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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御九秋     紫阳txt下载     紫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真传

    “说来。”轩辕子挑眉看向莫问。

    “前辈震塌房舍是为了让我等明白体内灵气确实存在,只要用心去想,就可以加以控制。”莫问说道。

    轩辕子闻言面sè转缓,遥隔三丈抓过一块灰砖,手掌上翻将灰砖悬空定在了手掌上方一尺处,“眼不见,亦为实。心念亦是如此,虽虚渺,却有之。”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轩辕子震塌房屋旨在以壮观的场面让众人明白灵气的真实存在和巨大威力,将众人自“眼见为实”的常人想法中超脱出来。

    “灵气上行,周天反复。”轩辕子探手抚上了莫问的头顶。

    莫问闻言瞑目吸气,凭借心念顺利将气海中的灵气引出,一吸之下灵气经前胸任脉直冲百会,一呼之下灵气自百会经后背督脉下回气海,整个过程用去了半盏茶的时间。

    “你可知道你为何行气能如此流畅?”轩辕子抽手发问。

    “得益于玄阳子掌教的龟息法和前辈的疏通经络。”莫问躬身说道。此时他体内的灵气运行速度极为缓慢,缓慢运行时如果中途换气就会分散心神,而龟息法恰恰解决了这一弊端,灵气上行任脉时他一直处于吸气状态,自头顶百会穴下沉时又全程处于呼气状态,如此一来呼吸不但没有分散心神,还辅助心神控制灵气,此为龟息法的妙处。此外移动灵气时心中难免会有杂念,有杂念气息就会散乱,此时轩辕子十rì前通过剧痛令他牢记在脑海里的穴道位置就成了最好的引导,那几处剧痛的位置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不忘记重穴所在,灵气就能准确的找到路径,不会误入旁途。

    “你等福缘深厚,集上清诸派妙法于一身,jīng进神速,入门三月便能行气于任督二脉,换做寻常道人,此时尚在cāo帚扫地。”轩辕子转身向东殿走去,众人急忙跟随于后。

    回到东殿,轩辕子再度引导百里狂风等人以意行气,以意行气乃修行根本,乃入道之门,必须了然明悟。

    其他四人也并非庸才,之前不得要领只是因为不明白“气”为何,“意”为何,在明了只靠心中所想就能运行体内灵气之后,众人心中的无形禁锢随即破除,在轩辕子的引导庇护之下各自气行周天,无惊无险。

    “周天通畅便可打坐练气,以百会承天之乾气,以会yīn接地之坤气,所纳乾坤二气入气海融合龙虎,存乾坤灵气于己身,借天地之气为己用。”轩辕子手端酒碗偶尔小酌,“若无长辈护佑,行气时当需盘坐,切不可站立,你等只通任督二脉,涌泉劳宫并未通畅,站立行气容易出偏。”

    “敢问真人,我等何rì可通达奇经八脉?”莫问趁轩辕子喝酒之际出言发问。

    “任督二脉为奇经主脉,主脉通畅,其他六脉随时可通,不过贫道只是传授你等练气法门,rì后他派掌教传授其他技艺时可随意打通闭塞经脉并详加驱用。”轩辕子回答。

    “练气法门贫道已传于你等,当勤加练习,若是有人将坛中圆珠取出,便将酒坛放置在此,贫道会自行取走。”轩辕子放下了酒碗。

    “前辈留步。”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轩辕子闻言转头看他,百里狂风躬身稽首,“前辈这就要走?”

    “假传千卷书,真传一句话,练气之法一点就通,难在持之以恒。”轩辕子话音尚在,人已消失。

    轩辕子走后,众人面面相觑,皆没想到他会走的如此急切,来去匆匆,两次传道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足两个时辰。

    “空了,他可能真的不会再来了。”百里狂风走到木台上拿起放在酒坛上的酒碗,发现酒坛中已无酒水。

    众人闻言皆是大为伤怀,虽然与轩辕子相处时间颇短,但此人对众人恩情甚重,一朝离别,难免不舍。

    先前房舍倒塌的巨大声响已然惊动了正殿众人,此时大门外聚集了不少道人,众人走出大殿时道人们已经开始清理废墟。

    “道长,轩辕掌教将练气法门传予我等,并言之rì后不会再来了。”莫问冲站在废墟旁侧的青阳子说道,先前众人想要出手帮忙清理,被青阳子制止了,尊卑有别,这些工作由杂役完成,他们不需亲为。

    “走了也好,若是再来几次,你们就无处安身了。”青阳子指着废墟出言笑道。

    青阳子和善,刘少卿见状也凑了过来“道长,我们接下来习练什么技艺?”

    “贫道也不详知,不过想必是医术,你们有罪受了。”青阳子再笑。

    “道长何出此言?”刘少卿瞬时面无人sè。

    青阳子撇嘴一笑,没有回答刘少卿的问题。

    由于不得插手帮忙,众人只能回房休息,次rì清晨,莫问早起,出门之后发现倒塌的房舍已被清走,旁边房舍断痕规整,并未受到波及,可见轩辕子先前并非鲁莽施为,也足见轩辕子修为之jīng深,若是有他一半的本领也足以自保活命,乱世全身。

    在此之前莫问以为三年的学艺必定紧张急促,未曾想并非如此,轩辕子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前来授艺,他每rì只是在房中诵读经文,打坐练气,偶尔也会与众人游于山中,观景解闷。

    众人同门学艺,朝夕相处,熟知彼此脾xìng,关系越发亲近,到了此时已经无人怨恨百里狂风的鲁莽,也无人笑话刘少卿的胆小,夜逍遥的荤言素语也不再令他人瞠目,柳笙的兰花指也不再被众人斥为童儿,感情亲近之下无人将千岁和阿九视作异类,彼此相处的极为愉快。

    不过令莫问微感烦恼的是阿九似乎对他颇有好感,不时前来请教经文内容,其实那些经文并不深涩,阿九只是借故来与他说话聊天,这些莫问自然看的出来,但他佯装不觉,只是视阿九为师姐,哪怕同处一室也谨遵礼数,并无逾礼之举。

    由于轩辕子只传授了练气法门,莫问等人只是练气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灵气,练气小成为众人带来的最大好处是夜晚视物逐渐清晰,到了一月之后夜晚视物已经如同白昼。

    莫问本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袒露身体,晚上能够看清道路之后便独自前往东山温泉洗澡,人在夜间感到害怕是因为不知道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一旦能够看清事物,黑夜并不可怕,与白昼无异。

    东山有数处温泉,众人先前洗浴的那处温泉是最大的一处,但是水温不高,冬rì洗澡很是合适,到了chūn天泉水就有些偏冷。

    莫问踌躇片刻并未下水,转身向北侧行去,再行数里,是另外一处温泉,这处温泉上方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单看雾气就知道水温较高。

    环视左右无人之后莫问方才走到泉边宽衣解带,就在此时他发现泉边的一处岩石上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蓝sè道袍。

    众人之中只有千岁有下水之前叠放衣服的习惯,加上千岁一直不愿与众人一起洗澡,故此莫问立刻猜到是千岁在温泉里。

    莫问从未见过千岁的原形,好奇之下便轻声环绕温泉,结果泉水上方雾气浓重,根本看不清水中的事物。

    十八岁的少年好奇心重,莫问跑到泉边将那道袍连同其中的小衣抓在手中,冲泉中开口,“哈哈,快出来让我看上一看,不然让你无衣可穿。”

    此语一出,水中立刻传来了水声,不过片刻过后便没了动静。

    “我不告诉他们,只有我知,你且出来。”莫问催促。

    水里还是没有动静。

    “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看你如何回去。”莫问玩心大起,喊过一声,转身跑走。

    练气之后气息平缓,脚步轻盈,莫问一路小跑回了道观,一路偷笑不已,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千岁无衣可穿的窘态。

    “莫问,哪里去?”夜逍遥出门小解看到了窃笑不已的莫问

    “千岁在东山洗澡,被我撞了个正着,拿了他的衣服,看他怎么回来?”莫问笑着冲夜逍遥摇了摇手里的道袍。

    “哈哈哈哈,甚好,让他在水里呆上三天。”夜逍遥拍着莫问的肩膀开怀大笑。

    “我没去洗澡。”二人大笑之际,西侧传来了说话声。

    二人闻言双双转头,只见千岁手拿经书站在西院门口,道袍齐整的穿在身上,头发也是干的。

    “那这是谁的衣服?”莫问疑惑的抖开了道袍,一股清新之气迎面而来,以此同时裹在里面的小衣散落了一地。

    夜逍遥低头捏起一物,侧目打量“这是女子穿戴的肚兜啊……”

第三十一章 林若尘的下落

    莫问愣住了,在夜逍遥发现肚兜之前就愣住了,阿九不时会去他房间请教问题,衣服上的清新气味是属于她的。

    “莫问,这东西是谁的?”夜逍遥提着肚兜捧腹大笑。

    “半个时辰之前阿九出门了。”千岁张嘴笑道。

    愕立片刻之后莫问终于反应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衣物,扯过夜逍遥手里的肚兜转身向外跑去。他xìng情平和,不喜喧闹,平rì里极少与人打闹,今rì之事也只是突发奇想,好奇心作祟想要一观千岁原形,未曾想拿错了衣服,回想起先前在泉边的举动和言语,心中叫苦不迭,此事rì后势必成为众人的笑柄,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阿九一定会将他当成登徒子,再度见面势必极为尴尬。

    跑过几步之后莫问停了下来,独自一人过去送还衣物貌似不妥,不过带上同伴似乎更不妥,彷徨过后还是自己跑向了东山。

    在距离温泉十丈的时候他就开始道歉,“阿九姑娘,我以为是千岁在水中,这才错拿了你的衣物,我等道袍样式相同,我绝非有心。”

    接连喊过三遍之后莫问到了泉边,将衣服放归原处转身就跑。

    回程途中莫问开始气恼,恼自己粗心,恼道袍类同,恼阿九先前为什么不出声任凭他拿走了道袍,不过细想之下此事也不能怪阿九,女子害羞总是难免。

    临近居所,莫问心中更加羞恼,此时夜逍遥等人必定聚集在一起谈论此事,他若回去免不了受到嘲笑,他本不是轻薄之人,但此事做的实是轻薄,即便不是轻薄至少也是鲁莽,真是贻笑大方,无颜自处。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道观里很是安静,并没有交谈嬉闹之声,反倒是门外站的人令他大为欢喜,老五回来了。

    “老五,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问向老五走去。

    “老爷,我知道夫人的下落了!”老五听出了他的声音,快步跑近。

    莫问闻言心中猛地一紧,“什么时候?在哪里?”

    “七天前,在邺城。”老五说道。

    “进屋说话。”莫问拉着老五进了院子,瘸腿道人扭头一旁,佯装不见,众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他不敢随意开罪了。

    院中没有人,夜逍遥的房间烛火也已经灭掉了,莫问带着老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屋之后老五摸过茶壶倒水解渴,莫问点上灯烛在旁急切等待。

    老五放下水杯擦嘴开口“七天前我们在邺城住店,三更时分我起来解手,听到有人弹琴,我听着耳熟,仔细一想正是你们成亲那天夫人弹的那个调子,我循着琴声出去寻找,发现琴声是从一座很大的宅院传出来的。”

    “你并未亲眼所见?”莫问心中陡然一凉,凤求凰乃是名曲,男女互相倾慕时往往弹奏此曲,单凭琴声并不能确定弹琴的人就是林若尘。

    “没有,那座宅子的院墙很高,我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被几个护院追将出来好生痛打,那些人都会武艺,若不是同行的道长听到动静前去查看,我几乎被他们给打死。”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感动,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且不管弹奏凤求凰的那人是不是林若尘,老五的忠心都是难能可贵的。

    “老爷,我还没说完,我第二天问了客栈的伙计,得知那座宅子是一个胡人将军的,伙计还说琴声以前没有,只是月余之前才开始出现,而且每次都是弹到一半就停。”老五说道。

    “谈到第几节的时候停的?”莫问皱眉发问,当rì由于胡兵南下,二人合奏的那曲凤求凰被迫中止,并未奏完。

    “不知道。”老五连连摇头,他本不通音律,那客栈伙计也不通音律,自然不知道琴声于何处停止。

    “是古筝还是古琴?”莫问再问。

    老五再度摇头。

    莫问皱眉站起,自房间踱步思量,他从未放弃寻找林若尘,而今有了线索自然急于前往寻找,但老五所说的线索并不确切,单凭不知是古筝还是古琴奏出的半曲凤求凰就贸然前去寻找无疑太过鲁莽,寻到的可能很小。最大的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在学琴,弹到中途记不住曲调无奈中止。此外林若尘是被掳走的,即便活着也应该被卖作仆役下人,不可能接触到高雅琴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问沉吟过后冲老五问道。

    “刚刚。”老五不明白莫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马车还在吗?”莫问问道,且不管弹奏凤求凰的是不是林若尘,他都决定前去一探究竟,有了线索就绝不能放过,倘若弹琴的真是林若尘,早一天找到她就早一天将她自苦海中解救出来。

    “马车已经被人赶走了,老爷,你要去找夫人?”老五终于明白莫问的意图。

    “对。”莫问皱眉点头。此处距离邺城有三百多里,若是没有马车,二人路上至少要用上七天时间。

    “老爷,去不得呀,那帮胡人凶狠的很,你不会武艺打不过他们。”老五连连摇头。

    “我们还有一些银钱,可以赎买。”莫问说道。

    “老爷,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你现在可不能去,再说道观里的道长也不会放你出去的。”老五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开口,探手抚额,皱眉深思。

    “偷跑肯定不成,瘸子会告状的。”老五猜到了莫问所想。

    莫问闻言更加焦虑,在房中往复踱步,苦思计策。

    “老爷,如果弹琴的真是夫人那她现在肯定过的挺好,不然她也没空弹琴,你别着急,等你学了武艺再去,不然你去了也是凶多吉少,胡人可不讲道理呀。”老五再度出言劝解。

    “知其行踪自当前往寻找,岂能自欺欺人,置发妻于火海?”莫问停下脚步正sè开口。

    “老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去不是时候,你可得想好,咱们如果走了可就回不来了,你也学不成武艺了。”老五再度劝阻。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没有开口。

    “再说那弹琴的是不是夫人也不一定,万一不是,咱俩连吃饭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老五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莫问闭目摇头。

    “老爷,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老五慌忙起身出屋,顺手带上了房门。

    老五走后莫问再度叹气,老五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只有老五知道线索,老五不带路,他根本无从寻找。

    这一夜莫问彻夜未眠,一直在脑海之中斟酌权衡,天亮时分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等习练了武艺之后再前去寻找,此时不是时候,他可以为了寻找妻子放弃习练武艺和法术的机会,但他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线索连累老五跟着他颠沛流离,挨饿受苦。

    做出决定之时已然是早课时分,莫问盘膝念经自行早课,早课结束之后行气周天,此时他心中杂念四起,行气时气息差乱,若非轩辕子先前以剧痛令他记住了重穴的位置,以这等状态练功行气势必气行岔道,入魔出偏。

    洗漱过后莫问没有出门,昨夜之事无疑已经传开,众人见到他势必取笑揶揄,尴尬是免不了的。

    轩辕子留下的坛子还在,莫问再度将其抱在怀里探手夹捏,经过练习他此时已经能同时夹捏八枚珠子,不过虽然夹捏大有进步,他却始终不明白轩辕子此举有何深意。

    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他不出门,百里狂风等人可以进屋笑闹,阿九对他有意已经不是秘密,此番众人抓到话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极尽揶揄之能事,搞的莫问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那里雾气很重,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若是看到是她,我怎会拿走她的衣服?”莫问红脸辩解。

    “不然,也许你原本就是尾随阿九前去,于暗处窥觑之时被阿九发现,故此将错就错佯装认错了人,抱走衣服施了这出苦肉计。”夜逍遥连连坏笑。

    “我等洗澡皆去山下水池,你为何偏偏去了山谷小潭?”百里狂风煽风点火。

    “事出反常即为妖,未曾想道貌岸然的莫问竟然也会做出窃玉偷香之事。”柳笙也坏笑揶揄。

    “阿九对我有意,我若有心自然成事,还用去偷?”莫问急切之下口不择言。

    “哈哈,不打自招,快说,见到阿九样子没有?”众人哄堂大笑。

    “不跟你们胡扯,快走,快走。”莫问开始轰撵。

    “几位爷,早饭送来了。”老五进屋之后冲众人拱手见礼,随后冲莫问说道,“老爷,西殿住人了。”

    “什么人?”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一位身穿青衣的女道长,很是貌美。”老五说道。

    “没想到传授我等医术的竟然是位年轻女子,甚好,甚好。”夜逍遥闻言大为欢喜。

    “也许不好。”刘少卿满面愁容。

    “何出此言?”夜逍遥问道。

    “青阳子前辈曾经说过,咱们学医的时候有罪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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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歧黄之术

    “老五,那位女道长可是yīn着脸的?”夜逍遥转头看向老五。

    “没有啊,我见众人与她见礼,她都会微笑点头,不过她穿的……”老五摇头说道。

    “此人多大年纪?”夜逍遥打断了老五的话。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拿起碗筷转身出屋,夜逍遥等人缠着老五问东问西。

    在饭堂拐角处,莫问撞见了自饭堂回西院的阿九,想起昨夜之事瞬时脸红,“阿九,昨晚之事我确非有心,向你赔罪了。”

    “你这迂腐的书呆子。”阿九轻笑开口,转身走开。

    阿九离开之后莫问面皮更红,环视左右无人快步走向饭堂。没过多久其他人也来饭堂吃粥,那位传授众人医术的女道长成了他们谈论的对象,反倒无人再调侃于他,莫问见状心中暗喜,且不管多么尴尬的事情,总有淡去的时候。

    道人进食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不能短于半刻钟,不能超过一刻钟,吃罢早饭,众人来到东殿外站立等候,辰时刚至,一位青衣道姑便自大门外缓步而入。

    见到此人的瞬间莫问就皱眉了,他终于明白青阳子当rì为何对于刘少卿的追问报以撇嘴一笑却并不作答,这名道姑年纪应该不足三十,道髻高挽,脸盘微圆,眉细眼大,口小鼻挺,长的极是美貌,脚下穿的是白布道靴,身上是一席青sè道袍,问题就出在这件青sè道袍上,这位道姑所穿的道袍薄若蝉翼,行走之间身形隐现,招风惹火。

    此时中土民风受胡人影响已经大为开化,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女子身穿纱衣者并不少见,但纱衣穿在修道中人身上却显得很是刺眼,招摇外绽,与道家沉稳之风大相径庭。

    众人愕然的注视着年轻道姑缓步走近,莫问本想低头避嫌,犹豫过后却并未低头,因为他此时已经不再是“非礼勿视”的儒家弟子,而是“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的道家门人。

    “无量天尊,见过道长。”七人待道姑走近,躬身施礼。

    “福生无量天尊,玉玲珑回礼。”年轻道姑与众人稽首见礼。

    众人闻言左右双分,躬身让路,莫问愣了一愣,动作稍慢于众人。玉玲珑与众人见礼时用的是全号“福生无量天尊”,这就表明她不但是一派掌教,还是度过天劫的高手。此外道号通常会后缀子字,坤道不缀子字的也有,玉玲珑取玉之高洁,用以坤道道号也无不可,不过玉玲珑还是水仙花的雅称,而水仙花是一种剧毒的花草。

    “七位贵为上清准徒,rì后成就不可度量,与贫道平辈称呼便好。”玉玲珑含笑环视众人。

    “敢问真人俗家姓氏?”夜逍遥笑问。

    “贫道俗家姓李,你为何拿着小坛?”玉玲珑抬手指着阿九提在手里的坛子。

    “回真人问,这是轩辕子前辈留给我们的,内有圆珠十二颗,需以左手一次取出,我等一直未能做到,故此一直随时携带。”阿九答道。

    玉玲珑闻言颇感有趣,抬手拿过阿九手中的坛子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探手入内将十二枚圆珠尽数捏夹在指间反手而出,“轩辕子还真是有心。”

    “我等七人一直想不通轩辕子前辈为何要让我们抓捏圆珠,望真人解惑。”莫问出言求解。

    “道人作法需以左手捏诀,左手五指和手掌暗应星宿北斗,九宫八卦以及十二辰文,指诀掐捏必须jīng准无误,否则不灵。初学者五指僵硬,力道不稳,无法准确拿捏指诀,这个小物件可以锻炼你们五指的灵动和力道,为rì后修习指诀施展法术提前奠基。”玉玲珑放下圆珠将那小坛还给了阿九。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感念轩辕子苦心的同时对玉玲珑也亲近了许多,玉玲珑笑容温和,言谈从容,想必不难相处。

    玉玲珑将坛子还给阿九之后转身进殿,众人在后跟随。

    “各自报上道号,总要有个称呼。”玉玲珑坐定之后抬手开口。

    “晚辈天枢子。”莫问率先开口。

    “晚辈天璇子。”阿九说道。

    “晚辈天玑子。”夜逍遥说道。

    “晚辈天权子。”刘少卿稽首。

    “晚辈天衡子。”百里狂风说道。

    “晚辈开阳子。”柳笙开口。

    “晚辈摇光子。”千岁最后报上了道号。

    “依次落座,比较好记。”玉玲珑微笑开口。

    此语一出,最为高兴的是百里狂风,不管是哪位师长传艺,通常会以左手第一位举例,上此让轩辕子拖拽着撞了个鼻青脸肿,他早就生出了换座之心。

    莫问倒是不害怕坐在首位,但是如此一来阿九就坐到了他的旁边,相邻而坐,尴尬总是难免。

    玉玲珑待众人落座之后方才再度开口,“自从接到祖师神谕贫道便一直心怀忐忑,歧黄之术与天地yīn阳契合,穷极一生也难以尽得其妙,半年时间自是难得jīng通,久思过后只能权宜行事,只传法,不传术。”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家里世代行医,深知学习医术不是一rì之功,单是治疗普通疾患的药方就有数百种,根本无法一一详记。

    “世间万物皆由yīn阳二气凝结,二气偏则病现,二气平则病愈。所谓治病救人实则是在平衡yīn阳。”玉玲珑吐字清朗,不急不缓,“既要平衡yīn阳,先要明辨yīn阳,yīn阳者并无常形,辨之不易。”

    “天枢子,此物是yīn是阳?”玉玲珑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顶梁木柱冲莫问发问。

    “树木扎根于地,上承雨露,当是yīn阳齐全。”莫问起身回答。

    “万物皆由yīn阳二气凝结,它岂能例外?但yīn阳若是完全均衡便得永生永存。它既然缓慢腐朽便是yīn阳不等,既是不等必有多寡,此物是yīn是阳?”玉玲珑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太广泛,且没有明确的判断标准,这根顶梁柱极为坚硬,这是阳的一面,但它迟早会被腐朽化作尘埃,这是它yīn的一面,何多何少根本无从判断。

    “yīn。”莫问最终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何说它是yīn?”玉玲珑笑问,她的笑容与别人不同,微笑时右侧嘴角上挑。

    “刀斧可伐,烈火可烬,阳xìng不足,当为yīn。”莫问回答。

    玉玲珑闻言再度浅笑,抬手示意他坐下,并未对其回答进行评判。

    “天璇子,你旁边的小坛是yīn是阳?”玉玲珑冲阿九问道。

    “回真人话,此物当为阳。”阿九起身回答。

    “何以为阳?”玉玲珑问。

    “耐受烈火得以成形,千年不坏,长久即为阳。”阿九回答。

    “若将它掷向木柱,它还能得长久?”玉玲珑眉头微皱,明显对阿九的回答并不满意。

    阿九闻言默然站立,不再言语,玉玲珑也不为难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天玑子,你为何一直偷看贫道?”玉玲珑侧目看向夜逍遥。

    夜逍遥闻言猛的一震,急忙离座站起,“晚辈在想真人会以何物问我。”

    此语一出,其他众人按捺不住的偷笑,此人虽然好sè,临危应变却极为机敏。

    “贫道这件纱衣是yīn是阳?”玉玲珑抬袖发问。

    夜逍遥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瞪圆了眼睛仔细打量,至于他打量的是纱衣还是别的什么事物只有他自己清楚。

    “柔软细滑,自当为yīn。”夜逍遥看的够了方才出言回答。

    “这件纱衣可避水火,不惧刀兵,岂能为yīn?”玉玲珑摇头。

    “原来是件神物,神物自然可得长久,既能长久,便是阳。”夜逍遥急忙改口。

    “但此物也有畏惧之物,若是遇之便会消融。”玉玲珑摇头说道。

    “真人说它是yīn便是yīn,真人说它是阳便是阳。”夜逍遥败下阵来。

    玉玲珑见他赖皮也不怪罪,只是摇头一笑转而平静开口,“贫道先前说过,yīn阳本无常形,是yīn是阳并非由其自身决定,而是看它应对的是何事物,世间万物yīn阳兼备是真,yīn阳不等也是真,但万不可凭借表象断定其是yīn是阳,只要找到克制之物,万物皆为yīn,只要找到对症之物,万病皆可医,世间本无不可救之人,只有不得活之法。”

    众人闻言尽皆低头深思,只有莫问顿悟,这倒并非是他天资超过众人,而是家里先前开有药铺,见过太多令大夫束手无策的绝症,玉玲珑先前的一番话讲的虽然是yīn阳互克之道,但其中深意是提高众人的心境和气势,让众人超脱出“医治不死病”的俗世想法,竖立“只要我出手,你就死不了”的圣手气度和大家风范。

    莫问一直没有低头,其他六人在一刻钟之内也先后抬头,玉玲珑见状缓缓点头,再度启口宣讲“yīn阳之道只在明理,要调和yīn阳治病活人,当由yīn阳二气衍生而出的五行之物着手……”

第三十三章 玉玲珑

    “yīn阳二气衍生五行万物,五行齐全凝为活物,五行不全凝为死物,人虫鸟兽兼容五行,为活。草木岩石五行不全,为死。人身兼顾五行,若是出现病患,当辨症施治,先要明了五脏五行所属,五脏之中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肝属木,心属火,以百rì咳为例,此症多以肺火过旺诱发,庸医会以药石直攻肺脏扑减肺火,此法如同泼水灭火,极为伤身,即便治愈病症也会耗损元气。圣手会以药石暂压其脾脏土xìng,以釜底抽薪之法阻止脾脏土气生出肺金,尔后以药石温补肾脏,令肾水充足,肾水若是充足肺脏便得以暂时停歇,只要得以停歇,肺脏火气自然偃息,病症也就得以痊愈。”玉玲珑举例讲解。

    莫问闻言暗自点头,医书他也曾看过一些,玉玲珑所说的这些除了五脏的五行所属能在书中找到踪迹之外,其余见解并非医书记载,此外玉玲珑所讲较寻常的治病方法要繁琐很多,具体施展难度较高,无疑是圣手所用的手段。

    玉玲珑见众人之中除了莫问神sè无常,其他人尽皆低头皱眉,便微笑开口“一时难以领会也不打紧,贫道已经为你等备下药籍三篇,一解如何辩症,二解如何施治,三解如何炼药成丹,三篇不过千余字,只**,不讲术。”

    玉玲珑说完自怀中掏出数份巴掌大小的书籍隔空分赠七人,书籍很薄,为两折三面,上面写有诸多小字,字迹娟秀,应该是玉玲珑手书。

    “文中所载药理较为深晦,若落入俗人之手,不明就里胡乱用药恐误人xìng命,牢记之后以火焚烧。”玉玲珑出言说道。

    “是。”众人齐声应是。

    “上清所属教派虽然不禁荤腥,但贫道认为荤腥血食还是少进为妙,血食出自鸟兽虫鱼之身,鸟兽虫鱼体内兼有五行之气,五行之气由鸟兽消融之后很是浊重,与修行不利。”玉玲珑再度开口。

    众人闻言再度点头,其实自从来到无量山众人压根儿也没见到荤食,粥饭能够吃饱已然很是知足了。

    “无需拘谨,可随意发问,你问我答可领悟的快些。”玉玲珑冲众人摆了摆手。

    夜逍遥闻言第一个起身发问,“请问真人,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身患疾病?”

    “人食五谷杂物,皆有小疾在身,若是发病,可以望闻问切四法确定病患所在,若练气有成,也可发出灵气入体探查。”玉玲珑回答。

    “那如何在发病之前得知?”夜逍遥再问。

    “你为何要提前得知?”玉玲珑反问。

    “若是能提前发现,就能及早诊治,以免错失良机,养虎为患。”夜逍遥说道。

    “在发病之前发现隐疾并不难,不过贫道不会教授你们。”玉玲珑抬起chūn葱左手逐一屈指“原因有三,一者,世人皆有小疾,你若见人便医,只落得碌碌无为。二者,世人愚钝,若发病之前你前往医治,会被视为诓骗钱财,居心不良。三者,你们是道士,不是大夫,彼此各有司职,你等若是一味越俎代庖,天下大夫岂不尽被饿死?”

    “敢问真人,若不为治病救人,我们为何还要习练岐黄之术?”莫问起身发问。

    “若不通药理便无法诊治自身疾患,也无法炼制丹药补气修行,此外懂得药理之后也可惩恶扬善,积累功德。”玉玲珑回答。

    此语一出,众人微感吃惊,玉玲珑的言外之意是学习歧黄之术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修行,救人反在其次,此外众人学了歧黄之术不但可以救人,还可以凭此去杀人。

    “敢问真人,您是说我们应该先己后人?”莫问壮着胆子低声问道。

    “正是。”玉玲珑微笑点头,“人生苦短,求道路远,若为小善分神,势必难得大成。你等要切记,弱时心中存仁只能恩及乡里,强时心怀善念则可泽被苍生。”

    “真人教诲的是,晚辈还有一事不明,真人的言下之意歧黄之术也可用来杀人,这是否有悖医德?”莫问躬身发问。

    “道人行事只看是否遵循天道,医德大过天道?”玉玲珑笑问。

    “莫问,你如此婆妈拖拉,干脆秉承祖业当大夫去吧。”百里狂风笑道。

    众人闻声哄笑一片,玉玲珑神情和善,态度柔和,众人已经毫不拘束。

    莫问闻言没有争辩,沉默落座,他始终感觉以岐黄之术杀人不妥,哪怕是恶人也应该明正典刑,岂能暗地里下药毒杀。

    莫问坐下之后,旁边的阿九站了起来,“晚辈心中存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玉玲珑点头说道。

    “真人身为人师,着此透体薄袍前来为我等授课,令玉衡子和天玑子心猿意马,不得安神,这可有不妥?”阿九伸手抬着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说道。

    此语一出,大殿之中瞬时冷场,鸦雀无声,阿九此言说的极为无礼,不但批评了玉玲珑,连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也一并连累其中。

    莫问闻言感激的看了阿九一眼,阿九这番话的攻击对象是先前嘲笑过他的百里狂风,玉玲珑和夜逍遥都是垫背的。

    “天地乾坤有别,yīn阳男女不同,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贫道着此纱衣一者有护体之效,二者发乎爱美本心,玉衡子和天玑子心生仰慕亦发乎男子本心,况且二人只远观而未近亵,并不失礼。”玉玲珑不但没有发怒,笑意反倒更盛。

    “谢真人解惑,真人坦荡自然,晚辈受教了。”阿九躬身说道。

    “贫道也有一问,天璇子你也要坦荡应答,”玉玲珑抬手指向莫问,“你先前所问可是为了帮他出气?”

    玉玲珑话音刚落,其他众人再度哄笑,连受到阿九言语攻击的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也开怀大笑,阿九佩戴有面巾,看不到其脸sè,但其紧张的神态却表明玉玲珑说对了。

    “是。”阿九无奈之下干脆大声承认。

    玉玲珑闻言微笑点头,抬手示意阿九坐下。

    阿九坐下之时莫问已经满脸通红,短暂的犹豫之后冲阿九稽首权当道谢,做人要感念恩情,不能无动于衷。

    莫问这个礼节xìng的举动令得阿九大为欢喜,莫问见状叫苦不迭,阿九肯定误会他的意思了。

    “午时将近,暂作休息,未时继续,”玉玲珑离座站起,迈步出殿,众人急忙起身恭送。

    玉玲珑走到殿门忽然停了下来“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们,你等七人先前通过了六关筛选,还要再过三关才能蒙受祖师亲传,授艺完结之后由贫道主考第七关,谁人拔得头筹,当得炼丹宝鼎一只。”

    “谢真人。”众人再度道谢。

    玉玲珑摆手出殿,缓步去了。此时rì当正午,阳光透过玉玲珑的纱衣,其形体轮廓更是明显,摇摆婀娜,风韵诱人。

    “阿九,你这妮子还没过门就护起了夫君,我何曾偷看过李真人?”百里狂风冲阿九喊道。

    “莫问艳福不浅,当好生消受啊。”夜逍遥将视线自门外收回,跟着起哄。

    阿九懒得与众人说闹,率先出殿,莫问随后跟出。

    “莫问,你家是行医的,你见过宝鼎没有?”百里狂风等人也跟了出来。

    “药铺治病都是以药罐煎熬的汤药,我从没见炼丹的宝鼎。不过玄阳子前辈所讲参同契曾经提到过炼丹的宝鼎,应该是一种五行均衡的小丹炉。”莫问说道,玄阳子曾经在经文里提到过炼制外丹的理论和大致方法,寻常的器皿炼出丹药的可能xìng很小,五行均衡的器皿可以保护药草不被高温焚毁,成丹相对容易。

    “这个我们都不同你争抢,让你得了去,rì后我们需要疗伤补气的丹药就找你索要。”夜逍遥拍了拍莫问的肩膀。

    “还是你得了去吧,我不要。”莫问言不由衷,其实他对医药比对武艺和法术感兴趣,但他不想承情拿到宝鼎。

    玉玲珑年轻貌美,待人温和,能蒙她传授岐黄之术众人自然很是高兴,午饭过后早早的回到东殿等候。

    莫问在等待之时拿出了玉玲珑分发给他的药籍,这本小巧的药籍对于病症的描述和用药的方法记载的并不详实,全是生涩难懂的药理,不过对于炼丹的技巧和细节记载的很是细致,由药草和灵物炼制出的丹药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疗伤的丹药,还有一类是治病的丹药,第三类则是补气的丹药,在关于炼丹的描述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五行齐全的宝鼎,看到这些莫问突发奇想,人体也是五行齐全,若以人为鼎将会出现何种结果。不过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一来此时所有教派修行的都是外丹法术,修行灵气也只是于气海之中积存灵气,并无以人为鼎的内丹法门。二来人体不具备炉火的高温,吞服草药会直达肠胃,无法于体内留存。

    下午未时,玉玲珑准时到来,不过她并不是自正殿方向来的,而是自东侧翻墙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布包。

    “去搬两张桌子。”玉玲珑进殿之后冲众人说道。

    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闻言抢先出门,莫问随后跟了出去,不过他并非前去搬拿桌子,而是出殿呕吐,他注意到玉玲珑带来的包裹正在滴血,也猜到了玉玲珑接下来要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开膛破肚

    大夫行医治病必须对人体五脏六腑有所了解,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将死去的病人开膛破肚,亲眼观察五脏六腑的位置和形状,不过这种方法并不常用,原因有二,一者损人尸身有伤yīn德,二者尸身得来不易,大夫若想亲眼观察五脏六腑通常会求助于官府的仵作,在仵作检验被害尸首的时候在旁观看。莫问之前并未见过仵作开膛破肚检验尸身,但他曾经在城外林中见过被胡人挖出的女子肠肚,想到那些堆叠蜿蜒的红白之物,腹中瞬时翻江倒海,跑出门外呕吐不止。

    其他人见状微感疑惑,阿九快步跟出,探手拍打着莫问的后背为他顺气,莫问闻到她身上的女子气息,再度联想到了那些女子的肠肚,吐的愈发痛苦。

    片刻过后,百里狂风和夜逍遥各自带回了一张桌子,对齐之后如同一张木床,玉玲珑将手里的布包放到桌上,掀开布包,里面是一具新死的青年男子尸身,喉咙处有一血痕,血痕处鲜血尚在缓慢滴沥,显然刚死不久。

    众人见状面露喜sè,瞪大眼睛等待观看玉玲珑演示起死回生的岐黄妙法。

    莫问吐过之后也强自支撑着走了回来,众人疑惑的看他,时至此刻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呕吐。

    玉玲珑待众人站好之后环视了众人,随后挽起衣袖,自随身携带的医包之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尸身上的衣物,不待众人反应,随手又是一刀,直接将尸身的胸腹划开,探手入内取出了一挂红白相间之物,“名医圣手必须通晓刮骨疗毒,开膛去腐之法,你们要牢记腑脏六腑的所在,此乃人体肺脏,位于上胸左右两侧,主呼吸,颜sè白中带红,若有病变,便呈灰黑……”

    众人先前一直以为玉玲珑要演示救人的医术,压根儿没想到她竟然将人开膛破肚,那一挂红白相间之物瞬时令得众人捂嘴跑出了大殿,莫问由于先前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反而不太惊骇,虽然腹中翻江倒海却没有再度呕吐。除他之外,阿九和千岁也没有外出呕吐,他们变化人形之前都是吞食血食的,见多了这种场面,已然见怪不怪。

    玉玲珑并没有责怪百里狂风等人外出呕吐,不过也没有等待他们,而是神sè如常继续讲解,“肺脏若有病变,医治相对容易,若是急症可将药物碾为粉尘,自口鼻吸入,若是痼疾,可采用釜底抽薪和疏导反冲之法固本施为。”

    “此为心脏,暗红,大小不一,与人左拳大小相仿,周身血液皆由它供给,心脏若是有损较难医治,通常有二法可循,急症者自血中用药,药力直达心脏,顷刻见效。若是痼疾,只能吞服药石缓慢调理……”

    玉玲珑说到此处时莫问再度想吐,但他此时已经无物可吐,只是干呕,尸身被开膛破肚之后会发出一种混杂着腥气和腐臭之气的怪异气味,极为刺鼻。

    “古人所说肝胆相照实则有据可查,胆寄于肝脏下方,其作用尚不明了,人进行五谷杂物,体内难免生出浊气,其浊气便由肝脏消解,肝脏若是有疾,回天乏术,除非以洗髓灵丹涤荡五脏浊气……”

    一刻钟,玉玲珑只用了一刻钟便将五脏六腑的形状,位置,颜sè,以及病患时该如何医治简略讲完,随后自医包里取出针线将外皮缝合,卷起布包留下一句“擦净血迹”出殿去了。

    尸身虽然已经被带走,但那股腥臭的酸气还在殿内弥漫,莫问待玉玲珑离开之后终于忍不住跑出去与百里追风等人一起呕吐。

    “我当不了大夫,这些事情打死我我也做不来。”刘少卿吐的最为严重,惊骇之下已然语带哭腔。

    “玉玲珑虽然貌似仁善,却绝非善类,她带来的那人定是命丧她手。”柳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众人说话之间,瘸腿道人带着两名道童赶到,为众人递上茶水漱口,清理走了殿外的秽物,擦净了殿内的血迹。

    瘸腿道人此举无疑是阿谀献媚,而众人并没有因他先前的妒忌和告密而记恨他,纷纷冲他稽首以示谢意。

    众人定下心神之后重新落座,东殿虽无神像,却有香炉,香炉里的贡香已被点燃,檀香之气冲淡了血腥气味。

    半个时辰之后玉玲珑回返,此时众人再也不认为她随和仁善,此人开膛破肚之事做的极为娴熟,之前必定做过多次。

    “医治疾患,如同在世为人,当仁善时心怀仁善,当辣手时绝不踌躇,若遇疾症当出手果断,为活其命,剜肉断骨在所不惜。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尽善处之,丢卒保车可为之,丢车保帅亦可为之,两利相衡择其重为正途,两害相择其轻亦是正途。”玉玲珑落座之后正sè开口。

    玉玲珑此语与道家yīn阳天道之说相契合,正视那些无法完美处理的难事,指出了如何处置的方法,众人闻言齐声应是,皆为获益。

    “世人皆尚空谈,空谈看似深奥宏远,却如同纸上谈兵,空洞无物,自明rì起教授你等辨识药草,世间万物皆可入药,常用者不下千余,贫道自带三百,无量山购得七成,若通晓这千种药草的药xìng,寻常疾患便难你们不住。”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过后再度开口“诵读经文,打坐练气万不可懈怠,辨识药草通晓药理也要尽心,传授你等武功的司马道长不rì将会到来,rì后你等要同时修习歧黄之术和武功技艺。”

    “敢问真人,司马道长是何许人也?”百里狂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相较于修心的经文,奠基的练气以及救人的歧黄之术,他更喜欢武艺和法术。

    “司马道长无有门派,乃上清游方道人,行踪不定,此人年逾不惑,由于娘胎染病导致经络断格无法行气修行,故此只能修习外门武功,数十年中将一身外门武功练的炉火纯青,且轻功高绝,为我上清一派年轻翘楚。”玉玲珑笑道。

    “歧黄之术博大jīng深,哪怕专心研习半年也难得其妙,而今双管齐下,我等浑沦吞枣更是难以两相兼顾。”莫问起身说道。

    玉玲珑闻言没有立刻回答,斟酌过后方才缓慢开口“你们只有三年学道时间,时间太过短暂,定然无法兼顾六艺,你等只需jīng专其中一门,其他五门粗通便可,万不可贪多,也不可骛远,三年只是奠基入门,成不了绝世高手。”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这三位传道的尊长虽然脾xìng各有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自然率xìng,皆无空言。

    随后玉玲珑挥手遣散了众人,指挥杂役道人将事先购置的药材分门别类,莫问等人不得插手便各自回屋,或研读玉玲珑赠予的药典参习药理,或抱着轩辕子留下的小坛练习五指。

    晚饭时分,老五又来了。

    “这几天的粥饭好像稀朗了许多。”莫问看着老五送到屋里的粥饭。

    “老爷你有所不知,开chūn之后道观里粮食吃紧,别的道人早就是两餐了,只有你们一直是三餐。”老五将粥饭端到了莫问身前。

    莫问没有接那碗粥饭,而是探手自枕边拿出盛有银两的小包,自里面拿出黑三送给他的金块递向老五,“你我兄弟二人住在这里,总不好白吃人家的食粮,这两块金子你交给饭堂的道长。”

    “好。”老五犹豫了片刻接过金子揣入怀中,“也不知咋回事儿,今年粮食比往年贵了好多,十两金才买一石粟。”

    “是不是又有战事发生?”莫问疑惑的问道,每年开chūn之后都是青黄不接的月份,粮食都会涨价,但今年的粮食价钱高的出奇,几乎是往年的五倍。

    “什么叫又啊,外面一直在打仗,凉国跟赵国打,赵国跟晋国打,我听说晋国还在跟西南的一些小国家在打,幸亏咱俩躲到了这里,不然真的无处可去了。”老五摇头说道。

    “我们现在正在学习医术,接下来就是武艺和法术,等到咱们有了防身的武艺和谋生的手段,咱们就去找夫人,然后返乡继续行医。”莫问说道。

    “老爷,你要是学了武艺,可一定教我两招。”老五念念不忘莫问曾经应允的事情。

    “那是自然,对了,告诉你一件好事情,传授我们武艺的司马道长很快就要来到,此人没有灵气修为,擅长外门武功和轻功,正合你学。”莫问接过了老五手里的粥饭。

    “轻功是不是能跑的很快,还能飞檐走壁?”老五两眼冒光。

    “想必是的。”莫问随口回答

    “我不喜欢打人,也不喜欢挨打,我就学轻功,到时候飞檐走壁,谁也追不上我。翻墙入室,谁也拦不住我。”老五兴奋的搓着双手。

    莫问暗自皱眉,老五尚未学习武艺就想着翻墙入室,这家伙心术不正,得好生训诫。

    一夜无话,次rì清晨众人齐聚东殿,跟随玉玲珑学习辨认药草药xìng……

    .

    .十一点时自医院回来,赶紧码字,大家这么支持我,我绝不能断更。自明rì起我上午要去医院吸氧,我是慢xìng煤气中毒,血液含氧量不足常人四分之一,再不补氧离死就近了。

第三十五章 是药三分毒

    辨认药草对于莫问来说可谓轻车熟路,药草与药石都有五行所属,既有五行所属自然各归五行肺腑,辨别药草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神农当年采用的“尝”,五行不同的药草味道也不相同,五行属金的药草酸涩,五行属木的药草辛冲,五行属水的药草味苦,五行属火的药草发咸,五行属土的药草通常会带有甜味。

    不过这些只是大致的辨别方法,也有部分药草是例外的,此外这种方法还有很大的危险xìng,因为并非所有药草都可以用嘴去尝,若是一不小心误尝了断肠草或者番木鳖之类的毒草,立刻就会中毒倒地。

    玉玲珑对于草药的讲解极为详实,一种药草会用去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药xìng特点,用于何处,有何毒xìng都会给予详解,莫问听的很是认真,全神贯注之下才能勉强听真记牢,其他众人也在认真倾听,但他们是记不牢的,因为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医药。玉玲珑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并不询问众人记住了多少,人的天分和悟xìng不同,所谓传艺也只是开导那些有天分有悟xìng的人,再好的师傅也教不会没有天分的徒弟。

    草药的药理实际上非常的复杂,除了其表面的五行所属之外,每一种药草还有一种潜在的五行所属,例如黄莲就是水中火,茯苓是土中水,配制药物时不但要权衡各种草药的外在五行,还要斟酌药草的潜在五行,这两种五行属xìng很难彻底明辨。

    好在药草的外在五行起主要作用,普通的下药只需拿捏好药草的外在五行就能治病,至于由此带来的些许隐患可以忽略不算。

    至于那种彻底中和无关药xìng只保留治病所需药xìng的上品药方,不但可以治愈疾病,还可以保住人体元气不受损伤,不过这种药方太过繁杂,除非是至亲或者恩人,否则不值得呕心沥血耗力费时的去斟酌挑选。

    此外不管何种药草,本身都具有一定毒xìng,在使用时必须加以中和消解,若不加以中和就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隐患,这种由于搭配不当而产生的毒xìng甚至超过剧毒鹤顶红,歧黄之术救人和害人的道理是共通的,能救人于瞬间也能杀人于无形,是杀是救,何时发病何时痊愈,全在圣手一念之间。

    可入药的也并非只有草木,动物的骨骼和羽毛甚至是龟甲虫蚁都可入药,东殿里的一千多种药物大致可以分为草木类,金石类,虫鸟类和兽鳞类,玉玲珑讲解时按照的是所属分类进行讲解,有很多药物的药xìng相似,遇到这些玉玲珑便会着重指出这种药物不能为其他药物代替的独有药xìng。

    由于辨别药草极为复杂,一上午也不过区区几十种,不过众人都听的饶有兴趣,且不管记不记得住,至少玉玲珑在讲解的时候会顺带讲解一些奇怪的病症,故此众人即便记不住药理也并不感觉枯燥。

    中午时分,众人暂歇进食,老五的本职是厨子,只是偶尔会来送饭,午饭并不是他送的,莫问快速喝掉稀粥,回屋拿出纸笔回忆默写,玉玲珑对于药草的讲解极为jīng深,大部分内容医书并无记载,记下这些定然可以在rì后受益匪浅。

    由于之前接触过药草,故此莫问回忆起来并不费事,待得午后再去东殿时已经记载完毕,原话自然是记不全的,但药理和神髓却无一遗漏。

    下午依然是讲解药理辨识药物,由于下午讲解的药物相对较多,散学过后莫问便没有前往饭堂吃饭,而是回到房间拿着文房前往东殿辨识记载。

    “老爷,你怎么没去吃饭?”老五站在殿外侧目打量着满殿的药材。

    “我要记下这些药材的用处,李真人所讲的药理和药材用法与那些俗医有天壤之别。”莫问随口说道。

    “饭堂主事的道长不收咱的金子,让我给送回来。”老五说道。

    “你留下吧,若有机会外出就买些粮食和菜蔬回来。”莫问说道。

    “好。那你忙着,我回去了哈,饭菜我送到你屋里了。”老五见莫问正在专心做学问,便识趣的没有再打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静心回忆玉玲珑所讲,夜幕降临仍茫然无觉。

    “莫问,你怎么在这里?”就在莫问皱眉回忆之际,阿九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外。

    “我在回忆记录李真人先前所讲。”莫问答道。

    “记全了吗?”阿九迈步而入。

    “还有最后五种记得不全。”莫问摇头说道,下午的讲解时间较上午要多,玉玲珑所讲的内容也多,他没有记全。

    “哪五种?”阿九问道。

    “猪牙皂,雷公藤,五灵脂,虎杖,猪苓。”莫问依次指着架子上的五种药草。

    “猪牙皂,木中水,去风痹,止痰咳,杀疥虫,与灯芯草以背yīn蜂巢捣汁,大毒,三rì死,目泛青……”阿九如数家珍一般将这五种药草的药xìng逐一背诵了出来。

    莫问闻言愣住了,阿九所说的比他回忆的要详实的多,几乎是在重复玉玲珑的原话,毫无错漏。

    “以后再有遗忘的就同我说,我背给你听。”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愕然点头。

    “你有没有发现近些时rì我们的饭食粗陋了许多?”阿九靠着一根房柱开口说道。

    “连年战事,青黄不接,现在无量山的道人每rì都是两餐。”莫问迈步向门口走去,他虽然可以夜间视物,但孤男孤女同处一室还是不妥。

    “我们可否凑些银两交给他们?”阿九跟了出来。

    “他们不会要的。”莫问走到殿门外站定,他不敢回房,不然阿九极有可能跟他前往。

    “莫问,你出山之后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贱内被胡人掳了去,我要去寻她,若是寻到她我就回西阳县老家去。”莫问想了想开口回答。

    “若是寻之无果,你和老五会去哪里?”阿九追问。

    莫问闻言沉默不语,良久过后叹气摇头,回家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但他也很清楚家已经没了,西阳县现在是一座无人的死城。

    “出山之后你我同行吧,我陪你去寻找令正,若是寻之不果,你和老五可随我前往无名山,那里清雅安静,灵物易寻,我们可在山中炼丹补气,悟道修真。”阿九低声说道。

    “多谢阿九姑娘美意,不过寻找贱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假手于人,况且我还有诸多琐事未了,不想避世求全。”莫问稽首说道。

    “你可是嫌阿九出身卑微,不屑于我这异类为伍?”阿九皱眉说道。

    莫问闻言看了阿九一眼,叹气过后再度开口,“阿九姑娘对我的心意莫某心中明白,但眼下贱内生死未卜,先父和吴家夫妇的尸身还在江底不可寻觅,我每rì想的都是这些,心中苦闷,别无他想。”

    “千岁乃黄河水族,出山之后可请他帮忙下水找寻。”阿九伸手指向西院。

    “我也正有此意。”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刘少卿房中传来了兴奋的叫喊声,随后便见刘少卿抱着小坛自房中跑了出来,“我已能够将珠子尽数取出了。”

    其他众人闻声尽皆外出围观,莫问和阿九也凑上前去,刘少卿再度探手入坛,将坛子圆珠尽数夹捏而出。

    众人见状纷纷向他道贺,刘少卿又试了几次,确定无误之后欢喜的跑入东殿,将小坛放到了北侧木台。

    其他六人见刘少卿成功,纷纷回屋练习,莫问回屋之后并没有抱那小坛,而是简单吃了些粥饭盘坐念经,经文念罢便是行气练功,到了亥时方才抱着小坛加以练习,指诀是rì后习练符咒法术时才会使用的,还有不少时rì,无需过分着急。

    随后半个月中七人一直在跟随玉玲珑辨别药草,熟悉药xìng,玉玲珑教的随意,众人学的也随意,三天前司马道长就已经到来,不过他并未前来东殿,而是一直在西殿闭门不出,据前往西殿送饭的老五回来传递的消息来看,这位司马道长不到四十岁,脸上有一道刀疤,沉默寡言,终rì饮酒。

    千余种药物讲解完毕之后,玉玲珑命杂役在东殿外架起了七只药罐和大量柴草,七人见状暗自欢喜,皆以为要学习炼制丹药之法。

    未曾想玉玲珑待药罐和柴草准备妥当之后并未演练如何炼丹,而是挑眉轻笑,“每人自殿内千种药物之中选出四十九种煎熬,煎好之后自行饮服。”

    众人闻言瞬时寒毛直竖,这些药物虽然大部分无毒,但是混杂在一起极有可能成为剧毒之物,除非通晓药理将四十九种药物的药xìng彻底中和,否则喝下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敢问真人,此局若是胜出,便可得到炼丹宝鼎?”阿九开口问道。

    玉玲珑微笑摇头,“前去挑选药草吧,限时一个时辰……”

第三十六章 百毒不侵

    众人闻言都没有前往东殿挑选药草,因为谁也没有把握中和四十九种药物的药xìng,既然不能中和药xìng,后果就不可预料。

    “我为你们讲解了十余rì,若是连四十九种药草的药xìng都记不住,你们也就不配再做上清准徒。”玉玲珑笑道。

    在此之前莫问便发现玉玲珑的笑容与他人不同,微笑的时候右侧嘴角会上挑,当时并未多想,此时才发现这种笑容随时可以由微笑转为冷笑,玉玲珑的笑容此时冷的令人毛骨悚然,这表示没有丝毫商议回环的余地。

    沉默过后,阿九第一个拿起药箕进了东殿,莫问随后,其他人眼见无法避免,也只能进殿挑选药草。

    这千余种药草份量并不多,有很多只有数根,同一药草数量的不足令众人无法分而取之,也就无法参照他人。

    阿九选拿药草随手拈来并不多想。百里狂风抓耳挠腮皱眉环顾。夜逍遥拿拿放放也不自信。柳笙选药犹豫不决。刘少卿选的都是补气益血的药物,动作很快。千岁动作缓慢,不过选过之后便不再换。

    “你为何不取?”阿九凑到莫问身边低声问道。

    “待他们取完。”莫问说道,由于药草份量不足,事先拿取的那些药草极有可能没有相应的药草与之中和,故此他只能等到众人挑选完毕再下手挑选。

    “越到最后越是难选。”阿九随手将两株平xìng药草扔进了莫问的药箕。

    “天枢子,天璇子各选五十一种。”玉玲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阿九闻言歉意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走向别处。莫问转身回头,发现玉玲珑正冷笑的看着众人,玉玲珑便是水仙花,此女笑容背后果然暗藏毒辣。

    阿九第一个选完出殿,莫问一直站立未动,故此注意到阿九选的并非都是平xìng药草,有十几味是带毒的草药,以她的速度以及对药理的领悟完全可以避免拿取毒草,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这就表明她是故意拿取的,目的自然是为其他六人留下更大的选择余地。

    千岁虽然动作很慢,但他是第二个出殿的,他选的药草大部分是土属和水属。刘少卿第三个出去,选的是一堆补品。半个时辰之后柳笙也出去了,莫问一直在旁观看,注意到柳笙拿了一味极难中和的药材,本想出言提醒,回头之间发现玉玲珑正在注视众人,便只能作罢。

    百里狂风对于药理本来就不感兴趣,到了此时难免束手无策,莫问不敢出言指点,只能走到他的旁侧以眼神示意,百里狂风发现他在指点,很快根据他的眼神挑齐了四十九种药物,不过以眼神暗示终究有所偏差,百里狂风至少拿错了三种,但莫问不敢摇头,只能眼看着百里狂风拿着那堆可能令他肢体麻痹的药草离开了东殿。

    夜逍遥悟xìng很高,奈何他听讲的时候心猿意马,看玉玲珑肩腰臀rǔ的时间比看药草的时间多,故此到了此时反倒成了最差劲的一个,莫问心善,试图以眼神暗示指点,不过在玉玲珑冷笑数声之后再也不敢放肆,只能以口型向夜逍遥暗示选拿水属药材,水属药物虽然寒气较重,却相对柔和。

    药xìng单一的药草此时大部分被人拿光,剩下的大部分是较难中和的药草,一味药草至少需要两味以上药草来中和,而那两味药草又需要其他药物再次中和,交错之下挑选难度可想而知。

    此时殿外的数人已经开始熬制汤药,飘至的药味令莫问开始焦急,强自镇定选拿了五十一种药草之后离开东殿,放于药罐煎煮,煎煮有杂役进行,众人无需动手。

    此时众人都在急切的交谈,彼此验证药xìng,莫问没有参与,因为他发现玉玲珑并没有记录众人分别拿的什么药草,这就表示即便众人不幸中毒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夜逍遥出来了,硬着头皮将药箕递给杂役,然后垂头丧气的站立归位。

    众人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忐忑的等待,药草的药xìng是否完全中和单凭气味就能辨出个大概,七人之中只有阿九和千岁的药罐飘出的药气还算正常,其他五人不是刺鼻就是呛喉,不问可知全出了偏差。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临近中午时分抽火出药,七人面前各自放置着一只药碗,里面盛放着由众人自行挑选的药材熬制的汤药。

    阿九面前的汤药为茶sè,千岁的汤药颜sè微重,呈褐sè。其他五人无一正sè,莫问为灰,百里狂风为黑,柳笙为黄,刘少卿面前的汤药呈瘆人的鲜红sè,最惨的是夜逍遥,脸sè比汤药还要绿。

    “喝吧。”玉玲珑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都没有端碗,玉玲珑先前一直站在远处,根本不在意众人拿取了什么药物,也不在乎众人熬出了什么东西。

    “真要喝?”百里狂风皱眉看向玉玲珑。

    “自然要喝。”玉玲珑微颦其眉。

    “万一中毒身亡如何了得?”百里狂风咧嘴瞪眼。

    “身为上清准徒,习得医术之后竟然将自己毒死,岂不贻笑大方?”玉玲珑冷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踌躇彷徨良久,始终无人前去端拿药碗。玉玲珑只是在旁冷眼旁观,也不出言催促。

    “区区一碗药,怕它作甚。”最终百里狂风率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其他众人见状纷纷跟随,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之后退回原位。

    他人心中是何所想莫问不得而知,但此刻他是极为紧张的,寻常的汤药不过十几味药草,而众人喝下的却是四五十味,药xìng掺杂融冲之下有何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汤药起效相对较慢,服药之初众人并没有察觉到不适,半柱香之后夜逍遥率先冲向了茅房,他所拿取的药物主要是水xìng的,较为yīn寒,难免腹泻。百里狂风第二个出现了反应,毫无征兆的仰倒在地,四肢抽搐。柳笙紧随其后,倒地之后口吐白沫。此时站立的还有莫问,阿九,刘少卿和千岁四人,阿九和千岁并无异常,莫问和刘少卿则是恰恰相反的两种反应,莫问yīn气冲心,寒气入血,眉发挂霜,浑身发抖。而刘少卿选择的大多是温补药物,药xìng累加导致虚火燥热,此时血气翻腾,面sè赤红。

    “请真人出手救治。”阿九见莫问等人痛苦难当,冲玉玲珑躬身开口。

    玉玲珑挑眉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扔下众人于不顾。

    “莫问,你怎么样?”阿九扶住了抖若筛糠的莫问。

    “我没事,快看看他们。”彻骨的寒意令莫问跑到火堆前颤抖着双手向火堆中添加柴草。

    “热死我了。”就在此时刘少卿尖叫一声跑了开去。

    百里狂风只是抽搐,应该没什么大碍,柳笙的情况相较而言要严重很多,嘴里一直吐着白沫,这是极为明显的中毒症状。

    “这个疯婆子真要毒死咱们。”百里狂风抽搐之下四肢开始蜷缩。

    “莫问,现在怎么办?”阿九对于百里狂风和柳笙的情况束手无策,她不清楚二人先前拿的都是什么药物,自然无从医治。

    “快去找青阳道长。”莫问牙关打颤。

    “我去。”千岁闻言抢先起身,他虽然平rì动作缓慢,关键时刻也快的起来。

    “她何至于此?”阿九跑过来帮莫问向火堆添柴。

    “可能是怪罪咱们没有认真听授,也可能是不想让我们感念她的恩情。”莫问双手抱臂咬牙硬撑,若是寻常的寒气可以生火御寒,但此时他是误服药物,体内yīn盛阳衰,寒气内生,烤火无用。

    “疯婆子若是害死了咱们,祖师绝不会轻饶了她。”百里狂风抽搐之下高声骂道,四肢抽筋的痛楚绝非寻常人所能耐受。

    “设法救下柳笙。”莫问催促阿九。

    “我不晓得他都服食了哪些药草,如何救得?”阿九焦急的说道。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之际,一位站在旁侧小道童凑到了莫问耳边,“莫道长,你们在殿内挑选药材的时候,我见到李真人往药罐中撒了些许药粉。”

    “哪几个药罐?”莫问抬头看向这个名叫清风的小道童。

    “七个药罐她都摸过。”小道童佯装添柴,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冲那道童点了点头,随即招手叫来阿九,“李真人事先在药罐里下了解药,我等xìng命无忧。”

    阿九闻言转头看向旁边的道童,道童再度点头。

    “古阳子道长和青阳子道长都不肯来救,这可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千岁自门外跑了进来。

    莫问挣扎起身挪到柳笙身旁,探手试脉,发现其脉象虽然杂乱起伏,搏动还算有力,不会有xìng命之忧。

    “只是受些痛楚,不会送命。”莫问咬牙抵受着彻骨的冷意。

    “我去看下夜逍遥。”千岁闻言转身向茅房跑去,那里正传来夜逍遥的哎呀之声。

    玉玲珑午时不到便离去,当rì便没有再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旁人到来,只留下莫问等七人在东殿苦挨,药力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才消退,众人保受苦楚却不明白玉玲珑为何下此毒手。

    次rì清晨,玉玲珑再度来到,众人念仇记恨,皆不起身,不过玉玲珑随后的一句话却令众人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若不耐受这般苦楚,如何能够百毒不侵……”

第三十七章 炼丹之法

    众人虽然年轻,但是在诵读了经文,修行了练气法门之后行事还是偏于稳健的,之所以激动的冲出房门是因为玉玲珑的言下之意是众人经受了昨rì的苦楚之后已然可以百毒不侵。

    百里狂风此时走路仍然瘸拐,夜逍遥还是弯腰捧腹,莫问脸sè青白,刘少卿面红耳赤,柳笙迈步不稳,玉玲珑站在东殿门口平静的看着走相各异的众人自房中挪出,到得殿外列队正位。

    “寻常汤药按君臣佐使不过十几味,四十九味药草各具隐现五行,无人能权衡药xìng中和消抵,你等先前所服汤药极为博杂,诸多药xìng沉积体内不得消解,体内存有五行药xìng便可耐受百毒而不死,rì后若是出现先前征兆,便是有毒物临身,当慎而处之。”玉玲珑环视众人。

    “谢真人厚赐。”众人闻言立刻躬身道谢。除了阿九和千岁其他五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中毒征兆,rì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反应,便是有人在下毒谋害。

    “世间有坦荡君子,亦有魑魅魍魉,若斗你不过便会想出各种yīn邪手段加以谋害,百尺高塔风雨不毁却耐受不住虫蚁暗蛀,你等身负上清诸艺,rì后必定招妒惹忌,若无避毒之身恐难行走世间。”玉玲珑微笑开口。

    众人闻言再度道谢,莫问心中抱愧,玉玲珑此时的笑容仍然是右侧嘴角上撇,同样的笑容在昨rì看来便是冷笑yīn毒,实则并非玉玲珑善变,而是自己心中善恶作祟,智子疑邻之心难除。

    “敢问真人,天璇子摇光子为何能中和诸多药xìng?”莫问低头问道。

    “乾坤大道,yīn阳不亏,他们乃异类chéng rén,但凡异类皆有趋吉避凶之本能,他们二人能辨明诸多药xìng,用心听授只在其次,主因还是本能使然。”玉玲珑笑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玉玲珑所言极是,野外鸟兽无法寻医,若是受伤病痛便只能凭借本能寻找药草自行疗伤,这种本能主要存于野外鸟兽,家中驯养的牲畜本能会大为消减。

    “敢问真人,rì后我等若是误服毒药会出现何种征兆,若是似我这般腹痛,争斗之下岂不难觅洁处?”夜逍遥捧腹问道。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由于每个人中毒的反应不同,莫问若是误服毒物会感到冷意,刘少卿会感到燥热,其他三人的征兆可不太好,尤其是夜逍遥,动手的时候跑茅房将何等尴尬。

    “便是毒物入体,痛楚也不过先前一二成,不妨事的。”玉玲珑答道。

    夜逍遥闻言如释重负,百里狂风和柳笙也长出了一口粗气,中毒之后若是抖抖鼻翼,吐口唾沫倒没什么,若是倒地抽筋,口吐白沫可就了不得了。

    “真人,我等rì后真的不惧毒物?”刘少卿红脸插嘴。

    “你可进殿内取砒石一试。”玉玲珑笑道。

    刘少卿一听连连摆手,砒石又名砒霜,乃剧毒之物,若是吞服即便不死也不会浑身舒泰。

    “rì后你等习练了符咒法术,自当行走世间驱邪降妖,积德立功造福世人,此时战乱纷争,妖孽四起,妖孽鬼魅多怀yīn毒,若是无法抵御毒气便是寸步难行。”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过后再度开口,“随后你等要学习炼丹之术,五行药草的药气经烈火蒸腾亦有毒xìng,那熔丹丹砂更是剧毒之物,若是不具耐毒之能亦无法炼制丹药。”

    “请问真人,那丹砂可是银水?”莫问皱眉发问。

    玉玲珑闻言微微点头。

    “为何要以此剧毒之物凝丹?”莫问再度追问,银水是一种白sè的事物,形如水,sè如银,剧毒,若是误服与吞金后果相仿,都会穿坠肠胃痛苦而死。

    “药草药石遭火焚烧会化为无形,以此物吸附药xìng才可成丹,若丹丸为白,则毒xìng未除。若丹呈红金之sè,才可服食。”玉玲珑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玄阳子所讲的参同契中对于炼丹之术也有粗解,药草若是放在药鼎里加热会干枯燃烧,只有加入丹砂才能吸附药草的药xìng,此外丹砂可以耐受高温,若是晃动还会自动成为圆形,为炼丹首选,只不过去除其自身毒xìng非常困难,若是练出的丹药为银白sè就是带毒的,不可吞服。

    “敢问真人,丹丸与汤药有何不同,我等为何要舍易取难?”阿九问道。

    “不同之处有三,一者丹药药力要强于寻常汤药,一枚丹药可蕴百株药力。二者丹药经受高温之后药xìng单一,摒粕杂取jīng华。三者易携带,若是有需可随时服用,无需耗时煎服。”玉玲珑屈指回答。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此时官宦人家和王公贵族皆有服食丹药之风,丹药成为了一种养生延年的奢侈品,丹药服食方便,且药力更强,最主要的是丹药炼制困难,一车药草也不见得能出丹药三粒,物以稀为贵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玉玲珑见众人没有问题,便开始详解炼丹之术,七人每人分到铜鼎一只,这些铜鼎大小不一,雌雄皆有,大者有脸盆大小,小者不过海碗尺寸,皆是古代遗存之物,炼丹之人相信万物有灵,故此认为鼎器也是如此,越是年代久远的器物成丹的可能xìng越大。

    此外炼丹的规矩极多,以作为丹炉的铜鼎为例,三足铜鼎为乾道炼丹所用,四足铜鼎为坤道所用,人分男女,鼎分雌雄,混用就可能无法成丹。此外越大的铜鼎越不珍贵,越小的铜鼎越难得,前者被认为是叠加大量平常药草药xìng的器皿,而后者则被视为抽取珍贵药草jīng华的神器。另外这些铜鼎都算不得上品,只是临时寻找,拿来凑用。

    眼下殿内还有将近七百种药草药石,授艺也只是传授技巧和法门,故此对于药草的挑选并不苛刻,随意拿取几种,加注丹砂就可在下方点火。

    由于炼丹之时会有毒气出现,故此今rì并没有道童杂役前来帮忙,众人只能亲力亲为,加柴添火,熔炼煎熬。

    炼丹之初要观察药草与丹砂结合的情况以及诸多反应,所以铜鼎上方并不加盖,大火燃起之后浓烟弥漫,鼎内丹砂毒气四溢,整个东殿烟雾萦绕,众人此时能够耐受毒xìng尚且被呛的咳嗽连连,看门的瘸子在众人起火不久就被熏的逃了出去,而那些送饭的杂役压根儿就不敢靠近,到了门口又将粥釜给抬了回去。

    炼丹的时辰也不固定,短则一个时辰,长则数rì甚至数月,不过眼下众人只是练习,便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过后除了鼎中的一堆残渣和灰头土脸之外什么也没有落下。

    “你等虽然能耐受毒气却也不能接连习练,往后上午熟记药xìng起火炼丹,午后跟随司马道长习练武艺。”玉玲珑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躬身应是,玉玲珑微微抬手,转身离去。

    “终于要练武了,走,洗澡去。”百里狂风冲众人摆手喊道。

    “莫问,走啊。”夜逍遥拉了一把正在发愣的莫问。

    “他喜欢跟阿九一起洗,咱们走。”百里狂风笑谑着走开。

    四人走后,千岁也缓慢走开,东殿前只剩下莫问和阿九。

    “在想什么?”阿九见莫问一直出神,看出了他正在思考事情。

    “李真人和轩辕掌教心中所想毫无二致,都不愿我等感念恩德。”莫问摇头说道,玉玲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众人,他们之所以能够耐受药xìng并得以百毒不侵是因为她事先在药罐里下了某种神异的药物。

    “我们乃上清准徒,若是得蒙祖师收录辈分便要高出他们,他们此时避嫌也在情理之中,好过rì后位次颠倒难以相见。”阿九想了想开口说道。

    “李真人先前误解了你,你能辨清诸多药xìng靠的并非本能,而是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莫问转身迈步。

    “也不尽然,我的年岁要长你们许多,加之常年居于山野,这些药草大多见过。”阿九得到莫问的夸奖,目露微笑。

    “你有此等天分,rì后定然会是一代圣手,对了,你活了多少岁月?”莫问随口问道,直至此时他不但没见到阿九的样子,甚至连她的年纪都不知晓。

    “不说,免得吓到你。”阿九轻笑。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缓步回房,打水清洗。

    午后未时,司马道长来了……

第三十八章 鬼手鬼步

    司马道长年纪约莫三十七八,身穿浅蓝长袍,瘦高身材,面容消瘦,缓步徒手,从容而至。

    “无量天尊,见过司马道长。”众人待司马道长走近,稽首相迎。

    “无量天尊,恭喜诸位。”司马道长稽首回礼,“我复姓司马,双名风愂,此次是奉上清祖师神谕,前来传授你等武艺的。”

    “有劳道长。”众人再度稽首,道门礼仪森严,司马风愂以无量天尊回礼表示他不是一派之尊或渡过天劫的高手,故此只能称之道长,不能尊称真人。

    “道家弟子通常以长剑和拂尘对敌,可是这两种兵器我并不擅长,,我生平所学只有一套掌法和一门身法,掌法名为擒风鬼手,身法名为追风鬼步,你们用心学习,一年之内当有小成。”司马风愂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微感愕然,司马风愂所说的两样技艺皆带有鬼字,单听名字便透着森然诡异,有悖于道家崇尚的中正仁和。

    “告诉我,习练武艺有何用处?”司马风愂以我自称。

    “杀富济贫。”百里狂风抢先开口。

    “乱世自保。”莫问见司马风愂看他,便出言回答。

    “惩恶扬善。”阿九接口。

    其他几人见阿九答的得体,纷纷仿效,千岁回答的与诸人不同,它说的是健体强身。

    未曾想司马风愂听完之后却缓缓摇头,沉默过后平静开口,“习武只为杀人。”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司马风愂脸上有一道刀疤,样貌不善,此时yīn声开口,五官更显yīn森,其人不似济世道人,反像杀手死士。

    “世人有听劝者,亦有不听劝者,听劝者晓之以理,导恶从善,此为你等学习经文之目的。不听劝者为害世间,当取其xìng命,此为你等习练武艺之初衷。”司马风愂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司马风愂此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好,言语yīn冷,杀机很重,毫无出家人慈悲之心。

    “你有何疑问?”司马风愂挑眉看了莫问一眼。

    “若是不听劝解,放他自去便是,何须取其xìng命?”莫问正sè说道。

    “修道中人大多只存行善积德之念,却不知除恶也是积德。”司马风愂说到此处微微摆手,“我来此只为传艺,修心明xìng不归我管。”

    莫问闻言稽首点头,他虽然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说法,但这并不影响他渴望学习武艺的念头,只要学得武艺,如何使用还是由自己权衡。

    司马风垂手自众人面前往返踱步,“yīn阳双分,劝杀并施,阳者导人向善,yīn者诛邪除恶,二者须分而施之,心存劝诫需宅心相对,若是不得纠改,下手之时绝不留情,世人所说‘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便是此理。”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都没有答话,司马风愂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只有百里狂风答话,“道长的意思我听懂了,出言相劝的时候就好好劝,如果他们不听还要去做那坏事,就只能动手杀了他们。”

    “然,与人对阵最忌优柔寡断,一旦下手,必下死力。若是留情,必遭其害。”司马风愂点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莫问也在其列,他明白司马风愂之所以说这番话,为的是让众人在练武之前竖立正确的态度。

    “风本无形,若想擒它,出手当迅疾无比,擒风者顾名思义,出手迅捷,快可擒风。由于掌法所取皆为人身重穴,狠辣夺命,故此名为鬼手,简而概之,此掌法断骨夺命,既快且狠。”司马风愂并无废话,直涉掌法jīng义。

    “追风鬼步为轻功身法,此身法不遵八卦五行格局,不循九宫星宿位次,大功告成之后,移动时会浮现虚影,迅捷之下无迹可寻,移动之间虚影随身,故此名为追风鬼步。”司马风愂再道。

    作为学艺之人,众人除了点头能做的动作并不多。

    “追风鬼步为施展擒风鬼手之基础,要练鬼手,先学鬼步,自今rì起,正转三百反转三百,循环往复,每rì十次,何时一炷香之内正反三百而不呕吐晕眩,再去西殿叫我。”司马风愂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闻言全部傻眼,在众人的印象当中练习武艺应该循规蹈矩,循序渐进,没想到司马风愂竟然让众人转圈子,这是哪门子练功方法。

    “道长留步,我们只需每rì转圈,不需扎马稳固下盘?”百里狂风转身喊道。

    “扎给我看。”司马风愂转头说道。

    百里狂风闻言双臂回缩,分步直腰,做出了寻常练武之人所常用的马步。

    “你要出恭?”司马风愂挑眉问道。

    虽然司马风愂说话之时脸上并无笑意,但言外之意明显是在讥讽百里狂风姿势丑陋,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百里狂风闻言也不羞愧,提股挺身力求姿势准确。

    司马风愂见状皱眉摇头,“寻常武功攻守兼备,实则曲解了武功的本意,练武旨在攻击他人,若是分神防守便沦为你来我往的下乘殴搏,武功只有攻,并无守,即便有守亦是以攻代守,全力进攻可得凌冽,若是分神防守,便会减弱攻势。”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尽皆深思领会,百里狂风不明其意,仍然扎马蹲于原处,司马风愂见状森然挑眉,“你似木桩一般蹲在那里,如何修炼追风鬼步?”

    百里狂风一听急忙直身低头。

    “请问道长,我等转圈之时是快些好还是慢些好?”夜逍遥出言请教。

    “为何要慢?”司马风愂转视夜逍遥。

    “玄阳子前辈在教授我等经文时曾说过yīn阳太极,和缓悠长,若是将此理用于武学,当是缓慢求稳,后发制人。”夜逍遥说道。

    司马风愂闻言长长叹气,面露无奈,“武功者唯快不破,抢占先机已然不易,怎能让出先机而后谋?”

    “太极圆环,yīn阳互生,若是有快而无慢,有攻而无守,岂不是有悖太极之理?”夜逍遥壮着胆子发问。

    “太极道理不可用于武学,太极yīn阳双分确是不假,但攻防和缓并非应对太极yīn阳。何为太极?太极阳者,不打,劝救。太极yīn者,打,杀之。一旦动手yīn阳就已经失衡,如何还能兼顾?”司马风愂耐心解释。

    司马风愂说完再度叹气,随即转身离去。

    “莫问你听懂了吗?”夜逍遥没有听懂司马风愂言语的深意,转而向莫问请教。

    “懂了,打与不打才是太极,一旦要打就只能取其阳刚凛冽,不然便是四不像。”莫问皱眉说道,先前他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言行,但此时他却感觉司马风愂说的是至理,真正的yīn阳就应该是和缓时和缓,狂霸时狂霸,不能相溶时绝不相溶,就如同男人与女子,阳刚与yīn柔,必须明分,不然便是不男不女的阉人。

    夜逍遥闻言皱眉咂舌,不问可知还是没有明白。

    “司马道长的言下之意是武功本来就是杀人的狠辣招数,不能心怀慈悲,若要慈悲,可在动手之前好生劝诫,万不可在动手时留情。”莫问再度开口。人的悟xìng有高低,开悟的时间有早晚,此时他已经不再认为狠辣招数有错,因为他可以zì yóu决定是否使用这些招数,如果确有必要,那就必须狠辣,如果没有必要,仍然可以晓之以理。

    “说的在理儿,对了,你说他让咱转圈子干嘛?”百里狂风凑了过来。

    “想必是那追风鬼步施展之时需要不停旋身。”夜逍遥接口道。

    “司马道长刚才说过,追风鬼步并无固定的移动位置,有些移动位置可能是常人无法耐受的。”莫问说道,既然移动位置诡异,那就不能只是寻常站立,极有可能需要斜身甚至是倒立,司马风愂让众人转圈,可能就是为了让众人适应那些rì常用不到的姿势,为rì后施展诡异的身法打下基础。

    “我始终感觉有些别扭,咱们是上清准徒,怎么学习的武功都带个鬼字?”柳笙摇头说道。

    这次莫问没有开口,因为柳笙的问题同样困扰着他。

    众人沉默之际阿九轻声开口,“司马道长天生经络闭塞,无法行气,无法行气就无法练气飞升,既然成不得仙,百年之后只能是鬼。”

    “你们有没有发现,教授咱们技艺的这些尊长xìng情都有些奇怪?”刘少卿插嘴说道。

    经他一提醒,众人回忆之下果然如此,这些尊长没有一个是仙风道骨,了然超脱的正统老道形象。

    “咱们是不是不太受祖师待见?”百里狂风皱眉挠头。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疑惑,片刻过后莫问猜到了其中玄机,xìng情不一的诸位尊长可以令众人免受传艺尊长的无形影响,使众人在学习技艺的同时保持本真不昧。

    随后要做的事情就是转圈子了……

第三十九章 轻功

    转圈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别说三百圈,十圈过后便会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若是再强行继续便会眼冒金星,恶心呕吐。

    与他人一起学艺有利有弊,弊端是传艺的尊长不能因材施教,益处是只要有一人坚持,其他众人就会奋力跟随,此时百里狂风表现出了极强的毅力,摔倒过后重新爬起,呕吐之后继续坚持,其他众人见他如此,尽皆强自支撑,并不懈怠偷懒。

    瘸腿道人带了两个小道童在旁伺候,他们并不明白众人为何忽然之间开始大绕圈子,他们的工作只是将众人呕吐的秽物及时清走。

    众人之中以莫问和柳笙身体最弱,晕眩呕吐的也最为厉害,莫问一直在咬牙坚持,如此认真是因为他感觉值得受这份苦楚,人在旋转数圈之后会步伐踉跄,站立不稳,此时便会下意识的移动脚步力求站稳而不跌倒,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并不受人意识所控制,只是一种本能,司马风愂此举锻炼的便是众人在想要跌倒时发乎本能稳定身形的能力。

    只此一举便与寻常的武功套路分出了高下,寻常的武功需要扎马稳固下盘,归根结底属于静中求稳,而追风鬼步锻炼的是人在移动时站立不倒的能力,属于动中求稳,动中求稳在与人争斗时可以占到更大的优势。

    要想将事情做好,必须自己心甘情愿的去做,若是受人强迫便不会尽心,呕吐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众人自愿为之,无不强自坚持,司马风愂不在旁边鞭策反倒令众人更加刻苦。

    不论研习经文还是修炼武艺都是慢功,世上并无一夜之间成为绝世高手之事,一鸣惊人和一飞冲天之前皆有数载聚势或多年苦修,众人苦练至酉时收效甚微,超过三十圈还会呕吐,不过此时已然无物可吐,只是些泛绿的酸水。

    晚饭抬来,众人无一取食,晕眩之下各自扶墙回房,回房之后莫问盘坐诵经,奈何盘坐之后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尝试几番只能作罢。

    次rì上午,玉玲珑来到,众人随之熟悉药理炼制丹药,到了午后再度自行转圈。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上午烟熏火烤,下午晕头转向就是众人白rì生活的全部。

    由chūn入夏,夏去秋来,到得秋叶落尽,白雪初降之时正殿的所有药草都被耗尽,众人虽然没有炼制出可以服食的丹药,却已经熟知各种药石的药xìng,掌握了大致的炼丹步骤,药草耗尽之后玉玲珑便不见了,连接十数rì不见踪影,问前来送饭的老五,说是其带来的包裹还在房中,想必还会回来。

    此时众人早已经将轩辕子留下的小坛先后放于东殿木台,今rì放下明晨便会消失,无疑是轩辕子深夜前来取走了坛子,不过轩辕子始终没有再度露面,众人感念其恩却不得拜谢。

    玉玲珑分赠众人的药典也被众人熟记之后当面焚毁,这段时间众人进步最大的还是武功和轻身法术,司马风愂的追风鬼步虽然极为玄妙,但其传艺毫不藏私,每逢指点必道其要,众人正反旋绕不再晕眩之后,他便将众人限于东殿之内,彼此旋绕不可碰到他人,先前旋转只为令众人动中求稳,而将众人限于东殿快速旋转而不可彼此碰触为的则是稳中求准,将下意识的反应提升为随心所yù,落脚从容有度,变位毫厘jīng准。

    追风鬼步乃学习擒风鬼手的基础,有了追风鬼步诡异的移形换位,学习擒风鬼手并不算难,擒风鬼手以掌为主,拳爪为辅,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手攻击敌手周身重穴,鬼手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八式攻的是死穴,另外十八式攻的是气穴,司马风愂虽然自身不能行气,但其十八式攻击气穴的招式对付的恰恰是练气之人,练气之人体内有灵气流动,只要在不同位置阻断灵气流动或者令其产生震荡,便可达到令对手僵直,失听,晕厥,狂笑等九种奇效。

    众人先前得蒙轩辕子传授练气之法,rì夜修行,不辍不惰,体内已然有了些许灵气,这些许灵气为众人带来了莫大的益处,这些灵气平时只在任督二脉游走,并不分散,不过一旦有需,可于瞬间通达四肢,得灵气之助,擒风鬼手施展起来得心应手,勾手冲拳,威猛霸道。

    但凡事皆有利弊,众人体内的灵气也为众人带来了弊端,司马风愂并无灵气修为,故此追风鬼步只是依靠力气而并非灵气,人体自身的力气在加以激发锻炼之后一跃丈许,飞檐走壁并非难事。由于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他所创的追风鬼步便不适合身有灵气的人修炼,因为人体灵气稳居下腹气海,彷如压舱之石,不管船身如何摇摆都不会翻覆,而这并不符合追风鬼步随波逐流的身法jīng髓,故此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皆是沉稳有余而灵动不足。

    对此司马风愂并未强求,他虽然前来传艺,对待众人却并不亲近,众人对于所学不jīng也不是非常在意,毕竟道家重中之重是符咒法术,身法武学只是对付常人有效,而符咒法术却可降妖诛邪,驱神驭鬼。

    虽然七人无法将追风鬼步施至妙处,有一人却能,老五可以。

    自司马风愂到来之后,老五便来东殿向莫问求教,莫问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与此同时也告诫老五万不可于明处练习,以免被司马风愂发现,偷艺乃道门大忌,若是被人察觉,后果难料。

    事实证明莫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老五在灶间司勺,借此便利,每rì去为司马风愂送饭,态度恭敬,伺候得体,加上司马风愂嗜酒,老五是一杂役,无需参加早晚功课,闲暇之时较多,加上身上带有银钱,便不时外出为司马风愂沽酒。

    司马风愂是何许人也,他怎能看不出老五的心意,故此虽不亲身明传,却也没有阻止莫问私下暗授,老五感念其恩,便磕头拜谢,司马风愂念其心诚,怜他乱世之中没有防身之技,便受了他半礼,随后便偶尔指点。

    运势若来,谁也挡不住。司马风愂本想将追风鬼步和擒风鬼手尽数传于老五,而老五只求鬼步,恳辞鬼手,他此举只因对鬼手不感兴趣,但在司马风愂眼里他的举动却成了进退有度,识礼明身,故此对于追风鬼步传授的越发仔细,老五本无灵气修为,追风鬼步正合他学,半年下来已有小成,百里狂风曾与他较技,前往东山往返之间竟然被其落下半程。

    虽然众人习练追风鬼步并无大成,但翻墙上房已然不是难事,只是力道尚且无法拿捏jīng准,跃上房顶之后中气下沉,落脚沉重会将屋瓦踩碎甚至将屋顶踏破,而此时老五已然可以悄然上房,猫行无声。

    老五少年心xìng,习得身法之后便前来与众人比试,几位“爷”尽皆败阵,败阵之后羞恼难免,老五若是再来与众人比试身法,众人便会将他轰走,百里狂风气恼之下冲莫问大发牢sāo,“我算是明白了,祖师把司马道长派来不是向我等传艺的,而是来教你家奴才来了。”

    众人朝夕相处,同甘共苦,早已亲若兄弟,莫问闻言也并未怪罪百里狂风言语失礼,只是笑而不答,老五有此技防身,rì后定然可保安全,即便打之不过,安然抽身也不是难事。

    欢喜老五学艺有成的同时莫问又在暗自担心,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老五在饭堂做饭,吃喝不愁之下虽然身高未增却养的肥头大耳,他又不通练气之法,饱暖之下难免生出chūn心,此时又有了轻身法术,万一飞檐走壁做了花贼可不得了。

    莫问越想越担心,老五在西阳县就犯有前科,难保不会故态复萌,不过此时身处道观,又不能为他娶亲成家,只能委屈他一些时rì。

    心平则气和,气定则神闲,这段时rì莫问一直坚持早课晚课,打坐练气,从未懈怠,故此心中并无chūn心滋生,偶尔得暇出神,想的也是自己故去的家人和林若尘,奈何一直不得外出,老五当rì带回的线索便一直无法前往验证。

    近些时rì司马风愂一直没有再来,任由众人自行习练,而那玉玲珑已然半月没有现身,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rì午后,众人再度聚于东殿外研习武艺,老五来了,照常喊了一圈儿爷,随后拉着莫问走到墙角,“老爷,有什么药能三rì之后发作?”

    “你又要做什么?可不准胡闹。”莫问皱眉说道。

    “放心,我不是用在道观里的。”老五咬牙说道。

    “谁招惹你了?”莫问疑惑的问道,老五jīng于世故,从他的脸上极少看到这种凶狠的表情。

    “没谁惹我,我听说明天胡人的一个大官要到咱们道观。”老五压低了声音。

    “胡人到咱汉人的道观来做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好像是来请道观的道士出山帮忙打仗……”

第四十章 第七关

    老五说话之时并未过分避讳众人,百里狂风闻言快步走了过来挑眉瞪眼,“老五,你说什么?”

    老五先看莫问,见莫问点头方才开口回答“明天会有胡人的大官儿到咱们道观请道观的道长出山帮他们打仗。”

    “哈哈哈哈哈~”百里狂风闻言放声大笑,“胡人霸我家园田地,杀我族人万千,竟然还想请我们汉人帮他作战?”

    百里狂风的笑声惊动了众人,其他五人随即凑了过来追问缘由,问罢之后皆是大骂胡人厚颜无耻。

    “是玄阳子掌教命你们做饭接待的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饭堂主事让我们为胡人准备午饭,想必是掌教的意思。”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此时胡人与汉人势如水火,汉人的道观怎么会招待胡人官员。

    “老爷,机会难得呀,有合用的毒药给我一些,我下到他们饭菜里。”老五再度求药。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并未答话,反倒是夜逍遥在旁开口,“睡莲梗三钱,碾粉辅以乌头半钱……”

    “你就别让他惹祸了。”莫问出言打断了夜逍遥,夜逍遥说的是当rì导致他腹泻的几种药草,由于药xìng强烈,服食之后很快就会腹泻,饭还没吃完就开始拉肚子,老五难辞其咎。

    “老五,你知不知晓胡人请无量山的道长出山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阿九冲老五问道。

    “不知道。”老五摇头。

    “你先回去吧,老实烹炊,万不可生出是非。”莫问抬手遣送老五。

    老五讨不到害人的药物,只能怏怏而出,到得门口处百里狂风追了上去,俯身耳语,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兴高采烈的去了。

    “你给老五出了什么坏主意?”莫问担心老五惹祸,快步走到了门口。

    “没什么,放心好了,出不了大乱子。”百里狂风咧嘴坏笑并不作答,拉着莫问走回院中。

    “真不知玄阳子怎么想的,竟然招待胡人的官员。”百里狂风面露不满。

    “他乃异类化人,在他眼里可没有胡人和汉人之分。”刘少卿接口,此人学习了武艺之后胆气壮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般怕事。

    “天权子此言差矣,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玄阳子掌教自然不能将朝廷大员拒之山外。”阿九皱眉反驳。

    “天璇子想的周全。”千岁点头附和。

    莫问眼见气氛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胡人彪悍善战,兵强马壮,究竟遇到了何等敌人要请道人相助?”

    “若是寻常兵士,绝不会用到道人,对手想必是妖孽异兽之流。”夜逍遥接口。

    “也不知道是与哪国交战?”柳笙说道。

    夜逍遥闻言抬手南指,“晋国崇佛,佛家不擅此术,当不是南朝。”

    说到此处转而指向西北,“凉国佛道皆不昌盛,国力较弱,苟延残喘,想必不敢前来招惹赵国。”

    最后他又指向东北,“最为可能的当是东北的燕国,鲜卑一族多出巫妖,jīng于驱兽使怪。”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百里狂风疑惑的问道。

    “我离家五年,道听途说岂能不知。”夜逍遥笑答。

    “也不知无量山是否会派人相助。”柳笙再度开口。

    “肯定不会,咱们可是汉人,怎么会帮胡人。”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难说,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夜逍遥摇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叹气,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受地域所限还真的不能与胡人正面为敌。

    谈论一阵没有结果也就各自散了,到了此时众人已经不再经常凑在一起演练武艺了,何时习练何种技艺个人可随意安排。

    次rì清晨,无量山下传来了马匹的嘶鸣,莫问此时早已起身,闻声之后出门举目远眺,发现来的是一队骑马的胡人官军,人数当有二三百人,这些骑马而来的官军到得山下将马匹留下,然后列队上山。无量山所属道人先前可能知道这些官军要来,见胡人到来并没有惊慌,而是派出杂役带领这些官军上山。

    这些官军来到无量山之后态度还算恭敬,并不蛮横,也不大声喧哗,只是查看道观各处,随后便于道路两侧以及道观各处站立jǐng戒。

    “什么官儿这么大排场?”百里狂风随后而至,皱眉看着那漫山的胡人。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不是赵国人,并不熟悉赵国官员的等级以及配备的仪仗规格,不过观其情形,来人必定不是寻常的州县官员。

    “看守这么严密,别说往锅里撒尿了,便是吐口唾沫也不能够啊。”百里狂风抬手指着饭堂周围的那些官兵。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百里狂风一眼,这家伙做贼三rì不打自招,原来昨rì是在撺掇老五往来人的粥饭里撒尿。

    随后便见玄阳子掌教率同古阳子和青阳子以及众位道人下山迎接,他们今rì所穿的都是高功礼服,极为隆重,很是正式。

    莫问等人见状更加疑惑,翘首相望,静待正主儿现身。

    辰时二刻,山下再度出现了数十骑,这些人并未穿着胡服,穿的是汉人的衣服,最先下马的是驰在最前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魁梧,着暗黄长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颧骨很高,鼻大须长,样貌着实威武,想必是高位武将之属。

    男子旁边的那位女子身着黑裘,在凝神远眺此人样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随即便是心惊,“来人可能是赵国皇帝。”

    “什么?”众人闻言尽皆大惊。

    “那男子旁边的女子我先前曾经见过,乃是赵国公主。”莫问出言说道,先前他与老五刚入赵国国境的时候曾经在皇家猎场见过这位黑裘公主,时隔一年她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但仍能看出来人是她。

    “没想到胡人的女子也有这般秀美者。”夜逍遥侧目惊叹。

    众人闻言皆对夜逍遥的话深感不满,不过无人出言反驳他,因为那位身穿黑裘的公主确是漂亮非常,她的母亲可能不是胡人,故此她的鼻子没有寻常胡女那般大,五官jīng致,粉雕玉琢。

    “莫问,你怎会认识她?”阿九手指山下,此时玄阳子等人已经上前迎接,双方正在见礼,道人不管见谁都是稽首,哪怕是见皇帝。

    “北上途中在猎场偶遇。”莫问回答。

    “看来赵国这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连皇帝老儿都亲自出马来请救兵。”百里狂风语气之中不无幸灾乐祸。

    莫问和其他众人没有接百里狂风的话茬,此时双方已经见礼完毕,无量山的道人前方引路,玄阳子和那中年男子并行,那黑裘公主虽然漂亮美貌,但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稚气尚未脱尽,由那中年男子拉着一同拾阶,最后是数十位携带礼物的随从。

    “有求于人就送礼送金,平rì里就抢杀掠夺,变脸倒快。”百里狂风再度冷哼,众人皆不喜胡人,但最为憎恨胡人的还要属莫问和百里狂风,不过莫问是将憎恨暗藏于心,极少外露。而百里狂风是将憎恨显露于外,想起就骂。

    “那个箱子由四人承抬尚且落脚沉重,想必里面放的全是黄金。”刘少卿努嘴说道。

    “莫问,你说玄阳子他们会不会收下金子出山帮助胡人?”百里狂风抬手拍向莫问肩膀。

    “恩威并施,他们没得选择。”莫问摇头说道,赵国皇帝亲临,礼贤在前,重礼在后,皇威在侧,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们若是出山相助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丢尽了上清宗的脸面。”百里狂风长了一岁,不止胡子见长,脾气更是见长。

    莫问回头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接口,夜逍遥接过了话茬,“无量山上百口人,会道术的不过两成,其他众人皆无防身之技,玄阳子有后顾之忧岂敢违逆。我等若是艺成出山,万不可开山立派,独来独往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人若是有了后顾之忧,不管作何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玄阳子等人将那黄衣男子请入正殿叙话,长久未出,众人不得上前,也不知道玄阳子有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

    就在众人西眺正殿之际,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破风声,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失踪多rì的玉玲珑悄然出现,风尘仆仆,面带倦sè。

    “无量天尊,见过真人。”众人稽首迎接。

    “福生无量天尊,你等随我入殿。”玉玲珑还礼过后转身入殿,众人闻言急忙跟随。

    玉玲珑进殿之后自袖中抽出一卷纸绢递予莫问,“你等已然学完歧黄之术,当接受第七关验考,此乃七种疑症,各取一张前往处置,此时就去,不得超时。”

    莫问接过那卷纸绢,发现纸绢有七张,分别写有病症的表象和病人所在的州县位置,在下端还规定有回返的时间,原来玉玲珑失踪的这段时间是前往各处寻找疑难病症去了。

    莫问随手分发,与此同时屏息细看病人所在的州县,前几名患病之人距离此处都不算远,限定时间也只在两到三天,这无疑是玉玲珑刻意为之,为的是让众人免受辛劳。

    分到最五张的时候莫问看到了令他心跳加速的两个字“邺城”,准时五rì……

第四十一章 征虏将军府

    莫问毫不犹豫的留下了这张纸绢,自从老五带回了林若尘的线索他便一直苦寻出山的机会,而今终于等到了,学习了追风鬼步之后前往三百里外的邺城至多只需一天半的时间,往返用掉三天,还有两天可以自行安排,这无疑是前去寻找林若尘的最佳时机。

    “药草花费不会很多,只需带够这几rì的盘缠,你等身上可有银钱?”玉玲珑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少量的银钱众人还有。

    “早去早回,路上切莫招惹是非,以每rì午时三刻为最后时限,”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随后加重了语气,“到了地头需谨慎拿捏,权衡处置。”

    “是。”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玉玲珑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可以动身。

    众人施礼离殿,各自回房收拾。

    “莫问,你要前往何处?”阿九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莫问。

    “我要前往邺城,无法与你同行。”莫问并不停步,先前在分发纸绢的时候他看到阿九去的地方在此处正西。

    “你要救治何种病症,可有把握?”阿九关切的问道。

    “七分把握。”莫问尚未来得及观看纸绢上记录的病相,只能随口敷衍。

    “那你路上小心。”到得莫问房外,阿九停了下来。

    “你也小心,”莫问推门进屋,进屋之后感觉对阿九过于冷淡便转身探头,“你身上银钱可还够用?”

    “够了,快收拾吧。”阿九带有面巾,看不到神情,不过单听语气也能看出她此时很是欢喜。

    莫问转身回房,揣上银钱和匕首随即出屋,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携带。

    众人此时尚在房中收拾,莫问快速出门向正殿方向行去,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此时正殿区域有大量官军看守,仓促前往恐遭其盘查。

    一瞥之下发现清风正在不远处清扫落叶,便喊上他一同前往饭堂,有小道童相陪,那些胡人官军并未过问,莫问快速来到饭堂找到了正在淘洗粟米的老五。

    “你当rì是在何处听到琴声的,详细说与我听。”莫问急切发问。

    “老爷,你要出去?”老五反问。

    “是的,李真人派我们外出治病,我得了五天时间,恰好前往邺城。”莫问说道。

    “那些护院凶的狠,你孤身前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说道。

    “你在此处烹炊怎能擅离,快告诉我琴声所在,而今我已习得武艺,当可自保,你无须担心。”莫问再度催促。

    “那好吧,当rì晚间我们住在东城的隆泰客栈,琴声是自客栈北面传来的,你找到客栈之后再向北寻上半条街,便可看到一座宅院,门口有两棵大槐,门匾上有五个字。”老五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他不认字,自然不知道门匾上写的什么,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莫问听罢转身就走。

    “老爷,这里还有一些银两。”老五跟了上来探手入怀。

    “我带有盘缠,五rì后回来,你好生做饭,不要惹祸。”莫问快步离去,黑三留下的金块他早些时rì给了老五,此时他身上还有那块金饼和一些碎银,要买一妇人绰绰有余。

    “老爷,那些胡人很凶的,你千万小心,别硬闯。”老五不放心的在后面高喊。

    此语一出,周围站立的胡人尽皆转头怒视,老五不明所以,愕然愣住,莫问急忙出言训斥,“还不回去为国人烹炊,你这混账东西。”

    莫问后半句是冲着身旁一胡人说的,如假包换的指桑骂槐,见到这些胡人士兵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西阳县的情景,心中怒气几不可遏。

    那胡人也不愚笨,看出了莫问是在骂他,吹胡子瞪眼想发怒,莫问不愿多生是非,快速穿过正道,自东山小径下山。

    “莫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我一等。”百里狂风要前往闵州,前期同莫问顺路。

    “我路程较远,怎么敢慢?”莫问施出身法快速前行。

    “那也不急于一时,你这般赶路,会吓到路人。”百里狂风自后面吼道,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一旦施出,前后摇摆,左右飘忽,并不直行,若是练到极致,当是移形换位,洒脱飘逸,但此时众人修行不足,移动之间仿若蚂蚱乱蹦,快是快了,姿势却着实怪异。

    莫问闻言也感觉如此赶路不太妥当,便缓了下来,与百里狂风快步前行。

    “不带拂尘也就罢了,你竟然连换洗衣物也没携带。”百里狂风打量着两手空空的莫问。

    莫问闻言摇头一笑,并未接话。

    “你帮我看看,这可能是何病症?”百里狂风将自己的那张纸绢递给了莫问。

    莫问随手接过看了一眼,“当是积食腹坠。”

    “何解?”百里狂风的医术是众人之中最差的一个。

    “当下金xìng药石。”莫问说道。

    “金xìng药石有两百多种,如何下药?”百里狂风追问。

    莫问此时本无心思去想这些,闻言耐着xìng子再度仔细看了一下病相,“李真人所选病人必定不是寻常疾病,你当选酸气浓重的药石,越酸越好。金xìng药石本就呈酸气,正合此症。”

    “甚好,到得前方镇子,我请你喝酒。”百里狂风拿过那张纸绢揣入了怀里。

    “杯中之物少碰为妙。”莫问随口说道,酒可活气,又可散气,对于修行而言弊大于利。

    “似你这般活的太是无趣,这些人中你我最是投缘,今rì定要喝上几杯。”百里狂风拍着莫问的肩膀。

    “你与谁最不投缘?”莫问笑问,古人云,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谈论他人本不对,不过百里狂风心机不重,坦诚交谈倒也无妨。

    “皆不投缘,夜逍遥倒是不错,可他是个好sè之徒,柳笙咋看都像个妇人,刘少卿胆小如鼠成不得大事,千岁是个木讷的王八,很是无趣,阿九,对了,你定然见过阿九模样,快说与我听,她是何模样?”百里狂风笑问。

    “我何曾见过。”莫问摇头开口,说罢看到路旁有一簇枯黄的山竹,便走过去折了一根下来。

    “你要作甚?”百里狂风疑惑的打量着正在以匕首削整竹子的莫问。

    “做支长笛。”莫问回答。

    “道人不许吹笛。”百里狂风说道,道士除了进行法事的乐器之外不允许吹弹霏靡之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削制长笛并不为吹奏解闷,而是另有用处,到得邺城之后若是那宅院再有琴声传出,他便可以以笛声回应,先行确认院中之人是否是林若尘,然后再设法营救,如此这般总好过贸然前去叩门询问。

    竹子并不容易削制,但此时莫问已然有了些许灵气修为,cāo用匕首力道很稳,挖孔并未将竹节挖裂,贯通之后吹奏试音,由于没有笛封,音sè不尽人意,勉强能用。

    由于心中急切,莫问便没有与百里狂风同行,到了镇子之后先行离去,有人处就快步疾行,无人处就施出身法,一路上并不休息,晚上无月也不影响赶路,些许的灵气修为令他可以在夜间清楚视物。

    上午巳时出发,次rì四更时分莫问便赶到了邺城郊外,循着梆声找到更夫问路,五更时分便找到了老五所说的隆泰客栈,此时已然有早起之人开始忙碌营生,莫问沿街向北,行不过三四里果然找到了那处宅院,宅院很是宽大,占地不下十余亩,宅院门上的门匾写的是“征虏将军府”。

    莫问并不熟知赵国官职,故此不明白征虏将军是多大的武官,不过根据宅院的大小以及八尺院墙来看,这个征虏将军应该是个不小的官职,不然也不可能住这么大的宅子。

    昼夜急行令莫问很是疲惫,此时宅院内漆黑一片,冬rì凌晨极为寒冷,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敲开了客栈的大门,要了一间上方避寒安身。

    由于怀有心事,莫问虽然困乏却并未合眼,林若尘被胡人掳走已经一年了,这段时间必定饱受屈辱,吃尽苦头,倘若这次能寻到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出火海,妥善安置,待得三年期满,携她一同返乡。

    天亮渐亮,街道上行人渐多,莫问起身外出,赵国虽是胡人建国,却崇尚道家,邺城为国都,街上不时可见道人,故此莫问行走街头并不招人侧目。

    再度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宅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大门左右并无士兵把守,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下人在打扫门口的落叶, 由于大门内竖有影壁,故此看不到宅院内的情景。

    莫问本想去向那下人打探消息,不过刚刚举步便停了下来,那人是将军府的下人,倘若回去告诉主人有道人前来打探宅中女子,难保不会生出难以预料的变故,此法不妥,不可为之。

    于门外苦等也是不行,一者难免招人怀疑,二者官宦人家的女子平rì极少出门。经过半柱香的斟酌之后,莫问做出了决定,先行接受考验去医治病人,待得rì落之后改换行头,夜探将军府……

第四十二章 全不费工夫

    心念至此,莫问自怀中掏出那张纸绢,纸绢上详细写明了病人所在的位置,他在前往无量山之前曾经与老五在邺城游荡了数rì,这上面所写的一处建筑他恰好知道,在北城,距离此处有二十几里。

    纸绢上关于这个病人的病相只有寥寥数语“双十,卧床百rì,体生黄脓恶疮。”大致意思是说病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因病卧床半年,身上长满恶疮。这种疾病极为棘手,肮脏污秽,寻常大夫根本不愿出手救治,不过莫问倒是没有多想,大步前往。玉玲珑寻找的这些病症自然是极为棘手的怪病,不过她既然派众人来医就表示此病有治愈的可能。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病人所在的北城,按图索骥找到了那座宅子,这是一户专事舂米研磨的人家,宅子不小,门外的墙上贴有寻医布告,布告已经被糊上了数层,表明主人寻医已经有些时rì了,布告上描述的病情与玉玲珑纸绢上的记载大致相仿,不过后面多出了悬赏一项,赏钱为白银二十两。

    此时购买一个年轻女子只需三两白银,二十两几乎可以买到七个年轻女子,对于一个以舂米研磨为业的人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其实若是按照道门礼仪,道人是不可以敲门的,只能在门口念诵道号无量天尊。

    片刻过后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红绿sè的衣服,脸上擦有米粉,五官还算周正。

    “无量天尊,见过善人。”莫问稽首开口,僧人称俗人为施主,道人则以善人称呼。

    “小道长何来?”年轻女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贫道粗通歧黄之术,见贵府有人抱恙,便前来结个善缘。”莫问说道。

    “快请进。”年轻女子侧身抬手,将莫问请入院中。

    这座宅院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住人的房舍,后院是舂米的磨坊,此时磨坊里有夯声传出,想必有人在磨坊劳作。

    “我儿住在东厢,道长请随我来。”年轻女子转身向东走去。

    莫问跟随在后微感疑惑,纸绢和布告都说患病之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女不足三十,竟然以母自居,想必是继母。

    院子不大,年轻女子走到东厢推开了房门,房门一开,一股恶臭陡然冲出,气味浓烈,刺鼻呛喉。

    年轻女子开门之后并不入内,而是掩鼻站于门旁,莫问看了她一眼,迈步进入了东厢。

    东厢分为两间,北侧一间卧房,南侧一间书房,书房的书桌上还放着书籍,北侧的卧房挂有门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整个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和浓重的药气,不问可知这户人家一直在试图治愈那名患有恶疮的男子。

    莫问进入房间之后并未犹豫,撩起门帘进入北屋,来此之前他已经知道病人身患恶疮,故此在见到那位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时并未吃惊,此人身上的恶疮甚至比他想象中要轻微一些,恶疮最大者不过指甲大小,只是很多地方已经破皮流脓,故此房中气味才如此难闻。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莫问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并闭上了眼睛,莫问太年轻了,不像是懂得医术的大夫。

    道士治病也免不了望闻问切,见到此人第一眼莫问就看出此人并非肺腑染疾,而是外毒内侵,毒只存于体外,尚未侵入五脏。

    “我来替你诊脉。”莫问移步走到床边。

    “此疾会危及他人,切莫靠近。”年轻人将双手藏于被中。

    莫问闻言摇头叹气,单听他这句话就知道此人被庸医误诊了,他只是中毒,并非感染瘟疫。

    “发病多少时rì了?”莫问转身冲站在门外的年轻女子问道。

    “已有三月。”年轻女子回答。

    莫问闻言暗皱眉头,三个月时间太长,若不诊脉很难确定外毒内侵到何种程度。

    “你所得疾患并非瘟疫,而是外毒,你先前可曾去过不洁之处?”莫问转头冲那年轻人问道。

    “何为不洁之处?”年轻男子低声发问。

    “朽木遍地之所。”莫问说道,恶疮所流脓水黄中泛绿,此毒当为木属火xìng。

    “平rì只在家中劳作,未曾去过那不洁之所。”年轻男子见莫问神态从容,不由得对他高看了一眼。

    “发病之前的三rì你都去过何处?可能曾见过奇异的毒虫?”莫问再问。这名男子恶疮之中带有腐臭,他先前曾经闻过腐尸的气味,与这名男子身上的气味不同,这就表明此人中的是动物之毒,若是朽木恶气,不会发出这种气味。

    年轻男子闻言出神回忆,片刻过后开口说道,“那几rì也只是在磨坊劳作,没有出门,也没见过毒虫之属。”

    年轻男子说完,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屋并关上了房门,冲等候在外的年轻女子抬了抬手,“带我去磨坊一观。”

    后者一听急忙在前方带路,莫问在后跟随,他先前只是在山中学习歧黄之术,纸上谈兵并不自信,而今下山出手救人方才发现自己已然胜出那些庸医甚多,这一令庸医束手的恶疮在他看来不但不难确诊,甚至不难治愈,只需找到毒物立刻可以解毒。

    磨坊是一处很大的木屋,正中是磨盘和筛架,东侧是夯槽和石锤,西侧是存放谷米的小木屋,北侧堆放着大量的柴草,此时屋内夯锤旁正有一花甲老者在踩踏夯锤。

    “这位小道长是为状儿瞧病来的。”年轻女子冲那老者说明了莫问的来意。

    “道长慈悲,若是能救小儿xìng命,银两香油绝不短少,若用米粮也自管拿取。”老者一听,立刻走了过来哀声拱手。

    “长者放心,贫道定当尽力。”莫问点头过后走进磨坊四处找寻,这处偌大的木屋当有不少年头了,建造之初所用的皆是圆木,后期鼠咬虫蛀便以木板修补,如此一来难免存有缝隙,另外此时已然入冬,即便有毒虫也尽皆蛰伏,故此他找了半个时辰亦无所获。

    “挖出火坑,点燃柴火。”莫问冲那老者说道。老者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外出寻找农具挖坑。莫问随即又看向那年轻女子,“去药铺买回雄黄,当需两斤。”

    那年轻女子闻言点头答应,转身而去。

    老者很快自房屋正中挖出了一处三步见方的火坑,随后根据莫问所指堆柴点火。

    “道长此举何意?”老者冲站在火坑旁的莫问问道。

    莫问先前连夜赶路,难免疲惫困乏,此时受到火烤,困意更重,闻言强打jīng神出言回答,“你这磨坊常年存粮,难免会有虫鼠窃居,虫鼠又会招来毒蛇,若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当是蛇毒外侵引发的恶疾。此时已然入冬,毒蛇蛰伏,当架火升温,以雄黄将其自藏身之处熏出。”

    “可是老朽从未在这房中见过毒蛇。”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磨坊出现捕鼠蛇虫当在情理之中,若无毒蛇反倒于理不合。

    没过多久那年轻女子便买回了雄黄,莫问接过那包雄黄扔入火坑,瞬时白烟弥漫,蒜臭刺鼻。

    “此烟有毒,吸之咳喘,你二人在外等候。”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

    二人闻言急忙转身出屋,年轻女子站于门外,那老者则走出大门告知乡人冒烟只是熏虫,并非失火。

    玉玲珑先前传授的皆是纲要法门,学得医理之后可辩查明窥,比那些死记药方的大夫要高明太多,莫问此时成竹在胸,料定可以熏出那条藏于暗处的毒蛇。

    由于用药较重,片刻过后老鼠便纷纷自暗处钻出向门外逃去,吓的那年轻女子尖叫跑开。

    老鼠跑净之后便是虫类遭殃,这些虫子不懂逃避,被尽数熏毙。

    又过了片刻,莫问终于等到了正主儿,一条一尺长短的绿纹红蛇自存放粮米的小屋游了出来,由于天气寒冷,游动的并不快,被莫问以?头打死挑出了门外。

    绿为木,蛇属火,火为红,这条毒蛇红绿相间,应该是正主儿无疑,可是这条毒蛇似乎太过寻常,只是常见的种类,那名男子年轻气旺,怎么会被这么一条寻常毒蛇的毒气所伤。

    怀揣疑惑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不见再有毒蛇游出,老者担心雄黄烟雾熏坏米粮,便在得到莫问同意之后填上了火坑。

    蛇毒入侵由外而内,要想排毒则要由内而外,将红花毒蛇烤干研碎服引,那年轻男子随即腹泻不止,腹泻便是排毒,排毒便是对症,待得下午申时,年轻男子身上的脓疮已然消退大半并出言求食,想要进食就表明毒xìng开始消解。

    虽然老者一家和乡人皆以神医圣手大加称赞,但莫问始终感觉此毒解的太过容易,不安之下便在此处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发现年轻男子的病情并无反复,这才收下谢礼离开了磨坊。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

    .加更

第四十三章 一曲凤求凰

    离开磨坊之后莫问快速回返东城,一rì之内将玉玲珑指定的病人医好,扣除回返的一rì还可在邺城停留三rì,时间够用了。

    回返途中莫问走的并不快,一直在沿途寻找可更换的衣物,他所穿的道袍前后刺有yīn阳八卦,必须用寻常衣物遮住。

    沿途布店倒是见过几个,不过布店只出售布匹绢绸,并无成衣。要寻他人晾晒在外的衣服也不能够,此时布匹昂贵,寻常人家缺布少麻,衣服金贵的紧,无人会晾晒于外,无奈之下只能将道袍反穿,拆散道髻改为束发。

    到得将军府外是二更天,将军府周围并无高过将军府的建筑,两棵大树此时树叶也已经掉光,藏不得人,无法在院外查看将军府内的情形。

    老五曾经说过将军府内有多名护院,既然能担当护院自然是习有武艺的,莫问有信心敌过这些护院,却没有不被其发现的把握,若是到得夜深人静时护院必定jǐng惕,此时不过二更天,护院想必还未曾出动,即便出动也不会过于紧张,因为寻常的蟊贼通常会在三更之后下手,少有二更出动者。

    想及此处,莫问决定现在就翻墙入院。如此大宅,必然有后花园,自后花园进入当可借助花园内的草木隐藏身形,况且冬rì寒冷,想必也不会有人前往花园。

    墙高八尺,这自然拦不住他,莫问蒙上面巾之后踏地借力掠上院墙向内观望,发现先前所料不差,自己所在的西北方向正是花园所在,花园内寂静无声,当是无人。

    莫问先前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心中难免紧张,深深吸气安定心神之后方才跃入院中,自暗处悄然南行。

    此时宅院的结构基本相似,大院的前厅是主人待客的地方,中院是主人及其子女居住的所在,子女通常居住在东侧,而下人则居住在西侧。中院之后是后院,后院住的通常是主人的女眷,后院再北便是花园,府中女眷极少外出,茶余饭后便会到花园散心。

    这处宅院的花园并不很大,方圆不过百丈,花园与后院之间有一道院墙,到得院墙处,莫问发现花园距院墙三尺处有一道隐不可见的细丝,细丝上每隔数步便有一铜铃,若有蟊贼夜间自此处经过,模糊朦胧之下必然碰触丝线发出声响,届时护院便会循声前来加以捉拿驱赶。

    不过这种方法防范的只是寻常蟊贼,对于可以夜间视物的修行中人并无效果,莫问悄然避开丝线翻墙而过,悄然进入女眷居住的后院。

    后院的建筑相对分散,两座楼阁坐落左右相隔十几丈,五处小院分散各处,彼此并不相邻,此时富贵人家通常会取有多名妻妾,这些楼阁院落居住的当是主人的妻妾之流。

    这七处楼阁宅院此时都有灯光,偶尔还会有女子的声音传出,莫问环视左右无人,悄然向最近的一处院落闪去,这些小院的院墙很是低矮,翘足便可查看内情,不过此时是冬天,门户是关着的,窗纸也糊的很厚,在院外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此时院门是开着的,院内也无人,莫问壮着胆子自正门闪至有灯光透出的屋外,为免戳捅窗纸时发出声响,便学那蟊贼之法以沾有唾沫的手指润开窗纸,侧目内窥,发现屋内有一女子正在对烛发愣,此女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颇有姿sè,偶尔发出的叹息表明其怀有心事。

    见此院并无林若尘,莫问立刻抽身而出,再探其他宅院,这些院落中的女子皆是汉人,穿着绫罗绸缎,都有丫鬟侍奉,极尽安逸奢靡。

    连探五处院落,并不见林若尘踪影,此时只剩下东西两处楼阁,这两处楼阁皆为上下两层,住的当是地位较高的妻妾。

    莫问此时位于后院西侧,便先行前往西侧楼阁,楼阁房门虚掩,他刚刚靠近房门便听到房中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我家夫人去了大夫人处,待她回来,我便告诉她。”

    “多谢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随后便是开门的声音,莫问急忙闪身暗处,与此同时皱眉注视着门口,先前开口的那个声音他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房门打开之后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先后走了出来,前者提着灯笼,后者出门相送,到得门口,提着灯笼的丫鬟去了,另外一丫鬟转身回返。

    那丫鬟先前一直以背对他,故此莫问并未见到她的模样,待她转身之后方才看了真切,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林若尘当rì陪嫁的那个丫鬟。

    看到此人,莫问心神巨震,丫鬟在此,林若尘必定也在此处,原来老五并未听错,先前弹奏半曲凤求凰的真的是林若尘。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莫问激动之下自藏身之处现身,探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那丫鬟见到他并未面露喜sè,而是骇然大惊,瞠目结舌。

    “你家小姐呢?”莫问急切追问。

    丫鬟闻言并未回答,而是深深吸气,想要张嘴尖叫。莫问见状急忙探手捂她嘴巴,丫鬟嘴巴被封不得尖叫,却是闷哼不已,极力挣扎,此时提着灯笼的那个丫鬟还未走远,莫问恐其闻声回返,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丫鬟随即晕厥瘫软。

    莫问先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喊叫,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蒙有面巾,丫鬟将他当成了歹人。

    冬夜严寒,他将那丫鬟抱入屋内放上阳床,阳床位于朝阳窗户内侧,是丫鬟休息的场所,睡在此处可为主人把门,也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放下丫鬟之后莫问快步上楼,发现林若尘并不在此处,楼上东侧摆放着大量的成匹丝绢,正中区域是一处偌大的床铺,说是床铺也不贴切,因为那里只有华美绵软的被褥并无床榻,房间西侧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的是水果和点心,一架桐木古筝竖放在摆放水果和点心的木几旁侧,琴弦宽松,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弹奏。

    莫问此时根本无心打量房间陈设,匆匆一瞥便转身下楼,本yù为丫鬟解穴探问却不能够,司马风愂传授的擒风鬼手极为狠辣,封穴容易,解穴甚难,非灵气外放不可立刻奏效,而此时他尚做不到灵气外放。

    无奈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两个丫鬟的对话,林若尘当是去了另外一座阁楼。

    心念至此,莫问快速出门,身法连施来到东侧阁楼,他耳目清明,听到东侧阁楼二层有声音传出,凝神细听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林若尘。

    虽然心中急切,他却不敢贸然闯入,倘若惊动了她人,他便很难将林若尘带走,最为妥当的方法便是等林若尘离开此处时现身相见并带她离开,此时已经过了二更,用不了多久林若尘当会回房休息。

    想及此处,他便藏身于暗处,焦急等待。

    由于练气之法已有小成,莫问便能够听到楼上二人的低声谈话,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二人的谈话内容竟然是床帏私语。

    “将军好生难哄,百般逢迎皆不得意,倒是妹子聪慧,深得他喜,你我情同姐妹,可否说与姐姐知道,怎样才得他的欢心?”此乃大夫人所言。

    “姐姐陪伴将军已近十载,深得夫君所爱,小妹初至,将军新奇之下难免去得多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故。”林若尘说道。

    “你我知心,姐妹情谊胜那双生,妹子怎得藏私?”大夫人笑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实非小妹藏私不说与姐姐,姐姐当知道将军行事威猛非凡,小妹承恩受露几不可支,哪里还有气力婉转逢迎。”林若尘说道。

    “我已人老珠黄,妹妹就算说与我知,我也难得将军的恩宠,只求不得将军抛弃,便感知足,求妹妹怜悯。”大夫人哀求。

    随后房中便没了声音,片刻过后林若尘低声开口,“将军偏好男风,然男童年长生须,终不得长久,还是女子好些,只需多食香油便得体洁,若无秽物,将军自然欢喜。”

    大夫人闻言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就在此时中院传来了男子醉酒之后的叫喊声,林若尘闻声急忙起身告辞。

    莫问并未在林若尘回返西楼时现身相见,他此时浑身僵硬,心寒如冰,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结发妻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rì的誓言早已抛之脑后,沦为胡人胯下之物尚不知耻。

    片刻过后,一摇摇晃晃的高大胡人自中院走入后院,径直走向林若尘所在的西侧楼阁,叫骂声再度传来,“这贱婢为何不起身伺候?”

    “已然睡熟,叫她不醒,我扶将军上楼。”距离较远,林若尘的声音很是细微。

    莫问仍然站立未动,他想不明白林若尘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是什么令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荣华富贵还是锦衣玉食,亦或是苟延求生。

    呆立良久之后莫问自暗处走了出来,但他并未离去,而是颤抖着走向西侧楼阁,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自古至今不乏忍辱而后谋者,他希望林若尘亦是如此。

    但是上房之后见到的各种丑态令他遍体生寒,杀机顿生,几乎便要冲入房中痛下杀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感觉林若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难辞其咎,若是当rì能保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跨冲骑压和浪声求怜停歇之后莫问木然离开,翻出高墙默然取出了那支竹笛,强定心神闭目吹响,男儿行事当有始有终,就算已无琴声伴合,他仍要续完那曲凤求凰……

第四十四章 心中妖龙

    凤求凰本为求爱之曲,曲调契合欢愉,但此时被莫问吹来却充满了悲哀,哀伤之下笛声难免偏悲,且曲调自中途起始,极为突兀,此时已然临近三更,突如其来的笛声立刻招致了院中阁楼上胡人的大骂,“何人于墙外哭丧,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胡人喊声过后,数位护院便自各处向此处跑来,莫问并未受其干扰,吐气吹奏,缓慢行曲。

    片刻过后,院内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嚷,“快快关窗,好生寒冷。”

    莫问闻声知道林若尘已然听到笛声并推开了窗户,但他并未停止吹奏,他之所以闭目吹奏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而此时天sè黑暗,林若尘即便推开窗户也看不到他的样子。

    曲调一起,先前种种立刻浮上心头,林若尘当rì被胡人掳走的情景,与老五北上寻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虽然饱受辛苦他却并未放弃,可悲的是林若尘放弃了,先前林若尘与那胡人行欢之时他一直在窗外冷眼旁观,可以断定林若尘的神情和语调绝非勉强违心,她已然彻底臣服于那丑陋粗鄙的胡人,一心只想如何讨好,即便胡人见不到她面孔时,她脸上的表情也并无憎恨和厌恶。

    此时已然有护院赶来,这些护院异常凶狠,跳出院墙便挥舞着钢刀向他冲来,到得近前,挥刀就砍。

    莫问正以双手抚笛难以出手,便施出追风鬼步忽闪躲避,人虽动,曲不乱。

    凤求凰全曲本不长,残曲只剩下了全曲的三成,莫问缓慢吹奏,曲调悲凉,他悲的并不是林若尘的变心,而是为自己感觉可悲,北上途中他与老五露宿荒野忍饥受冻,受人抢掠几乎丧命,rì夜赶路令得脚底水泡从未断过,但他从未叫苦退缩,这是为人夫君该做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林若尘令他失望了,哪怕在与胡人行房时林若尘的脸上有一丝勉强他也会说服自己原谅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她没有,她是心甘情愿的。

    随后又赶来了数名护院,联手围攻于他,莫问此时尚做不到听风辨位,无奈之下只能睁开眼睛移位闪躲。见数位护院联手也未能将他制服,院内阁楼上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喊,“真是一群废物,快去前厅喊胡麻校尉前来shè他。”

    一曲凤求凰此时已近尾声,莫问吐气逐渐加重,这倒并非移位之下呼吸不畅,而是他心中怨气正在加重,他对得起林若尘,可是林若尘对他不起,林若尘忘记了新婚当rì的誓言,不配做他莫问的妻子。

    怒气一旦浮现便越来越盛,片刻过后笛声之中隐藏的悲哀逐渐变为了愤怒,曲调终了,竹笛随之碎裂,留下了一道尖利刺耳的余音。

    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这是司马风愂当rì的教诲,笛声一止,莫问立刻出手,这些护院皆有取死之道,杀之不枉。

    先前医那男子恶疮之时莫问曾暗惊自己的医术已在玉玲珑的传授之下变的极为高明,此时亦然,一经出手,他立刻发现这些凶煞的护院根本就不堪一击,擒风鬼手施出,五人毫无招架之力,一旋之内尽数倒地,他取的皆是死穴,倒地之后必死无疑。

    这是莫问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五人,但他并未惊慌失措,反倒感觉极为兴奋,此时的他再也不是当rì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乃上清准徒,rì后将是集上清诸多妙法于一身的道门高手,这些胡人不知死活,胆敢持刀冒犯,死有余辜。

    杀机一起,便难消遏,莫问连杀五人之后愤然怒视着还在阁楼窗内大呼小叫的胡人,想及先前所见的丑恶一幕,杀机再盛,冷哼一声揉身上墙,自墙头踏足借力快速扑向阁楼的西窗。

    那胡人见状大叫一声转身就逃,撇下了愕然站在窗内的林若尘。

    林若尘此时只穿了小衣,双目圆睁,神情惊骇,事发突然,她已被吓的呆了。

    莫问怒视着这个他曾经为之吃过无数苦头的女子,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其颈部廉泉重穴,林若尘自然无法避开,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即将触到林若尘肌肤之时,莫问咬牙收手,他看到了屋内的古筝,林若尘曾经多次弹奏过半曲凤求凰,这表示那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只是二人之间虽有夫妻之名却无肌肤之亲,感情并不深厚,在被胡人优待之下她便移情他人,这不能怪她。此外,求生乃人之本xìng,林若尘也只是走了大多数女子都会走的那条路。

    虽然蒙有面巾,莫问却知道林若尘认出了他,因为他自林若尘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惭愧。这些许惭愧令他心中一软,再无杀她之心。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感到右臂剧痛,扭头侧目,发现右臂已然被一利箭shè中,抬头远望,发现数名胡人正自南侧向阁楼疾奔,跑在最前的是一手持弓箭的独眼胡人,此时又在搭箭开弓。

    见到这名独眼胡人,莫问刚刚消弭的杀意轰然冲脑,此人的样貌他至死都不会忘记,正是此人在西阳县shè杀了他的母亲,抢走了林若尘等人。

    怒吼过后莫问离开屋檐向那独眼胡人冲去,双方此时距离较远,那独眼胡人再发一箭,莫问狂怒之下早已忘记了闪躲,但追风鬼步诡异飘忽,换位之间安然躲过,那独眼胡人见状再度抽取箭矢,却没有机会再度挽弓,因为莫问已经冲到近前抓住了他的咽喉。

    “你可还记得我?”莫问狂怒之下大失方寸,甩手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那独眼胡人闻言并不答话,而是甩弓砸向莫问面门,莫问以左臂挡住,与此同时拔出右臂箭矢,凝足灵气插进了独眼胡人的顶额,“胆敢箭杀吾母,当诛,当诛,当诛……”

    每喊一声,他便会将箭矢自独眼胡人的额头拔出再度插入,红白飞溅,骇人心神,周围数名胡人见他如此凶戾,皆不敢上前,纷纷奔逃他处。

    林若尘背叛了他,他并未落泪,但此时他却落泪了,母子连心,母亲遇害令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而今大仇得报,终于可慰母亲在天之灵,可是即便杀了这恶人又有何用,母亲再也不得活过来了。

    接连拔刺十余次,那独眼胡人已然面目全非,莫问甩手扔掉了那具尸身和箭矢,低头打量着溅在身上的鲜血脑汁,这些污秽之物并未令他感到厌恶,反倒令他心气渐平,这是杀母仇人的血,这是坏人付出的代价。

    此时将军府中已然传来了紧密的锣声,这无疑是在召唤附近的官军前来围捕,莫问很清楚自己的武艺不足以在万军之中逃生,便快速转身想要翻墙离开,一瞥之间却发现林若尘正自房中跑出向东闪躲,便闪身而至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若尘见状惊慌后退,莫问并未追赶,而是探手入怀取出了他一直藏于怀中的那块红绸和那根银簪扔到了她的面前,这块红绸是在郊外野地寻获的红裙碎片,簪子是自胡人当rì住过的房间所得,这两件事物可以清楚的证明她被掳走之后她那未曾与之圆房的夫君曾冒死北上沿途寻找,她应该明白她背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扔下这两件事物之后莫问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与林若尘对话,林若尘与胡人交合的场景将是他一生的梦魇,他可以不杀她,却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的瓜葛。

    翻过院墙之后莫问向北侧闪去,避过了正举着火把自南侧跑来的官兵,他也并未再在城中滞留,而是连夜出城,在野外栖身。

    此次的箭伤比在青阳县的那次要严重许多,箭头已然刺到臂骨,先前强行拔拽令得伤口血流不止,简单的包扎之后莫问便强忍疼痛自野地里寻觅草药,搓碾敷药,自我疗伤。

    经历了先前的剧变,莫问心境久久不平,一面是为母报仇的如释重负,一面是对结发妻子背叛的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凶戾之心的畏惧,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小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此语乃道家真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发起狠来会如此好杀。心藏如此恶念,为何之前并未察觉。修道中人当心存宽和,杀伐有度,先前之事事出有因,有情可原,rì后定要压制凶心,宽厚待人。

    由于回山时rì尚早,莫问便没有急于回返,寻觅溪流清洗了道袍,又在沿途找了些药草为自己治伤,外伤的医治相对简单,止血生肌的药草并不难寻。

    第五rì的辰时,莫问回返无量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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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乱华,天下纷争,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上清悯世人疾苦,神谕无量山选才天下,传妙法以济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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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小说不乏名著,修真小说层出不穷,恨无一部秉承道家正统的道术修真作品,此书拾遗补缺......紫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