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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御九秋     紫阳txt下载     紫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杀四方

    天门真人言罢,场中雅雀无声,天门真人老成沉稳,绝不会言过其实,众人虽然知道莫问法术高强,却没想到他已然可以与大罗金仙比肩,大罗金仙是仅次于三清祖师的天庭尊神,只有十二人,掌管天庭的玉帝便是其中之一。

    天门真人见莫问皱眉不语,抬手拉着他的衣襟瞬移来到一处无人山巅,“你所求为何?”

    莫问抬头看了天门真人一眼,犹豫过后出言说道,“我想求天庭将我故去的姬人和孩儿复生。”

    “求?你这是求?”天门真人面色凝重,他虽然与莫问接触不多,对莫问的性情却很是了解,莫问虽然带有温文儒雅的书生之气,内心却很是热血,对情字看的极重,当年不惜代价救下阿九就是最好的证明,阿九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犯错被禁却保住了性命的异类。

    “真人,此事我已经慎重的思虑了两年,不管有何后果我都愿意承担。”莫问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回头,你无需多言。”天门真人摇头说道,言罢,皱眉摇头,“按照她的行事风格,一定不会留下她们母子的魂魄。”

    莫问沉默不语,天门真人所猜不错,秦云和孩子的魂魄都已经被彩衣道姑灭杀了。

    “难,难,难哪。”天门真人面露愁容。

    “真人,请指条明路与我。”莫问弯腰深揖,他虽然修为高深,对天庭之事却知之甚少。

    “魂魄来自无极先天,蕴元神,生灵识,魂魄若毁,万难复生。”天门真人缓缓摇头。

    “天无绝人之路。”莫问说道,天门真人先前连续说了三个难字,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只是异常困难。

    “复生是万万不能的,不成的,这条路走不通。”天门真人连连摇头。

    “请真人明示。”莫问急切追问。

    天门真人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出言说道,“你若放不下他们母子,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与她们再度聚首,那就是扭转乾坤,反转阴阳,回到她们母子遇害当日,阻止此事发生。”

    “此法可行!”莫问欢喜点头。

    “你可知道只有大罗金仙才可扭转乾坤?”天门真人摇头说道。

    “那不是难事。”莫问摆手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并不低于大罗金仙,差的只是积累功德,应位飞升。

    “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位,永不增补。”天门真人再度摇头。

    “我乃祖师弟子……”

    天门真人摇头打断了莫问的话头,“他们证位在先,终身司职,不管你修为如何高深,他日亦只能证位金仙,永无大罗之望。”

    “竟有此事?为何此前不曾听说。”莫问倒吸了一口冷气。

    “寻常道人积累功德,受封金仙便是极限。”天门真人说道。

    “此路不通,还有旁途,祖师总可以将他们母子复生。”莫问扭头北望,先前进宫的二十八星宿正腾云向此处赶来。

    “修道并不只有练气,还有对阴阳天道的参悟,这些年你修行有余,参悟不足,你可曾想过,倘若祖师真会出手将他们复生,当初便不会让他们故去。”天门真人缓言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寒,天门真人所说不无道理,三教祖师超然于外,了悟因果承负,他们永远不会犯错,亦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倘若他们救活了秦云母子,便是对此前错误的一种纠正和弥补,而关键的关键是他们能够料事于先,绝不会犯错。

    “莫问,此时回头还来得及。”天门真人看向正自北方快速赶来的二十八星宿。

    “天道承负,有前因,必有后果!”莫问冷声说道。

    天门真人闻言面露焦急,他的一番话不但没有令莫问回头,反而击碎了他心中的希望,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做事情会更加不顾后果。

    “你还有夫人。”天门真人抬手下指,当务之急是让莫问有后顾之忧。

    莫问闻言闭目不语,天门真人飞升于多年之前,那时候夫人是对正室的称呼,而妻指的则是此时的小妾,天门真人所说的夫人指的无疑是阿九。

    天门真人见莫问闭目不语,和声再劝,“人生总有取舍,世间总有不如意,莫问,你听我一句,罢手吧。”

    莫问闻言闭目摇头,他不甘心,毋庸置疑阿九是他亲近的人,但亲近的人也有细微的差别,他可以为阿九去死,但是真要让他在阿九与自己的亲生骨肉之间做出选择,他会痛苦的选择先行保全自己的骨肉。

    “此事过后,我当设法就中回环,让你们早日团聚,仙家亦可延生血脉,你们若有骨血,降生便是仙家神童。”天门真人再度苦劝。

    “我的骨血,我绝不放弃他。”莫问缓缓摇头。

    眼见众多星宿即将来到,天门真人大为焦急,高声说道,“怎地如此冥顽不灵,三界之中何人不得承受得失,只你一人不肯面对,你可知道你如此行事并非亲情浓重,而是贪心所致,只能得,不能失,大难临头,还不醒悟!”

    “多谢真人开解。”莫问冲天门真人深深稽首,转而北移三百里,站立另外一处山头,直视二十八星宿。

    天门真人见状,再度摇头长叹,莫问天赋极高,处事冷静,他做出的决定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他选的路很难让他回头。

    叹气过后,天门真人匆匆离去,莫问是上清弟子,必须向祖师报知此事,哪怕祖师早已经知晓,仍然要前去求见,至少要去聆听祖师对此事的看法。

    片刻过后,星宿众仙到得莫问所在山头,凌空站定,为首的青衣男子率先发声,“天枢子,还不跪地受缚?!”

    “青龙仙君,是玉帝让你们来拿我的?”莫问冷笑反问。

    “正是,你擅闯天庭,伤人坏物,已然触犯天庭律法,我等奉命前来拿你,你若识趣,速速俯首受缚,或有一线生机。”青龙答道。

    “我若是不识趣呢?”莫问再度冷笑,虽然知道秦云母子难得复生,他仍然不甘心,他想要做些什么为秦云母子做最后的努力,但是做什么对他们母子二人有用,他并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想做些什么,做总比不做好。做,不一定有希望。不做,一定没有希望。

    青龙听得莫问言语,面皮抽动,扭头与站在自己右侧的白虎,玄武,朱雀交换眼神,白虎变为人身之后是一个矫健的白衣男子,玄武穿黑衣,中年,粗壮。朱雀为女身,红衣,年少。

    四人交换了眼神,青龙高声下令,“此人乃天庭钦犯,并肩齐上,将其拿下!”

    青龙喊罢,身后众人高声应是,随即现出原形,分散上前,将莫问团团围住,四位主神亦现出原形,各居四方,定位起阵。

    “准备妥当了吗?”莫问随口问道。

    “星宿大阵已成,你还要做那困兽之斗不成?!”青龙喊道。

    “打起精神,我要动手了。”莫问出言提醒,言罢,瞬移上前,三昧真火凝于双拳,直取龙头。

    这条青龙乃青龙本体,较符化青龙大上数倍,眼见莫问袭来,龙口大张,欲将莫问整个吞下。

    莫问见状不退反进,快速冲进龙口,不待龙口闭合,右拳猛攻青龙上颚,得三昧真火助力,右拳破皮进肉,直冲进脑,青龙瞬间毙命,急坠落地,一击得手,莫问瞬移脱出,冲向西方白虎,那白虎见莫问在眨眼之间击杀了青龙,骇然大惊,眼见莫问现身于近前,双爪齐扑,以攻代守。

    近身相搏,瞬移远不如身法来的快速,眼见白虎扑来,莫问凌空翻跃,脚踏虎爪身形前倾,握住了白虎两根长达两尺的外探虎齿,双臂用力将其生生折断,随即反卷而上,将那两根虎齿插入白虎头颅。

    莫问深谙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搏击之道,一旦动手立刻急攻,击杀白虎之后瞬移向北,迎战玄武。

    玄武眼见莫问到来,缩头入壳,快速前冲。莫问避其锋芒,反攀玄武背甲,三昧真火凝于右臂垂拳猛击,一击之下玄武坚比铜铁的背甲立刻碎裂,右拳径直穿胸贯腹。

    剧痛之下玄武伸头惨叫,莫问收臂前冲,再度出手将玄武头颅击碎。

    朱雀没想到莫问敢冲它们痛下杀手,青龙毙命之时它不曾反应过来,白虎毙命之时它不曾想到莫问会如此厉害,待得莫问击杀了玄武,它开始感到深深的恐惧,因为它知道莫问马上就要冲它下手了。

    朱雀本为南方火鸟,唳叫过后催动体内火气,自体外燃起熊熊烈火,振翼鼓风,意图以此自保,未曾想莫问对其所发火焰并不畏惧,径直穿过火焰掐住了它的咽喉。

    莫问拗断朱雀的咽喉,转而冲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星宿,对于这些寻常星宿,他并没有痛下杀手,踢羊打狗,追鸡撵猴,一通追赶将它们尽数赶跑。

    幸得不死的星宿哪里还敢再战,在莫问的注视之下胆战心惊的回到原地,抬起主神的尸身转身就跑。

    莫问并未阻止它们带走四方主神的尸体,待得星宿逃走之后,他自山顶坐了下来,等待下一批对手的到来。

    他之所以大开杀戒并非无有原因,凡人的魂魄被毁无法复生,他倒要看看神仙的魂魄被毁了,是不是也无法复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五极战神

    莫问所在的位置可以遥望北方天宫,此时有大量天神上仙急赴天宫,这些神仙他皆不认得,根据对方衣着和穿戴来看,这些神仙飞升的年代跨度很大,有身穿兽皮荆草的上古仙家,也有穿着对襟道袍的魏晋仙人。

    二十八星宿带着四方主神的尸身回返天宫,随后半个时辰虽然一直有仙家赶赴天宫,却并不见天宫派人出来,这一情形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二十八星宿在天界地位不低,若是以凡间官品比论,大致与三品将军相等,它们的惨败令天庭对他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不敢再随意遣派兵将。

    半个时辰之后,天宫之外出现了五位仙家,这五位仙家所穿服饰有上古之风,行色匆匆,急进天宫。

    古代没有明确的纪年,世人通常以上古,中古,下古来标记某一段大致年代,伏羲氏生活的年代为上古,周文王生活的商周时期为中古,孔子在世的时期为下古,这五位仙家所穿皆为半袖麻衣,说明他们极有可能飞升于上古时期。

    那五位上古仙家实力如何莫问无法感知,对方所穿麻衣也没有明显特点,故此他无法对这五人的身份进行推测,但这五人身形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皆有奇形兵器,当是天宫武将之属。

    不多时,那五位上古仙家自天宫腾云南来,莫问见状站立起身,远眺对手。

    天庭有仙人五品,混元大罗金仙为最,大罗金仙次之,金仙再次,天仙为四,地仙为末,通常情况下仙品的高低取决于修为的深浅,但这种情况也有例外,有些仙人虽然证位金仙,其修为却远远高出寻常金仙,甚至不次于大罗金仙,只是因为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人,故此他们才屈居金仙,这五人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

    由于这五人衣着相仿,样貌也无有太过明显的特征,故此只能以他们所用兵器来区分识别,这五人是并肩前行的,左侧第一人拿的是一件奇怪的兵器,长近七尺,乌中带青,似矛似剑却非矛非剑,细看之下当是一块未曾熔铸打磨的天外玄铁。

    左侧第二人拿的是一根木棒,样式与老五生前所用孝棒相似,却比孝棒大上数倍,黄中带紫,根据此人持拿姿态来看,这根木棒重量不轻,当是某种极为罕见的硬木。

    中间一人拿的兵器最为怪异,竟然是一根森然白骨,根据外形来看当是人类的腿骨,但这根腿骨有五尺长短,极为粗大,人的腿骨通常占身高的两成到三成,按照这个尺度来推算,这根腿骨的主人身高是常人的两倍还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巨人。

    右二之人手中提着一盘绳索,绳索末端有一圆形石球,石球有夜壶大小,整件兵器与此时的流星锤有些相似,当是流星锤的前身。

    右一之人用的是一杆长枪,长枪长达两丈,晶莹剔透,酷似玉石,又像冰凌,上古时期尚无冶炼之术,此人所用长枪自然不是金属,细看之下更像寒冰。

    那五人腾云急行,片刻过后到得莫问北方百里之外,时至此刻莫问仍未想到这五人是谁,九五乃道家长久富贵之数,故此道教多用九五,九人成队,五人成伍的仙家为数不少。

    就在莫问揣测对方身份之时,那使用长索石球的仙家遥隔百里甩出了石球,石球之后拖拽的绳索随风变长,转瞬之间石球便到得眼前。

    眼见石球来到,莫问提气出拳,硬碰直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三昧真火并没有将石球焚毁,只是将那石球反震而回。

    待得击飞石球,那长达两丈的长枪已经到得胸前,与之同来的还有透骨寒气。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顾不得多想,心念闪动,在长枪入体之前将三昧真火散于前胸,急刺而至的长枪触及三昧真火快速融化,在那长枪尚余尺许之时,穿透了莫问以三昧真火凝聚而成的护体灵气。

    虽然长枪已无枪尖,猛撞之下仍然令莫问如遭雷击,对方枪身所蕴寒气使得他体内气息随之一滞。

    待得气息稍有平复,莫问急运三昧真火将那试图侵入本体的寒气驱逐,在三昧真火的急焚猛炙之下,尺许枪身快速融化。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球再度袭来,莫问见状将三昧真火急凝右臂,全力迎击,此番他所用三昧真火较先前要凛冽数倍,即便如此那石球仍未被其焚毁,只是反震而回。

    在那石球回移之时,一股水气亦电闪而回,那使用长枪的仙家扬手接住水气,抖腕将其重新凝为寒冰长枪。

    此时那五位麻衣仙家已经到得五十里外,两度遥攻之后他们没有再度出手,而是催动脚下祥云向莫问急速靠近。

    先前的较量令莫问暗暗皱眉,这五人果真不是易与之辈,那不曾出手的三人有何能耐尚且不知,这出手的二人修为异常高深,最为棘手的是他们所用的兵器,那石球无惧三昧真火,那长枪虽然能被三昧真火焚化,却能够重新凝聚成形。三昧真火可焚阴阳万物,对方所用兵器能够耐受三昧真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们皆是天外之物。

    转瞬之间那五人已然到得十里之外,就在莫问凝神戒备之时,并肩急行的五人只剩下了一人,莫问有感,扭头旁顾,只见另外三人已然出现在了上方,下方和自己的身后,分居上下左右将其围在了中央。

    见此情形,莫问大惊,他惊的不是对方将其围住,而是对方有五人,围住他的只有四人,还有一人此时定然正在暗中冲他发起进攻。

    惊讶刚刚现于心头,一股死气已经扑面而来,与死气一同来到的正是那巨大的腿骨,腿骨出现之后那使用腿骨的麻衣仙家方才现身近前。

    莫问有感,三昧真火凝于左手,急速抓向击向自己头脸的白骨,霎那之间将那白骨抓实,抓住对方挥来白骨的瞬间,只感觉一股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怪异死气自白骨之上绕臂缠来,死气所至,手臂麻痹。

    危急之时,莫问元神骤强,于瞬间进行了极速思虑,这股死气不属于阴魂,亦不属于阴物,是一种不属于阴间的死气,那石球和长枪皆为天外之物,此人所用腿骨如此巨大,想必也来自九天之外。

    做出了猜测就要做出决定,三昧真火能否克制天外来物他并无把握,不可冒险行事,只能围魏救赵。打定主意,莫问没有催动三昧真火焚烧那根白骨,而是再聚三昧真火于右手,催出火焰试图攻击使用白骨的麻衣仙家。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锤疾速冲至,此番对方并没有以石球攻他,而是以长索将其右臂缠住,急拽猛拉,令其无法出招。

    与此同时,玄铁,异木,寒枪自三面同时攻来,分取莫问上路百会,中路命门,下路涌泉,这是三处性命重穴,若是这三处穴道有损,会令体内灵气外泄,丧命只在顷刻之间眼见对方冲自己痛下杀手,莫问狂怒非常,丹田内丹急行而上,元神离位急行而下,二者于颤中会合,于瞬间重聚性命,以三昧真火凝聚火焰本体。

    五位麻衣仙人本以为莫问在劫难逃,未曾想莫问自他们兵刃近身之前化为一团人形烈火,这团人形烈火所发高温令他们无法耐受,纷纷抽身后撤,试图自保。

    莫问怎会让他们从容离去,心念闪动,意至气至,气至火至,上冲下行,左移右闪,顷刻之间将四位麻衣仙家焚归无形,元神不留,尸骨无存。

    唯一暂得不死的是那使用白骨的仙家,但莫问并未中途收手,心念闪动,将其贯胸灭杀。

    将这五位麻衣仙家灭杀之后莫问心中怒气未平,俯身疾冲,在那五件兵器落地之前将其尽数收拿,怒吼助力,三昧真火暴涨爆燃,片刻过后那五件天外兵器被尽数焚毁,灰烬不存。

    以三昧真火将天外神兵尽数焚毁,莫问心中怒气稍减,元神上天,内丹入地,阴阳再分,肉身重现。

    莫问现身之后腾云向北行去,这五位麻衣仙家不宣而战,冲他痛下杀手,若无玉帝法旨,他们绝不敢如此行事,换言之,玉帝是想要他的性命,既然如此,干脆连这大罗金仙一并杀了。

    行出不远,北方传来了天兵的惊呼,“快快回禀玉帝,天枢子杀了五极战神,正向天宫来了。”

    莫问闻声眉头再皱,止住了云头,到得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先前所杀的是五极战神,这五极战神乃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麾下五员上古天神,名为天空战神,大地战神,人中战神,北极战神,南极战神,与天皇大帝同时证位于数千年前。

    这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乃十二位大罗金仙之一,为太清尊神,掌三界兵戈,杀了他的五位手下,无异开罪了一直对他颇为和善的太清宗。

    既然已经彻底翻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满天的神仙尽数杀了!

    心念至此,莫问再度腾云前行,但前行不久再度停了下来,不能让怒火控制了神智,其他仙家不曾开罪于他,不能乱杀无辜。

    想及此处,莫问腾云回返,来到先前所在的山顶,抬手挥灭熊熊山火,坐下等待下一个对手,五极战神已经是金仙极致,再来必定是大罗金仙……

第五百六十章 大罗金仙

    莫问坐在天庭的无名山顶,与此同时也坐在秦云母子的床前,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此事他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对错与阴阳一样,都是相对的,可以互相转化,每个人心中的对错都不一样,每个年代的对错也不相同,故此,对错不能成为是否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标准,但为人在世做事总要有一个原则去遵循,这个原则就是:值不值得。

    为了救活秦云母子,他杀上天庭,恃强逼宫,此事对吗?不对,但是在他看来值得这样去做。

    先前他已经击杀了五极战神,接下来将会有更加强大的对手到来,较五极战神修为还要高深的只有大罗金仙,不出意外的话大罗金仙很快就会来到,此前他从未想过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想过冒犯他们,而今竟然要与大罗金仙动手,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惶恐不安。

    莫问抱起了床上的襁褓,躺在襁褓里的是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彩衣道姑当年挟私报复将其杀害,孩子此时早已经会说话了。

    此前莫问虽然经常来看秦云母子,却从未抱过孩子,他知道抱着孩子的尸身将会令他再次感受到当年的撕心裂肺,但此时他即将面对法力无边的大罗金仙,他需要动力,他需要勇气。

    伴随着痛彻肺腑的悲哀,他得到了动力,生出了勇气,秦云是他的女人,孩子是他的骨肉,他若是放弃了他们母子,没人会管他们。

    本体与元婴心灵相通,莫问坐在山顶远望北方天宫,既然要对战大罗金仙,自然要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大罗金仙最为霸道的就是扭转乾坤,往复古今,他们可以随意前往过去和以后,改变他们想改变的事情,但对方这一能力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即便对方回到过去将他杀死,他的元婴也不会消失,因为元婴是可以离开本体独立存在的。只要元婴尚存,他就可以重新化生本体,循环往复,永生不死。

    他最担心的是大罗金仙会冲秦云下手,倘若秦云消失,孩子也会随之消失。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大罗金仙不比寻常仙家,他们自视甚高,不应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即便动手也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较量。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曾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见过大罗金仙,无法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他能确定的是大罗金仙虽然也能分身,其分身却不能似元婴这般携带本体同等修为,此外三昧真火是他所创,大罗金仙亦不会使用,与大罗金仙动手,只能倚仗三昧真火和元婴,元婴若是被对方打散,本体能够立刻凝生元婴,这一点可以保证他不管胜负如何都可保全性命。

    天庭没有昼夜之分,莫问独坐山顶,凝神以待,足足一个时辰,大罗金仙并没有出现。

    又是一个时辰,大罗金仙还是没有出现。

    莫问心中存疑,凌空远眺,只见在这两个时辰之中天宫内外增加了不少天兵天将,加强城防无疑是担心他会杀进天宫。

    就在莫问举目远眺之时,东南方向传来了喊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雷公电母正自东南方向向此处腾云行来。

    莫问没有出言应答,他对雷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他此时不愿开口讲话,只是冲雷公点了点头。

    电母对莫问很有成见,横了他一眼,拉着雷公急行向北。

    莫问目送二人离开,落下云头再度坐回了山顶。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随后一段时间天宫毫无动静,一个时辰,一日,两日,接连三个对时他仿佛被天庭遗忘了,没有人来撵他,也无人搭理他,本来齐聚天宫的仙家陆续离开,严密的城防也逐渐撤减。

    到得此时,莫问坐不住了,离开山顶,腾云来到天宫之外。

    禁卫见他来到并不呼喝阻止,也不曾试图驱赶,仿佛他不是前来寻衅的对手,而是久居天宫的天官莫问见状更加疑惑,迈步走向宫门,禁卫仍未阻止,任凭他穿过宫门进入天宫。

    莫问沿着天宫正中的道路缓步向北,虽然途中多有宫女天官自远处窥望,却无人前来阻止于他。

    虽然不知内情,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天宫众人已经接到了命令,不要阻拦他。

    行走之时莫问最先想到的是天宫大殿很可能有埋伏,但这一想法一闪而逝,对方若要设伏,绝不会在天宫大殿。既然不是设伏,那就可能是空城计,但细想之下也不太可能,玉皇大帝不是诸葛孔明,不会做些故弄玄虚的事情。

    莫问长驱直入,很快到得天宫大殿台下,短暂的沉吟过后拾阶而上,到得大殿之前,只见殿门大开,殿内空无一人。

    见此情形,莫问大感惊诧,玉帝竟然跑掉了。

    “玉帝去了何处?”莫问闪身上前,冲那站于门旁右侧的禁军问道。

    “不晓得。”那禁军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另外一旁的禁军,那禁军摇头笑道,“别看我,我真不晓得。”

    “你们不是天宫禁卫,你们是何人?!”莫问闪身后退,凝神戒备。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禁卫?”左侧之人迈步向莫问走来。

    莫问没有答话,寻常禁卫见到他都会怕的要死,怎会笑出声来。

    “你当真沉得住气,害的本座在这里等了你许久。”禁军又笑。

    “你究竟是谁?”莫问疑云陡盛,扭头看向正北大殿。

    “别看了,他早就躲出去了。”那禁卫摇头说道,在其说话的同时,那站立在右侧的禁军消失无踪。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此人敢以“他”来称呼玉帝,说明此人至少与玉帝平级,此人可幻化分身,当是十二位大罗金仙其中之一。定睛打量此人相貌,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上下,身形偏瘦却不羸弱,五官俊朗,有三分书生秀气,亦有三分武人英气,余下四分为修行中人的超然洒脱。

    “你现在有何打算?”那不是禁卫的禁卫走到莫问对面的一尊铜鼎旁停了下来,斜靠铜鼎出言笑问。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他不但无法确定此人身份,甚至无法确定此人来意,并非所有人在动手之前都会装腔作势高声叫嚷。

    “你应该知道魂魄被灭之人无法复生,自这里胡闹也无用处啊。”禁卫的衣着出现了变化,头顶阴阳通天冠,身穿八卦高功袍。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中年仙家稽首行礼,此人所穿道袍有上清特点,无疑是本宗四位大罗金仙之一。

    “免啦,免啦,闹够了就下去吧,勾陈那里我会去说,余下之事自有师尊为你善后。”中年仙家摆手说道。

    莫问默然站立,低头不语,虽然祖师一直不曾露面,却始终在暗中关照庇护于他。

    “你还想杀哪个,我与你一同去杀。”中年仙家坏笑打趣。

    “上仙容……”

    “按照上清教规,准徒晋身天仙便为师尊弟子,金仙你都杀了好几位了,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师兄啊?”中年仙家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莫问闻言踌躇犹豫,此人的言行颠覆了他对大罗金仙的印象,此前他一直以为大罗金仙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年道人,未曾想还有这般年轻,如此随意的高位仙家。

    “看来不把话与你说明白你是不会走的,”那中年仙家无奈摇头,摇头过后出言说道,“做完你该做的事情便可与他们母子聚首。”

    “此话当真?!”莫问大喜过望。

    “我还能骗你不成?”中年仙家撇嘴说道。

    “他们母子已无魂魄,如何能够复生?”莫问急切追问。

    “师尊三百年前曾有偈语示下,过些时候我们其中一人将会离职下凡,再历双甲劫数,需人暂替司职,你若能补缺,可回去与他们母子活上一回。”中年仙家随口说道。

    “当真?”莫问急于确认。

    “自然当真,就怕你功德不够,选你不上。”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不知是哪一位仙家将会下凡?”莫问问道。

    “大罗终非极致,事关自身,皆难预知,你快些下去,任重道远,切莫懈怠。”中年仙家摆手催促。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此前……”

    “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放心好了,没人会记恨于你,快些去吧。”中年仙家再度摆手。

    “贫道违犯天条,甘受责罚!”莫问弯身稽首。

    “先挂着吧。”中年仙家轻描淡写。

    “敢问上仙圣号?”莫问问道。

    “你还真是迂腐。”中年仙家眉头微皱。

    “贫道即刻回返凡间,万谢上仙开示。”莫问弯腰再礼。

    “去吧,去吧,以后莫要再来天庭,阴司你也不可前往,再闹出事来,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啦。”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躬身应是,待得抬起头来,那中年仙家已经消失无踪。

    得本宗大罗金仙点化,莫问心头愁云尽去,快步出宫,急回凡间……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上清祖师

    回到凡间,莫问并未急于回返上清观与本体聚合,而是凌空站立皱眉沉吟,先前那位大罗金仙前往天宫无疑是受到了祖师的指派,至少也是得到了祖师的许可,通过此人所说言语可以大致看出祖师对待此事的态度,一,祖师并没有将这件在他看来极为恶劣极为严重的事情放在心上,如若不然那大罗金仙就不会有‘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之言。

    二,祖师不但没有怪罪他,还对他的所作所为暗加赞同,这一点是根据大罗金仙那句‘再闹出事来,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做出的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前的举动无形之中为上清宗长了脸。

    身为祖师弟子,他虽然却从未见过祖师,确切的说是师尊,但他对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有教无类的教义,对待蚩尤与黄帝之争的态度,准许弟子婚配留后,这些都与玉清和太清大相径庭,也就是说祖师是个不守常规,喜怒随心的率性之人,祖师不守常规的脾性对待此事有这种不合常规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清祖师为天地主宰,他们不可能是相同的性情,如果性情相同,也就没必要有三位混元大罗金仙了,玉清的高傲,太清的变通,上清的随性,三位祖师截然不同的性情导致了三教截然不同的门风,三种截然不同的门风恰恰组成了一个集高傲,变通,随性于一身的玄法道门。

    确定了祖师对此事的态度,莫问开始思虑那大罗金仙所说言语的真实性,那大罗金仙应该不会骗他,但细想下来此事太过虚无缥缈,无人知道其中一位大罗金仙会于何时临凡,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是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不能因为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而停止拯救秦云母子。

    心念至此,莫问腾云再上,重回天庭。

    那些守门兵将见莫问去而复返,心中大惊,好在莫问并没有在南天门久留,现身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此时玉帝已经避了出去,再回天宫也无意义,莫问此番也并没有前往天宫,而是瞬移来到了天宫西南五百里外的一处山峰,这座山峰的山腰部位有一处偌大的道观,道观的样式与清羽门如出一辙。

    莫问自此处做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瞬移离开,离开之时他手里多了一件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个锦鸡修炼得道的金仙,营救秦云母子之事当稳步进行,但彩衣道姑必须先行抵命。

    回返凡间需要经由南天门,莫问刚刚到得南天门,便听到了敲门声。

    带着彩衣道姑回到凡间的同时,他自秦云母子床前起身向门外走去。

    “真人,开门哪。”门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细想之下立刻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来的是晋国的王羲之。

    王羲之此前曾经在上清观住过,他再次来访也不显得突兀,但王羲之的来访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他正准备灭杀彩衣道姑于秦云母子床前。

    莫问放下被封点了十八处穴道的彩衣道姑,与本体合二为一,缓步上前打开了道观的大门,王羲之提着几包礼物站在门外。

    “一别数载,真人的清修之所怎么变的如此荒凉?”王羲之看着院中齐腰的杂草大为吃惊。

    “王兄请进。”莫问侧身邀客,王羲之与他的关系虽然不比张洞之,二人却也算得上是友人,友人来访无有拒之门外之理。

    王羲之迈步进门,疑惑的环视左右,“真人,家中亲眷去了何处?”

    “前些年已经尽数故去了。”莫问引着王羲之前往大殿。

    “观中遭受了变故?”王羲之问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停步也没有答话。

    “真人乃世外高人,不喜俗世喧闹,但侍奉食水的仆从下人还是少不得的。”王羲之跟随莫问进了大殿。

    “王兄乃朝廷官吏,今日怎么得暇前来此处?”莫问拂去了客位座椅上的灰尘,上清观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到访了。

    “实话不瞒真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今天王某前来乃是有事相求。”王羲之坐了下来,将手中礼物放在了满是灰土的桌几上。

    “何事?”莫问问道。

    “家中老母身染重疾,王某求诊于周真人,周真人言之,家母寿止本月,”王羲之说到此处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再度说道,“真人,王某厚颜相求,敢请真人赐我灵丹一枚,与老母增些寿数。”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口中的周真人当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周冠正是太清道人,他对王母寿数的预测无疑是根据阴阳易理做出的寿限判断,王母阳寿将尽,是无法依靠丹药延长寿命的。

    “王兄,你也是道门中人,当知道天定寿数是无法修改延长的,周真人想必是看出令堂大限将至,他束手无策,我亦爱莫能助。”莫问摇头说道。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真人,王某不求老母长命百岁,但求能够多活几日,过了本岁年关也好啊。”

    “王兄稍候,我去与你烧壶茶水。”莫问起身开口。

    “不需忙碌,真人请坐。”王羲之起身拉住莫问,将莫问送回座椅,转而撩动衣摆意欲下拜。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住,“王兄,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修真悟道之人,余下众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

    “世人皆知真人与阴司差官交情匪浅,还望真人慈悲出手,身为人子,岂能坐视生我养我之人撒手人寰?”王羲之焦急再求。

    “王兄,天定寿数,万难更改。”莫问缓缓摇头。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包括友情,人活在世上活的都是一个情字,所有的欢乐都来自于情,所有的痛苦也都来自于情,情就是太极阴阳,带来多少欢乐,就会带来多少痛苦,享受了欢乐就无法逃避痛苦,要想不承受痛苦,就只能放弃欢乐。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早在数年之前他曾经根据王羲之的面相推断过他的寿数,按照那时的推断,王羲之应该在去年已经阳寿终了。

    心中存疑,莫问定睛看向王羲之,细看之下暗自心惊,他能够清楚的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王羲之时王羲之的穿戴,王羲之此时的穿戴与那时的穿戴完全一样,连衣裳的丝缕都完全一样,这一情形表明眼前的王羲之并不是王羲之本人“王兄,节哀。”莫问起身走到王羲之面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

    此番出手他并没有使用三昧真火,只是催动了极其少量的灵气,之所以如此慎重乃是因为王羲之虽然不是本人,却毫无妖气,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妖物幻化。

    手掌拍上王羲之肩膀的瞬间,莫问发现着手并无异常,王羲之自身也有些许修为,只是很是粗浅,此人体内的灵气修为也与王羲之完全一样。

    “王羲之”有感,抬头看向莫问,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笑容,“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贫道早年曾经看过王羲之的面相,按照其面相来看,此人此时已经故去了。”莫问回到座位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他却能确定此人并无恶意。

    “王羲之”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西院榻上躺的是何人?”

    “贫道姬人和贫道的孩儿。”莫问直身站起,他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但是他不敢确定。

    “地上躺的又是何人?”来者笑问。

    “杀害他们母子的凶手。”莫问答道。

    “你为何要将他们母子复生?”来者问道。

    莫问没有立刻回答。

    来者代为回答,“乃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妻儿。”

    来者言罢,再度发问,“你为何有心置彩衣于死地?”

    莫问还是没有回答。

    来者再度代为回答,“乃是因为她是你的仇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蠢笨,知道来者提问的用意。

    “若他们母子不是你的妻儿,你还会试图将他们复生吗?”来者再问。

    莫问垂眉低头,没有开口,这个问题来者先前曾经试探过他,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若彩衣不是你的仇人,你还会杀她吗?”来者再问。

    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你知错吗?”来者和声问道。

    “徒儿知错了。”莫问双膝跪倒,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是为了秦云母子,其实是为了自己,因为秦云母子是他的妻儿,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才去做那些事情,自己,才是整件事情的主体和起因。

    “你错在何处?”祖师又问。

    “徒儿错在自私自利。”莫问回答。

    “私念乃人之本性,这不是错。”祖师笑道,三清祖师是无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样貌,他们可以显现任何形体,所有的形体都是他们的法像。

    莫问低头不语。

    “你错在了贪婪,害怕失去。”祖师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他先前之所以忍受痛苦日夜苦修,为的是救活秦云母子,而救活秦云母子为的却是可以摆脱痛苦。

    “你还想让他们母子复生吗?”祖师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沉吟良久抬头答道,“想。”

    “若他们只能再活三日呢?”祖师又问。

    “想。”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百零三天

    休说三日,就是只有三个时辰,他也会竭力争取,救活秦云母子是他的心愿,但是人的能力有大小,当自己的能力无法达成自己心愿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祖师面露微笑,缓缓颌首,“饮鸩止渴,不改初心。”

    莫问闻言心中骤轻,他说出这个想字之后一直心怀忐忑,他担心前来开示于他的祖师会对他心生不满,更担心祖师会对他的明知不该为而为之而心生失望。

    “你可知道为师今日为何前来?”祖师缓步向北。

    莫问转膝面北,低头不语,虽然祖师点化之心显而易见,他却并不认为祖师仅仅是为了点化他而临凡现身。

    “大罗金仙不可增补替代。”祖师到得正北香案之前转过身来,八宝玲珑法座随之出现,祖师现出金身法相,从容端坐,法相庄严。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祖师的言下之意是先前那位大罗金仙指点于他的那条路走不通,他无法替代那位下凡的大罗金仙,也就无法反转乾坤回到秦云母子遇害当日。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祖师和声唱道。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出声回应,言罢冲祖师三拜九叩,齐全入室弟子的参拜礼数。

    待得莫问叩拜抬头,祖师冲其微笑点头,点头过后消失无踪。

    “恭送师尊。”莫问稽首向天。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西院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声音入耳,莫问周身巨震,抖身瞬移现于西院房中,只见秦云已经撑臂起身,正疑惑的看着身旁啼哭的婴儿。

    “老爷,这是我们的孩儿?”秦云见到莫问,立刻面露欢喜,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两年之前的那个清晨,那时候婴儿尚未出生。

    莫问站立未动,他曾经无数次自脑海里想象过母子二人复生的情景,亦想象过到得那时他将会是何等的欢喜,但是当幻想变为现实之后,他发现自己心中并无欢喜,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因为他知道秦云母子只能再活三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站立不动,再度出声呼唤,呼唤过后抱起了那个襁褓,转而疑惑的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迈步上前坐到床头,秦云急切的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问默然摇头,张开双臂抱住了秦云和秦云怀里的孩子。

    秦云自莫问的怀抱之中得到了极度的安全感,很快回过神来,轻摇襁褓,与此同时疑惑的环视屋中事物,房中的事物与两年之前并无太大区别,不知道为何却附着了大量的灰尘,桌椅门窗亦多有老旧。

    “老爷?”秦云扭头看向莫问。

    莫问面对着秦云,感受着秦云呼吸发出的气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婴孩的哭声忽然停止,发现有异,秦云急忙低头看向襁褓,转而探手过去自婴孩口中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气息顺畅之后,婴孩再度发出了哭声。

    “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秦云疑惑而忐忑的看向莫问,与莫问不同,她的记忆停留在两年之前,此番彷如睡梦初醒,虽然心存疑惑却并不茫然,而莫问则需要规整长达两年的诸多思绪。

    “已经过去两年了。”莫问冲秦云说道。

    “两年?”秦云再度环顾房中事物,随后又看向襁褓里的孩子,面上疑惑神情更加浓重。

    莫问见状知道秦云为何疑惑,便出言解释,“我们的孩儿于两年之前与你一同遇害,我用明珠留下你们的尸身,随后设法营救你们母子。”

    秦云闻言惊愕非常,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循着秦云的视线看向彩衣道姑,彩衣道姑被莫问封住了多处重穴,无法移动,此时正极力转动眼睛看向二人。

    “此人就是杀害你们母子的凶手,我将她拿了来。”莫问冲秦云说道。

    “老爷要如何处置她?”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未曾答话,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转而抬手挥出一股灵气,隔空解开了彩衣道姑的穴道。

    彩衣道姑穴道被解,一跃而起,连退数步,怒视莫问。

    “你走吧。”莫问并没有看向彩衣道姑,他看的是自己的儿子,孩子尚不足月,哭声很是无力。

    彩衣道姑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听得莫问言语,脸上的怒意变为疑惑,愣过片刻之后出言说道,“休要惺惺作态,,本座绝不会承你人情。”

    莫问没有答话,他并不想让彩衣道姑承情,他放走彩衣道姑也并非不恨她,而是因为就算杀了彩衣道观也于事无补,秦云母子只有三天时间,他不希望将这宝贵的时间用来杀人报仇。

    彩衣道姑见莫问并不答话,尴尬的站立了片刻,留下一声冷哼,瞬移去了。

    就在彩衣道姑离去的瞬间,莫问耳旁传来了祖师的声音,“大度宽容,嘉赏百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忽然周身巨震,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能救活你们母子,你们还会死去。”莫问凝视秦云,这是他熟悉的眼神,无比熟悉却阔别已久。

    “我们的孩儿也不得活命?”秦云并没有顾念自己,而是先行想到了孩子。

    “我尽力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母子能够还阳乃祖师所赐。”莫问抱住秦云黯然泪下。

    秦云抱着襁褓凝视莫问,“老爷,我们能陪你多少时日?”

    莫问闻言泪如雨下,秦云是个好女人,她没有问自己能活多久,而是问还能陪他多久。

    秦云见莫问无声落泪,抬起左手轻抚莫问后背,“老爷?”

    “一百零三天。”莫问低声答道。

    “幸甚,幸甚,哪怕一日也是好的。”秦云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挣扎起身,躬身跪拜,“祖师慈悲。”

    秦云身体虚弱,行动不便,莫问将其抱回床榻,俯身检视其腹部,发现其腹部伤口已经愈合,只余下浅浅的红痕。

    “老爷,妾身尚无奶水。”秦云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

    “我这就去寻些食物,片刻就回。”莫问分出元婴瞬移来到杏儿府中,得他巨资馈赠,杏儿的夫家已经将房舍扩建,此时为县城富户。

    此时乃正午时分,杏儿一家正在偏厅进食午饭,杏儿见莫问出现于院中,扔下碗筷,踉跄跑出,到得近前双手拉住了莫问的衣襟,紧张的看着莫问,当年莫问送她离开之时曾经说过,若是救活了秦云母子就会接她回去照顾。

    莫问冲杏儿点了点头。

    杏儿见状喜极而泣,掩面痛哭。

    “莫老爷,快快进屋,快快进屋。”杏儿的丈夫认得莫问,急迎而出。

    莫问冲杏儿的夫君点了点头,转而将视线移到了那个怀抱襁褓站于檐下的丫鬟。

    “我带杏儿先走,你准备一些食米用度送到上清观。”莫问带着杏儿瞬移回返。

    莫问此时正在向秦云讲述当年之事,暂停话头冲秦云说道,“杏儿已经来到,你莫要惊慌。”

    秦云闻言大为疑惑,茫然点头,刚刚点头,元婴便带着杏儿现身于房中。

    将杏儿带至,元婴立刻附归本体,秦云和杏儿知道莫问精通法术,亦不惊恐,主仆相见,抱头痛哭。

    莫问暂时离开,捏诀念咒招出本方土地,命其召集所辖区域内的精灵鬼魅前来打扫道观,整理修葺。

    一炷香之后,道观荒芜尽去,午后,杏儿夫家送来了谷米等物,同行的还是几位丫鬟,杏儿自己的孩儿也一同带了过来。

    上清观生有南海灵物,莫问取来一些与秦云补身,到得傍晚时分秦云便下得奶水,不再需要杏儿代哺。

    到得晚间,上清观重新掌灯,有了灯光烛火的上清观再度有了人烟活气。

    虽然此时已经是秋冬时节,房中却温暖如春,莫问不惜耗费灵气,以自身三昧真火为房中升温,为秦云母子驱赶寒气。

    莫问坐在窗前,与秦云凝视交谈,将前后经过详细告之秦云,包括在天庭的所作所为,秦云多数时候只是含泪倾听,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死后,自己的丈夫还对自己不离不弃,倾听着莫问的讲述,她心中满是幸福和心疼。

    孩子没有足月,故此吃过奶水之后多数时候都在安睡,秦云身体虚弱,到得下半夜平静睡去,莫问坐在床前看着秦云母子,虽然他没能为秦云母子争取太多,但能争取一点是一点,能争取一天是一天。世人往往过分看重身外之物,穷其一生都在追名逐利,殊不知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已经本末倒置,实则幸福真的很简单,有家人陪在身边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每一天莫问过的都很充实,并没有因为知道秦云母子的大限将至而愁苦悲伤,哪怕他心中悲伤亦不会在秦云面前表露出来。

    莫问希望能够度日如年,但是事与愿违,他感受到的只有岁月如梭,这些天来二人一直在说话,莫问此前并没有向秦云讲述太过自己的过往,这一次他将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与秦云,而秦云亦将自己童年的事情说与莫问,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总会走,一百零三天,秦云怀抱着二人的孩子含笑而终……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开山为陵

    莫问坐在床前平静的看着秦云母子,秦云的笑容已经凝固在了脸上,通过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临终之时心中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她得到了每个女人都想得到而很难得到的不离不弃。

    不舍和悲伤总是难免,但此番莫问较两年前平静了许多,凡事都有一个极限,对于秦云母子,他已经做到了极限的极限,这百日之中秦云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离别并不突然,秦云在临终之前已经帮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爷。”门外传来了杏儿的声音。

    莫问闻声直身站起,缓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只见杏儿拿了一只不大的木匣站在台下。

    “老爷,这是自门前发现的。”杏儿将那木匣递向莫问。

    莫问已经根据木匣里的气息猜到里面是一株灵芝草,亦猜到这株灵芝草是何人送来的,但他仍然接过并打开了木匣,他想看看无名有没有在木匣里留下字迹。

    木匣里是一株紫黄色的三盖灵芝,为千年难见的灵物,但木匣里除了这株灵芝,并没有只字片语。

    “此物可平正阴阳,有防病健身奇效,可入药三次,送与你。”莫问将木匣递给杏儿,无名送来灵芝说明心中始终牵挂着他这个师父,但无名两度过门不入,亦说明无名不想见到自己的杀父凶手。生不如养,血浓于水,无名心里一直是纠结而矛盾的。

    “我去给夫人和少爷煲上。”杏儿接过木匣转身欲行。

    “不用了。”莫问说道。

    杏儿闻声回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他们母子已经去了。”莫问平静的说道,秦云虽然与杏儿无话不谈,却并未告之杏儿实情。

    杏儿闻言更加疑惑,歪头看向房中,只见秦云母子仍然躺在床上,这才明白莫问所说的去了指的是什么,急切的跑进房中,连番呼唤不得秦云回应,急切的呼喊变成了悲声嚎啕。

    莫问站立门口,没有进屋,待得杏儿痛哭的背过了气,方才回房唤醒了她,“人死不能复生,与他们更换衣物,及早入殓。”

    “老爷,你是神仙,再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杏儿悲哀的看向莫问,她是秦云自娘家带来的丫鬟,一直喊秦云小姐,到得道观方才改口称呼夫人。

    “生离死别乃不变天道。”莫问摇了摇头,转而走向房中木箱,将秦云大喜之日所穿衣物拿了出来,放于床头。

    杏儿乃是寻常妇人,只是痛哭,几个丫鬟听到杏儿的哭声纷纷跑向正房,莫问冲她们点了点头,得到了莫问的允许,她们方才进入房中,劝慰搀扶杏儿。

    莫问反手带上房门,缓步走向东院大殿,净手过后,恭身上香,这百日重聚乃祖师赐予,为人在世不能得寸进尺,当感人恩情并铭记心中。

    上香过后,莫问独坐大殿,半个时辰之后杏儿来到殿前,哽咽开口,“老爷,夫人和少爷已经穿戴好了。”

    莫问闻声起身,缓步出门,与杏儿回到西院正房,只见秦云身穿新婚红袍,安然高卧,笑容依旧。孩子穿着黄色的小衣小鞋,头戴憨态可掬的虎耳小帽,静静的躺在秦云右侧。

    “杏儿,你们回去吧。”莫问将太阴明珠再度放于秦云母子口中。

    “奴婢要为夫人守灵。”杏儿悲声说道,按照殡葬礼数,莫问是不能为侍妾守灵的,也不能为儿子守灵。

    “他们并无魂魄,守灵之事无需为之,你们收拾下山吧,我来安葬他们。”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容奴婢在旁帮衬吧。”杏儿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我要将道观沉入地下,为他们母子千古长眠之所。”

    杏儿闻言点头答应,再度扑到床前悲声痛哭,直至再度晕厥,方才由丫鬟抬下山去。

    莫问转身出门,自道观每个房舍之中都做了短暂的停留,最后回到正屋母子二人床前,凝视秦云面庞,许久过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婴孩脸上,抬手轻拍其虎耳小帽,“吾儿,照顾好你的娘亲。”

    莫问言罢转身出门,回到丹房带了七星宝剑凌空升起,到得空中散出灵气将道观及其地宫先行托住,再以纯阳灵气分山裂土,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震耳的轰隆,上清观所在山峰自正中缓缓开裂,东西双分。

    “真人慢动手,移动山岳,错乱地气,真人三思啊。”本方土地惊惶现身,抬头仰望。

    “稍候我会归于原位。”莫问并未停手。

    那土地见莫问不听劝阻,亦不敢再行阻拦,天庭此前发生过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对莫问无比畏惧。

    待得裂缝扩至百丈,莫问分出元婴下到地下深处,扩出足以容纳道观的偌大空间。

    那土地公见状急忙召集山精鬼魅协助搬移土石,待得清理完毕,莫问将道观缓缓垂入地下,转而将东西双分的山峰重新聚拢。

    “真人放心,小神绝不会饶舌多嘴。”那土地公见莫问回到地面,急忙上前讨好。

    “多谢,”莫问点头道谢,转而将那七星宝剑递向土地,“若是贫道徒儿再来,有劳土地将这宝剑转交于他。”

    “遵法旨。”土地公双手接过宝剑。

    莫问点了点头,土地公有心讨好,抬手施出移花接木之法,将他处草木移来不少,植于道观原址。

    “老爷!”杏儿自山脚下高声呼喊。

    莫问冲土地公抬了抬手,转而瞬移来到山脚。

    “老爷,道观没有了,你要往何处去啊?”杏儿哭的双目红肿。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老爷,你若不嫌弃就住到奴婢家里,一日三餐,奴婢为您下厨整治。衣物鞋袜,奴婢为您缝补洗刷。”杏儿哭求相邀。

    “哈哈,得你此言,我心甚慰。”莫问微笑摇头。

    杏儿见莫问强颜欢笑,哭的更狠,她知道秦云母子的离去对莫问是多么沉重的打击,秦云母子不但是莫问的妻儿,更是莫问最后的亲人,他们母子一去,莫问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惦记。”莫问抬手拍了怕杏儿的手臂。

    杏儿抬头看向莫问,莫问此前对她从未有过类似的举动,按照时下风气,陪嫁的丫鬟理应是老爷的女人,但莫问并没有占有她,而是给她寻觅人家,赠以厚重陪嫁,给了她安稳的富足生活,她感激莫问,亦羡慕秦云,莫问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却是有情有义的大丈夫,与他相比,那些看似威武豪爽的男人多显狭隘和自私。

    “老爷,你可有话叮嘱奴婢?”杏儿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此前我一直认为投桃报李才是世间正道,此时方才明白之前想的浅薄了,我们都应该善待他人,不要怀有交换之心,行事不求对方领情,但求己心平和。”

    杏儿闻言连连点头。

    莫问见她点头如此之快,知道她没有真正领会自己言语的真谛,但他也不在意,再度催促杏儿离开。

    经他再三劝说,杏儿方才与丫鬟暂时离去,她们是妇人,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目送杏儿等人离开,莫问腾起云头往北行去,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无太多悲伤,每个人都要承受的他也不能例外,实力的强大不是谋取私利的借口和理由。

    北行不久,莫问停住了云头,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这种心态不适合与孔雀王谈佛论道,在前往凉国见孔雀王之前应该平静一段时间,好好规整自己的思绪。

    有家的人思考的是如何养活家人,至于要去哪里则完全不用去想,因为他们有家,可以回家去。孤家寡人则不同,尤其是莫问这种不需要谋生的孤家寡人,他需要思考的是我要去哪里,我要做什么?

    蒲坚此时已经坐稳了江山,蒲坚不需要他。代国此时仍在韬光养晦,暂时也不需要他。周贵人母子有张洞之和周冠正辅佐,亦不需要他。

    良久的踌躇之后,莫问给自己选定了一条路,自西阳县开始,将当年走过的路再走一回,途中将内丹法门和三昧真火推广传播,以此纠正道门中人修行外丹术所带来的弊端,造福天下苍生,以此回报祖师赐予秦云母子百日阳寿的恩情。

    没有谁应该帮助你,你亦无权因为别人对你的帮助没有达到你的要求和预期而心生怨恨,不管别人对你的帮助是大还是小,都属于额外的帮助,都应该感谢并报答。

    打定主意,莫问腾云东行,夜幕降临之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此时西阳县再度有了人烟,祖宅早已经毁于战火,此时只剩下残垣断壁。

    莫问来到父母坟前,磕头祭拜,毕了,代老五祭拜了吴氏二老。

    做完这些,莫问来到了祖宅门前,步行向南,此番他所走的路正是当年胡人南下之时莫家众人逃难的那条路。

    到得城南,一人自西侧小巷急冲而出,莫问没有闪躲,与此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农人,撞上莫问之后也不致歉,急切起身,往东急行。

    莫问扭头东望,只见那农人到得一处院前焦急拍门,“王大夫,王大夫。”

    片刻过后院内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外子被丛老爷请了去,今晚怕是难得回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那农人焦急跺脚。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家中可是有人患病卧床?”莫问问道。

    那农人闻言快步跑了回来,“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无病人,善人也无需深夜来请大夫。”莫问说道。

    “道长会瞧病?”那农人上下打量着莫问。

    “懂些粗浅医理。”莫问点头说道。

    “道长快随我去,若是救活了我爹,香火钱少不了你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随那农人走入西侧小巷。

    “善人,你们于何时何处迁移至此?”莫问随口问道。

    “去年夏天从西面蓟县搬来的。”农人出言答道,言罢反问道,“道长,人命关天,你当真懂得医术吗?”

    “懂得一些。”莫问点了点头。

    这条路莫问此前曾经多次走过,他清楚的记得这些房舍当年的主人是谁,几番拐绕之后二人来到一处房舍门前,院子不大,很是简陋,进院之后一条黑狗自犬舍跑了出来,农人见状急忙横身在前出声轰撵,“道长小心,这狗咬人的。”

    莫问微笑不语,那黑狗绕过主人来到他的身前,不但没有冲他吠叫,反而摆尾讨好。

    “奇怪。”农人嘟囔着引着莫问走向正屋,进屋之后是做饭的灶间,灶间东侧是卧室,北方的卧室都有火炕,此时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几个面有饥色的孩子聚在那两个妇人的身前。

    “哥,让你请治病的大夫,你怎么请来个送殡的道士?”年轻男子不满的看向那个引莫问来此的农人。

    “这位道长懂得医术,是来给咱爹瞧病的。”那农人出言解释。

    年轻男子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吱声。

    “道长既然来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纪较长的妇人出言说道,此人当是那农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轻男子应该是弟媳和弟弟。

    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莫问进门之后已然看出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导致了无法说话,行动不便,行动不便滋生了褥疮,褥疮内侵又生出恶毒。

    “红花三钱,川穹,赤芍各二钱,香附,乌药各一两,三棱二两,以酒为引。”莫问口述药方。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疑惑,莫问甚至不曾为老人诊脉就开出了药方。

    莫问见众人站立不动,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写下了药方,递给农人,“去抓药吧。”

    “道长?”农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问摆手说道。

    那农人见莫问自信从容,犹豫片刻端着菜板出门去了,不多时抓来了一包草药,“道长,王大夫不在家,这药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对不对。”

    莫问接过那包草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农人将草药交给自己的内子前去熬制,待得汤药熬好,莫问示意那农人为其父喂药。

    “家中无酒,你去打来。”那农人冲内子说道。

    “用醋亦可。”莫问说道,酒和醋酿制过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药汁喂下,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少顷将会上吐下泻,乃排毒之状,无需紧张。”

    那农人唯恐莫问逃走,跟随莫问到得院中,与莫问东拉西扯,不多时,房中传来了呕吐之声,农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扫,两个妇人则带着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莫问冲他们微笑,他们却惊怯的躲到母亲身后。

    莫问下药精准,到得二更时分那老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趋于平稳。

    “道长,与你多少香油钱?”兄弟二人来到莫问面前。

    “贫道无有道观,香油钱就不要了,只想与你们兄弟二人说上几句话。”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闻言面露疑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农人出言说道,“道长请讲。”

    “你们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问问道。

    兄弟二人闻言更加疑惑,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转身走回卧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黄金指环,但莫问并没有指向这枚黄金指环,而是指着老人拇指末端几道浅浅的血痕。

    “道长,你有话直说行吗?”农人弄不清莫问想表达什么。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将老人因为疾病而变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伤痕处,“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环与你们补贴家用,但他右身麻痹,左身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摘下指环。而他因病失语,又不得说出心中所想。”

    莫问言罢,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开始落泪,他们搬来此处之后家道中落,过的很是清苦,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却始终不曾将手上的金环摘下送给他们,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多有不满,认为老人吝啬惜财,今日得莫问提醒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不是不想将金环送给他们,而是无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难言,不得表达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听到众人哭声,支吾着想要说话,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执老人双手,无声落泪。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点头,人与人之间最怕误会,一旦出现误会,将会导致彼此之间产生隔阂,误会的产生源于双方的粗心,倘若一方无法表达,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长,这是一点碎银,您别嫌少。”年轻男子自腰间抠出些许碎银塞给莫问。

    “与娃娃买些果子吃吧。”莫问摆手谢绝,转而出言说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风,卧床再久也不会生出褥疮,时候不早了,贫道不打扰了。”

    莫问言罢,转身迈步,兄弟二人苦留无果,只得将家中几个隔夜豆包送与莫问充当干粮。

    莫问本想接受,回头之时却发现几个孩子沮丧的扶着门边站在门口,便转身而回,将豆包掰开分发给了他们,转身告辞离开。

    南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有感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行走确实可以磨练心性,开阔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时候,他始终将他们放在首位,无关之人则少有关心,这是不对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难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独,此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正在消减,他没有了亲人,世间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没有了家,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才是道士该有的超然。

    下半夜,他来到了黄河岸边,凌空南下,试图寻找当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后安置他的破屋,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经没有了。

    回头,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时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来到这里,他想到了当年得到无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时他将自己的木牌烧掉了,后来是在老五的撺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无量山的,若无老五当年的撺掇,他不会进入道门。

    再北上,是赵国曾经的皇家猎场,到得这里已经是数日之后的傍晚了,这里不时可以遇到狩猎的猎人,腰间挂有野兔野鸡。

    见到猎户追杀猎物,莫问并未出手阻止,人都是要生活的,为了活命,为了养活妻儿子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若是超出了这个限度,索取无度,那才是罪过。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是步行,数年末世令得山野之中妖精异类骤减,很少能看到有道行的异类,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但他并没有过多的降服,异类就是异类,它们有自己的本性,偷食是刺猬的本性,捣乱是黄鼠狼的本性,它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它们本性的驱使之下的正常举动,只要它们的举动没有超出本性范畴,一律不能定为作恶。

    步行是缓慢的,但缓慢有缓慢的好处,此前他不管做什么都有明确的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但此时他没有目的了,沿途可以随意停留,纵观世间百态,体察百姓疾苦。

    邺城自然要去,来到邺城,莫问来到了当年林若尘所在的将军府外,林若尘的遭遇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魔,他来到此处是为了彻底斩却心魔。

    当心境出现变化,观察事物的角度就会出现变化,莫问并没有强迫自己去从容的看待此事,时至今日他仍然痛恨那个胡人将军,倘若乾坤能够倒转,他会在那个夜晚将胡人将军碎尸万段,并带着林若尘远走高飞。可惜的是当年的他并没有今日这么豁达宽容,他那时之所以没有立刻杀死胡人将军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有了残缺的林若尘,归根结底,林若尘是被他无法包容瑕疵残缺的狭隘之心害死的。

    想到这些,莫问也没有过多自责,年轻时候的他气度只达到那种境界,永远不能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具备不惑之年的大度和从容。

    莫问是叹着气离开将军府的,人不能将曾经发生过的悲惨的事情进行自欺欺人的解释,以此获得虚假的平和,应该勇敢的正视和面对现实,每个人都会经历和遇到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正确的处置方法是牢记教训,通过这些事情吸取教训并更好的生活。

    前往无量山的途中,莫问遇到了强盗,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恶之徒拦住了他的去路,在翻遍他的全身并未找到财物之后,恼羞成怒的恶徒挥刀砍向了他的脖颈。

    心性的改变并没有令莫问变的心慈手软,他将这些强盗尽数杀掉了,宽容大度并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成美好的,牛粪永远是牛粪,该杀还是得杀。

    无量山已经彻底荒废了,一个道人也没有了,建造道观的土木青石都被山下农人搬走,或盖了房子,或砌了猪舍。

    莫问改为步行前往蛮荒,往返又是两年有余,就在莫问自秦云的故乡前往凉国寻找孔雀王的途中,他感受到了有人焚烧符咒召唤于他。

    符咒焚烧于西方三千里外,莫问有感,闭目长叹,他知道焚符唤他的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何焚符召唤……

第五百六十五章 再见乞翼阿古真

    他曾经向黑白无常问过众人的寿数,石真的阳寿是众人之中最短的,但紫阳观众人惨遭横祸已然故去多年,石真反倒成了他们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

    但最久也只是相对短寿的众人而言,实则石真的寿命也很短暂,只有四十二岁。石真小他一岁,今年正是四十有二。

    此外西方三千里外乃是外族的居住区域,赵国覆灭之后石真只能离开中土,回到她祖先生活的那片区域。

    感受到石真的焚符召唤,莫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石真当年自猎场送他和老五通关文牒的情景,这是他脑海里最深的记忆。随后想起的情景是阿九前去军营看她,夜间留宿,石真自屋外击鼓胡闹,击鼓之事发生在猎场之事多年之后,但细想下来,不管是赠送文牒还是胡闹击鼓,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短暂的回忆之后,莫问分出元婴,瞬移到得符咒被焚化的位置,这是一顶帐篷,很大的牛皮帐篷,样式与行军时的帅帐很是相似,但其中的布置却与帅帐的庄严截然不同,也不是寻常女子所住的闺房样式,而是与修行中人的丹房有些相仿,木几,经卷,香炉,神像,除了这些还有简单的生活器物和取暖的火盆,东侧墙上挂着长弓和箭囊。

    莫问现身之时帐篷里并没有人,香炉里的供香刚刚点燃,供桌之前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符咒焚烧留下的灰烬,虽然石真不在帐篷里,他却能确定这里就是石真的住所,因为他熟悉石真的气息,这帐篷里残留着她的气息。

    莫问随手拿过木几上的经卷,只见是一本上清道人皆要诵读的《上清经》。

    莫问将经书放回木几,缓步走出帐篷,帐外正下着雪,在这顶帐篷周围还有不少小一些的帐篷,当有数十顶,诸多牛羊圈舍和竖木栅栏表明这里是一个人数不多的小部落。

    就在莫问环视左右之时,南侧羊圈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喊叫声,由于对方用的是土语,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根据那喂羊妇人的视线和神态,无疑是在冲他喊话。

    莫问并不认识那个妇人,也没有出声应答,只是站在帐外环视左右,鹅毛大雪并没有阻碍他的视线,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景物,这里是一处相对避风的山谷,东西都是高山,北侧是一处已经结冰的水潭,唯一一条通往谷外的路在南面。

    那妇人见到有外人到来,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妇孺自各处帐篷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短刀匕首和各种能够充当武器的生活器皿。

    这些妇人出现之后纷纷看向莫问所在的帐篷,在警惕的看着他之余,这些妇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于西侧的另外一顶帐篷,那顶帐篷比石真所住的帐篷小上不少。

    就在莫问歪头西望之时,西侧帐篷的帐帘被人撩开,自其中走出了一个女子,与那些身穿外族服饰的妇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见到石真的瞬间,莫问愣住了,这些年石真的变化很大,头上生出了很多白发,脸上的肌肤也不再是吹弹欲破的娇嫩,而是黯淡无光的苍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鱼尾纹。

    石真的苍老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石真会如此苍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异常消瘦,哪怕不通医理之人也能看出这是身患绝症所致。

    莫问虽然惊愕却没有表现出来,但石真没有他这样的定力,见到他的瞬间,石真脸上最先显现的表情是震惊,片刻过后震惊变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面露微笑,石真见到莫问的微笑,脸上复杂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与此同时快步自西侧帐篷向东走来。

    石真刚刚迈步,莫问便发现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却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无形灵气隔空窥查石真气息,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怀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问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后脸上为何会现出无尽的欢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唤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帐外,平视莫问,“你来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汉人语言,还是心中过于紧张,石真的这句话说的有些生硬。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回头看向那些妇人,石真会意,冲那些妇人高声说了几句土语,那些妇人闻言如释重负,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

    在石真回头之时,莫问已经抬手撩开厚重的帐帘,石真感谢的看了莫问一眼,先行进入,莫问跟进。

    “你的样子一点没变。”石真借着为莫问倒水,背对莫问,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年我应该娶了你的。”莫问说道。

    石真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言,心中震动,水杯脱手,落于地面。

    帐篷下方的泥土并不坚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捡起茶杯,以热水冲洗,“你在可怜我?”

    “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可惜我当年太年轻,过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礼节。”莫问摇头说道。

    “这些话你不该说的,我已经嫁人了。”石真背对莫问不敢回头。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有孕在身。”莫问说道。

    “你还知道什么?”石真开始重新倒水。

    “我还知道你召我过来是为你续命,让你能够顺利产下腹中胎儿。”莫问说道,他了解石真的脾气,石真很执拗,很倔强,如果是为了自己,石真绝不会请他帮忙。此外石真对他心存怨气,哪怕心中异常思念,亦不会在临终之前召他见面。

    “你还是那么聪明。”石真转过身来,将水杯放于木几,转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烟气为自己眼圈泛红寻找理由,莫问那句‘当年我应该娶了你’是她这一生中听到的最悦耳,最动心的言语。

    “你的丈夫现在何处?”莫问坐到木几旁边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带族人抵御呼伦人的进攻,现在应该在南面两百里外的坎穆尔河一带。”石真放下铜钩坐到了木几对面的座位,“呼伦人兵马比我们多,他们此去凶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会处理。”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头,此前他就发现营地里没有壮年男子,原来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当年的侍卫,国破之后自逃难的路上遇到的,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容不下别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给了他,我嫁给他不是因为我……”

    “我知道。”莫问点头说道,世间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为相爱而结合的寥寥无几,报恩,被迫,怜悯,将就占了绝大多数。石真之所以嫁给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有很重的报恩和怜悯成分。

    “我对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对。”莫问摆了摆手,石真的惭愧是因为嫁给了别人,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庸俗,亦不低下,为了某人终生不娶或终生不嫁是很困难的,因为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动力会逐渐减弱,没有人耐受的住那种没有回应的孤独。

    石真闻言扭头看向莫问,见莫问表情平静,正在举杯喝水,这才确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待莫问放下水杯,石真出言问道。

    “不好。”莫问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石真摇头说道,莫问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他说过的不好那就一定过的不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过的不好的悲伤和沮丧。

    “阿九你知道的,在阴司任职,聚首遥遥无期。后来我又纳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即将临盆之时被人杀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没能救活他们母子。吴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经故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惊讶的问道,她一直以为莫问过的春风得意,无比幸福,此时方才知道他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过的很凄惨。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况与你不同,我可以为你续命延寿,不但让你能够生下女儿,还能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莫问说道。

    石真闻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本来只希望能够苟延一些时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问竟然能够为她延长多年的寿命。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声女子声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经备齐,请真人查收。”

    石真闻声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冲其抬了抬手,转而直身站起走出帐外,片刻过后撩帘再入,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包袱。

    莫问将包袱放于木几,解开逐一检视其中各种灵草药物。

    “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问道。

    “与你调养的药物。”莫问随口说道。

    “那送药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问。

    “你们这里的土地,与我腾出一顶帐篷,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莫问随口说道,他此时已经可以随意请神,调动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闻言点头答应,出门安排。

    不多时,安排妥当,莫问住到了大帐旁边的一顶小帐,为石真熬制汤药,当日晚间请了黑白无常来到,明言要为石真再延阳寿十八年,黑白无常痛快答应。他们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当年闯上天庭之事,无人敢来触他霉头,以他此时的修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之所以没有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不想为所欲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长谈闲话往事,待得本体驱走呼伦族人,便辞别石真,与本体合二为一腾云离去。

    此番他没有再留下定位符咒…...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世间百态

    世间之事不一定会有结果,却都会有一个了结,他与石真之事到此算是彻底做了一个了结,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做了对方需要他做的事情,给了石真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这五个阶段,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谨小慎微,再怎么深思远虑,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数十年之后回忆起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对错是相对的,不能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和标准,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断的标准。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万不要因为外部原因进行拖延,哪怕做错亦不可错过,做错可以改,错过改不了。

    他当年之所以没有娶了石真,并不是不喜欢石真,也不是因为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统,而是他那时候太过虚伪,不敢承认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唯恐旁人说三道四,说他朝秦暮楚,感情不专。正是这种虚伪令他拒绝并放弃了石真。实则男人的天性决定了他们一生之中绝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女人,他为了给世人留下一个专一重情的印象,压抑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头来只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会替他分担分毫。

    虽然错过了石真,莫问却并未过度伤感,秦云母子的事情让他大彻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够不留一点遗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实。

    当日晚间,莫问回到了前往陇郡的路上,陇郡是当年他迎战敖术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关卡,他当年网开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饱受争议,百姓认为他放虎归山,是汉室奸贼。修行中人认为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胡人侵入华夏对汉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数十年间屠杀汉人近千万,汉人对胡人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件令汉人感觉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汉人的痛恨和厌恶,不过当年的所作所为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是正确的,外族和汉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汉人不思进取,贪霪堕落,外族就来咬上一口,让汉人痛上一痛,不痛,汉人不觉醒。不痛,汉人会堕落。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陇郡城门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卒发现了他,“道长,你可是要进城?”

    “贫道待明日再来。”莫问回头迈步,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赶路,少用腾云瞬移。

    “道长请留步,我们与你开门。”墙上的兵卒高声喊道。

    莫问闻言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城墙上的兵卒,他并不认识此人,对方有些太过殷勤。

    不多时,城门自内部打开,莫问迈步进门,冲开门的兵卒稽首道谢,“多谢诸位与贫道行了方便。”

    “应该的,道长无需客气,”其中一名尉官模样的年轻兵士抬手西指,“西行两条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里就是三清道院,道长可以去那里落脚。”

    “三清道院?”莫问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观,挂单打尖也通常会往本宗道观,很少会与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过往道人落脚,若是道长少了盘缠,也可自那里借到。”年轻兵士抬手示意属下关闭城门。

    “敢问此处持节都督是何人?”莫问问道。

    “乃是彭将军,名讳。”年轻兵士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碍于尊卑没有说出持节都督的姓名,他却想到了此人是谁,当年此处的持节都督乃是袁东,后来此人被敖术所杀,其手下大将彭炳泉暂代都督一职。

    莫问冲开门的兵卒再度道过谢,循着他们所指的路径找到了那处位于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当是一处军营,正北的帅营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间偌大房舍,这间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占地十亩。

    道观的大门是开着的,也没有知客和迎宾,莫问自行进行,到得门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舍里住了二三十人,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此时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铺上闭目盘坐,听那老道士讲经。

    那老道士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不过身上的道袍异常破旧,多有补丁。

    莫问自门旁的木铺上坐了下来,此处远离灯光,众人虽然知道进来一人,却不曾看清他的真实样貌。

    莫问进门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个无良的假道士,讲说经文也是东拼西凑不知所云,但那些信徒却对其所说无比拜服,此人言谈很有特点,讲到自己都开始糊涂的时候就会来上一句不知所云而看似高深莫测的胡言乱语,众人不明其意便以为他言语暗藏玄机,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钦佩。

    见此情形,莫问缓缓摇头,世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都会心存敬畏,这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实则这种看法是错的,自己听不懂的话并不一定暗藏玄机,很可能是胡言乱语。样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骗子大多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还会上当。

    “你们天眼未开,看到的都是万般假象。”假道士朗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区分真假道士很困难,但道士要识破假道人却异常简单,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专用词汇,道家根本无此一说,张冠李戴,牛嘴不对马唇。

    “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开的,为师当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开天眼,今晚为师就与你们再度开示,你们当认真领会。”假道人说到此处,歪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将为师苦寻所得昆仑山茯苓分赠给你的这些师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骗子闻言自旁边一木箱之中端出一只木盘,随后自木箱里拾捡出一堆椭圆形的事物,莫问虽然距离众人有数十丈,却清楚的看到那些椭圆形的东西是一些半干的马粪。

    那小骗子端着马粪分发众人,众人抬手接过,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种事物之后,无不面露疑惑。

    那小骗子发完马粪,木盘里还剩下一颗,在其转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时,木盘轻微歪斜,随即归正,莫问分出元婴隐身上前,只见木盘里剩下的粪球已经被小骗子以怀中一只与马粪极为相似的山芋换了下来,那山芋与寻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见于北方。

    “师父。”小骗子将木盘递向假道人。

    假道人抬手拿过木盘里的粪球,时至此刻他并不知道莫问已经将那山芋换了下来,手举粪球高声说道,“此乃昆仑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秽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罢,拿过粪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后眉头大皱,歪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骗子。那小骗子离假道人较近,见假道人嘴角残留的粪渣,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经无法再度调换。

    那假道人含着一口马粪,恶心无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众人此时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会穿帮露馅,此人也算有几分狠劲,咬牙瞪眼将那口马粪生生咽下。

    马粪虽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却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过一口之后将那剩下的那些递向那小骗子,“赏与你吧。”

    “谢师父。”那小骗子急忙抬手接过,垂手将那马粪塞入怀中,将另外一只马粪掏了出来咬了一口,与此同时转过身来,以防众人起疑。

    这马粪已经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骗子为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赐的,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发觉所吃也是马粪之时,已经转身正对众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若不是看你们修道之心甚坚,此物为师亦不会赏赐你等。”假道人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小骗子已经伏地狂呕,他咬的太多了,实在吞不下。

    众人见状,面露疑惑。

    骗子德操低劣,心智却不蠢笨,眼见小骗子狂呕,假道人高声说道,“排污去秽,方得正果。”

    由于他此前曾经说过此物有排污去秽之效,故此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信服,鼓起勇气,低头尝试。

    莫问并没有阻止他们吞食马粪,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坏,即便揭穿了骗子的把戏,他们也不会信服。

    “果然是仙家宝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众高声喊道。

    莫问在旁再度莞尔,假道人所吃的马粪是自他手里换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盘里的那只山芋。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见状唯恐众人前来抢夺,狼吞虎咽将那山芋吞掉。

    众人见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这东西好像并不爽口,不但难以下咽还掉渣……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假道士

    莫问自暗处打量着艰难吞食马粪的众人,这些人脸上的神情狂热而虔诚,他们对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视若天人,对二人所言奉若圣旨。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主要原因是那两个骗子披着道士的外衣,打着道教的幌子,自古至今逆贼叛军犯上作乱,通常都会打着宗教的幌子,宗教代表着神权,也只有神权才有可能与王权对抗。

    宗教是个很厉害的存在,宗教可以令百姓心灵有所寄托,遵行忠孝仁义。但宗教也能够鼓动百姓犯上作乱,群起反叛。历朝历代大多设有护国真人一职,护国真人的职责就是安抚教众,安分守己。

    在众人吞吃马粪之时,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警惕的看向莫问,先前之事发生的太过诡异,无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莫问是这里唯一的外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莫问没有正视二人,他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些狂热的信徒自盲信盲从中醒悟,与此同时又不能令他们对道家产生怀疑和厌恶。

    就在此时,吞食了马粪的众人开始呕吐,那假道人缓缓颌首,装出一副欣慰神态,“污浊不去,难得飞升,甚好,甚好。”

    众人闻言更是狂呕不止,直至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仍在强行呕吐,莫问见状苦笑摇头,人体确实有一定的污浊之气,但污浊之气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若是得不到灵气的补充,一味的排污去浊,其结果就是体虚无力,甚至送掉性命。

    “修行之路满是苦难,非尔等所能想象,尔等若是无法耐受,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假道人沉声说道。

    “我等修真悟道之心甚坚,绝不会中途放弃。”有信众高声答道。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那假道人用的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可惜的是那些信众处于极度的狂热之中,将那假道人的所作所为当成了修行路上必须承受的磨难,在他们看来,要想修道有成,必须承受痛苦和磨难。

    要想有所成就必须经受痛苦和磨难,这是对的,但是并不是经受了痛苦和磨难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痛苦和磨难与有所收获没有必然的联系,很多时候吃了苦,受了罪,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若是选对了正确的方向,坚持就是胜利。如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越坚持错的就越厉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既然尔等……”

    “大难临头尚不自知?”莫问缓步向那说话的假道人走去。

    “无量天……”

    “拜入道门,得赐道号,拥有玉籍,天庭有名,四者齐全方为道士,道士乃仙界钦差,代天巡狩,惩恶扬善,假冒道士罪莫大焉。”莫问迈步上前。

    “道友何出此言?”那假道人快速思虑该如何处置眼前变故。

    “先前以马粪换你山芋的正是贫道,贫道现在与你两条路走,一,说出真相,改过自新,贫道可以留你性命。二,执迷不悟,继续妖言惑众,贫道断你周身筋骨。”莫问走到那假道人面前站定。

    “这野道辱骂师父,你们岂能坐视?”小骗子出言喊道。

    这小骗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心机却重,高喊过后,那群信众立刻群起喧哗,试图动手。

    假道人见此情形,垂眉抬手,“无量天尊……”

    待得对方念完无量天尊,莫问隔空封点了他的穴道,迈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道髻,微一用力便将那道髻连同大片头皮一同扯下,那假道人顿发凄厉哀嚎。

    那小骗子和众人急冲上前试图群起攻之,却被莫问散出灵气尽皆定住。

    莫问将那带血的发髻扔到了假道人的面前,平静的看着血流满面的假道人,他已经参悟了阴阳大道,阴阳大道并不是慈悲婆妈,亦有狠辣无情的一面,无宽容慈悲,好人不服。无刑罚典狱,坏人不惧。

    那骗子气息不短,哀嚎不止,莫问等了片刻再度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道长慢动手,小的是利州马平县人氏马杜,前些年自林中观皈依,游方行走乃是受了师尊的指派,出山为他老人家物色弟子的。”假道人试图狡辩。

    “皈依只能算是居士,居士在道家毫无地位,算不得道门中人,你一卑微居士也敢招摇撞骗?”莫问微笑摇头,与此同时生生折断了对方的右腕。

    那名为马杜的骗子手腕被折,剧痛钻心,再度哀嚎求饶。

    莫问仍未停手,再度折断了此人的左腕。

    马杜剧痛无比却不得晕厥,一边哀嚎一边将如何欺骗众人,都使了何种手段,索了多少钱财,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嚎了出来。

    “你已经选了第一条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莫问说话之时再度出手,断其双臂桡骨,马杜痛哭求饶,莫问并不停手,再断其双腿肱骨。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要慎重,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莫问冲那痛的屎尿齐出的马杜说道。

    马杜此时哪有心思听莫问说教,只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贫道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答对,贫道就将你断骨接上。”莫问微笑开口。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马杜泪涕俱下。

    “我因何伤你?”莫问笑问。

    “我冒充道士,骗取财物。”马杜高声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骗取财物算不得大罪,但冒充道士,坏我道门清誉,天人愤之,我且问你,你冒充道人多久了?”

    “一年,不不不,算年头是两年。”马杜答道。

    “你可想将功补过?”莫问笑问。

    “想想想。”马杜急切回答。

    “继续行骗,不足两年,不可收手。”莫问说话之时灵气散出,将马杜断骨复位接牢,转而解开了他的穴道。

    马杜闻言彻底懵了,待得回过神来,连连磕头,“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不想将功补过?”莫问皱起了眉头。

    马杜一听,再度愕然,他搞不懂莫问此言究竟是何用意。

    “此时中土只有道家和佛家,你冒充道士毁我道家清誉,佛家间接获益,你给我冒充和尚出去行骗,与我补回来,两年,少一日都不成。”莫问笑道。

    马杜何曾见过这种行事古怪的道人,但他此时吓破了胆,只能满口答应。

    “哈哈哈哈,真人,一别多年,想煞我也,您今日怎么有此雅兴,来到这里戏耍这些无良鼠辈?”门口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陇郡持节都督彭炳泉与随行军士正自门口向北走来。

    “夜静无事,寻些乐趣,彭将军见笑了。”莫问笑答,他与彭炳泉等人也是故人,见面皆感亲切。

    莫问将那两个骗子放走,应彭炳泉之邀前往帅府落脚,那些信众虽然知道莫问身拥道法却并没有跟随求教,一来莫问行事在他们看来过于狠辣,与他们想象中的高人截然不同。二来莫问让骗子出去冒充和尚,在他们看来格局不高。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他们不愿跟随莫问的主要原因是莫问知道他们吃过马粪。

    任何人都不会与见过自己出丑的人为伍,倘若不想与某人彻底决裂,那就万万不要拆穿对方的手段和把戏,装糊涂,给对方留下一点尊严。

    “恭喜真人得窥大道。”彭炳泉自然不比那些粗浅之人,看出了莫问先前的举动是大彻大悟之后的说笑随心,洒脱随性。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彭将军,不知袁小姐现在何处?”

    “回真人问,小姐仍在城中,早些年已经许配了人家,真人为何问起我家小姐?”彭炳泉问道。

    “袁小姐的痼疾可曾痊愈?”莫问问道,当年陇郡被东海围困之时他也在场,由于袁东一直不曾出言求助,他便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相助,也正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导致了袁东被敖术所杀,此事虽然过去了多年,他却一直心境难平,此番自陇郡滞留是想对袁小姐略做补偿。

    “早已痊愈,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彭炳泉是袁东的部将,对袁小姐眷顾非常,他知道莫问法术高玄,便婉转求助。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陇郡是凉国要塞,扼守西去咽喉,彭炳泉自比尹喜,比莫问为太清祖师,硬要莫问留下经文典籍,莫问推辞不过,便自陇郡滞留了百日,书就《金丹要术》一十九篇,留与彭炳泉。

    百日之后,莫问离开陇郡继续北上,袁小姐一直不曾有孕与自身无关,乃是夫君精气不化,得莫问赠药施治,此时已然六甲怀身。

    此番莫问没有在路上多做停留,腾云赶赴孔雀王所在的寺院,孔雀王乃佛祖等流身,等流身与道家所说分身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此人胸藏大乘教法,他此番前去有三件事情要做,一来听闻佛教大乘教法,确定是否容大乘教法自中土传播。二来若大乘教法有可取之处,就要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具体分工。三是确定发自中土的道家法术与西域传来的佛教神通究竟孰优孰劣……

第五百六十八章 论道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废弃的山神庙扩建而成的,寺院占地约有二十几亩,在当下属于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说明这处寺院尚未命名。

    莫问来到此处乃是中午时分,守门的校尉还是当年的那些兵卒,虽然升了军职换了盔甲却并未调离,干的还是守门的营生,寻常守门都是防止外人进入,而此处的守门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门之人见莫问来到,欢喜呼喊,在寺院西侧的几间草舍里又跑出几个校尉,见到莫问,他们仿佛看到了久别的亲人,莫问一句话让他们加官进爵,同样是一句话又让他们自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们迫切的盼望莫问到来,因为莫问到来之日就是他们卸任之时。

    莫问并没有急于进入寺院,而是与这些校尉来到了他们居住的草舍,在放他们自由之前,他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

    寒暄过后,莫问散出灵气将草舍与外部隔绝,转而出言问道,“这段时日,此处可曾有事发生?”

    “回真人问,当年我们将真人手书转交番僧,自那时起,那番僧就一直在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来,六年之中从未出过寺院大门。”领头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经知道莫问在意的是那个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连坐。

    “那位大师可曾有过神异举动?”莫问又问。

    “有。”领头之人重重点头。

    “说来。”莫问说道。

    “寺院建好之后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我们问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将那些僧人送走的,还说真人要找的人是他,与其他人无关。”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面露疑惑,“多年来我们看守寺院从未有过懈怠,那番僧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他从不煮饭,我们送什么他就吃什么,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们断了米粮,又不得狩猎,眼看就要饿死,他不知自何处寻来一袋谷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些校尉所说不难看出孔雀王已经恢复了神通。

    点头过后莫问出言再问,“那番僧说的是何种言语。”

    “汉话,不是很流利,却也听得懂。”领头之人答道。

    “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无需再自此处苦守,归队回营吧。”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热泪盈眶,前前后后八年,他们自这穷乡僻壤待了八年,也与家人分别了八年。

    众人并没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没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没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来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来?”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题。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来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大乘与小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没有插嘴,更没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来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

    “真人,佛道之争不始于你我,亦不会终于你我。”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汉人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说的是嘴上的争论永远分不出高下。

    “真人,贵教有随缘一说,亦有大道无为之说。”孔雀王说道。

    “大师,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有为而无有不为。”莫问说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将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选择。而他的意思则是他不会坐视不理什么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么都会做。孔雀王认为百姓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百姓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则认为身居高位的人的决定更加正确,没有统领的带领和约束,人的劣根性会彻底爆发,肆意妄为会导致自己毁灭。如此一来双方的争论再度回到了众生平等和人分贵贱上。

    孔雀王虽然学习了汉话,对于莫问所说却仍然无法领会,太拗口,太深晦,他转不过弯来。不过他虽然不明白莫问关于无为的解释,却知道莫问想表达的是不会袖手旁观。

    “真人,你若真有灭佛之心,今日就不会到此了。”孔雀王和声说道。

    “大师,贫道所作所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贫道多有狠辣恶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贫道改变心意,明日这中土的万千比丘就会遭噩蒙难。”莫问正色说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并不认为莫问此言只是恐吓。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任何影响到家庭和睦,血脉传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问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正色说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无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条,你们必须遵行。”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无此律条。”孔雀王摇头说道。

    “加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度化

    孔雀王闻言面露苦笑,“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只是外来比丘,如何能够修改佛门戒条。”

    “大师,实话说与你,贫道对佛教最大的不满便是佛教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我中土人烟稀少,人丁不盛,若是这三条大师不允,贫道绝不会留佛门在中土传扬。”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孔雀王皱眉不语,莫问的神情语气异常严厉,表明这三条是他的底限,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若不遵行,中土的万千僧尼将有断头之厄。

    “即便老衲有心修改,中土僧尼亦不会遵行。”孔雀王说道。

    “大师,只要你能革此弊端,晋,秦,凉,代护国国师之位你可随意挑选。”莫问说道,佛教与道教的关系与胡人和汉人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如果佛教没有自西域传来,中土道人还在夜郎自大不思进取,佛教的到来直接导致了道教的反省过失,提高自身,故此佛教有留存的必要,但前提是佛教不能害的汉人断子绝孙。

    “老衲要往代国传法。”孔雀王点头说道。他是佛祖等流身,能够在瞬间权衡利弊。

    “可。”莫问点头答应,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孔雀王点头过后直身站起,缓缓抬起了右掌,莫问抬起手掌与之击掌,击掌为盟等同缔结契约。

    “大师,余下琐事我们便不去一一推敲,但贫道对佛教神通甚是好奇。”莫问面露微笑,虽然达成了共存的契约,仍然要分出胜负,胜负将决定道家与佛家谁为君,谁为臣。

    “请真人示下。”孔雀王点了点头,佛教与道教不但在教义上有差别,在神通和法术上也有差别,佛教不重肉身,只修精神,此举导致了佛门中人肉身虚弱精神力强大。而道家则恰恰相反,道家认为身体是修行的承载,注重对肉身的修炼,拥有强大的灵气修为。这种差别令得双方很难找到一个适用双方的比拼方法,而二人又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能似街头杂耍那般卖弄,亦不能像武夫那样拳打脚踢。

    莫问暗自沉吟,尚未想出合适的比拼之法,忽然察觉到上空气息有异,仙乐随即传来,异香自上空弥漫。

    “天枢子,接旨。”上空传来了天官的声音。

    莫问冲孔雀王抬手告罪,转而迈步出门,只见上空停着天马八乘车辇,九宫仪仗,六部乐师和十二位瑶池仙子分居车辇左右。

    “玉帝有旨,上清宗天枢子入道二十六载,修行圆满,证位金仙,即刻上天,受职听封。”天官高声宣旨。

    “福生无量天尊,烦劳天官回禀玉帝,贫道俗事未了,请准滞留凡间。”莫问稽首说道,实则召请金仙的圣旨远不该这么简短,但他曾经闹上天庭,争议颇大,故此天庭便力求简短,不提功过。

    “真人所言,下官定会转禀玉帝。”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放弃了金仙之位将成为不受三界约束的散仙,虽得自由却永远失去了天庭的官职,不过传旨天官并没有奉劝莫问听封,因为莫问很不听话,去了天庭怕是也会惹出乱子。

    莫问冲那天官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回到了禅房,被晾在外面的天官带着一干众人回返天庭。

    “恭喜真人。”孔雀王合十道贺。

    “多谢大师。”莫问稽首还礼,他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乃是因为孔雀王答应了他提出的三条要求,出家是佛教的教规,这个教规与佛教的教义是紧密相连的,无法改变。但是这个教规有可能造成汉人绝种的严重后果,对于这样一个教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教规之上增加三个前提。孔雀王应允了此事,汉人也就不会因此佛家的广为推广而出家绝后。

    孔雀王微笑点头。

    “大师,你我乃是友人,自然不得动手切磋,道佛皆以度人救苦为己任,不如你我自酒色财气之中各选一人,分头度化,可否?”莫问言归正传。

    “就如真人所言,我们可自五戒之中再选一人,如何?”孔雀王笑道,莫问所说的这种比拼方法是高僧高道斗法用的最多的一种方法。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孔雀王此举表明对这场友好而和平的较量充满自信,唯恐出现二二的情况而分不出胜负,选五人就不会有平局的出现。

    “杀盗霪妄酒,真人选定。”孔雀王说道。

    “就选那五戒之首吧。”莫问随口说道,这种比拼虽然不是刀光剑影,却是非常凶险,双方各自代表佛教和道教,涉及到颜面问题。

    “如真人所言。”孔雀王点头说道。

    “大师,你有天眼遍察之能,就由你选定五人。”莫问说道。

    “乾坤?”孔雀王问道。

    “不定乾坤,只选其最。”莫问摇头说道,孔雀王所谓的乾坤是指男女。他的意思则是不分男女,只选最难的。

    孔雀王闻言点了点头,垂眉闭目,片刻过后睁开了眼睛,“燕国慕容振雄为好杀之人,晋国李公浩为好酒之人,秦国屈正为好霪之人,代国祝君梦为好财之人,凉国李诗韵为好气之人,此人为妇人。”

    “最后一人你我先到先度,余下四人你我各执其二。”莫问说道。

    “先选者,得一四。后选者,定二三。”孔雀王笑道,虽然事关双方颜面,二人却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将此事看成一场友人之间的游戏。

    “大师外来是客,先请。”莫问说道,对方的意思是选第一个的人就必须接受对方选剩下的第四个人,也就是最容易的和最难的,他不想要最难的那个,故此放弃最容易的那一个。

    “真人不担心老衲作弊?”孔雀王笑问。

    “大师不会,况且你我都有分身之能,可以监察对方。”莫问笑道。

    “那好,老衲就选那代国的祝君梦。”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哈哈一笑,果不其然,孔雀王选了个最容易的,钱财乃身外之物,贪财之人总有满足的时候。

    “贫道选那好杀的慕容振雄和好酒的李公浩。”莫问将好色的屈正留给了孔雀王,他之所以不先选,主要就是为了避开这个色,食色性也,食与色都是人的本性,根本就改不掉。

    孔雀王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转而将五人的具体位置一一告知莫问。

    孔雀王说出一处,他的元婴就前去查看一处,待得孔雀王说完,他已然知道了五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以几日为期?”莫问问道。

    “每人至多七日,七日之后由对方考验,如何?”孔雀王说道。

    “可以使用法术神通,却不得影响对方心神。”莫问点头同意,孔雀王的意思是自己度化的人需要由对方出手考验,只有经受住对方的考验才能算度化成功,他和孔雀王都会为对方度化之人极力撩拨,这为度化增加了难度,只有彻底度化才能受得住对方的考验。

    “那是自然,不可影响对方心神,不可伤及对方,老衲先去了。”孔雀王说道。

    “且慢,此事总要有个彩头才得尽兴。”莫问笑道。

    “你我身无长物,何来彩头?”孔雀王抖了抖宽大的僧袍,他的僧袍是由羽毛幻化的,而莫问的道袍是以灵气凝聚的,二人当真是身无长物。

    “赌上一壶酒,败者自饮。”莫问说道。

    “酒破戒,赌亦破戒,也罢,就一壶酒。”孔雀王勉强答应下来,随即消失了身影。

    莫问分出元婴跟着孔雀王去了代国,本体出得禅房腾云赶赴燕国,不得受封本体就无法瞬移,不过腾云之法速度亦快,午后动身,傍晚时分便来到了燕国,此时孔雀王已经到得代国,开始让那祝君梦大发横财了。

    见此情形,莫问放下心来,不管是仙还是佛,都无法窥人心中所想,孔雀王所用的方法是让对方知足,这个办法算不得良策,只能算是无奈之策。

    怀揣幸灾乐祸,莫问寻到了慕容振雄,这慕容振雄是燕国皇亲,官拜大将军,镇守卧马郡,这卧马郡位于燕国正西,为边关重镇,西方三百里外就是代国边境。

    莫问寻到慕容振雄之时此人正在吃饭,在其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火盆,虽然此时已经开春,燕国地界仍然很是寒冷,与常人的饭食不同,此人吃的是一条人腿,这条人腿放在火盆上方的铜板上炙烤,此人一边以匕首割肉咬嚼,一边开怀畅饮,在火盆对面的木床上斜坐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双臂和右腿已失,伤口已经进行了包扎,此时正愕然的看着慕容振雄大口咬嚼铜板上带血的人肉,这条腿就是属于她的。

    慕容振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长的异常高大,吃喝的同时还会与那女子说话,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啼哭,并不答话。

    只要这女子低头或移开视线,慕容振雄就会自火盆之中拿出那烧红的铜夹过去烙其前胸,逼迫那女子亲眼看着他吞食她的右腿。

    那慕容振雄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表情并不癫狂,而是异常平静,动作亦极为娴熟,这表明他此时神智是清醒的,类似的事情之前已经做过多次。

    见此情形,莫问微微皱眉,此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的处置方法都很简单,直接杀掉,但二人有言在先,不能使用武力,别说杀了,就是打都打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百七十章 延时

    屋内弥漫着炙烤人肉发出的奇怪气味,人肉与其他牲畜的肉煮熟烤熟之后都会发出香气,但是这种香气很是怪异,虽然闻起来有肉香,潜意识里却很抗拒这种气味。

    仙人喜洁净,厌污秽,观察了片刻,莫问悄然离开,自后花园捏诀唤出本方土地。

    “真人有何示下?”这土地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几岁,穿的是地府朝服,土地不同于其他天仙,不但天庭能够任命,地府也可以派遣。

    “慕容振雄自何时开始驻守边关?”莫问问道。

    “算头算尾,已有八年了。”土地屈指算过。

    “将此人所行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开始意识到要想度化孔雀王寻找的这些人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不但他茫然头绪,就是孔雀王自身也束手无策,此时孔雀王正自祝君梦屋外踱步思虑,而祝氏夫妇则在房中摸黑挖坑,埋葬白日意外获得的两坛黄金。

    土地公闻言面露难色,莫问问的太笼统了,这慕容振雄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做事,他不知道莫问想问什么。

    莫问见土地不知从何说起,便出言发问,“此人自何时开始吃人?”

    “来时便有此恶习,八年来不曾间断,小神曾试图托梦规劝,但此人乃皇亲国戚,小神不得近身。”土地答道。

    “这八年之中他害过多少性命?”莫问又问。

    “真人,他是统兵将军,多临战场,被其杀死之人无法计数,单是被其抓来吃掉之人就不下千余。”土地公说道。

    “都是妇人?”莫问问道,此时后花园并无欣荣草木,无人前来,很是僻静。

    “不然,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本方百姓,亦有自代国抓来的俘虏,其麾下兵士亦不能幸免。”土地公答道。

    “被其所杀之人,他都会将其吞食?”莫问再问,要想度化慕容振雄,就必须找出病根所在。

    “不然,有些不吃,有些只吃几口,有些敲骨吸髓。”土地公说道,言罢,低声问道,“真人,您此来是要为民除害?”

    “我想劝化此人。”莫问摇头说道,要是为民除害事情反而简单了。

    “那是万万不能的,此人杀人如麻,生吞活剥眼都不眨,乃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怕是玉帝亲临也无法劝化于他。”土地连连摆手。

    “此人有何癖好?”莫问问道。

    “此人虽然饮酒却不贪杯,也不贪霪好色,他已然官拜一品,亦不求再升,钱财他也不甚看重。”土地公缓缓摇头。

    “此人可有妻妾?”莫问忽然想到一事。

    “有一妻三妾,皆在府中。”土地公抬手西指,那里是家眷所居院落。

    “此人可能人道?”莫问再问。

    土地公虽然疑惑莫问怎地问出这种奇怪问题,却仍然出言回答,“此人有三位子女。”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他原本以为这慕容振雄是个无能之人,无能的男人神智很容易扭曲,但此人有妻妾儿女,说明他不是无能的废人,病根不在这里。

    “真人,您想找出此人残忍好杀的原因?”土地公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土地,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点头问道,慕容振雄在土地公的地盘上住了八年,土地公对他应该会有一定的了解。

    “小神亦是满心疑惑,他是皇亲,异类恶鬼无法侵附其身,但若不是恶鬼作祟,他怎会如此凶残?”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这慕容振雄乃是皇亲,他的童年不可能遭受太多苦难,他也不是无能废人,精力有宣泄之处,况且精力无法宣泄只会令人暴躁易怒,而此人虽然残忍却并不暴躁。

    “若真人无有差遣,小神先行退下了?”土地公请辞。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真人,听小神一言,此人无药可救,留他在这世上一天,就多一人受害。”土地公又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若是能杀他早就杀了。

    土地公隐身退去,莫问自凉亭之中坐了下来,沉吟良久再度想起一事,隐身来到慕容振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已然吃饱喝足,正在一边饮茶,一边批阅文案上的卷宗。

    莫问心念闪动,一股灵气悄然侵入对方心经,心经受制,慕容振雄陡生困意,哈欠过后伏案睡着。

    莫问隐身上前,延出灵气细查对方七窍神府,人体三魂皆有不同用处,天魂主意识,地魂主神智,人魂主精神,地魂若是出现问题,人就会做出逾越伦理和匪夷所思的荒诞事情。

    但探查过后,他发现慕容振雄的三魂都很齐全,并未受损,这说明此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察之无果,莫问再度回到后花园,召出土地公。

    “此人对妻子如何?”莫问问道,妻子是妻与子的统称。

    “尚可,此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和二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在此处,还有一幼女,乃小妾所出,留在府中。”土地公答道。

    “此人双亲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小神不知。”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默念真言,再请黑白无常,他此时已经是仙人之身,作法无需辅以符咒了。

    黑白无常很快来到,莫问冲二人说明情况,白无常翻开生死簿,详查过后出言说道,“此人双亲早已故去。”

    “能否探查此人前生。”莫问问道。

    “此事我们兄弟二人不得为之,需问过判官才知端倪。”黑无常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莫问摆了摆手,孔雀王只有一人,而他呼喊土地,再请无常,找了一群帮手,这对孔雀王是不公平的。

    送走黑白无常和土地,莫问独坐凉亭皱眉思虑,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他此时想的是慕容振雄存在的原因是什么,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慕容振雄的存在有什么用。

    莫问毫无进展,孔雀王亦是如此,二人一坐凉亭,一坐树下,皆在犯愁,二人虽然通晓阴阳,却看不透人心,人心是无迹可寻的,天道是定数,而人心是变数。

    二更时分,莫问收回元婴回到慕容振雄所在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仍在酣睡,莫问延出灵气将其唤醒,没别的办法了,只能与慕容振雄好生谈上一谈。

    慕容振雄醒转,发现莫问站于房中,一跃而起抓过倚于北墙的精铁长枪,“你是何人?!”

    “上清宗天枢子,曾任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走到文案下方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道长深夜来此,有何赐教?”慕容振雄放下了长枪。

    莫问见状暗自皱眉,在他报出名号之后慕容振雄立刻放下了长枪,此举表明此人异常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能够悄然来到自己房中的前朝护国真人,放下兵器,表达善意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博揜,特来度化于你。”莫问并未隐瞒自己的来意。

    “度化?”慕容振雄端起文案上的茶壶,取了一只茶杯,起身上前为莫问倒茶,“不知道长要如何度化于我?”

    “你残暴成性,杀人如麻,那高僧选了你,让我前来度化,我们赌的是我能够令你改过自新,不再妄杀无辜。”莫问笑道。

    “道长慈悲为怀,全我性命,自今日起我当尽去陋习,静心自省,定然要让道长赢了这场赌局。”慕容振雄正色说道。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当真!”慕容振雄重重点头。言罢,见莫问眼神存疑,再度说道,“道长来无影去无踪,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岂敢诓骗道长。”

    “既然如此,贫道就暂寄你首级于项上,若是再有妄杀之举,贫道能够立刻察觉,届时怕是没人能救的了你。”莫问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真人请喝茶。”慕容振雄端起茶杯敬茶。

    莫问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瞬移离去。

    此番莫问现身于将军府外,他自然不相信慕容振雄能够洗心革面,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摇头过后,莫问转身向西走去,走过几步回望将军府,这才发现先前现身之处距慕容振雄所在的房舍足有两里,远远超出了此前瞬移的百丈极限。

    心中疑惑,再度尝试,立刻出现于晋国街头,晋身金仙之后虽然未曾受封,不得使用仙家法术,在强大元神的支撑之下本体亦可瞬移,只是耗损灵气较腾云要多上数倍,而且元婴不得离体。

    次日,慕容振雄杀人了,杀的是军中兵卒,罪名是惰于练兵,亲自行刑,随后数日,慕容振雄将狱中囚犯提出,不是大辟斩首,就是五马分尸,极尽血腥之能事。

    莫问虽然气怒却无计可施,他先前只是恐吓之言,慕容振雄再度妄杀,他也不能冲其动手。

    而那代国的祝君梦仍然在往屋下埋藏黄金,这些黄金是他自村西一处薄田里挖出的,而黄金的真实来源则是孔雀王自代国金库移来的。

    第七日,午后,孔雀王现身于莫问旁侧,“佛法平和,日久见功,七日之期太过短暂,不若延至三年?”

    “太极阴阳,赏善罚恶,不可使用武力,如何能够震慑人心?”莫问提出了交换条件。

    “人死便为输。”孔雀王说道。

    “那是自然……”

第五百七十一章

    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没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发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来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来。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见过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他要长,在他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他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发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没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山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来,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来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没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来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没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没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你首次吃人是在几月?”莫问又问,慕容振雄若是知道是何事促使他变得如此残暴早就说了,既然他自己不知道,那就只能详加询问。

    慕容振雄看了莫问一眼,没有答话。

    莫问亦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日期,只是不愿说出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此番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慕容振雄都没有说话。

    莫问仍然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知道他在等待答案,亦知道不说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先皇驾崩百日,我杀了传旨的阉人,烹而食之。”慕容振雄终于说出了首次吃人的日期。

    莫问闻言心中大亮,虽然尚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有了重要的线索,很多国家在皇帝驾崩之后都会有百日斋戒,为先皇积德并表达对先皇的祭奠,确切的说也算不得斋戒,斋戒是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才有的词汇,但皇帝驾崩,百姓吃素百日的规矩早在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就已经有了。

    在最不该吃荤的时期,慕容振雄破坏了规矩,而且吃的是传旨的内侍,这表明慕容振雄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你先回府。”莫问冲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西走去。

    有些话可以直接问慕容振雄,而有些话则不能直接问他,待得慕容振雄走后,莫问瞬移来到燕国的都城,寻到城隍庙,静坐天黑,捏诀召出龙城城隍。

    城隍的地位较土地要高,若以阳间官员品级论定,城隍在阴司属于四品到五品阴官,地位不比黑白无常低,不过此人对莫问礼数异常周全,原因很简单,莫问是阴司婕妤的夫君。

    “不知真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见礼过后城隍问道。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比较道佛度人之能,有一恶人乃燕国皇帝堂秦,此人名为慕容振雄,贫道要度化此人,不知灵公对此人作何看法?”莫问直涉正题。

    莫问言罢,城隍摇头叹气,莫问见状暗道问对了人,城隍亦是仙人,对所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城隍叹气过后出言说道,“若不是杀孽深重,此人亦可算得上忠义之士。”

    莫问闻言大感惊诧,“灵公为何有此一言?”

    “此人勇武非常,深得先皇器重,二十岁便官拜上将军,统兵戍边,常年驻守燕国寒关,先皇驾崩,十三位本姓诸侯起兵谋反,违逆遗诏,试图推举公主慕容红妆登基为女帝,太子发下诏书命三方上将回师勤王,东西两位上将借故拖延,只有慕容振雄统领三万铁骑星夜回返,连番血战大败反贼,如此这般,太子方才得以顺利登基。”城隍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后事如何?”莫问问道,慕容红妆虽是女流,却一直手握重兵,守燕国南方门户,虽然多次败于他手,自燕国威望却高。

    “慕容振雄年逾花甲的父亲亦在谋反之列。”城隍说道。

    “慕容振雄弑父?”莫问皱眉问道,诸侯个持节都督不同,诸侯多为本姓,有自己的封地,而上将军是朝廷官职,没有封地。

    城隍闻言摇了摇头,“当日慕容振雄将其父和一干诸侯拿下,押解殿前交由皇上发落,皇上下旨,将众人尽数斩首,其父亦未能幸免,其母本就身患重病,经此变故很快过世。”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此事燕国皇帝做的欠妥,其他人可以杀,慕容振雄的父亲不该杀,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慕容振雄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斩首,之所以捆父上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本以为皇帝会饶恕他的父亲,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并没有那么做。

    “皇帝斩杀叛逆之后重赏慕容振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派往西关戍边驻防。不过皇帝并不信任此人,将他两个孩儿留于都城,名为内吏实为质子。”城隍摇头说道。

    “这燕国皇帝当真昏庸,若是不斩其父,慕容振雄焉能不效死力?”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啊,皇帝之心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事后皇帝与皇后密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他之所以斩杀慕容谷乃是担心慕容谷事后撺掇慕容振雄谋反。”城隍苦笑摇头。

    “还是昏庸,试想慕容振雄若真有谋反之心,当年便不会回师勤王。”莫问再度摇头,到得此时他终于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他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两个儿子又在皇帝手中,若是起兵谋反,两个儿子必死,若不谋反,心中又极度抑郁,这种憋闷和抑郁令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状态。

    城隍闻言摇头苦笑,未置可否。

    “多谢灵公解惑。”莫问冲城隍稽首道谢。

    城隍回礼,莫问瞬移离去。

    回到卧马郡,慕容振雄正独坐书房,批阅卷宗,此人对公事并不携带,每晚都会批阅府衙和军营送来的卷宗。

    见莫问现身,慕容振雄放下毛笔直身站起,“见过真人。”

    “慕容将军,若你思念令郎,贫道随时能将他们带至此处。”莫问正色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面露疑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此处乃边关之地,常有战事,犬子不宜来此。”

    “贫道早些时候去过龙城,见过那里的城隍,知道九年之前发生过何事,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整军起兵。”莫问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直视莫问,良久过后摇了摇头,“身为臣子,岂能行那谋反之事?”

    “你不想为父报仇?”莫问大感疑惑。

    慕容振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釜底抽薪

    “究竟想是不想?”莫问挑眉问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先父所为确有过错,此事怪不得皇上。”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贫道不曾问你是非对错,只问你有无为令尊报仇之心?”莫问坐到了上首木椅。

    “自古忠孝不得两全。”慕容振雄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彻底了然,这次算是真正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慕容振雄认为忠大于孝乃天经地义,但潜意识里又对其父的死耿耿于怀,随时想要起兵造反,但每次又被理智压制了下来,这是后天养成的人性与与生俱来的天性之间的剧烈冲突。

    世人在受到伤害之后通常会先行忍耐,这是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导致的,因为反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倘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除了少数懦夫,大部分人都会进行不顾后果的反抗,这种反抗虽然吉凶难料却可以化解心中的压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不能扬眉不好说,吐气却是一定可以的。

    是忍耐还是反抗,是每个人都有的选择,有选择就有余地,怕的是没有选择,慕容振雄心中存有强烈的效忠之心,而杀死他父亲的恰恰是他效忠的皇上,他想反抗却无法进行反抗,若是他的顾虑是外在原因,还可以想方设法的化解掉,但问题出在他自身,他认为皇上是不可以冒犯的,冒犯皇上就是不忠。

    慕容振雄的这种心理在此时并不少见,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是孔子提出的,倡导和推崇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愚忠,三纲五常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人性,培育了奴性,但孔子被推为孔圣,为儒家先师,世人从未想过他的理论也会有不足之处,对其论述无不推崇遵行,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若是遇到此事的不是慕容振雄而是一个寻常农夫,亦不会如此纠结,因为能力有大小,他们没有能力为父报仇,但慕容振雄有能力为他父亲报仇,有能力去做而不做,令他心中更加纠结矛盾。

    倘若心中巨大的压力常年不得宣泄,会引起诸多不良后果,出现何种后果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慕容振雄的残暴好杀只是其中一种,当年他烹食了传旨的阉人,此举虽然不曾为父报仇,却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多多少少能够消解些许怨气,随后他便记住了烹食阉人时的心境,他潜意识里可能是希望能够利用这种心境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也可能是他想通过别人的痛苦来获得某种扭曲的陪伴和慰藉。

    “慕容将军,若是异位而处,贫道绝不会坐视父亲被斩。”莫问摇头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大感惊讶,若是寻常人有这种想法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仙人,他以为仙人都是忠字当头。

    “万恶霪为首,百善孝为先,养大你的是父母双亲,不是燕国皇帝。”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并未试图劝说开解慕容振雄,事发之时慕容振雄已经四十多岁,在其父被斩首的时候他没有反叛,此时更不会反叛,古人云四十不惑,慕容振雄虽然残暴却并不迷惑,他不需要开解,开解毫无用处。

    “真人要往何处去?”慕容振雄问道。

    “日后贫道不会再来。”莫问到得门口瞬移离开。

    莫问现身于代国,天枢别院。

    到得天枢别院,莫问元婴离体,前去祝君梦所在的村落,查看孔雀王的度化进展,此时祝君梦已经开始扩建宅院,置办田产。

    天枢别院是拓跋什岐当年为他建造的,虽然名为别院,实则是存放自不咸山中获得的大量黄金的金库,宵玉兰和黄衣郎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现身之后却并未感知到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妖气,当年代国新皇继位之后曾经与黄衣郎前去上清观见过他,他传授了三昧真火与黄衣郎,告知黄衣郎和宵玉兰可以自定去留,转眼就是五年,黄衣郎和宵玉兰想必早已经回返不咸山了。

    “来者何人?”一队士兵发现了莫问的到来。

    “黄衣郎和宵玉兰现今何在?”莫问扭头看向发声之人。

    莫问话音刚落,东院便传来了黄衣郎的声音,“可能是真人到了。”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黄衣郎自东院凌空而至,尚未落地,再度欢喜高喊,“真人,真是真人,快来。”

    黄衣郎落地之后冲莫问行跪拜大礼,“拜见真人。”

    莫问尚未答话宵玉兰翻墙而入,见到莫问亦是大喜,快步上前跪于黄衣郎旁侧,“真人,您终于来了。”

    “起来吧。”莫问微笑点头伸手搀起了黄衣郎,黄衣郎连带着拉起了宵玉兰。

    “恭喜。”莫问抬手道贺,黄衣郎拉起宵玉兰的动作常见于仆人夫妇拜见主家。

    黄衣郎闻言咧嘴一笑出言道谢,而宵玉兰则面露羞涩,她本就长的贼眉鼠眼,面露羞涩更显难看。

    “二位这些年不惰修行,修为突飞猛进,当真可喜可贺。”莫问缓缓颌首,他此前曾经传授过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给黄衣郎,二人妖气全无,当是得益于此。

    “我等些许造化皆蒙真人赐予。”黄衣郎说道。

    “真人,请往东院奉茶。”宵玉兰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与二人迈步南行,到得那群兵士面前,冲那先前发问的士兵说道,“前往皇宫告知皇帝,贫道在此。”

    那士兵闻言瞠目结舌,扭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摆了摆手,“这位便是天枢真人,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那士兵慌不迭的答应下来,急往马厩。

    “真人此番到来,可是要助代国成就大事?”黄衣郎问道,他知道莫问一直在暗中帮助代国,此番若不是要有所动作,绝不会喊代国皇帝前来。

    莫问面露微笑,并未说话。

    到得东院正房,莫问移步客位,黄衣郎强行将其拖至正北主位。

    莫问待宵玉兰离开,冲黄衣郎笑问,“你先前不是嫌她相貌丑陋么?怎地又娶了它了?”

    “处的久了,倒也不感觉如何难看了。”黄衣郎笑答。

    莫问微笑点头,黄衣郎所言不假,相处的时间一长,难看的也不感觉难看,俊美的也不感觉俊美了。

    “真人此来所为何事?”黄衣郎问道。

    “代国眼下国力如何?”莫问反问。

    “金库十去七八。”黄衣郎答道,这些年它很少离开这里,对于代国具体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它可以通过金库黄金的消耗情况大致推算出代国这些年的发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代国虽然在夜逍遥的指挥之下两度出兵抵御蚩尤,但兵卒损失并不严重,此外国中一直很是平稳,不曾发生过灾害和内乱。

    “真人,您要动兵?”黄衣郎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告知黄衣郎,黄衣郎听罢很是疑惑,“真人,冲燕国动兵与度化那恶人有何关系?”

    “公私两利,于公,代国若想一统江北,南下之前必须先行攻下燕国,免去后顾之忧。于私,杀掉燕国皇帝,慕容振雄大仇得报,病根既去便不会再造杀孽。”莫问说道,慕容振雄是不会冲皇帝动手的,既然慕容振雄不动手,他就出手代劳,此乃釜底抽薪之举,必收奇效。

    黄衣郎听得莫问言语,若有所思,皱眉不语。

    片刻过后黄衣郎察觉到自己失神,急忙冲莫问说道,“慕容振雄如此凶残,倘若他日改邪归正,当如何处置于他?他又如何自处?”

    莫问默然不语,黄衣郎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杀掉燕国皇帝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置慕容振雄,人生在世总会做错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回头弥补,而有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慕容振雄先前所为用一句人神共愤形容并不为过,即便他有心悔改也无路回头了。退一步讲,即便他能留下慕容振雄的性命,慕容振雄能不能原谅自己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他若诚心悔过定会畏罪自尽,可是若他畏罪自尽,我们岂不是输了?”黄衣郎又道。

    莫问转头看了黄衣郎一眼,黄衣郎再度想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在担心此事。

    “真人,我有一个主意,只怕真人于心不忍。”黄衣郎压低了声调。

    “令其心存牵挂?”莫问说道,黄衣郎用了于心不忍,说明这一计策非常狠毒,而狠毒又有效的计策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慕容振雄的所有亲眷,唯独留下他年幼的女儿,令他心存牵挂而苟活于世。

    “正是。”黄衣郎点了点头。

    莫问想过片刻摇了摇头,“攻克燕国不是朝夕之功,此事留待他日再议。”

    二人说话之间,代国皇帝匆匆来到,见到莫问再行大礼,莫问坦然受之,随后详问代国国力军力,令他没想到得是代国此时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有精兵三十万,多为带弓骑兵,有这三十万精兵,休说冲燕国动兵,就是挥军南下亦是所向披靡。代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强大,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曹操陵墓之中的大量黄金,金钱除了不能决定生死,可以决定一切,甚至是朝代的更迭。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一直留在代国,为代国攻克燕国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此战他并不直接参与,而是代国皇帝御驾亲征,宵玉兰和黄衣郎为前锋,自他到来之日,黄衣郎和宵玉兰就停止了修行,它们的修为已经处于晋升地仙的边缘,倘若继续修行,极有可能在战事结束之前证得地仙位,人各有志,地仙是二人的梦想,做一方山神二人就知足了。

    转瞬又是三月,到得夏季,就在代国大军准备开拔之际,孔雀王度化祝君梦有了结果,祝君梦承受不住陡然暴富的巨大刺激,在孔雀王度化尚未正式开始之前疯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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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介绍:
五胡乱华,天下纷争,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上清悯世人疾苦,神谕无量山选才天下,传妙法以济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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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小说不乏名著,修真小说层出不穷,恨无一部秉承道家正统的道术修真作品,此书拾遗补缺......紫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