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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节北京十三

    逃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个荣禄认识,是曾做过翰林学士和内务府大臣景善的次子,叫恩铭。另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的儿子王崇烈,荣禄不认识,但身为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是认识的,和在戊戌之变中与他密切合作的御史杨崇尹是同榜进士,而且,王懿荣妹妹嫁给了如今已名满天下的湖广总督张之洞。

    在荣禄的劝慰下,恩铭终于止住了悲声,说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就是担任刑部侍郎的徐承煜,但徐承煜在城门口被联军抓获了,现在逃出虎口的只剩了他们两人。

    从恩铭的嘴里,荣禄总算得到了京师近日的情况,简直令他心胆俱裂,无比庆幸自己被龙谦“救”出了北京。

    恩铭又哭起来,先讲了他家的惨祸:时年已七十七岁的父亲景善习惯于记日记,那天晚上,在汉奸们的指引下,联军四处搜寻王府大臣,父亲已经预料到了祸事,仍饿着肚子写完他今生的最后一篇日记,联军已到了他的门外,恩铭的哥哥,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且为狂热的义和团团员的恩珠竟然将老父塞进了水井。破门冲入府中的联军见人就杀,准备逃走的恩珠被联军抓获,在其身上搜出了义和团的物品,当场被斩首。恩铭躲进了牲口棚的草堆中,算是躲过了一劫。

    王崇烈家也够惨的,父母不甘受辱,携手跳井而死,一同赴难的还有他的寡嫂张氏。

    再说那个曾监斩袁昶的徐承煜,在被日军捕获时实际上已经精神错乱了。徐家的故事。是徐承煜亲口对恩铭说的。当时他是在街上与搭伴而行准备混出城外的恩铭、王丰偶遇的。

    徐承煜的父亲便是狂热地鼓吹义和团法术的徐桐,今年已年逾八旬。他已经没有力气跟着太后逃亡了,于是,老头子做好了死的准备。他对长子徐承能说,作为首辅,国家遭此大难,我必须殉国而死。你的三弟位列大臣,应当知道该怎么办。我死之后,安葬至老家易州,我徐家的子孙。耕读传家。不准再做官了。徐桐所说的三儿子便是刑部侍郎,斩杀坚决反对与万国开战的袁昶的徐承煜。老徐桐在临死之前,总算明白了当初的不自量力是何等的荒唐。

    但曾经意气奋发的徐承煜却不准备死。甚至连宋儒“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勇气也没有。他面对垂于房梁上的两根催命的绳索。哭着对老父说。儿子先死的话。无法为父亲尽孝。请父亲先走,待安葬父亲后,儿子一定死。于是徐桐悬梁自尽了。但徐承煜却乘家人不注意逃跑了。他根本就不想死。历史上总有这样的人,平日慷慨激昂,睥睨天下,但当真的危险来临,骨头比谁都软,别说当汉奸,便是做王八做奴隶也可以,只要活着就行。

    徐承煜并没有活下来。联军的情报工作还是不错的,朝廷每次会议,包括其纯粹的内政研究,都瞒不过外国人的眼睛。帝国对于国家秘密的保守,真是低劣到令人扼腕的地步。对于狂热的主战派的徐承煜,早已上了联军的“黑名单”。徐承煜尚未逃出北京,便被联军捕获了——他可没有“望门投止思张俭”的自信。而必须讲明的是,徐承煜在逃跑后曾偷偷回了次家,发现全家男女老幼包括仆人共十六口全部悬梁于厅堂内,那副凄惨至极的景象几乎令其精神错乱。徐承煜被日军捕获而死,对他而言,应当是一种解脱。

    荣禄听的心胆俱裂。现在可以肯定了。以保护使馆为由的联军进城后首先扑向了各座王府及大臣府邸。他们认为,帝国的王公大臣不但是应当无情惩罚的祸首,而且,他们的王府都是堆满了金银财宝的巨大仓库。

    如果不走,自己是不是也会遭遇次等惨祸?荣禄在这场战争中的态度是令人捉摸不定的,很难将其列为主战派,但又不是像袁昶一样的主和派。在极为混乱恐怖的这两天,留在北京遭遇毒手的可能性很大。

    恩铭肯定地说,很多人家——指不同于百姓的贵族,是全家自杀的。

    这个荣禄相信。帝国的王公大臣们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有着最充分的估计。他们并不都像荣禄一般可以逃跑,也不是都有资格跟着太后与皇上“西狩”。这些平时过着养尊处优,声色犬马,巧取豪夺生活的人们拥有着对危险到来的清醒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与生俱来地流动在贵族们的血液中。

    于是,他们或者选择逃亡,或者选择了集体自杀。

    历史是有这样的经验的:元军攻入大宋都城的时候,清军杀入北京和打过长江的时候,已经有无数的“前辈”为他们做出了悲惨的榜样。饱读史书的他们过去是在欣赏血写的历史,现在则轮到他们亲身实践了。

    荣禄一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不是天热而出的汗珠,而是被吓出的冷汗,看向龙谦的目光带上了由衷的感激。

    其实,这不过是三家的遭遇而已,以后荣禄会得到详细的资料:

    就在北京城破的这天,集体自杀的贵族很多:

    宗室侍读崇寿,杀掉全家之后,钢刀贯胸而死,真下的去手。

    宗室侍读宝丰先是追赶出京的两宫,没有追上,回家后全家吞金而死。

    宗室奉恩将军札隆阿与儿子、儿媳、女儿和孙子一起自缢。

    都统御前侍卫奕功,在联军冲到家门前时的危急关头,插紧大门,率全家十人跑到后院,堆起柴草,阖家**,最后,没有烧死的人挣扎着投井而亡。

    曾在安定门城楼指挥战斗的吉林将军延茂在城破后只身回家,与母亲、兄嫂、弟媳和子女共十二人引火**。

    三品衔兼袭骑都尉陈銮一家三十一人集体自杀。这是这份血染的名单中最高的数字。

    据不完全的统计,北京城破的两天之内,全集集体自杀的皇亲国戚有三十余家,两千余人。贵族总是人口繁茂,所以这个数字也就格外惊人。

    没有选择自杀的王公大臣的遭遇让那些“争分夺秒”全家自尽的人家感到幸运。

    户部尚书崇绮,字文山,姓阿鲁特氏,是道光、咸丰两朝的大学士赛尚阿之子。这是一个很不一般的满族贵族,最大的不一般是,崇绮在步军统领衙门当一个小官吏的时候。没有如其他的满族贵胄子弟一般的风流倜傥。斗鸡走狗,而是夜夜挑灯夜读。终于在1864年的科考中金榜题名,而且名次竟然是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人们乐于称道的状元郎。这个结果立即引起了轰动。也让宫廷紧急商议该怎么办。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在叙述这个悲惨的日子所发生的悲惨故事的当间。插入这个带有些传奇色彩的故事。或许能让读者的神经松弛片刻。崇绮作为满洲官宦子弟,考取状元本来是一件让统治者值得庆贺的好事,为什么还要紧急商议呢?那是因为满洲入主中原采取的特殊政策所致。满洲最高统治者出于“以武立国”的思维定势。并不希望本族子弟沉湎于汉人的经典而荒废其习武的传统,所以规定满族子弟一生下来便领有国家拨给的钱粮。不鼓励满洲子弟去与汉人争夺本来就很紧张的科举指标。这个规定除掉满族子弟领取生活费的特权外,似乎有一点照顾汉民的意思在内,其实是满洲统治者清楚,与其让他们那些连汉话也说不利索的子弟们去科举丢人,还不如不考呢。实际上,满族入主中原的二百年间,偶尔有满蒙子弟参加科举,也从没有考中状元的盛举。但偏偏出了个崇绮,难怪乎朝廷要慎重研究了。结果在“只看文章,不论满汉”的呼声中授予了崇绮翰林院编修。自此,崇绮的好运接踵而至,女儿被选为同治皇帝的皇后。于是,这个满洲状元又兼了国丈,于是,崇绮一路顺风地升任盛京将军,户部尚书。

    庚子年,崇绮已经七十余岁了。而且,他与义和团并无多大的关系,只是为了政治投机而为端郡王立为皇储而呼吁了那么一下。但他有些心虚,得知慈禧与光绪逃走,自己也跑到了保定。没有来得及跟随他出逃的家人却落入了联军之手,崇绮的妻妾、女儿、儿媳均被关在天坛,被恣意**。被释放回家后,崇绮的儿子崇保愤恨无地,挖了个大坑,将孩子们活埋了,然后在坑边自缢身亡。崇绮的妻子则带领剩下的家人全部自杀、身在保定的崇绮得知这一消息,羞愤交加,大哭了一场,也自尽了。

    并非只是王公大臣是这场劫难的受害者。

    联军进攻北京的理由是消灭义和团。的确,在1900年的夏天,北京、天津一带的义和团高达数十万人。但这支庞大的农民队伍在联军打破北京后便神秘地消失了,没人能说得清他们去了哪里。事实上,大部分义和团在城破前便逃出了北京,留在京城来不及逃跑的也不会穿着义和团的服装,拿着他们简陋的武器或者法器“呼啸周衢”了。

    联军首先包围了义和团在北京的总坛:庄亲王载勋的府邸。载勋意外地被杀,算是躲过了联军的毒手。原先跟着他的那些团众们早已四散星落,扑空了联军防火烧掉了庄亲王府。

    借着征剿义和团的屠杀随处进行,就在皇城附近的一条胡同里,义和团丁与由于联军焚毁房屋而逃出来与义和团们夹杂在一起的普通被联军堵到了胡同的尽头,全部被枪杀,尸体堆积,惨不忍睹。

    曾受到攻击的西什库教堂附近是联军围剿的重点,两面合围的联军将数千百姓——他们中间绝大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世代居住在所谓的天子脚下,过着平和的日子,在这场由于义和团的愚昧,朝廷的颟顸及文明国家所展现的极端野蛮与无耻中,全部被赶到了城墙下枪杀了。

    屠杀伴随着的是野蛮的抢劫。其实。抢劫才是联军最想干的。于是,商号,当铺,珠宝店,钱庄都遭到了联军官兵“自发”的抢劫,他们以搜查义和团为名,三五成群,身挎洋枪,手持利刃,闯入后寻找一切认为值钱的财货。谁敢反抗。立即遭到杀戮。理由很简单。对方是义和团。

    最初当然是对准了金银玉器,玉器存在个识别的问题,联军官兵们对于金银当然是首选。随着金银的不好找,抢劫的对象就更杂了。貂皮等皮货也成为抢劫的对象。大街上经常看到用枪挑着胡乱包扎的包袱匆匆行走的联军士兵。对于他们。北京真是个美妙的所在。

    当然,进京后的联军并非没有遭遇激烈的抵抗。日军在十九日晚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王公大臣府邸不必讲了,联军进入北京后的洗劫。除掉民间的商铺钱庄,甚至公开打起了户部银库的主意。干这件事的是日本人,他们毕竟是联军中唯一的亚洲人,日军的情报工作显然比其他国家的侵略军更为仔细,他们在入城后立即派出一支百余人的部队,押着十余辆准备好的大车,直扑户部,这儿本属俄军的占领区,但日本人可不管这个,他们知道,尽管有甲午之败,满清朝廷银两最集中的地方还应当是户部。这支专门的抢劫队意外地遭到了先到的显然目的相同的不知名的武装的袭击,日军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强盗们的情报显然出了纰漏,他们认为北京城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北京已经是一个被剥去了衣衫的娘们,任人凌辱了。没想到这儿还有抵抗者,日军在户部银库前被枪击死亡约四十人,狭窄的胡同无法有效躲避,剩余的随即遭到严厉果决的白刃冲击,日军顿时崩溃,活着的拼命溃逃,但胡同的另一头被人堵上了,迎面又是一阵猛烈而准确的排枪。大约有八十名日军官兵“战死”,剩余的在投降后被杀。

    这是联军进入北京后遭遇的最大伤亡。等联军部队闻讯赶来增援时——最早到达的是俄军部队,他们抓了一个向导,匆匆赶来后已是满地尸体,连衣服都被剥掉了。

    并非没有抵抗,在四九城颇有名声的大刀王五在他开设的“顺源镖局”门前,挥舞着据说有一百余斤的青龙偃月刀冲向了洋兵们,但一阵排枪后,身负武功的王五倒在了血泊中,再次证明了义和团刀枪不入的神话不过是鬼话。

    王五本名王正谊,字子斌,河北沧州人。拜李凤岗为师,排行第五,人称大刀王五。1898年曾计划搭救在戊戌变法中身陷囹圄的谭嗣同。

    这些惨剧,恩铭与王崇烈并不清楚。但他俩带来的消息却激怒了蒙山军的指挥官们,“司令,洋鬼子禽兽不如,枉费我们如此的精力,不如宰了这帮狗东西,给京师的百姓报仇!”冯仑听的大怒。

    “万万不可。”荣禄叫道。

    “不要冲动。我们手里的俘虏并未参与京师暴行。其次,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军人的荣誉。要报仇,但不是去杀手无寸铁的俘虏,等我们强大了,在战场上打败他们,也让他们尝尝亡国之苦!”龙谦站起来,拦住了一帮气愤填膺的部下,“鲁山,你负责看好俘虏,不要出现任何我不希望看到的事!”

    “是。”鲁山阴着脸答应一声。

    龙谦转而对荣禄说,“大人,京师的事我们暂时管不了。报仇雪恨也是以后的事。洋人既然如此禽兽不如,卑职实在是担心圣驾的安危。卑职以为,带着伤号和俘虏走不快,不如我们分批走,先由卑职率领麾下骑兵,尽快赶至太后身边。”

    “你说的是。圣驾出德胜门而北,咱们往居庸关方向赶过去,应当可以追上。”荣禄看向龙谦的目光满是欣赏了,“你这就出发,老夫随后赶过去。”荣禄自忖没有能力纵马狂奔了。(未完待续。。)

    ps:  不要认为阿龙在骗字数。血火北京就着落于本章。而且,有伏笔在其中。本章之后,就是新的一章了。

第三章太原第一节救驾

    现在我们可以将目光转回仓皇逃出京城的慈禧了。

    慈禧的“銮驾”刚进了德胜门的城门洞,身后便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伴随着的,是护驾兵丁的哭喊。

    慈禧第一感便是洋兵追杀上来了。吓得魂飞天外的慈禧命令快走,骡车飞快地朝西奔去,路的两边,是人潮滚滚的难民,为了缩小目标,慈禧不敢走大道了,命令骡车抄小道走。

    于是骡车下了大路,驶上了一条往西北去的小道,两面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反而给吓破了胆的慈禧些许安慰。

    那时的德胜门可是北京城的北大门,出了德胜门就是真正的城外了。

    坐在颠簸的骡车里,慈禧脸上淌着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的,不停问追上来了没有。她认定联军一定会找她这个大清帝国实际掌权人的麻烦,毕竟是她下令对万国宣战的。

    申时时分,慈禧一行逃进了颐和园的大门。回顾身后,出发时长长的车队已经缩短了一大半。

    颐和园是慈禧的另一个“家”,也是她最喜爱的“家”。她对这里的感情,绝对超过了皇宫。

    值班的官员和太监赶紧将太后与皇帝抬进了乐寿堂。茶点马上上来了,又饥又渴的慈禧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起来。刚吃了个半饱,不幸的消息又来了:洋兵的马队已经到了海淀。

    慈禧扔下手里的半块点心,喊了声走。拔腿就往外走。

    车队出了颐和园,仓皇北去。

    确实有洋兵朝颐和园奔来了,他们是冲着颐和园珍宝来的俄国骑兵,并不知道满清皇室的主要成员就在颐和园。

    慈禧乘坐的骡车是地道的国货:车轮是木制的,人乘坐的位置在车轴的正上方,乘坐时必须像举行某种仪式一样盘着腿,车子没有减震装置,如果硬要找,只能是乘坐者丰满的屁股了。本来英国公使是送过皇室一辆西式马车的,那种四轮马车不但有宽敞的车厢。柔软的座位。明亮的玻璃窗户,而且在车轮上箍有橡胶圈,还有用弹簧设计的减震装置。这辆马车不中慈禧的意,不是因为它的舒适度不行。而是因为马车夫的位置。竟然在乘坐者的前方且高高在上。这如何能体现乘坐者的威严?现在,颠簸和酷热让慈禧想起了那辆马车,她简直要难受死了。那天的黄昏,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位高贵的女人想到了死!

    当晚,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慈禧一行到了一个叫贯市的小镇,这里距京城大约70里。车队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这支逃难的队伍就歇息在这里。李莲英取了碎银子去找老百姓购买食物,只要是吃的,生熟不论。最精美的就是窝头和麦粥了,腰酸背困腿抽筋的慈禧顾不上干净与否,更不管味道了,与光绪喝了麦粥,吃了窝头,在一间破庙了歇息了。连张床都没有,在一张大木板上背靠背坐了一夜。而那些跟随她到此的王公、格格、大臣们连窝头也没吃饱,兵丁车夫们就更差了,怨声载道,负责护卫的蒙古王爷那彦图不敢呵斥兵丁——他统计了一下,跟过来的部队已经不足二百人了,很多人连武器都跑丢了。更为重要的是,军机大臣刚毅丢了,没有跟上来。

    跟随慈禧出逃的人不少,除掉赵舒翘,还有军机大臣王文韶,这位年逾八旬的老臣实在往颐和园的路上“截住”车队的,不止王文韶一人,还有礼亲王、端郡王、肃亲王以及载澜等一众王公。丢了刚毅,刚才真没发觉。

    喀尔喀亲王那彦图对与京营武力是彻底失望了:瞧瞧那些兵丁吧,一个个蔫头巴脑,衣冠不整,哈欠连天,就跟大烟鬼缺了料子一般。依靠他们护卫皇室?万一遇到洋兵或乱兵,他们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深感责任重大的那彦图硬着头皮找慈禧汇报了警卫部队的状况,慈禧一声不吭地盯着那彦图,让细皮嫩肉一点不像武将的那彦图心里发毛。

    那彦图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三四岁的样子,没有一点蒙古人的武勇,和先皇手下的僧王比起来差远了。半日奔波,骑马前行的那彦图早已浑身酸痛,尤其是两股之间,火辣辣地好不难受。古人说,久离鞍马,脾肉复生,身居京师养尊处优的那彦图虽然是蒙古人,但早已将祖先那点本领丢光了。

    慈禧暗暗叹气,笼络那彦图当然是为了羁縻日益离心离德的外蒙古,国势衰落至此种境地,那里还管得了外蒙古哟。

    “那王,辛苦你了。”许久,慈禧说了这么一句。

    “臣职分所在,不敢隐瞒太后。”

    “我知道,别说是那些兵丁,便是天下的官儿,怕是都以为朝廷完了﹍﹍”

    “臣誓死护卫太后﹍﹍”

    慈禧点点头,“随行兵勇,不可欠了饷银。”她摆摆手,挥退了那彦图,心想,靠着那彦图那副样子,能保了他自己就不错啦。

    第二天天刚亮,慈禧的车队便出发了,朝居庸关继续前进。出发过于仓促,且缺少经验,带的食物甚少,第二天队伍便断粮了。跟随慈禧光绪逃难的王公大臣太监近侍们不跑,也没地儿跑,但那些护卫的京营官兵就不干了,这些老爷兵哪里受得了这份苦楚?扛着刀枪,顶着炎炎烈日,饿着肚子,不停地走,还没有个目的地盼头。不断有人借口解手钻进庄稼地开了小差,于是那彦图的队伍便越来越短,先前还可以凑一个营,后来也就是新军的一个队了。

    这天晚上,慈禧还是夜宿于一座破庙中,北方的温差大,夜里很有些寒意了。慈禧没有卧具,只好和衣躺在地上苦熬。昨晚还勉强睡了一会儿,今晚实在是睡不着了。隔着几步远,慈禧听见光绪也在不停地翻身,皇帝也难以入眠啊。

    白天的时候,光绪面对李莲英关于食物短缺的奏报,愤愤地说,“沦落至此,皆蒙拳匪之赐!”这便是公开批评慈禧了。若是平日,慈禧早就发作了。但此刻只能默然以对。

    自己真的完了?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在黑暗中慈禧一直睁着眼睛想心事。直到曙色微明。她清晰地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她所在而来。

    慈禧一下子坐起来,“来人啊,快去看看!”

    睡在门口的李莲英赶紧跑了出去。

    如雷的马蹄声近了。光绪已经爬起来。紧张地看着慈禧。“不会是洋人吧?”

    慈禧没有吭气。许久,李莲英跑进来,“老佛爷。老佛爷,是自己人,山东兵来救驾啦。”声音里带着颤抖。

    “快,扶我起来。”

    光绪和李莲英搀住慈禧,将老太婆扶起来,借着曙光,庙门口出现一个身穿新军军装的大汉,“臣龙谦救驾来迟,望太后皇上恕罪!”说着,大汉扑通跪了下去,连连叩头。

    “龙谦?”慈禧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军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记不起来了。

    “老佛爷,他就是袁世凯派出的勤王兵首领,您赐于副将之职啊。”

    “原来是你。快快请起。你如何找到本宫的?”

    “微臣奉命自天津驰援京师,到得京城,城防已破,与洋人混战半夜,拼死救出了荣禄大人,保护他杀出京城,荣禄大人告知微臣太后与皇上北狩,蒙尘在外,微臣着急,先带了数十骑兵赶来,沿途抓获溃兵,才获知太后的所在﹍﹍”龙谦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位可与吕雉、武曌并列的女人,光线昏暗,看不很清楚,令龙谦诧异的是,眼前分明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农年农妇,那里能和慈禧太后划上等号?但理智告诉他,她就是慈禧。

    “微臣来晚了,让太后受苦,臣之罪也。”说着再次重重叩下头去。

    慈禧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透着悲怆和委屈。

    李莲英没有去劝痛哭不止的慈禧,而是拉起了龙谦,“龙将军有所不知,太后一直夸奖于你,说你千里赴援,足见对朝廷的忠心。而勇武果决,更是武将之楷模。太后早就想召见你了。”

    躲在慈禧身后的光绪没有哭,“荣禄在哪里?”

    “是了,”慈禧终于止住了悲声,“荣禄呢?他在哪里?”

    “回太后皇上,荣禄大人心忧两宫安危,要臣先期赶过来,他还在路上。估计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好好,好。”慈禧走近一步,仔细去看站在眼前的大汉,难怪洋人败于此人之手:身高膀阔,一脸的络腮胡子,头戴军帽,身穿军装,帽檐下露出一圈纱布,像是负伤了。因为是逆光,慈禧看不清五官,“你便是龙谦?你部在天津大败洋兵,可是真的?”

    “回太后的话,微臣率军勤王,在天津与联军连番血战,托太后与皇上洪福,生擒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并其麾下官兵四百余众,现在仍在微臣手中。”

    “细细讲来。”光绪兴奋起来。

    “皇上,是不是先与太后洗漱用饭?关于天津及北京战事,荣禄大人一清二楚﹍﹍”

    一说吃饭,慈禧立即感到了饥饿难耐。李莲英问,“你带了食物?快将食物呈上来。”

    龙谦取来随身带的干面饼子,这种平时慈禧看也不看的东西,此刻却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了。也不顾形象了,抓过饼子便大嚼起来。

    “您就是李总管吧?我现在将所部官兵随身的干粮先搜集起来,给大伙儿垫垫肚子。等我的部队赶到,粮食暂时就有了。我这就派出哨探接应荣禄大人。另外,我觉着要给太后老人家喝开水,千万别生病。卑职带有水袋,水质还洁净些,千万不可用野外壕沟里的生水。”龙谦乘慈禧和光绪狼吞虎咽之际,将李莲英拉至门外。

    “唉,何尝不是呢。”李莲英叹息一声,“多亏你来了,要不今日还不知怎么过呢。”他看到了龙谦军帽下的纱布,“怎么,龙将军负伤了?”

    “在京城中了流弹,这儿。”龙谦摸摸后脑勺,“差点丢了命,也是卑职命大,合该侍奉太后他老人家﹍﹍”

    “这都是缘分呐。龙将军,危难见忠臣。你立大功啦。”

    “卑职不敢居功。这都是卑职的本份。若没有这次国难。卑职哪里有福气见到名满天下的李总管您那?”

    “名满天下可不敢当。”谁都喜欢夸奖,李莲英平时承受的恭维够多了,但从龙谦嘴里说出的这句话,李莲英心情大好。

    “名至实归。卑职在海外便闻听总管大名了。”龙谦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内廷大总管。慈禧眼前一等一的信任人。“卑职久居海外。不谙朝廷礼仪,若是言语举止有不当之处,还请总管大人不吝指教。”

    “好说好说。对了。龙将军你带来多少人?”

    “连上联军俘虏,大约近两千人。请总管放心,有卑职在,绝不容有人惊扰两宫。”

    “好,好。”李莲英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庙去了。

    一会儿功夫,李莲英再次出来,“龙将军,太后召见。”

    这一次却是聊家常了,慈禧连跪都没让跪,让龙谦坐在她面前,一五一十地问了龙谦的情况,包括他如何回国,如何落草蒙山。又如何受袁世凯招安,以及蒙山军在天津及北京的行动。闻说龙谦所部以寡击众,生擒西摩尔中将,慈禧和光绪嗟叹良久。

    “退思,尔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又赶来护驾,朝廷必不负你。我们母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龙谦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跪倒,“请太后皇上放心,有龙谦在,两宫磐石之安!”

    慈禧有些激动,“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你好好做吧。”

    光绪也很激动,“龙将军,你来说说,咱们去哪里好?”

    “微臣曾见那董福祥部从宛平西撤,后来才听荣禄大人说董部有反意。所以,西安怕是去不得了。微臣之意,不若到太原落脚。毕竟是省城,各方面条件好些。待微臣将圣驾护送至省城,便带兵锁了娘子关,倚仗天险挡住联军西进太原之路,绝不让一个洋鬼子踏进山西一步。”

    “嗯,退思啊,你觉得洋人会不会追来?”慈禧还是担心洋人。

    “微臣不好断言。曾听逃出京城的那二人言及洋人在京城烧杀抢掠,依微臣之见,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举兵追赶的。请太后放心,洋人也不是三头六臂,一枪打过去,他照样脑袋开花。有微臣在,洋兵不足虑。”

    “好,好。吾母子二人的安危,便交付与你。”

    “太后宽心。微臣以派了哨探接应荣禄大人,很快就有消息。等大队到来,粮食器物都有了。太后不妨先歇息片刻吧。”

    “嗯,好好去做,若得复国,必不敢忘德!”

    这是很重的话了,尤其是从慈禧这样性格与地位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龙谦稍微迟疑了下,朗声道,“微臣职责本分,不敢奢求太后奖赏。但愿早日息此外患,臣护送圣驾返京。”

    慈禧没再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慈禧性格中最大的特点就是恩怨分明。当然,恩怨的标准是她来掌握的,其核心便是维护其统治了。但权力的行使,在于生命的安全。命都没了,要权何用?所以,龙谦关键时刻的出现,令慈禧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本来微不足道的青年。什么落草为寇,什么曾举兵对抗袁世凯,现在都微不足道了。功高莫过于救驾嘛。

    就在这里等了近三个时辰。中午时分,荣禄及蒙山军大队终于赶至了。荣禄第一时间便去见了慈禧和光绪,君臣又痛哭了一场。慈禧听了荣禄这两天来的情况,嗟叹良久,听说荣禄收容了逃出京城的恩铭和王崇烈,又召见了二人,其家难及闻听的惨事,令慈禧和光绪既心惊不止,又庆幸不止,“仲华,若不是龙谦将你救出城来,你我怕是难见啦。想不到一个归国之人,如此忠义。”

    “更为难得的是,此人统军作战勇猛无敌,若是朝廷多几个龙谦,外患不足平。”荣禄补充道。

    “那些洋兵俘虏,该当如何?”光绪插话道。

    “太后,皇上,咱们手里的这些洋人,就是最大的本钱了。要早一些通知李鸿章才好。”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还是商议下去哪里吧。”

    “太后,微臣以为,不能去西安了。董福祥所部已返西北,西安不安全了。不若我们先到宣化,再做打算。”

    “嗯,这件事你和龙谦商量着办吧。那彦图忠心,但不能带兵,护驾之责,就交给龙谦吧。”受了两日惊吓的慈禧终于将心落在肚子里了。

    大队一直停到下午才出发,慈禧终于吃了顿像样的热饭,虽然菜肴稀少,但总算是不用饿肚子了。而且,她有轿子可坐了,不用再忍受骡车颠簸之苦了。

    当日傍晚,“大军”抵临居庸关,未曾歇息,越关而过,继续朝怀来前进,天黑下来的时候,队伍抵达榆林堡,突前的骑兵连带回了一个身穿官袍的文官,此人风尘仆仆,自称是怀来县令,名叫吴永。(未完待续。。)

第二节怀来

    祖籍浙江的怀来知县吴永是接到一份揉得皱皱巴巴的公文后出发接驾的。吴永的官职不高,但其社会关系却不简单,他曾师从过著名的外交家郭嵩焘,由郭嵩焘的关系,他又成为了曾纪泽的女婿,他当了曾家女婿的第二年,曾纪泽便去世了。吴永又投奔了李鸿章,李鸿章是曾国藩的门生,自称门生长,曾纪泽的女婿,李鸿章没有理由不关照。由于李鸿章的推荐,不是科举出身的吴永成为了怀来县令。

    吴永上任伊始,便面临着义和团的问题。吴永是坚决反对义和团的,曾公开张贴布告,在他管辖的怀来县境,不得设立神坛,违者以左道惑众论。轻者打板子,重者杀头。为此,抓进县监狱的团众无数,监狱都快放不下了。本来吴永已基本将怀来的义和团运动镇压下去了,可是朝廷的命令来了——支持义和团!这下子局面颠倒了过来,义和团们将吴永抓起来,差点砍了他的脑袋。

    这件事令吴永心灰意冷。接着,战争爆发了,朝廷打输了。

    那份文书确实有些不合程式,同僚们说文书一定是假的,但吴永最终决定亲自去接驾。

    吴永的决定自然是正确的,接不着最多白跑一套,接着了就不用说了,至少态度正确。

    那份文书是赵舒翘起草,派龙谦的骑兵送达怀来的。此去宣化,必经怀来,自然要通知县里。从běi jīng出发至此,慈禧甚至没有见到一个沿途地域的官员,天晓得他们是逃了还是躲起来了。吴永的出现,顿时让慈禧眼前一亮,尽管这个三十来岁的文官身上的官服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脏,还皱皱巴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你叫什么?旗人?汉人?”慈禧问。

    吴永据实回答。

    “到任几年了?”

    吴永说快三年了。

    慈禧感慨道,“我和皇帝自出京以来,竟然看不见一处百姓,更别说是官员了。除掉龙副将千里勤王护驾,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们。你身穿官服来此迎驾,算是我的忠臣了。”说着叫过了龙谦,“他便是龙谦,负责车驾安全。你协助他筹措粮草,安置住宿吧。”

    吴永表示遵从皇太后之命,尽力办好差事。

    龙谦请示,“太后,微臣与吴县令前往怀来安置一切吧,此地过于简陋,请太后再忍耐片刻。”

    “去吧。”慈禧挥挥手。

    龙谦叫了连树鹏,带了十几个骑兵,拨给吴永一匹马,与吴永一同去了怀来县城。吴永虽为文官,但身手还算矫健,随着龙谦的骑兵飞奔至县城,城门已经落锁,吴永费了好大力气才叫开了城门。

    吴永先带龙谦到了他的县衙。

    “吴县尊,当务之急便是两宫的食宿。先说住吧。”

    吴永看慈禧很是器重这位身穿新军军服,竟然没有留辫子的副将,“龙将军,不知两宫车驾及护卫兵丁有多少人?”

    “总数不下两千。”

    吴永顿时傻了,“大人,县城很简陋,怕是安置不下众多的人马呀。”

    “先安排好太后与皇上的住所,再说那些王公大臣们。咱们得双管齐下,一面安顿住所,一面找最好的厨子和食材。其他人,暂且不去管他。去把你的衙役们都吆喝起来吧。”

    吴永心想,这样也好,有这位年轻的副将挡在前面,自己的责任就轻了,“大人﹍﹍”

    龙谦哈哈一笑,打断了吴永,“吴县尊有所不知,我这个副将,算不得数。半年前,我还在山东与袁世凯开仗呢。瞧着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呢,叫你声吴大哥,你呢,就叫我龙谦好了。”

    吴永一愣,他与朝廷重臣多有来往,却从未听过龙谦这个名字,“大人说笑了﹍﹍”

    “吴兄,咱们有缘的话,慢慢聊。县里可有干净整洁的客栈?”

    “最好的房子,就是县衙了。”吴永苦笑。

    “那就住县衙。”龙谦当机立断。

    吴永带领龙谦视察的他的县衙,不过是两进的一个院落,格局很小,房屋也陈旧不堪了。前院是刑、户、兵等办公场所,后院是吴永所住。龙谦看了看,“只能住后院了,吴兄你得让一让了。就是这两间,”龙谦指着五间正房,“树鹏,你带人将这两套房子打扫干净,找两张结实些的床,对了,还有干净的被褥,可以花高价从百姓手里买。立即去办!”

    “成,我这就去办。”吴永答应一声。

    “树鹏,你亲自去买几身干净衣服来,旧的也行。太后和皇上你都见过了,照他们的身材买就是。多多益善,不要怕花钱。”

    “懂了。”

    “等等。还有胭脂水粉类的,多多益善。吴兄,你的人去找厨子和食材了吧?”

    “龙将军,我这里怕是没那么多现成的米面呀。”吴永哭丧着脸说。

    “树鹏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龙谦看连树鹏还没走,朝他挥挥手。

    “吴兄,你不会告我你这县里没存粮吧?”

    “存粮有一点。麦子大米不多,而且,几千人也吃不了几天啊。何况马上要用,我总不能给太后皇上吃窝头吧。”

    “白面呢,我带了点。一两顿是没问题的。菜可得你负责,主食就吃馒头。他们过来,面粉就有了,你这边做好准备,大蒸笼备好,这帮人都饿极了。”

    “这就好办了。”吴永松了口气。叫了衙役,急急去安排。

    “吴兄稍等,还有一件事拜托。我部官兵在天津城下与洋人连番血战,俘敌甚众,这些俘虏目前都带在军中。需要找一个dú lì的大院子安置,条件差一些不怕,关键是要大而僻静。还有就是我部官兵以及洋兵,多有受伤者,需要大量的药品。请你派人将城里的医生找来,诊金药费我出双倍。”

    吴永一愣,“有多少洋兵?”

    “四百多。”

    “我的天!”吴永惊叹一声,“放心,我来布置。城西有一车马大店,地面是够宽敞,就是简陋了些。”

    “如此甚好,多谢吴兄了。”龙谦抱拳拱手。

    安排了这些必须办的,龙谦指挥跟随自己来的骑兵,开始收拾屋子。

    等大队到来,院子里已飘散着肉香,而整洁的屋子,也让慈禧找到了回家的感觉。她被龙谦迎接进给她准备的屋子,看着挽着袖子,一脸油汗的龙谦,心里一阵感动。

    感动是正常人常有的感觉。但慈禧这个登上最高权位四十年的女人已经快忘了感动是什么了。也就是在这种场合下,她才找回普通人的心态。

    “太后,这间屋子请您老人家安歇。皇上的在旁边。微臣自作主张,也不知合不合太后的意。”

    慈禧满意地坐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床上,“很好,很好。”

    龙谦拎过一个包袱,交给了寸步不离慈禧的李莲英,“李总管,卑职朝百姓手里高价买了些衣衫,看上去还算洁净,另外,这是洗漱用具,过于简陋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好,好,你想的周到。”李莲英尚未回答,慈禧已是眉开眼笑,身上的衣衫,油腻腻的头发,已经折磨的她不堪忍受了。

    “太后洗漱后便可用饭了。吴县令很尽心,亲自去找了县里最好的厨子。”

    “你们都很好。”慈禧起身更衣。龙谦急忙退了出来。

    “皇上,这是你的。”龙谦与光绪从慈禧的屋里出来,将另一个包袱递给光绪。

    光绪打开一看,是一套蓝sè的绸衫,很满意,“龙副将有心了。”可怜堂堂一国之君,站在那里,如果不介绍,怎么看都是一跑堂伙计。

    “皇上还要注意身体,饭后早些安歇吧。”龙谦将光绪送回屋里,看光绪有与自己交谈的意思,没有停留,转身走了。

    龙谦接着安排李莲英、荣禄、赵舒翘以及其他王公大臣的住所,不过就是县衙的那些屋子了,荣禄和李莲英的还算尽心些,其他人,龙谦第一顾不上,第二也不那么在意了。

    他心里惦记着的,还是自己的部队。

    龙谦担心是自己麾下那些朴实的士兵在知道太后和皇帝就在身边会有过分的反应。反应会是对立的两方面,一是激动,毕竟是生长于这个环境下的人,平rì只能私下议论的皇帝就在身边,不激动是不可能的。第二就是作茧自缚了。平rì的政治课上,可没少讲满清朝廷的坏话,如何无能,如何**,如何盘剥百姓。搞得官兵愤恨不已。而且,大伙儿出身响马,又与官军连番血战,骨子里对于朝廷是仇视的。招安来的太急,没有给龙谦做思想工作的时间,只能在最高层袒露他的打算。现在就更过分了,投降朝廷也就罢了,竟然成为了皇帝和太后的铁杆保卫者,这个弯子转的忒快了些。

    龙谦不能不担忧部队的情绪。而且,手里还有两个参与了běi jīng行动的连队。万一消息透露出去,只有一条路,杀掉慈禧和光绪,挑起天下大乱以求生存了。

    但这不是龙谦希望看到的局面。他还是希望掌控住部队,按照他的思路一步步走下去。

    宴席开席前,那彦图来传慈禧的旨意,要龙谦去太后那桌吃饭。龙谦拒绝了,对这个蒙古人说,“俘虏们尚未安置好,实在不放心。”说完便离开了县衙,留下石大寿带十连和十二连jǐng戒县衙。

    蒙山军大队,俘虏和蒙山军的伤号们都安置在城边的一家车马店里,一半人必须露宿了。到了这个季节,塞外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龙谦过去时,各营正以连为单位埋锅造饭,院子里支起了好几座霸王火,烟雾缭绕的。

    士兵们看见龙谦,纷纷跟他打招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这个让龙谦踏实不少,“嘿,弟兄们,吃饱肚子啊,要敞开吃。饭后烫脚,早些休息。”他每个连都走了一遍,问候着官兵们。

    看不出异常。最后,龙谦来到设在正房的医护所。

    没想到吴永也在这里。吴县令找来三个大夫。这些大夫听说是为打洋人的兵士疗伤,很热情主动。蒙山军自己也带着医生,当年的跌打医生程富贵已经是“老军医”了。龙谦进来的时候,见程富贵正在给伤号换药。

    二连一个伤在右臂的士兵,骨头被打碎了,断骨就露在外面,伤口严重化脓,人发着高烧,怕是不行了。

    龙谦仔细查看了其伤情,决定锯掉他的断臂。

    他走出屋外,叫出了程富贵,吴永也跟着出来了,“老程,锯掉吧!这样或许能救小岳一命。找锯子来吧。”

    程富贵叹息一声。

    副营长兼二连长杜三立眼中含泪,进去跟那个姓岳的伤号说了,“司令,小岳不愿意,他宁死也不愿意被锯掉胳膊。”

    “胡闹!命重要还是胳膊重要?把他给我捆住,这事我亲自干。要骂,就让小岳骂我好了。残废了,咱蒙山军养他一辈子!怕球!”龙谦骂了一声。

    “龙大人,真要锯掉胳膊?”他是文官,哪里见过如此惨事,连听也没听过。

    “没办法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兄弟丢了xìng命!忍得一时痛苦,留下有用之身。”龙谦对吴永挥挥手,“对了,你去县衙吧,禀明太后,我随后过去。”

    锯子找来了,程富贵用开水煮了,算是消过毒,拿着锯子进屋里了。吴永却没有走,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的凄厉之极的惨叫,禁不住两腿打战。

    龙谦终于走出来,双手沾满鲜血,镇静地对陈富贵说,“给小岳弄一副退烧的汤药,杜三立你亲自照顾他喝下去。”龙谦没理吴永,在翟鸿翔端过来的面盆里洗了手,“怎么样?你还好吧?”

    “这样可以吗?”翟鸿翔跟了蒙山军暂时被编入司令部参谋科,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手术。

    “不做必死,做了或许有几分希望。明rì小岳退了烧,命差不多就保住了。这个世道,人命太贱了!”龙谦看到吴永,“咦,为何还没过去?”

    “大人真是爱兵如子。难怪能打败洋兵。”

    “是我对不起我的弟兄们呀。至于战功,那都是我的弟兄们出生入死挣来的。没有他们,我龙谦狗屁不是!鲁山!”

    “在!”鲁山跑过来。

    “今晚我带四营到县衙jǐng戒,这边交给你了。多cāo点心,千万不可大意。”

    “是。”鲁山立正回答。

    “鲁山,”龙谦将鲁山叫至一旁,“你要多留点心。咱们这个弯子转的太快,保不齐有想不通的,注意抓好连排长们,有什么不稳定的迹象,及时派人告我。另外,我在běi jīng干了件大事,三连和十一连都是参与了的,将来会明白告诉大家,但现在不行。晚上住宿时安排三连单独住宿,尽量不要让三连与其他部队混编。小林经验不足,你和延冰多关注下三连。”

    “做了什么事?”鲁山的心悬了起来。

    “抢钱!抢了朝廷不少银子,”龙谦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不能让朝廷知道,朝廷,咱现在就护着朝廷呢。”

    “原来如此。”鲁山心里的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杀官造反的事都干过了,抢钱算什么,“嘿嘿,我就说嘛。司令不会没事跑到běi jīng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了。这边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龙谦沉吟道,“jǐng戒哨还是要放出去,放远些。总觉得这一带不太平似的。咱们既然走出这一步,就要坚定地走下去。否则就对不起死去的弟兄和像小岳那样落下残疾的了。”

    “那,明远、二虎、时俊还他们留在běi jīng干啥?”

    龙谦脸sèyīn沉下来,“很大一笔金银,又带不走,总得妥善安排。可是,现在我有些后悔了,洋人在běi jīng干的事,你也听见了。我担心时俊和明远应付不好。”

    “江云那个鬼机灵不是也留下了吗?你又不让他们跟洋鬼子拼命,对不对?放心吧。”鲁山宽慰道。

    “但愿吧。鲁山,我现在心里很乱,连着走出几步关系重大的棋,也不知道对不对。”龙谦瞟一眼站在院门口等自己的吴永,“我最怕的,就是忙乎一气,最后却对不起这帮死心塌地跟着我玩命的兄弟。好了,我得走了。”

    “成,饭后我亲自安排jǐng戒。”

    “街上主要的路口也要设立岗哨。另外,那些洋兵,都要照顾好了。”

    “是。”

    “司令,就在这边吃吧?还要走吗?”冯仑和叶延冰跑过来。

    “不啦,那边还有事。你俩要带好自己的兵,协助鲁山安顿好这边。咱们明rì一早便走!”

    “咱们去哪儿?”

    “不要问了。”龙谦丢个眼sè过去,“听我的命令便是。今晚你俩少睡会儿,亲自查一查岗,千万别出乱子。”说完,龙谦拉了一把吴永,“吴兄,咱俩走吧。对了,你没跟那三个大夫说皇上的事吧?”

    “没,我岂不知厉害?”

    “那就好。”(未完待续。)

第三节吴永

    “不知吴兄表字如何称呼?你看,咱俩也算有缘,一文一武,担负了两宫的安全后勤事务,不如我们彼此随便一些。”街道上黑漆漆的,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衙走,龙谦对吴永县令说道。

    “下官哪里敢高攀大人?下官表字永川,浙江吴兴人。以下官一点小见识,这场劫难之后,大人必将飞黄腾达。就说那半院子的洋人,就足以让大人扬名天下了。自打国朝建立,对西夷开战,尚未有如此大胜。”

    “大胜吗?只有这一场而已。若是朝廷军马每支来上一场大胜,洋人早从大沽口爬上军舰逃之夭夭了。朝廷又何必到你这小县来打秋风?败了就是败了,十几万人马,挡不住人家两三万人,真是令人扼腕。”

    “非如此,不得彰显将军的大功呀。”

    “嘿嘿,你就别叫我什么将军了。如果你看得起我,喊我一声退思老弟好了。我这个副将,也是昨rì刚刚上任的。能得到太后的认可,为我手下千余号兄弟谋得一个出身,我就心满意足啦。”

    “这,这从何说起?”吴永惊问。

    “不瞒永川兄,我不久前还是响马头子呢。今年三月,我带兵与袁世凯袁抚台的小站新军狠干了几仗,还俘虏了他手下大将王士珍王聘卿。穿上这身衣服,实际也没几天。所以啊,兄弟就是个粗人,不像老兄你呀,是正牌子的进士出身吧?”

    “喔,”吴永吃了一惊,袁世凯的小站jīng兵名满天下,连他最钦服的李鸿章李中堂都赞誉有加,这个龙谦竟然打败了袁世凯?“你是说你击败了袁抚台的小站兵?”

    “怎么,永川兄不信?”

    “那你是被招安了?”

    “是啊。一来呢,我不愿意跟朝廷作对。我是被裹挟入响马的,有机会还是想有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这话说的大了,更主要的是为自己谋个出身,也为手下的兄弟谋一条正路。二来呢,兄弟在美国长大,深知那些强国的发展,真是一rì千里,令人生畏。咱们中国若不奋起直追,真的有亡国灭种之祸啊。跟朝廷作对,损失的都是国防实力,何苦来哉?好在袁抚台心胸开阔,而兄弟的命也好,甫上战场,就打了个大胜仗。哈哈,朝廷恩重如山,太后便授了我这个副将。”

    “啊,龙将军曾留学美国吗?不知将军贵庚?”吴永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副将竟然在美国呆过?这可太稀奇了。半天来,吴永仔细观察了龙谦,觉得他年纪不大,超不过三十岁,一脸的络腮胡子掩饰不住他真实的年纪。

    “我是1875年生人,哦,就是光绪元年。看上去很老了,对不对?”龙谦摸了摸自己好多天没有刮的胡子,“嘿嘿,我是在美国长大的,却不是留学美国。”

    “啊,”这更让吴永惊奇了,“那你是如何回来的,又如何做了响马呢?”

    “一言难尽。”龙谦看见了县衙门前的那对灯笼,以及灯影里肃立的哨兵,“等有机会,咱哥俩慢慢聊吧。”

    走进院子,劈面遇见正往外走的李莲英,“李总管,您这是要到哪儿啊?这黑灯瞎火的。”

    “嘿,你可算回来啦。太后要见你,快跟咱来吧。”李莲英尖着嗓子道。

    “太后她老人家用过饭了吧?还缺什么?卑职是个粗人,唯恐准备不周,怠慢了太后和总管您。”龙谦故意不提光绪。

    “啊,不错。太后很高兴,夸你会办事,想的周到。”说着来到后院上房前,“老佛爷,龙谦到了。”

    “叫他进来。”

    “微臣叩见太后。”龙谦一丝不苟地大礼参见。

    “赐坐。”

    “谢太后。”龙谦站起来,没有坐在李莲英搬过来的椅子上,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慈禧面前。这时他才发现,屋子的暗影里还坐着三个人,都坐在小凳子上,正是扈从的三位军机大臣:王文韶、荣禄和赵舒翘。

    “龙谦那,晚膳没有见你,刚才去哪儿了?”

    “回太后的话。微臣担心俘虏的安全,又布置了周围的jǐng戒,回来迟了,望太后恕罪。”

    “恕什么罪呀。都像你这么尽忠王事就好了。那些个洋人,还都安分吧?”

    “他们倒还安分。只是﹍﹍”

    慈禧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微臣属下官兵闻听京城惨祸,群情激奋,要杀掉那些洋人。”

    “万万不可!”赵舒翘惊叫起来。

    “微臣已妥善安排,既不让他们逃了,也不让手下兵勇伤害于他。一切听朝廷的旨意。”

    “唔,这就好。龙谦那,你说你祖籍是太原?”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那?”

    “回太后的话。微臣不知。微臣祖父即下南洋经商,家父则去了美国,并未在我大清生活过。家父见背早,并没有留下关于家族方面的遗言。不过家父确有回国之志,家母去世前,反复叮嘱微臣,叫我别忘了父亲的遗志,回国报效朝廷。”

    “忠孝传家那。”慈禧语调轻柔,“我跟三位军机商议了,咱们就到太原。荣禄,你跟退思说吧。”

    “嗻。”荣禄站起身来,心道这小子鬼机灵的,一天工夫便将太后给哄得高兴,竟然称呼起表字来,“是这样。为了确保两宫的安全,龙谦你要派出兵丁打前站,并做好饮食住宿的一切事宜。为了你行事方便,会以太后的名义给你下一道旨。”

    这便是钦差了。大概慈禧受了昌平州的刺激,担心地方上不配合吧,“微臣领旨。请太后及诸位大人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办好差事。微臣有个小见识,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慈禧和颜悦sè。

    “微臣亲自带小部兵力前出一rì的路程,清扫沿路,确保安全,并提前安排好相关事宜。因车驾人多,非如此不可。但主力要留在太后身边保护,以策万全。微臣有一助手鲁山,人很可靠,微臣请太后同意,两宫安全,交由鲁山负责,有关事宜,由荣禄大人直接下令此人便是。”

    慈禧点点头,去看荣禄,荣禄开口道,“那鲁山与你互换不行吗?”

    “大人,鲁山骁勇果敢,尽职尽责,但让他安排太后的食宿就有些勉为其难了。”

    “可以。”慈禧表了态。

    “另外,微臣身世坎坷,不习朝廷礼仪,想请怀来吴县令与臣一同打前站,不知可否?”

    “可以。就让吴永与你一同去。”

    “微臣谢太后的信任。”

    “那个鲁山,居何官职啊?”慈禧问道。

    “并无朝廷所授官职。微臣率部离开山东前,抚台袁大人授我标统之职,下面的都没有管。”

    “那就授个游击吧。”

    得,一句话,鲁山跻身“将军”行列了。

    “微臣代鲁山叩谢太后圣恩。”龙谦再次叩头。见慈禧不足一天,心里早将这万恶的封建制度骂了无数遍。

    安排了这件事,慈禧等人也就各自安歇了。

    李莲英住在厢房,隔壁是荣禄,从位置上看还是蛮够档次的,比亲王郡王的条件还好,因为是龙谦提前安排的,于是心里又增加了对龙谦的好感。李莲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这个xìng格已养成数十年,他的生活就是围绕着慈禧转。所以,尽管疲倦不堪,但是半夜里还是披衣起来两趟,一来看慈禧有没有召唤,二来检查下jǐng卫是否尽责。两次起来,都见龙谦肃立于慈禧卧房门前,令李莲英深为感动。

    “太后应当睡的稳当。”龙谦压低声音道,“县衙周围铁桶一样,李总管但请宽心。”

    “好,好,龙将军如此尽忠职守,咱家一定禀明太后。太快亮了,你快去歇息片刻吧。”目光转动,李莲英看到了院子角落的哨兵。这些钉子一样肃立的卫兵都是龙谦所部,按说是不能承担近身护卫的。但安排山东兵近身护卫“寝宫”是慈禧的决定,“都到这一步了,不信他们,我还信谁呢?京营?京营靠得住又怎么会在这儿?”

    “谢总管关心。卑职年轻,熬一两夜不碍事。”龙谦轻声道。

    “这路上的安全,太后可是都靠了你。身体可要紧呐。”李莲英低声说。

    “正要禀报总管,天亮之后我便带吴县令提前出发了。咱们人马众多,诸事繁杂,我实在是心中无数。”

    “也好,只是这边交给谁呢?咱家是担心你走后无人指挥得动你的人马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老太监看出老子的人马完全是私人武装不成?龙谦微笑道,“总管大人此言让卑职深感惶恐呀。卑职既然决心报效朝廷,卑职一手训练的这支军队就是太后手里的一把剑,太后让卑职杀向哪里,卑职就杀向哪里!卑职手下弟兄虽然出身草莽,但都是心怀忠义之人,请总管大人放心便是。卑职的副手鲁山已经过来了,我正好将其交付于总管大人,他一切照您的命令行事便是。”

    “这样咱家就放心了。”

    龙谦没等慈禧与光绪起床,只与荣禄打过招呼,没吃饭只带了干粮便率领骑兵连及三连、十一连先期出发了。他们的下一站,便是宣化。荣禄提前为龙谦准备了盖了玉玺的文书,命令沿途各城各镇,一律听从龙谦的安排。

    之所以不等慈禧便走,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要表现自己的忠心与尽职,而是要躲开慈禧及把帮王公大臣。该做的都做了,龙谦怕自己在慈禧跟前时间越长,破绽越大。他绝不敢轻视这帮登上权力顶峰的人物,他们或许不懂世界大势,但搞内斗琢磨人心方面,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进京勤王的主要任务到现在就基本完成了。下一步就是金蝉脱壳了。当然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是要光明正大地衣锦还乡。昨晚龙谦一宿未睡,脑子里一直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他只知道山西巡抚是毓贤,袁世凯的前任,一位狂热的排外主义者,也是支持义和团的主要官员之一。按照眼下的情势,毓贤的结局不会好,估计联军不会轻饶了他,何况此人到了山西,折腾的也很凶,杀洋人,烧教堂,闹出的动静不次于直隶与山东。

    龙谦最苦恼的,就是他对满清朝廷太不了解了。这让他失去了对下一步判断的基本依据。现在有了个吴永,龙谦当然不会放过他。于是一路上跟吴永打听他关心的朝局,吴永倒是知无不言。当龙谦得知吴永竟然是曾纪泽的女婿,还跟着李鸿章混了多年,深得李鸿章的信任,龙谦简直喜出望外,嘿嘿,捞到宝贝了!

    “失敬失敬!我竟不知令岳是曾侯。家父在世时,最钦佩尊敬的就是曾侯父子了,道德文章天下敬仰,功业也足以为后世仰望。”

    “想不到他们的名声竟传至海外﹍﹍”吴永娶了曾国藩的孙女,也算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攀龙附凤历来是国人的一般心态。就说在官场比较另类的左宗棠左季高,若不是取了名臣陶澎的女儿,也不会飞黄腾达。

    吴永想到了刚过世不久的岳父。曾纪泽袭承其父的侯爵,功业当然不能比中兴名臣之首的曾国藩。不过凭着谈判从扩张成xìng贪婪无比的俄国人手里收回伊犁,也足以名垂青史了。

    “四年前,李中堂出访欧美,其时小弟正在美国念书,关于中堂出使美国的报道铺天盖地啊。我不过是个穷学生,自然无缘结识李中堂,但当时还是很注意有关他的报道。小弟虽生在海外,却没敢忘本,中国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我发现,每代都有一个人才群出现,那些足以让后人无限敬仰的人物,竟然都是父子、同学、亲戚、朋友或同僚。自曾国藩曾侯始,国朝就出现一个人才群啊。”龙谦继续忽悠。

    “这个说法很新鲜。也就是退思你能想出来。”吴永放慢了速度,“其实李大人从未拜相,中堂之称是当不起的。”

    “哈哈,百姓们认为他就是宰相啊。你不知道,美国的报纸还将他称作总统呢。哈哈。更有人说他是当今四大伟人之首。你听说过德国宰相俾斯麦吧?此君只列末席。”

    “啊,这些倒是有趣。我在这里耳目闭塞,哪里能听到?还是大人见多识广。”听龙谦夸赞李鸿章,吴永很是高兴,“我在李大人手下做了几年事,如今也有书信来往。据说他老人家已接朝廷谕旨,要他北上主持与洋人的和谈。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过去。老大人是最喜欢像你这样既有履历眼光,又有本事的青年才俊了。”

    “若能一睹名臣风范,小弟不枉此生了。永川兄,依你所见,李中堂北上和谈,会有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老大人办洋务多年,凭良心讲,当今天下,懂洋务的还有谁能超过他老人家?谈判是要有本钱的,他手里有什么本钱?若不是怕毁掉东南膏腴之地几十年积攒的一点资本,他老人家又何必提什么东南互保?都是那帮拳匪给祸害的。”想起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义和团,吴永恨得咬牙。

    “是呀是呀。诚如此言,谈判是要有本钱的。这话说的好。”

    “对了,你对和谈如何看?”吴永反问龙谦。

    “打不下去,只能和谈,也没有别的出路。吴兄不妨修书一封,想办法寄给中堂大人,就说尽量利用列强间的矛盾做文章,除此还有什么好办法?不外是割地赔款而已。甲午之战后的马关条约,国内外都有骂中堂卖国的,那些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他们去,还不如中堂呢。李中堂为了大清殚jīng竭虑,却要背负骂名。这次更是糟糕,好在咱们手里有英国中将一名,以及数百联军俘虏,或许可以成为中堂谈判的一点本钱。”

    “着啊!正是这句话。若是老大人听了,定会引为知己!好,愚兄到了宣化,便修书一封,想办法尽快交到李中堂手里。”吴永连连用手拍打自己的大腿,心里感慨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节去哪儿?

    龙谦与吴永在宣化筹办好迎驾事宜,派出迟chūn先带骑兵连先期前往怀安打前站。他和吴永总要见到慈禧才好出发。

    宣化在明代就是京师北部防线的重要支点,明朝曾设宣大总督,为九边重镇之一。有清一代,因为统治者的异族身份,以及与蒙古传统的战略联盟,北方的威胁基本解除,宣化更多地成为了一个商业城市,降低了军事要塞的功能,但其繁华还是吴永任职的怀化县不能比的。物资的筹措容易了很多,只要拿出现银,哪怕是rì益流行的各类外国光洋,几乎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迎驾事宜倒是顺利,宣化的地方官当然要负责两宫及随从王公大臣、护驾兵丁的食宿,但绝不为龙谦提供上好的口外马匹。龙谦挨不过迟chūn先的要求,让连树鹏掏银子为骑兵连补充了二十匹马,使得因马匹连续死亡而实力大减的骑兵连恢复了一些元气。

    很多人以为马匹的耐力超过人,包括对马匹不了解的龙谦。这一段时间的持续战斗和行军,让龙谦得出一个结论。战马其实是很娇气的动物,过度的驱驰和jīng饲料的匮缺都让马匹很容易累死。

    好在以后就进入一个相对平和的时间段了,骑兵在现阶段还是要发展的,但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不在龙谦的考虑之内。

    但直到第二天晚上,车队才来到宣化城。龙谦注意到,慈禧与光绪的情绪都不好,慈禧耷拉着脸,光绪也是yīn沉沉的。

    龙谦有些纳闷,出了什么情况?

    鲁山悄悄告诉龙谦,说之所以耽误了行程,是因为皇帝与太后闹生分了,因为太后要皇帝写什么诏书,而皇帝不肯写。一帮大官们都去劝皇帝,白白折腾了一天。

    什么诏书如此费劲?只有罪己诏!

    皇帝是天子,是代天牧民的从不不犯错的人,或许本来就不是人。罪己诏只有在极为特别的情况下颁布,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慈禧住到了吴永的卧房,比她在破庙里过夜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她还是没有睡好,晚饭前她接见了王崇烈和恩铭,京师的惨祸令她惊心,她在琢磨下一步的事情,就算是洋人饶过了自己,怎么给天下臣民解释这场国难?谁来为此负责?

    她是不能承担这个责任的。虽然国家沦落至此,大清zhèng fǔ被她搞成了流亡zhèng fǔ,无疑她的责任是最大的。将责任推至义和团身上没用,百姓们好说,官员们就不干!前脚杀了四五个反对重用拳民,反对与联军开战的大臣,后脚就将责任推至一帮愚昧无知的拳民身上,说服不了天下的官吏。

    想来想去,只能让光绪去背这个黑锅。于是,早饭后慈禧便叫了光绪,让他写这样一封给天下臣民,也是给洋人一个交代的文稿。

    光绪却不愿意去写。本来他就委屈着呢。如果太后能听他的一星半点,局势何至于此?

    “皇帝!尔不为此,难道要我去做吗?”慈禧很生气。

    光绪无奈,只好找人来写这份荒唐的文件。之所以说它荒唐,是因为在几个重要问题的解释上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第一,必须将大清朝廷抛下臣民逃跑的事情说清楚。文稿的答案是,本来皇帝与太后是不走的,“朕与太后誓yù同殉社稷,以上谢九庙之灵”,但是在7月21rì(公历8月15)rì,正当皇帝太后哀痛无已之际,数名王公大臣强行将我二人于枪林弹雨中挟持出宫,仓皇西狩。

    不是我们丢下京城的百万臣民要逃,而是一帮混蛋手下将我们绑架出来了!

    第二个就是绕不过的义和团。罪己诏讲了,朝廷从来就不支持义和团,数次下诏严厉取缔。但下面一帮大大小小的臣子,从自己的私利出发,浑然不将朝廷的谕令当回事,以至于酿成大祸。核心意思,义和团给洋大人们带来了麻烦,不是太后与皇帝的问题,是朝廷那些不遵守命令的臣子们的问题,洋人们想出气,千万别找皇帝与太后,找那些大臣们吧。

    慈禧与光绪都没有意识到,一般情况下,臣子的生死确实cāo纵于最高统治者之手。自董仲舒篡改儒家经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成了例律。但那是一般的情况下,现在朝廷成了丧家犬,能不能过这一关还在两可之间,这样的诏书实实在在寒了臣子们的心。

    罪己诏最妙的一段话在后面,“近二十年来,每有一次衅端,必申一番告诫。卧薪尝胆,徒说空言。理财自强,几成习套。事过之后,循情面如故,敷衍公事如故,欺饰朝廷如故。大小臣工,清夜自思,即无拳匪之变,我中国能自强耶?”

    问的确实不错,该谁回答呢?而且,通篇就是这句话,还算是言之有物,像是皇帝的口吻。

    这句话,怕是百年之后都难以回答。

    因为这篇罪己诏,慈禧对光绪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但是局势不容慈禧耍xìng子,心里不高兴,也得忍着。洋人是支持光绪的,而且态度比较一致。在眼下的情况下,对于光绪的任何一种打击,都可能引发不测的局势。慈禧必须考虑洋人的立场,她能否熬得过眼前这一关,就看洋人是不是准备放过她。

    宣化的准备工作比怀来又细致周到了许多,住所豪华了许多,卧具也是簇新的了。而且晚膳竟然上了燕窝,真是难为龙谦和吴永这两个打前站的了。慈禧特意将龙谦叫至自己那一桌,以示恩宠。

    这一桌除掉慈禧与光绪,还有三位军机和肃亲王,没有端王和已立为储君的溥儁,表示慈禧对这一对父子的不满。

    “龙谦啊,明儿咱们到哪儿?”

    “计划下一站到怀安。”龙谦看一眼荣禄,“不知太后是否需要在这里歇息几rì。微臣保证我们身后并未缀着追兵。”

    “歇息什么!早点到太原早安生。”似乎什么地方触动了慈禧敏感的神经,恢复了些许荣光的慈禧的脸又拉长了。

    “退思啊,明rì继续走,到怀安歇息。”荣禄道。

    “卑职领命。”龙谦躬身而退。

    从“行辕”出来,龙谦还是要视察自己的部队。

    “老程!小岳怎么样?保住命了吧?”龙谦走进部队的驻地,劈头问站在院子里正交代什么的程富贵。

    “保住啦。昨晚睡得安稳。早晨跟我说,自打受了伤,从来没有像昨晚一样睡的舒服。”

    “那就好。对了,我让连树鹏又买了四辆车子,用来安置不宜步行的伤员,谁该坐车,谁该走路,你说了算。”

    “哎,那可好。”程富贵高兴起来。

    龙谦先去看过伤病号,重伤号们不多了,熬不过的就过去了,熬过这段时间的,伤势在慢慢好转。龙谦去了时候,锯掉了胳膊的小岳已经睡着了,他便没让人叫醒他。

    出来时被冯仑和叶延冰堵在了门口。

    “司令,咱们最终怎么办?”冯仑问道。

    “是啊,弟兄们都想回老家﹍﹍”叶延冰低声道。

    龙谦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先让人给我搞点水来,我要洗个澡。”他感到疲倦不堪。

    “天气凉了,还是让他们烧点热水吧。”冯仑转身要去安排。

    “不用。我冬天还洗冷水澡呢。”他看着手下两位营长,“你俩心里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吧。我知道你俩心里都有话要说。”

    冯仑挠挠头皮,本来是有一肚子不满要发泄的,但面对龙谦清澈的目光,冯仑又有些说不出口了,迟疑了半晌,“司令,咱们这样保着朝廷,会有什么结果?”

    “这话问的好。因为这些天没时间跟大家交心,估计这个问题不仅是你冯仑个人的问题,是吧?”龙谦看见程建国拎着一桶凉水过来,“放心吧。你先忙你的去。”他对小伙子摆摆手。

    “是,连排长们,包括班长们都在问这个。”

    “我们为什么接受朝廷招安,为什么不与袁世凯打到底,在郑家庄的时候,我跟你们不止一次讲过了。我知道你,”龙谦盯着冯仑,“我知道你冯仑不那么服气,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打垮袁世凯,进而占据沂州、兖州乃至济南府。我认为不行。袁世凯并没有拿出他全部的力量来,而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这个道理,咱们可以慢慢讨论,”龙谦看见司徒均正望着自己,朝他招招手,让他也过来听。

    “从政治上讨论,从军事上讨论,乃至从后勤供应上讨论,都是可以的。将来你们谁有兴趣,搞一个专门的课题研究,都可以。现在却不能谈了,不仅你们不能谈,而且不允许下面谈。为什么?因为我们已经走出这一步了,我们西沽一仗,震动了朝廷,震动了全国,震动了洋人!我们这支山东兵算是出名了,名扬天下了!现在我们天天在荒野里行军,大伙儿感觉不到。我敢说,等我们到了太原,大家就感受到了。所以,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了,只能朝前走。”

    “咱们要去太原?”

    “是的。预计太原府就是咱们的终点。从这里一路向西,至大同府折向南,再有十来天肯定到了。我们到了太原后,就要想办法脱身了。不是悄悄地走,而是拿着朝廷的令箭走。去哪儿?我第一想去的,就是回咱的老家山东!可是朝廷怎么打算,我是不知道的。而山东现在的主人袁世凯,肯定是不希望咱们回去的!这就是我尽量哄着西太后高兴的缘故,这件事上能帮我们的,就是三个人,第一就是西太后,第二就是荣禄,第三就是西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李莲英。”

    “那,如果朝廷不让咱们回山东,怎么办?”叶延冰问。

    “我们自蒙山建军,贯穿始终的就是根据地建设。现在我们流落在外,大家伙儿不仅因为想家,也因为尝到了远离根据地的各种苦头。是不是?所以,将来我们选择去哪儿,一定要适合建立根据地。我的打算,如果实在回不去山东,咱就去东北!那边地广人稀,朝廷的势力越来越弱,足够咱蒙山军展布的。”

    “东北?”冯仑和叶延冰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而司徒均则充满了狂热,认为龙谦的目光确实不凡。

    “是。东北对于咱们,对于国家,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说个举足轻重都不为过。刚才老冯问我有什么结果。这就是结果。原先我们建立根据地,是打出来的,天天要琢磨应付官军的征讨,下一步我们建设根据地就不用考虑打仗了,招兵买马,建立工厂商号,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干!明白了吧?”

    “明白了!”叶延冰大声回答,冯仑还在思考。

    “现在我要求你们做的,就是带好咱这支子弟兵!保持纪律,保持jǐng惕xìng,随时准备打仗。能做到吗?”

    “能。”这一次是三个人同时立正回答。

    “那就好。”龙谦站起来,开始解扣子,就在院子里,将一桶桶的凉水从头浇下去,在冰冷的井水里冷静他火热的思绪。(未完待续。)

第五节太原

    接下来两宫车驾在蒙山军的护卫下从宣化、怀安一路向西至天镇,进入山西省,然后经聚乐堡、岱岳镇、过雁门关,经崞县、忻州,于9月8日抵阳曲县。山西巡抚毓贤、太原府尹许涵度、阳曲县令白昶,郊迎于外。将慈禧接入太原城,住进了巡抚衙门。

    进入山西就更加郁闷的慈禧终于结束了长途的奔波。

    慈禧的郁闷起初大家不清楚为什么,总还以为是跟皇帝因罪己诏闹生分,但后来有人解开了这个谜团,那就是山西官员的冷淡以及对京师局势的担忧。

    山西官员确实对两宫的到来很是冷淡。最先表现出来的是大同府。竟然说府库无余银,无法满足龙谦提出了索银两万两的要求。对于粮食菜蔬,供应态度也很冷淡。龙谦有些奇怪,按照他的理解,这些地方官儿应当想着法子去讨好老佛爷才对啊。有几个地方官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机会?为何山西官场的风气如此的另类?还是一路上无话不谈已成好朋友的吴永帮他解答了这个谜团,根子还是出在那道罪己诏上。

    造成如此局面的不是两宫,而是下面一帮不听话的官员,洋人如果非要出气,那就找他们出气吧。

    在这个特别的时候,特别的省份,慈禧和光绪前无古人地遇到了地方官的冷遇。

    山西是杀洋人最狠的省份,因为他们有个极端仇视洋人的巡抚毓贤。

    在京城围攻使馆的时候,毓贤在山西大杀洋人。不管妇孺,只要是洋人,都在屠杀之列。慈禧来到山西的时候,山西省境内基本上没有一个洋人了。

    山西的官吏们看到了那份明发天下的罪己诏,不担心洋人的报复是不可能的,现在朝廷一转脸便抛弃了他们,他们不可能没有一点情绪。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官员呢。

    另外,“东南互保”也给他们带来了勇气。那可是大清历史上第一次集体抗上。瞧这样子,朝廷能拿那些威名赫赫。实力强大的总督巡抚们怎样?说不得连慈禧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这样一来带来了供应的问题。龙谦自天津带来的面粉哪里经得住两千号人马嚼用?若不是提前为皇帝和太后预留了一袋子。慈禧至少会啃两三次窝头了。顾得了太后皇帝就顾不了别人,一帮王公便纷纷指责龙谦与吴永的“无能”,倒是荣禄与李莲英这两个“内外”第一人说了公道话,吴永有些担心。龙谦则毫不在意。他知道那些亲王郡王国公们已经完蛋了。清廷经此大变,已经威信扫地,进入了灭亡的倒计时。

    两宫住进巡抚衙门。荣禄决定跟随至太原的京营武力接管了两宫护卫,山东兵及洋人俘虏们都住进了大南门外的军营。龙谦的任务完成了。未蒙召唤,龙谦见不到慈禧了,而之前,龙谦进入慈禧卧房,甚至不需要任何人通报。

    慈禧进了太原,终于获得相对准确的政局消息,董福祥确实反了,他与风尘仆仆从甘肃带了两千兵前去勤王的甘肃按察使岑春萱的部队还干了一仗,岑春萱兵少,无奈让开大路,放董福祥回西北称王称霸去了。岑春萱收拾溃兵,准备继续东进京师,但获知了两宫已逃出京师,前往热河了。而数万洋兵已占据京师,兵锋已迫保定。岑春萱料得自己无力扭转局势,只好退回了山西,暂时驻扎在太原的南大门榆次一带。

    在德胜门掉了队的刚毅确实死了,很倒霉的家伙。不过,刚毅即使跟过来,怕是也过不了洋人那一关。他可是义和团的狂热支持者。

    而另一个消息更令慈禧关注。庆亲王奕劻已经出京,正在来太原的路上,他走的是南线,即从保定一路向西经娘子关入晋。等庆亲王奕劻到来,洋人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也就清楚了。

    慈禧现在的心情,有些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龙谦交卸了护卫两宫的职责。来到太原后,龙谦方知蒙山军天津一战已哄传天下,太原的官员百姓们涌上街头,纷纷来看打败了洋人的山东兵及抓来的数百洋人俘虏。毓贤这家伙极端仇视洋人,他主政山西,搞得山西省官方民间都极端排斥洋人,除掉逃走的,留下的洋人无论妇孺,全部格杀勿论。街上出现了大队的洋兵,令太原的民众极为疯狂,纷纷朝俘虏们投掷石块砖瓦,还得押送洋人的士兵们也挨了打。骑在马上的龙谦纳闷不止,地处内陆的太原如此情形,算不算民气上扬?好容易将俘虏们押至城南军营,至少有十几个洋兵被打破了脑袋。而随后当地商会组织了劳军,为山东兵送来了不少的蔬菜肉食,听说龙谦祖籍太原,更是热情无比,赠给他个人的物品很多,除了食物留给厨房,其他一概谢绝。

    现在可不是出名的时候,尤其不能在这方面出名。龙谦一方面抓紧时间休整部队,恢复长途行军的疲劳,加强伙食营养,做到顿顿有肉,另一方面严令部队遵守军纪,未得命令不准出军营一步。那些慕名来求见龙谦的士绅,一律被挡在军营之外,概不接见。每日只在军营里与部下下棋聊天,过了一段相对悠闲的日子。

    龙谦这一路上,接触较多的人物是西摩尔.爱德华。从怀来西进,龙谦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去管顾一下这个年逾六旬的英国海军中将,亲自送去相对丰盛的食物。因为语言的缘故,被隔绝与他部下见面的西摩尔也只能与龙谦交流。在聚乐堡,西摩尔病了一场,是龙谦劝说西摩尔喝下了在英国老头看来简直就是毒药的中药汤汁,感冒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因此在国家关系之外多了交谈的范围。那就是中医。因中医而文化,西摩尔竟然发现龙谦读过莎士比亚,于是,每天与龙谦的见面交流,成了西摩尔枯燥悲苦的俘虏生涯中的快乐时光。年纪悬殊的两人比较着中国诗词与英国诗句的异同,尽管龙谦翻译的中国古典著名诗词结结巴巴,失去了韵味,但老爱德华承认,中国古典诗词强烈的画面感比起十四行诗来更有味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中所展现的韵味让英国老头反复吟哦。陶醉不已。

    吴永匆匆来军营找龙谦时,龙谦正与西摩尔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到了太原后,西摩尔见到了他那些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部下,龙谦对联军俘虏的人道照顾。都由他的部下报告了。除掉对他们的保护。一路上对于他们及时的治疗。伙食安排,甚至理发洗澡等方面的叙述,西摩尔深为感谢。称龙谦是中国最好的将军,“亲爱的龙,尽管你是我们的敌人,但我还是要向你表示敬意。你的身上,展现了基督的光辉。如果有机会,我邀请你到英国做客。”

    “哦,将军阁下,您的政府,或者其他交战国的政府,也许将我列为必须惩办的战争罪犯了。”

    “不,您不是罪犯。这点,我会做出书面的说明。”西摩尔认真地说。

    吴永的到来,打断了龙谦与西摩尔的交谈。

    “太后召见。快走吧。”

    “出了什么事?”

    “庆亲王来了。听说洋兵从保定西进,准备攻打山西了。”

    龙谦面无表情,但心里高兴的很,早就等这个消息了。

    奕劻到了太原,将京师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慈禧,有关王公大臣遭遇的惨祸,特别是皇室贵族崇绮的遭遇,令慈禧难过异常。许久,她说了这么一句,“唐玄宗遭安史之乱,亦蒙尘在外。目视其宠妃之死而不能救。余今所处,殆尤过之。”

    李鸿章尚未抵京,洋人对于留京主持的奕劻也不大理睬。奕劻是主和派,洋人倒是没有为难他,也没有去洗劫他的王府。或许洋人们已经听说了庆王府遭遇了洗劫也说不准。这段时间洋人们在北京主要就是杀人抢钱了。庆王几次要去见联军统帅瓦德西元帅,都吃了闭门羹。这种情况下,和谈自然无法进行。

    奕劻对慈禧说,洋人们更重视李鸿章那个汉人,对他这个亲王不理不睬。

    慈禧没有听进去关于和谈的事(其实毫无进展),她被奕劻说的洋人要发兵攻打山西惊呆了。连声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奕劻说,听说洋人搞出一份名单,一份他们要求惩办的官员名单。毓贤名列前茅,毓贤在山西大杀洋人,将洋人们惹火了!

    这是慈禧预料中的事。如果占据了北京的洋大人们只追究臣下的“战争责任”,而不去打她的主意,她真要谢天谢地,连喊几十声阿弥陀佛了。

    慈禧想了想,让奕劻下去歇息。将荣禄传来,两人密谈良久,然后传令去找来好几天未见的龙谦来。在等龙谦来的时候,她先将毓贤找了来。

    慈禧在重大的问题上,一如既往地信任荣禄。

    和沿途州府的态度不同,毓贤对于接待慈禧光绪是尽心尽力的。所有的器皿都是当年圣祖爷巡幸五台山时用过的,绝对的珍品。虽历经百余年,仍光亮如新。慈禧说她在京城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至于吃的,毓贤更是竭尽所能,按照老佛爷的口味,大批的食材送进了巡抚衙门的小厨房。

    慈禧知道毓贤对于自己是绝对忠诚的,但现在必须对毓贤有所提示了。

    慈禧对毓贤说,“去年你离开京城来山西赴任,陛辞时力呈义和团可用,大错特错了。如今北京被洋人占了,皇上与我沦落至此,全是义和团的罪过。现在洋人声称要拿你报仇,我不得不有所表示。或许很快将你革职,但是你不要过于伤感,我这样做,不过是遮掩外人的耳目啊。我知道你忠心能干,但局势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毓贤叩首答道,“臣明白。已做好被革职的准备。”

    慈禧点头,事宜召见结束了,毓贤离开时,慈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听说最近棺材的价格贵了?”

    毓贤没听懂这句话。回去找心腹师爷参详,师爷大惊道,“东翁,太后这是让你自尽谢罪啊。”

    毓贤听得师爷的解释,当即就瘫了。

    龙谦来到行宫没有遇到毓贤,两人错开了。如今担负行宫护卫的又成了那彦图。老熟人了。直接将龙谦带进了慈禧住的屋子。

    正在慈禧看见龙谦,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看见龙谦叩头,笑道。“免礼啦。赐坐。退思啊。近日诸事繁忙,没有看见你,心里还怪惦记的。你还好吧?”

    “托太后洪福。微臣一切安好。”龙谦努力学习着宫廷的“八股”礼仪。

    “退思啊,你祖籍太原,难道就没有一点关于家人的消息?”现在的慈禧,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太后对微臣实在是太好了。不过,确实没有﹍﹍”

    “太原府就这么点大。我已交代许涵度,让他查一查姓龙的家族,或许能找到线索。”

    “微臣叩谢太后。”龙谦心里暗笑,那去哪儿找去?但嘴上还得表示感谢。

    “退思啊,我记得你是乙亥年生人,是吧?”这就愈发亲近了。路上是问过他的年龄,龙谦只当是随口问问,不料老太婆真的记住了。

    “是,微臣的犬马齿,想不到太后还记得﹍﹍”

    “男大当婚。听荣禄说,你至今未曾婚配?”

    “回太后。荣禄大人记错了。微臣已经订了亲,只不过没有完婚﹍﹍”

    “喔?是哪一家的小姐有这样的福气啊?”慈禧眉毛一挑。

    “是山东费县一户士绅的女儿,姓陈﹍﹍本来准备完婚的,勤王旨意下来,微臣只能先国后家了。”龙谦脑子里浮现出陈淑的影子,说不上有多思念,更谈不上爱恋。当初答应陈家,就是为了今日。

    “哦,那是个有福气的。”慈禧顿了顿,终于撇开了这个话题,“这一路上多亏你啦。我心里有数。今儿庆王从京城来,闻听洋人有发兵山西之意,你怎么想啊?”

    这却是龙谦一直思考的,略一沉吟,侃侃奏道,“禀太后。微臣以为,绝不能再对洋人示弱了!”龙谦语调激愤起来,“洋人占我京师,烧杀抢掠,士气已散,又是多国联军,必然存在调动指挥不灵的弊端。京师繁华,想那洋兵们必然不愿出征受苦,敌酋西进,定是闻听两宫驻跸太原,以打促和。朝廷若示弱于敌,将来列强一定开出令太后难以接受的条件。相反,若是我军击败西犯之敌,敌酋反而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山西表里山河,地势险峻,收复京师不成,拒敌于山西门外却不难。敌军东出京师,必然沿保定、石门一路西进。请太后下旨,令微臣率军东出娘子关拒敌,只要微臣在,绝不许一个洋人踏入关城。”

    这一番话令慈禧及荣禄耸然动容。刚才俩人已经谈了应对之策,因董福祥所部甘军西进,去西安变得不安全了。最好留在太原,等待时局之变。但对于守卫太原,慈禧却无一点点的信心。召龙谦来,便是让他带兵挡上一阵,给朝廷再次逃跑争取点时间。因为朝廷眼下除了太原,真还没有一个合适的落脚之所。但龙谦有理有据的一番话,极大地提振了慈禧的信心。

    “唔,依你之见,洋人不会举全军西犯了?”

    “是。微臣以为,洋人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退思果然知兵!若是派你前往御敌,需要什么条件?”

    龙谦等的就是这句话,“禀太后,微臣麾下,不过千余精兵。力量还是单薄了些。听说甘肃按察使岑春萱大人曾奉旨勤王,部队就扎在榆次,可否调该部官兵归我指挥,以厚兵力?另外就是枪械弹药,需要大力补充。”

    慈禧看看荣禄,点头道,“可以。”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罢。”

    “太后,还有三件事需太后恩准。”

    “讲来。”

    “其一,是那英国中将西摩尔。这一路上为安抚其心,微臣与其多有交谈,西摩尔将军颇为感谢朝廷的仁义。所以,微臣带兵走后,务请太后安排妥善之人看顾好这批俘虏。”

    “说的是。荣禄,你记下了。”她看了一眼荣禄。荣禄点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其二,微臣希望太后恩准就地招募兵勇,充实所部。”

    “准了。”慈禧没有犹豫。

    “其三,微臣自山东来,抚台袁大人只给了微臣三万两开拔费。先不说阵亡官兵的抚恤,这笔银子,微臣一路上早就花得河干海落了。属下官兵此去娘子关御敌,还望朝廷发给饷银,以激励官兵奋勇杀敌。”

    “应当的。荣禄,你来操办此事。”慈禧爽快地答应了龙谦。她出宫是并未带更多的银子,路上的情景她是知道的。

    “那,微臣就去准备了。早一日出发,多一份把握。”

    “好好,真是我的赵子龙啊。你这就回去准备吧,替我看好山西的东大门。朝廷绝不会辜负你的。”

    “请太后放心,微臣只要一口气在,绝不容鬼子踏进娘子关一步!”龙谦斩钉截铁地答道。(未完待续。。)

第六节军饷

    事关朝廷安危,荣禄不敢怠慢,与另外两名军机王文韶、赵舒翘商议后,当即布置相关工作。无论是武器还是银两,朝廷作为“客人”了,手里一点资源没有,只能依赖山西地方。找“相关”领导——山西藩台、太原镇总兵、太原知府等人商议为山东军抽调筹集武器军饷,等了好久,相关的官员才来到行宫。一听军机们的要求,立即大倒苦水,特别是银两,地方官对于荣禄提出的五十万两白银的用度,坚定地予以拒绝,无论是省里还是府里,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五十万两银子是荣禄提出的数字,并不都给山东军。龙谦提出了十万两白银的要求,加上新募的兵勇,摊到每个兵丁,人均不过四五十两。数字听起来是不算小了,但实际并不多。光绪年间,在京师整治一桌像样的酒席,至少要十两银子。袁世凯新军普通士兵的月饷是四两二钱白银,军官逐级上涨。而且山东军的其他开支,包括粮草,都是自备。人家为朝廷卖命,未获一分钱的奖赏,此时要点钱实在不算过分。所以,龙谦提出要十万两白银,荣禄没有反对,立即答应了。按照荣禄的理解,龙谦如果不乘机索要银两,反而值得怀疑了。

    荣禄向山地方索要五十万两,其大头要留给朝廷。万一洋兵打过来,朝廷不是还得跑吗?没钱哪里行?

    行宫带出来的一点钱,在路上花了大半。剩下的死死捏在慈禧手里,说什么也不出血了。大手大脚惯了的慈禧终于体会到了没钱花的难处,只出不进的日子给了谁也受不了。也不能说只出不进,到了太原后慈禧还是收到一笔“巨款”的,数额有十三万两之多。这笔钱来路很奇特,是一个叫陈宦的武卫中军管带(营长)从北京突围出来至保定的路上“捡到”的,失主是谁,陈宦也不知道。这个陈宦也是个奇人,在无官不贪的满清官场,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大公无私拾金不昧的人物。在朝阳门作战负了伤的陈宦带着几十号部下从西直门突出来。去保定的路上捡到巨额银两。在保定听说了洋人打过来,继续西逃,竟然一路带到山西,交给了后到太原的荣禄上司荣禄。令荣禄死死地记住了这个刚过三十的年轻军官。为此。慈禧还召见陈宦并留饭。嗟叹良久,多有慰勉。

    慈禧是舍不得将这笔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当作军饷发下去的。山东兵出征的银两,还要着落在山西省。

    但事情却不那么好办。省长毓贤被慈禧劈头一瓢凉水浇下来。彻底地心灰意冷,从行宫出来,直接回了家,撂挑子不干了。这也难怪,人家脑袋都要掉了,还指望人家为朝廷筹款,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其实,最不近人情的就是皇家,毓贤临死才悟出这个道理,就是个傻瓜。不过,天下人为功名利禄所累,有几个能堪破的?

    荣禄根本就没找毓贤。他直接找来了毓贤的副手们,就两条,朝廷要抵御洋人对山西的进犯,山西要出钱,出武器。

    两个要求一说,下面一片叫苦之声。

    先说武器,山西的清军都是旧式军队,一半是绿营,一半是由绿营整编而成的巡防营,装备很差,洋枪不到一半,子弹就更少了。倒是前几年整顿绿营编组巡防营,省府从德国人手里买了几门克虏伯大炮装点门面,算是件有威力的火器。

    荣禄发了火,枪也就罢了,荣禄知道龙谦所部枪械不少,但必须筹措合口径的子弹十万粒!这是死命令!另外,火炮营要调上去,并且要带上全部的炮弹!荣禄对山西的官员们说,庆王来太原,讲了北京的事。洋兵们可不是菩萨,个个是吃人的主。你们若是想你们的家眷财产遭了洋兵的手,那就拖着不要办!

    十万粒子弹还是可以拿出来的,但五十万银两就难了。许涵度大着胆子说,山东军不过千余人,哪里用得了五十万的军饷?太原要支应两宫用度,花钱如流水,山西又是个穷省,五十万白银,一下子真拿不出来。

    慈禧是个奢靡的主儿,吃穿用度上那是一点也不肯亏待自己的。从北京到太原的这二十天,算是吃了无数的苦,现在安逸了,故态复发,每日仅新鲜的水果就要好几筐,不是吃,而是闻水果的香气。一帮身边人借此揩油捞钱,搞得太原知府许涵度苦不堪言,又不敢说出来。府库的银子流水般地花出去,现在荣禄说到军饷,他立即表示出不满。他也是在义和团问题上栽了跟头的人,毓贤都保不住命了,自己的的乌纱随时会丢,心里难免有怨气。

    荣禄冷笑道,“山西若是穷省,天下十八行省就没有富裕的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内,务必筹措五十万两银子!不然,等着听参吧。”

    荣禄说的不是没道理,山西富裕之名在外,瞧瞧北京那些钱庄,老板可都是山西人!

    撵走山西的官员,荣禄又叫来了岑春萱。

    岑春萱是广西人,不是汉人,而是壮族人。也算是官宦子弟,其父曾人云贵总督,位列封疆。岑春煊当年在京师斗鸡走马,飞扬跋扈,是名震京师的“京城三恶少”之一。仗着父辈的余荫,累官至二品按察使,本打算借着勤王的机会,在慈禧面前狠狠地露一把脸,没想到遭遇甘军,阻碍了行程不说,还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功劳都被名不见经传的龙谦拿去了!山东兵不仅救了太后和皇帝,还带来了数百洋人俘虏,其中还有一个英国海军中将!自两宫进驻太原,当地百姓议论最多的不是流亡在外的朝廷,而是打败了联军的山东兵!民间将山东兵在天津痛击洋人的故事传的神乎其神。连榆次县的许多士绅都自发地去太原慰劳这支给国家挣了脸面的军队。

    而朝廷也浑然没把岑春萱当回事。慈禧召见了他,慰劳勉励的话讲了不少,实惠却一点没捞着,搞得岑春萱很是失望。如今连军饷粮草都没了着落,部下怨声载道,让这位性格跳脱雄心万丈的家伙郁闷不止。荣禄要他将部队交给龙谦,岑春萱当即拒绝。

    “大人,卑职愿率军前往娘子关御敌!”岑春萱慷慨激昂,“臣官居二品,那龙谦不过是一名记名副将。焉能与臣相比?请大人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

    对于部队的战斗力,荣禄却有着自己的判断。山东兵可胜洋兵,董福祥却拿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的数百洋人无可奈何。而岑春萱又是董福祥手下败将,其高下立辨。事关朝廷的安危。荣禄可不能再信将领们的胡吹法螺了。岑春萱忠心是有的。但打仗嘛。他更信得过龙谦。

    听了岑春萱的话,荣禄沉下脸来,“太后已有圣断。尔难道抗旨不尊吗?”

    这个罪名可当不起,岑春萱退而求其次,“卑职不敢。既如此,卑职愿带兵协助山东兵御敌。”

    “这倒是可以。”荣禄略微想了想就答应了,“不过,此去镇守娘子关,以龙谦所部为主,知道吗?”

    “卑职明白。”

    清廷总是犯此类错误,尤其在军事上,总是互相掣肘,很难事权统一,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不过,岑春萱并未成行,他的好运来了。毓贤被罢免了巡抚,慈禧一时间也找不到的合适的人。岑春萱品级摆在那儿,于是便命岑春萱署理山西巡抚,出征之事自然也就搁下了。岑春萱带来的那些甘肃兵,自然成了他的巡抚标营。

    龙谦得了圣旨,回去安排行动事宜。大家对脱离朝廷总体上感到高兴,往娘子关方向去,等于向山东近了一大步。但这段时间驻扎城南郊外军营,吃的好睡的足,又有些舍不得离开。龙谦发现了这个苗头,立即召集连长以上军官开了会,讲明了此次行动的意义,不仅是挡住洋兵进入山西,更主要的是要创造回山东的机会。

    “我判断,联军进攻山西的兵力不会多。而且作战意志不会坚决。他们打北京是为了救使馆,打太原只是单纯地威胁朝廷了。所以,这一仗不难打。我们并非单独作战,据他们讲,娘子关一带有兵驻守,有三个巡防营之多,人数上千了。山西兵保卫自己的家乡,作战的动力是有的。娘子关为天下雄关,扼守自冀入晋的要道,易守难攻,单事防御,把握很大。何况还有炮兵助战,取胜不难。”

    岑春萱要求参战的事,龙谦根本不知道。

    蒙山军的军官们对打仗没什么畏惧,鲁山提了军饷、粮草及弹药等问题,龙谦说这些我都跟朝廷提了,大家放心,事关他们的安危,他们总会解决一点的。

    “现在做几件事。第一,贴出招兵榜,不光在城里张贴,而且要到附近几个县城去贴,阳曲、榆次、清徐,都要张贴。写明参军即给八两银子的安家费。能招多少招多少,这些人不能打仗,至少能将现在的民夫队腾出来。第二,将民夫队的人编入各连,不愿意参军的每人发给五两银子。俘虏不管了,移交荣禄派来的人,他们马上就到。这两件事都由蓝心治负责。第三,后勤科立即采购物资,特别是棉衣,能买多少买多少。买不着成衣,棉花布匹多买一些。连树鹏负责,后勤科先留在太原,晚一些走,娘子关一带是山区,这些东西不好解决。第四,鲁山带司徒均及骑兵连先期出发探路,实地勘察地形,联络驻军。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家觉得司令都想到了,起立敬礼,各自安排去了。连树鹏留下来,说招兵的钱肯定不够了,即使只招300人,他也拿不出钱了。龙谦说没关系,银子马上就有,不用担心。

    从天津招募一路跟到太原的民夫队已经融入了蒙山军,绝大多数都表示了愿意参军的意愿。有这近三百人的补充,现有的连队实力会得到部分的恢复。

    吴永听说龙谦部又要出征。跑来军营,说他在太原的清和元饭庄订了饭,请龙谦及蒙山军诸位首脑赴宴。龙谦立即答应了,留下石大寿和蓝心治执勤,带着鲁山冯仑叶延冰杜三立等人进城大吃了一顿。吴永很怀念这一路的友情,对龙谦说很想跟你们去打仗,但我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添乱。我已经写了一封给李鸿章大人的信,与朝廷给李相的诏书一起带过去了。我将你推荐给他老人家,希望你能帮到他。

    龙谦一愣。他知道李鸿章将要扮演的角色。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跟李鸿章办这件注定要挨骂后世的差事。“永川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能不征求我的意见贸然写信给李大人呢?我是个军人,只会打仗,哪里能帮到他?”

    “退思老弟。”吴永几杯汾酒落肚。脖子都红了。“一路上数次听你分析各国间关系,钦佩无已。也只有像你这样在海外长大的人才能如此精辟地判断出纷乱的局势来。大才槃槃,绝不限于军事。李大人求贤若渴。绝不会埋没老弟的。”

    鲁山等人没听懂两人的对话,龙谦也没法子几句话说清楚,“永川兄,你将我害了。”他皱着眉头想事情,喝酒的兴致是一点也没了。

    鲁山第二天早上便带司徒均和骑兵连出发了。下午的时候,龙谦正在向荣禄派来的京营一名姓成的副将移交洋人战俘,卢广达跑来说有人求见他,是来送银子的。龙谦让那人先等等,点清人数完成移交后又和西摩尔将军谈了一刻钟,要西摩尔修书一封,揣在怀里,然后与西摩尔握手道别。

    来人是一个姓贾的榆次青年,一口的山西话,方面大耳,一脸的富态。他说他叫贾继英,是大德恒钱庄驻太原的襄理,来为山东军送银子来的,说着掏出了几张银票交给了龙谦,“龙大人,草民久仰山东军的战功了。许涵度大人为贵军筹措军饷,找到了敝号。这十万两白银,草民一定要亲自送来,想一堵天下强军的风采。”

    半晌,龙谦才明白这个姓贾的青年是来干什么的,“请坐,贾先生,这么说,是太原府从你那里借钱给我们?”

    “是。许大人手头紧,拿不出钱来,求到敝号,而且要求今天务必办理。草民心想,山东军这次出兵是为了山西百姓,我哪能不尽力呢?”贾继英笑着说。

    “据我所知,票号起源于山西,经营权和所有权是分离的。你是经理,不是东家吧?”

    “不是。东家在祁县。”贾继英回味了一下,“大人说的真好,经营权和所有权,真是精辟极了。”

    “这么大的数额,你一个分号能做得了主?”

    “做不了。因为急,我就自作主张了。”贾继英坦然道。

    这倒是有点像当年胡雪岩与王有龄的故事了,龙谦来了兴趣,“若是总号或者东家不同意,你岂不是要倒霉?”

    “东家是极明事理的,应当不会反对。”

    “那,这笔钱数额不小,许大人此意,是求你借贷于我?”龙谦看那几张银票。

    “正是。还望大人写一字据给我,好给东家个交代。”

    “呵呵,太原府打的好算盘。朝廷要他出钱,他却玩出了借钱。最好还是要我来归还,是吧?”

    贾继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明他是知道此事的原委的,“正是。若是大人觉得不妥,草民这就回去禀告许大人。”

    “罢了。我可没时间等他们扯皮。军情如火,等洋人打进娘子关就麻烦了。就这么办吧,这笔钱,算是我蒙山军借你的了。贾先生,我不懂贵号的规矩,这借款的文书,还是你来写吧。利息多少,按你的规矩便是。时间嘛,就以一年为期。”

    “大人真是爽快。利息在我权限之内,按最低一档写﹍﹍”

    龙谦取来笔墨,贾继英却带着写好的文书,龙谦看过之后用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龙字的笔画甚多,每次写这个字都让他感到难受。

    “我虽一路护卫两宫来此,但并无关防。只能给你签名了。贾先生,此事是有很大的风险的,万一我阵亡了,万一我的部队被洋人消灭了,这笔钱,朝廷怕是不会承认。”龙谦捏着签好名的文书,盯着贾继英。

    “没关系。草民信得过大人。”

    “为什么?”

    “大人率强军破虏,为中国人争一口气。如果信不过大人,我这生意经就白念了。没事,这个就可以了。”说着接过文书,小心地吹干墨迹,揣在怀里。

    “好!既如此,龙某就多谢了。一年为期,龙某定当归还这笔款子!”

    “龙大人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办,尽管提出来。”贾继英道。

    龙谦想了想,“还真有事。我的人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此番出征,有些采买的货物,能不能帮我采办?”

    “这个没问题。请大人吩咐,小人一定尽心去办。”

    龙谦让卢广达找来连树鹏,“他是负责我军后勤的,让他交代你吧。钱嘛,就用这些。”龙谦将银票交给连树鹏,“你计算下,需要提多少现银,找这位贾先生。”

    又过了一天,龙谦率领蒙山军主力离开了太原,经榆次、寿阳朝娘子关转进。临行前,陈宦带着荣禄的手令和五十来号兵勇来投龙谦,“总算求得荣相同意。卑职陈宦前来龙将军帐下听令。”

    “喔,你就是二庵先生?幸会!”似乎很熟悉的样子,龙谦热情地拉住了陈宦的手,“二庵先生高风亮节,龙谦钦佩之至。也好,咱们就前往娘子关并肩御敌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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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慈禧在太原的日子

    慈禧在太原的行宫是原山西巡抚衙门,大致在太原城的正中,距太原南门不过一里多路。分南中北三个院落,北院是毓贤的住所,条件好一些,所以慈禧选了这里。中院和南院原先都是办公室,现在都腾出来了,户、兵、刑、工等部门被撵了出去。成为了跟随慈禧西逃的王宫大臣们的临时住所。

    院子已经破败了,杂草丛生。正值秋雨连绵的季节,许多屋子漏雨,让这些在京师享惯了福的贵人们苦不堪言。堂堂一省首脑所居之处如此破败,似乎正彰示了这个垂暮帝国的缩影。

    慈禧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是政局的演变。她自住进行宫,几乎每天都要磨叨一个人的名字,他就是李鸿章。

    消息嘛,总是不那么及时和确切。前面说李鸿章已经从上海启程了,不日将至天津。后来又说李鸿章还在上海,据说是病了。圣旨是早已发过去了,任命这位大清朝的“裱糊匠”(李鸿章自称)为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全权负责与洋人的和谈事宜。慈禧清楚,跟洋人打交道,无论是威望还是手腕,她手下的大臣们没一个及得上这位为满清朝廷效力了数十年的汉人。

    除掉企盼着李鸿章早已返京,慈禧还担心着太原的安危。听荣禄说,龙谦遵旨已经带他的那支山东兵出发了。慈禧有些后悔没有召见那个青年副将一面。娘子关究竟守得守不住,她心里也没底。甚至与荣禄探讨了该不该抵抗。俩人的意见倒是一致,必须抵抗,不然朝廷该去哪里呢?去南方吗?道路过远,而且充满了危险。

    另一个消息说德、意、奥三**队占了宣化,这个消息也让慈禧紧张了半天,后来说联军没有西进,而是从宣化北上占了张家口。这才让慈禧稍微放了些心。

    而陕西巡抚端方上奏说,董福祥部自韩城西渡黄河,没有进西安而去了西府一带停了下来。董福祥给端方写了一封信,说了他的冤枉。他根本就没有纵兵洗劫王府。朝廷不仅不表彰所部战功。而且听信奸臣谗言,诬陷忠良,让他和他的部队很是寒心。之所以返回西北,是怕朝廷误杀他。如果朝廷明诏天下。申明他的冤枉。表彰其部下的战功。他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力。

    这份奏疏引起了王公们的集体愤怒,庄亲王在拳匪一事上虽然犯了错,那也是朝廷的亲王不是?庆王就更冤了。敢于戕害亲王。打劫王府,难道还不是造反?如果不是那个反贼干的,又是谁干的?谁又有那么多的人马,那么强的实力?如果朝廷赦免董福祥,朝廷的颜面何存?礼亲王、肃亲王以及尽量躲着慈禧的端郡王都找慈禧讲,绝不能饶了董福祥那个老混蛋。

    慈禧现在哪有力量去收拾董福祥呢?不过,端方的这个奏疏,倒是给了慈禧一点安慰。如果太原守不住,西安还是可以去的。荣禄认为,这个不急,可以等等看。如果李鸿章去京城谈出个结果,咱不就用不着去西安了吗?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洋人那边。

    慈禧最近睡眠很差,夜晚总是睁着眼睛想事情。这次遭难对她的打击前所未有,总算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她可以前前后后地想一想了。南方的督抚们搞出的东南互保曾让她切齿痛恨,但又无可奈何。包括端方,都是赞同并实行了所谓“互保”政策的。自洪杨之乱后,朝廷对与地方的控制力是前所未有地下降了,别说比圣祖、世宗、高宗那几位英主,便是嘉庆、道光也不如了。这一仗不仅丢了京师,而且将朝廷直接控制的几支武力全部打残了。这点令荣禄尤为痛惜。本来,朝廷近年全力整顿陆军,编组武卫军,想建立一支忠于朝廷又能打仗的军队,这下子倒好,除掉反出北京的武卫后军,其余的部队,几乎全被消灭了。

    不,还有一支兵没有被消灭,那就是袁世凯带入山东的武卫右军。在了解了龙谦所部的情况后,慈禧在心里升起对袁世凯的失望甚至愤怒,联想到前两年袁世凯的首鼠两端,慈禧对荣禄说,袁世凯这个人怕是看错了。

    荣禄倒是不这么看。荣禄说,袁世凯是个很能干的人,他在思想上受李鸿章、张之洞和刘坤一的影响很深,不看好朝廷能打赢,不愿意将武卫右军损失掉,也不算错。至少给朝廷保存了一支花大钱训练装备的部队。派了龙谦这支刚招降的响马来京,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朝廷的。这样也好,等京师局势平稳下来,洋人总是要撤走的,京城防务,恐怕还得用袁世凯手里的这支兵。朝廷从光绪二十一年起编练这支军队,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银子啊。

    说到银子,慈禧的烦恼又来了。慈禧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小户人家的闺女,知道过日子不容易。但她又极喜欢排场和消费,如今为一国太后,执掌国家权柄近三十年,对于下面那些经手钱粮官员的猫腻比较清楚,所以,她在太原安定下来后,那些来自各地的贡品陆续抵达太原后,决定亲自掌控财权。她刻了个小手章,上面的印文是“凤沼恩波”,所有的支出,哪怕是领取一钱一米,都要找她盖章才可办理。

    在京城的时候,每个月她个人的花销都在四万两之上,而到了太原,整个朝廷的开支被她压缩到了一万两以下。看起来慈禧掌管财政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她的生日快到了,下面讨好的人便筹划为老佛爷庆寿,谁知遭到了慈禧的痛骂,慈禧宣布以后一切的节日庆典全部取消,不再搞浪费了。太原的冬季天气寒冷,慈禧与光绪的屋子里只铺着破旧的毯子。看上去很寒酸。有人提议更换,慈禧坚决不准。后来,慈禧屋子里的玻璃破了,她没让换,而是让宫女剪了图案稠密的窗花贴上。

    慈禧到太原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各省派出催款的钦差,这些钦差见到各省督抚,将朝廷流离失所的惨状一描述,少有大臣不心疼的,于是上缴银子比起往年自觉了许多。

    慈禧及像个牌位一般被人供着的光绪帝在太原的日子是安静的。又是寂寥的。失去珍妃的光绪帝心底的痛几乎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特别是服侍皇帝的宫女太监们。光绪帝绝非滥情的人。虽然满清已经如垂垂老者,在苟延残喘中延续着最后的生命,但光绪帝身边还是不乏年轻美丽的女人,从理论上讲。皇宫的女人都属于皇帝。但光绪从来不调戏身边的宫女们。也很少跟她们说话。用宫女们的话就是,光绪爷的正派是骨子里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正派。绝不像大阿哥,举止轻浮,像个下流坯。

    宫女口中的大阿哥是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儁,已经成年,被慈禧指定为无嗣的光绪帝的继承人。如果研究中国封建王朝的帝王史,你会发现一个秘密,每当一个王朝进入暮年,其执政者的子嗣必定艰难。满清的执政者一定怀念康熙乾隆时代王爷满京城的盛况,康熙爷将国事打理的蒸蒸日上,自己也生了一大堆龙精虎猛的阿哥们,不然也不会搞出九王夺嫡的绝唱。

    光绪的皇后是慈禧的嫡亲侄女。说实话,这个女人长相确实过于寒碜了,而且性格有些阴骘。或许是有一个执掌大清权柄的姑母撑腰,隆裕皇后不那么体贴理解曾经雄心勃勃准备干一番事业的丈夫。自人类从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丈夫是妻子的天,隆裕却没有理解这一点。光绪虽然按照慈禧的暗示将标志着皇后地位的如意交到了隆裕手里,他心里却不接受这个女人,大婚后的光绪很少与隆裕同寝,彼此连话都很少,隆裕自然也怀不上龙种,实际上光绪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怀过孕,看来问题出在光绪身上。但光绪对隆裕的冷淡加重了慈禧对他的不满,以至于慈禧越来越萌生换皇帝的念头。戊戌之变,如果不是各国明确反对慈禧废帝另立,光绪早已下台了,能不能保住命,难说。

    珍妃已死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光绪耳中。慈禧并未追究是谁泄了密。秘密本来就是用来泄露的,特别是在皇室更是如此。光绪的情绪明显不好,看谁都带着仇视的目光。慈禧并不在意皇帝的情绪,皇帝在她眼里已经完蛋了,之所以让他挂着那个名儿,是因为情势不允许。否则早就将其废掉了。自前年那幕募兵围园的故事发生后,慈禧就恨透了皇帝。她是一个记仇的人,尽管也记恩,但记仇的力度更大。对于试图危害她的人,她绝不会宽恕。所以,知道珍妃已死也好,光绪的伤心,给慈禧带来几丝快意。让她在寂寥惶恐的这个秋冬多了些温暖的色彩。

    很多人都晓得光绪喜欢那个叫珍妃的女人。其实,皇帝最喜欢的女人其实不是珍妃,是当时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在选秀女的时候,光绪一眼就看上了那个生长在江南水乡鲜亮的女孩子。但慈禧暗示其将标志皇后身份的如意给了她的侄女,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隆裕皇后。那个被皇帝一眼看中但未被老佛爷接受的漂亮女孩子马上被送回了江南。

    慈禧认为皇帝如果有了他中意的女人,一定会被迷的昏头转向不理朝政。这个经不起推敲的逻辑慈禧坚信不疑。**制度的妙处之一就是大家都不要去做思考,最高位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他说的荒谬万分,下面奉行不渝就万事大吉。有思想的人是危险的,**制度基本的职能就是消除人们的不同思想,换一句话就叫统一思想,将亿兆生民的思想统一到最高位的思想中,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下面去思想。就像刚结束庚子之变,慈禧认为义和团可以灭洋,义和团就是救国的急先锋,几个月后慈禧认为义和团是祸害大清,义和团就十恶不赦,立马剪除。

    珍妃与其姐一同被选为光绪的妃子。但光绪喜欢妹妹却讨厌姐姐,于是谨妃和皇后搞到了一起,对其胞妹百般诋毁,珍妃自有其不是之处,但在皇室离京前被崔玉贵投入井中害死,作为胞姐,谨妃并没有让人看到有多么悲痛。或许她以为皇帝会回心转意,顾看她们这些实际上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了。殊不知随着珍妃的香消玉殒,光绪对女人的兴趣彻底丧失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宫女们说光绪爷根子里就正派其实也是误解。

    太原知府许涵度最近忙得厉害。他被任命为内廷支应局督办。为皇室的后勤操办一切。每日忙前跑后,辛苦异常。慈禧写了几张福字赏赐近臣,许涵度也得到一张。要说慈禧写的字可真不赖,许涵度手里这一幅太后真迹完全可以藏之名山传之后人的。但太后在屋子里的一句话让许涵度更为感动。慈禧说。最近你清减了。首郡政繁,劳苦可知也。这句话让许涵度跑的更欢了,他知道。太后金口夸奖,升官指日可待。

    从古至今皇室因某种原因流亡外地不乏其例。一般的规律,皇室流落于外,当权者的性格一般会变化,变得平易近人,变得温和。慈禧确实表现出变化的一面,如今视生民为草芥的太后已经流落至太原这个土哄哄的城市,慈禧的脾气确实好了许多。因为她处于极端的忧虑中。

    在太原寒冷狭窄的“行宫”中,慈禧享受不到昔日每餐百道菜肴的豪奢了,屋子里也没有了几大缸南方水果发散的馨香,房内飘散着的是炭烟呛人的味道,慈禧像一个农家老太太一样坐在炕上默默思索,思索着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

    过日子当然第一要想的就是钱。小百姓是这样,朝廷重臣乃至皇帝太后也是这样。慈禧作为皇太后,每年“挣”多少钱那是有定例的,按照《钦定宫中现行则例》,慈禧一年的俸银为黄金二十两,白银一千两。这个当然不包括衣食住行,比如她的衣服,那也是有成例摆在那里,什么季节做几件什么衣服,都有明确的规定。发给慈禧的钱,完全可以自由支配,比如接济亲戚家人,包括打赏下人。二十两黄金和千两白银对于一个小户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在京师购一套相当不错的四合院足够了。但对于慈禧来说绝对不够,她每年花销都在四十万两以上(不包括规定的衣食住行)。这些钱来自何处?慈禧自有自己的办法,主要一个渠道就是卖官。虽然她严禁宫内嫔妃们卖官鬻爵,但她对此却乐此不疲。**制度就是这样,上位者可以,下级就不行。官员们可以,百姓就不行。慈禧一直惦记着他存在大内的小金库是否安全,听庆王带来的消息说,洋兵们闯进了前三殿,但他们并未进入内廷,留守的嫔妃宫女也没有受到骚扰凌辱,至少小金库并未落在洋人手里。但这并不等于那笔银子安全,历来家贼难防,谁敢保证留守的太监宫女甚至嫔妃们手脚干净?

    对于国家大局,她这位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其实并不太上心,实际上她也处于失控的状态,洋兵们还盘踞在京师,庆亲王作为朝廷代表也跑到了太原。国家的权力处于失控状态。

    慈禧这段时间琢磨的除掉她的银钱,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洋人的态度,究竟如何善了北京的事?慈禧知道她算是得罪了洋人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洋人什么样的惩罚。在慈禧心里,洋人是惹不起的一群人,北京事件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洋人要报复是一定的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慈禧心里很清楚。咸丰朝烧掉了圆明园,这回他们不会将紫禁城给毁掉吧?据庆亲王的奏报,联军已经开列出惩办的名单,全是帝国的重臣,名单上究竟有谁,庆王也不知道。不过,联军可是说了,名单上的,都是从犯,真正的主犯还没有列呢。

    主犯是谁?慈禧心知肚明。洋人会如何追究?以慈禧对洋人的了解,杀头的可能性很小,洋人别的不提,对女人的尊敬可是中国比不上的,怎么会砍女人的脑袋?但会不会再像戊戌年,闹腾着要还政于帝?

    一想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慈禧就心痛万分。从二十七岁守寡至今,支撑慈禧度过数不清的激流险滩走到现在的,就是权力。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假若权力被剥夺﹍﹍慈禧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还政于光绪是不能考虑的。这个亲外甥实在让慈禧伤透了心。自己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带着,怎么就与自己不一条心呢?竟然想着借兵囚禁自己,真是丧了天良。洋人扶持光绪复辟会是什么结果?给谭嗣同正名?将康有为请回来?将自己也囚禁于瀛台等死?光绪下台,慈禧也不可能学武则天。她必须再立一个爱新觉罗氏的皇帝,这个人就是已立的皇储溥儁,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儁原先虽然没有什么令慈禧感到满意的才华,但也没有什么劣行,但现在却传来“调戏宫女”的闲话,让慈禧深为厌恶。闲话毕竟是闲话,慈禧也不会为此去证实,但慈禧刚任命的山西巡抚岑春煊查封太原某戏班子的事,确实连累到了溥儁。这位大阿哥竟然与官军争座位而打架,带着一帮太监动刀子。幸而又岑春萱带的甘军阻拦,没有酿成大乱,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将祖宗江山交给此人,慈禧实在有些不放心。

    慈禧再次琢磨起奕劻所说的那份名单来。刚毅是肯定有的,但他已经死了。毓贤是肯定有的,她已经暗示毓贤自裁谢罪了。赵舒翘也可能有。另外就是端郡王了。如果处罚端王,溥儁怎么办?废掉溥儁,光绪又怎么办?这些问题让慈禧头痛不已。最后想到了龙谦,洋人会不会将龙谦列入名单呢?慈禧认为不会。要罚也是罚袁世凯,龙谦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小军官而已。

    不过,龙谦这支千余人的响马出身的队伍竟然让联军狼狈不堪,还俘虏了一个英国中将。要说庚子年的这场仗,如果不是这支勤王兵,朝廷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洋人会咽下这口气吗?据说洋人死了上千人,其中日本人、俄国人和德国人死的最多,慈禧不相信那个数字,但洋人吃了亏是肯定无疑的了。要罚就罚吧,只要不搞到自己头上,他们爱罚谁就罚谁去!特别是汉臣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你看看,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这些督抚重臣们,在关键时刻都抛弃了朝廷。袁世凯也是汉人,骨子里一样靠不住。李鸿章们时不能处置的,朝廷现在还需要他们,庆亲王搞贪污还差不多,要说与洋人交涉善后,差着李鸿章十万八千里。论威望,论见识,论手段,连当李鸿章的助手都不配。慈禧已经决定了让李鸿章再次进中枢,领衔处理善后事宜,北京时大清的京师,不能总让洋兵们占着,朝廷也不能一直曲在太原,早一天了事,早一天回京,早一天回京,早一天安定人心,也早一天打消那些对自己有怨望的蠢蠢欲动的家伙们。

    慈禧的心思再次转到了山东勤王兵身上。眼下,龙谦是必须表彰的,因为他千里驰援,因为他救驾。如果洋人要找龙谦的麻烦,朝廷还是要争一争的。将龙谦交给洋人,以后朝廷有难,谁还敢救援?必须表彰龙谦。慈禧想明白这一节,冲着门外喊道,“莲英啊,那个龙谦,现在有无消息?”

    “正要给老佛爷报喜呐。”李莲英跑进来,气喘吁吁,“刚收到快马塘报,龙谦与陈宦在娘子关痛击夺占关城的德法联军,洋人得而复失,娘子关还在咱手里,而且,洋人已经退兵啦。”

    “是吗?”慈禧来了精神,“快将塘报给我看,传荣禄来!”

    “嗻。”李莲英答应一声。(未完待续。。)

第八节交底

    听到娘子关获胜消息的慈禧为龙谦再次击败联军而欢欣鼓舞。毕竟,满清当权者在对西方列强的交往中太少这种感觉了。

    进攻娘子关的主力是德军,法军只是助战。守卫娘子关的清军虽然装备差,但战斗意志坚决,比京畿附近清军主力打的好多了。德军的几次进攻都被打了下去,死了不少人,在黄褐色的山坡上布满了联军的尸体。直到晚上,德军才夺占了关口。但他们没想到,晚上即遭遇了清军的反击,德国人和法国人没想到,一向缺少进攻意识的清军竟然采取了偷袭的战术,直到中国人摸到他们的战壕里才察觉,短兵相接的战斗是激烈的,德国人和法国人被打懵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赶下了关口,娘子关再次回到了中国人手里。天亮后德军和法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再次进攻,却遭遇了比昨天更惨重的伤亡,呐喊着指挥攻击的德军少校被一颗子弹打碎了脑袋,而突然打响的清军大炮给德军带来了慌乱,一下子瓦解了德军的战斗意志。随着德军的败退,人数更少,战斗意志更为软弱的法军也停止了从侧翼的攻击。他们研究了局势,认为仅靠眼下的兵力无法攻破阵地,于是撤退了。

    没错,夜晚发起袭击并在第二天牢牢守住了关城的正是从太原匆匆赶来的蒙山军主力。龙谦在听取鲁山的侦察报告并听了原守卫娘子关巡防营的介绍后决定用夜袭的战法夺回关城,绝不容敌军站稳脚步。鲁山带石大寿的四营担负夜袭。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其实,蒙山军的这一仗比起西沽伏击战来简单了许多,伤亡很小。正如龙谦对慈禧预言的,外国联军对于进攻山西,已经没有了当初进攻北京的动力。那些中下层的联军官兵们惦记的,是如何将在北京抢到的金银珠宝顺利地带回他们的祖国,对于打下娘子关进入山西就严重的缺少兴趣了。

    龙谦将西摩尔中将的信交给一名被俘的德军少尉,要他带给瓦德西元帅,然后将少尉及同时被俘的几名德军士兵释放了。

    夺关一战,陈宦终于相信这支山东兵的战绩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部队。其组织、战术及指挥方法都令他大开眼界。像他们那样的军队以及战法。身在武卫军的陈宦闻所未闻。没有一句废话,年轻的参谋科副科长司徒均在一张手绘的地图上用极其简洁明白的语言介绍了地形,敌情及作战方案,只用了十分钟。接下来便是三位营长争任务了。陈宦还是第一次见争任务的管带呢。这可是打仗。而且是和洋人打仗,不是干别的!那位姓石的管带(他们叫营长,陈宦觉着蛮好)说。“二位就别跟我争了。当初在西沽伏击联军大队,二位担负两翼突击,立下大功。四营的兄弟们都憋着一口气呢。这次无论如何该四营了。”龙谦拍板,让四营上,一营为预备队。

    陈宦提议,是不是多派些人上去?龙谦说,关城地方狭窄,人多了反而乱,一个营足够了。陈宦自告奋勇要跟四营上,被龙谦拒绝,“别,他们彼此默契,你去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陈宦担心着,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四营夺回了关城,还俘虏了好几个洋人。龙谦释放洋人,陈宦不解,对龙谦交给那位懂一些英语的德军少尉的那封信也很好奇。龙谦说,信是英军中将西摩尔写的,有西摩尔在太原,他们投鼠忌器。现在朝廷无力反攻京师,只能用谈判的方式解决,放他们回去,利大于弊,咱们手里有好几百洋人,不差这几个。

    战斗结束了,龙谦将一营调上去换下了四营。陈宦也跟着上去了,目睹了一营构筑工事的情景,令他大开眼界。而山东兵官兵间融洽无比的关系也令他感慨。他看得出来,山东兵对他们的司令非常爱戴,那种爱戴是发自内心的。而龙谦及山东军的主要军官们的做派也新鲜,跟士兵们一起挖工事,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亲自为伤号处理伤口,甚至亲自将伤号抬下关城。这些,都是他在武卫中军没有见过的。

    而山东兵在战后召开的总结会也让陈宦大开眼界,陈宦没有见过这种会议,带队的石大寿营长详细汇报了战斗的过程,不说功绩,而是找出了四五条不足,而其他军官也没有赞扬而是指出了其不足之处。在陈宦看来,不足二十人的伤亡就夺下了关城简直就是奇迹,但那位鲁山副司令认为伤亡大了,如果避免那些失误,完全可以减少伤亡。

    “这样的会你们每次都开?”陈宦问龙谦。

    “当然。每次都开。血的教训哪能不总结?实战总结的经验金不换啊。”

    陈宦都有些想加入山东军了,哦,他们总自称蒙山军。

    龙谦带来一笔银子,除掉用于购买食物衣物及各色用品外,破例给每名官兵三两银子用作零花。之前蒙山军的军饷都是采用记账形式的,官兵一样,统统不领现银。若要花钱,必须到后勤科经批准支用。部队作战在外,军纪又严,不准随意饮酒,赌钱,更不准嫖娼。官兵们也没什么零花。凡是家里有妻子老人的,军饷的一半都由留守根据地的后勤科本部发给了他们的家人。这条规定很人性化,受到了大部分官兵的拥护。

    这一仗打完后,龙谦和主要的军官们研究,决定为全军官兵发一次赏银,表彰大家出征以来的功绩。赏银的基数为一百两,立功的,受伤的及阵亡的另外增加数额。特别是每位阵亡的官兵额外得到五十两银子的烧埋费,比在郑家庄高了四倍有余。当然还是采用记账的形式,大家都习惯了这样。并不担心官长们开空头支票。

    龙谦给原先驻守关城的巡防营赠了两千两白银,说这是对山西兄弟的感谢,没有你们的坚守,以争取时间,就没有此战的胜利。他书写的战报也讲了山西兵的功绩,让巡防营的首领们很感动。主动要求让他们来守城,龙谦说也好,估计洋鬼子不会再来了,这个仗,算是结束了。因为有这两千两银子的作用。当地驻军主动腾出一座营房给蒙山军使用。天气愈发冷了,露宿野外有些受不了了。好在那位胆大妄为的钱庄小掌柜贾继英真是个办事的人,很快派人就送来了三百套棉衣,并声明说后续的棉衣正在制作中。陆续送至娘子关。有了这三百套棉衣。晚上执勤的官兵及伤病号就不至于受罪了。其余如粮食药材一类急需的物资也送来了。娘子关附近穷的很,什么都缺,还真需要在太原附近采买。

    又过了两天。在太原附近招募的112名新兵被送至娘子关军营,编为一个新兵连。

    龙谦召集连长以上军官开了一个会,开门见山地对手下的军官们说,“咱们蒙山军这次勤王之战正式打完了。我估计朝廷会调我进京公干,我走后,部队由鲁山负责,大家要团结好,听从鲁山的指挥。”

    这句话一出,大家伙立即惊呆了。

    “司令,你这是什么意思?”石大寿站起来问,“公干什么?有什么好公干的?”

    “正是。司令不可离开,大家都盼着回家呢。”叶延冰大声道。

    “不要着急。我是猜的。朝廷总要跟洋鬼子谈判求和。那位一路跟咱们从怀来到太原的吴永县令,曾跟着李鸿章做了好几年事。这次西太后任命李鸿章全权负责与洋鬼子的和谈,吴永给李鸿章写了信,推荐我去协助,我想,李鸿章是有可能点我的名的。因为吴永说我出身于美国,这点很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蒙山军的前途。包括两个层面,其一是我们能不能回到山东。我知道大家都盼着回家,我也是。这两年来,我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地道的山东人了。郑家庄那片地方,就是大家的家。其二就是朝廷如何安排我,只要给我地位,我们蒙山军就有了地位,大家也有了地位。之前要做的,就是为了妥善解决这件事,打洋人也罢,救朝廷也好,都是冲着这两件事来的。我信得过大家,我知道大家也信得过我龙谦。我们从山东出兵的这一段经历,注定要写入历史,我们所做的一切,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对的起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将来,一定会有人在西沽立一块碑,上面刻上我们蒙山军阵亡将士的名字,让我们的子孙永远记住,曾经有一支军队舍生忘死地在这里抵抗过外国联军的侵略!

    “有人可能想,什么国家民族,离我们太远了。错!你们也看到了,朝廷的军队有多少?比洋人多了好多倍!朝廷的军队没有枪炮吗?手里拿着的是烧火棍吗?为什么打不过洋人?除掉训练不精,军纪不严之外,主要就是心中没有国家的概念,不知道为什么打这一仗,不知道为什么流血牺牲。我们蒙山军之所以能打赢洋鬼子,主要是我们训练好,官兵勇敢,尤其是军官身先士卒。我历来认为,没有不能打仗的兵,只有不能打仗的官!但我们蒙山军,对于国家和民族的观念也差得远,学习教育很不够。一些人是有觉悟的,心里是有国家民族的,更多的人则糊涂着。大家想一想,我们中国人有多少人?我们中国人占着多大的国土?为什么就打不赢西方那些小国家?在座的大部分人对外国不了解,司徒是明白的,英国也罢,德国也好,搁在咱们这儿,也就是一个省的样子,还不一定比咱山东大呢。为什么人家就能漂洋过海地来中国耀武扬威?连咱中国的京城都占了?如果我们不懂这些,北京发生的惨事,总有一天要落在山东头上,落在我们的父老乡亲头上,落在我们头上。所以,等我们返回山东,或者到了新的驻地,我们不仅要进行更加严格的军事训练,而且要进行循序渐进的政治教育。从我们这些人开始。要懂得我们挨饿、受苦、训练、打仗、流血、死亡都是为了什么!

    “弟兄们,咱们离开山东老家的三个月,是非常特殊的三个月。我想所有的人,都有着很特别的感受。说的浅一点,大家开了眼界,见了很多原先连听也没听说的事情。大部分的兄弟,甚至见到了原先只是传说中的皇帝和太后。说的深一点,有些人会想一些原来不考虑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中国这么弱?这么穷?看看这一路上经过的农村,都穷成什么样子了?逃荒要饭的。卖儿卖女的。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拿两三两银子就能领走!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世道?活生生的人,竟然不如猪羊?大家伙儿都是苦出身,应当能够理解穷苦人的感觉。为什么一样的土地。一样的人。人家外国人就过着那样幸福的日子。而我们中国人就这样穷?司徒可以作证我不是胡说!我们流血流汗,甚至残废牺牲,就是一个目的。让我们,我们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我们的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不再逃荒要饭,不再卖儿卖女,更不会让洋鬼子打进来随意烧杀奸淫抢掠!我们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建立一支足以保卫我们百姓的强大军队!我们不仅要吃饱肚子,不挨饿受冻,而且要过上比洋鬼子更幸福的日子!我就是冲这个目的活着!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朝着这个目的去努力!我们有些人可能看不到那一天到来,甚至我们这一代人都看不到那一天的出现,这没有关系,我们不行,就让我们的子孙接过我们的手里的枪,沿着我们的足迹继续干下去!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那一天是会到来的!只要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对的起祖宗,对得起我们流的汗水和鲜血!”

    龙谦手下这帮人是吃这一套的,既因为龙谦个人人格的魅力,也因为龙谦总能开启一扇大家未见过的风景。国家,民族的概念的真正形成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会因龙谦几次演讲煽动便能见效。但现在的事实是,龙谦每次的动员都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等龙谦说完,除了司徒均外,其余人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表示了大致一样的意思,“司令你说了算,你怎么干,我们跟着走便是。”

    龙谦望望司徒均,又看看鲁山,决定将这段时间一直埋藏在心底但越来越不安的那件事部分挑明。

    “谢谢弟兄们的信任。我龙谦在这儿发个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民族以及蒙山军的利益。如有违反,让我死于乱枪之下!”龙谦神情严肃,“弟兄们,最近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我带二营主力及古小林、许公持两个连在京城捞了不少钱。我估计这个事你们也听说过。鲁山是问过我的,那天叶延冰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说,是要问这件事吧?这次从太原往娘子关的路上,张玉林、杜三立都跟我提起过。估计老冯,大寿都听到些风声,是吧?弟兄们哪,我龙谦要感谢你们啊,感谢你们信得过我。因为尽管有这些传言,大家并未将疑虑带至作战行动上!这非常好,很令我感动。没错,我在北京是办了件大事的,抢了一笔银子!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留下参谋长、二营长,就是要照看好这笔钱。这笔钱是咱蒙山军全体的,不是谁干谁有份!这点必须跟大家说清楚。周副司令,国柱,老宋,清华他们没有参加,更不知道,他们一样有份!这是咱蒙山军的大规矩,如果没有这条规矩,咱们就走不远,快散伙了!在太原的时候,许公持有些担心,说那笔钱可不少,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我说不会。我相信宁时俊,相信明远、二虎他们,就跟你们相信我一样。谁敢私吞这笔钱,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揪回来!钱是咱们全军的,不是我的,也不是在座的。这笔钱用来干什么?这个不消说了,花钱的地方太多了,除了维持咱们部队的开销,更主要的,是要为咱们占据地盘后谋发展创造条件。我有一个大的打算,要成立一个公司来挣钱,像滚雪球一样地滚起来,越滚越大。不仅在国内挣钱。还要跑到国外挣洋鬼子的钱去!挣了钱,我们招兵买马,办厂子,造枪炮,致富咱根据地,到那时候,咱们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炮有炮,横行天下。再不看别人的脸色了。

    “成立了公司。就像钱庄票号一样,大家伙都是股东,公司发展了,大伙儿的股本就增加了。弟兄们提着脑袋跟着我龙谦玩命。我必须考虑大家伙的将来。股本是多少。谁多一些。谁少一些,将来咱们有时间了,再慢慢商议。我龙谦绝不会背着大家吃独食。请大家放心。”

    这番话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我就说嘛,司令怎么会做对不起大家的事?你们这些人,还去问司令。我就不问。”冯仑道。

    “我们也是为了部队稳定嘛。”叶延冰说。

    “延冰说的是。之所以召集大家来,就是给大家交个底,我们这些人,包括留在北京的时俊明远以及蹲守根据地的周毅国柱老宋,是咱蒙山军的骨干脊梁,我们心齐了,队伍就乱不了。但是,你们要管好下面的兵,特别是从山东出来的老兵。北京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走漏了风声,谁就没资格当股东了,不仅没资格,而且等于出卖了咱蒙山军!换来的是什么,朝廷找咱们的麻烦,银子也他娘的飞了!所以,要当心。要跟所有的排长、班长,每个士兵讲清楚利害关系。谁敢乱嚼舌头,就是蒙山军的叛徒。我决不轻饶。各连管好自己的兵,不准再议论了。以前的我不再追究,以后再提这事,就是泄密,以叛变论处。”

    “是。”与会的军官郑重答应。

    “最后就是我们的归宿问题了。我会想尽办法,让咱们回到山东。我走之后,鲁山全面负责,要派出精干的军官带好新兵连,其次就是恢复军事训练。我估计咱们在这一带还要驻扎一段时间,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一定会有结果。必须保持军纪,不准有任何的违反军纪的行为,明白吗?”

    “明白。”

    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三连、十一连参加了北京的打劫行动,他们回到主力之中,很难禁绝消息的传播。龙谦必须找个机会将事情挑明。北京的事后来想起来,确实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部队离开了太原,驻扎于晋东山区,远离朝廷,反而使他安心不少。龙谦也深知,仅靠一次会议是无法彻底解决问题的,一是从制度上将大家牢牢地绑在一起,二是争取时间,时间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等自己翅膀硬了,即使朝廷获悉了真相,也得掂量掂量该如何处理了。

    后悔吗?龙谦从未后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既然打定主意在这乱世中闯出一条路,没有钱是什么也办不成的。

    散会后龙谦将鲁山与三个营长以及司徒均留下,反复推演了几种可能的变化。详细安排了走后的事宜,尽管他还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部队的衣食住行,过冬的准备,以及与北京方面、山东方面的联络问题。第一步就是派人潜回山东,将蒙山军主力目前的情况告知家里。估计宁时俊已经派人回山东了,而江云应当很快就会与这边取得联系。这样就给合理制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指明了方向。

    司徒均担心朝廷未必会将蒙山军放回山东。这也是鲁山等人最担心的,龙谦也有很大的顾虑。最差的情况是荣禄将蒙山军抓在手里不放,那样就麻烦了。但龙谦认为荣禄不会这样做,以他对荣禄的了解,荣禄并不信任这支出身响马的军队,比起袁世凯的武卫右军,蒙山军还不算自己人,尽管蒙山军这次立下了不世之功。

    “结果要我们来争取。最坏不过是反出朝廷罢了。”龙谦一脸轻松,“袁世凯这次是灶慈禧面前丢了分的,我们历史上跟袁世凯的矛盾越深,慈禧反而感到安心,如果我们真是袁世凯的嫡系反而不好。朝廷那帮人对于提升部队的战斗力既不懂,也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不能将强军交给汉人统领。所有旨在分裂蒙山军的命令都不要执行,理由随便找,哪怕你们搞出兵变来。明远那边联系上了,钱就不会缺了。你们放手招兵,放手买武器,你们的实力越强,我在那边就越安全。你们不用担心我,以我的身手,独自逃生不是问题。”

    “司令你为何判定朝廷会调你过去?”冯仑不解。

    “我只是直觉。也许不会。但那是一个机会。弟兄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们的力量太弱了,朝廷庞大的资源,我们不利用就太傻了。所以,我们要在保存实力的基础上跟朝廷搞好关系。这不是投降朝廷,而是为了我们自己,明白吗?”

    又过了两天,太原传来了慈禧的旨意,要龙谦立即返回太原。(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们对我生日的祝贺,谢谢大家!

第四章山东第一节自治委员会

    在陈超等人看来,蒙山军一走便杳无音讯了。

    蒙山军的留守部队仍在,但龙谦走了,陈超觉得蒙山军就走了。

    起初陈超很担心官军会找郑家庄的麻烦。周毅封国柱等人能不能守住这块地盘,陈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局势一直平静,没有任何关于官府的消息,附近除了留守的蒙山军官兵,见不到任何一个官兵的影子,陈超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今年的年景不错,这是可以肯定的了。春季很少见地下了两场透雨,水渠的修成和引水成功,“根据地”范围内水浇地的面积增加了两成。受益的主要是郑家庄、陈家崖及白魏三个村子,这也是“根据地”的核心区域。水渠的发挥作用,让周围的村子眼红,于是提出继续挖渠引水,但限于资金和地势,继续扩大水渠的灌溉范围还没有提上议事日程。

    由于水利设施的上马、土地的重新分配(主要是郑家庄)以及地租的下降,村民们作务庄稼的积极性高了许多。很少见地,今年在“根据地”内种植小麦的人家多了许多,结果也确实不错。夏天,也就是在蒙山军主力北征京畿后,小麦获得了丰收。而秋粮(以玉米为主)的长势更是喜人,自治委员会下的粮食组测算,今年根据地人均粮食会突破400斤!这是从未有过的好年景了!而土豆、番薯等耐旱抗碱高产作物的推广种植,基本上可以断定。大家今年是不用担心挨饿了。

    自治委员会并未因蒙山军主力离开而削弱,相反它加强了力量。主要标志是蒙山军后勤总管宋晋国的加盟。应陈超与萧观鱼的邀请,宋晋国出任了自治委员会的副主任,成了陈超的第一助手。

    难怪龙谦将全军的吃喝拉撒睡一大摊子事情交给这个勤勉的山西人,这家伙确实有些道道。办事很有条理不说,主要是他总有些好主意。比如对根据地土地的调查,人口结构的分析这些在当地乡绅们看来很是新鲜不解的方法,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自治委员会在宋晋国的建议下成立了许多“专业”委员会,比如户籍委员会,准确掌握根据地的人口户籍情况;调解委员会。是解决村民间发生的矛盾的;钱庄。专门从事小额借贷,利息很低,根据地村民可以凭借本村出具的文书,从钱庄获取不超过五两银子的贷款;识字组。每村一个。负责免费教授儿童识字。凡是不让孩子们进识字组的庄户都会受到经济上的处罚——秋天要向自治委员会交五斗玉米。农民夜校,是专为成年人设立的识字扫盲组织,自愿参加。不做强迫;救助组,主要是针对军属和烈属的,凡是军烈属,在地租、劳力、银两借贷上都有种种的优惠。老宋强调,绝不能让一户军烈属受冻受饿受人欺负,这是司令特别强调的,涉及军心的稳定,不能丝毫的含糊。

    大批的蒙山军官兵被派到自治委员会工作。他们一般是临时性的,比如识字组。也有长期性的,比如社会调查组,从事土地、人口、经济等方面的调查研究工作。大力推广高产的土豆番薯就是社会调查组的成绩,他们从外地高价买来种子,低价卖给农户,调动农户们的积极性。最后还有医疗,针对农村看病难的问题,宋晋国高薪从费县、邹县等地聘来了大夫,在郑家庄建立了第一个农民医院,就设在郑家大宅中,院长便是因年纪大没有跟蒙山军主力远征的郑浩然郑大夫。医院的建立,得到了蒙山军留守部队医护所的大力支持,实际上医护所已经并入了这所被命名为农民医院的诊所当中了。它和传统的诊所不同的是,它不仅看病抓药,而且还可以“住院”治疗,就是将病人留在医院治疗,效果要好的多。

    自治委员会将蒙山军的一些做法搬了过来,比如讲究卫生,村村都建立公共浴室和公共厕所,禁止随地大小便,规范粪堆——以前家家都将粪堆堆在自己的家门口,脏且乱,每到下雨,街道上污水横流。现在就干净多了。还有提倡洗澡,消灭虱子﹍﹍

    这些曾被龙谦在军中大力推行的事物引起了百姓们的议论,但总体上反映很好,认为村里干净多了,人也精神多了。村人们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尽管有些不习惯。

    自治委员会在改变一些根深蒂固的不良习惯上也有很大成绩。比如禁止种植鸦片,禁止吸毒,禁止地主凌辱佃户的妻女等。因为有蒙山军的枪杆子立在后面,一些在陈超看来非常难以禁绝的事情得到了很大的进展。鸦片在根据地范围内彻底禁绝了,这件事实际上在蒙山军主力未走之前就取得了效果。龙谦下令枪毙了一批鸦片贩子,震慑了从事鸦片交易的人们。种植鸦片的农户被处于重罚,户主不仅被罚钱,而且被罚作劳役,从事挖渠清扫街道等一类的公益工作。吸食鸦片成瘾的家伙们则被集中关押戒毒。蒙山军主力走后,鸦片种植又有所抬头,封国柱带兵亲自捣毁了鸦片苗,遏止了反复。在抓获并公开枪决了三个外地进入根据地的鸦片贩子后,外地敢来兜售鸦片膏的基本上没有了,毕竟脑袋比起银子更为要紧。

    鲁西南山区还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风气。那就是地主肆意凌辱佃户的妻女。两种情况,一种是仗势欺人,公开施暴。另一种是用妻女的身体抵顶债务。陈超对此也是深恶痛绝的。但情况普遍存在,地位极低的佃户们基本上是敢怒不敢言。蒙山军进驻后,由于他们对地主的打击,特别是对头号地主郑经的打击,这种风气有所收敛。但随着蒙山军主力的出走,今年又有所抬头了。赵家楼便发生了血案,一个佃户回家,发现地主凌辱他十五岁的女儿,气愤不过,用镰刀砍死了地主。蒙山军驻军及时控制了局势,因伤未能跟主力北上的盛光连长驱散了地主家前来寻仇的家属,将那名佃户保护了起来。案子还是由自治委员会处理的。周毅、宋晋国、封国柱都坚定地站在盛光一边,认为佃户杀人之举有情可原,决定对佃户实施罚役的处罚。但地主家里不干。将案子捅到了费县。费县的赵县令还派人来了一次。调查了案情回去了,现在还没有结果。这件事震动很大,萧观鱼、申无病还找陈超专门谈此事,认为如果不承办凶手。他们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而穷苦百姓们则扬眉吐气。申诉的倒没有。即使是吃过亏的。也不愿意揭开伤疤再疼一次。而且,还有家人的名声问题。

    为此,自治委员会针对性地颁布了条例。严禁各种形式的对妇女的欺凌,如果有违反,蒙山军绝不会坐视不管。但这件事并未平息,引发的后果就是佃户们对地主的仇视。因为有蒙山军镇着,矛盾并未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陈超觉着,一旦这支明显向着穷人的军队离开,矛盾会大规模地爆发。

    赵家楼事件的后果就是原先基本主宰农村事务的族长权力受到了挑战,农户们更相信蒙山军以及他们所支持的自治委员会了。而士绅们的地位进一步降低了。

    在陈超看来,自治委员会逐渐取代了村子里的宗法势力。在根据地的核心区域,村民们更愿意找自治委员会来解决他们的麻烦。而原先则只能依靠宗族。

    现在,每个村都成立了自治委员会的分会,隶属于总会领导,分会的成员须得到总会的批准,定期参加总会召集的各类培训。因此,陈超这个自治委员会的一把手,成为了根据地权势最大的人。

    虽然累,但陈超感到快乐并且充实。他认为,自治委员会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为了乡亲们的利益。这可不是仅说在嘴上。以陈超的见识,自治委员会推出的一系列措施如果坚持下去,家乡的面貌真的会大变化的。陈超惊叹于宋晋国的睿智,认为他真的有本事,每个主意拿出来都非常好。有一次陈超请宋晋国来家喝酒,聊及自治委员会推行的一系列措施,很是称赞了老宋一番。

    陈超是真心真意的。而在酒后有些醉意的宋晋国讲了一大堆道理出来,他说,不搞好农村,中国是没有希望的。而搞好农村,首要的就是解决吃饭问题。肚子吃不饱,什么也谈不上了。

    陈超深为赞同,说今年下来,我看就没人饿肚子了。老宋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土地就那么多,只会减少,不会增加。而人口却因为社会的稳定及粮食的丰收而不断增加,解决粮食问题可不是引进几种高产作物就可以办到的。

    这句话让陈超大为惊异。老宋进一步解释道,“你不信?等日子好了,生的娃娃就多了。咱们调查的结果显示,根据地每对夫妇生育五个半娃儿,夭折的孩子差不多有一半。等医疗条件好了,特别是难产问题解决后,每个家庭的人口会增加两到三个人。粮食产量能翻一番吗?难!”

    琢磨了这段话后,陈超彻底佩服老宋了。

    “除掉解决吃饭问题,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农村的愚昧了,办法是让大家识字,特别是让孩子们识字。这就是我们大力开办识字班的缘故。等下一代长大了,一些变革措施就能真正推行开了,比如消除迷信,讲究卫生,提倡科学种田,以及兴修水利,发展农村经济等等。农村的面貌会大变样的。”

    这段话说下来,陈超只有仰望的份了。

    还是陈淑一句话击垮了老宋。一直静静地站在门边听老宋高谈阔论的陈淑问,“宋大哥,这些东西,是司令教你的吧?”

    宋晋国立即垂下了脑袋。半晌从怀里摸出一个磨的毛了边的小册子,递给了陈超,“还是大妹子厉害。一眼就将我看穿了。这些东西,确实是司令教我的,怕我记不住,都写在了这上面。那时他已经准备走了,熬了两三夜,熬出这么个东西。我觉着司令早就装在脑子里了,不过是觉着他来不及搞,留给我帮助陈先生﹍﹍”

    陈淑扑哧笑了,一把抓过小册子,“我就说嘛,除了他,你们怕是没这份见识。”

    陈淑是自治委员会的成员,还是陈家崖识字组的组长,组织全村儿童的识字,陈超并未阻止侄女的抛头露面,她与龙谦的关系,根据地早已传遍了。宋晋国对于陈淑很是尊敬,陈淑抢夺他的小册子,老宋只是憨憨一笑,“喂,小心些,别撕坏了。”

    宋晋国对陈超讲,这本书是司令留下的,现在给你吧。司令一直希望亲自领导对农村的改革,对,就是改革。可惜他带兵走了。我现在做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本意,就怕他回来批评我胡搞。

    陈超仔细研读了宋晋国留给他的小册子。那是一封手写的文稿,用炭水笔写就,许多字是错字,缺笔严重。不过大致的意思完全可以猜出来,尤其是将其放在整个句子中。陈超惊叹龙谦对于农村问题的思考,有些想法,他闻所未闻。而且,从未听龙谦讲过。这本小册子里的东西很杂,看得出来写作的时候很仓促。大概真是因为部队要开拔了,抢时间写成的。小册子涉及了粮食亩产的提高,文化的普及,健康文明的生活习惯的培养,农村社会关系的调整,农村经济的培育和振兴﹍﹍致富农村,必须走农业、手工业、商业相结合的路子,只靠种地是万万不行的﹍﹍

    减少农村人口,实现劳动力向城市的转移﹍﹍这怎么实现?离开土地进入城市,且不说官府允不允许,去了做什么?当乞丐吗?陈超深为不解。与陈淑谈及此事——那本小册子陈淑几乎天天读,几乎背会了,陈淑说,你不知道办法,他一定知道,就没有他不懂的东西。

    陈超当然明了侄女的心思,“淑儿,你知道吗?他们做的这一套,几乎全是朝廷所不容的。尽管他们归顺了朝廷,但还是自行其是。而且,朝廷也不会将他们真当自己人看。”

    “那有什么?他说了,只要有蒙山军在,朝廷也只好忍着。而且,自治委员会做的,难道不是叔父您一直希望出现的吗?”

    是,确实是陈超所希望的。龙谦指明,由宋晋国实施的各项措施,在陈超看来都是功德无量的善事。识字,建医院,提倡卫生,禁止鸦片,兴修水利,提高粮食产量,哪件事不是利国利民的?

    “可是,如果蒙山军完了,这一切都完了。而且,官府一定会报复的,比如赵家楼的事﹍﹍”陈超忧虑地说。

    “蒙山军不会完。他一定会回来的。”陈淑坚定地说。(未完待续。。)

第二节陈超的心烦事

    官府并未乘蒙山军主力远征在外动用官兵征剿根据地,自治委员会成绩斐然。但仍有两件心烦事困扰着陈超。

    第一件是好友萧观鱼引发的。蒙山军主力出征不久,萧观鱼便听到一个消息,跑来告诉了陈超。说郑经已客死他乡,但郑经的两个儿子还活着,并且次第得到了官府的重用,尤其是次子郑笃,已是曹锟曹仲珊大人言听计从的幕僚。当初官军三路进剿郑家庄,郑二公子曾跟随冯国璋大人及曹锟大人的大军回到郑家庄,不过未曾见到他留在郑家庄的家人(他们都跟随蒙山军撤走了),郑二公子曾放话说,谁占了他家的地,谁分了他家的浮财,都他娘的乖乖地给他吐出来!不然要他的好看!别跟着蒙山军那帮土匪蹦跶,和官府作对?南方的太平军厉害吧?还不是被朝廷剿灭的干干净净?那个姓龙的,迟早是被官府凌迟的主,乡里乡亲的,做事别太绝了!你们留下余地,他也会看在乡亲的份上让一步,否则﹍﹍郑笃的狂言随着官军的大败退回兖州已成为笑柄,但这些话还是给郑家庄那些个胆小的村民心里留下了阴影。而在蒙山军主力出征后,萧观鱼再次得到郑笃将率军回乡的消息,这次比较真实,是白魏一个子弟在兖州府当差的人说的,现在蒙山军被官府招安了,郑笃可以横着回来了。就蒙山军留下的那点人马,如何能挡得住官军?而且龙司令也走了。这才是最关键的。郑笃回来,一定会清算去年的事情。

    萧观鱼进而提出一个要求,他想提高地租的标准!蒙山军当初太狠了,不仅逼着他捐助出好几万银子的金银和粮食,还将地租的标准打压了近一半!那些土地,那些地租,是萧家数辈辛苦操持的结果,龙司令那样做实在忒不地道了!白魏的老佃户们已经主动找他,同意在今年多交三成租子的秋粮。

    萧观鱼跟陈超说起此事的意思,是探一探陈超的口气。毕竟陈超跟蒙山军的关系深的多。尤其是有个准备与蒙山军联姻的侄女。

    陈超很生气。严厉地斥责了萧观鱼,警告老朋友千万别干糊涂事。然后又亲赴白魏,与萧观鱼彻夜长谈,劝萧观鱼认清局势。陈超说。龙谦在根据地展布的一系列措施。核心便是缓解地主士绅们与雇农的紧张关系。你现在身为自治委员会的头脑。带头推翻龙谦的政策,等于扇了龙谦的脸!蒙山军能答应吗?宋晋国能答应吗?如果龙谦回来,他怎么看你?陈超知道萧观鱼受了郑家的影响。而郑家现在又与蒙山军留守司令攀了亲,“观鱼兄,千万别干糊涂事。郑家不会成事,你还是踏实跟着龙司令走吧。三心二意的没有好结果。”

    陈超的话萧观鱼没有听进去。前些日子,萧观鱼正式宣布他的地租提高三成。第二天,封国柱便到了白魏,将萧观鱼抓了起来,枷在寨门前示众。随即召集自治委员会开会,宣布撤销萧观鱼副主任之职,并处2000斤麦子的罚款。

    会上周毅的态度比较暧昧,但蒙山军其他将领及程大牛等出身贫苦的首领们情绪激动,程大牛甚至要求蒙山军枪毙萧观鱼,被周毅喝止。周毅问及陈超的态度,陈超说,龙司令定下的规矩不能变,要变,也要等龙司令回来。此事不仅是多收三成地租那么简单,关系到蒙山军数千将士的军心稳定,马虎不得。

    封国柱称赞陈超看得明白,照说萧观鱼的罪过,不仅是盘剥乡亲,根本就是扰乱军心!消息传到在京畿作战的主力还了得?建议全部没收萧观鱼的财产,将其赶到石峁煤窑去做苦力。主持会议的周毅不同意对萧观鱼做进一步的惩罚,认为萧观鱼与蒙山军的合作还是有功的。处罚到此为止,但任何人不得提高地租,这条不能变。

    于是对萧观鱼的处罚仅限于此。事后,陈超听说封国柱与周毅就此事发生了争吵,宋晋国和邓清华在中间和了稀泥。

    秋收开始后,封国柱带兵到陈家崖帮助村民收玉米,对陈超说,司令精明过人,怎么能留下周毅主持大局?周毅娶了郑经的女儿,心就变了,变得向着地主了。

    陈超心情压抑,但还是开玩笑说,“封营长,俺老陈也是地主啊。”

    “你和他们不同。”封国柱瓮声道。

    “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俺是苦出身,对司令帮助佃户的做法一万个赞同。一亩地打上二百斤了不得了,一半,甚至七成收成都交给东家,合理吗?周毅也是苦出身,但娶了老婆,就变心了。司令几次跟俺说社会上是存在阶级和阶层的,俺原先不懂,现在懂了。蒙山军要站住脚,就得站在穷哥儿们一边。这条规矩是司令定下的,谁也不能违反。包括他周毅。”

    阶级和阶层的观点,龙谦是跟陈超聊过的。但龙谦承认,乡村存在大批的开明士绅,他们的财产,主要是土地,都是勤劳节俭所得。而乡村中很多赤贫户,多有恶习,好逸恶劳,抽大烟,赌博败家的,不在少数。所以龙谦反对简单地没收地主的田土,采取了一条温和的政策。陈超记得他与龙谦讨论过历朝历代那些揭竿而起的造反者,特别是李闯的败亡教训,嘲笑李闯所谓开门不纳粮的口号简直是自欺欺人。关键在于建设,不在于掠夺。将自己的前途定位于抢夺现有财富是不行的,必须着力于创造财富,才能实现更大范围的公平。

    现在,矛盾真的出现了﹍﹍萧观鱼心里不服气,大病了一场,陈超去探视他的时候,萧观鱼很伤心。责怪陈超没有为他说话,丢了威权日重的自治委员会的职务,他在村里就要受人欺负了。本来你可以为我说话的,你开口,谁不给你面子?

    或许可以。但陈超真的没有替萧观鱼多说。他一直认为,龙谦在根据地的地租政策是对的,为十里八乡带来了丰收和欢笑。都是乡亲,就忍心看乡亲们挨饿受冻?

    陈超承认,蒙山军对萧观鱼的惩罚镇住了蠢蠢欲动的地主们,但他们心里不服气。盼着官军回来。盼着郑二公子回来。蒙山军来到此地,不仅仅是杀了一个郑经,关键是将人心搞乱了。

    除掉这件事,家里的事也让陈超烦心。家里的事当然是陈淑。今年陈淑已经十九了。早已超出出嫁的年龄。像她一样的闺女,大部分都做了母亲,有的已经是两三个娃娃的娘了。

    但陈淑的婚事现在还悬着。不用尤氏埋怨。陈超自己也担心起来,深觉对不起兄长了。

    没错,陈超对于陈淑的选择是赞同的。而且龙谦临走时确实明确地表示过,如果他活着回来,会到陈府提亲。但是,龙谦是带兵去打仗,不是去游玩。兵凶战危,谁敢保证龙谦没事?自蒙山军进驻郑家庄一带,连着与官兵打了好几仗,虽然都打赢了,但惨重的伤亡,医护所那些痛苦挣扎的伤员让陈超意识到打仗的凶险,以龙谦的性格的作风,他不可能躲在后面,枪子炮子可不认人,何况这回对上的是洋人!

    如果龙谦有个三长两短,淑儿怎么办?她与龙谦的事已经传将了出去,婚事不成,让淑儿何以做人?

    陈超感觉到,侄女的性格在蒙山军主力出征后改变是很大的,原先那个性子外向,风风火火,藐视一切规矩的女孩子不见了。现在的陈淑,除了每天去识字班教娃娃们认字,回到家里总沉默寡言,拳脚早就不练了,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或者屋檐下默默地纳鞋底,默默地想着心事。

    女儿陈娴私下对陈超讲,我姐心里挺苦的,晚上总偷偷地哭。

    尤氏也悄悄地埋怨陈超,早些将淑儿嫁人就好了。万一,你让淑儿怎么办?

    “没什么万一!吉人自有天相,吾阅人多矣,从未见有德有才如此者。我知道你下面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他是要回来的,这边还有他的好几百兄弟呢,若是他另娶,我去问他,他若是不怕在他的部下面前丢人,他就那样干。”这话陈超说的是理直气壮,尤氏也就无话可说,但陈超真的心里也没底。

    即使是封建时代,婚姻极端的不自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行天下,少女们也憧憬着自己的爱情,这是人的天性使然。

    自龙谦率军出征,陈淑发现自己快要疯了,后悔的要命,如果知道相思如此磨人,她说成什么也要跟部队走,哪怕是悄悄地跟在后面也行。

    龙谦走了,她才知道那个人在自己心里有多重。

    或许是叔父的溺爱纵容,或许是识字读书的缘故,懂事后的陈淑对于自己的未来夫婿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应当像常山赵子龙,白袍薛仁贵一样,必须是一个大英雄。在这种幻想的驱动下,她对陈家崖的同年女伴们就有些可怜的感觉了,糊里糊涂将自己栓在一个莽汉身上,实在是悲哀了。所以,叔父和婶娘对她婚事的关心被她严厉制止,别,我可不想嫁人。而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传出去,那些与叔父门当户对的士绅也不愿意为儿子娶一个喜欢舞枪弄棒抛头露面的媳妇。

    贞静贤淑,足不出户的女孩子才是这个时代的好女孩。

    一拖,就到了十八岁。已经是超龄大姑娘了。然后,龙谦来了。

    陈淑在回忆与龙谦相识的过程,承认她第一次见龙谦就被他迷住了,不是因为他的英俊潇洒,而是他渊博的学识和不俗的谈吐。

    龙谦的经历,见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不是爱。陈淑的性格很男性化,她却幻想着嫁一个英俊善良的小白脸。龙谦威猛的外表真的不是她的选择。

    谁能料到呢?那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蒙山贼的大当家!

    郑家庄被打开,陈家崖不战而下。陈淑发现了龙谦的身份,心里的愤怒是从未体验过的。他无耻地骗了叔父!他高谈阔论,令叔父一见倾心,竟然是为了血洗庄子!

    事实平息了她的怒火。她承认,最初的慌乱过后,陈家崖安然无事,叔父及她的亲人们安然无事。她从未见过如此讲道理的响马!

    蒙山军进驻庄子后所做的一切迷住了她。慢慢地,她对蒙山军从敌视到好感到迷恋,最后将自己当做了他们的一员。

    蒙山军的一切,都跟那个欺骗叔父的大汉有关。后来她知道了。他看上去老。是因为他浓密的胡须和高她一辈的谈吐,其实他的年龄并不大,更不老,只比她大七岁。

    那次睡不着躺在炕上比较他与自己的年龄差距时。她第一次脸烧了。好在是晚上。睡在旁边的堂妹陈娴看不见的。

    她开始关注他。打听他的故事,特别是孙娟、张红草等女人们讲述给她的故事。那些不幸的女人们将他当成了神,当成了天。在她们眼里。他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男子汉,有大学问,有大眼光,有大本事,没有一丝的毛病。

    他不贪,不赌,不嫖,与部下同甘共苦。要求部下做到的,他无一做不到,难怪他的手下如此的爱戴他。

    然后就是蒙山军对官军的连续胜利。那时她已经将蒙山军当作了自己的军队,担心蒙山军被官军打败,担心蒙山军会被官军赶走。可是,蒙山军凯歌高奏,所向无敌。

    她被他迷住了。她开始想尽办法往他身边凑,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她发现他竟然将自己当做晚辈,这让她气恼。你才比我大七岁嘛。

    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他的一切都成为了优点,仔细想来,那个人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表现出来的都是那名迷人,包括他的口音。她喜欢他讲话的内容,更喜欢他讲话的音调。据说京城的人就是这个口音。悄悄地,她在学习他的口音,从而发现自己的家乡人说话实在是太土气了。

    她原来从不照镜子,这点跟堂妹陈娴完全不同,陈娴懂事后每天早上总要精心地梳洗打扮自己,对着一个破了角的洋镜子左看右看个没完。现在她也会在洗脸梳头后对着镜子研究一番,她发现自己和堂妹的长相有着很大的不同,堂妹白净,而她的皮肤则是黝黑的,透着健康的红润。堂妹的眼睛细长,而她的双眼大而圆。堂妹的嘴唇薄薄的,而她的则厚实的多。她右脸在笑的时候,会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而堂妹则没有﹍﹍最主要的,是她比堂妹个子高的多,像堂妹那个年纪,她就这么高了,看起来堂妹是不会追上自己了。

    究竟谁更漂亮?原先她觉得白净文静的堂妹是个小美人,现在她觉得自己也不丑,不仅不丑,还算得上好看一类。仔细将一块儿玩耍长大的同伴们比一比,并不比她们差。

    她总是想起那个晚上,他竟然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哭泣。这个秘密她压在心头,从来没跟任何人谈起,包括叔父。他说他想起了他的爹爹妈妈,或许是真的。她知道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姊妹。她便觉得他好孤单。二十来岁的年纪,还得管一大摊子事,队伍上的事情总是操不完的心,真是可怜的很。

    为了能与他常见面,她不顾婶娘的坚决反对,正式加入了蒙山军,成了医护所的一员。每次他到医护所探视伤员,她总要找话题跟他聊上一起,将准备好的各种奇里古怪的问题抛出来,只要有时间,他总是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她发现,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连女人生孩子的秘密都懂。

    孙娟们发现了她的秘密。孙娟第一个挑开了,“陈家妹子,你的心思俺懂。司令真的需要有个女人照顾了。俺支持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去找他,让他娶你!”

    郑家那个风骚的三姨太也看出了蹊跷,跟她说,“陈小姐,你可得抓紧了,龙司令不是凡人。现在他身边没有合适的女人,你怕是最合适的了。陈庄主又蒙他看重,你呢,除了黑一点,其他都蛮好。等他一飞冲天,离开咱这个山沟沟走到外面,多少高门大户的小姐巴巴地等着嫁他呢。”

    王月蝉是这十里八乡最见过世面的女人了,她说的她完全相信。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部下,白净面皮,书生气十足的成了郑家女婿的周副司令,黑铁塔一样的鲁大个子,大眼睛,稳重精明的王明远营长,都看出了她的心思。他们的眼神她完全可以读懂。周毅曾悄悄地对她说,“大小姐啊,要不要俺跟司令提一提?早些将你娶过来,也好让他有个暖被窝的?”

    陈淑想着他会有所表示,但他没有。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没有过一丝的失态。除掉除夕她发现他肚子饮泣的那次,他伸手摸了她的脑袋,就像叔父常做的那样,他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

    他不喜欢俺!陈淑得出了结论。这个结论令她伤心万分。第一次发现,这玩意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他那么大本事,那么大学问,走过见过那么多的地方,怎么会看上一个山沟里长大的蠢丫头!

    那段时间她病了一次。窝在家里不出门好几天。那时蒙山军已经被招安了,医护所的女伴们都来看过她,但他没来。直到叔父单独对她说,“淑儿,听说他就要出征了。这次走的远,又是跟洋人打仗。要不要让我跟他提一提?为了你,也顾不上我这张老脸了。”

    她将自己包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淑儿,你的心思。我和你婶娘一清二楚。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样的男儿,咱这穷山沟是留不住的。或许,他这一走,就海阔天空,再也不回来了。其实呢,我很犹豫,怕害了你。知道吗?你怕是配不上他的。就算他答应了,也未必是好事。”

    “俺如何配不上他?”她顾不上羞涩了。

    “叔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连听也没听过。你又是这个性子,他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理,能为他主内的贤妻,你呢﹍﹍”

    “俺为啥做不到?”

    “那好吧。”叔父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就像那次他无意之间摸她的脑袋一样,“淑儿,,叔父不会看错人。如果他这一关过了,前程不可限量。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真的说不好。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以你的性子,行吗?”

    “叔父不是就没有纳妾吗?他,他又不是好色之徒﹍﹍”

    “唉,你哪里懂男人啊。不过,你要改一改性子,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老婆舞刀弄棒的。我这就跟他提一提。”

    叔父真的根他说了,回来脸色平静地跟她说,“他答应了。如果他活着回来,会来咱家提亲。”

    “他真的这样说了?”

    叔父郑重地点点头。

    幸福瞬间淹没了她。

    部队走了,他走了。陈淑记住了叔父的话,丢下了她喜欢的拳脚棍棒,捡起了她不喜欢的针指功夫,学习着当一个淑女。

    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陈淑痴痴地盼着,度日如年。(未完待续。。)

第三节周毅一

    周毅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很舒坦。龙谦突然变卦,留下他主持根据地的一切,他只能服从。先前觉得龙谦有些不信任他。

    带走了主力,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真正能打仗的连三分之一也不到。以周毅不短的军旅生涯,这种经历不是没有过,以他的经验,留下的都是被主力所抛弃了的。跟着叔父周花南转战四方时,每次战后转移,总有人被留下,那些伙计们几乎没有回到大队的,他们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至何方了。

    但随后觉得龙谦还是信任他的,因为龙谦并非放弃根据地。让他看好这个家,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不重用。

    如果说龙谦放弃了根据地,周毅是不信的。留下的伤号及骨干不少,尤其是出身老八队的宋晋国,封国柱,那都是龙谦的铁杆亲信,放弃谁,也不会放弃这两个人。

    大队北上沂州,接收的军饷军服一类军资,大部分都带回了根据地,光是银两银元就有八万多两,这也表明了龙谦对根据地的重视。将大头留给根据地是预先讲好的。龙谦说他有能力筹措军饷,不需要带那么多银两。相反,根据地花钱的地方很多,需要大把的银子。

    大队走后,统管一切的周毅与老宋封国柱等人商议了分工,军事上以他和封国柱、邓清华为主。后勤一摊子还要靠老宋。

    封国柱最上心,急着招募训练新兵。分批遣返战俘,编组部队,重新编了三个步连和一个骑兵排,使留守营的兵力达到了四百五十人,人数是根据武器来确定的。其实报名参军的人很多,足以编两个步营。封国柱坚持按照龙谦的交代,多余的兵力不编入留守营,而是编为了保安队,大的庄子编一个辖两个排的小连,小的庄子就编一个排或者两个班的小排。伤愈返队的老兵被安排进保安队做队长排长。没有火器,只能用原始的冷兵器。但训练是照蒙山军的训练方法走的,这个标准不降。如果战事起,随时可以补入主力作战。

    封国柱和邓清华担心官军乘机报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封国柱每天都到各庄巡视。安排明岗暗哨,检查工事构筑,训练新兵。忙的不亦乐乎。邓清华则准备了三个方案,以应对官军可能的进兵。按照龙谦的嘱咐,如果发生那种情况,留守营将采取游击的战法,不固守郑家庄或其他庄子,在沂州、兖州一带打游击,保存实力,等待主力的返回。

    宋晋国则以游击战为出发点,准备了必须的各种物资,保证部队随时可以开动。

    沂州、兖州等地的情报站继续运作着,有关官军动向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来。最近的费县、邹县一直没有官军集结的消息。时间久了,周毅也就放下了心,看来袁世凯还是守信用的,这样最好,周毅也不想打仗,彼此相安无事,多好。

    这样,宋晋国也就可以将主要精力用于自治委员会的一揽子事情了。

    对于自治委员会,周毅基本不过问。虽然大的事情,老宋也罢,陈超也好,会过来跟他扯上一阵。他只是听一听,很少发表意见。周毅觉得龙谦搞出一个自治委员会纯属多余,蒙山军是军队,不是乡公所,管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做啥?军队嘛,主要就是打仗,原先跟官军干,现在被招安了,敌人是谁,他也说不清了。后勤是重要的,自龙谦掌军以来,周毅确实领教了后勤方面的巨大变化,承认这方面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一环。原先根本管不了伤号病号,任凭其自生自灭,现在大部分的伤病号在医护所的精心护理下都能痊愈重返部队,即使伤残了,不能到战斗连队了,也有好多的事做。而且经过整顿后勤,部队的衣食住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家吃的饱,吃得好,穿的也舒服多了,不是像跟着叔父转战时那样,抢到什么就穿什么,而是有了统一的军装,里里外外都有,到时候就发下了衣服鞋子,根本用不着你操心。

    因为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周毅对于军事上的操心就减少了,全靠给了留守营的营长封国柱。他到后来,有时候一天都不出郑家大宅一步,吃的香,睡的足,日子过的很是安定惬意。周毅觉得,龙谦留下自己管根据地,其实很不错。

    周毅渴望过安定的日子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郑婵的身子重了,临产在即,他更愿意留在家里陪老婆。

    周毅自十八岁跟随叔父闯荡天下,女人不知玩过多少,叔父周花南并不禁绝侄子找女人,只是叮嘱他别找品味太差的,染上脏病就坏了。叔父也想着等局势稳定了,给他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但队伍一直处于流动之中,胜胜负负没个定数,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月,所以这件事也就搁下了。等刘、周的队伍上了蒙山与孙德旺兄弟合股,算是安定下来了,但又没有合适的女人。直到在龙谦手下蒙山贼变成了蒙山军,放弃了蒙山军南进郑家庄,建立了一块足以供养全军的根据地,周毅看上了温柔美貌的郑家小姐,最终将其娶到了手,才算圆了叔父的心愿,屈指算来,叔父已经死了一年了。

    娶妻后的男人心态都会发生变化,尤其是像周毅这样飘泊惯了的男人。想到自己很快就有儿子了(周毅认定老婆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男孩,让郑婵很是紧张),周毅心里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幸福的感觉。

    龙谦照顾他,在周毅娶亲后便允许周毅住进了郑家内院,不再与弟兄们睡大铺了。吃饭自然也吃上了小灶,和郑婵家人在内院吃饭。除了跟随部队活动在外,周毅算是第一个告别了大灶的日子。如果细数周毅保持蒙山军习惯,只是应龙谦的要求,坚持每天出操没有落下,其他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龙谦率军走后,周毅成为了留守部队的一把手,没人可以约束他了,保持了好多年的军旅习惯慢慢地就退化了,比如出操。周毅现在很留恋睡懒觉的感觉。隔几天才跟部队跑一圈,不是每天都起大早了。倒是快临盆的郑婵提醒他,龙司令最重规矩,人家原先可是从未破例的。你现在身为留守司令。这样窝在家里睡大觉不好。

    周毅不太理会郑婵的忠告。倒是比较在意三姨太王月蝉的话。娶了郑婵后。周毅与王月蝉接触的机会自然多起来,感觉到这个风骚美貌的三姨太短文识字,很有心计。但总掩饰不住带有风尘之色,搞得他几次差一点忍不住调戏于她。周毅不在意郑婵,而在意龙谦,因为他总觉得自他娶了郑婵后,王月蝉总是有意无意间向龙谦身边凑。龙谦不是好色之人,但他也不是谨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万一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自己跟龙谦算什么呢?另外就是龙谦很讨厌部下在女色上犯浑者,这点老兵们都知道。官军是什么样子周毅并不十分清楚,但像蒙山军这样的响马,全国绝对没有第二支。所以,周毅也不想在这方面栽跟头。

    因为年龄的关系,周毅从未称呼过王月蝉姨娘,那个他叫不出口,不过经常有机会海阔天空地聊。王月蝉对蒙山军的历史很感兴趣,而且只对龙谦掌军后的故事感兴趣,几番下来,那段时光发生的故事差不多就全被她掏去了。

    王月蝉直言不讳地批评周毅没出息,娶了老婆就像个居家男人一样了。本来你的地位就危险,再像你现在这样,你在蒙山军的地位很快就会被人取代。

    周毅很不爱听这个话,“胡说什么?俺现在可是留守营司令。”

    “你呀,要不是你娶了小婵,这些话我才懒得跟你说。”

    周毅很爱看王月蝉薄怒的样子。一些女人是开心的时候漂亮,而另一些则是生气时好看,特别是她穿了军服的样子更是漂亮,粗布做的军服穿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韵味来,“喔,说来听听。”周毅点起一袋烟,笑眯眯地看着王月蝉。

    “你没注意吗?你虽然名义上是二当家,但你的作用并不明显,操练靠得是鲁山,后勤倚仗老宋。几次打仗,哪一次你是独挡一面的?”

    “论打仗的本事,俺承认比不上龙谦。当初分工,我愿意管后勤一摊子事。”周毅猛吸口烟,然后慢慢吐出来,将烟圈喷到了王月蝉脸上。

    “噗噗,”王月蝉一面吹,一面用手扑打着烟雾,“后勤有啥搞头?俺认为啊,军队嘛,还是要靠战功树威信。这次你就应该跟大队走,不应该留下。”

    “你懂什么,家里总得有个掌舵的嘛。喔,我可跟你说,别挑拨我跟龙谦的关系。自蒙山整军,俺就甘愿做他的副手,俺承认他本事强。以俺的本事,可不会现在这么兴旺。”

    “别好心当了驴肝肺!谁挑拨你和龙司令的关系了?俺是说啊,你应该好好带兵!不要每天钻在小婵屋子里卿卿我我,她已经是你老婆了,逮不着吗?你看人家封营长,天天跟队伍泡在一起,那才像话嘛。我敢说,现在的留守营,你说话肯定不如封国柱管用。”

    这却是周毅不爱听的,“胡说!蒙山军军纪搁在那儿,谁敢不听我的命令?再说了,老子在蒙山军当队长的时候,他不过是龙谦手下的小队长,跟老子比?”

    “你看你,急了吧?不爱听,人家以后就不说了。”王月蝉看周毅沉下了脸。

    周毅确实想起了封国柱因萧观鱼之事与自己争执的情景。蒙山军建军时间短,上下尊卑不严,就是龙谦,也常被下面顶嘴,最多的就是宋晋国,没少因为龙谦花钱的大手大脚与他争吵。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月蝉紧接着说到了郑笃,“你丈母娘一定跟你说了吧?你在兖州的那位大舅子要回来探亲了。现在你们被招安了嘛。我可跟你说清楚,郑笃一定会说到他家的事,你可要立定脚跟!”说完王月蝉扭着腰肢走了。

    立定什么脚跟?周毅琢磨着王月蝉的话。老宋到兖州接收军饷物资时,带回了郑笃给家里的一封信。总算知道了郑经逃亡后的一切。而郑二公子也从宋晋国口中知道了家里的情况。除掉家产损失之外,最大的变数就是小妹竟然嫁给了蒙山军的二把手!这是令郑笃深感蒙羞之事。不过退一步讲,小妹嫁给匪首总比让土匪糟践了强。现在更好了,蒙山军被招安,成为了武卫右军的一部,这样令郑笃的面子上更好看了些。曹锟是知道郑家的情况的,曾对郑笃说,看起来龙谦这支响马还是讲规矩的,抽空你可以回去一趟。现在不存在危险了,他们不会加害于你,何况你还是他们二把手的亲戚嘛。

    这些事郑笃当然不会写在信上,但确实讲了他会抽空回庄探亲。

    王月蝉是担心俺会像萧观鱼一样收回分出去的郑家田土?小看人了吧?自己的命运是紧连在蒙山军身上的,比起半路加入的龙谦,周毅觉着自己与官府的仇恨更深。招安,不过是龙谦糊弄袁世凯曹锟他们的计谋,你当俺不清楚?望着王月蝉的背影,周毅狠狠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庭院里。(未完待续。。)

第四节周毅二

    郑笃说来就来了。就在王月蝉跟周毅谈话的第三天,郑笃带了一个随从自兖州骑马来到了郑家庄。他拿着曹锟开出的公文,驻张前庄的留守营一连不敢挡驾,派了两名骑兵“押着”郑笃来到了司令部所在地郑家大院。

    郑笃的公干是了解勤王支队的情况。根据当初的协定,勤王支队主力远征后,留守部队归曹州镇守使曹锟管辖,曹锟有权力了解这支军队的情况。

    留守部队的几位主要首脑接见了郑笃,就在郑经昔日的书房里。以前,这里是龙谦所居之处,现在成了小会议室,重大的事项,几个人就在这里商议。

    看着熟悉的场景布置,郑笃几乎流下泪来,但他克制住了,将盖着曹镇守使大印的公文递给了周毅,“兄弟奉曹大人之命前来公干,还望各位配合。”郑笃死死地盯住了周毅,他早已知道小妹嫁给了此人,但是对不上号,现在才算正式朝相。

    “唔,请坐。要了解什么事呢?”周毅问。

    “无非是贵军的基本情况。有消息说,抱犊崮的匪徒有下山之意,每年秋冬,他们都不大安分。曹锟大人虑及辖地的安危,所以派兄弟前来。”

    “抱犊崮在沂州,不在曹州。”邓清华冷冷地提醒。

    “哈哈,我看郑先生是公私两便,对不对?”宋晋国打个哈哈,“原先我们是对头,现在不是了。从公而言。龙司令现在是武卫右军标统,跟曹锟大人平起平坐。从私而言,周副司令娶了令妹,我们算是亲戚。就算走亲戚吧,我们欢迎﹍﹍”

    郑笃没想到这帮土匪很精明。抱犊崮确实不是曹锟管辖,要管也是沂州驻军的职责。此番前来,他是私事大于公事,跟曹锟请假时,曹锟很体贴地开了一张公文,既然去。就要有个借口。免得他们为难于你。

    “抱犊崮匪徒曾劫掠庄子,此地虽属沂州,但贵军又归曹大人统率,还望理解。”

    “好说。既然郑先生奉曹大人之命前来了解我军的情况。再好不过。冬天马上就到了。部队的冬装还没有发下来。另外就是军饷军资。养兵总得要花钱,现在既然归曹大人管,我们就不客气了。”宋晋国说着掏出几张纸。“这是清单,请郑先生交给曹大人吧。”

    “冬装怕是要你们自己解决,”郑笃扫一眼单子,“至于军资,当初签署协议,朝廷一次性支付了十万两银两,你们才多少人,还要什么军资?便是曹大人全军军费,一个月不过三万两白银。当初一下子便支付了贵军十几万两银子,这才几个月啊?”郑笃没有接宋晋国递过来的清单,而是盯着周毅看,心想,你这个主事人为什么不说话,却任由几个部下胡说八道?

    “我们不管曹锟一个月花多少钱。”周毅终于开口了,“那些银子,主要是我军主力北征京畿的开拔费,皇帝不差饿兵,曹大人既然管着我军,我们不跟曹大人要,跟谁要?”

    郑笃稳住心神,和颜悦色道,“你看这样好不好?龙标统带领人马去了北京,至今尚无消息。曹大人惦记的,也就是你带的这支兵了。有多少人,写清楚,我好给曹大人那里争取。”

    周毅看看阴着脸的封国柱,“五百人枪,就这个数吧。”

    “不,不是五百。”封国柱打断了周毅,“不是五百,是一千!偌大的地盘,五百人是守不住的。龙司令临走有交代,为了保一方平安,招募新兵五百人。周司令所说的,只是老兵数量。”

    “没有允许,你们擅自扩军是不可以的。”郑笃的目光盯住了周毅,“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现在你们已是官军了,不能目无朝廷。”

    “协议只是说我们不越界一步,并没有说不准招兵。协议的底稿就在我手里,你要看吗?”周毅毫不示弱地回了过去,“招兵也是为了朝廷,若不是我们这支军队,怎么代表山东方面去北京勤王?”

    “我看这件事先搁置吧。我会如实向曹大人报告的。”郑笃不想再扯下去了,此番前来,他主要的目的是见到久违的家人。

    “也好。郑先生也算回到老家了。不如先去见见家人?他们总念叨你呢。”周毅也不想搞的太僵,毕竟来人是自己的大舅子。

    “我看这样吧,周副司令,”宋晋国笑嘻嘻地说,“如果是别人来,我就安排接待事宜了。但郑先生身份不同,我们就不打扰了。”

    封国柱、宋晋国、邓清华都告辞走了。郑笃的随从自有安排,周毅陪着郑笃进了内宅,这套院子,原是王月蝉所居,现在温氏和周毅夫妇占了,温氏所居的五间正房中有王月蝉两间屋子,但她很少回来住。

    走进月亮门,郑笃一眼看见了立在正屋台阶下大腹便便的郑婵,眼眶立即湿润了,“小妹!”

    “二哥!”郑婵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你们先聊,俺还有些事。”周毅觉得,应当给郑笃与家人一点私密的空间。

    “他对你好吗?”等周毅离开,郑笃抓住妹妹的胳膊,刚问了一句,看到了走出房门的温氏,“二姨娘﹍﹍”

    “你可回来啦。你爹他﹍﹍”温氏看到郑笃,眼圈立即红了。

    这个场面不那么温馨。逃亡在外的郑经已经去世半年多了,郑婵已为人妇,而且是嫁给了仇人。

    等周毅回来,郑笃已换了另一副面孔,“我怎么称呼你呢?叫周司令还是妹夫?”

    周毅笑笑,“当然是妹夫了。没想到俺娶了你妹妹吧﹍﹍”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这都是命。只愿你以后对小婵好些。我爹爹临死的时候,心里放不下的。最多的就是小妹了﹍﹍”

    “这个,请放心﹍﹍”周毅看着郑婵,见她眼圈红红的。

    王月蝉的身影出现在堂屋外面,“我说二位,过来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周毅不知道王月蝉亲自下厨了,与郑笃一前一后进了充作厨房和餐厅的东厢,屋子中间已经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酒席,卷着袖子的王月蝉说,“食材都是宋科长送来的,他还是很给二公子面子的。他说。二公子回来探亲。他们就不过来打扰了。”

    “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大总管最是抠门,平时一分银子也不乱花的。”周毅微笑着解释道。

    一帮土匪!见过什么世面?郑笃心里暗骂。

    温氏招呼道,“都是自己人。快坐吧。等大公子回来。一家人就团聚了。二公子。你先坐。”

    “二位姨娘请上座﹍﹍”郑笃还是守着礼数。

    郑经在的时候,王月蝉和郑婵是没资格上桌的,尤氏虽是妾室身份。但正室空虚,身份便高起来了。温氏被让不过,坐了主位,旁边是王月蝉,郑笃挨着温氏坐了,他旁边坐了郑婵,周毅也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礼数,便坐在王月蝉的下首。

    “军中禁酒,不过你难得回来,今儿我便陪你喝几杯。”周毅给郑笃斟上了酒。

    “现在蒙山军不是你当家吗?真是想不到,我郑家竟然跟蒙山贼攀了亲戚。不过,小妹她可没少说你的好话。你还不知道吧?龙谦率军在天津倒是跟洋人打了几仗,塘报报到了济南府,据说仗打的倒是不错。朝廷还赏了龙谦副将之职。但队伍已失去联系了,下落不明。”

    “怎么会?”周毅大吃一惊。王月蝉和郑婵顿时一脸的惊恐。

    “怎么不会?北京早就被洋人占了,西太后带着皇上跑了。十几万洋人云集京畿,哪里是好惹的?我看龙谦八成完蛋了。也好,现在你做主了,这是好事啊。曹锟大人清楚你的身份,很看重你。希望你带好这支兵,将来真的为朝廷效力,挣个大大的前程。”

    周毅被郑笃带来的消息打懵了,失去联系?什么意思?

    郑笃继续说,“周毅呀,袁大人雄才大略,放眼天下,是继李鸿章那一辈之后朝廷少有的栋梁之才。当初招安蒙山军,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想真正进入袁大人法眼,还有很大的弯子要转。龙谦那厮想借着洋人的机会一飞冲天,实实是打错了算盘。现在机会落到你身上了。千万要抓住啊。我看你手下的那几个家伙,还是不怎么跟你一条心啊。”

    “你说主力失去消息,是什么意思?他们被打散了?”周毅脑子里全是战友们的身影。

    “聂士成听说过吧?那是朝廷一等一的名将,都战死在天津了!十几万朝廷的军队都被打散了,千把人的蒙山军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郑笃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庚子年是个大灾年啊。经此一变,我算是看清了,手里有兵比什么都强。龙谦逞能,带兵勤王去了,走的好,走的太好了!你千万好控制好这支部队,等我跟曹大人那边运作一番,将来换防至曹州,大力整顿一番,你至少会是个正儿八经的管带。千万别再想着与朝廷作对了。你想啊,袁大人是什么人?会一直放着你们不管不顾?”

    “袁世凯要调我们离开此地?”周毅压下心底的巨浪,镇静地问。

    “是。是有这个打算。我说的抱犊崮就是目标。袁大人会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打下抱犊崮,消灭山东地面上最大的一股土匪,算是给袁大人一个见面礼。袁大人最重人才,有这份功劳在手,将来你前程无量,可比我跟大哥风光多了。”

    “那是做梦!”周毅站起身来,“便是我愿意,留守营的将士们也不会离开郑家庄去打抱犊崮的。除非龙司令率主力回来。”

    “周毅,你现在可要想清楚了。咱们已是一家人了,我岂能害你?现在京畿局势未定,朝廷蒙尘在外,袁世凯顾不上理会你们这几条小虾米。等他腾出手来,绝不会再留你们在郑家庄折腾了。小妹腹中已怀了你的孩儿。谁是你的亲人,你可要想清楚,别犯糊涂!”

    这句话说完,屋里就冷了场。郑婵惊恐地看着丈夫,而王月蝉也放下筷子看着周毅。

    周毅仰面看着屋顶,想起了王月蝉的警告,冷冷地对郑笃说,“郑先生,龙谦是我的兄弟,论本事。我周毅连他的三成都及不上。若是没有龙谦。我周毅的脑袋早就被官府取走悬在城门楼子上了。我周毅不会犯糊涂,打不打抱犊崮,离不离开郑家庄,要等龙司令的命令。如果曹锟或者李纯硬要赶走俺。说不得要跟官府再次翻脸!”

    温氏急忙说。“你看你们。都是骨肉亲戚,说什么翻脸嘛。快吃菜,吃菜。这些可都是你三姨娘亲自下厨整的。”

    “二姨娘。我这不是为了他的前程嘛。”郑笃忍着勃发的怒气。

    “二公子,”王月蝉不等周毅开口,“你也别嫌俺妇道人家不明事理。蒙山军打开庄子一年多了,他们是不是土匪,乡亲们心里明镜儿似的。你听说过有帮助百姓修渠种地的土匪?要说前途,俺觉着蒙山军的前途亮堂着呢。早在过年的时候,龙司令便说过,只要再赢官军一仗,官府便会上门求和。怎么着,应了吧?这边的仗刚打完,龙司令便准备着北上勤王了。你别不信,这是真的,俺可没资格参加蒙山军的高级军议,但你妹夫可是从头到尾参加了的,不信你问他!看俺是不是在说谎?当初便是在蒙山军,包括那个很被龙司令看重的司徒科长,也想不到局势真的如司令所料。你在曹州做着官,耳目明聪,可曾想到洋人会打下京城?没有吧?可龙司令硬是猜到了。以龙司令的精明,就算对上洋人打不赢,自保总没问题吧?二公子,如果你听我一句劝,不如你来蒙山军做事,保准比在曹州的前程好。”

    郑笃本来就因为王月蝉穿着一身军服十分的腻歪。二姨娘念及父亲,还掉了一阵的泪,她倒好,自始至终没有说起一句父亲!“我也不怕周毅不高兴,什么蒙山军!不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咱们郑家辛苦数十年积攒的家业,还不是毁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是他们,父亲岂会客死他乡?就算这些都不提了,士绅是朝廷倚仗的根本,蒙山军打击士绅,对他们处处为难,不是跟朝廷作对?换做是你,会容忍这样下去?”

    周毅正要说话,被王月蝉扯了下袖子,“二公子还是惦记着家业呀。”王月蝉微笑道,“要说家业,我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多了。没错,我家是损失了些金银田土,可是,身逢乱世,那些田土,房屋,金银,都是极不保险的东西。就算蒙山军不来,也会被其他响马惦记着。只要蒙山军壮大,你妹夫在军中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不比那些搬不走咽不下的死宝值钱?蒙山军被招安,朝廷一下子就拨下十几万的军饷,依靠地租,要收多少年?而且,有军队做靠山,小婵和你二姨娘的安全,不比原先更有保证?”

    郑笃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此次回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拉拢周毅,使其成为自己的助力。二是看看家人尤其是小妹的情况。如果可以,便将他们接到兖州或者曹州,离开蒙山军的掌控。最后则是商议着将老父的遗骸葬入祖坟,现在是临时性的安葬,但迁坟不是小事,涉及风水问题,找阴阳先生看过了,人家说需要等三年后的清明方可迁坟,这个事倒是不急。在周毅没回来前,他便跟温氏及小妹谈了自己的想法,岂料温氏和郑婵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他的要求,温氏的理由是小婵临盆在即,不方便挪动。而郑婵则表示她不会离开周毅单独走。瞧郑婵的样子,似乎对夫婿很是满意。而王月蝉更过分,对父亲之死毫无哀伤之意。温氏还哭了几鼻子呢,她根本就没问父亲的情况!不仅如此,更令郑笃难以忍受的是,她竟然公开地参加了蒙山军!你说你一个小寡妇,当什么兵嘛。营中除了营妓,哪有女人嘛。这脸丢的!如果父亲活着,也要被她气死!现在郑家确已败落,成为了郑家庄的笑柄,将来自己也不会像父亲一样回来营造养老的安乐窝了,眼不见为净,先忍下这口气再说。

    最关键的是周毅的态度令他失望之至。王月蝉那个**还是有些见识的,她说的有兵就有财那是一点不错。本来有一个掌握军权的好机会,蒙山军虽是响马,但战力惊人,将武卫右军从上到下狠狠地羞辱了几回,曹锟大人与他手下的营官们说起来,还是很佩服对手的。龙谦这个大敌身陷京津,周毅掌握留守部队是顺理成章的事,拉出这支队伍来,对官府,对自己,都有极大的好处。可现在周毅的态度,简直就是个没骨气的奴才!

    这顿饭吃的没有一点气氛。心不在焉的周毅早早就退席了。而王月蝉和郑婵则使劲打听蒙山军主力的消息。郑笃当然不会去安慰她们了,都是一帮贱人!也好,等龙谦那厮败亡的消息真正传来,看你们怎么求老子吧!

    当天下午,郑笃推说公务繁忙,早早便离开了郑家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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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江云

    郑笃走了,但他带来的关于蒙山军主力在天津失踪的消息还是在郑家庄引起了波动。消息是从两个渠道传出去的,周毅当然会通报封国柱等人,而王月蝉则忍不住告诉了孙娟等。医护所有不少当地参军或帮忙的妇女,这个消息马上引起了震动。

    光是一个郑家庄,有多少跟随龙谦出征的子弟?

    程大牛急匆匆地跑到司令部,找到周毅,“周司令,听说龙司令他们在京城遇到麻烦了,咱们是不是派兵过去增援?”

    周毅正跟封国柱等人商议此事呢,“老程,辖嚷嚷什么!增援?有那么好增援的?隔着上千里地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吧?”程大牛大着嗓门叫喊。

    “老程!”宋晋国站起来将程大牛拉进屋子,“老程,你别嚷嚷了,那不过是郑笃胡说八道!你也信?快去跟乡亲们说,没那回事!该干什么干什么!”

    “很是。官军没安好心。他们还指望着将咱们支走呢。”封国柱开口道,“你在村子里说话是管用的,子弟们都在外面打国战,千万别乱了方寸。司令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咱们不会吃亏的。”

    “老程,郑笃那厮来这里传话就是为了搞乱咱们的阵脚!他还想着让咱们出兵对付抱犊崮呢!说来说去都是想让俺们走!老子偏不走!你去一家家地告诉乡亲们,咱主力没消息呢。别听信谣言。”周毅站起来,“快去。不准乱说,对别的村子,要封锁消息。俺们要商议下军事上的事,这件事除了陈庄主,谁也不准告诉!”

    赶走程大牛,周毅决定派人去京城,“要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他们走了三个月了,该有消息了!就这么耗着,心里真是不踏实。”

    “副司令说的是。派谁去?”邓清华问。

    “恐怕只能你去了。别人不放心。你选两个机灵的。化妆去。”周毅盯着邓清华。“家里的事不打紧。他们那边才是关键的。”

    “也只有清华走一趟合适了。你识文断字,俺打仗不愁,干这个,不成。”封国柱说。

    “好吧。那我准备一下。明天就走。”邓清华站起身来。看见了急急赶来的陈超。

    不可避免地。蒙山军大队的消息传到了陈淑耳中。

    “叔,听孙娟讲,蒙山军大队在天津战败了。下落不明。”陈淑急着找到了从郑家庄返回家的叔父。

    “别听他们瞎嚷嚷。谁亲眼看见了?”陈超安慰侄女,“打仗嘛,你也经见过了,形势瞬息万变,暂时失去联络很正常。”

    这句话龙谦多次讲过,现在拿来安慰侄女了。

    “我就是担心……”

    “担心也没用!淑儿,心强强不过命啊!若是他们注定要开创一番大业,那么这次去京师勤王,最多不过有惊无险。若是没那个命,咱们就忘掉他们吧。”

    “俺不信命。”陈淑倔强地说。

    “不信是不行的,冥冥中自有天数……”陈超仰脸看着深邃的夜空,“年轻时我不信命,跟你一样。等你年岁大了,不信也得信……”

    “你既然信命,那你觉得,他,他们会怎么样?”

    “怎么样不知道,但他不会有事的。”陈超本来准备给陈淑吹吹风,让她有个心里准备,但聊到后面,陈超自己也相信龙谦不会有事了。在听到那个消息时,陈超猛地想起了家乡这一年来的变化,诸般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这一年多的变化太大了,小小的陈家崖,一年来送走多少后生?年轻轻的,便战死在杀场了……连跟了自己三十年,像亲兄弟一样的陈三,都枉死在官军手里,而且死的那样惨。来了多少陌生的面孔?陈家崖这个偏僻的山庄,几十年累计下来也没有来过这么多的生人。带来的不是人口,而是变化,全方位的变化,感觉到自己的日子变了,又数不出究竟变了多少。

    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陈超是想过的,最大的变化就是人心变了,原先安定的,如死水一潭的人心被那些人搅乱了,人们变得不安分,甚至骚动,好斗,连走路的节奏都快起来。最为奇怪的是,那些失去了儿子的家庭并不怪这些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外乡人,而是将仇恨记在了官府身上。菩萨畏因,凡夫畏果,如果不是蒙山军打开郑家庄进而占据陈家崖,那些人家的孩子们会老老实实地沿着祖先的足迹,平淡地走完这一生。

    那样不是很好吗?陈超很怀念一年前平静的光阴,村子里鸡狗的叫声都显得悠闲安宁。可是,那种日子真的悠闲安宁吗?陈超想起了陈狗剩和程大牛,想起了临县闹起的义和团,想起了成群逃荒的人们,正如龙谦所说,中国正面临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

    三千年啊!孔夫子的时代距今不过二千五百年,从现在往前推三千年,推到武王伐纣的时候了吧?西周的建立,给我们带来了礼乐制度,“礼”之运用,成为了规范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武器,包括儒家推崇的三纲五常。

    天不变,道亦不变,我们的祖宗就这样一天天地走过来。三千年未遇之变局?什么意思?难道三千年来形成的礼乐制度全部要崩坏吗?当初陈超确实追问过龙谦,龙谦说,原先我们的威胁总是来自北方,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宋之金与蒙古,一直到后金灭亡了大明。现在呢?北方的威胁没有消除,海上的危险更大了,你能想到区区数千西夷,便能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并一路打下京师?你能想到有朝一日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拜起了洋神?自打西方实现了工业革命,世道就变了。这一百年创造的财富。比原先所有朝代的总和还多!我们是农业社会,注定要被那些实现工业化的国家打败,除非我们也搞工业化,而且比他们搞的还好。

    工业化是什么,龙谦是跟他聊过的。他既听不懂,也不信。但世道正在变,变得他看不懂了。

    “淑儿,周毅他们已经商量了,要派人去京城找龙谦。应当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不要担心了。”

    “那好极了。我要跟他们去。”

    “胡闹!带你一个女儿家,不是添乱吗?郑笃说了。京城已经被洋人占了。连皇上和太后都跑了﹍﹍”

    “他们跑不跑和俺有啥关系?俺是要找到他,只要他没事﹍﹍”陈淑扑闪着的大眼睛中带着泪花。

    陈超不落忍斥责侄女,只能劝慰,“这一路山高水险。邓科长带你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你没听说吗?京师一带的洋兵足有十几万了﹍﹍你别哭。让我想想。”陈超看见侄女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心软了。

    倒没让陈超为难多久,第二天一早,司令部派人将他叫到了郑家庄。走进当初龙谦当初所住的堂屋,陈超一眼看见了一身绸缎贵公子打扮的江云。

    “江云!真的是你?司令回来了?”陈超大喜。

    “陈庄主安好,”江云微笑着站起来,“司令护送朝廷去了太原,他一切安好。”

    “江云,你将司令和大队的情况跟陈庄主再讲一遍吧。”周毅笑眯眯地。

    “不用了,知道大队没事就好了。”陈超顿感一身轻松,“你是从太原赶来的?”

    “不,俺是从山西走河南,从归德府过来的。”江云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蒙山军大队的情况讲了一遍,讲到惊心动魄处,陈超几乎要惊呼了,“这么说,司令被朝廷派到了京师?要跟洋人讲和?”当然,江云略去了北京打劫王府之事。

    “是,我并未见到司令。他和司徒均回太原了,也许现在已经在北京了。奉参谋长之命,我从北京去太原,直隶一带很不安静,保定府还被洋鬼子占着。到了娘子关找到咱大队,鲁山大哥派我回山东接大卫去北京,我跟王之峰张小丁商议,还是绕一绕路吧,于是走上党入河南,拐了个大弯子才回来。”

    江云没有告诉陈超他与两名部下身上带着六千两黄金,这些钱是给留守部队的经费,大约折合白银九万多两。在陈超到来之前,江云已将鲁山转达的龙谦的指示和黄金交给了周毅和宋晋国。看到留守营一切正常,也让江云放了心。

    “昨天郑笃来,说大队在天津被打散了。害得大家担心的要死。正准备派人去京师呢,你回来了!好,太好了。大队都好吧?他们啥时候回来?”陈超继续问。

    “咱们主力确实在天津打了几场恶仗,伤亡很大。不过仗都打赢了。对了,关于伤亡情况,先不要对外面讲,免得乡亲们过分担心。不过营长以上的军官们都好,没事。现在主力分置两处,宁参谋长,王营长他们带着一部分兵力还留在北京,等待时机转移出来。鲁山、冯仑他们带其余部队驻守娘子关,招募新兵,抓紧训练。听鲁山说,对局势发展,司令已有通盘的考虑。司令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家里了。看到你们都好,司令就放心了。陈庄主,司令有一封信转交你,你跟我出来吧。”

    陈超跟着江云出了屋子,江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司令托鲁山转给你的,很重要。你要照着信上的吩咐去做。钱不用发愁,找老宋要便是。我带回了不少呢,都是金子。另外,这两件洋玩意,是司令在战场上缴获洋人的,送给大小姐,你给她吧。”江云摊开手,是一个银质的怀表和一枚金灿灿的十字架。

    “给淑儿的?”陈超拿起那个十字架,“真是金子的啊。”

    “是啊。”江云笑眯眯地,“留着给大小姐玩吧。”

    “这个,你还是亲自给她吧。她或许要跟你打听些事。”陈超摇摇头,将十字架还给江云,取出没封口的信就着朝阳读起来。

    “什么?找一个稳妥的人,还要是读书人,去敦煌?甘肃敦煌?敦煌在哪儿?什么是莫高窟?”陈超被龙谦的信彻底搞糊涂了。

    “俺也不晓得。”江云依旧笑眯眯的,“不过,既然司令这样安排了,一定是大事。这件事可就靠给你了。”

    “你呢?还要回去?”

    “当然。我这次要带大卫走。”

    “陈庄主,你们说完了吧?”邓清华出来,“咱们商议下吧,江云回来的巧,不然,我也就上路了。你没吃饭吧?等咱们商议过了,一起吃。”

    周毅、封国柱、宋晋国、邓清华、江云以及陈超闭门开了个会,周毅主持,“现在好了,咱们知道了大队的情况,也就放心了。因为怕路上不安全,司令的话是由鲁山转达给江云的。山西与北京的联系已经沟通,江云回来,咱们这边的情况将由江云带回去。对,就是建立交通站,这件事,本就是你情报科的事,我就不具体过问了,需要人手,你抽调便是。”周毅对江云说。

    “是。”江云依着军规,立正答道。不过他穿着长袍马褂,看上去很滑稽。

    周毅摆摆手,让江云坐下,“司令认为,眼下,袁世凯不会对咱们动武,但也不能大意。抱犊崮咱们是不去打的,咱不给官府当枪使。所以,根据地的主要事情就是加强军事训练,以防万一。这件事我和国柱、清华负责。司令转达的关于优待军烈属,建设根据地的事情,老宋你和陈庄主商议着办。咱就一个目的,等司令带大队回来。”

    “没错。就是这样。”封国柱搓着手,“打仗的事情归我们,其他的归你,”他伸手在宋晋国背上拍了一掌,“我建议抽调些武器,将各村的保安队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营,专门负责守卫。留守营不再担负守卫各庄的任务,集结起来专门对付突发情况。”

    “我同意老封的意见,现在几个连分置数处,很不利于应付。”邓清华道。

    “行,成立一个后备营,谁当营长好?”周毅问。

    “我建议由盛光干。这批新兵训练他下了大工夫。”封国柱答道。

    “可以。就让盛光代理营长。”周毅点了头。

    “周副司令,你们议军务上的事,俺就不参加了。司令交代一件特别的事,我得去找个合适的人。”陈超站起来。

    “行,要钱要人,你说话。”周毅也站起来。

    “钱是要的,但人嘛,得我找。”陈超笑笑,走出了堂屋。朝阳照在陈超脸上,他舒坦地眯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来之前的担忧全部消失了,伤亡重他不担心,只要龙谦好好的,蒙山军就活蹦乱跳。(未完待续。。)

第六节袁世凯

    陈超回到家里,没见到陈淑,倒是尤氏关心地问,“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非也!这回是好消息。龙谦他们没事,还打了大胜仗,捉了一个英国大将军,朝廷已封他副将了!”

    “副将?副将是啥官?”

    “你不懂。在武将里算是不小的官职了。淑儿呢?”

    “她听说你去了郑家庄,后脚就跟过去了。你没见?”

    “哦,大概找江云了。没事,由她吧。”陈超笑眯眯地回到自己书房,坐在椅子上随意翻着桌上的诗经,脑子里想的是龙谦信上所说的事。

    龙谦要他选一个文化人,配两名助手,带五千两银子,前往甘肃敦煌,从一个姓王的埋汰道士手里接管一个什么莫高窟。

    什么是莫高窟?里面有武器吗?为什么要找一个文化人?陈超沉思着,龙谦办事越来越看不懂了,身处危境,竟然回来安排这样一件事﹍﹍龙谦在信上说,此事事关重大,干成了,必将青史留名。

    什么样的事能青史留名?此番救了朝廷,一路护送着太后皇上从běi jīng到了太原,他肯定要留名了。但莫高窟有什么重要?为什么如此重视?想了半晌,他想起了郑家庄最早投了蒙山军的罗秀才。喊过儿子小志,让他去郑家庄请罗同秀来。

    罗同秀很快就来到陈府,两人寒暄毕,陈娴奉上茶来,陈超开门见山,“罗兄,有一件事,想请你辛苦一趟。”

    “越之兄玩笑了,小弟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你什么忙?”罗同秀本来是第一批进入自治委员会的,算是这个组织的元老,但后来基本上不管事了。老兄书生气太重,与泥腿子们打交道的本事显然不如程大牛们更直接见效。

    “龙司令在京津大败洋人,受到朝廷的嘉奖,被授予副将。龙谦写了信来,让吾物sè一个靠得住的读书人去趟甘肃,这个差事,非你莫属。”

    “喔,这下子好了,官府再不会攻打咱们了。你说,龙司令要我去甘肃作甚?”

    “你先答应了,我再说。”

    “你不说啥事,我怎么知道办得了办不了?误了司令的大事,不是玩的。”

    “有这个想法就一定能办得了。吾跟你说,此事龙谦甚为重视,你的辛苦费为这个数。”说着,陈超伸出了一只巴掌。

    “五十两?”罗同秀大着胆子问。

    “什么五十两?五百两!”

    “真的?给我五百两?”罗同秀惊呆了。五百两对于山村秀才可是一笔巨款,罗秀才正思忖着返修自己的祖屋,计算下来要四五十两银子,硬是拿不出来。如果有这笔收入,别说返修,连厢房、院子重改也足够了。甚至连儿子娶亲也不愁了。

    “哈哈,瞧你那副德行。莫不是准备拿了这笔银子去捐官?”陈超打趣道。

    “捐什么官啊,我算是看透了。好吧,我答应了。你说说是什么差事?”

    “甘肃往西,有一座古城敦煌,城外有一座叫做莫高窟的,现在由一名姓王的潦倒道士看管。你去给他一笔钱,让他滚蛋。将这座莫高窟接管下来。简单吧?”

    “这叫什么事?俺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而且,那个道士凭什么听俺的?”

    “凭银子啊。那个王道士不是问题,你给他一笔钱,他就会乖乖地离开。至于路远不安全,你放心,有人保护你去!蒙山军会派两个兵做你的随从,一路护送你到敦煌。然后也留在那里陪你。那个地方很偏僻,没有人管这些烂事。你就说你喜欢研究古建筑,可以花些钱拜访下当地的官府,取得他们认可。最关键的,是看好那些石窟,不要做任何的改变。更不要让人破坏。”

    “这个﹍﹍”

    “罗兄,此事龙司令甚为重视。若非此地暂时离不开,吾当亲为之。放心,也就是一半年的时间。龙谦率军回来,会派人接替你。至于银子,会给你足够的银两办事,你放心吧。”

    “吾会给你带两千两纹银和白两金子,充作你此次办事的经费。路上及去了的花销,一应由队伍上开支。你那五百两银子,现在就给你,留给家里。等你回来,买地起房,干什么都由你。而且,办好了,龙司令另有奖赏。”

    “真给我五百两?”

    “吾岂能骗你?”陈超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准备下,明儿就启程吧。龙谦信上说事情急,晚了怕生变故。你走后,家里的事情,我会尽心照料。放心好了。不过,此事要口紧些,连你家里也不要告诉,就说吾请你去趟西安好了。”

    “行,那我回去准备下。”罗同秀屁颠屁颠地去了。

    陈超觉得找罗同秀干这件没头脑的事是合适的。打发走了罗秀才,陈超又去了郑家庄找到周毅,让他看了龙谦的信,然后请他派两个稳妥的士兵和三匹牲口,保护罗秀才西行。

    “司令这是搞啥的名堂嘛。好吧,我从jǐng卫排找两个老兵给你。银子要多少,你去找老宋取便是。”周毅也搞不懂,但信确实是龙谦写的,没有疑问。周毅现在心情很好,蒙山军大队无恙,龙谦还获封副将之职,一切都很令人高兴。

    第二天,罗同秀便带了两个士兵,穿了便衣,骑了骡子,朝邹县方向去了。

    袁世凯跟紧了南方三督,与朝廷公开唱了反调,心里也颇为不安,几次后悔,但已经来不及补救。他并不认为蒙山军出征京畿就能两面讨好,蒙山军战败覆亡,朝廷不会领他的情。蒙山军获胜立功,这支曾令他蒙羞的响马的历史注定会被翻出来,朝廷说不得更要耻笑于他。他资历上比不得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又有戊戌年的那出事横在慈禧心头,真正成为慈禧的心腹还差的很远。虽然他想尽办法走奕劻和荣禄的门路,也想着在山东大展身手,做出一些令朝廷刮目相看的政绩来,但偏偏遇上这支蒙山军,几次三番地败于其手,损兵折将,连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将王士珍被俘了。

    招安并派遣龙谦勤王,何尝不是存着借刀杀人的目的。他当然想彻底剿灭这支土匪,但自三路围攻失败后,袁世凯清楚,这支土匪不寻常,即使竭尽全力达到目的,自己的武卫右军也伤筋动骨了。

    袁世凯是当前朝廷对武力认识最到位的大臣。从自己的叔祖袁甲三算起,到自己目前辛苦打拼的功业,靠得是谁?一句话,就是身后的军队!特别是小站数年殚jīng竭虑的练兵经武,让他意识到一支忠于自己的强大武装对于自己的意义。没有了军队,自己就是朝廷任意摆弄的棋子,没有一点反抗的本钱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袁世凯不愿意再与蒙山军血拼,所以走了招安之路。龙谦自愿带兵勤王,那好得很!所以袁世凯才委托徐世昌雷厉风行地招安蒙山军,要银子?可以。要军械?尽量满足。

    袁世凯不是没有想过龙谦耍滑头,拿了军械和银两后乘机逃逸,流窜他方。是唐绍仪给他打了包票,说龙谦统领的蒙山军绝不会如此,唐绍仪甚至自告奋勇,充当监军一路监督蒙山军走上勤王的战场。

    后来唐绍仪真的那样做了。这个十二岁便选作满清第一批公费留洋的神童还是颇有血xìng的,真的跟着蒙山军主力去了天津。

    关于蒙山军西沽血战的战况就是唐绍仪带回来的。那一仗结束,唐绍仪便应龙谦的要求离开了蒙山军取道返回了济南。将蒙山军的战果报告给了袁世凯。唐绍仪目睹了西沽血战,自然没少说蒙山军的好话。

    唐绍仪的态度让袁世凯有些不满,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唐绍仪刚回来,朝廷的第一封塘报也到了济南。表彰了勤王支队在西沽的战功,封龙谦为副将,这令他深为尴尬。

    袁世凯对龙谦的行为深为不解,一支响马,且不说他们如何痛击洋人,关键是他们的行为令袁世凯迷惑万分。他们为什么要与洋人如此拼命?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他们知道什么大义?懂什么国家民族?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舍生忘死地与洋人拼杀?那个被徐世昌、王士珍及唐绍仪交口称赞的龙谦难道就不怕自己的部队被打光?

    袁世凯后悔没有在蒙山军途径济南北上时见一见这个龙谦了。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按说王聘卿,徐卞五及唐少川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了,竟然都对其赞誉有加。

    他跟徐世昌密谈了数次,

    袁世凯密切关注着京畿战事,běi jīng陷落,朝廷逃亡的消息他都知道了,但没有了蒙山军的消息。按唐绍仪所说,蒙山军将继续战斗下去,或许他们真的撤进了běi jīng?与攻城的联军血战而亡了?这倒是不坏的结果。如果龙谦主力败亡于外,留在沂州西面大山中的小股留守兵马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了。手下吃了败仗的几个将领,都有复仇之意,尤以李纯为甚。倒是最早吃了龙谦亏的曹锟比较大度,认为人家现在去打国战了,抄人家老窝有些不仗义。袁世凯当然不允李纯提出的乘机剿了匪巢的计划,不是将归顺朝廷的那帮土匪当作了自己人,也不是像曹锟那样傻仗义,而是情势所禁。龙谦所部竟然在天津大败洋人,还捉了一名英国中将,受到了朝廷的高度关注。这个时候对其老窝动武,不合适。

    但袁世凯不允许在他的治下存在这么一股军事力量,所以,才有了调蒙山军留守部队南下打抱犊崮的想法,这个想法尚未进入实施阶段,局势再次一变。袁世凯获得准确的消息,龙谦竟然保护着朝廷一路跑到了太原!还在娘子关与洋人打了一仗,将洋人赶出了关城,保卫了朝廷的安全。

    太原的消息传来后,袁世凯感到问题严重了,龙谦肯定见到了太后,蒙山军是什么武装,朝廷一定清楚了。自己玩出的小伎俩估计已彰示于朝廷面前了,这很讨厌。他一面派人向太原送去了银两以示孝敬,一面紧急召集身边的几个助手谋士商议。段祺瑞、冯国璋、徐世昌、唐绍仪及王士珍都参加了。

    “芝泉,你说说?”袁世凯先问段祺瑞。

    “也没啥了不得的。这次京师的几支部队都打光了,放眼天下,自甲午以来所练的几支武力,只剩了咱们,朝廷还得靠大人。”

    “嗯,”这个袁世凯是想到了的,他将目光转向徐世昌,“卞五大哥,对眼下的局势,你怎么看?”

    “慰亭是担心占了běi jīng的洋人?”徐世昌将塘报放在桌子上,“不过是和谈而已,仗是打不下去了,朝廷不是调李少荃北上了吗?不外是割地赔款而已。”徐世昌明白袁世凯的心思,“洋人占不了中国,捞些好处,最终还得退走。他们不会动太后的,当今天下,除了太后,怕是无人统领局面。”

    “洋人不会乘机逼太后还政于皇上吗?要知道洋人几乎都是支持皇上的。”说话的是冯国璋。

    “有这个可能。毕竟太后是主战的,这个可瞒不过洋人。běi jīng这几个月搞的乌烟瘴气,端郡王一伙公开杀洋人,攻使馆,洋人的脾气,不报复是不可能的。端郡王背后站着谁,洋人一清二楚。年初若不是洋人施压,皇上怕是挪位子了吧?”唐绍仪道。

    “少川说的有理。大人不妨派少川去探一探德国人和英国人的态度。”冯国璋道。山东驻扎着德军和英军,各自有所谓的总督驻在胶澳和威海。

    “聘卿,你的看法?”袁世凯注意到王士珍一直低着头。他自被释放回来后,情绪很低沉。

    “朝廷的事,咱们插不上手。”王士珍抬起头来,“依我之见,朝廷经此一难,威信扫地了,但大清立国二百余年,根深蒂固,还不至于到了亡国地步。大人不妨尽量做出姿态,让朝廷记住大人的恭敬。眼下最捷径的,莫如将蒙山军彻底拢入大人袖中。”

    “唔,聘卿的意思是?”

    “龙谦此次救驾,已立下不世之功。将此人彻底拢在麾下,大人不仅得军事上的一大助力,便是朝廷那边,也有偌大的好处。”王士珍道。

    “聘卿兄所言甚是。”唐绍仪很兴奋,“京畿一带,前军,左军纷纷吃败仗,唯独我武卫右军大放异彩,必然引起朝廷的关注。抚台大人应当派人去郑家庄宣慰一番,令其不生异志。”

    “异志?聘卿认为,那龙谦会真心投靠于我?”

    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呀。王士珍在心里叹口气,“大人明鉴。龙谦所部,绝非一般的响马,此子目光远大,见识超群,若是大人真心相待,为何舍弃明主?”

    “你们认为呢?”袁世凯问其他人。

    “朝廷会如何安置龙谦?难道会放他回来吗?难道不会借机培育一支忠于朝廷的武力吗?大家都看到了,京畿武力残破,总不能没人保卫京师吧?”段祺瑞道。

    “所以才要抚慰于他。”徐世昌开口,“聘卿说的是。绝不能让龙谦所部离开大人的势力范围。绝不能让朝廷全力培育一支取代大人的武装。山东匪患严重,尤以鲁南为甚。而鲁南地瘠民贫,养兵不易,不妨上折子将其调回山东,让其剿匪为好。另外,我再去一趟郑家庄吧。若是他们诚信投靠,咱们也可以不计前嫌嘛。”

    “唔,甚好。就按卞五兄的意思办吧。少川帮我写一道折子,多说说龙谦的好话。嗯?”袁世凯做了决断。

    “明白了。”唐绍仪领命。(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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