要么生性凶悍,要么还有后招未出,两相权衡,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五丈之后,莫问止住了身形,再度回冲,先前已经硬碰了三次,这第四次比拼极有可能出现变数,这种变数并不是分出胜败,而是双方都有可能改变策略。

    黑面番僧眼见莫问到来,双臂外伸,手心向上,做出了与扎马类似的动作,这种姿势完全是防守的姿势,并不适合进攻。

    见黑面番僧做出了这种奇怪的举动,莫问微微皱眉,根据对方的动作来看,对方是想硬受他的这记攻击,这是一种极为托大的危险举动,倘若他攻击对方气海,极有可能一举废掉这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

    若是换做寻常对手,莫问一定会趁机痛下杀手,但是此人乃西域僧人,所学法门与中土大相径庭,万一一击之下没有杀死对方或是废掉对方修为,这黑面番僧便会趁机出手给他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没有求快,而是求稳,双掌凝足灵气直取黑面番僧的前胸,攻击对方前胸无需压低身形,即便对方趁势反击也可保三阳魁首不受重创。

    面对着莫问急攻而来的双掌,那黑面番僧果然没有出手封挡,而是长长吐气,令胸腹快速瘪下。

    这黑面番僧在此之前曾经与中土道人斗过法,中土道人所用的套路和路数他大致有所了解,但莫问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举动,按照中土的横练法门,在承受重击之时都会深深吸气,借助吸入胸腹的空气抵御和缓冲重击,这黑面番僧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何道理?

    虽然心中存疑,莫问却并未中途收手,临阵对敌最忌犹豫不决,半瞬的犹豫就有可能失去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莫问的双掌急速印上了黑面番僧的前胸,击中对方前胸之后,莫问感觉如中败絮,随即就察觉到自身灵气在快速流失,与此同时那黑面番僧本已瘪下的胸腹快速鼓胀。

    短暂的疑惑之后莫问醒悟了过来,对方使用的是一种吸收他人灵气为己用的移花接木法门。

    发现了对方意图,他自然不会送灵气与对方,立刻想要收回手掌,未曾想对方的前胸陡然生出一股强大吸力,令其双掌难以收回。

    黑面番僧此时正在倒吸莫问灵气,不得开口说话,但其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得意,眼中满是蔑视,仿佛稳操胜券。

    莫问并未强行缩回双掌,而是趁机打量周围战况,此时那巨大的翼龙左翼已被白虎所伤,身形摇摆不定,但是若想将其彻底制服,仍然需要片刻工夫。

    而此时冲入皇宫的汉人兵士亦遭到了皇城近卫的顽强抵抗,这些人以逸待劳,此时大有精神,更为棘手的是胡人一方有不少御用僧人相助,这些人所穿皆为大德袈裟,大多是汉人,但他们已然臣服于胡人,甘为胡人鹰犬。

    品德的好坏与其能力的大小并无直接关联,那十余位僧人皆是渡过天劫的高手,皆有兵器在手,所到之处汉军成片倒伏。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前来相助这黑面番僧乃是确信这黑面番僧能战胜对手。

    眼见城外汉军已然冲入皇宫,莫问神授朱雀扼守宫门,再命待命青龙前往增援宫中汉军,随后催动灵气,向那番僧体内急灌灵气。

    既然这番僧想要掠夺他的灵气,就可以多给他一些,只要对方能容纳的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叫醒一个是一个

    莫问先前与那番僧几度比拼,对其灵气修为了然于胸,若紫气修为巅峰为十,此人便是十,其灵气修为已然登峰造极,而他自身只在七八之间,两者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是对方的登峰造极是其灵气的刚猛程度而言,是建立在外丹法门的基础上的,其灵气虽然霸道刚猛,气海之中的灵气却仍是气态,不耐久耗。而他的灵气虽然威力要弱于黑面番僧,却胜在体内有内丹凝结,灵气源源不绝。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莫问对这番僧的修为了然于胸,对此人气海所能容纳多少灵气亦有判断,催动灵气之时细心的拿捏尺度,这黑面番僧之所以敢掠夺他的灵气,是因为此人自忖能够容纳他体内剩余的灵气,急灌灵气之时绝不能让番僧起疑戒备,当设法惑敌,在最后时刻猛然发力,给予其重重一击。

    两滴水之后,莫问陡然回撤双臂。

    番僧有感,前胸吸力大增,莫问未曾挣脱其吸附。

    而莫问本意也并不是挣脱,只是以此惑敌,令那番僧误以为他反灌不成想要抽身。

    一挣不得挣脱,莫问再度尝试,此次仍然没能摆脱那番僧的吸附和控制。

    在尝试挣脱之时,莫问心念微动,丹田之中的内丹不再补充灵气,如此一来灵气很快出现了减弱的征兆。那番僧有感,面上再露得意神情,龇牙咧嘴,鼻孔大张。

    自这番僧出现之初,莫问心中就感觉很是别扭,此人年过百岁,修为精深,按照常理来说此人应该平和从容,但是此人毫无长者之风,表情夸张,举止失度,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幅嘴脸若是出现在官府的家奴脸上倒很是贴切,出现在一个修为高深的佛门僧侣脸上则有说不出的怪异。

    究其根源,想必与其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熏陶有关,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固有的,经由千百年传承而形成的民族氛围,孔孟之道,诸子百家,道家法家,这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圣人教诲和故人书卷自汉人心中生出了一把无形的尺子,这把尺子的作用是用来衡量和判断事物的,通过衡量和判断给予相应的回应或制定出适当的应对方法,这把尺子又可以称之为“度”,进退有度,行止有度,处事有度,农人只要掌握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择时耕种,得五谷丰登。官家掌握好了这个度,就能造福一方,左右逢源。而道人拿捏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明窥阴阳,左右五行。

    而这番僧出身西域,没有受到中土的教化,虽然炼有神通,但受其本国文化氛围所限,其行止失度,失度之下就会做出一些不合体统之事,在中土之人看来就显得别扭而怪异。

    再过三滴水,莫问体内灵气已呈枯竭之势,而那番僧体内灵气则逐渐趋于盈满。

    黑面番僧脸上得意神情更盛,开口快速说了一句梵语,莫问听不懂他的言语,却看到了此人牙齿磨损严重,这表明此人在西域之时所吃的食物很是粗陋。除此之外,还根据对方开口说话的这一情况,判断出对方并不聪明,因为开口说话会导致气息减弱,对方敢于开口说话,表明确信他已经油尽灯枯,即便自己气息减弱少许,他也无法挣脱。

    黑面番僧开口说话所导致的间接后果就是令莫问知道他已经中计,是时候反击了。

    思维方式的不同令莫问占尽了便宜,他之所以如此谨慎乃是因为这番僧炼有金刚不坏的佛门神通,若是一开始就猛催灵气,对方在气海盈满之后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耐受能力摆脱他急送而至的灵气,将自身所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要想伤害对方,必须在其气海即将盈满之时陡然送出大量灵气,只有这样才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令其来不及施展金刚不坏的神通。

    莫问心念闪动,努力封闭双掌劳宫穴。

    那黑面番僧自然察觉到了莫问的举动,脸上的表情变为傲慢,在其看来这是莫问灵气枯竭之后一种苟延残喘的无奈之举。

    实则莫问努力封闭劳宫穴乃是为了掩饰灵气快速恢复的真相。

    内丹散发灵气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灵气再度盈满,灵气盈满之后莫问陡然放开了双掌劳宫,与此同时将体内灵气狂催而出,由于大量灵气自经络中快速穿过,令得其经络极为酸痛。

    黑面番僧体内的灵气本已接近充盈,莫问急送而出的灵气瞬时令其气海彻底盈满,气海盈满之后,莫问体内的灵气仍然急灌而入,气海容纳灵气的多寡都有定数,超出容纳范围,就会伤及气海本身。

    黑面僧人没想到莫问有此后招,待得感觉体内灵气过量时,下腹已然痛如刀绞,情急之下急忙引气下行,通过脚底涌泉向外宣泄。

    莫问动手之前猜到了对方会有此一举,故此催发灵气极为迅猛,力求在对方引气下泄之前对其气海进行最大程度的伤害。

    黑面番僧急于宣泄灵气,保全气海,前胸吸附之力骤然消失,莫问并未追击,而是趁势抽手,右手高抬猛抡,给了那番僧一个响亮的耳光,与此同时提气发声,高声斥责,“大胆番僧,胆敢来我中土逞凶,当我道家无人乎?”

    那黑面番僧修为高深,但修为高深之人往往常年避世,虽然练就了高强的修为,应对能力却很是欠缺,被莫问凝足灵气的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加之急于宣泄灵气减轻自身气海所受伤害,故此顾不得稳定身形,身形彷如陀螺一般凌空转动。

    莫问气怒,上前又是一巴掌,按照常理,道人哪怕再痛恨对方,亦不会打脸,但莫问恨其为虎作伥,助胡灭汉,这一巴掌还是打脸,“你东来乃是慕我中土富足,我不西去乃是因你西域穷苦,我以客事待你,你可有遵循客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爱当惜,你离家剃发,禁绝天伦,何其谬也?”莫问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气,前尘旧恨齐涌心头,反手又是一掌。

    “你若真有可取之处,为何自本国万人之中无一信徒?”莫问再抡一掌。

    “莫要以为你受胡人器重就是正道,胡人推行你的教义乃是因为你教人逆来顺受,不生是非,便于他们奴我中土百姓。”五掌。

    “你信徒遍地又如何?若是贫道因你信徒众多就吞吐言辞,不敢揭你之丑,三清要我何用?”六掌。

    “我道门中人持平守中,尊礼宽和,无人数你过错,今日就由我做了这个恶人罢。“七掌。

    人的三阳魁首主掌人身,莫问这七掌无不用尽全力,七掌过后那西域番僧已然晕死了过去,身形急坠落地。

    莫问心头之怒未消,神授青龙朱雀升空,协同玄武白虎将那怪物翼龙撕裂绞碎,翼龙一死,化为零散佛珠散落于地。

    老五飞来接住了莫问,四方神兽归于身后,莫问提气扬声,“赡养双亲乃子女之道,延续血脉乃父母本分,你那教派若不好生反省重设教义,依然祸我中土,害我百姓,我道门中人迟早会逐你出去。”

    “史官文生留史著书当心存公正,心存公正则书明卷清,可导人向善,为大善,天佑之,子孙昌盛。若胡言乱语,乱排高下就是误导万民,为大恶,天恶之,断子绝孙,吴氏便是此例。”莫问再度说道,言罢,莫问愣住了,前者是他所言,但最后一句话说的鬼使神差,他并不知道吴氏是哪位书生,但心中却非常确定此人断子绝孙了。

    “老爷,别说了,那个秃驴起来了。”老五打断了莫问的长篇大论。

    莫问闻声回神,低头下望,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经苏醒,此时正自地上摇晃着爬起。

    “我下去给他一棍。”老五请战。

    “罢了,放他走吧。”莫问大感失落,先前的那番言语他原本以为会令满城军民敬仰受教,未曾想世人喜欢看的只是斗法,斗法结束之后便各干各的去了,抢夺的继续抢夺,攻打皇城的继续攻打皇城,他先前所做的事情唯一的作用就是令得汉人士气大涨。胡人一方失去了国师,军心大乱,城墙逐渐被汉军占领,而攻打皇宫的汉军也已经进入中城。

    “呀,他被人杀啦。”老五惊呼。

    莫问闻声探头,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然扑倒在地,在其俯视之时,那番僧的头颅正自脖颈之上滚于旁处。

    那番僧虽然被杀,其尸身周围却并没有人。见此情形,莫问立刻知道刘少卿来了。

    “老爷,走,抓胡人皇帝去。”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吟片刻神授四大神兽调头向西冲去。

    老五有感,旋身歪头,“老爷,你让它们干啥去?”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片刻之后四方神兽到得西侧城门处,以自身剩余灵气将城门和左右百步内的城墙尽数轰飞。胡人虽恶,却不能斩尽杀绝,当网开一面,留那些命不该绝之人一条生路。

    “走吧,去东海。”莫问冲老五说道。

    “啥?”老五大感惊诧。

    “去东海,还了那狻猊内丹。”莫问说道。

    “不是吧,这正打仗呢,咱就这么走了?”老五一直没有正式参战,心中很是遗憾。

    “此事不归我们管,接手的人已经到了,走吧,去东海……”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性本恶

    “老爷,真走啊?”老五咂舌问道。

    “你且去杀上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于城东等我。”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这种时候不让老五动手,他会一直引以为憾。

    “你干啥去?”老五见莫问改变了主意,欢喜点头。

    “我去见位故人,你小心些。”莫问言罢,自蝠背上纵身掠下,自街道中前往西城。

    此时城中官兵大多背负弓箭,自高处飞掠还不如自街道中穿行来的安全,只是此时街道上到处是手持凶器的杀人者和尸身不全的被杀者,想要寻一处没有被鲜血玷污的踏脚处很是不易。

    人的内心深处都藏有恶念,在乱世之中内心的恶念彻底显露,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显露出了凶残的一面,这种凶残主要体现在见人就杀,不分老弱妇孺,而且在此时人性的卑劣也随之显现,成年男子选择目标的时候会率先选择老弱妇孺,原因无他,只因这些人没有还手之力,屠杀起来更加容易。

    此时胡人的凶残远远不如汉人,街道上的胡人大部分都是士兵,他们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这场暴乱,故此只是杀人,并不抢夺,而且只在街道上追杀持有兵器的汉人男子,极少破门而入。

    汉人则不是如此,赵国皇帝出于国都安全考虑,于城中并没有留置太多的汉人军队,此时大部分的汉人军队都集中在了皇宫周围,市井街道上的汉人大多是身穿布衣的百姓,手中的凶器也多是农具和菜刀柴斧,他们此时或数人,或数十人集结成群,自大街上搜寻胡人,或者撞门破墙进入胡人宅院大肆杀戮,而且他们杀的不单是胡人,也会屠杀胡人宅院里的汉人丫鬟和婢女。

    汉人的屠杀带有强烈的报复意味,多年来胡人一直抢夺他们的财物妻女,此时他们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多年沉积的怨气瞬间迸发,其神智异常疯狂,举动无比凶残,所杀胡人多为分尸开膛。除此之外这些汉人身上都背负着诸多大小不一的包裹,其中是他们抢夺而来的财物,为了获取财物,他们会以‘只求财不杀人’来诱骗胡人,胡人为了活命多会拿出家中财物,但他们说话并不作准,言而无信,在拿到财物之后还会痛下杀手,将胡人及其家人尽数砍杀。

    胡人都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为了拿下胡人和那些女人佩戴的项圈手环,这些汉人会生生砍断他们的头颅和手腕,自喷血的尸身和惨叫着的胡人身上盘剥摘取。

    除了杀戮和抢夺,城中的汉人百姓还大行奸霪恶举,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垂髫女童,皆不幸免,有些妇人畏死,不敢反抗,受辱之后却仍然逃不过被杀厄运。也有一些女子性情刚烈,竭力反抗试图保全名节,但她们的反抗是徒劳的,女人是弱者,永远无法与男子比拼力气,反抗只会激起那些男子心中的兽性,更有甚者会直接砍去反抗女子的头颅,对着正在喷血的无头女尸大行禽兽之举,毕了,还会做出更加令人发指之事,他们会割下这些女子的乳方揣进怀里,会豁开女子的下腹,看其私处内部的血肉。

    只穿过了三条街,所见所闻已然令莫问怒火中烧,行恶事的汉人不是只有一群或者是一伙儿,整个邺城此时到处都是做这种事情的汉人,其面上的表情是扭曲的,言行举止丑恶凶残,虽然人性有善恶两面,但他从未想过汉人内心竟然会有如此丑恶的一面,此等丑恶较之胡人的食人恶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汉人所行之事已然大大超出了报复的限度,成了一种没有了约束之后的兽性流露。

    莫问穿过了三条街,看了三条街,杀了三条街,但是最终他将拾来的钢刀扔掉了,这种情况太普遍了,倘若将行恶事的汉人尽数杀掉,怕是用不着胡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将整个邺城的汉人杀掉七成以上。

    莫问见过人性丑恶,见过胡人杀人吃人,也见过胡人欺辱汉人的女子,在此之前他以为那就是人性丑恶的极致,未曾想此时所见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的了解,他几乎忍不住呕吐,这种强烈的呕吐感并非来自满地的腥血和秽物,而是来自对人性的失望,他一直以为血统是决定品性的主要原因,一直赞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言,但此时他不再这样认为,人的血统和种族并不能决定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们所受到的熏陶和教化。

    这些汉人一直与胡人生活在一起,而胡人在侵入中土之前是缺乏教化的,身上带有野蛮和凶残的恶气,汉人常年耳濡目染,受胡人影响,亦生出了凶残之心,其凶残程度甚至超过了胡人。

    孔子有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此语说的是人会受到周围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环境的影响,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说的是没有意识的荷花,并不适用于人,世间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身处坏的环境,所有人都会逐渐变坏,没有例外。所谓例外,那是因为身处淤泥的时间还不够长。

    莫问没有再制止凶杀和奸霪,要约束一个人很简单,要杀一个人也很容易,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要想让世间没有杀戮,让人性变的温和,只能靠教化和引导。道家有人分贵贱一说,贵人指的就是他这种不惑,睿智之人。贵人应该做的不是凭借自身的睿智和高瞻去蔑视和奴役愚昧百姓,而是要包容他们的愚昧,设法给予良性引导,愚昧百姓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贵人就应该帮助他们判断是非,带领他们向和平仁善温暖的方向走。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了蒲雄所在的宅院,由于蒲雄当年被他提升为一品将军,故此蒲雄当年的强弩将军府已经进行了扩建,此时将军府大门紧闭,周围并无汉人来扰,欺软怕硬是世人的通病,城中汉人所杀的大多是胡人平民,真正的将帅府邸他们不敢轻易来扰。

    他当年挂印离开的时候蒲雄已经是一品大将军,按照常理大将军的府邸应该占地百亩,但蒲雄的这所宅子只有二十几亩,而且院墙的高度,门上的铜补,周围道路的宽窄都要低于其他同级将帅的规格。

    到得门前,莫问并未敲门,而是提气跃进了院内,只见偌大的将军府只有二十几间房舍,内部的修饰很是粗陋。

    进入院内之后,莫问第一眼就看到了蒲雄,蒲雄端坐于正厅外的一张木椅上,身后站立着几名壮年家丁,一把薄脊钢刀,一张铁胎强弓和两筒羽箭尽皆放于前方的一张木桌上。

    莫问站定之时,蒲雄的右手已然搭上了桌上的强弓,在看清莫问的样貌之后颤抖着缩回了手,撑着木椅扶手缓缓站起。

    “蒲兄,城中已成滚汤,你竟然在家躲闲?”莫问迈步上前。

    蒲雄先前颤抖的只是双手,听得莫问言语开始浑身颤抖,急切的推开面前木桌向莫问快步走来,到得莫问近前已然眼眶泛红,“末将蒲雄,见过真人。”

    蒲雄说话之时右手下撩衣摆,意欲单跪行礼,莫问急忙探手将其扶起,“你我乃是私交挚友,怎能如此生分?”

    蒲雄闻言伸开双臂抱住莫问,大哭出声,当年东征三郡莫问三年之中将他自五品杂号将军擢升一品大将,此乃厚恩。莫问当日于东北熊州背水一战,明知出战必然全军覆灭,事先以药物将其麻住,送回邺城保全了他的性命,此乃大义。分别四年多,在邺城出现巨大变故之时特意赶来庇护,此乃念旧重情。

    “我此时心乱如麻,你就不要再给我添烦了。”莫问苦笑说道,蒲雄是氐族人,也不是汉人,其生性较汉人要豪放外露,做出此等拥抱举动亦在情理之中。

    蒲雄闻声急忙松开莫问,回头冲正厅高喊,“快去准备酒宴,莫真人来了。”

    此时,孩童和妇人是没有出来与客人相见的规矩的,蒲雄喊过之后,正厅传来了女子的答应之声,随后就是脚步声,根据脚步声判断,蒲雄府中的下人和婢女并不多。

    “先前上空斗法,可是真人所为?”蒲雄很快恢复了将军气度,左手前伸,邀莫问进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邺城太大了,先前斗法的皇宫区域位于东城,而蒲雄居于西南。

    “可有受伤?”蒲雄关切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摇头。

    “为何脸色如此难看?”蒲雄追问。

    蒲雄虽然是下属,但是年纪较他大几岁,加之彼此是好友,故此莫问便没有瞒他,将所见所想说与他知道,话至半途进得正厅,只见正厅正北有一神位,神位上并无神像,三坛高奉的是他当年写给蒲雄的那张定位符咒,由于紫符是四年前所画,此时已经有些泛黑。

    蒲雄听完莫问讲述并没有太过惊讶,莫问是世外之人,少见污秽,而他是朝廷的领兵将领,见多了人性丑陋。

    “末将亦是胡人。”蒲雄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莫问想听蒲雄的看法。

    “末将以为汉人也好,胡人也罢,都是良莠不齐,末将是胡人,却从未杀过汉人平民,亦未抢夺他人财物。而朝中有些汉臣,食人虐仆恶习较胡人更甚。”蒲雄说道。

    “胡人若受教化,亦可为善。汉人若失教化,亦会作恶。”莫问点了点头,其实有些事情他是明白的,只是希望想听听朋友的看法,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郁结。

    “对对对,不能以种族定好坏。”蒲雄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真人这几年过的可好?”蒲雄问道。

    “尚可。这城中变故因何而起?”莫问随口问道,虽然与蒲雄说话,他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佛家的众生平等好似也并不全错,至少用在胡人和汉人身上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因为他们的教义有缺陷就认定他们一无是处。此番前往东海还了狻猊内丹,回程之时再将那些欺辱老五的人寻上一两个为老五解气,随后当前往凉国寻找当年的孔雀王,与之平心静气的谈上一谈,听听此人所持大乘法门究竟为何。此人若是还在中土,这些年应该已经学会了汉语。但寻到此人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几年刘少卿担当凉国的护国真人,七人出山之时道家被佛家挤兑的几乎没有立锥之地,故此刘少卿对佛门的成见比他还深,刘少卿担当护国真人定然会在凉国大举压制佛家,那孔雀王在凉国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说不定早就饿的跑回西域去了。

    “石虎死后,诸子争位,这一年之间弑君之事发生了两次,此次领军发难之人乃是石虎养孙冉闵,官至大将军,封武德王,此人本是汉人,石虎在位时受命征战,多有建功,此番发难名为驱逐胡人还汉室正统,实则是因为未能接掌赵国皇位而心生不忿,打公号而谋私利也。”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蒲雄一眼,蒲雄急忙说道,“真人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绝不会谎言相欺,所言句句属实。”

    “蒲兄误会了,我原本也没有涉足此事之想,此番出手乃是东行偶遇。”莫问摆了摆手,他修行道法和经文已有多年,对本质的东西看的很透,冉闵此人驱逐胡人确有功劳,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不能抹杀他的功绩,却也无需将其视为民族英雄。

    “你这大将军的府邸可够寒酸的。”莫问环视左右岔开了话题。

    “朝中皆知末将为真人提拔,皆不敢重用末将,不过他们顾忌真人威名,亦不敢去了末将的封号,这几年末将一直闲居在家,倒也得个清净。”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说道,“我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你且拿笔墨过来,我留书一封,当可消灾避祸。”

    “石氏多有外封郡王,即便攻下了皇城,其根基仍在,战局胜负难料。真人当真要置身事外?”蒲雄起身端来了笔墨。

    莫问点了点头,提笔作书,言蒲雄品行高洁,为人正义,下落名讳道号和日期。

    蒲雄接过莫问所书,连番道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莫问名头太大,得他手书,可于这混乱世道保满门太平。

    与蒲雄闲话片刻,莫问估算与老五约定的时间到了,便起身告辞,前往城东与老五会合……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东海之滨

    城中仍然混乱一片,此时官府和胡人士兵已然无力控制局面,邺城的局势彻底失控,不少宅院被人纵火焚烧,大批胡人开始成群结队的往西城移动,试图自被莫问破坏的西侧城门逃命。

    莫问出了蒲府自城南绕至城东,城东是一片被收割过的农田,遥隔很远就能看到老五自农田的一棵大树下低头呆坐。

    老五见莫问回返,直身站起,“老爷,你回来啦?”

    “你没有参战?”莫问问道,老五身上并无血迹,孝棒也是干净的,这表明他并没有参与城中战事。

    “我都分不清谁是坏人了。”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老五想必亦是看到了汉人的一些出格举动,故此心中生出了矛盾和纠结。

    摇头过后,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此次没有做丝毫的停留,接了莫问立刻振翼东去。

    片刻过后,充满杀戮和血腥的邺城便被二人甩在了身后百里之外。

    先前的所见所闻令得老五情绪很是低落,升空之后只是振翅东飞,并不说话。

    前行数百里,下方出现了滚滚烟尘,莫问定睛细看,只见下方的官道上疾驰了大量的骑兵,观其衣着盔甲当是胡人的军队,不问可知是接到邺城告急的传书,赶赴邺城进行增援的。

    “老爷,你说他们谁能获胜?”老五看着下方绵延数里的骑兵战队。

    “两可之间。”莫问摇头说道,胡人的军队主力仍在,兵力占了绝对优势。汉人一方的优势是士气很高,全民皆兵,且有刘少卿相助,以刘少卿的修为,要杀掉那些护驾的僧人并非难事。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斜翼改道东南。沿途所见,城池村落仍然很是平静,由此可见邺城是汉人冲胡人发难的始发地,发难之事情没有传扬出来。

    “老爷,你真要去东海呀?”老五问道。

    “先去了却了心事,回来再与你报仇。”莫问说道。

    “你把那三个家伙废了,我也没啥气了,报不报仇的都无所谓了,我是想咱去东海可能会有危险,你别忘了,咱当年放跑了南海的那敖什么来着?”老五想不起南海龙女的姓名。

    “敖烵。”莫问接口道,老五所说不无道理,当年自东海的一处死岛将被困的敖烵救了出来,得到了敖烵回报的大量灵物种子,与此同时也得罪了东海龙族,此去东海若是与东海龙族偶遇,定然会遭致报复。

    “对,敖烵,要我说还是算了吧,都好几年了,说不定他早就忘了,咱还是回道观吧。”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老五担心慕青母女的安全,便出言说道,“胡人就算被逐西行亦不会途经我们的道观。这狻猊内丹总是要送还主人的,我当年说好物归原主的,岂能食言。”

    老五见莫问心意已决,只能继续振翅东飞,到得傍晚时分,二人来到了当年出海之前落脚的那个海边镇子的上空。

    “今晚有风,不宜出海,自下面的镇子住上一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点头过后低飞降落,降落之后穿着妥当,与莫问步行进入小镇。

    镇子很小,只有百余户人家,客栈只有一家,位于镇子东南,二人进得镇子,径直寻向那处当年曾经住过的客栈。

    “老爷,这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老五疑惑的问道,二人行走之时遇到的路人无不衣衫破旧面带饥色,而当年来到此处之时,这里的乡人过的很是富足。

    “想必是遭了水灾。”莫问随口说道,老五发问之前他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现状,也猜到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张洞之曾经说过东南沿海的产粮州郡这几年一直遭受水灾,此事想必是东海龙族所为。二人目前所在的区域虽然偏北,却也难逃波及。

    “这里的人又不怎么种地,遭什么水灾?”老五不解的问道。

    “也可能是南海龙族已经向东海的龙族开战,海上不安宁,他们不能出海。”莫问说道。此时是秋季,却不见镇子里晾晒鱼干和海菜。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客栈门前,店主一家三口正在店内吃晚饭,店主见到二人到来,急忙起身招呼,莫问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发现食物很是粗陋,不见海物,由此更加确信这里的贫苦是因为无法出海所致。

    老五一天不曾进食,大感饥饿,落座之后立刻点酒要菜,未曾想店主闻言竟然面露难色。

    “快去吧。”老五见状自怀里拿出一点碎金扔给了中年店主。

    店主接过黄金,犹豫片刻转身去了,片刻过后端来了几碟干菜和壶白酒,“客官先用着,狗肉得等上一会儿。”

    “何来狗肉?”莫问皱眉问道。

    “家中自养有一条黄狗,今日该它寿数尽了。”店主说罢,转身向屋后走去。

    “算了,算了,我家老爷不吃狗肉,别杀了。”老五看了一眼那面有悲伤的店主女儿,出言喊住了店主,言罢离座站起抬手西指,“老爷,我出去一趟。”

    莫问知道老五是要前往山中捕猎,便点头同意。

    店主收了二人的黄金,却拿不出像样的饭食,一时之间陷入踌躇,不知该不该退还饭钱。

    “店家,前几年我曾经来过贵地,那时贵地很是富足,几年不来,怎么成了这般光景?”莫问提壶斟酒,拿起了酒杯。

    “哎,道长有所不知啊,古人不是说了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登州地界临近东海,出产海盐,这几年西北打仗,官家增加了田赋盐税,出的谷米要交八成,晒了盐巴出来也要交现钱盐税,我等哪个交的出来。”店主点亮了柜台上的油灯双手送来。

    “据我所知这海中多有鱼虾,你们为何不捕了来吃?”莫问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怎地,这海中最近几年总不太平,出海的渔人多遇大浪暴雨,还有那怪鱼龙蛇也时常出来作祟,出海是不敢了的,我们只能自海边拾些海菜死鱼,果腹尚且不够,更是无法变卖换钱。”店主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道长怎得来到这偏远之处?”中年店主出言问道。

    “有些私事要办。”莫问微微皱眉,按照规矩,店家是不该问客人的来历和行程的。

    “不知道长可会降妖?”中年店主走上前来,提壶为莫问斟酒。

    “此处有妖物作祟?”莫问侧目反问。

    “有,此妖作恶已半年有余,若是道长能将其降服,我等定有厚礼相酬。”店主低声说道。

    “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厚礼?”老五提了一串扑腾的飞禽自门外走了进来。

    店主听得老五言语,顿时面露愧色,“作醮的十两银子还是能凑够的。”

    “哈哈哈,你说的那是普通道士的价钱,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还十两,就是万两也得看他乐不乐意。”老五笑着走到近前,将那串飞禽塞给了店主,“快去炖上,伺候的好了,我帮你说情。”

    “好好好。”店主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抱着那串挣扎的飞禽转身走向后厨,留下一地的鸟毛。

    “唉,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来,这些钱给你扯几身衣裳。”老五自怀中摸出一块黄金,塞给了那个提着扫帚清扫地上羽毛的女孩。

    “多谢大哥,多谢老爷。”女孩接过黄金,冲二人欢喜的道谢。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此人是店主的女儿,豆蔻年华,圆脸大眼,身材婀娜,很是可爱。

    “我去给大哥和老爷打酒。”女孩将黄金双手捏在胸前,转身离开。

    “唉,可怜哪,这天杀的世道。”老五长长叹气。

    “清白女子,还算懂礼,若是没有定下亲事,你可收了做偏房。”莫问说道,二人一起长大,老五这点心思瞒不过他。

    “老爷,你错怪我了,我就是看她可怜。”老五急忙辩解。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可怜人,你何曾大方的给过他们十两黄金?”莫问白了老五一眼。

    “我一个下人,纳妾不太好吧,再说也不知道慕青同不同意呢。”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

    “你何时听过慕青的话?”莫问拿起了酒壶。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老五急忙抢过酒壶斟酒拉话。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爷,你说这儿的人怎么都长的这么高呢?”老五随口问道。店主家的女儿长的纤细高挑,比他要高出半头。

    “古有蛮夷两大强壮族群,蛮就是龙含羞所在的西南蛮荒,夷就是东夷,指的就是这登州沿海一带,这里的人有夷人血统,夷人身材较我们汉人要高大许多。”莫问随口解释。

    “原来不是汉人哪。”老五面露惋惜。

    “我们北方被胡人入侵将近三十年,血统已然交融,做不到泾渭分明了,怕是只有南方闽州,蜀地,鄂州一带还有血统纯净的汉人。”莫问说道。

    “咱们的血统纯不纯?”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笑了笑,“汉人身材都不高。”

    “那我比你纯。”老五嘿笑打趣。

    二人说笑之间,那女孩抱酒来送,坛上还沾有黄泥,想必是自土中新挖的陈酿。

    老五接过酒坛,冲莫问暗使眼色,莫问佯装不见,老五无奈,只好自己腆这脸冲那女孩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可有许配人家呀……”

第三百五六十章 爹不能乱叫

    “回大哥问,小女子年方十八,待字闺中。”那女孩笑的娇艳,答的爽朗。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看来老五要填上一房妾了。

    “哦,你去看看饭好了没有,好了就端上来。”老五冲那女孩摆了摆手。

    女孩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女孩走后,莫问侧目看向老五,老五撇嘴说道,“没想到是个小寡妇。”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是待字,不是带子,待字闺中就是生辰八字未曾交予媒人。”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顿时喜上眉梢,“老爷,这个女的能要不?”

    “为何不能?”莫问说话之时开始凝神感知周围气息,老五若想娶了这女子,势必要相助此间乡人降妖平患。感知过后发现此处有两只妖物,一在镇子北方,当为蛇。一在镇西山中,为狼。两者皆无多大道行,只在三五百年之间,怕是连人身都不得幻化。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莫问法眼如炬,看的精准,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二人说话之间,店主一家端了肉食和面饼来送,老五留下一半肉食,将剩下一半给了店主一家,后者很是过意不去,连声道谢。

    二人来到之初,店主一家正在吃晚饭,主客五人分了两桌各自吃饭,吃饭之时老五不时转头偷看那女子,见那女子的吃相既不扭捏又不狼贪,心中越发喜欢。

    饭罢,莫问喊了中年店主说话,母女二人收拾了桌子,去了内室。

    “不知二位宝乡何处?”那中年店主是有年岁的人,有见识,老五的举动逃不过他的眼睛。

    “回善人问,我们二人祖籍豫郡西阳县,不知善人贵姓?”莫问笑答,店主既然问到了祖籍,自然是在考虑婚嫁的可能。

    “担不起贵字,鄙人姓赵,二位怎么到得此处?”中年店主又问。

    “我跟我家老爷要去东海还一样东西,你们这里的妖怪是怎么回事儿?”老五抢先回答并发问。

    “道长真能降妖?”店主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转头看向莫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略通玄法。”莫问闻言笑了笑,老五既然要娶人家姑娘,对方迟早要知道二人来历。

    “哦。”店主面露疑惑,显然未曾听过这一道号。

    “当年收复你们白郡的就是我家老爷。”老五见对方有眼不识泰山,有些急了。

    “收复白郡的不是檀木真人吗?”店主愕然发问。

    “檀木子是我家老爷的助手。”老五解释。

    店主闻言愣了一愣,片刻过后恍然大悟,惊惶离座,惊视莫问“你就是护国真人?”

    老五见对方知道莫问威名,心中郁闷方才消解,“以前的事儿了,我家老爷现在早就不伺候他了,说吧,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

    “草民赵二,给大人行礼。”店主战兢着就要下跪。

    “贫道已无官职在身,无需如此,”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其托起,“我这兄弟对令爱很是心仪,若是善人首肯,日后免不得成为亲家。”

    赵氏店主见莫问出手神奇,心中仅存的半点疑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莫问的名头太响了,在普通人心中是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人物。

    开门做生意的人总比寻常农人反应要快些,片刻过后店主反应了过来,拱手说道,“承大人高看屈就,我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太过高攀,心中惶恐。”

    “爹,不用惶恐,咱家老爷没啥架子,快坐快坐,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老五见店主同意了亲事,喜笑颜开,拉着店主就坐。

    莫问闻声再度莞尔,这爹认的真够快的。

    “不知贤婿姓甚名谁,八字为何?”店主就坐之后将妖精一事抛之脑后。

    莫问在旁听的哭笑不得,这一老一少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定下亲事,当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老五急,原因是赵樱英美貌婀娜,且待人处事很是大方。赵店主也急,原因是在乱世之中有莫问和老五这棵大树依靠,可保平安富足,女儿永远不会受苦。

    不到半个时辰,双方通了八字,道士不能做媒,莫问便为证婚,老五自行下了百两黄金的聘礼,那名为赵樱英的女孩送了老五一支头钗,双方就算结了亲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定下亲事之后老五兴奋莫名,“爹,这妖怪是咋回事儿,你说说,今天晚上我就去降了它。”

    “贤婿莫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也不迟。”店主激动非常,急切的想要回房平息心中激动。

    “镇北有一蛇妖,镇西山中有一灰狼成精,不知为害乡里的是哪一个?”莫问随口问道,必须让老五今晚有点事情做,不然他会无事生非。

    “什么?镇西镇北都有妖怪?”赵店主大惊失色。

    “为害作祟的不是那两只妖物?”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是,不是,若不是老爷所言,我还不知道镇子周围有两个妖怪,为害的妖怪也不是来自山里,而是来自海里。”赵店主抬手东指。

    “管它是山里的还是海里的,爹,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老五催促道。

    店主耐不住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事情发生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当时是二更时分,一条巨大的怪鱼从天而降,压塌了镇西的几间房舍,乡人惊起,围而观之,只见那是一条众人从未见过的怪鱼,体长三丈,鱼身扁圆,背生双翼,周身红鳞,绿睛黄尾。

    那条怪鱼身上有着几处很大的伤口,落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海边的人对于这种巨大鱼类心存敬畏,便聚众结绳将其抬到了海边,试图将其放归大海。

    但那怪鱼受伤太重,最终死在了海边。次日清晨,乡人经过商议将那死去的怪鱼就近掩埋,并立祠进行祭祀。

    过了七八日,就在众人逐渐淡忘此事之时,变故出现了,那日是月圆之夜,为大潮,镇子有人前往海边拾捡海物,未曾想发现了一只房屋大小的披甲怪物正在破坏那座建于海边的祠堂,乡人见状无不惊惶逃走,有胆大好事者自远处窥望,发现那像蟹又像龟的怪物将祠堂下已经腐坏的怪鱼给挖了出来,开膛破肚,碎肉分尸。

    远窥之人见得血腥场面,再也不敢在远处偷看,狼狈的亡命逃回。

    次日白天,乡人结伴到了海边,只见先前掩埋大鱼的沙坑被那怪物挖出了一个丈许深浅的巨坑,而那死去的怪鱼则已经被那怪物彻底撕碎,肉骨鳞片散落在方圆两里的海滩上,臭气熏天,熏人欲呕。

    此番乡人再也不敢掩埋这些腐肉,昨日那怪物将大鱼分尸,无疑是泄愤,怪物之间的恩怨,凡人岂敢参与。

    谁知事情还没了解,当日晚间,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虬髯大汉来到了镇子,手里拿着一段当日乡人承抬怪鱼的绳索,四处询问是何人掩埋了那条怪鱼,最终让他找到了当日参与抬送怪鱼的一名乡人,那虬髯大汉很是凶煞,逼问出了十几个人当日有份参与的乡人,追问当日是谁拿走了怪鱼身上的事物,众人不知,他便发怒翻脸,痛殴众人,此人很有本领,十余人竟然敌他不过。

    但众人确实不曾拿过那怪鱼身上的事物,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带到了怪鱼当日落地的那处宅院,那虬髯大汉好生力大,将主家刚刚修好的房屋再度推倒,拆墙挖地,仔细寻找。

    那大汉最终未能寻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再度逼问当日还有哪些人抬过那个怪鱼,而此时大部分有份参与的男子都闻风躲了开去,那虬髯大汉闹了半夜,最终恨恨离去,临走之时言之还会再来。

    此人走后,众人私下议论,此人身材高大,长相怪异,身上有着浓重的腥气,想必是当日挖出大鱼尸身的海妖幻化,惟恐这妖物再来为害,乡人便拔钱凑份请了这昆嵛山中的几个道人前来坐镇。

    未曾想那虬髯大汉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再来,过了几日,几个道人等不到妖怪便随意做了场醮,拿了谷米谢钱回山去了。

    谁知此事还不算完,月圆之夜,那髯须大汉又来了,还是逼问众人是否拿了大鱼身边的东西,众人连他寻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能够给他满意回答,其结果还是挨打,那虬髯大汉威猛异常,官家来拿他,不但被其打跑了差役,还跑到乡约府上大闹了一番,临走时言之下个月还会再来。

    两番过后,众人已经确信此人就是妖物,而且摸清了此人是趁潮汐而来的,每次到来或一日,或两日,总不多待。

    摸清了妖物的活动规律,乡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到了次月中旬,请了五六个道士,官府派了一百多官兵,到得晚间,那妖人果然来了,道士画了符咒想要拿它,结果符纸木剑对那妖人毫无用处,反倒激怒了它,那些道人被其揪扯着道髻一顿痛殴,官兵一哄而上,刀砍矛刺之下那妖人招架不住,现了原形出来,结果并不是众人猜测的是巨龟和巨蟹,而是一只尾生九刺的青色巨鲎。

    妖人现出了原形,刀枪不入,官兵敌它不过,被它杀散,那巨鲎临走之时恐吓带兵校尉,言之此间民众若是走脱了一人,就要杀上府衙,取府官性命。

    官府见那妖物厉害,便转舵变风,怪罪镇上乡人偷了海神的东西,一面寻人上刑逼供,一面命人加紧寻找,可是众人连那妖物想要寻找什么都不晓得,如何能够找到还与它。

    上个月那妖物又来了一次,暴跳如雷,临走之时终于告知众人它要寻找的东西是木头尺子,让众人这个月一定要找到,如果再找不到,它就不得活了,它不得活,就要镇上的百姓陪葬。

    店主讲的仔细,说完已然是三更时分。

    莫问听完店主言语,眉头微皱,此物不受寻常符咒,伤人却不害命,说明它并非寻常妖邪,而是龙族海吏。

    “时候不早了,善人早些歇息去吧。”莫问起身开口。

    店主答应一声,前去关门竖板,莫问转身走向上房。

    “老爷,还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老五跟了上来。

    “你这声爹叫的早了些。”莫问摇头说道。

    “是你先喊亲家,我才叫爹的。”老五低声辩解。

    莫问原本以为只是举手之劳,未曾想其中有这么复杂的内情,那红色大鱼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麾下,那青鲎当是东海龙族麾下,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南海龙族偷盗了东海龙族很重要的东西,东海龙族急切的想要找回。

    不,确切的说不应该是东海龙族想要找回,而是那只巨鲎想要找回,这只巨鲎一直单独行动,说明它所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不被东海龙族所知。它之所以私自行动,很可能是失窃一事尚未泄露,东海龙族不知道重要的东西已经失窃,它想要在龙族知晓之前寻回丢失的东西,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鲎的寿命比乌龟还要长,最适合担任库房看守等重要而耗时的工作。

    “老爷,很难办吗?”老五快走几步,帮莫问推开了房门。

    “若是伤害了那只巨鲎,不但更加开罪东海龙族,还有可能再度背上黑锅。”莫问摇头说道,若是阻止巨鲎寻找失物,就有偷盗同伙的嫌疑,加之之前放走了南海敖焯,嫌疑就更大了。

    “咱要是能找到那把木尺,还给它不就了事了。”老五献策。

    “木尺为何我们一无所知,如何能够寻找?退一步说,就算找到了木尺也不能还给它。”莫问斜卧床铺摇头说道。

    “为啥不能还?”老五问道。

    “此物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偷盗而出,若是我等将其交还东海龙族,岂不开罪了南海?”莫问抬手扶额。

    “我去把头钗还给赵樱英。”老五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转身向外走去。

    “婚嫁不是儿戏,出尔反尔岂是男子所为?”莫问出言批评。

    “老爷,要不这样,咱先去东海把珠子还了,然后回来等着那个妖怪,妖怪一来,咱把它给杀了,然后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回道观。”老五又献一策。

    “此乃下策,后患无穷。”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的计策都被莫问否决,彻底束手无策,莫问躺卧在床,自脑海中将尺子过滤了一遍,自古至今有很多仙人遗留的法器和上古异宝,但是以木尺作为法宝的却从未听说过。南海龙族和东海龙族此时正在开战,南海龙族遣人偷盗木尺,定然是有深意的,也就是说这把木尺可能会对当前的战事产生影响,谁得到了这把木尺,谁就有可能占据上风。

    东海为木属龙族,南海为火属龙族,木生火,这把木尺不管对东海龙族还是南海龙族应该都有用处。

    心中存疑,便无心睡眠,苦思了半个时辰,莫问忽然恍然大悟,先前的半个时辰他想错了方向,也可能是店主转述有误,那巨鲎所说的极有可能不是木尺,而是尺木。

    尺木为龙族圣物,归四海龙王所有,尺木对于龙族的作用好似玉玺对于皇帝,谁得尺木,谁就是四海之主。此外尺木还有一个巨大的用处,那就是可以凭借尺木飞升天界,直面玉帝,若失尺木,便不得上天。故此自古便有‘龙无尺木,不得升天’一说。

    想及此处,莫问翻身站起,于床前往复踱步,由于线索不足,故此很难推断出真相,南海龙族偷盗东海尺木到底是为了防止东海龙王上天面见玉帝,还是南海龙王自己想上天奏事,亦或许是尺木本身还有神异威能,这几种可能都有。眼下的情况是红鱼迟迟不归,南海龙族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下属是否已经得手。而东海龙族由于巨鲎的瞒报,龙族上层亦不知道尺木已经丢失,故此双方都没有采取针对尺木的大规模搜寻“老爷,你看这事儿闹的,又给你添乱了。”老五见莫问往复踱步,心中更感不安。

    “世上无有巧合,所谓巧合皆是天意,此事不怪你,走,随我出去一趟。”莫问转身走向门口,想及大门已关,又调头走了回来,此时老五已经推开了窗户。

    “无需变身,我们不去远处。”莫问冲意欲拉下长袍的老五说道,言罢纵身跃下。

    老五后随而出,跟在莫问身后向西走去,“老爷,咱去哪儿?”

    “去那怪鱼先前落地之处。”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没有再问,跟在莫问身后向镇西走去,此时不到中旬,到得四更时分是没有月光的,二人自街道上默然西行。

    莫问并不知道那怪鱼先前落于何处,但镇子并不大,几番迂回便来到一处废弃的民宅前方,这处宅院此时已经彻底荒废,到处散落着土石和木料。

    “老爷,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能看出啥来呀。”老五在旁说道。

    “那些房椽都被折断了,主梁也被掰断,由此可见那尺木极有可能是木制,而且个头不大。”莫问说道。巨鲎是尺木的看守者,通过它的搜寻痕迹可以大致看出尺木的材质和大小。

    “老爷,到底是木尺还是尺木?是个啥东西?”老五听得一头雾水。

    “很重要的东西,走,去海边。”莫问转身东行。

    “海边更是啥都剩不下了。”老五跟随在后。

    “鱼鳞总会有。”莫问随口说道,之前的判断是建立在那怪鱼是南海龙族所属的前提下的,但红色的妖物并非只有南海有,需要见到鳞片才能确定那怪鱼是火属还是木属。

第三百六十一章 龙族尺木

    “鱼鳞有啥用?”老五问道。

    “可以试出其所属海域。”莫问随口说道。

    四更将过,二人来到了镇东海边,海岸南北绵延,一望无际,莫问凌空拔高环视左右,落地之后向北行去,几个月的时间可以令皮肉腐烂,却不能烂掉巨大的鱼骨。

    出于敬畏和恐惧,镇上的人对这片区域敬而远之,鱼骨大部分都在,鱼鳞则存留很少,原因是在此之前有过几次很大的潮汐,鱼鳞大多随水沉入了大海。

    自海岸外滩,莫问寻到了几片残存的鱼鳞,鱼鳞有巴掌大小,呈红色,由于怪鱼死去时间太久,鳞片中的灵气已经散发殆尽,无法感知出五行所属。只能以符咒试探,火符祭出,鱼鳞投入,火苗爆燃。

    “老爷,是哪个海的?”老五问道。

    “东海为木,南海为火,此法不得确定这怪鱼归属。”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再度环视左右,随即迈步走向那怪鱼巨大头骨所在的区域。

    那怪鱼的头颅几乎与人等高,莫问走到近前探手其上,一股细微的暖意自鱼骨上蔓延传来。

    “我们先前推断无误,它来自南海。”莫问说道,南海较之东海的水温要高出不少,其中生物较之东海亦含有更多的阳气。

    “老爷,它的脑壳里面有内丹没有?”老五歪头自那大鱼眼眶向内张望。

    “它体内无有内丹。”莫问摇头说道。

    “现在咋办?”老五打了个哈欠。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向回走去,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该如何行事,片刻过后止步回头冲老五说道,“你回一趟道观,带些紫符回来。回程之时取道碧水潭,到千岁石屋将其东北角落那柄护手有缺的长剑带来。”

    “好。还有啥?”老五点头答应。

    “顺便告知慕青,我为你做主纳了一房妾,看她愿意与否,若不愿意,再行计较。”莫问说道,按照此时的规矩,男子纳妾应该事先告知正室,这是对结发的尊重。

    “好,趁着天没亮,我赶紧走。”老五点头答应,扯下袍子变身西去。

    莫问独自回返客栈,自窗户入内,回到床榻闭目小憩。

    这赵氏店主有些心机,并未似寻常农人那般攀了高亲就到处炫耀,并未告知外人莫问在此,只是对莫问待之以礼,酒水饭食,照顾周全。

    下午申时,老五回返,带回了一捆紫符和一把长剑,莫问将紫符放于符盒,拿起长剑定睛审视。

    “千岁回来没有?”莫问随口问道,千岁多年来一直独居,闲暇之余喜欢自水下寻找沉物,碧水潭所在区域的上游水流湍急,到了碧水潭区域水流变缓,故此千岁的石屋里收藏颇丰,这柄长剑由于常年沉于水下,其剑饰已被流沙磨损,一方青铜护手亦有残缺,与那黑刀一样,都是看不出来历之物。

    “没有,我在墙上写了我的名字。”老五不无得意的说道。

    “竟能写下自己的名姓,着实难得。”莫问言语之中不无揶揄。

    老五没听出莫问的揶揄,只当他是真心表扬,嘿笑两声,端杯喝水。

    莫问抬手抽剑出鞘,这把长剑剑身约有三尺,外鞘泛绿,斑驳有坑,当为铜质剑鞘,护手亦然,剑身却是青中偏蓝,想必是精钢之中掺有玄铁,按照剑的样式来看,此剑应该出自殷商时期,那时有铜无铁,故此这把剑在当时应该算是稀有的利器,美中不足的是其中玄铁太少,故此与神兵名器相比少了几分超然和高贵。

    “老爷,你准备动手?”老五放下水杯做了个砍的手势。

    “慕青可还愿意?”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题,要不要动手还在两可之间,寻找兵器乃是为了以防不测,符咒有符咒的用处,兵器有兵器的用处。

    “这有啥不愿意的呀,多个人说话不挺好吗。”老五答的随意。

    “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儿?”老五心中存疑,追问不休。

    “此时还说不好。”莫问还剑归鞘,“你去将店主喊来。”

    老五闻言转身而出,片刻过后店主来了,老五没回。

    “大人喊我作何?”赵店主进门之后冲莫问拱手行礼。

    “有劳善人带路,贫道要去见见此间乡约。”莫问冲赵店主说道。

    后者忐忑了一天,听得莫问言语,知道他要有所行动,急忙前方带路,莫问出门之后不见老五也没呼喊,不需问,定是寻赵樱英说话去了。

    乡约就是镇子的管事,此间乡约姓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见莫问年岁不大,便轻看了他几分,只当他是前来要粮骗金的,态度很是冷淡。

    赵店主无奈,只好说明了莫问身份,那周乡约哪里会信,“赵二,你年岁也不小了,当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赵店主闻言很是尴尬,转头看向莫问。其无声之意是让莫问展示一下昨日的那种神奇手段。

    未曾想莫问并未显露本领,而是转身离去,道法不同于街头杂耍,岂能因他人嘲讽激将而随意显露。

    “带贫道前去见那镇西房舍的主人。”莫问冲跟随而出的赵店主说道。

    赵店主见莫问神色平常,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先行,前方带路。

    那房主失去了房屋,此时借住在亲戚家中,到得门口莫问并未入内,而是让赵店主进门将那人请了出来,三人一同前往那处废弃房屋。

    到得废屋正前,莫问冲那中年房主问道,“当日那怪鱼是何时落地的?落地之时首尾位于何方?”

    房主听得莫问言语,抬手指着那堆废墟,“回道长问,是二更时分,落地之时尾在北,头在南,压塌了西屋,猪舍还有柴房。”

    “那怪鱼落地之后可曾翻身挣扎?”莫问又问。

    “不曾,它落地之时声响巨大,力道很沉,当时便摔得晕死过去了,我们抬它东送之时,也只是鱼嘴还能张合,鱼身鱼尾都不能动了。”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蹲身拿起一截树枝自地上画了鱼形,“它身上有几处伤痕,位于何处,指我知道。”

    “这里一处,这里一处。”房主指着鱼尾鱼身部位。

    “这处伤口可有伤及肺腑?”莫问指着鱼身部位的那道伤口冲房主问道。

    “只见到血肉模糊,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再问,“那日雨势大不大?是何时开始下雨的?”

    “不小,不过也不算很大,”房主说罢看向赵店主,“那天好像是入更之后才下的雨。”

    赵店主闻言连连点头,示意房主所说不差。

    “那巨鲎变化的大汉是如何来去的?”莫问又问。

    “每次都是东行的。”赵店主接口。

    “在鱼身周围可有破碎衣物?”莫问再问。

    “没有。”二人一同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于心中仔细规整,那巨鲎乃是水族,无有升空之能,由此可见它在追赶怪鱼的时候在是海中前行的,而那怪鱼虽然生有双翅,其骨骼却仍是水族骨骼,可见其飞行之能也不甚强。

    双方你跑我追之下,当拉不开很大的距离,双方的距离应该在一百里到三百里之间,若是低于一百里,那巨鲎就能凭借异类本能准确的察觉到怪物所在的位置,在其落地之后就会紧随而至。若是超过三百里,那只巨鲎就会彻底失去怪鱼的线索,也就不可能在偌大的海滩寻到此处,挖掘它的尸身。

    这二三百里的差距对于在海中急行的巨鲎来说至多一刻钟就能赶到,毫无疑问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怪鱼将尺木藏了起来。在此之前它是没准备将尺木藏匿起来的,那时它虽然受了伤,却伤不至死,它的死是那场雨造成的,雨水自其伤口进入了它的肺腑,令其伤势急剧恶化,由此使得它自忖无法将尺木带回南海,只能仓促藏匿。

    而它藏匿尺木的地点应该不是什么隐蔽之处,那巨鲎当日将怪鱼分尸碎肉的寻找尺木,由此可见怪鱼偷盗得手之后是将尺木吞于腹中的,怪鱼能否变化成人不得而知,但是它在逃命之时是不会变化为人的,因为异类变化为人其自身的修为会随之减弱,修为减弱速度就会变慢,在逃跑之际,怪鱼只能将尺木匆忙藏匿于某处,不可能变化为人将其挖坑深埋。

    “有劳善人,此事不要说与更多人知道。”莫问冲房主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房主点头答应,莫问与赵店主转身向客栈走去。

    “若是能寻到木尺交予它,则天下太平了。”赵店主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的笑有两层含义,一笑赵店主的那句天下太平,此时汉胡之争已然开始,天下即将大乱还差不多,哪里会有什么太平。二笑赵店主想的简单,他想要寻找尺木是真,却不想将它还与巨鲎,东海是赵国龙脉所属,其强盛与否与赵国气数相连,他万不会将尺木交还东海龙族,要给也是给主掌晋国气数的南海龙族。博容宽仁不代表心中没有亲近远疏。

    回到客栈,众人正在等他们二人吃晚饭,莫问唯恐心中思绪断格,便没有吃饭,径直上楼,静坐苦思那怪鱼可能将尺木藏匿之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推度

    若想猜出那怪鱼将尺木藏于何处,就必须揣摩出怪鱼在临死前的心理,若是揣摩人类的心思还相对容易,因为人类的想法大部分大同小异,但是怪鱼不是人类,它的想法与人类定然有所差别。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将这条怪鱼认定为南海的忠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认定是因为它单独执行任务,且不管是它受命而来还是主动请缨,都可以确定它是忠臣,若不是忠臣就不会主动请缨,若不是忠臣,南海也不会派它孤身前来。

    此外,之所以判定它是孤身前来,乃是因为偷不同于抢,偷必须隐秘,若是南海浩浩荡荡的派来一大群,那就不是偷而是抢了,尺木对于龙族极为重要,东海一定会拼命保护,故此抢是绝对行不通的。

    认定了怪鱼为南海的忠臣,就可以按照忠臣的心理来揣度它的心理和举动,忠臣为了完成任务,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怪鱼在藏起尺木的同时一定会留下线索,供南海日后前来寻找。

    时隔数月,南海并没有过来,这表明怪鱼还没有修行到魂魄不散的境地,无法利用魂魄回去报信,留下的线索只能是南海龙族来到此处之后可以感觉到的线索。

    想及此处,莫问忽然想到这条怪鱼没有内丹,而它的头骨是完整的,由此可以推断它的内丹并不是被巨鲎取走,而是自行吐了出来,也正因为它吐出了内丹,由此令它无力压制恶化的伤势,导致了快速的死亡。而它吐出内丹的用意则不言而喻,为了给他日前来寻找它的南海龙族引路,引导他们顺利找到尺木。

    换言之,只要找到了怪鱼的内丹,就可以找到尺木。

    虽然推断出了这一点,真正实施的难度还是很大,因为怪鱼临死之前为了防止巨鲎和东海龙族根据它的内丹气息找到尺木,一定会设法在吐出内丹指路的同时想方设法减弱内丹气息的外散,令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龙族可以察觉。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自东海龙族和南海龙族的五行属性着手,东海龙族五行归木,南海龙族五行归火,要想让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能够察觉,怪鱼就必须寻找一种五行事物作为遮掩,这一五行事物不可能是木,也不可能火。

    扣除这两种,就只剩下了水,土,金。水首先被排除,因为与南海龙族的火属相冲,倘若藏在水里,南海龙族一定感知不到。土也被排除,因为无形之中木克土,倘若藏在土里,东海龙族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最为可能就只有金,五行之中金克木,倘若藏在金属容器里,可以避开东海龙族的感知。而五行之中火克金,藏在金属容器中,南海的火龙可以无视金属容器,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并根据内丹的指引找到与内丹放在一起的尺木。

    此外,金属容器亦可以遮蔽那件木质尺木所发气息,令东海龙族感知不到内丹气息的同时也感知不到尺木所发的木气。

    心念至此,莫问得出了最终结论,尺木被那怪鱼藏在了金属器皿之中。

    虽然得出了结论,莫问心中却并不安定,因为他没有跟怪鱼打过交道,不知道它是否完全开窍,若是它是个愚钝的蠢货,那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是徒劳的。

    不过转念一想,莫问又确信自己推断无误,因为南海龙族派人执行重要任务,一定会挑选聪明勇敢的下属,不可能派个笨蛋出来。要知道若是偷窃不成,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确定了尺木藏在金属器物中,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首先野外可以排除,此时铜铁为朝廷管制,这几年大肆兴兵,金属定然更加稀缺,没有人会随意将金属遗弃在山上。

    野外被排除,就只剩下了乡村,但乡村也不对,因为当日那条怪鱼没有时间进入乡村,退一步讲,就算它争取到了进入乡村的时间,推门入户也会惊动户主,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有不泄密的嘴,倘若被人看到,一定会宣扬出去。

    排除了荒郊野外和乡村,貌似推断陷入了死结。但是这个死结之外还有一种例外,那就是村落中废弃的房舍或者是荒郊野外废弃的庙宇或者道观。

    前一种可能也要排除掉,因为村中废弃的房舍不可能留有铁器,主人搬家的时候不会将金属器物留在废弃的房子里,不然会被人偷走。即便主人全家绝户,其房中的金属器皿也不会剩下,哪个村里没有几个掀锅偷鸡的泼皮无赖。

    故此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尺木和内丹被那怪鱼藏在了野外废弃的道观或者寺庙里的金属器皿中。

    人只要能静下心,安静细心的思考,就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若是换做旁人,此时说不定正在山上砍树搬石瞎忙一通。否定一个没有实施的主意只需要一瞬甚至是半瞬,但是若想纠正一个已经实施的错误,不但劳民伤财,还会大耗时日,可惜世人混沌,总是做多想少,不愿前瞻想路,总是盲目的以身试路,导致弯路频走,短暂的一生,其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弥补冲动和虑事不周造成的错误。

    想通了尺木可能藏匿的所在,莫问睁开了眼睛。

    不早不晚,就在此时老五端了木盘推门而入,“老爷,凑合着吃点吧。”

    莫问扫了一眼木盘上的饭食,发现还对胃口,便冲老五做了个手势,老五会意,将木盘放在了桌上。

    莫问接过老五递过来的筷子,端碗吃饭,为了招呼他和老五,赵家这几日一直吃的是干粮而非稀粥。

    “老爷,是不是有谱儿了?”老五见莫问胃口很好,猜到他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不好说。”莫问待口中粟米彻底咽下方才出言回答,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主要是为了防止被呛到和节省粮食而定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陈规俗条他越来越不在意了。

    “不好说是啥意思?”老五端起水壶为莫问倒水。

    “去把你爹叫来。”莫问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五知道莫问在揶揄他,却也毫不在意,转身出门去喊店主。

    片刻过来赵店主来到,莫问抬手请其入座,又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为赵店主倒水。

    莫问吃饭并不将饭菜全部吃完,只要吃饱立刻放筷,所以经常剩饭,这种在外人看来很是浪费的举动实则是出于养生考虑,饭菜含有五谷精气,不吃饭便不得活。但是饭菜之中也含有五谷浊气,吃饱之后不舍得扔掉剩下的食物,强迫自己吃掉,会导致体内浊气增加,肺腑受累,日积月累必然成疾。

    赵店主并没有认为莫问在浪费粮米,反倒通过这一举动看出了莫问身上有一股随性的贵气,贵气发于富,没有富做后盾,人一天到晚为生计犯愁,无暇读书,无暇静思,也就养不出贵气,至多只能养出一身酸气。贵萌于富足,长于熏陶,成于书香,若缺后二,就算家财万贯亦生不出贵气。

    莫问自然不知道赵店主在想什么,漱口过后冲赵店主问道,“请问善人,这方圆百里都有哪些道观寺院?”

    “大人要请人帮……衬?”赵店主本想说请人帮忙,忽然感觉此语有轻看莫问之嫌,便改为帮衬。

    “不,要克制妖物贫道一人足矣,寻道观寺庙乃另有旁因。”莫问言罢,自木几上拿过笔墨,“善人莫急,仔细想过,一一记下。”

    老五有眼力,端走了木盘,为赵店主腾出了写字之处。

    赵店主执了毛笔在手,蘸墨书写,起初写的很快,后期较慢,不时皱眉回忆,一刻钟过后搁笔说道,“据我所知方圆百里的道观寺院就只有这八家。”

    莫问出言说道,“废弃的也要写上,还有那土地庙,山神庙也不要遗漏。”

    赵店主闻言再度提笔,又写了五六处,沉吟良久放笔摇头,“真没有了。”

    莫问接过那张宣纸,发现道观寺院连同山神庙土地祠一共有十四处,所在的位置,香火是否鼎盛,大致的人数都有记录。

    “善人早些休息,我们晚上出去一趟。”莫问收了纸张冲赵店主说道,后者答应一声,离座去了。

    “老爷,你要干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怪鱼自东海偷走的东西名为尺木,乃是龙族圣物,此物极有可能藏在山中废弃的道观和寺院里。”莫问收拾妥当,向外走去。

    老五提了孝棒,抓起莫问的长剑,随其出门。

    “老爷,尺木是什么形状?”老五问道。

    “不晓得。”莫问摇头说道,“那怎么找?”老五冲正在清扫卫生的岳母招手打招呼,一旦定亲,赵樱英就是吴家人,老五不允许她再出来招呼客人。

    “我自有办法。”莫问抬手说道。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北行,北侧二十里外的山中有一处废弃的道观,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道观和寺院承受香火的时候是吉祥之地,可是一旦荒废,就成了凶地,无人敢随意前去。北侧山中的道观并不大,只有两亩见方,由于荒废多年,大部分房舍都已经倒塌,只有正殿还剩下半边。

    二人拨草进入正殿,只见神像只剩下了泥胎,已经无法辨认是供奉的是哪位仙人,由于半边大殿已经倒塌,残存部分也受到了殃及,碎砖破瓦散落一地。

    “老爷,你看。”老五蹲身拾起一片碎瓦递到莫问面前。

    莫问抬手接过,只见瓦片上有很大一片已经发黑的血污。

    莫问扔掉那片碎瓦,环视大殿,发现殿内并无香炉钵磬等金属器物,只在门旁左侧有一只倒伏的铜瓮,此物先前应该是道观盛水的净器。

    莫问走到铜瓮近前将其扶正,只见里面空无一物,但铜瓮里残留着很重的腥气,这种腥气与海边鱼骨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眉头紧锁,走过来低头打量那只铜瓮。

    “尺木和内丹原本就在这只铜瓮之里,但此时已经被取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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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乱华,天下纷争,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上清悯世人疾苦,神谕无量山选才天下,传妙法以济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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