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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州流云     赤唐txt下载     赤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解鞍(三)(求订阅)

    虽然对自己的嫡系部属很有信心,高仙芝还是希望能将大食军队逐个击破 721 。他不是骄傲自大之辈,不会为了一个虚名舍弃最佳对决的机会。

    对于现在的安西唐军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攻取怛罗斯城。如果说撒马尔罕是大食在河中的核心中枢,怛罗斯便是他们的粮仓。

    现在离秋收还有一些rì子,若是能夺取怛罗斯城,自己完全有时间命属下将怛罗斯城外的田野一把火烧个干净!

    到了那时,形式将会发生彻底的逆转。大食人的补给优势将荡然无存,而他高仙芝则将背靠一座大粮仓,非常轻松的跟阿布·穆斯林打起消耗战!

    当然,怛罗斯城作为一座重要的城池,防备肯定不会很差,自己虽然携带了不少攻城器械,但却不一定能在几rì内将其拿下。但无论如何,此时便要一赌,赌赢了这场大战便赢了一多半,若是输了也不过是重整旗鼓,和阿布·穆斯林择rì一决雌雄!

    “尊敬的大都护,火神将睿智与聪慧赋予了您,但您是否考虑到了一些突变的因素。”阿悉兰达咽下一口吐沫,艰难的扭动着肥胖的腰身,从那张胡凳上站起身来冲高仙芝拱手道:“阿布·穆斯林有突然杀出的可能。若是那般,我军正值疲敝不堪,又遇强敌,恐怕危矣!”

    阿悉兰达微微欠了欠身,沉声分析着:“不如这样,我率领部众在距离城外十里处驻扎。一来,若是大食援军从撒马尔罕赶到,我可以及时派轻骑兵将讯息报知予您。二来,我还可以暂时绊住阿布·穆斯林,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收置队列!”

    见已经无法左右高仙芝的决定,阿悉兰达只得改变了策略,尽可能的为自己的部族武士讨得利益。

    高仙芝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摆了摆手道:“至于这点,拔汗那国主就不必担心了 721 。侦查放哨的事自有斥候队去做,国主只需率领你麾下的勇士,随我安西军奋力攻城即可!”

    “嘶!”

    阿悉兰达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想为自己抢先讨一个轻松的差事,没想到反倒被高仙芝推作了肉盾。只是此时他却不能说什么,毕竟高仙芝才是联军真正的统帅,而这场大战又是因自己而起。若是他现在出言反对,很可能高仙芝立时便跟自己翻脸。

    “嗯!”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阿悉兰达终是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一来谋剌鄂逻叶护和他的族人一时便无事可做了,还希望大都护不要“厚此薄彼”!”

    他将字眼咬的很重,显然是对高仙芝的区别对待有所不满。若是区别对待的是他的族人和安西军嫡系,他也就认了,偏偏对方还是葛逻禄人。

    凭什么他们葛罗禄人可以在一边落得清闲,而自己的族人子民就要冒着滚石檑木攻城拔寨?

    天下没有这般道理!

    “本帅当然有任务要交给谋剌鄂逻叶护!”高仙芝冲账面上的挂图点了点,笑道:“如果我们在这个地方派上一只骑兵,你说阿布·穆斯林会先回援怛罗斯还是去那儿‘救火’呢?”

    高仙芝的面颊上浮出一抹诡异的冷笑,沉沉的望着西侧的霭霭山峰。

    ......

    ......

    怛罗斯城内,总督塞义德·本·侯梅德看着突骑施人桑切淖尔送来的一份密信,默然不语。良久他才挤出一丝笑容冲桑切淖尔道:“这位勇士,你说距离摩泣支塔克书写此信已经一月有余?”

    自从桑切淖尔来到怛罗斯城,他便找出各种借口拒绝接见这位突骑施大将。直到今天,在总督府外被守候良久的桑切淖尔撞了个照面,他才不得不把这个不速之客请入府中,询问他的来意。

    显然,碎叶城有麻烦了,而这个麻烦肯定和安西唐军大举进攻怛罗斯有关!

    高仙芝怕了,他怕输的一无所有,他怕输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他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桑切淖尔明知道塞义德·本·侯梅德是有意刁难自己,却不得不把脸拉下来卑声道:“不错,我家塔克这封信确是一月之前所写,是我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虽然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但想到这支大食军队是解救碎叶城的唯一希望,桑切淖尔只得把所有不是都推到自己身上。一起都是为了摩泣支塔克,一起都是为了突骑施人!他得忍,他得忍!

    “哦?那我估计我们也不用派出援军了,照这个时间推算,碎叶城如今怕已在唐人手里了!”

    塞义德·本·侯梅德嘴角微微一扬,轻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桑切淖尔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上前揪住了怛罗斯总督的衣领,厉声道:“碎叶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攻克。城中的存粮足够全城人吃上半年,城中的披甲兵卒就足足有五千余人!”

    “真主的祝福在你的身上!”塞义德·本·侯梅德狠狠的瞪了桑切淖尔一眼,拨开愤怒的桑切淖尔道:“越是愤怒难耐的时候我们便越要在心中默念真主的教诲!”

    “真主的祝福在您的身上!”桑切淖尔愤恨的空挥了挥手,说道:“刚才是我失态了。”

    “碎叶城中存粮虽然丰足,若是燃上一把火呢?碎叶城中甲士jīng悍,但若是混入了内鬼呢?你以为唐人为什么要取碎叶城?是在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安西联军此时怕已是抵达怛罗斯城外了!”

    塞义德·本·侯梅德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当高仙芝是傻子吗,双管齐下,碎叶城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我若早听你所言出兵去救援碎叶,怕此时怛罗斯城已经插上大唐的军旗了!”

    “可是,可是,若真是这样,我家塔克......”桑切淖尔没想到唐人竟然如此yīn毒,一时竟是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不要着急!以摩泣支的xìng子,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他也不会心生死念!”塞义德·本·侯梅德扫了一眼桑切淖尔道:“如今我们需要做的要任务便是守住怛罗斯城,等待阿布·穆斯林总督大人从撒马尔罕来援!等到那时,我再出城与唐军决战,前后夹击之下唐人注定大败。到了那时我们再乘胜追击,一举替摩泣支塔克夺回碎叶城!”

    尽管塞义德·本·侯梅德的一番分析很有道理,但桑切淖尔心中仍是有些放不下:“可是,如果塔克被唐人抓住了......”

    “那便是他的命!”塞义德·本·侯梅德再也不耐和桑切淖尔绕弯子,冷哼一声道:“如今总督阿布·穆斯林大人拥呼罗珊本部圣战者四万人固守撒马尔罕;齐亚德·伊本·萨里将军又控制的阿姆河与锡尔河流域的几乎所有胡国的近十余万兵力,我们的兵力总数已经接近二十万,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区区一支不足三万人的安西唐军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微顿了顿,塞义德·本·侯梅德接道:“我阿拔斯王朝起家于呼罗珊,呼罗珊骑兵的素质在大食帝国中当属翘楚!英明神武的哈里发陛下又派来了阿布·穆斯林将军坐镇河中战场,定能一举歼灭唐军,替你家塔克报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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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猜猜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哈。

第三十一章 解鞍(四)(求订阅)

    塞义德·本·侯梅德所料非虚,他才刚刚把桑切淖尔打发走,便接到斥候来报,唐人三万大军已经兵临怛罗斯城下!

    作为怛罗斯城留守,塞义德一生经历无数战争、yīn谋、政变,此时此刻他表现出一名大食军人应有的勇气和气度。他并没有惊慌,一面派遣信使从旁门飞驰而出,去撒马尔罕搬救兵;一面整饬怛罗斯守军,亲自视察城阙防务。

    怛罗斯不像其余西域诸城,是大食人在河中一代的粮仓,地位非常重要,因而长期固守的兵力就达到近万人。虽然它的城墙不像撒马尔罕那样坚固,但若没有十倍于守军的兵力,要想强攻下怛罗斯城也是绝无可能。

    唐人想要速战速决!

    塞义德根据唐人急切的围城行动便可以推断出高仙芝的真实想法,如今之势,大食联军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唐人若想博得一丝生机,只有赶在撒马尔罕援军到来之前,攻克怛罗斯......

    “传我的将令,不论唐人如何叫嚣,拒不出战!”

    塞义德望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唐兵冷哼一声,心道我城中存粮丰盈,你这般围城,我便与你耗着!

    “可,可他们若是侮辱真主安拉......”副官冲塞义德瞅了眼,怯怯的试探道。

    “真主不会介意这一两句污蔑!将河中乃至安西之地尽数归到我大食的领土上,令其民众尽习天方教义才是对真主最大的尊重!”

    塞义德嘴角浅扬道:“他们要骂就尽管让他们骂,我就不信一场大战还能靠谩骂取胜!”

    “是!”那副官不敢再多言,冲塞义德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下了。

    “城墙上的守备兵力一rì三换,不得稍有疲敝!”塞义德冲北城的城门官瞥了一眼,高声吩咐着。

    “只要再撑上十天,我大食就将永统西域之地!”塞义德双臂高高张开,望天高呼。

    ......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高仙芝背负着双手,沉沉望着怛罗斯北城城头,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段秀实先是一愣,随即抱了抱拳道:“高帅,我已经命一队斥候查探了怛罗斯城周遭地形,其下多埋有山石,该是没有掘地入城的可能。”

    “噢!”高仙芝眼中的jīng光霎时散去,轻叹一声:“看来还是得强攻了!”

    距离他们抵达怛罗斯附近已逾两rì,兵将jīng神皆是养的充足。军中将士不论品阶都摩拳擦掌渴望和大食人决战,似乎大食人都是稻草人,自己的攻城不过是获胜前走的一个形式罢了。

    只有高仙芝自己知道,大食人有多么难对付。不论他在军中表现的多么自信乃至自傲,他都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三年前的那幕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三千大食jīng骑风卷残云般的将自己的五千步军击溃,连夺河中数城。虽然当时安西唐军的步军实力无法与今rì的jīng锐相比,但yīn影一旦产生,便不会被轻易的驱散、消除。

    若真要说来,此时强攻怛罗斯城,即便对于这支装备jīng良的安西唐军,胜算也不会超过四成。

    他将唐蕃联军的大本营扎在了五十里外的乌孙海湖泽中,并留了大约一千人看护营盘。那儿处于河中之地的十字路口,进可攻退可守,便是首战失利,他也可以从容的退到乌孙海,再做计较。

    剩余的人马则被自己悉数带到了距离怛罗斯北城三里外的一处矮原。他之所以选择从北门进攻,是因为这里地接沙漠,没有护城河作梗,除去了许多麻烦。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着人去探查怛罗斯周遭地形的缘故。

    临近沙漠的城市,其地质多疏松,若是碰到了流沙侵袭,说不准着人卖力挖上几rì便可掏出个底儿。但显然此次的好运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怛罗斯城地下竟全是最难挖掘的巨石。

    “高帅不必担忧,属下愿为先锋,率三千人替大军拼出一条血道儿!”

    见高仙芝面容yīn郁,段秀实略想了想便单膝跪倒兀自请命道。

    “唉,秀实你这又是何必?”高仙芝迈步上前虚扶起段秀实道:“既然拔汗那国主愿意替我皇帝陛下尽忠表节,我们就要给人家这个机会嘛,不然到时候他又要埋怨本帅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了!”

    “是!”段秀实顺坡下驴的起了身道:“只是眼下我们要赶时间,这样磨下去可是对我军不利啊!”

    他又何尝不知利用拔汗那的胡兵先行消耗大食人的jīng力、城防器械是最佳的选择。但阿布·穆斯林得到消息后肯定会火速率众赶来怛罗斯相助,以拔汗那胡兵的战力,指望他们在十rì内攻下怛罗斯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是这么耗下去,等到大食骑兵赶至怛罗斯城下,自己必败无疑啊。

    “嗯,我会让阿悉兰达率众冲锋三次,三次之后你便领jīng锐攻城吧!”高仙芝显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尽量的为安西军保存实力。

    “碎叶那边怎么样了?”高仙芝突然转过身子,朝身后的皑皑峰峦回望。

    “碎叶大捷,大捷啊!”听闻高仙芝问起此事,段秀实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您别说,李括儿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夺下了碎叶城,将摩泣支赶到了大漠里吃沙子!”

    高仙芝从段秀实的手里接过奏报,匆匆扫了一眼笑道:“如此,我们便是没了后顾之忧了。后辈们都这么卖命尽力,我们若再不发次狠,把怛罗斯城夺下来,岂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

    于李括,他到没有太多的情感。不偏不倚,不扶不压,这便是他高仙芝对待下属的准则。只要不是与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他都不会刻意的去介入干涉。这个少年如此抢眼,看来今后前途不可限量矣。

    “高帅只需一句话,我老段敢不为您效死命呼?”

    段秀实见高仙芝心情不错,便拍着胸脯作起保来:“我随高帅鞍前马后近十载,什么样的硬仗没打过?别说眼前不过是一怛逻斯城,便是撒马尔罕,只要您吩咐一句,我老段第一个持刀冲上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弟兄们中谁要敢皱一下眉头,我便把他的腿打断!”

    高仙芝见段秀实竟吃起李括的醋,心中只觉好笑:“哪个要你去搏命?我还指望着你替我“卖命”卖一辈子呢。你这样的老人儿可是死一个少一个,想这么快撂挑子不干,我可不允!”

    高仙芝笑骂着和段秀实聊了几句,便敛了敛神sè道:“传令下去,今rì申时埋锅做饭,酉时熄火归营歇息。今儿个,我便要夜袭怛罗斯城!”

    “末将遵命!”段秀实恭恭敬敬的冲高仙芝行了一记军礼,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怅惘。

    “今儿个,我便要夜袭怛罗斯城!”

    这句话,高帅七年前也同样说过!

    段秀实脑中深处的闸门骤然开启,记忆如cháo水般奔涌而出,一个个清晰的片段相继浮现心间。

    七年前他便是追随者高帅,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夜战!

    那夜月明星朗、鼓角连天,衔枚壮士仗刀行,快意斩落胡儿首;那晚秋风阵阵,旌旗招展,持槊将军付谈笑,铿然一声捷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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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后这句写的好赞啊,嘿嘿,期待怛罗斯之战!

第三十二章 夜战(一)

    约是子时时分,月已昏,夜已沉,世间万物似乎都归于沉寂。

    夜风一过,带起夏草连连。偶尔从齐腰的草窝子里飞出几只鸱鸮,发出呜呜的低鸣,宣泄着对静谧夜sè的不满。(注1)

    怛罗斯静静的伫立在这片平原间,宛若沧海中一颗被遗忘的珍珠。城中的守军,除了镇守各个城门的轮班以及戍守总督府的亲兵卫队,几乎所有人都沉入梦乡。

    唐军的兵临城下并没有给他们造成过多的压力,他们依然按照之前一般巡哨、换班。按照总督大人塞义德的话说,这支唐军孤军深入河中,已是疲惫不堪,根本不可能对怛罗斯城构成丝毫的威胁。

    若是唐军执意攻城,那便是自寻死路!他们只需轻轻的动动手指头,便可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巨石、滚木将唐人击溃!

    到了那时,迎面赶来的阿布·穆斯林将军就会率领数万呼罗珊jīng锐骑兵,风卷残云间将唐人全歼!那时全大食帝国最jīng锐的骑兵队伍,没有人能在他们的铁蹄下逃生!

    他们只需按照总督大人塞义德的吩咐,将城中每一处死角搜查妥当,防止有内jiān细作混入城中。保证了此点,他们便可安然的遁入梦乡......

    至于放哨巡岗的事儿,该谁去干谁去干,难不成唐人还能长了双翅膀,凭空飞进怛罗斯?

    但若是被分配到城头做岗哨,那便只能算你倒霉,怨不得旁人了。

    达乌德和哈立德便是这样的两个倒霉鬼,按照轮班今夜本不该他们守城,无奈dú lì军团第十三分队的那两个酒鬼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无奈之下,长官才将他们调到这里顶班。

    “他nǎinǎi的,一晚上才给二十枚银币,真他娘的不值!”

    达乌德从腰间解下一只牛皮酒囊,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浑浊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边淌了下来,晕湿了一地。

    “你就不能小声点?军中不能饮酒,何况我们现在还在值岗!”哈立德忙上前掩住达乌德的嘴巴,劝道:“若是被发现了,以塞义德总督的脾气,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哼,凭什么那两个酒鬼能喝我们便不成?不就是因为他们给侯塞尔使了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足足一布口袋的大食银币,啧啧,怪不得那俩痨病鬼每战没摸到枪杆都能平白得许多封赏!”

    达乌德又猛然灌下一口烈酒,怨声道:“像我们这样没门路的苦命汉,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都说真主安拉庇佑他的信徒,我们这么虔诚的拜服他,可他呢,他可曾给我们带来一丝毫的好运?”

    “你,你就不能小声点,一会侯塞尔将军就要巡查过来了!”哈立德急的直跳脚,双手合十冲达乌德祈求道:“这不也算是个机会嘛,反正守城也不是什么难挨的活儿,我们只需在这呆上一晚就能挣到二十枚银币,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完哈立德下意识的伸着头往西边望了望,见侯塞尔的巡哨队还在百步外,才长长松了口气。

    大食人的巡哨队以三百人为基准编制,其中每一百人设一名队长,每五十人设一副队长,分别统领其下兵卒。像队长、副队这样的军官多半能获得许多巡哨的补贴,而对于像哈立德和达乌德这样的底层士卒来说,层层盘剥下来,落到他们手里的银钱能有二十枚已是谢天谢地了。

    “哼,这可是卖命钱!”达乌德却是不依不饶的冷哼一声:“天知道唐人什么时候会攻过来,若是他们连夜袭城,最先挡箭挨刀的还不是我们?老子还想暖在被窝里呢,凭什么好事儿都让他们占了!”

    “哎,看你说的,唐人长途跋涉,怎么可能再连夜突袭?难不成他们的身子是钢铸铁打的?”

    哈立德摇了摇道:“旁的事儿不要多想,我们只需要在这儿挨上一晚,到明儿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二十枚银币可就到手了!”

    “瞧你那点出息!”达乌德鄙夷的瞥了哈立德一眼,将酒囊递给了好友:“你也喝两口暖暖身子,晚上这天气真他娘的冷!”

    “这,军中不让饮酒......”

    “叫你喝你就喝哪儿他娘的那么多废话。”

    “可若是唐军突然来了......”哈立德朝城外黑黝黝的草丛中望了一眼,却不知为何竟打起了战栗。

    “唐人若是来了,由老子顶着,不用你担心!快他娘的喝了,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

    “哎,哎。我喝!”哈立德忙从老伙计手中接过酒囊,轻抿了一口。

    “还真是好酒。啧啧。”

    “你一口,我一口!要是没这老伙计陪伴,这漫漫长夜老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熬!”

    不知不觉中,二人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身子一沉,倚靠在怛罗斯北城城墙的垛口上,入了梦乡。

    ......

    ......

    距离怛罗斯城不远的唐军营垒,突然闪现出点点碎光,渐渐的这碎光聚成一条长长的火龙,悄无声息的朝怛罗斯城外行去。

    他们每人身上都背负着数个土袋,口中衔着木枚,脚上绑着软布,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依据高仙芝的指示,拔汗那国蕃兵行在最前,安西唐军jīng锐紧随其后,借以相互照应。而葛罗禄人则是去执行另一个任务,没有出现在联军队列中。

    最引人瞩目的是,在队列的正中由甲士兵卒推行着数百辆样子古怪、高低不一的车架,其上皆覆有油皮毡,显然是高仙芝下令有意而为之。

    这次的夜袭唐军准备的很充分,上至节度将军,下至火长兵卒,都为此战做了很多调整布置。最明显的易变体现在军队的阵列上。高仙芝弃用平素行军多用的方型左右中三军阵列,而是选择了一字长蛇的方式进行行军。

    这样的行军方式在最大程度上将唐军隐藏了起来,加之在距离城墙三里的时候高仙芝下令全军熄灭火炬,若非抵达城下,大食人很难发现于漆sè黑夜中潜心的唐军。

    能否成功抵达怛罗斯城下是此战的关键!

    夜袭最明显的优势便是出其不意,如若唐军能够在多半数大食士卒沉睡梦乡时突然杀到怛罗斯城下,他们便可以轻松的借助手中的土布袋,堆积出一条与城墙同样高的鱼梁道,让士兵们登道攻城!

    积鱼梁道而攻城,这样的选择显然比借助云梯强攻合适的多,拥有近三十步宽的鱼梁道,大唐军士甚至可以和大食人面对面的对决而不落丝毫下风!

    “高帅,嘿嘿,光是这近百车利器便能让大食人好好喝一壶,依我看,弟兄们都可以落回清闲了!”

    李嗣业看到队列正中的弩车便禁不住搓着手掌赞叹一番,这一路来已是数次“失言”了。

    “你小子想的倒美!”高仙芝显然心情不错,左手挽着缰绳,半开玩笑的点了点李嗣业道:“拔汗那的蕃兵只是去消耗的,这一仗咱们安西军才是主力!”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高仙芝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长叹一声:“怕是从我们投入安西军中的那一刻,这一辈子就注定难得清闲了吧。”

    “嗣业,你后悔吗?”高仙芝半眯着眼睛,冲李嗣业微微一笑。

    “后悔作甚,男儿若不能拓土开疆,整rì窝在宅子里,别人我不知道受的受不住,我老李肯定得憋屈死!”

    是啊,男儿生之即当守护家园,拓土开疆。这是男儿的责任,这是男儿的担当!

    这是我们的故土,自从高宗朝以来这儿便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是来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边城旌展,呼一阵夜风凌厉。寒月照、烽火明燃。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持槊迎起,笑儒自多来误。

    壮岁从戎,喝一声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残虏溃尽,请缨提锐旅。且将此恨,一鞭直渡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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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鸱鸮:即猫头鹰在中国的古称。

第三十三章 夜战(二)

    怛罗斯城郊的野草有齐人高,很好的给这支联军做了掩护。加之高仙芝又下令属下衔枚裹足而行,故而直到唐蕃联军潜行到怛罗斯城三百步外时,城头的守卫才注意到城郊外的异样。

    大战在即,没有必要再做掩饰。在这个距离,唐军完全可以向怛罗斯城发起总攻。

    “传我将令,命拔汗那国主阿悉兰达率手下兵卒驰到城下,搭设鱼梁道!”

    高仙芝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城头的防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怛罗斯北城城头的防卫兵力不会多于两千人。自己只要赶在城中士卒驰援到北城前搭设好鱼梁道,就可以有七成以上的胜算拿下怛逻斯城。

    传令官得令后,举着一枚暗红sè的小旗朝不远处的拔汗那军阵纵骑驰,毫无一丝犹豫。

    “战!”“战!”“战!”

    安西唐军纷纷举着横刀振臂高呼,此时已是图穷匕见,没有必要再做任何的掩饰!

    要战便要刀刀见血,要战便要战个痛快,今夜,他们为了大唐的荣誉而战!

    风猎猎,水萧萧,皓月将细碎的银光投shè到怛罗斯河中,恍若繁星点点。

    哈立德打了一个酒嗝,从朦朦胧胧的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在梦中,数万唐军夜袭怛罗斯城,水银泻地般的横扫城头守军,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夺下了怛罗斯城。

    唐人实在出现的太过迅捷,弟兄们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人夺了城池。为了保命,大部分弟兄都放弃抵抗,向唐军乞降。大伙儿认为以唐军的仁德美名,定不会作出杀俘的丑事。只要能保住xìng命,让他们做什么不成?

    可谁曾想到,唐人竟将俘获的大食军队绑缚驱赶到怛罗斯河畔,纷纷斩!

    鲜血染红了怛罗斯河,唐人用大伙儿的尸在河谷两岸堆出了一面齐人高的矮墙

    “嘶!”哈立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紧了紧脖颈处的衣领。他喝的酒水太多,此时只觉脑袋分外胀痛。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向垛口外望,哈立德看见明晃晃的的数万具火把。

    哈立德揉了揉眼睛以证明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定睛一看后却发现梦中的场景竟然变成了现实!

    “敌袭!敌袭!唐寇袭城了,唐寇袭城了!”哈立德大声的呼喝着,唐人来势汹汹,而己方几乎毫无准备。他可不想梦中的场景变成现实,己军一定要尽快做出应对的措施!

    “达乌德快起来,唉,老伙计,唐寇夜袭了,快起来唉。”

    哈立德见好友还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城头,忙上前扯拽。

    “别烦我,没看老子正睡着呢吗。什么唐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刚刚一直在说梦话!”

    达乌德根本不耐睁眼,不以为然的冲哈立德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少自讨无趣。

    “哎,不是梦话啊,不是梦话!是真的,唐人真的攻城了!你快起来看看,起来看看啊!”哈立德急的直跳脚,无奈之下只得上前扯达乌德的头发。

    “啊!”达乌德只觉头顶传来一股剧痛,一个挺身便跳了起来,冲老伙计大声咒骂着:“你又犯什么病,老子好不容易才眯上了眼,就把你小子扰了清梦!”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城头的火把朝城外望,却是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我了个乖乖啊,还真是唐寇!”

    达乌德差点没吓的坐倒在地,低声咒骂着该死的唐寇:“这帮牲口恁的喜欢搞夜袭,他们真他娘的不是人,专挑人钻被窝的时候踢场子!”

    “哎,你就别抱怨了,快通知侯塞尔将军,再晚真就来不及了!”

    “嗯,快吹角,吹角!”

    达乌德手忙脚乱的从不远处的一个皮袋子中摸出牛角,牟足劲头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瞬间便穿破了大食士卒的美梦,把他们带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唐人夜袭攻城了,唐人竟然夜袭攻城了!

    牛角声从城头传到了城中,从城北传到了全城!

    尚在军营中熟睡的大食士兵一个个如诈尸般挺立起身。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一边将凌乱散落的衣衫囫囵个套在身上,一面捉起手边的兵器,一步三跌的冲出营房。

    “敌袭,敌袭,北城城外发现大股唐军,所有兵卒到城北集结!”

    传令兵匆忙的在人流中穿行着,淌过一个个缝隙,将唐人兵临城下的不利消息传告给每一个弟兄。

    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时间,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布防,他们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调度兵力,迎击这个有着钢铁意志的敌人!

    塞义德·本·侯梅德自从听到牛角声后,便从城中的都督府率亲兵队火速赶到了城头,他实在没想到高仙芝敢兵出诡道,在唐军最疲敝的时候冲到怛罗斯城下,夜袭谋城!

    “着令穆哈努调集民壮上城协防,并告诉侯塞尔不惜一切代价,要抵挡住唐人今夜的攻城!他们拼的便是一个时间,只要撑过了今夜,唐军自会不战而溃!”

    “是!总督大人!”亲兵冲塞义德抱了抱拳,转身火速朝城北奔。

    “希望还不要太晚,阿布·穆斯林将军啊,你何时曾能来援啊!愿真主庇佑怛罗斯,愿真主庇佑怛罗斯”

    塞义德闭上了双眼,嘴唇微微抖动,默然念诵道。

    不多时的工夫,拔汗那国的胡兵已经杀到了怛罗斯城下。

    他们每人身上都扛着树只土袋,到达城底后迅疾的将土布袋丢到了城墙下。

    一袋、两袋、三袋

    这些装满泥土的布袋甚为瓷实,垒落起来甚为稳固。此时怛罗斯城中的主力还没有赶到北城驰援,故而只有零星的羽箭从城头shè下,根本对拔汗那胡兵造成不了什么有效的威胁。

    阿悉兰达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冷冷一笑。传说中坚固无比的怛罗斯城也不过如此,待自己将这鱼梁大道垒齐,便是怛罗斯城破之时!

    “再加把劲,加把劲,第一个攻入城中的勇士赏羊千头!”阿悉兰达双眼中投shè出一股贪婪的,他高仙芝想借自己的实力磨耗大食人的军械实力,却偏偏没想到自己一举便能攻克怛罗斯城。到了那时,这份大功便将由自己独享,由他阿悉兰达独享!

    只是,拔汗那人的好运却似到了头,越来越多的大食甲士赶上了城楼,将一个个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城楼上掷砸了下来,一些拔汗那士卒躲闪不及,被生生砸成了肉饼,鲜血一时从肉身上涌了出来,将大地染成一片赤sè。一些已累及的有数十尺高的“墙磊”也被砸的东倒西歪,怛罗斯城外满是一片痛苦的尖叫呼喊声。

    “该死,该死!”阿悉兰达愤恨的空挥着拳头,冲心腹亲兵嘶吼着:“上冲梯,给本王上冲梯,本王就不信了,小小的一个怛罗斯城能够阻挠我拔汗那勇士的脚步!”

    “遵命!”

    阿悉兰达口中的冲梯足足有十五丈高,在数名拔汗那将领的指挥下兵卒们将略显笨重的冲梯架到了城墙墙根下。

    这个高度已经完全高于怛罗斯城墙的高度,在同伴羽箭火力的掩护下,一熊勇无畏的怛罗斯勇士登上了冲梯,迅疾的朝上攀爬着。

    一名胡兵队长在兵卒的掩护下冲上了十五丈的冲梯顶端,与城头的大食士卒搏击拼杀,一连杀了十数人。无奈城头的大食士兵实在太多,他一着不慎,被几名大食士兵一齐袭击下盘,坠落竿头。

    眼见坠地,他见冲竿上有条绳索垂着,便迅疾的抓住,一翻身又爬上竿头,继续向上攀爬。

    一步,两步,三步

    一切复又从新开始。

    城外的人拼命的向上攀爬,企图冲入城;城内的人拼死抵抗,势要将敌寇拦在城外!

    无数的滚木从城上砸了下来,转而向冲梯袭,木质的冲梯如何能承受如此力道?只听咔嚓一声声脆响,高达十五丈的冲梯轰然倒塌,其上攀爬的近百名拔汗那勇士随着冲梯一齐跌落,摔至血肉模糊。

    不过借助袍泽弟兄们拼死挣得的时间,堆砌鱼梁道的士卒已经将这面墙磊铺就十丈高!

    “冲上,为了拔汗那,火神阿胡拉美兹达在庇佑着你们,战啊,勇士们,今夜为了拔汗那!”

    阿悉兰达的双目已近通红,奋力张开双臂,发出阵阵嚎呼!

    ps:今天码字还是比较顺的,一气呵成,继续码下一章。2900多字,只需2000字的钱。!

第三十四章 夜战(三)

    越来越多的拔汗那将士攀上了鱼梁道,一步步的朝怛罗斯城墙迈进。近三十步宽的鱼梁道可以同时容纳十多人奔驰,完全不会影响到胡兵阵列整体的速度。

    虽然在十多丈高的鱼梁道上奔行相较于平地较难掌握平衡,但如此更能激发出兵士的勇气和斗志。不冲过去杀光大食人,就会被大食人砸下鱼梁道以粉身碎骨。

    既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当然还是你死罢......

    当然,拔汗那军卒的甲胄、军械是他们最大的短板。细细看来,这些冲向怛罗斯城墙的胡兵或手持朴刀或攥着一柄枪头发乌的长枪,穿着乌七八黑的皮甲,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头盔都没有。

    如此的装备怎么可能抵御住大食人的疯狂攻势?这些安拉的信众甚至都不需要投掷滚木、石块,只需对着鱼梁道一轮攒shè,就能将几十步外飞速奔驰的拔汗那人shè成筛子。

    鱼梁道虽然足有三十步宽,但在羽箭的漫shè下仍是被完美的覆盖。

    这个时候“替人搏命”的拔汗那士卒便被逼上了绝境,或者在推搡慌乱中跌下鱼梁道,或者倒吸一口气,一举冲过这座奈何桥。

    这样,走在前面的拔汗那兵士便成了最好的人肉盾牌,抵御住了如蝗羽箭。他们身死之后,袍泽不会丢弃他们的尸,而会将其挡在身前,继续向前奔去......

    少部分人的死亡,也许能换得大部分人的生还。虽然算不上公平,但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不知是因为大食人的羽箭气势变弱,还是人肉盾墙起到了作用,拔汗那士兵的阵亡数量渐渐减少。他们每向前迈出一步,就距离复仇近了一步。

    他们在心中默念,到达怛罗斯城头后,就要提死去的袍泽报仇,替火神阿胡拉美兹达除恶。

    “上楼车,快上楼车!一鼓作气把怛罗斯城拿下来,不要犹豫,不要停歇!”

    在城墙之下向上望去,鱼梁道上的甲士就像甲虫一般细小。阿悉兰达长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着。现在双方都是憋着一口气,谁能将这口气憋到底,便能在战场上获得极大的主动,从而一举击溃对方!

    阿悉兰达口中所说的楼车是一个比怛罗斯城墙还高大的八轮木车。从安西出发时,楼车被拆卸成了许多零散的木板,木轮直到抵达怛罗斯城附近,高仙芝才下命将楼车从新组装。

    这种楼车自开元年间来本已失传,此次安西军带来的楼车据说是疏勒都督李括从河中带回的匠人所重新研制。这些匠人虽然落魄河中多时,手上的匠艺活儿却没有落下分毫。在李括的命令下,他们rìrì夜夜潜心研究,回忆曾经楼车的结构、机关,终于绘成了一幅样图。

    高仙芝在看过这副样图后连连拊掌赞叹,并命安西都护府内的各军匠全力配合制造这种楼车,最终在讨伐大食人之前制作完毕。

    这些楼车设置在鱼梁道两旁,因为比城墙高出不少,可以shè杀城内的守军。

    许多拔汗那的将士就躲藏在楼车里,在袍泽的推送下来到怛罗斯城侧,轻松的弯弓搭弦,收割着生命。

    “啊!”

    “呃...呃!”

    许多城中的甲士猝不及防,被拔汗那人shè杀不甘的倒在了地上。尽管他们兀自挣扎,企图逃离死亡的厄运,但最多不过抽搐了几瞬,他们眼中的光芒就此消散。

    渐渐的,怛罗斯城守军出现了伤亡,且疲于应付从楼车中shè来的羽箭,很难再对鱼梁道上的拔汗那人构成有效的威胁和阻击。

    “冲过去,不要犹豫,冲过去!”

    一名队长模样的拔汗那军人挥舞着朴刀,大声咆哮着。

    眼下袍泽为自己争取了很好的机会,一个冲到城头的机会。自己绝不能让它从手边溜走!

    此时的羽箭并不密集,只要稍加躲避,便可以轻松闪过!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在距离怛罗斯城头还有十五步的时候,突然从对面闪出两百余名大食军卒。他们手中握着清一sè的银杆长枪,面容冷峻的看着对面的敌人。

    “杀光他们,以真主的名义!”侯塞尔冰冷的甩下这一句话,就如同他rì常念诵《可兰经》般旁无杂念。

    这些长枪手显然训练有素,紧紧的上前封锁住拔汗那人唯一可能登墙的角度。

    刺、戳、挑、引......

    简单的几个动作起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大食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便可把鱼梁道上挣扎的拔汗那勇士挑入深渊。

    他们毫不理会拔汗那人手中的刀剑,只一次次的向这些可怜虫的下盘刺去。

    失去了平衡的人,不可能再作出有效的抵抗。他们闪躲着,推搡着,为了自己不跌下鱼梁道而将袍泽弟兄挤了下去。渐渐的,拔汗那士卒产生了慌乱,本来相对宽阔的鱼梁道竟然显得拥挤不堪。

    “不要害怕,冲过去啊,后退只能死!”拔汗那队长眼眶几yù崩裂,长吸了一口气,竟是助跑几步一个纵跃跨过了最后那几步的坎儿。

    拔汗那队长兜头便砍,短短的几刀下去,数个大食人的脑袋便顺着垛口滚落了下去。鲜血如同泉水般从脖颈中喷涌而出,溅的他满面血红。

    品尝道血液美味的拔汗那人如同一只野兽,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三个,五个,七个......

    似乎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个恶魔,尽管在城头的大食人足足将他包了圆,但就是没有人敢上前挥出那一刀。

    一些拔汗那士卒见到队长的英勇表现,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他们学着那队长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纵跃跳至了城头。

    当然有一些士卒在空中就被长枪手戳了个透心凉,再毫不留情的扔到了城下;也有一些士卒脚下一软,干脆直接就摔到了城下。

    不过,无论如何,城头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拔汗那人。

    侯塞尔显然没有预料到拔汗那人如此英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见北城竟有失守的可能,副将穆哈努一把推开这个窝囊废道:“圣战者们,拔出你们腰间的弯刀,为了安拉而战!”

    穆哈努一言点醒了许多惊愣的大食人,这些安拉的信众在听到真主名姓的瞬间,仿佛从内心深处爆棚出一股奇特的力量,口中默念着什么迎了上去。

    ....................................................

    ps:怛罗斯攻城战之惨烈,实属旷古鲜有......

第三十五章 夜战(四)

    白刃战,白刃战!

    如今,双方对于怛罗斯北城的争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的兵勇们用弯刀砍,用朴刀劈,用拳头砸,用牙齿咬。

    几乎所有能想出来的方法,都被兵勇们付诸实施。

    如今的怛罗斯城俨然成为了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拼命的冲了进去,城内的人竭尽全力的迎了出来。此时此刻,无论民族信仰,无论贫贱贵富,都在为了生存这一最基本的愿望而奋斗!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对于这些底层的兵卒来说,他们本来没有任何仇恨,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却为了当权者膨胀的权力**出卖者自己的青chūn、灵魂乃至生命。

    但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更可能的活下去,活下去!

    要活下去,就得不断的杀人,杀人,再杀人!

    虽然冷酷,却是真实。

    每当持方盾握朴刀的拔汗那兵卒涌上来一批,大食守卫便会将弯刀挥的嗖嗖作响,不要命的上前迎击。穆哈努将军说过,他们受到真主安拉的祝福,刀枪不入!

    抱着这样的幻想,这些信徒不留余地的将弯刀的刀口喂到了敌人的脖子上,却也同时将自己的要害展露给了拔汗那人。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拔汗那军卒的脖子上被砍出一道大血口,而大食军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开了膛。在死亡面前,任何人一律平等。不管你信奉的是无所不能的真主安拉,还是仁慈博爱的火神阿胡拉美兹达,只要白刃上身,大多逃离不了重伤乃至死亡的命运。

    渐渐的人数的优势显现的了出来,兵源补给更加迅捷的大食人一步步的压缩着拔汗那勇士的空间,渐渐的将他们逼到了北城的一处垛口处。

    二百人,一百七十人,一百五十人。

    存留在城头的拔汗那士兵越来越少,通往城头的鱼梁道越来越难走。三十步宽的布袋上堆满了双方兵勇的尸体,一不留神脚下绊了蒜,便能叫你跌下去作个冤死鬼。

    一切美好的愿望最终都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

    阿悉兰达还在做着率先冲入怛罗斯城立下头功的大梦,大食人已经渐渐封锁了所有通往城阙的小道。

    当最后一名拔汗那勇士不甘的倒在城角,拔汗那人声势浩大的攻城夜袭宣告了失败。

    不论阿悉兰达承认与否,这次的对决与其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不如说是大食人一边倒的绞杀。自己付出阵亡两千余名士卒的代价,换来的不过是通往怛罗斯城的一面尸墙。虽然大食人不可避免的也会出现伤亡,但依靠着地形优势和齐备的铠甲,他们付出的代价要比拔汗那人小的多。

    借着火把的微弱光线,阿悉兰达可以清楚的看到墨sè城阙下滚落的人头、断肢、残臂......贵为拔汗那国主的他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尽管已经竭力忍耐,他还是呕了出来。

    城阙上满是黏稠稠,暗兹兹的液体,犹如毒蛇吐出的毒液般让人作呕!

    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怎么会是这样,自己便这样输了?输的血本无归?

    “国王陛下,收兵吧!”一名心腹见阿悉兰达如此木讷的神sè,心中吃痛咬了咬牙,终是劝声道。

    “收兵?收兵......呵呵,收兵,我还有什么可以收的,哈哈,输完了,输完了......”

    阿悉兰达仿佛是一只被戳中七寸的毒蛇,发出阵阵哀诉。

    只是高仙芝却没时间让他缓解情绪,不待阿悉兰达下令,便冲传令官挥了挥手示意拔汗那蕃军收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从前军传开,弥漫开来,传到了阿悉兰达的耳边。

    “国王陛下,高将军下令收兵了!”

    “什么?他下令收兵,哈哈,他下令收兵了。我们拼完杀完了,他下令收兵了,哈哈。我真傻,我真傻!”

    阿悉兰达愤怒的挥舞着手臂,高声咆哮着。此次攻城,安西jīng锐根本没有发动一波攻势,完全是由拔汗那军队做着搏命般的冲击。他本以为在自己势衰之时,高仙芝会派兵相助。谁曾想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工具,一个消耗大食人的工具!

    哈哈,自己真傻,竟然以为高仙芝会给自己立下头功的机会!

    他把什么都算好了,他算定了自己会受重挫,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把自己送上了覆灭的道路!

    想通此道,阿悉兰达像只泄了气的皮阀软倒在地,双手抱头痛哭不止。

    他什么都没了,这站之后拔汗那的军队至少损伤了七成。即便唐军赢了又如何,他还是获得不了一丁点实质xìng的好处与补偿。

    “陛下......”

    “闪开!”阿悉兰达瞪了心腹一眼,吃力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冲那面刺眼的唐军大旗走去。

    “高帅,我们真的要退军?”段秀实见高仙芝示意拔汗那胡兵撤军,以为他要退军抢步上前询问道。

    “当然不会退军!”高仙芝信心十足的捋了捋胡须道:“如今开胃小菜已经上了,我们便来坛子烈酒,让大食人好好喝一壶!”

    “高帅,我就知道你不会退军!”得知了高仙芝的真实想法,段秀实长出了口气道:“如此,我便下令全军出击!”

    “嗯,你和嗣业分别率五千人攻北城两翼,务必在天明之前,将怛罗斯城给我拿下来!”

    高仙芝微顿了顿道:“自己要小心些,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车弩击之!”(注1)

    作为安西唐军的秘密武器,车弩才是这次攻克怛罗斯城的关键。

    “属下遵命!”段秀实冲过高仙芝行了记军礼,毅然转身赴命。

    伴着隆隆的金鼓声,无数蒙着油毡的车弩缓缓朝怛罗斯北城驶去。

    张弦,开弓。

    一时万箭齐发,怛罗斯城头楼橹颠坠,其上壁垒无不损毁。

    ....................................................

    注1:车弩,十二石强弩,以轴转车(即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搁一枝巨箭,“长三尺五寸”,“粗五寸”,以铁叶为翎,左右各放三枝略小的箭矢,诸箭一发齐起。

第三十六章 荒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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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荒野(二)

    “可是,侯塞尔将军,鱼梁道上还有很多我们自己的兄弟啊”一名亲兵闻听此言,咬了咬牙还是向侯塞尔劝谏道:“这时候若是用投石机抛shè,鱼梁道一崩塌,上面与唐军拼杀的弟兄们可就都没了活路啊”

    投石机是怛罗斯城守军的秘密武器,不到最后时刻根本不会拿出来。现在眼看着唐军就要攻上城阙,使用投石机当然无可厚非,可侯塞尔将军用它投shè的对象竟然是牵系着无数弟兄xìng命的鱼梁道。

    他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接受真主教导他们要善待自己的弟兄,虽说不上同生共死,却也绝没有在兄弟背后捅刀子的道理

    “你眼睛瞎了吗”侯塞尔上前一把捏住亲兵的下巴咆哮道:“唐人就要冲过来了,唐人就要冲上城楼了你眼睛瞎了吗,他们根本挡不住唐人,他们就是一群废物老子不想因为一群废物把命搭进去下令投石车抛投,砸毁那个该死的鱼梁道,把它砸的稀烂,给老子把他砸的稀烂”

    侯塞尔猛然松开捏在亲兵下巴上的虎掌,冷笑道:“不想让他们死,我们就得死,若是唐人夺得了城口,你认为以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能抵挡多久?”

    亲兵如遭雷击,脑中直是一片空白。

    啊,啊,啊

    原来自己这些人在侯塞尔将军就是徐吃等死的饭桶,原来自己这些人的xìng命在这些军官面前贱如蚍蜉

    哈哈,哈哈

    那亲兵就似丢了魂般跌跌撞撞的朝城头的投石车走去。

    是啊,他们本就贱如蚍蜉,他们的xìng命本就不值一提。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欺骗着自己,认为只要是虔诚信奉安拉的信众,就会得到真主的祝福。

    呵呵,唐军要攻上城头时真主在哪里?弟兄们要丧命时真主在哪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主若是有,那真主也是只会庇佑权贵的马屁jīng

    哈哈,哈哈

    虽然距离投石车只有二十来步,但在他看来却有如万里。好不容易挨到了掌管投石车的队长身前,那亲兵却是喉咙一阵干涩哽咽,说将不出话来。

    那是他的兄弟啊,他现在竟然要传递侯塞尔将军的命令,将他们的生命终结这样的事儿为什么要由他来做,为什么,为什么

    侯塞尔方才咆哮的声音如此之大,那队长虽然没有听清每一句话,却也将侯塞尔将军大概的意思弄了清楚。同情的拍了拍那亲兵的肩膀,掌管投石车的队长决绝的下达了投shè的命令。

    他是一名大食军人,他只会选择服从,服从上官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尽管这个命令看上去冷酷无情,看上去不甚合理,但他只能服从,因为他是一个军人。

    黝黑笨重的投石车被推到了垛口,在十几人的配合下,这个怪物扭动着自己的躯体,发出一连串的怪叫。

    吱吱的摩擦声听上去是那么刺耳,仿佛他们正拿着一柄弯刀在重伤的袍泽胳膊上割着。

    吱吱吱吱

    是他们做的,杀死弟兄的竟然是他们自己

    多么的嘲讽,真主便教会了他们互相残杀吗?

    每个人脸上皆是铁青sè,他们十分清楚将扳机扣动后会产生什么后果,可是他们没有选择。是侯塞尔将军逼他们做的,不摧毁鱼梁道,全怛罗斯的人都得陪他们一起死

    不要怪他们,他们没有法子,他们走投无路了

    吱吱吱吱

    木质长臂被完全拉展开,几名士卒在麻藤绑缚的铁盘上放上了数块巨石。在这个角度,投石机的长臂已经被最大限度的展开,绑缚级联长臂与车体的牛皮筋挣得兹兹作响。

    “一、二、抛”队长一声令下,十数名大食士卒松开了长臂,牛皮筋猛地收束弹起,磨盘大小的巨石带着猎猎风声砸了出去。

    直指鱼梁道,磨盘大小的巨石直指鱼梁道

    “不要,不能这样,不”

    尚在鱼梁道上奋死拼杀的大食军卒感到背心传来一阵寒意,忙回转过身子瞅去。他们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巨石砸倒,化为一堆肉泥。

    城头的大食人显然不希望唐军获得丝毫的喘息着,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巨石接踵而至。

    巨大的力道将本就一触三摇的鱼梁道击的连连震颤抖动,许多搭设仓促的布袋直接从上滑了下去。一些唐军士卒脚下踩了空,毫无征兆的滑落鱼梁道。

    大食军卒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在巨石面前人人平等。一些位置靠后的大食士兵还好,冲在最前的士卒立时便遭了殃,有的巨石落在“浮桥”正中,将一大片布袋带下,陷出一个大坑,有的巨石从他们身后飞来,生生将自己的腿骨砸断。

    混乱,如今的鱼梁道上满是混乱

    不管是大食人,还是唐人都忘记了拼杀,拼命的朝各自的方向抱头冲去。

    “砰”“砰砰”又有三块巨石砸了过来,更糟的是,投shè的时候这些巨石方向稍稍偏出,敲砸在了鱼梁道的侧面。搭设鱼梁道时本就是很是仓促,虽然能保证士卒安然通过,却并不意味着其无坚不摧。遭受到如此大的撞力,鱼梁道再也不堪重负,数万个布袋搭设的“浮桥”瞬时脱力,朝西侧倾然倒塌。

    “浮桥”之上的数千兵卒就如同沧海一粟,卑微而渺小。从城上看去,他们就如只只误入油锅的蝼蚁般兀自挣扎着。

    他们拼命抓住手中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砍豁口的刀剑,布满血渍的土袋,不知名姓死人的胳膊,露出森森骸骨的尸

    他们不想死,他们不想从高达十多仗的地方摔下去,跌的粉身碎骨

    巨石只是逐点而击,鱼梁道毕竟阔大,并没有全部倒塌。远远望去,鱼梁道的中段受创最严重,几乎主体的“桥架”全部坍塌,其间的兵卒,不论是大食人还是唐人现下大都随那千万布袋般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稍远一点的地方,情况就没有这么糟糕。虽然也有石块砸向其间,但大多是从中段弹来的,二次受力后力道已经卸掉不少。除了桥基的一些布袋有婿位,这部分的浮桥大体还保留着原存的模样。

    投石机虽然威力巨大,毕竟不可能连续投shè,经过一轮轰击后,这个庞然大物进入了短暂的“休息”。在鱼梁道上侥幸得以生存的兵卒纷纷拼尽全力,试图从斜挂的布袋间翻上身来

    短短数刻间,鱼梁道上就死去了近千人,生者暗自庆幸的同时却生出了一股沉沉的恐惧。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或被巨石直接砸死,或跌落鱼梁道生生摔死,只会有一瞬间的痛苦

    而恐惧却是持久不散的,它无孔不入,在你最虚弱的时候侵入你的身子,慢慢的折磨你。

    等待是最痛苦的,无休止的等待,丝毫不知道结果的等待

    他们听的到城头大食士卒装填巨石的声音,他们听得到投石机木壁转动发出的吱吱声,他们能听到自己因为过度惊惧心脏发出的咚咚跳声。

    他们不想死,不想死,他们才从阎王爷身边溜了出来,可不想这条小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收了去

    “不要再投shè了,不要再投了”见到有些弟兄正从鱼梁道上奔来,侯塞尔将军的传令亲兵猛然站起了身。他本已经绝望,认为是自己害了这许多兄弟。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将在无边的内疚和自责中度过,他仿佛坠入了一个黝黑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

    但就在这时一束白光猛然shè入了山洞,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要再投了,那边是我们的弟兄,让他们过来”

    没有人理睬他,掌管投石车的队长仍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下达了投shè的命令。

    “吱吱”“吱吱”

    长臂再度向下压去,只是此次下弯的距离稍有减少。

    他要彻底毁掉鱼梁道,他竟然要彻底鱼梁道

    “砰、砰砰”

    果不其然,此次石块的投shè弧度减少了许多,生生砸在鱼梁道靠近城头的一端。投shè的弧度虽然减少不少,但力道却是没有减弱分毫

    鱼梁道本就是摇摇yù坠,经过这一次沉重的碰撞,这座临时搭建,起于茫茫漆夜的浮墙彻底倾覆

    鱼梁道彻底倾覆,带着美好的、邪恶的、自傲的、自卑的所有念想,一齐湮灭。

    ps:写的累死了,赶紧喝口水去。2900字章节,。

    ♂♂

第三十八章 荒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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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荒野(四)

    高仙芝闻听此言,立时面如土s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按照他的推算,即便是轻骑兵连夜兼程的疾奔,阿布·穆斯林要及时赶到怛罗斯河畔也得到今rì天明后。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谋剌鄂逻呢,谋剌鄂逻呢!我不是叫他率部族骑兵去怛罗斯河畔守着呢吗?他怎么没有阻止大食骑兵渡河!”

    高仙芝已近乎崩溃,猛然拽起斥候的衣领,急剧的摇晃着。

    “高帅,呃,高帅......”那斥候风驰电掣的赶到怛罗斯城下传递消息本已是jīng疲力尽,现下又被高仙芝这般折腾,早已是被摇的七荤八素。

    “高帅,你先放下他,听他慢慢说!”段秀实心中暗叹一声,忙开口劝道:“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啊!”

    “哼!”高仙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把那斥候丢了出去。

    “说,怎么回事!”

    “高帅,高帅......”那斥候满是委屈,揉了揉肿胀的腰身哽咽道:“谋剌鄂逻叶护说,说大食人势不可挡,他们迎击了两轮,却仍是抵挡不住。”

    “放屁!”听到此处,高仙芝实在忍耐不住,竟是爆了粗口。“老子又没让他跟大食人拼命。老子只让他拖上半天,老子只让他给我拖上半天!他守着一条怛罗斯河,有着五千jīng骑,连半天都拖不了?废物,一帮废物!”

    高仙芝气的嘴唇连连发抖,身子也跟着一震一颤的战栗了起来。

    “高帅,此时不是懊丧之时啊,还请你早做决断!”

    段秀实见情况已万分危急,忙跪倒在地向高仙芝力谏。

    “罢了,罢了。”高仙芝就像一只被放干了血的公鸡,全然再无半点斗志。“还谈什么决断,传我的命令,全军鸣金收兵,撤回神海子!”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选择的机会,现在却连这个苦恼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阿布·穆斯林已经率手下骑兵渡河,若是自己此时还不整顿军队离开,待到阿布·穆斯林兵临城下与城内守军汇合,前后夹击下自己真怕会全军覆没。

    “高帅下令,鸣金收兵!”

    “听到了吗,高帅下令,鸣金收兵!”

    段秀实等的便是这句话,此番听了后自是大喜,一遍遍的冲身旁的传令兵重复着。

    “哎,哎。”知道事情危急,那传令兵也不与段秀实计较,飞速翻身上马,传令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此厢大唐号角手吹响的不是胜利之音,而是低沉凄凉的撤军之乐。

    其音哀然怆然,闻者无不为之慨叹。

    天宝十年七月,仙芝久攻怛罗斯城不克,遂引三军退神海子,稍作整顿,以期再战!

    ......

    ......

    距离怛罗斯城不远处的神海子内,挤满了安西唐军。

    夜袭怛罗斯失败以来,安西唐军便在主帅高仙芝的率领下稍作整顿。出乎高仙芝的意料,唐军和拔汗那蕃兵的伤亡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抛去直接阵亡的将士不算,光是挂彩负伤的将士就足足有近八千人。这个数字绝对是惊人的,要知道唐蕃联军一共才有三万人,其中竟然有八千人受了伤!

    这些人多是在攻城攀爬云梯时,身重流矢。虽然伤势不是致命的,但于唐军来说亦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神海子虽然位置隐秘,但容纳了这么多的军士迟早会引得大食人的注意。到了那时,唐军必定会和大食主力交战。带着满营伤兵和jīng锐大食骑兵相战,怕是哪个统帅都不想看到的吧。

    即便大食人没有发现唐军的踪迹,高仙芝在整顿完军容后也会主动找到大食人寻其主力以决战。怛罗斯城下之战实在过于丢人,不但丢他高仙芝的人更是丢大唐皇帝陛下的人。

    堂堂上国天师,竟然被区区一大食打成这般模样,传扬出去,他高仙芝的颜面何在?皇帝陛下的颜面何在?

    所以他非但要战,还要和大食人决战,他要亲自指挥大唐骑兵,和阿布·穆斯林率领的呼罗珊jīng锐骑兵决一死战!

    胜者为王败者寇,他就不信他高仙芝一世英名,会毁于这一小小的怛罗斯城!

    “高帅,高帅,谋剌鄂逻叶护求见!”段秀实小跑至高仙芝身侧,亲至高仙芝耳侧密语道。

    初听到这个名字,高仙芝差点没挥刀砍人。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那么痛恨谋剌鄂逻了,或者说他不得不依靠谋剌鄂逻为接下来的决战布局。

    他早知道葛逻禄人作为雇佣兵不会全力为自己卖命,这才将谋剌鄂逻遣往怛罗斯河畔牵制阿布·穆斯林的骑兵。谁曾想这个家伙如此不中用,竟然连半天的时间都拖将不住。

    偏偏自己现在还得倚重这条老狐狸,真是可恶!

    空挥了一记拳头,高仙芝冷笑道:“叫他进来。”

    “高帅,你......”段秀实怕高仙芝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在一旁小心的试探着。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高仙芝摆了摆手,摇头苦笑道。

    “是!”

    段秀实得令而去,掀开帷幔出了营帐。

    不久的工夫,葛逻禄叶护谋剌鄂逻便在段秀实的引领下进了营帐。

    堂堂的叶护大人见到高仙芝竟然悲怆不已,连连几步奔到高仙芝身侧,跪倒在地紧紧抱着高仙芝的大腿哭诉道:“高将军,谋剌鄂逻有负于高将军重托,实是死罪,还望高将军惩处!”

    高仙芝见他这般作态只觉好笑,冷哼了一声便细细的打量起这谋剌鄂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高仙芝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谋剌鄂逻额头上裹了一层层白布,上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取来的鸡血,竟然晕了好大的一片!

    这倒还不算什么,堂堂的葛逻禄叶护竟然坦胸露腹背负着一只荆条跪倒在自己面前。

    照说,这谋剌鄂逻也有了一把年纪,怎的如此没有骨气?

    不过嘛,这负荆请罪的典故倒是活学活用,博人一乐!

    他是知道自己不敢斩他,这条老狐狸!

    高仙芝心中暗叹了声,却是虚扶起谋剌鄂逻道:“叶护何出此言,叶护替我唐军阻拦大食援军,只是力有不逮,何罪之有?”

    谋剌鄂逻颤巍巍的站起身哭诉道:“高将军有所不知,大食人所至援军皆是骑兵,我粗略估算下足足有近十万。他们气势汹汹的来到怛罗斯河畔便要渡河。我受高将军重托怎能坐视不理?虽然我葛逻禄勇士只有五千,但正所谓战在一口气!我率领族中男儿全力出击,趁大食人在渡河时突然杀出!”

    微顿了顿,谋剌鄂逻便去看高仙芝的脸sè。见高仙芝不露喜恶,只得悻悻的接道:“大食人大惊,忙在主帅的带领下仓促迎战。”

    “我葛逻禄勇士皆是善战之辈,初战之时,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无奈大食骑兵数量实在太多,等他们站稳了脚再发动了反击,我部族的勇士渐渐不支......”

    谋剌鄂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只想与大食人拼死一搏,以报答天可汗、高帅的知遇之恩。但我闻中原人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便弃了赴死的念头。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及时撤出,到时和高将军你汇合绝对能够一举击溃大食骑兵,又何愁大仇不报呢?”

    “谋剌鄂逻真豪士矣!”见谋剌鄂逻说完,高仙芝拊掌虚赞了几声:“叶护做的很对,我军军卒数量本就少于大食人,没有必要因为一时之勇而折损士卒。”

    “此役后,谋剌鄂逻叶护还需好好休息,过几rì我们还会和大食人决战,让他们血战血偿!”

    高仙芝上前拍了拍谋剌鄂逻的肩膀,如是鼓励道。

    “高将军啊,您的心胸真的如长生天一般宽广!”

    谋剌鄂逻单臂贴肩,欠身一礼。

    “嗯,秀实啊,送谋剌鄂逻叶护回营休息!”

    高仙芝微微一笑,冲段秀实点了点头。

    “叶护请!”

    “段将军请!”

    二人惺惺之态作足,谋剌鄂逻颇为得意的出了高仙芝的营帐。

    送走谋剌鄂逻不久,段秀实便折返了回来。

    “高帅,你真的要倚重这个谋剌鄂逻,以我之见,此人不足为信矣。”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高仙芝长叹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张信封递给了段秀实:“秀实,你赶快托一心腹将此封信送到碎叶,亲自交到疏勒都督李括手中。”

    “高帅这是何意?”

    “不要问了,你只管亲手交给他,他看过信就会明白!”

    .......................................................

    ps:七郎终于要出手了!

第四十章 击筑(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刘易不知道自己闯过了多少穷山恶岭,亦不知道自己躲过多少次大食游哨的追杀。他只知道,这一路走下来,当初和自己同行的十一骑全部丧命。从怛罗斯到俱兰城,从阿史不来城到碎叶川,他实是九死一生。战马jīng疲力尽,缺少干粮水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抗下来的。

    诚然,他在路途中产生了幻觉,他眼前出现了数十万大食骑兵,他们指着自己的面门yín笑着,叫嚣着。自己顺着他们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排排堆得齐整的塔状建筑,和整齐的高墙。大食人似乎发现不了自己,自己就那么贴着他们身子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离得越近那股腥臭味儿便愈发的强烈,在尖塔和高墙周围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飞舞的绿头苍蝇。待到近前,他总算看清了搭建尖塔和高墙的材质。那是自己袍泽的头颅和尸身!他们用死去袍泽的头颅构筑佛塔,用阵亡弟兄的尸身搭成了城墙!

    每到这时,他都会从幻觉中惊醒出来,擦干额角的汗珠,从腰间掏出牛皮囊,小心翼翼的滴上两滴泉水,借以滋润嗓子。

    他不能倒下,高帅有重托于他,他不能让高帅失望,不能!

    弟兄们一个个的倒了下去,他便从他们身上卸下睡袋,干粮绑在坐骑身上。战马一匹匹的倒了下来,他便用匕宰杀了它们,食马肉,饮马血!

    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他要活着撑到碎叶城!

    天杀的大食人,他决不能让那伙儿大食人得逞,绝不能!

    近七百里的路途他大概走了半个月,二十天亦或是一个月?

    累死一匹战马便换另一匹,在这一点上牲口倒是比人耐旱耐累。自己的弟兄在翻越乌苏比山时便全部病死了,唯有他撑了下来,和阿虎一道儿撑了下来。

    其他的人都他娘的死球了,哈哈,其他的人都他娘的死球了!

    他已将马力发挥到了极致,八百里加急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呵呵,阿虎别急,马上就到碎叶城了,等到了碎叶城我便叫你好好歇一歇。这会儿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啊!”

    每当阿虎想要放弃时,刘易都会这样轻轻拍着坐骑的脑袋冲它低语,而这家伙儿也只是通灵,总会打个响鼻亲昵的去舔自己的手。

    可如今这个屡试不爽的办法竟然突然失效,阿虎喷出一个个白圈儿再也不肯移动半步。

    “该死!你倒是走啊,该死!”刘易虽是十分不舍,但心中焦急竟是狠狠的踢了一记阿虎的腹部。

    “嘶溜!”阿虎痛苦的哀鸣了一声,竟是痛的跌倒在地,连着吐出一串儿白沫,猝然而亡。

    “该死,该死!起来啊,阿虎,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回碎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刘易紧紧抱着阿虎的脑袋,用脸拼命的蹭阿虎,希望它能够醒过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阿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它奔跑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还有三十里,这儿距碎叶城还有三十里!

    从这个土包,刘易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绿洲和绿洲中心那个灰蒙蒙的一点。不远了,不远了。

    自己不能倒下,自己身负高帅重托,自己一定要活着走到碎叶城,将这封信交给都督大人。

    自己不能......刘易只觉一阵目眩,紧接着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

    ......

    “醒啦,他醒啦!”

    倪欣将刘易头上的头巾取下,兴奋的惊呼着:“快来看啊,他醒了,孙郎中!”

    “唉,唉,老朽来了!”孙郎中提着药箱匆匆来到床侧,半坐在床头,孙郎中便将手搭在了刘易的腕间。

    约是捉了一会儿脉,孙郎中遂是喜笑颜开道:“好事,好事啊,这位壮士已经没有大碍了。”

    倪欣半信半疑的询问道:“孙郎中,你确定吗?他可是连着昏迷了三天。”

    “唉,倪大小姐啊,老朽行医这些年,还没看走眼过病,这位壮士不过是久未进水,体内干虚,又一时急火攻心而已。只需稍稍调理几rì,便可恢复如初。”

    那孙郎中端着架势轻捋了捋胡须道:“这样吧,老朽先给他开一个方子,您只需按照这个方子让下人去煎药,一rì三服,不出三rì这位壮士定能痊愈。”

    “多谢孙郎中了。”倪欣点了点头,冲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小桃,快去送送孙郎中。”

    “哦!”小桃点了点头,便行到了孙郎中身前:“您这边请,这是我家都督给的医药钱,您收好!”

    “唉,唉,医药不死病,医药不死病。这都是这位壮士的造化啊,不敢当,不敢当啊!”

    孙郎中轻摇了摇头,提着衣出了屋室。

    “这位姑娘,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刘易只觉得自己头痛难捱,蹙着眉冲倪欣招手。

    “哎,你别动啊,孙郎中都说了,你要多注意休息。你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倪欣忙闪身上前把刘易扶下道:“这里是碎叶王宫,现在被临时征用为都督府。”

    “我,我这是在碎叶?”刘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追问。

    倪欣只觉得好笑,便又重复了遍:“是,是,是!你是在碎叶,你不但在碎叶,还在碎叶的王宫中。这下放心了吧,你可要好好歇歇了。”

    “我要找李都督,我要找李都督!”

    刘易突然情绪变得很激动,猛然起身竟是跌下了床铺。

    “哎,我都说了你不要乱动,你这个人怎么不听话啊。”倪欣用尽气力把刘易搀上了床,劝道:“你要找的可是疏勒都督李括?”

    “正是,正是啊,姑娘你和李都督认识?快请引我去拜见。咳咳......”

    “噗!”倪欣实在忍将不住笑出了声:“就你如今这般模样还怎生下的了床。这样吧,我去唤他来见你。”

    “这,这怎么敢当,怎么敢当。”刘易听后连连摆手道:“这不行,这不合礼数,我怎么能叫都督来见我。咳咳......”

    “哎,你们这些军人啊真是死驴脑子。这件事我做主了,你先等等,我便去唤他。”

    说完,倪欣便冲刘易点了点头,起身而去。

    我没有死,我没有死!高帅他们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此时,刘易干涩枯裂的眼眉应声滑落面颊。

    谁眼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动情时。此时的刘易流的是壮士泪,是英雄泪!

    .....................................................

    ps:好吧,这章小煽情了。

第四十一章 击筑(二)

    不多时的工夫,李括便随着倪欣进了屋室。: ..见到床榻上侧卧着的刘易,李括微蹙了蹙眉,迈开方步走上前去。

    刘易见李括向他走来,忙挣着起身道:“这位可是疏勒都督李括李将军?”

    李括挥手示意他躺下,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李某。这位壮士有何要事,要来见我?”

    李括的态度很和善,这让刘易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他稍稍吸了一口气,从中衣间抽出一张信笺递给了李括。

    “李都督,卑职叫刘易。我奉高仙芝大帅之命,前来碎叶送信。我们一共十二骑从神海子疾驰而来,路上弟兄们因为各种原因全都死了,临到碎叶我的战马阿虎也累死了。我本以为不能来到碎叶城完成高帅的重托,我......”

    刘易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一时竟是没有控制住,一行清泪溢了出来。

    “唉,你先歇息一下,不要激动!”李括一边轻拍着他的胳膊,一边从封了漆的信封里抽出纸笺。许是情况紧急,高仙芝并没有花费过多笔墨描述怛罗斯城周遭的战况,通篇算下来这封信笺上的字数也不过几百耳。

    只是这几百字在李括看来却有如针扎斧镬,疼痛难捱。少年的面容先是便白,紧接着泛了青sè,及至最后竟然隐隐透着一抹黑丝。

    “说的什么,说的什么啊!”倪欣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焦急不已,遂连连发问。

    “高帅催我领兵前往俱兰城附近迎接大军。”李括沉沉的叹了一声,摇头苦笑道。高仙芝虽然在心中没有明言,但作如是说,肯定是大战不顺了。虽说不上一定会败,但面对扑朔迷离的战局,便连常胜将军高仙芝都没了谱,要遣自己相迎以保万一了。

    “什么,你才刚在碎叶城里没待上几rì,就又要领兵远行,去的还是七百余里外的俱兰城?”倪欣听后心中难免起了恨意,轻咬了咬嘴唇,倪欣便道:“大军不是一路而克,所向披靡吗,恁的这时候又需要你来驰军相迎了?”

    她这话说的醋意极重,若是定力差的初听来保不准就会被酸死。

    这倒也是不能全怪倪欣。高仙芝率军翻越葱岭之初,便派遣李括领天威健儿来碎叶平叛突骑施人的叛乱。细的来说,河中是正面战场,而碎叶川一代则是侧面战场。各尽其职倒也没什么,但明显攻克碎叶的功劳没有怛罗斯城来的大。

    要说高仙芝没藏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倪欣咬咬牙也就忍了。但如今他在河中遇到了麻烦,此时却想起了李括,一封信便要让李括马不停蹄的赶往河中相迎,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倪欣,不可这么说高帅!”虽然心中亦对高仙芝的作法有些不满,但李括在这些大问题上却不会计较。眼下是大食和大唐的决战之时,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改变最后的战局。不论高仙芝当初是否藏有私心要将功劳独吞,作为一名军人,他都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刘兄弟,你从怛罗斯走时,战况如何?”

    思定之后,李括便向刘易打探了起来。碎叶距离怛罗斯有七百里之遥,不可能及时的收到那边的信息。他只有尽可能了解怛罗斯那边的战况,才能最大限度的作出布置调整。

    “李都督,卑职从神海子出发时,高帅正在整顿军容,以期与大食人再战。”

    刘易显然心中藏着些什么,语气吞吞吐吐。

    李括见他面sèyīn沉不定,推问道:“哦,你说高帅以期和大食人再战,这么说来,我军已经和大食人打过一仗了?”

    “嗯......是,已经打过一仗了。”刘易语气吞吞吐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在刀口舔血的硬汉子,连带着一旁默然不语的倪欣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哎,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恁的这么婆婆妈妈?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啊。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他便是想帮你也不从下手啊。”

    倪欣所言是话糙理不糙,李括也不打断,只冲刘易微微一笑:“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我们是袍泽!”

    “唉,唉!”刘易长叹了一声道:“高帅本定下了夜袭怛罗斯城的计划,全军夜时衔枚而行,及至城下都没有引起大食人的注意。我们连番猛攻,先是以拔汗那人搭建鱼梁道,随后李嗣业、段秀实将军各领五千弟兄猛攻北城两侧。”

    咽了一口吐沫,刘易接道:“眼看着怛罗斯城就要攻下来了,天杀的大食人却动用投石机将鱼梁道击毁,那上边可是有近千名大食军士啊,他们也真下得了手!”

    听到此处,李括已经基本推断出高仙芝攻城失利了。他这些时rì来一直在研究攻城的方法。对于固若金汤的雄城,偷jiān耍滑显然是不可行的。若是用奇大多有两种办法,要么以水灌之,要么掘地道而入城。前者大多用于毁伤敌军要塞,而后者是为了夺取战略要地。

    高仙芝攻取怛罗斯显然是为了占据这一战略要地,所以不可能引水灌城。而若是掘地道,以怛罗斯城周遭的沙石地质,怕是挖下去一铁锹,周遭的沙土紧接着就陷了下去吧。

    如此看来要想攻克怛罗斯城便只能强攻了。若是强攻,鱼梁道则必不可少。有了它作支点,攻城方便可以很轻易的先锋军送到城头。这样一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攻城军队输送入城内,从而获得极大的主动权。

    同样,鱼梁道一毁,唐军便失去了攻城的支点,自然而然的便要落于下风了。

    见李括陷入了沉默,刘易咬了咬牙道:“高帅岂会轻易认输,他遣了李、段两位将军就要向怛罗斯发动总攻,但在这时偏偏传来一个噩耗!大食援军已经安然度过怛罗斯河,正朝城下火速驰来。天杀的葛逻禄人,竟然不曾阻拦住大食骑兵分毫。”

    轰!李括脑子一炸,身子竟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他当然知道久功不克又遇敌军骑兵意味着什么。高帅该是要赌,赌能在大食援军赶到前攻克怛罗斯城。但是他赌输了,他没想到葛逻禄人会是这般软骨头。

    赌输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而唐军的代价便是要以一直疲敝之师对抗斗志昂扬的大食骑兵!

    嘶!李括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浑身冰冷。虽然他对安西唐军的战力很自信,但毕竟大食人的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高帅即便再是用兵如神,用不到三万的疲惫军队对抗十数万的大食联军,怎么可能占到便宜?

    怛罗斯河畔就是平坦的河谷,若是摆开阵势对决的话,大食人的方阵阵型势必将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你走之时,高帅可曾与大食人决战?”想到此处,李括心中直是惊惧不已,忙向刘易追问道。

    “没有,当时大伙儿刚彻夜惨攻完怛罗斯城,都是疲敝不已。高帅说,说要让我们稍加休整,等到军力恢复再择机与大食人决战!”

    刘易闻听此言,挺着胸脯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李括就怕高仙芝被失败冲昏了头脑,急于与大食人决战以证明自己。现下看来,高帅并没有失去冷静的头脑。只要他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指挥战斗,待到弟兄们恢复了体力再与大食人决战,未必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你现在碎叶都督府歇息歇息,只管将养身子,旁的事无需在意。”李括冲刘易点了点头道:“今rì我便去点五千甲士,明rì一早,开营出发!”

    刘易闻言后心中大喜,竟是连连叩拜道:“多谢李都督,多谢李都督!如今,安西唐军三万弟兄的xìng命可是都系于您一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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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击筑(三)

    事实上,李括在碎叶城的这一段rì子并不好过。 ..dyzco第一中文网co

    一面他要去调协城内各部族势力的平衡,一面他还要借助吐火吘这个傀儡统治碎叶。

    也就是说,他的角sè更像是一个幕后的控局者,而不是一个在明面儿上主持大局的人。原因有二,其一者,皇帝陛下在他重新夺取碎叶城后并没有颁布特别的旨意,那么依照之前的例制,碎叶城仍将交给突骑施人自制。这个做法很好理解。如今安西唐军在与大食人争夺河中,实在没有多余的jīng力再去与别的部族周旋。突骑施人的实力虽已是大不如前,但毕竟底蕴犹在。

    如今安西四镇空虚,驻扎四镇的甲士算上老弱尚不足一万。若是把突骑施人逼了急,引得他们跳了墙,那时别说河中危矣,怕是安西四镇都要被胡虏携裹一番。

    值此乱时,当然是采瘸柔羁縻政策,以胡制胡,以胡抑胡,自打老祖宗起不一直都是如此吗。

    但令李括没有料到的是,吐火吘的胃口实在太大,竟然不满足于皇帝陛下赐下的可汗封号。他想将触手延长到伊犁河流域他要恢复西突厥汗国当年的旧土

    对于这样一个有野心的胡酋来说,“推恩令”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以吐火吘的志向,定然会对这个暗藏yīn谋的旨令心生不满。陛下的想法是好的,但确是有些cāo之过急了啊。

    他能清楚的感到来自吐火吘的怨气,虽然这个胡酋极力掩饰,但少年仍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不能不对这个极具野心的家伙暗加留意,虽然吐火吘主动将除王宫卫队外所有的军队解散,但对于突骑施人这样的游牧民族而言,便是举国皆兵。若是到了战时,只需可汗一言他们便会抱将成团,一致对外

    当然,吐火吘这么做便是对自己一种明显的示好,至少在眼下,他不会起兵叛唐。

    经过深思熟虑,李括决定留五千天威军驻守碎叶城,这样既可以给吐火吘足够的震慑,也确保了大军归路的可靠稳定。

    事实上,按照刘易送信的时间推算,高帅该是和大食人已经决战了。也就是说等到自己率领五千甲士赶到河中一切皆已定局。

    对于一个已成定局的战役,他的到来可还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若是唐军胜了,自然没什么。但若是败了若是败了,这五千多弟兄至少可以作为接应。

    出发之时,李括并没有带上刘易,这个汉子千里迢迢从河中赶来已是筋疲力尽。虽然他兀自要求为大军引路,但李括却是断然拒绝了?刘易现在已经虚弱到不能独自骑马,带着这样一个人远行,怕是没走出百余里病重的刘易便会一命呜呼。

    何况,现在安西唐军所驻扎的营盘相较于月前肯定有了很大的易变,即便带上了刘易,他也不会立时给自己提滚什么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此行最大的敌人是时间,所以必须马不停蹄、rì夜兼程的奔赴河中,不能有丝毫的拖沓。

    此行,李括共带了一万五千匹马,五万石粮食。每一名骑手将拥有三匹良驹,每匹战马将额外承担三石粮食的负重。

    之所以选择携带这么多粮食,是因为考虑到了可能发生的战况。若是高帅与大食人决战战败,势必来不及置换顾辎重粮食,必回轻骑简从的撤军。这样一来,随身的干粮最多够大军食用三天。

    那三天之后呢,大军靠什么为继?

    事实上,即便高帅取胜,大军所携带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以安西军现在的兵力推算,获胜后军力也会受到重创。高帅必不会去以卵击石再攻怛罗斯城,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河中各地的麦田。

    好在现在已到了秋收的季节,唐军将士获胜后完全可以抢收掉麦田中的所有麦子。但即便如此,刚刚收割的麦子也不会立刻变成白花花的炊饼啊

    若是没了续粮,安西军就有着断粮的危险

    断粮对于一个军队实在是最恐怖的事情,若是士兵都都无法裹腹,又哪儿来的力气去迎战杀敌?久而久之,军心必然溃散,军心一溃,免不了会有定力差的兵卒趁着夜sè溃逃甚至投敌。

    所以,李括必须携带足够的粮食,足够大军至少食用十rì的救急粮食

    对于天威军来说,漫长的行程实在有休燥,若是指明道口儿就去怛罗斯也就罢了,偏偏大伙儿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怛罗斯,神海子,亦或是俱兰城?一切皆有可能,大伙儿根本不知道驰援的具体位置。

    “我说括儿哥,姓刘的那小子说他们是从神海子出发的,他们走时安西大军就驻扎在那里。这神海子真是厉害,竟然能装下这么多弟兄”

    张延基实在忍耐不住,轻挥了记马鞭凑近身来问道:“若真是像刘易那小子所说,其中鱼虾丰沛,芦苇丛生,高帅完全可以命弟兄们捕鱼补虾为继啊。何况这神海子如此隐蔽,高帅完全不用担心大食人会发现。这样的话,等弟兄们养好了伤,续足了气力再冲出大泽打大食人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准那些蛮子惊恐之下全部丢盔弃甲而逃了呢”

    李括见他说的有滋有味,津津乐道,只摇了摇头道:“哪里有这般简单,且不说神海子能否养的下两万余名弟兄。即便它有这个奉养力,高帅也不会坐以待毙啊你以为近三万唐军突然失踪,大食人会想不到神海子?”

    此话非虚,怛罗斯城周遭皆是荒漠,唯有神海子这一处绿洲大泽。若是唐军突然失踪,大食人必定会将目光移向神海子。

    “想到又如何,即便他们十万大军都来到了大泽边上,也只有望泽兴叹的份儿。他们不都是骑兵吗,有本事驰进泽沼搜查啊?齐人高的芦苇把人马遮蔽的严严实实的,他们就是找上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寻出蛛丝马迹”

    张延基耸了耸肩,兀自辩解着。

    “在大泽中寻人还需要一片片去找吗?”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需放上一把火,沿着神海子的周边这么一烧,怕是不出一个时辰,躲藏在泽中的兵马就会禁不住气味而慌张的逃了出来”

    嘶张延基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心便是一寒。是啊,括儿哥说的不错,在大泽中寻人根本不需要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去排查。只需放上一把火,火势便能顺着芦苇蔓延至全泽。到了那时,隐蔽在泽中的将士即便能忍受住高温,也会因受不了那呛人的烟气,争相逃奔出来

    “况且以高帅那不服输的xìng子,怎么会躲在神海子里做缩头乌龟?”

    李括长叹了一声:“如果我预料的不错,高帅休整的时rì不会超过一个月,一月之后,高帅必回主动寻求与大食决战”

    “啊,那现在怛罗斯那边岂不是已经开战了?我们赶到俱兰城最快还得三天,赶到怛罗斯河怕还要五rì。那我们还等个什么,还不快些行军以助高帅一臂之力?”

    张延基大骇,单手挽着缰绳急声催促道。

    ps:大家猜猜七郎会遇到什么。

第四十三章 击筑(四)

    若是放在一年前,这条蹒跚的小路一定会使李括头痛yù裂,但有了先前出使河中的经历,此时李括再也不用为走错岔道,误入山谷而担心。高速更新 ..

    即便如此,大军的行进速度依然不像李括所想的那样迅疾。尽管大食人在这片区域并没有布设重兵哨卡,但大伙儿却分明能从这些属国城邦的百姓中看出敌视的意味。

    他们恨自己?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恨自己?

    是自己把他们从大食人的奴役中解救了出来,是安西唐军让他们不用再缴纳沉重的赋税,不用再负担无休无止的徭役。而他们付出的仅仅是向大唐皇帝陛下称臣,所需做的仅仅是尽一个属国臣民应尽的本分。

    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流了这么多血,换来的只是这些白眼狼的咒骂与怨恨?

    可还值得?自己做这么多可还值得?

    当然,他们不会揭竿而起,不会阻碍唐军的行动,但李括却感到后怕,若是唐军失势,这些平rì里驯顺的胡民会不会抄起锄头菜刀,反戈一击?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他们在仇恨什么?

    李括在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难道就因为高帅勒令他们向大唐称臣?可是安西军却保留了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文字啊

    相较于大食人的文化侵袭,他们难道做的还不够和善吗?

    每每想起那些胡民浑浊又怨恨的眼神,李括便会不自禁的打一个寒颤。自己绝不能给他们起戈反抗的机会,绝不能

    “七郎,我们在前面的河谷歇一歇吧。”周无罪催马赶上前来,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杏缓声说道。弟兄们已经rì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走了两天两夜,距离上一次吃着热乎饭已经快三rì了。

    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战士,整rì喝着凉水啃着烤馕也撑不下来。换句话说即便大伙儿咬着牙硬抗了下来,待到了怛罗斯城下,怕也再无力气与大食人一战了吧。

    “是啊,都督,即便是赶行程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再这么下去别说弟兄们,就是咱们胯下的牲口都要受不住了。”

    见周无罪上前力谏,窦青也见缝插针的添了一句,在他看来这支军队急行军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一个极限,若不稍作休整恐生变故啊。

    “嗯,那便在前方河谷稍作驻扎吧。令大伙儿就地汲水埋锅做饭,今儿个也该让他们吃顿热乎的了。”

    李括点了点头吩咐道:“叫瑜成带人到河对岸去看看,这个地界怕已是不太平了。”

    李括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此地距离俱兰城尚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属于天方教控制区域。虽然说他所统率的兵马皆是jīng锐,但凡事还是做得稳妥些为妙。

    “嗯,我这便去告诉他”窦青点了点头,拨转马头而去。

    眼前的这条杏李括并没有什么印象,他估摸着是汛期临至,一时积起来的。微微用力一蹬,李括轻巧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少年蹲在杏侧,掬了一抔清水泼洒在面颊上,一种久违的清爽之感立时袭满了全身。

    望着清澈河水中的那个少年,李括不由得苦苦一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若说他变了,便是他更加坚毅沉着了。若说没变,坚守的怕还是心底的那份良知吧。

    突然河水中少年的身旁浮出另一个熟悉的面孔,紧接着一个碎石子被掷入了河中,击起一片涟漪。

    “延基,坐”李括回首微微一笑,冲长满了青草的泥土地拍了拍。如今正是盛夏,悬挂在正空的毒rì头便能生生的把人烤熟。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块荫凉的杏,可不得好好歇上一歇。

    “这贼老天,真不开眼”张延基在李括身侧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手掌道:“我们来时便是一张苦瓜脸,现在的气温更是能煮熟一颗生鸡蛋照这样行进下去,没等抵达怛罗斯,咱们弟兄都得被晒成了肉干。”

    “高帅他们,说不准便在这样的天气下和大食人激战”

    李括捉起一枚石子便向河中投去,石子划过一个高挑的弧线,完美的落入了杏中心。

    “我们早到一刻,他们便多一分胜算”李括招呼亲兵将一张羊皮卷的地图拿了过来,缓缓展开铺在草地上,又用石块压了角。

    李括从亲兵手中接过炭笔,在俱兰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点了点道:“俱兰城三面环山,大股行军便只能从南面去走。呼罗珊总督若是要去解怛罗斯之围,势必会从俱兰城南面取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现在俱兰城的守卫已经叛变了”

    “他敢”张延基大怒,拍了拍大腿便要起身:“区区一个小城城守居然如此两面三刀,括儿哥你拨给我两千甲士,我去率人把这座破围子平了”

    “你先别急”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我这也只是猜测,不过眼下俱兰城叛敌的可能xìng极大了。我们最好还是绕过俱兰城,从南面沿着珍珠河的古河道前行。”

    “嗯,这倒也成”珍珠河本是流经拔汗那国,但其古河道却是流向怛罗斯的。从南面行军一来可以不引起敌军斥候的注意,二来可以加快行军速度,要知道在阔广的古河道中行军,可要比在枝桠纵横的丛林山谷里容易的多。

    “等等”张延基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拍着脑袋道:“你要这么走的话,不是会碰上”

    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李括当然知道他向说些什么。

    “你是担心奎溪城守备出城迎战?”李括微微一笑,在他们必经之路上重重点了一点:“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从南面绕过去,当然会途经奎溪城。不过,若你是奎溪城守备,在看到这么多唐军将士后,敢不敢孤注一掷,把城中所有将士悉数调出?”

    “我,我哪里有怕不过区区一个奎溪城而已”张延基挺了挺胸,强调道:“只不过这奎溪城主可是出了名的愣头青。若是因为他全力出击而误了大军的行程,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延基所言非虚,自从阿布·穆斯林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奎溪城主,这个胡酋便一门心思投到了大食人的怀抱。西域胡国上行下效之风尤甚,既然连城主都真心实意的投了大食,手下士卒自然而然的便跟风倒了过去。最可怕的是奎溪城的胡兵打仗最不要命。两军交战之时,奎溪城胡兵往往将自己的要害完全暴露出来,以留待更多jīng力与敌人搏杀。

    俗话说的好,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他张延基虽然不是胆小之辈,但没必要跟不要命的硬拼不是?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假若你是奎溪城主,便是下定决心要阻截我,是会选在自家门口,还是这里?”李括的右手急速上移,最终定格在一处距离奎溪城一百里的山谷处。

    “啊,原来括儿哥早就算好了,哈哈,不错,他们绝不会在奎溪城出击拦截”

    李括所说的不错,纵观珍珠河流域,只有奎溪城城主能对安西唐军稍稍构成威胁。而作为大食人的爪牙,奎溪城主绝不会坐视自己取道而坐视不管。只是奎溪城外是一片平原,自己又都是骑兵,他即便调集了城内五千甲士阻截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所以,唯一有可能设伏的地方便是百里外的这个山谷了。

    “可是,括儿哥,若这奎溪城主真的在百里外的山谷设伏我们可该如何是好?毕竟纵观这片地界,我们要想往怛罗斯去,这个山谷非过不可”

    李括闻言冷冷一笑道:“他们可以设伏,我们便不能吗?”

    这下张延基可是彻底被李括弄糊涂了,想来他只听说过守城方立陷设伏,可从没听说过远行的军队还能设伏的啊。括儿哥这是要弄哪出?

    李括见他一脸愕然的样子,只觉好笑:“好了,你也不要乱猜了,看这里”

    李括在距离那无名山谷仅数里的一条杏处点了点,用炭笔画了一个圈。

    “这条杏该是珍珠河的支流,这条河恰巧从那无名河谷旁流过。那奎溪城主要想设伏阻截我们必定会事先派兵丁前往山谷布置。我们只需在这上游派人撒些东西,待到我们经过时,这些胡兵怕是没有气力在跟我们搏命了吧?”

    ps:这招太狠了,目测七郎完胜啊

第四十四章 飞沙(一)

    李括摊开双手,难得的冲张延基作了个鬼脸。

    张延基见李括这般作态,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行为是括儿哥做出来的。在张延基看来,李括自从来到安西后就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弟兄们插科打诨,而是变得不苟言笑;他不再轻易的答应一名嫡系军官的请求,而是会详细比对利弊再作出决断。

    他变得更务实了,更追求利益了,更像一个边军将领了!

    曾几何时,括儿哥和自己这些儿时的玩伴一起在长安城的校场中扎着马步、端着白蜡杆子,挨着督官的训斥,受着边将的刁难。曾几何时,括儿哥和他们这些长安城中的死党为了德子、小六的冤情不惜愤然出手,得罪权贵。曾几何时......

    张延基突然无比怀念起当年那一起流汗流泪的时光。那段rì子虽然比现在艰难劳累,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快感。

    但自从括儿哥来到安西,他要为大大小小的军机事务cāo心,他要为纷纷杂杂的民讼案子而cāo心。他思的多了,想的多了,承担的东西多了,所付出的的当然也多了。自己能感受到括儿哥在强迫着自己改变,改变的更像一个边疆大吏,更像一个上位的决断者。他知道这个转变的过程对括儿哥来言十分痛苦,但他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

    他直害怕,害怕有朝一rì括儿哥会变得,变得似杨钊、李林甫一般冷血无情,唯利是图。若是这般,即便括儿哥做到当朝宰辅又能如何呢?若是这般,他宁愿时光回到那个于国子监读书的时刻!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括儿哥没有变,他的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跟大伙儿一起哭一起笑的括儿哥,只不过他的名字前冠上了一连串的封号!

    外表的东西只是掩饰,只要内心的执念没有易变,我们曾共同守候的东西便不曾消失湮灭。

    张延基不知道括儿哥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放松过了,也许半年,亦或是一载?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他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括儿哥!”张延基猛然起身,扑在了李括的臂膀间:“括儿哥,你没变,真好,真好......”

    “噗!”李括被这小子夸张的举动弄得笑出了声,连连摇头:“我当然没变,呃,你先松开一点,我要喘不上气了。”

    李括被张延基紧紧的环住了脖子,一时喘不上气便在张延基后背“狠狠”拍了几掌。

    “噢!”张小郎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闪开身子道:“我,我......”

    “不用解释了,我还不知道你!”李括轻刮了刮张延基的鼻头,无奈一笑。

    张延基忙拨开李括的手:“括儿哥,我都这么大了!”

    说时张小郎君白皙的双颊间已升起两朵红晕,活像两个煮熟的红皮鸡蛋。

    “都督,都督,弟兄们把炊食做好了。嘿嘿,上好的大米粥,快来喝两碗。”濮大锤招着手从远处跑了过来,临到近前见到张延基在李括身边,便不由自主的瞅了过来。

    “咦,张兄弟怎么也在这儿啊。你怎么脸上这么多眼泪啊,喔!该不会,该不会......嘿嘿,俺老濮赶紧走,不坏你们的好事。继续聊,继续聊.......”

    濮大锤嘴角咧的有如碗口,露出两排黄牙,牙缝间还夹杂有不少半生不熟的米粒。

    “大锤,休得胡言!”李括知道他已想歪,只狠狠瞪了他一眼。

    “炊食做好了也不来叫我,我看你这个‘亲兵’是皮肉痒了,我啊该派人打上你几十板子好帮你紧紧肉!”李括半开玩笑的冲濮大锤身上拍了拍,“狠言威胁”道。

    “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吶!”濮大锤很是配合的“痛呼”出了声,连连告饶。

    “得了,既然米粥都熬好了,我们几个就别在这瞎扯了。走,喝粥去!”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迈开方步朝不远处的营盘走去。

    ......

    ......

    深夜,奎溪城王宫。

    漆黑的屋室内突然燃起一只红烛,橙红的火光顷刻间将屋子映的通亮。

    一名持刀甲士步履匆匆的走入了屋内,走到一尊人形金像前单膝跪倒。

    “尊敬的国王陛下,瑞泰尔不负您的重托,在奎溪城外五十里发现了一群迷途的羔羊。”

    那个名为瑞泰尔的甲士将音调拖得很长,刻意的加入了卷音以赢得国王陛下的好感。奎溪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国王陛下最喜欢与擅发卷音的人对话,认为他们是真主派到人间的智者。

    “哦?他们可要从奎溪城借道而过?”声音从那尊金像中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明显的欣喜。

    “如您所愿,我的陛下!”瑞泰尔将头埋的更低了,这样他的腰身收束,臀部自然而然的拱起,整个身子活像一个圆滚滚的皮球。

    “这些迷途的羔羊触犯到真主安拉的威严,却没有认识到错误。而现在他们却要从安拉之子的城边经过。这就像狐狸企图偷吃一块猎人放在路边的熏肉,毫无顾忌的踏上了陷阱。我的陛下,还望您传达安拉的旨意,将这些羔羊全部捕获!”

    瑞泰尔最厉害之处便在于,他可以像唱诵可兰经一般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说将出来,而不作任何停顿。当然,这也是追附于国王陛下的喜好。

    “哦,不,不。瑞泰尔,虽然你的长句唱诵的如此美丽清秀,让我想起远方的斯伽尔雪山。”微顿了顿,国王转过了身,露出了全身唯一可见的那张脸。这具金甲他已经许久没穿过了,现在穿上竟然有些微紧。

    嗯,这金甲卡在腋窝,实在是碍的人难受,看来要好好整改整改了!

    “虽然它如此美丽清秀,啊!就有如斯伽尔雪山。但是它似乎太过繁复,已掩盖了句子本身的内容,我似乎不能听出你要说些什么。”

    国王摇了摇头道:“当然,我也不想听你再说第二遍了,我只想看到这些羔羊关在我的笼子里,接受真主的审判。”

    “听到命令就立刻照办!”

    瑞泰尔将本已微微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如一只老狗般呜呜应声。

    “下去吧。嗯,我最倚重的瑞泰尔啊,快把我赦免胡鲁尔的手书追回来,我明显感觉到这身铠甲有些不合身了。”

    ........................................................

    ps:那个,好基友,一辈子,嗯,一辈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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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415/ 第一时间欣赏赤唐最新章节! 作者:九州流云所写的《赤唐》为转载作品,赤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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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lastchapter"><strong>赤唐最新章节</strong> »»»» <a href="http://www.kenwen.com/cview/39/39128/5459278.html" target="_blank"> 第一卷 长安歌 第二十七章 国子(一)</a>赤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