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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逆袭一

    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西路官军的主力,龙谦带着队伍从咄咄岭西面的绝壁跳出了合围圈,乘夜绕过张家寨,继续西进。队伍不再为方向而疑问了,包括自认最知兵的宁时俊,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越是危险反而越安全的含义了。

    一路不停地跑出三十里地,至天亮时分抵达毛阳镇北的一处树林中。龙谦放出了jǐng戒哨,然后命令疲倦不堪的部队就地休息。

    早chūn的清晨依旧寒冷。龙谦不准士兵们生火,没有水,勉强吞咽了些所带的干粮,因为面前就是毛阳镇,这座大镇子在山寨全盛时期也轻易不敢打它的主意,这里常驻着防营数百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官军从西面杀来,必经毛阳镇。这个常识,突出包围圈的大多数人都明白。但他们不明白龙谦为什么带他们来这里,看这样子,好像要打镇子!

    没有人打扰蹲在林边静静地凝视着镇子的龙谦,队伍悄悄地隐蔽在稀疏的树林里,等着龙谦的进一步命令。

    “队长,咱们是不是杀进镇子干他一场?”鲁山终于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问。

    “打不打还不好说。你带二虎的人负责放哨,其他兄弟往后撤一点,先休息再说。各小队长带好自己的人,千万不能乱跑。谁敢乱跑出林子,毫不留情地宰了。”龙谦下了命令。

    “懂了。”鲁山去传达龙谦的命令。

    龙谦凝视着两里外的镇子,虽然气候尚自寒冷,但地气已热,昨晚下的小雪已经融化了大半。从林子边望过去,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了镇子,从路况判断,这片林子很少有人来。而镇子也沉寂在一片安详中,看不到一个人影。

    来到毛阳镇并不是预定的计划。似乎转向南方才是正确的选择,但龙谦潜意识里一直怀疑曹锟在南边也布了埋伏。就是嘛,这么大的行动,曹锟动用当地绿营或者巡防营协助进剿是很可能的事,绿营兵攻山不一定好用,守卫道路隘口应该可以。所以,龙谦固执地朝曹锟主力的来路而去,他基于这样一个判断:官军主力现在蒙山,他的后路一定空虚,即使留人,jǐng惕xìng也差。所以,一路狂奔,竟然跑到了毛阳镇!

    龙谦知道,现在的情况并不安全,实际上冒着很大的险。曹锟一旦发现自己扑空,极有可能派一支部队掉头返回,毛阳镇不可能没有驻军,两下夹击,自己这百余号人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

    如果想带这支队伍混下去,那就必须打一仗!因为自己的弹药已经不多了。昨rì下午激烈的阻击战消耗了本来就不多的弹药的大半,战场缴获总是赶不上消耗,而且,阻击战的缴获就更少了……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借机逃走,凭着自己的本事,逃出生天的几率很高……但是,他又舍不得八队那些已经信任自己,将自己当做他们主心骨的兄弟们。他们多数身负命案;多数人在百姓眼中都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土匪,没有基本的道德和良知;多数人大字不识一个;多数人喜欢饮酒赌钱piáo女人;多数人的生活理念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根本不为未来着想……但自己还是爱他们,原意带他们去品味另一种他们所不知道的生活。

    也就是一袋烟的工夫,龙谦作出了决定,他让一直趴在自己身后的江云把小队长们叫来。

    “毛阳镇是曹锟的前进基地,估计囤积着很多好东西,咱们现在是什么都缺,不如搞他一下如何?”将五个小队长拢在身边,龙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打毛阳镇会调动官军追杀大队的主力,对孙当家的是最好的帮助。其二呢,我们急缺武器和粮食,眼下也只能向曹锟要了。”

    真是大胆啊。几个小队长没有吭气,尤其是叶延冰和冯仑,刚为顺利突出山感到庆幸,龙谦的提议让他们吃惊,彼此交换的眼神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

    “能不能打,还要先摸进去看看再说。大家先休息,我和江云化妆混进去侦察一番,如果可能,我们就搞他一下。”龙谦遥望着毛阳镇方向,坚定了决心,“我走后,部队由王明远指挥,你们一定按他的号令行事。”

    “你哪里能行!”王明远笑道,“缺了那个玩意,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拽一拽自己的辫子。

    “该死的!”龙谦自上山就没有留过辫子,虽然此时朝廷禁令已松,但少了那根被洋人讥笑为猪尾巴的清朝标志,还是显得很另类。太平天国战争已经结束近四十年,当初长毛之所以叫长毛,就是不剃头留辫嘛。

    蒙山贼们都是铤而走险上山落草的,本不在意留发不留发的问题。龙谦在山上一直像个和尚般的剃光头也不以为异。但此时化妆侦察,少了那根猪尾巴还真不行。

    “我去吧,我带江云去。”王明远自告奋勇。

    龙谦想了一下,觉得王明远稳重心细,而江云又极为机灵,二人都是本地人,口音上不会引人注意,“好吧,你去吧。要摸清镇子里的情况特别是驻军情况,晓得怎么办吗?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

    王明远挠挠头,以什么身份去?他没想过。江云却有主意,“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毛阳镇上做豆腐生意,很多年不来往了,我俩就以走亲戚的名义去,你可能不知道,二月十三是毛阳镇赶集的rì子,串亲戚最常见了。明远哥就当我叔,怎么样?至于侦察的秘诀,队长你教了我不少,我都记得呢。”江云笑嘻嘻地,一脸的跃跃yù试。

    “赶集吗?怎么现在还这么安静?”龙谦诧异地问。

    “现在晨光还早,待会儿就热闹了。”江云回答。

    “这样行。”龙谦笑道,“但你们不能空手去。走亲戚嘛,空手不合适。”

    “我们到镇子里买些东西吧,如果有人问,就说找我表舅借钱娶亲。”江云脑子转得蛮快。

    带了几两碎银子,王明远和江云找人换上合适的衣服,打扮成两个地道的农夫,向毛阳镇而去。

    王江二人走后,龙谦查了哨岗,没发现什么漏洞。除掉哨兵,其余人都在林子里睡觉,疲惫不堪的队伍确实需要休息了,很多人靠着大树打着香甜的呼噜。

    龙谦最担心的是队伍杀出山后就散了,于是刚才对鲁山下了道最严厉的命令,谁敢逃跑就宰了谁!现在看来情况非常好,这个状况也打消了自己一闪而过的离开念头。

    龙谦也躺在了地上,脑子里想着事情,但很快就迷糊了过去。被人程二虎叫醒时,龙谦以为发生什么情况了,得知一切正常,树林这边根本无人来过,一些人已经睡醒,正在吭着干粮,更多的人还在沉睡。再一问,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近一个半时辰,现在都快中午了。

    程二虎是怕王明远和江云出事,这个说话严重结巴的憨直汉子的主心骨就是龙谦,“队长,他、他们不、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放心吧。如果出事,镇子里就会有动静的。”龙谦凝视着镇子方向,“江云有亲戚在镇子里,八成是被留下吃饭了。”

    龙谦也没有把握。基于对王、江二人的信任,更是对此时官军防谍水平的小觑,龙谦判断一切正常,所以没有下令转移,耐心地等待。

    “队长,吃点东西吧。”古小林拿过一张烙饼和一碗水。

    烙饼是撤退前老宋他们搞的,缺油,手艺也差,干巴巴的,很难下咽,好在有那大半碗水,“从哪里搞来的水?”

    “那边背yīn的雪没化……”

    “问问大家,都吃饱了吧?”龙谦嘴里嚼着饼子,含混不清地对古小林下令。

    “龙队长,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叶延冰低声道。

    龙谦知道他是担心自身的安全,万一王明远和江云被抓,很可能招供出队伍的藏身之处,“不要,要相信战友。既然派他们出去,就得相信他们。再等个把时辰,他们不会来,咱就走!”

    好在半个时辰后,王明远和江云终于回来了,“队长,官军在镇子里的兵马不少,但没啥jǐng惕,可以干他一下!”江云和王明远是从东面绕过来的,这点令龙谦感到满意。

    “说说,什么情况?”龙谦瞧出他俩已经吃过了饭。

    “镇上的官军大都是辎兵,有百余人吧。另外,还有一些战兵,好像就是跟我们在张家寨打夜仗的那伙人,只有几十人。狗rì的都集中在镇公所的大院里喝酒呢。寨门的把守不严,看门的哨兵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紧张。”口齿伶俐的江云报告道。

    “你怎么知道具体的数字?”龙谦追问。

    “从我亲戚那里套出来的。他开饭馆,官军要他送酒菜到镇公所,所以知道他们的人数。”

    “哦,你亲戚没怀疑你们的身份吧?”龙谦问。

    “我想没有,”这回说话的是王明远,“他那个表叔对我们很热情。他的铺子就挨着镇公所不远。现在正是热闹时分,我们可以先混进去一批人,藏在他表舅家,等天黑后突然杀进镇公所去。”

    “你们进镇子时没有被盘查吗?门卫有几个人?”龙谦沉思道。

    “我们是绕道走南门的,看门的岗哨有三个。盘问倒是盘问了,很松。我说看亲戚,检查了随身物品后就放行了。”

    “镇子有四个门,对吧?”毛阳镇龙谦未来过,瞧这样子应当有四个门。

    “对,是四个门。不过寨墙很多地方都废了,很容易进去。”江云补充道。

    “那你们出镇子走的是原路吗?守卫的官军换岗了吧?”

    “是原路。守卫的兵丁不是前晌那拨人。”

    “不能连累你亲戚,”龙谦沉吟道,“但是里应外合是一条妙计。”望望头顶的太阳,“天黑后官军的jǐng惕xìng要比白天高,所以我们要在白天动手!”他心里已有计较,“这样,我们先混进去一批人,”几个小队长早已围了过来,“我来说说我的计划,你们听好了﹍﹍”

第十七节逆袭二

    毛阳镇作为曹锟此次进剿蒙山的前进基地,在大队人马进山后成为辎重集中地,本来留了一个步队看守镇子的,但因为官军进攻顺利,第一天便突破了楼子阵地,逼近了天门。虽然后来在天门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曹锟进攻受挫,便将那个留守的步队调上了山。曹锟并不担心毛阳镇的安全,因为在他身后嘛。而且,还有李福从张家寨撤回去休整的兵力呢。

    他当然不会料到龙谦的小股部队在主动撤离阵地后凭借地利摆脱了他的搜捕,挥兵西进,竟然打起了毛阳镇的主意。

    毛阳镇是个大镇子,每个月都有一个赶集的rì子。在商品经济尚未取代小农自有自足的经济模式下,农民定期的赶集是必不可少的获得生活必需品的手段。守军自然在二月十三这天对于涌进镇子的十里八乡的肩挑手提着各种自制产品或空着手的农民没有产生过多的怀疑,把守镇子四个大门的官军哨卡也没有很认真地盘查赶集的村民们。

    武卫右军的士兵多是农家子弟,倒是很亲切地看着熟悉的一切,除掉四门放哨的士兵,上午在镇子里逛集的官兵都集中回镇公所开宴了。镇上的士绅们专门邀请了驻军的长官到镇公所赴宴,预祝官军一举荡平为祸乡里的蒙山贼,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李福和另一名叫梁华达的辎重队队官此刻都在镇公所喝酒,军官们坐在单独的一间屋子,由镇上的几个头面人物陪着。士兵们则在院子里聚餐,酒已半酣,但菜仍流水价般地端上来。院子里都是猜拳行令的喊叫声,一片太平景象。

    喝酒喝的面红耳热的士兵们没人注意到端菜的伙计换了人,当一名大汉突然堵在正房的门口,高举着一枚手掷炸弹大声喝令屋子里的军官不准动的时候,竟然有人在嘻笑,“他妈的,开什么玩笑嘛。”

    紧接着,院子里好几个送菜的伙计都从肥大的腰间抽出炸弹举起来,“都给老子乖乖地坐着别动!不然咱们一块儿死!”

    这伙在官军眼里杀气腾腾的亡命徒当然是龙谦带领的先进庄的jīng锐。

    龙谦的计划很简单,他从王明远和鲁山的小队里照着胆大心细的标准挑选了十个人,分成两组,龙谦亲自带一组,由江云带路,王明远和鲁山带另一组。先混进镇子,到江云的表叔开的酒店,用匕首逼住了老板伙计和所有的食客,将五关人员捆起来塞住嘴巴关入柴房,然后龙谦等人换上伙计的衣服,拎着食盒顺利地混进了镇公所,他们每人身上藏了一枚在张家寨缴获的手掷炸弹,这批没有来得及在蒙山防御战中使用的炸弹总算派上了用场。龙谦已经教会了大家使用的方法,但叮嘱这批敢于亡命的部下,没有他的命令,决不准拉弦!

    其余人则由封国柱叶延冰冯仑程二虎等人带队,化妆接近寨门,等镇子里枪声一响,立即武力夺门!

    龙谦亲自负责堂屋的军官,现在,他一手高举炸弹,一手摸出匕首,匕首立即架在了坐在上首的军官脖子上,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在张家寨与他交过手的步队队官李福。

    李福的酒意都化成了冷汗!出于下意识的动作,李福正要抬手撩开冷飕飕的匕首,龙谦手腕一翻,锋利地匕首立即划开了李福的颈动脉!

    一声惨叫,鲜血喷出好远,将李福侧面坐着的一个军官喷成了血人。李福捂着伤口倒地!抽搐了几下,死了!

    “别逼我!咱们无冤无仇,坐着别动,我不想再杀人了。”龙谦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立即将沾了李福鲜血的匕首架在挨着李福的另一个中年军官脖子上!

    “下令,让你的弟兄们别乱动!”

    “别动!弟兄们别反抗。”这个人就是辎重队队官梁华达,李福的惨死震慑了他,乖乖地下达了命令。

    满院子的官军都陷入石化状态,堂屋的门大开着,李福被杀的一幕好几个官兵都看到了,土匪的凶悍和头顶上拉着火绳的小炸弹将小一百五十余官军震在了当场。

    “江云,收了他们的枪。”龙谦的心也紧张到了极点。

    官军大部分的枪都在镇公所的库房,这倒是好办。机灵的江云已经找到了库房,取出来两支,先和王明远推弹上膛,站在一张凳子上逼住当场,其余人逐个去取枪,局面便基本上控制住了。

    堂屋的军官被手下人用枪逼住后,龙谦接过一支上了膛的洋枪,朝天开了一枪。

    不久,外面传来了枪声,龙谦知道,这场冒险算是走通了。

    龙谦的计划大获全胜,八队有心算无心,一举拿下了毛阳镇。

    但这场战斗还是造成了四死七伤,寨门的伤亡其实很小,当寨子里枪声响起,哨兵发现突然几个靠近寨门交谈的农夫猛地扑过来,短暂的抵抗马上被粉碎。本来嘛,寨门口只有六个哨兵,南北的各两个,东西的各一个,有心算无心,真不够人家搞的。

    真正的战斗是在后面发生的,龙谦忽略了官军还有二十余号轻重伤号,这些人不在镇公所,住在另外一所院子里,有几杆枪带在身边,听到枪声,伤病们立即组织起来抵抗,但随即被冲进来的蒙山贼们堵住,双方对shè起来。另外,还有十几个在别处厮混的官军,都往镇公所跑,与进庄的蒙山贼们发生了交手战。等龙谦赶到,已经出现了伤亡,龙谦赶到,命令停止进攻。

    让鲁山指挥大队围住伤兵所住的院子,封国柱和叶延冰的小队分别接管寨门的防御,龙谦回到镇公所,被稀里糊涂俘虏的官兵已经抱着头蹲在地上。

    “谁是你们中间的最高官长?站起来说话。”龙谦喊道。

    “是我,有什么话跟我讲,不要伤害手无寸铁的百姓。”辎重队队官梁华达一横心站了起来。

    “对你勇于任事和爱护百姓,我表示钦佩。”龙谦将带进来的他那把rì式战刀架在辎重队官梁华达的脖子上,“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和你手下兄弟的生命安全!”

    “休想让我降你,你们这帮恶贯满盈的土匪。”梁华达刚才所受的屈辱此刻都化为了勇气,既然要死,那就痛快地死吧!梁队官大声道,“有种你砍了爷爷。”

    “听口音你是津门人。天津是出光棍的地方,我呢,就喜欢和光棍打交道。希望你光棍到底。”龙谦也不生气,轻轻抽了下刀锋,锋利的刀锋割破了梁华达的脖子,一缕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

    “弟兄们,你们一定不知道人的脖子在刀锋的慢慢割锯下可以支持多长时间。我赌他可以支撑一炷香时间,”龙谦漫声细语道,“一炷香时间他的脖子才会断。谁来赌?”说着再次慢慢抽动刀锋。

    梁华达不敢反抗了,这个连鬓胡子大汉一刀将李福杀死的凶残一幕再次战胜了他本来就不多的勇气。他坚信,他一挣扎脖子就会被这个脸上挂着微笑但凶恶异常的匪首割断。

    “好汉饶命。”梁华达的舌头有些僵硬,恐惧慢慢地压倒了勇气。

    “这就对了,人死如灯灭。不要相信有来生,也不要寄希望有人为你报仇,那是你死了以后的事了,你知道个屁!一旦我手拿不稳这把刀,你的企盼,你的所有付出的努力,都化为一场空。你只能存在于你的上司,你的部下,你的父母家人的回忆里了。何况他们还不一定记得你。合作是聪明的选择,我们之间又无私人仇怨,”

    龙谦将刀锋稍稍离开梁华达脖子,“现在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在武卫右军担任什么职务?”龙谦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但在在场的兵丁和士绅眼中,龙谦完全是恶魔的化身。

    梁华达如实报了自己的大名和职务。

    “哦,原来是梁队官,失敬了。鄙人龙谦,字退思。是抱犊崮过来的,弟兄们缺钱,缺武器,听说新来的巡抚袁大人部下清一sè的洋枪洋炮,特来借几支用用。”龙谦看梁华达已经屈服,将这把不知来历的质地极为优良的rì式战刀拿开,“只要你和你的部下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我的人不会伤及你和你部下的xìng命,也不会祸及毛阳镇的百姓。怎么样?”蒙山寨的人听龙谦将自己说成是抱犊崮的人,稍一愣神,随即都明白了。鲁南山区几百年来就是强人啸聚的所在,抱犊崮更是如此,说是抱犊岗的强人,或许真有人相信。

    “你说说你的条件。”梁华达用手捂住脖颈上的伤口。

    “第一,命令那个院子里的部下停止无谓的抵抗。我保证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第二,动员你那些手下,帮我们抬上伤员和物资,送我们离开镇子!你们的伤号不必走,等我们安全了,会放你的人回来。”

    这个要求似乎不算高,梁华达思索了下,照办了。

    伤兵们在梁华达喊话后,投降了。

    “各位乡亲,我们是从抱犊崮来的,路过!但你们放心,只要大家按我说的做,我的兵绝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yín辱女眷和打劫私人财物。”龙谦拎着雪亮的战刀,面对着簌簌发抖的毛阳镇的士绅们说。这些士绅是被八队兵士们从镇公所各个角落里拎出来的,现在全被集中在正院的空地上了。

    这是一场极其利索的逆袭。整个战斗在一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毛阳镇被蒙山贼们彻底占领。饥渴难耐的蒙山贼们也不嫌残汤剩菜了,在龙谦下令后立即狼吞虎咽起来,龙谦严禁饮酒,这条命令遭到大家的无声抗议,尽管知道头领的命令是对的,但还是抵不住酒的诱惑。直到龙谦下令说可以带走,这才平息了“众怒”,埋头大嚼起来。

    龙谦估计的一点不错,毛阳镇确实是曹锟西路进剿军的补给基地,各sè军用物资堆积如山,全部带走是不现实的,龙谦命令找到所有的大车和骡马,以及绳索挑具,挑出最急缺的枪械弹药、银两、被服、粮食,药材和炊具,尽量装车,带不走的也不要焚毁了,面对叶延冰的疑问,龙谦说,这些东西都是百姓的血汗,烧掉它们,受损失的不是官军,而是百姓啊。

    大车和挑具当然基本上是毛阳镇居民的,龙谦下令照价赔偿,反正银两都是缴获的,这个令蒙山贼们不解的举动还是认真执行了,因为奇袭毛阳镇的大获成功,龙谦的威望再度上升,表现出的就是他的命令会得到更严格的执行。

    此举也令毛阳镇居民大感意外。土匪进庄,能够不jiān掳烧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听说过拿东西还要付钱的?毛阳镇的耆宿,前任镇长姓齐,一位白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对镇上的居民说,“我活了七十有余,还未曾听说秋毫无犯的山寨好汉。既然抱犊崮的好汉们仁义,咱们也不能不讲道理,瞧这样子,好汉们是要走了,能上手的都上手,帮好汉们捆扎便宜。”

    龙谦对老头子抱拳,“多谢老爷子,我们这就走了。关于我们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事关弟兄们的生死,请各位乡邻务必保密,慎勿多言。”

    村民们自然一叠声答应,这帮瘟神早一刻离开,镇上早一刻安心。齐老爷子代表镇上的居民郑重答应了龙谦的要求。有人悄悄问老汉,官军是肯定要回来的,咱不能对抗官府啊?齐老汉抚着白胡子,笨啊,还有那多的伤号留在镇上,他们又不是没长嘴巴。对了,咱们要照顾好那些伤兵,明白吗?

    这年头,做老百姓难啊。强人惹不起,官府更惹不起。

第十八节初遇义和团一

    缴获了大量军资的蒙山贼们人手一枪有余了,他们裹胁着健壮的俘虏(官军的伤兵果真如约没有侵犯,更没有带走),赶着十几辆装满东西的大车,在戌时举着火把撤出了毛阳镇。他们是从南门走的,在毛阳镇居民复杂的注视下,浩浩荡荡地沿着朝平邑寨的官道而去。后的没有直接向东返回蒙山,而是向南走出十几里路,故意让村民们看到撤退的方向,这样做的目的是可能地给官军对这支部队的来历造成假象,能不能骗过曹锟龙谦也不知道。

    由于打了大胜仗,部队情绪高昂。几个小队长在镇上便听见龙谦冒充抱犊崮的人马,此刻从南门出镇子,大家晓得这又是龙队长的疑兵之计,所以,谁也没问此行的目的。但沿着官道一直向南而不停,便有人起了疑。

    宁时俊的什是负责看押俘虏的,但这家伙跑过来问走着队首的龙谦准备往哪里。龙谦有意考考队上唯一的秀才,“喔,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来说说,咱们去哪里合适?”

    “啊,”宁时俊显然没有深入考虑过部队的去向,“这个嘛,虽然咱们打了大胜仗,但还是不要跟官军硬拼。哪里的官军少,咱就去哪里。”

    “唔,有道理。看来你真是读过兵书的。那你来说说,哪里的官军少,适合咱们落脚?”

    “这个……”宁时俊答不上来了。他突然意识到,离开蒙山,真的难以寻找这样一个地方,把毛阳镇作为长期驻扎的地方,大家连想都不想,为什么?因为那个地方官府绝不会容忍山贼霸占。同此理,前面不远的平邑寨更不行。其实平邑寨比毛阳镇更繁华,之所以官军选择毛阳镇作为补给基地,完全是因为毛阳镇距蒙山更近,“平邑肯定是不行的。”

    “读兵书要联系实际,”龙谦背着一支步枪,迈着平稳的大步前进,宁时俊就得小跑才跟得上,“古来造反者,不外两种办法,一如刘邦刘秀,建立自己巩固的根据地,对抗朝廷大兵。有了根据地,就有粮有钱,有了钱粮,就不愁招兵买马。第二种呢?就是黄巢李自成,流寇做派,像蝗虫过境,吃光再找别处。你说哪种好?”

    “咱们比黄巢李闯,过了吧?”

    “官府看咱蒙山贼,和黄巢李闯有区别吗?”

    “当初三当家不招惹官府就好了……”

    “亏你还是个秀才!”龙谦哂道,“官字两张口,它说你是黄巢李闯,你就是黄巢李闯。再说了,换做我是朝廷,也不会对山寨强人客气。没空没力那没办法,得空还是要剿灭的。拿土匪的血染个红顶子,何乐不为?”

    宁时俊哑然。

    “所以,上山做强人,或者等着有朝一rì被官军消灭,或者去当黄巢李闯,哦,还有一条路……”

    “你是说招安?”

    “是。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自古以来,这就是一条捷径。但是,你没实力,谁招你的安?”

    宁时俊早已领教过龙谦的犀利,自从认识龙谦,宁时俊就发现自己对过去读的史书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知道,龙谦对于朝廷没有半分的尊敬,但对于扯旗造反,他也从未流露过。

    “队长,再前面就是平邑了。”封国柱赶上来。就是这一带的,对道路还算熟悉。

    “哦,那就找个地方休息下。江云,”龙谦喊过江云,“你去侦察下,看附近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龙谦离开毛阳镇之前,严令不得虐待俘虏,更不得随意杀害俘虏兵。他将看押俘虏的任务交给了封国柱和王明远两个小队,因为封国柱服从xìng好,而王明远比起有些暴虐的鲁山来温和的多。

    “国柱,你去检查一下俘虏,不准他们串联,交头接耳,你的人要jǐng醒一些,特别是看住那些军官们!”

    “待会儿将狗rì的们捆起来就放心了。”

    “可以。”

    队伍就在大道上停了下来,二百来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地形成了一字长蛇阵,龙谦从队前走到队尾巡视了一遍,打头的是鲁山的小队,跟进的是冯仑,中间是王明远和封国柱看着超过自己兵力的俘虏和十几辆大车,押后的是叶延冰的小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龙谦在俘虏群中找到那个叫梁华达的辎重队队官,“粱队官,我跟你说清楚,我这个人跟一般的山贼不一样,说话算数。你跟你的兄弟们说清楚,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不然,受伤害的肯定你你们。”

    “还望龙先生信守诺言。”梁华达冷冷答道。

    “前提是你们服从命令。我可没讲过无条件地受诺言。”

    龙谦回到队首等了一阵,江云回来了,说左前方有一片树林,可以藏得下队伍。

    “大车进得去吗?”

    “应该进得去,地还冻着呢。”

    “那好,就去那里。你带路吧。”

    将队伍安置进树林,龙谦决定就在这里露宿一晚,安排了岗哨和执勤的顺序,吩咐以小队为单位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从镇子里出来时,最大限度地收集了干粮,也带了足够的水,因此,龙谦吩咐不准生火,他不愿意暴露目标。

    “队长,咱们去哪里?”鲁山问。

    “刚才时俊已经问过了,目前只有一个去处,回山!”

    “好咧。”鲁山欢快地答道。

    “回山?”冯仑有些吃惊。

    “人无信不立。山上还有咱们的兄弟,我不能说话不算。但不知道官军走了没有,所以,要派人先回去探一探。你们谁愿意跑一趟?”

    当下便有好几个人齐声答愿意回山探路。

    “不需要人多。这样,二虎带两个稳妥的弟兄,加上江云回去,你们辛苦下,现在就动身往回赶。如果官军还在山上,千万不要惊动,也不要去咄咄寨找老宋,想办法查清他们是常驻还是在山上休息,然后江云留下观察,二虎赶回来。明白了?”

    “放心吧。”

    “那好,带上干粮和水,这就去吧。大队不在平邑,也不会走远。”龙谦叮嘱道。

    等程二虎和江云离开,鲁山问,“咱们打平邑吗?”

    “至少要让平邑寨的人看到我们!问过俘虏了,那边没官军。既然冒充抱犊崮的好汉,就要装的像一点……”龙谦答道。

    “为什么回蒙山?好不容易突出来﹍﹍”说话的是一个叫熊勋的什长。

    “咱们要找一个能长期落脚的地方,除却蒙山寨,你还知道哪里可以容纳咱们?”黑暗里瞧不清熊勋的面容,但凭着声音,龙谦不会听错。

    “要不,咱就干脆去投抱犊崮,听说那边好生兴旺。凭着咱们的家当,他们一定会收留咱。”

    熊勋是封国柱小队的人,有些头脑,不是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

    “几百里山路,你能保证咱安全到那边?另外,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道理,没听说过?”黑暗里龙谦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知道你担心蒙山不安全。但我肯定,官军不会留在山上,他们留山上干什么?”

    王明远心思活,从下午龙谦在毛阳镇谎称是抱犊崮的人马就猜到了十有仈jiǔ还要回山,“队长说的是。官军不会留在山上的。但眼下就回,是不是早了些?”

    “嗯﹍﹍”龙谦嗯了声没再说话。他望着在计算着时间,白天,曹锟一定攻山,当发现蒙山大队失踪,八成会搜索山寨后朝东路追下去。因此,他估计现在山上已经没有了官兵。唯一担心的,是老宋等人的安全。

    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们说,咱们打下毛阳镇的消息,会不会传到平邑?”龙谦抛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另外,镇上将消息送给附近的官军,需要多长时间?”

    “平邑那边不会得到消息,”说话的是封国柱,“从毛阳到平邑,只要咱们脚下的这条大道,咱们从这边走,镇上的百姓不敢去平邑报信,再说,他们为什么去报信?”

    “两边自然有亲戚,怎么不会报信?”鲁山反问。

    “如果下午咱们抢了毛阳,八成会冒死去传信。但现在,我看不会﹍﹍”王明远的声音,“队长想的真远﹍﹍”

    “你说错了,从现在起,只要我是你们的头领,再不许抢劫百姓了。”龙谦的声音,“大家都是苦出身,抢劫百姓,心里好受吗?”

    不抢劫百姓,山寨吃什么?几个小队长什长嘴上没有反驳,但心里都不以为然。

    “有吃有喝,当然不愿意去抢百姓商户﹍﹍”王明远嘀咕了一句,“可咱哪有这好的机会去抢官军啊。”

    下午的作战是大家从未经见过的,只伤了一人便抢了十几大车物资,还缴获了那么多洋枪,现在每人都背上了洋枪,子弹也鼓鼓的。可是,王明远说的是,这种机会,八辈子也碰不到第二次了。

    “这就是带兵的水平了,”龙谦笑了,“你们放心!跟着我,不一定吃好喝好玩好,但饿肚子不会,更不会凭抢劫行旅客商和百姓为生。大家jǐng惕些,注意查哨,好好休息,一些的事,明rì再说。”

第十九节初遇义和团二

    一夜无话,蒙山贼们看守着俘虏在早chūn的寒夜里歇了一夜。

    响马队伍露宿的本领显然比官军强,龙谦半夜巡查时发现自己的兵大部都卷曲在背风处睡着了,但俘虏们却基本没睡着。

    “龙先生是吧?”

    津门口音让龙谦一下子辨认出说话的是那位梁队官。

    “有事?”龙谦走近几步。

    “龙先生,你们真是抱犊崮的?”

    龙谦无声地笑了,这种戏法只能蒙骗低智商的人,“那么梁先生以为呢?”

    “人为刀俎,我能以为什么?只是担心袍泽的安全,盼望龙先生不要食言而肥。”

    “好一句人为刀俎!我龙谦认为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就是白痴!既然成为鱼肉,就要有当鱼肉的觉悟,真不该再抱怨什么。如果要抱怨,倒是该问问怎么就成了鱼肉。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梁队官?”

    “想不到土匪中竟有龙先生这样的人,你刚才说的白痴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傻瓜的意思。而且是那种特别傻的傻瓜。”

    “龙先生,你想过没有,袁大人绝不会咽下这口气!我这个辎重队的一大半都是从小站出来的!小小的蒙山,能当得住袁大人的暴怒?”

    “这是威胁吗?”龙谦在梁华达跟前蹲下来,看清俘虏们的手都被细绳绑着,彼此相连,“说真的,我很想见识一下你们的袁大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至于你说的,我根本不去想,将来成为你们袁大人案头的鱼肉,鄙人一定有座鱼肉的觉悟。”

    “队长,跟他扯什么淡!”程二虎凑过来,“拿什么圆大人扁大人吓唬俺们,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

    “二虎,不要撒野。记住,靠武力是不会真正征服人的,这些在天津受过严格训练的所谓jīng英,当然瞧不上我们这些山贼。梁队官心里正为我们施狡计被俘而不服气呢。只要他们不逃不闹,不要打骂他们。”说完,龙谦起身走了。

    梁华达确实在为白天的事懊恼。他万万没有想到折在一群山贼手中,这帮人嘴上说的从抱犊崮来的,他根本不信,估计是蒙山贼的漏网之鱼。因为,梁华达认出了匪首手里举着的手榴弹是新军的制式武器。随即他猜出了一定是在张家寨夜袭战从李福手里夺取的,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啊?李福死有余辜,却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搭进去了。

    梁华达本来是可以留在一直掌管新军工兵辎重的王士珍身边的,但他晓得新军中如果没有在基层任职的经历,很难升迁,所以婉拒了王大人的器重,没想到竟然在蒙山脚下翻了船。

    但就是这百十号,不,其实就是十来个亡命之徒,便将自己的辎重队和李福的半个步队俘虏了!说土匪侥幸也罢,自己大意也好,梁华达心中的羞愤始终挥之不去,在新军受训三年多,都学了些什么?

    当初,自己跟随曹锟大人来曹州,奉命“顺便”剿灭蒙山贼寇。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一来打仗不需要辎重兵到一线厮杀,第二呢,自认袁大人在德国教官们的帮助下训练的jīng锐不敢说天下无敌,至少是国内无敌,来山东剿灭一股山贼,还不是跟玩儿一样?谁知道自己就栽在这股漏网匪寇身上?

    梁华达认定龙谦所部必是蒙山漏网之鱼,想到在新军的前程随着自己的被俘戛然而止,不仅如此,因为自己和李福的无谋,导致百十余部下跟着遭了殃,梁华达心头异常失落,甚至有生不如死之感!但再回想当时被那位姓龙的大汉手擎手榴弹堵在屋里,李福稍一挣扎便惨死当场,极端的恐惧又占据了他的心头。他毫不怀疑那个大汉在情况不利时会拉响手榴弹与大家同归于尽。土匪毕竟是土匪,一群亡命之徒而已,但初时的愤怒此刻换成了沮丧,他承认,论心机,土匪绝对在自己之上,论勇气,自己更是望尘莫及。而随后与那位姓龙的匪首几番交谈,更觉得彼人绝非目不识丁的草莽之辈。想到这里,梁华达的挫败感就更强烈了。

    ……

    天亮后,龙谦也没有看清平邑寨的外貌,寨子被隐藏在一团晨雾中,隔着一里多地,龙谦只看到一幢建筑的红sè尖顶,那应当是教堂。

    现在,龙谦他们位于平邑寨的东北方向,一条由西北蜿蜒伸向东南的官道就在他们栖身的树林外几十步的地方。说是官道,不过是连并排走两辆大车都困难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前晚所落的积雪已全部融化,露出乌黑的路面。顺着大路望出去,大片大片的树林,大概都是无主的。

    “环境真的不错。”龙谦嘀咕了一声。

    “队长你说什么?”封国柱问。

    “没什么。国柱,记得你说你家就是这一代的人,那边,进去过吗?”

    “进去过。比毛阳镇要大,路差不多……”封国柱想,龙队长这是要打平邑寨了,这回该着自己出马啦,毕竟他就是这一带的人嘛。他老家就在平邑寨南的一个小村里,不过他也不怎么想家,父母已逝,姐姐早已出嫁,一个对他很不好的哥哥,见都不那么想见……

    “你那时去的时候,里面驻扎着防营吗?”

    “没,只有乡勇。那时候蒙山寨就闹的凶了,平邑组建了乡勇,还买了洋枪。”

    “哦,那是教堂吗?”龙谦指着红sè的尖顶问。

    “是,里面有一座天主教堂。”

    “镇子里信教的人多吗?”

    “这,俺可不太清楚。”封国柱请战道,“队长,要不我进去看看?”

    “不,打它没什么意思了。你们都要记住,作战要有目的,不是见敌人就打。毛阳镇缴获的物资足够我们忙乎一阵了,打下平邑,不会让我们强大多少,反而引起官府的注意。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平邑寨的人知道我们来过并且走了,”龙谦看看身边的骨干,“要等江云他们回来,我们才好进一步行动。”

    大家都知道了,龙谦所说的下一步行动就是回蒙山。对于这个决定,几乎所有人都不反对。

    “听说过义和拳吗?”龙谦望着教堂的尖顶问封国柱。

    “听说过。我上山的那会,还没有成气候。不过平邑就有拳坛,入坛练拳的年轻人挺多。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那边闹的凶,官府都不敢管。”插话的是王明远。

    “是吗?你上山前就闹腾的厉害了?那,家里有人信教吗?”

    “有个亲戚,全家都入了教。跑来劝我爹娘,但我爹娘都不信,说洋鬼子生来害人,哪有帮人的?”王明远咧咧嘴。

    “洋鬼子也不全害人,不一定就比官府差……”龙谦嘀咕了一句,然后吩咐道,“咱们不能停在这里,让大家吃点东西,喂喂马,准备开拔吧。”

    他没有说朝哪里开拔。

    就在龙谦就着凉水吞咽干粮时,镇子里传来了枪声!龙谦丢下碗,腾地站起身,“叶延冰!”

    “在。”

    “你的小队负责jǐng戒,看好物资和俘虏。其余的,集合。”

    约八十名蒙山贼们乱糟糟地列好了队。

    龙谦观察了镇子动静,判定枪响是因为有人向镇子里的武装通报了自己,带着这么多的俘虏物资,跑是肯定不成的,最好的防御便是反击了,瞬间他便做出了决定,“鲁山,国柱,你俩算一路,鲁山指挥,看到那片树林了吧,埋伏在那里。如果官军杀出来,放近了狠狠打,不要可惜子弹。明远,冯仑,你俩跟我,绕到南边,抄狗rì的后路。”

    龙谦的判断是错的,当他带着约四十人从南门杀进镇子,发现根本没有防营,之前他判断是防营而不是正规官军,因为曹锟的留守部队都在毛阳镇了,他不可能将本来就不多的部队分置两处。

    现在才发现,没有正规的官方武装而是镇子里的居民正在攻打教堂!

    “是义和团!”龙谦喊了一声,“不要开枪。他们都是普通的农民。”

    心里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龙谦带着队伍在居民惊讶的目光下朝教堂冲去,“都回家去。俺们是从抱犊崮过来的好汉,昨天才打劫了毛阳镇,不想与你们为难,回家去!”说着,龙谦朝天开了一枪。

    站在街上看热闹的居民被冲进来的队伍吓了一跳,听到枪声,才反应过来是强盗进村了。发一声喊,都急慌慌地各自跑回了家。

    拐过一道街,已经看见了被烟火笼罩的教堂,火苗从一个窗户里冒出来,不时仍有枪声响起。

    “怎么办?”王明远问龙谦。

    龙谦心念一动,“既然进来了,贼不空手的规矩也不能由咱破坏。教堂里有好东西,驱散他们,杀进去,但不要杀洋人,一个都不许杀!捉活的!我有用。”龙谦很快做出了决定。

第二十节初遇义和团三

    攻入教堂的拳民们正在搜索教堂找出最后的抵抗者,但背后突然出现了大股的强人,让已经骗开大门冲入教堂正在杀人放火的拳民们大吃一惊,领头的“大师兄”下令掉头攻打强人,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比起传教的洋人,杀进庄子的强盗更加危险,那意味着满庄富绅的灭户,大量钱财的损失及年轻妇女的被yín辱。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头上包着黄sè头巾的“大师兄”被新对手一阵排枪打死,手持大刀长矛的拳民们顿作鸟兽散,凭借着地形熟悉,几下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两具尸体横陈于教堂前的街道上。

    龙谦带领王明远的小队冲进了烟雾弥漫的教堂的大门,门口躺着一人,是被刀砍死的,不是洋人,脑后的辫子表明了他是地道的中国人。

    “不要开枪!我们不是义和团,是来救你们的!”透过烟雾,龙谦看到大厅的门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我们干嘛救洋人?”王明远不解地问。

    “别废话!执行命令,不准开枪。”

    一连喊了几遍,终于有结结巴巴的汉话传来,“你们是什么人?”

    龙谦突然喊出一串令王明远冯仑大吃一惊的洋话!

    龙队长会说洋话?王明远和冯仑面面相觑。

    一个拎着左轮手枪的高个子洋人从一间屋子里出来,嘴里秃噜着洋话。

    所有的蒙山贼们都惊异万分地看着他们的头领跟洋人用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终于,那个洋人将手枪扔到了地上。龙谦则走过去捡起来,跟着洋人走进刚才的那间屋子。

    屋子的床上还躺着一个洋人,凑过去一看,洋人肚子上一片血迹,人早已死了。人们看清刚才端着手枪的洋人其实很年轻,这时那个很年轻的洋人抱着死去的洋人哭起来。

    “那是他的叔叔,这间教堂的传教士。被拳民们打死了。”龙谦轻声对王明远说。然后龙谦拉起洋人,又对他说了一大串洋话,洋人用毛绒绒的手抹着泪,连连点头。

    “冯仑,去用被单将床上的死人包起来,抬上,退出镇子!”

    冯仑不解地问,“死人我们要来作甚?”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龙谦带着王明远的小队将教堂的火灭掉,“不要为难这个人,他是来探亲的,不是坏人。”龙谦解释道。

    将教堂里可以带走的东西带上,多是传教士的私人物品,书籍,衣服和一些粮食。尤其令大家高兴的是,在教堂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几大袋食盐,这可是宝贝。对于书籍纸张笔墨一类的东西,龙谦的手下看都不看,但龙谦却视为珍宝,命令不准丢弃全部带走。最令龙谦感兴趣的是得到了两架军用望远镜,估计是哪个叫大卫的青年从美国带来的。望远镜也引起了王明远冯仑等人的好奇,看龙谦的样子,对那黄澄澄的玩意的喜爱犹在那个小巧的手枪之上。

    不解地问龙谦缘由,龙谦说这可是宝贝,等我慢慢教给你们用。

    很快,龙谦带着队伍撤出了镇子,村民们一个个都躲回了家,领头的已死,没有人再敢与几十号全是洋枪的强人为难了。临近中午时分,龙谦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朝东南走,他估计,曹锟最快也要明天才得知自己打劫毛阳镇和平邑寨的消息,那时,自己就已经回蒙山啦。

    下午龙谦找了一个隐蔽的山脚休息,这里据平邑寨也就六七里地,凭着江云的机灵,他和程二虎一定可以找到自己。

    乘着这个机会,龙谦和那位跟着队伍撤出镇子的洋人交谈了一阵,看那洋人不断地点头,龙谦下令就在树林里挖一个坑,将那具从平邑带出来的洋人尸体葬了。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龙谦微笑着看着几个骨干,“奇怪我为什么会洋话?是吧?”

    “是啊是啊,我是想知道队长你还有什么不会的。”鲁山点头如小鸡啄米。

    “详细的情况,以后跟你们说吧。其实我是出过洋的,不过过去不愿意让人知道。那个洋小伙子不是坏人,让他暂时跟着我们吧。”

    龙谦已经了解了洋人的情况,他叫大卫.狄文,今年二十六岁,是美国加利福尼亚人,毕业于加州大学经济学系,爱好旅行探险。其父在加利福尼亚经营着一个铁厂,大卫在大学毕业后便进了父亲的公司见习,两年后担任了公司策划部门的负责人。因其叔父在中国传教,大卫便利用探亲的机会来中国旅行,这时他第一次来中国,却遇到了如此惨事。幸好,他遇到了通英文的龙谦。而龙谦的部队看起来更像一支正规军而不是土匪。

    不过这些,龙谦没有详细告诉部下,只说那是个美国人,他叔叔在平邑传教,他呢,从美国跑来看他叔叔,顺便旅游一番。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来过中国嘛。已经去过了上海、青岛、济南,从济南又跑到这里,没想到遇到这件事。

    “要他跟着干什么?宰了算了。洋人没一个好东西。”冯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也不顾忌大卫在场。

    “唔,洋人没有一个好人?不见得吧?”龙谦平静地对冯仑说,“你知道平邑寨的拳民们为什么攻教堂吗?”

    “为什么?”

    “因为大卫,哦,就是他,记住大家以后叫他大卫好了。大卫的叔叔懂一点医道,是西医,但昨天他叔叔救治的那个病人死了,村民们认为是大卫的叔叔害死了那位乡邻,于是冲突就爆发了。大家也看到了,不仅大卫的叔叔被杀了,连在教堂看门帮忙的也被杀了,他们可都是地道的中国人。”

    “一帮该死的假洋鬼子。”冯仑鄙夷地说,“杀了活该。”

    “哪位医生也不敢说一定治好病人,所以才有‘医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嘛。我相信大卫的叔叔没有害死那个村民。你们不信,我信。”

    “队长,洋鬼子真的没什么好东西……龙队长,这件事你办的不对,不应该帮助洋人打拳民的。”冯仑一横心,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要说了,道理以后再给你们讲,现在按我说的做。”龙谦用力挥了下手,打断了冯仑的啰嗦,“鲁山,这个大卫,就交给你带着,不准少了他一根汗毛。明白了?”

    “明白了。”鲁山有些不情愿,但龙谦的命令他不会违反。

    “队长,照时间算,二虎他们也该回来了。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咱们迷了路?”鲁山想到另一件事。

    “是的,应该回来了,我相信他们会找到咱们的。”龙谦肯定地说。

    果然,在队伍用过午饭后,江云带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大队。

    “怎么样?二虎呢?”

    “二虎哥留在山上了。官军走了,老宋他们都没事……”江云喘息着说。

    “太好了。等到天黑,咱就会咱老窝去!”龙谦心底还有最后一块石头没落地,“对了,大队的消息有没有?”

    “没。老宋说,官军只在山上稍微搜了一圈就走了,顺着大道朝东去了。”

    “好了,咱们等到天黑就回山。”龙谦用力挥下手,转而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卫说,“狄文先生,恐怕你暂时要跟我们在一起了。”龙谦做出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之一。

    “你们究竟是谁?要去哪里?”大卫已经从最初的感激中清醒过来,发现这帮人并非大清国的正规军。

    “我们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从死亡线上将你拉了回来,希望你记住这点。”龙谦用英语对大卫说。

    “谢谢您救了我!但是,我要离开这里。我是美国平民,不是军人,你们无权限制我的zì yóu。”

    “不,你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你们这是绑架!懂吗,绑架!是强盗的行为!”大卫大叫起来。

    “您说的对。因为我早已告诉你了,我们就是土匪。美国的土匪从来不绑架平民吗?”

    大家不明白队长为什么要带上这个魔鬼一般的金发碧眼的洋人,但龙谦却知道袁世凯就任山东巡抚后将要开始对义和团进行前所未有的武力镇压。曹州一带是闹义和团闹的最厉害的地方,袁世凯的关注度会很高。这个叫大卫的美国人一旦放出去,官府立即知道了自己的虚实。

    “鲁山,这个人就交给你。部队到哪儿,他到哪儿。他在哪儿,你在哪儿。懂了吗?注意,他不是战俘,不准虐待打骂,他的情况我会过问的。”

    “队长,我最烦洋鬼子了,没一个好东西。再说,他的话我也听不懂哪。”鲁山终于表达了自己的不情愿。

    “用不着跟他说话。吃饭的时候给他一份饭,睡觉的时候给他找个地方,保证他不跑掉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龙谦指挥部队当天晚上开始东折,向蒙山回师。好在八队官兵中家乡在这一带的颇多,向导都不用找。好在回师的路上,基本没有遇到危险情况。

    回山的路上,龙谦一直与被“绑架”的大卫聊天。大卫虽然对将其绑架的龙谦深为痛恨,取代了之前的感激,却又盼着龙谦陪着他,因为只有龙谦才能与其做语言上的交流。一夜之间,大卫暗自怀疑龙谦是不是去过美国,因为龙谦与自己聊起美国来,似乎非常的熟悉,不仅对首都华盛顿,第一大都市纽约,西部第一大城洛杉矶很是熟悉,竟然对好莱坞的电影业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第二十一节曹锟的报告

    曹锟接到毛阳镇被袭,守卫部队全灭的消息已是龙谦离开镇子的第三天了。一个轻伤号在村民的陪同下快马找到了大队。

    消息的传递非常的不便,但这个迟来的消息让曹锟彻底抓狂。

    这时,曹锟jīng心设计的无名谷地的伏击战已经大获全胜。匪徒们果然不出曹镇守使的预料,大队人马从蒙山东麓突围了,不过很快落入曹锟jīng心布置的伏击圈,已证实的消息,蒙山匪首刘豫才、农孟夫被击毙,尸首已被确认。其余的重要匪首正在甄别中。蒙山匪巢已被捣毁,剿匪已经取得彻底的胜利。

    但是自己竟然被大股土匪抄了后路!这个倒霉之极的消息冲淡了曹锟心底的喜悦,他立即派出一个骑兵队和一个步队急返毛阳镇,希望抓住并消灭那股狡猾而且胆大的匪徒。

    情报说土匪是从抱犊崮过来的,曹锟根本不信。他断定,这股匪徒就是在天门顽强抵抗给马建勋营造成重大杀伤的那支断后部队。

    如果孙德旺兄弟也在这支部队里就麻烦了!那样他的剿匪战役将面临失败的危险,袁大人不仅不会奖赏自己,而且会严厉处罚自己的。

    援军出发后,曹锟继续指挥各路官军继续清扫战场,查找孙德旺兄弟的下落。初步统计,俘虏的贼兵已经超过了六百人,击毙的也不下此数,显然,包围网里的贼人就是蒙山贼的主力。

    亲临一线指挥的曹锟对刚才的判断又怀疑起来,孙德旺不可能离开大队留下断后的。这个判断让曹锟又高兴起来。

    毛阳镇那边还没有消息,这边已经生擒了孙德旺,同时被抓获的还有孙德旺的两个女人,这几个家伙带着大批金银玉器躲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没有逃过官军细致的搜查。而另外两个榜上有名的匪首孙德明和周花南的尸体也找到并且确认了。

    孙德旺的被俘,标志着为祸山东十余年的蒙山贼已被歼灭。曹锟紧急提审了孙德旺,问清楚为匪军大队断后的兵力不过两个残破的步队,二三百人的样子,指挥官一个叫蔡承禧,另一个叫龙谦。

    这边彻底打扫战场,搜寻漏网之鱼。那边等候援兵的消息,又过了一天,骑兵快马回报,李福队官已遇难,土匪留下伤号们没动,带着粱队官等百十余兄弟朝南去了,还打进了平邑,不过没有祸害百姓,只是将教堂的值钱东西都拿走了。平邑寨的村民证实,土匪朝东南去了。

    这个消息给曹锟心头蒙上了一层yīn影。他将本来已起草毕的给袁世凯的军报撕掉,决定先带兵返回毛阳镇。

    诈功冒领是袁大人所定军律中十八斩之一的重罪,但曹锟在折返毛阳镇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决定尽可能小的淡化此事。瞒上不瞒下是大清官场通行百年的铁律,曹锟当然不想违反它。有孙德旺在手,有其余四个大匪首的首级及六百余俘虏四百余首级,功劳足以掩盖毛阳镇的失败了。

    何况,那股袭击了毛阳镇的匪徒或许会落在蓝慕光蓝总兵手中。按照平邑寨村民所言,那伙土匪大约百余人,押着俘虏的官军带着缴获的军资向东南而去,或许会撞入蓝总兵的网中。

    蓝慕光那边也取得了联系,南线一直很平静,没有发现一个匪徒。曹锟再次派出骑兵支援蓝慕光,并且jǐng告那边可能有漏网的匪徒冲过去,让他注意拦截。但他没让骑兵队长告诉蓝慕光实情,他认为不必要。

    曹锟一直在思索着毛阳镇的事。百余人就拿下了一个辎重队另加半个步队守卫的毛阳镇?辎重队虽然战力不如步队,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啊。带着军资跑了?该死的!囤积在毛阳镇的不止是枪械弹药,还有准备换装的军服和大量的军饷。这下好了,全落到这帮狡猾且胆大妄为的土匪手中了。军械不多,也就是百余支仿德制步枪和一批子弹,完全可以用战场消耗来遮掩,但军服就麻烦了,那批军服是从天津送来的,是准备换下冬衣的夏装,这如何向袁大人交代?还有他这个标两个月的军饷,那可是小两万两白银啊,真是该死。

    曹锟在心里咒骂着留守的军官们。毛阳镇发生的不幸事件给这次近乎完美的剿匪行动添加了变数。

    往细里想,曹锟觉得毛阳镇被袭不是可以隐瞒的事。必须如实禀报在济南的袁世凯。当然,如果抓住那伙漏网的匪徒,这件事就可以放下了。

    向东南去了,去哪里?回抱犊崮?他们真是抱犊崮来的?曹锟突然发现,抱犊崮是个好理由,反正有人证明那伙强盗是抱犊崮的,这不是很好吗?山东如此多的土匪,谁能料到突然杀出来另一股?责任不在自己嘛,谁也没告诉附近还有抱犊崮的强人。

    督促迅速清扫战场,曹锟急着折回毛阳镇。

    曹锟处理完毕无名谷的战事,留下两个步营看押多达700多人的俘虏,他令马建勋临时指挥这两个营押着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到蒙yīn县城等待自己的命令。自己则带了两个步队赶回毛阳镇。

    曹锟回到毛阳,算是从镇上的士绅口中了解了镇子被偷袭的详细情况。匪徒们利用了昨rì赶集的rì子,混进镇子打了留守部队一个猝不及防。查验了阵亡官兵的尸体,很多人死于刀伤,足以证明曹锟的判断。

    军资基本被掠走了,匪徒们带走的不仅是百余名俘虏,还有十几辆大车,车上装着掠夺的军资。但令曹锟不解的是,毛阳镇的士绅们并未受到伤害,他们的家也未遭打劫。

    那样他们就走不快,而且必须走大道。曹锟又亲自去了平邑,询问了那天的情况,然后打开地图,研究了半晌,这帮狡猾的土匪或许向泉林去了?曹锟也吃不透。这一带山脉纵横,沟壑相连,作为客军确实在地利上占不到优势,他也是初来山东,生疏的很。手里配发的地图很粗疏,很多关键的地名都没有标出来。

    晚饭后骑兵队返回到镇上,报告蓝总兵那边并未发现贼人的踪影。那伙人彻底失踪了。他本来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他知道,新军的其他部队肯定有调往沂州方向的,他可以联合友军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搜查和清剿。但现在就是这样,军情传递总是慢的让人心焦。德国教官教授的方法在大清的地面上不可用,比如电报,据说盛宣怀大人开始架设从京师到上海及武汉三镇的电报网,对于鲁中山区,传递消息只能靠快马。匪徒们占着地利,官军在消息的传递和行动的速度上都不占优势,而且,曹锟已经意识到,更大范围内传出漏网大股匪徒并且让自己蒙山巨大损失,对自己极为不利。

    他立即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曹锟决定就此收兵,向他的镇守地曹州开进。

    回到曹州,曹锟必须给袁世凯做详细的报告了。他相信袁世凯已经得到了消息。当然是好消息,蒙yīn那边不会不报捷,但他们并不清楚毛阳镇的惨败。

    曹锟在镇守使府的书房开始撰写给袁大人的报告,这个报告有些难写。本来是一场大捷,也是新军练成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实战,犁庭扫穴、擒获匪首是无可争辩的大功。所以调子当然应当是报捷了。他明确写明已生擒蒙山贼大头领孙德旺,阵斩二头领刘豫才、三头领孙德明、四头领周花南和五头领农孟夫。生俘匪徒七百余。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这伙为祸地方多年的匪寇已经被剿灭了!这难道不是大捷吗?

    但部队的损失呢?特别是留守毛阳镇的那个工兵队被全歼,大批军资损失,该怎么写呢?损失被服粮草不是曹锟最头疼的,最麻烦的是部队的损失太大了!虽然袁大人的部队在进入山东后迅猛扩军,部队在德州、青州、济南一带招募了至少上万人,目前左右两翼已经正式成军,实力大增。但带来的问题是由于新兵过多,缺少必要的训练,部队的实际战斗力是下降了。自己带的这个标就有四成以上的新兵,不然的话也不会遭受如此惨重的伤亡。

    关于阵亡官兵的名单,曹锟是一一过目了,有一半是小站的老人,这让曹锟很难过。他可以想见袁世凯的难过和愤怒。怎么办呢?

    一直到晚上,曹锟也没有写好这封折子。这时他的新幕僚,曹州人郑笃前来催驾,请曹锟赴宴。这个宴会,曹锟真的没心思去。曹州府闻听官军一举歼灭蒙山贼,高兴的要命,由商会出面,请曹大人及各级官佐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慕仙楼吃酒庆功。曹锟起初是答应了,但现在的心情灰暗下来,击毙和俘获蒙山贼主要头目的喜悦被超出预料的严重伤亡冲淡了。

    郑笃瞄一眼桌上的文稿,“曹大人!您这是给袁大人上报战果吗?”

    举人出身的郑笃是他准备来曹州任职时徐世昌荐给他的。至于这个郑笃与徐大人如何结识的,曹锟也不甚清楚。徐世昌推荐此人的理由是他接手曹州,需要一个对曹州地方比较熟悉的幕僚。

    对于徐世昌的推荐,他当然不能拒绝。徐世昌在小站时期就是袁大人的参谋长,加上文案唐绍仪,是袁大人的两个文胆。这段时间里,他对郑笃的印象还不错,这是个有趣的书生,颇给他解消了许多的寂寞。

    “恕学生狂妄,这个奏稿,不需大人费心。给晚生一天时间,保证拿出让大人满意的文稿。”说完,拽上曹锟前往酒楼赴宴了。

    果然,郑笃第二天便拿出了给袁世凯的报告。这篇稿子郑笃写得文采飞扬:如何考虑蒙山之险,采取声西击东,迫使匪徒们弃守蒙山天险;如何jīng心在无名谷布置了伏击圈;如何临阵指挥,镇定自若;如何挥军奋击,一举击毙刘、孙、周、孟四大匪首且生擒大匪首孙德旺﹍﹍报告写的活灵活现,一个身先士卒,指挥若定的将领风采跃然纸上。

    对于毛阳镇遇袭,郑笃则一笔带过,只是说有少数从抱犊崮流窜至毛阳镇的残匪,利用当地赶集的机会窜入毛阳镇袭击了驻守镇子的辎重队,抢掠了部分服装和全部军饷,自己当时正在蒙yīn附近歼灭匪军大队,部署不周,特此向巡抚大人请罪。

    就全文来看,毛阳镇的损失不过是个意外。甚至连瑕不掩瑜都算不上。是的嘛,鲁中南山壑纵横,遍地土匪,这不是新军的过错而是官府的无能。但郑笃还巧妙地为蓝慕光请了功,说,正是因为蓝总兵在山南部署下铁桶阵,才迫使匪军向东逃窜,落入曹锟的圈套。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样,蓝总兵那边就不会找大人的麻烦了。”郑笃解释道。

    “写的不错。果然是大才。”曹锟满意地合上折子,“你会有大出息的。”他像对自己的部下一样,狠狠拍了拍郑笃的肩膀。

    曹锟,字仲珊,天津大沽人,出身于一个造船工人家庭,行三,练过几天武,贩过四年布,二十岁时出于生计投了淮军,从此走上他的军旅生涯。此人长的方面大耳,一脸福相,给上司留下憨厚的印象。曹锟投入淮军后当了淮军管带郑谦的义子,凭着这层关系,在1885年进入李鸿章所办的天津武备学堂,从此迈入军官的行列。跟着袁世凯小站练兵,一直做到营管带(营长),进入山东这年他三十八岁,因所在标的标统急病,未能随军前来,袁世凯命曹锟为曹州镇守使,相当于鲁西南jǐng备司令吧,同时代理标统……

    曹锟将报告签上自己的大名,亲自封好火漆,让快马向济南府发出。

    “曹大人,卑职以为,您应当亲自带孙德旺去趟济南。”郑笃建议道。

    “嗯,你说的是。”这是必须的。曹锟当然要去济南面见袁世凯。他要带上孙德旺和那些俘虏,孙德旺为数不少成sè不差的金银珠宝当然也要向新鲜出炉的山东巡抚献上。追随袁慰亭多年,曹锟深知袁大人的本xìng,擒获孙德旺剿灭蒙山贼足以让袁世凯交代朝廷了。当官的秘诀就是哄着上司高兴,至于损失百十个士兵,万余两军饷和几千套军服,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姿态一定要放低,万万不可邀功。

第二十二节袁世凯的心事一

    袁世凯,字慰亭,河南项城人。我们讲述的故事发生的这年他虚岁四十一岁,正处于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龄。刚过不惑之年的袁世凯,事业上功成名就,成为朝廷的封疆大吏,为世代簪缨的河南袁氏争了光。由于在朝鲜的卓越表现,这位五短身材的军界后起之秀早已名扬天下。

    袁世凯的职务是署理山东巡抚,并未实授,朝廷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要看他来山东后的表现。

    初看袁世凯的外貌,给人以敦厚的感觉。此人五短身材,面带福相,经常一副笑眯眯、宽厚、与世无争的样子。而且,袁世凯不修边幅,最招牌的动作是用袖子揩嘴巴,导致军服的袖口总是油腻腻的。这一切不仅没有降低他在新军中的威信,反而让武人居多的新军将领更加归心。

    但是,走进他的内心,却是地道的枭雄心地。

    袁世凯生于河南项城,而项城袁氏一族也算名门望族,世代簪缨。

    咸丰朝名臣,被同治皇帝谥号“端敏”,曾任漕运总督兼江南河道总督,提督八省军门的一品大员的淮军重将袁甲三是袁世凯的叔祖父。也是项城袁氏第一位以科举功名入仕的子弟。

    袁世凯生父叫袁宝中,是河南地方名绅,其叔父袁宝庆曾在袁甲三军中带兵,官至江南盐巡道。袁世凯不是袁宝中嫡子,而是庶出。不被多子的袁宝中重视。七岁时过继给叔父袁宝庆为子,被嗣父母带至南京、济南生活过。

    少时的袁世凯对读圣贤书不是很上心,倒是对当官颇为热衷,而袁宝庆也将其为宦带兵的心得倾囊相授。据说袁世凯十三岁时曾自撰一联: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不过这事有些不靠谱,怕是以讹传讹。因为联语反意明显,朝廷定鼎中原已久,他讲中原鹿正肥不是要夺满清朝廷的江山吗?所以,此联要么是袁世凯编练新军掌握军权后的作品,要么是好事之徒的“栽赃”。

    但袁世凯的xìng格确实与两千年前的项羽有些相似,喜读兵书,好为万人敌。

    袁世凯十五岁时嗣父去世,失去依凭。好在堂叔袁宝恒(袁甲三子)回乡,看袁世凯可堪造就,遂带其至běi jīng,一面督促学习,一面让他多接触官场,以增其阅历见识。袁宝恒担任刑部侍郎时着意栽培袁世凯,常给他一些不太好办的杂务,袁世凯表现出达练的人际交往能力,让袁宝恒深为满意。袁宝恒在河南赈灾时便将其带在身边。但没料到的是,袁宝恒竟然死于赈灾任上,年仅五十一岁。袁氏家族的男丁似乎都没有活过六十岁的,让袁家兴旺起来的袁甲三只活了五十七岁,生父袁宝中五十一岁,嗣父袁宝庆只有四十八岁。这个魔咒般的怪现象袁世凯亦未逃过,不过这是后话了。

    袁家对此深为恐惧。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搞了一次分家。于是十九岁的袁世凯离开袁家大宅,搬到陈州,继承了嗣父丰厚的遗产,开始文人诗酒的一段惬意时光。他在陈州出资组织了两个文社,在那里结识了对其一生事业有巨大帮助的徐世昌。二人志同道合,相谈甚欢,都对科举深恶痛绝,遂结为异姓兄弟。当袁世凯了解到徐世昌赴京科考缺少川资时,便大方资助,徐世昌先中举后进士,宦海顺达,成为袁世凯一生中有力的臂助。

    但袁世凯自己的科举之路却不顺利。光绪二年(1876)和光绪五年(1879)两次乡试都名落孙山,一怒之下将过去所作的诗词文章全部付之一炬,决定学习班超、傅介子,效命疆场,立功异域,再不搞什么摘章寻句的玩意了。

    袁世凯的结发妻子姓于,是个河南大地主的女儿,为袁世凯生育了长子袁克定。但于氏说错一句话触怒了袁世凯,袁世凯终身不进于氏的卧房,可见其人之冷酷无情。

    袁世凯官场发迹起于淮军名将吴长庆,吴长庆是袁世凯嗣父袁宝庆的把兄弟,光绪七年(1881)年,二十三岁的袁世凯投靠吴长庆,次年大清的藩属朝鲜发生“壬午政变”,朝廷担心rì本觊觎朝鲜,派吴长庆率军六营(约3000人)赴朝平叛。袁世凯在整顿军纪,设计抓捕大院君的一系列行动中有勇有谋,深得吴长庆欣赏,赞其不愧将门之子。吴长庆七天即平定朝鲜内乱,让rì本干涉朝鲜的yīn谋破产,袁世凯功不可没,朝廷论功行赏,“以同知分发省份,尽先补用,并赏顶戴花翎”这是袁世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如果说袁世凯的第一个伯乐是吴长庆,那么第二个,更重要的伯乐就是淮军创始人,朝廷重臣李鸿章了。光绪十年(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李鸿章命吴长庆率三个营回国,驻扎东北。朝鲜留守部队交给了“总理营务处,会办朝鲜防务”的袁世凯,是年袁世凯仅二十六岁。当年冬,朝鲜再次发生内乱,亲rì派囚禁国王,组织亲rìzhèng fǔ,驱逐清军。袁世凯冷静观察,及时报告国内,在李鸿章充分授权后,袁世凯率军进攻朝鲜王宫,与驻守王宫的rì军发生激烈冲突,身先士卒,在卫士阵亡,自己负伤的情况下击溃rì军,解救国王,捕杀亲rì派,使朝鲜再次回到大清的统治下。李鸿章对袁世凯在朝鲜的表现深为满意,称其“胆略皆优,能持大体”,朝廷不吝封赏,任命其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以知府分发,尽先即补,俟补缺后以道员升用,加三品衔。”

    袁世凯培育自己的势力起源于小站练兵。朝鲜的经历特别是甲午之战的教训让袁世凯正确地认识到军权的无比重要xìng。走通军机处和李莲英的门路拿到了练兵权后,袁世凯做了大准备,下了大工夫。

    在小站练兵期间,袁世凯不仅表现出深远的目光,而且对于驾驭部下深有体会,用各种权谋手段获得了如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等人的拥戴和忠心。袁世凯自然将这支浸透他心血的部队视为心头肉。

    袁世凯真正的发迹应当归功于戊戌事变。对于去年发生的戊戌事变,袁世凯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袁世凯知道,自己的名声自去年秋天起就臭了。原因当然是因为在去年秋天仈jiǔ月间京师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将自己推向了士大夫切齿痛恨的境地。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至少好几个月了,但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孔仍不时出现在袁世凯的记忆中,那个人便是谭嗣同。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那个湖南书生用石炭题写于监狱墙壁上的七绝诗早已哄传天下,在帝国读书人中造就谭嗣同不朽英名的同时,也将袁世凯钉上了耻辱柱。

    袁世凯并不是保守派的人。更不属于保守派代表荣禄的圈子,虽然他关于编练新军的条陈得到了荣禄的赞赏并在慈禧面前说的好话。袁世凯在思想上一直倾向于维新,他还是强学会的发起人之一,还亲自给光绪帝上过书,呼吁变法图强。袁世凯与康有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很好。1895年夏,康有为第四次上书,面临递不进去的困难,都察院和工部(康有为时为工部主事,相当于后世zhōng yāng部委的处长)都不肯为之传递,最后还是袁世凯通过督办军务处代递的!

    袁世凯亲近维新派不仅出于思想上的接近,而且出于对自身发展的考虑。当时光绪帝大力支持变法,维新派大见信用。如论出于忠君还是谋求个人发展,袁世凯和维新派混在一起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讲到维新变法,就要提到1895年的公车上书。

    甲午大败和马关条约的签署,毁掉了李鸿章的半世英名。也带来了帝国深刻的变化。

    最早引发变局的是康有为的公车上书。

    公车,古代指官车。早在汉代,文人进京考试,交通工具由国家给予解决。后来就以公车代指举人进京。

    在大清帝国,举人没有直接向皇上上书陈言的权利,要上书必须由都察院转交。都察院是全国最高级别的检察、弹劾和建议的机关,也是接受民间信访的最高zhèng fǔ机构。作为帝国zhèng fǔ权力如此之大的机关,有把请愿书送上去的职责,也有扣压下来自行处理的特权。特别是当举人们的请愿书不但议论了国家大事而且是直接写给皇帝时,官员们处理起来便不得不特别小心。

    所以都察院的官员们选择了将请愿书压下来的稳妥做法。

    但康粱显然不愿善罢甘休。在他们的鼓动下,“公车”们开始大规模的串联,一千多士子在请愿书上联合签名,其中广东和湖南的举人们几乎全部上阵。进入近代,广东和湖南这两个省份非常特别,几乎成为造反铁定无疑的发源地,湖南之士,广东之商,湖南之强而悍,广东之富而通。有广东和湖南带动,各省纷纷跟进,他们一定要在马关条约签订之前上书皇帝,以挽救国家。

    康有为们的上书并未受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他们并不甘心,随后的rì子里,在běi jīng组织强学会、保国会,很多达官贵人支持并参加了这些组织,强学会的开办费1500两白银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出的呢。康有为们的宣传工作受到了效果,朝廷的上层人士中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变法的主张,导致了光绪皇帝1898年农历4月11rì颁布了变法的上谕。

    一件深刻影响历史的事件发生了。

    光绪四岁时被立为皇帝,直到1889年他十八岁时慈禧才将政权交还给他。但那是名义上的交还,重大的人事任免还是要慈禧点头的,具体的规定就是任命二品以上官员,必须请示慈禧决定。光绪帝为了推行新政,必须建立自己的班底,怕慈禧不同意,只能提拔康党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为四品军机章京。

    清廷自雍正朝以来,最高决策机构为军机处。军机大臣自然以满族为主,汉族大臣不过是装饰品,并不能真正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自光绪皇帝在军机处设了四个军机章京,这种状况就得到了改变。有了四个如同皇帝机要秘书的军机章京,军机大臣反而成为了军机处的点缀了。这自然影响到旧臣的权力,进一步会影响到旧臣的地位。这样一来,随着新政的进展,皇帝及其身后的汉族维新派与慈禧太后及满族亲贵大臣的矛盾便逐步凸显了。

    这只是问题的一面,问题的另一面就是皇帝提拔的都是汉族才俊,新旧之争后面带出的是满汉之争。从那年的夏季,就不断有人给慈禧上书,满族大臣们抓住了慈禧对汉族骨子里的偏见和jǐng惕,不断用皇帝喜用汉人歧视国族的话刺激慈禧,进而在八月初三,一位御史上书慈禧,希望慈禧有所动作,收回皇帝的权力,制止皇帝的“胡闹”。

第二十三节袁世凯的心事二

    袁世凯不看好康有为所谓的变法,那就是一个毫无实际经验的狂生,用激进带有蛊惑xìng的语言给皇帝上书,迎合了皇帝急于变法图强的内心,从而取得了皇帝的信任。看看,康有为一帮人究竟干了些什么:将六部堂官大批的革职,让谭嗣同等军机章京顶替上任,弄得朝野纷纷扰扰,这些鲁莽的举动自然引起了保守派的厌恶。维新派们不懂得改革要争取朝野最大限度的支持,而是依靠皇帝的信任在朝廷制度上大做变革:开懋勤殿专预新政,以取代军机处,甚至准备延请甲午战争的仇敌伊藤博文做大清朝的客卿,以指点新政。

    八月初,皇帝突然召见以直隶按察使官名正在小站专心练兵的袁世凯,对其编练新军的成绩大加赞赏,加授其兵部侍郎衔。使得袁世凯一举成为朝廷的二品大员。要知道袁世凯之前是直隶按察使,三品官,而满清的制度,京官的品秩要高地方官一级,袁世凯平调京官,他应当是四品,但现在皇上赏他侍郎衔,那就是二品。等于凭空官升两级,难怪袁世凯对皇帝感激涕零了。

    袁世凯此时还不知道皇帝和维新派的汉族大臣们有一个计划,在察觉保守派将有所动作时,他们意识到军事力量是决定政治的终极力量,比较了京畿周围的武力,最值得打主意的,还是袁世凯的那支小站新军,进而费尽心力拉拢袁世凯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晚,袁世凯下榻的法华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谭嗣同。

    他至今仍记得八月初谭嗣同到法华寺见他拿出皇帝的密谕要求兵谏太后的那段惊心动魄的话语,要求自己出兵杀荣禄,围颐和园,废黜慈禧。

    那帮书生总是自以为是,在他们眼里,政变也是那么简单,只要自己给新军下达命令即可。真是可笑之至!且不说他们的主张是否被自己接受,就算自己愿意出兵,那也得将士用命才行。北洋新军中忠于朝廷的人不知有多少,远的不讲,号称新军三杰之首的王士珍就是彻头彻尾的忠于朝廷的人。一旦风声泄露,自己就是灭族的大罪!亏得当时自己沉得住气,没有答应那个湖南书生谭嗣同的煽动。

    加授侍郎衔后,按照规矩,袁世凯是要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谢恩的。脸拉的老长的慈禧指着跪在地上的袁世凯问,“前rì皇上问你,‘倘令汝统带军队,汝肯忠心事朕乎?’你是怎么答的?”

    袁世凯脊背上的汗立时便下来了,我的天啊,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监视下呀。但他真的不记得回答光绪的原话了,好在慈禧替他说了,“猴崽子,你说的是‘一息尚存,必思报效’对吧?”慈禧冷笑数声,“图效大清朝廷,整顿陆军,原是对的。但皇上也太觉匆忙,我疑他别有深意,你须小心谨慎方好。下去吧。”

    从běi jīng返回天津是八月初五,如芒在背的袁世凯已经感到了保守派势力的强大,很想将谭嗣同的计划汇报给自己的上司,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荣禄。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是必须向上司荣禄汇报běi jīng行程的,但这天荣府访客极多,袁世凯没有面谈的机会。一直磨蹭到二更天,袁世凯与荣禄不着实际的会谈才告结束。荣禄饶有深意地留袁世凯在荣府住下,不让他返回小站军营。

    世间都说袁世凯在八月初五当晚向荣禄密告了康党的计划,大惊失sè的荣禄当夜便紧急返回京城,深夜闯宫面见太后,导致第二rì(八月初六)慈禧在早朝时发动宫廷政变,宣布重新训政,幽禁光绪帝,捉拿康有为、康广仁兄弟。

    这种说法流传甚广,其实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其一,不能高估当时铁路交通的能力,当时天津到běi jīng的蒸汽火车的运行要调动各个机关衙门,沿途各站还要配合。就算荣禄得知了维新派军事政变的计划,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调配好整条铁路线的人员和物资并开出专列,在天亮前赶回běi jīng。其二,宫廷制度的规定让荣禄不可能在深夜闯宫去见慈禧。而且,慈禧当时已归政光绪,退居颐和园颐养天年了。她不能随时随地、直接无碍地接见朝臣,更不要说是在深夜接见了。其三,慈禧在八月初六发动宫变收回权力时,给康有为安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莠言乱政”,并无军事政变的罪名。假如有这么一条,康有为就不是“交刑部按律治罪”了,而是灭族。

    实际情况时,第二天,那位上书太后要求采取措施制止皇帝胡闹的御史杨崇伊来天津宣读běi jīng政变,太后重新训政的通告。老jiān巨猾的荣禄从杨崇伊处得知袁世凯在běi jīng的这几天与维新派交往甚密的情况,疑心大起,立即传见被他扣在府中的袁世凯,一定要搞准袁世凯的立场。当袁世凯得知慈禧太后已经在běi jīng动手,维新派已彻底失败的消息,立即将前三天的所有情况和盘托出,包括谭嗣同法华寺所说的一切。

    袁世凯还是告密了,但初五前告密和初六告密却有着重大的区别。初五前完全是卖友求荣,但初六后就出于自保了。

    八月初七,杨崇伊携带荣禄写好的密折急返京师,慈禧太后大惊,于是在初九再发上谕,逮捕谭嗣同等人,大肆搜捕维新派。这个时间差,也足以佐证袁世凯在初五晚上并未说出谭嗣同的密谋。

    这些惊心动魄的往事袁世凯一直不堪回首。事实证明,他的所有行动都在荣禄那个老jiān巨猾深得慈禧信任的家伙的监视中,借口各国兵轮游弋大沽口外,要自己立即返天津布防,将自己调回了天津,随后即派聂士成的武毅军五千人进驻天津,切断了自己与běi jīng的联系。而董福祥的甘军也进驻běi jīng。聂士成与董福祥都是绝对忠于太后的!

    当时真是千钧一发啊。亏得自己将谭嗣同的谈话全盘报告了荣禄,取得了荣禄及慈禧的谅解。虽然他在维新一事上有罪,但关键时刻站稳了立场,犹可造就。另外就是,荣禄一直很欣赏袁世凯,有荣禄在慈禧面前说项,袁世凯人生中的一大难关就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袁世凯最后站对了队,朝廷当然要奖赏他。授予他山东代理巡抚一职就是对他的奖励。山东不设总督,他这个署理巡抚就是最高首长,足以让他大展抱负了。剿灭已经让洋人深为不满的义和拳,严厉限制非法结社。当然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响马就更在严厉打击的范围中了。

    没料到一进山东,无谋的曹锟就让他栽了大跟头。

    曹锟关于进剿蒙山的报告让袁世凯摔了杯子。蒙山贼的五个头领全部完蛋了,贼巢被烧毁,阵斩千余,俘虏抓了七百多,肯定是大胜仗。但进剿一股占山为王的草寇,竟然折损官兵近五百人!其中从小站跟随他到山东的应当不下一半!这还不算,自己的老巢竟然被一股不明身份的强人所袭占,军资损失严重。最令袁世凯痛心的是,竟然有三个队官、五个排长折于蒙山一役!袁世凯可以忆起那些阵亡(失踪)军官的音容笑貌,对于他一手打造的武卫右军,袁世凯可以叫得出所有军官的名字,他们几乎全是他创建的随营学校的毕业生,是他一生事业的基石。

    但是竟然有五百火种折损于小小的蒙山!该死的曹锟,该死的曹三傻子!孙德旺被俘岂能抵消如此惨重的损失?他以为一封天花乱坠的文书就可以掩饰自己的失败?

    就清帝国而言,算得上jīng通军务尤其在军事教育上下了大工夫的袁世凯知道军官对于一支部队的意义,军官与士官,是一支军队的骨骼和血脉,不是数字的叠加,不是随地补充几百大字不识的农民就能弥补的。jīng研历代战争特别是明末剿匪战争与平定太平天国战争的他深知,农民军的做法就是裹挟大量的无知愚民投入征战,胜则一哄而上,败则顿作鸟兽散。太平军与曾侯的湘军比,几乎每场战斗都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但硬是打不过控制严密训练得法装备jīng良的湘军。自己的新军别看只有区区七千余众,但那都是经过jīng心训练的jīng锐,是自己扩军的本钱。扩军是当然的,而且已经做了。天津处于朝廷的鼻子下面,总是顾虑太多,现在牧养一方,总算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但是狗rì的曹仲珊,竟然在蒙山一役就折损了五百人!这还不包括伤兵!如果这样的仗再打上几仗,自己一生所聚之心血将付之东流!

    必须严惩这个饭桶!袁世凯喊进卫兵,让其将王士珍找来。

    在等候王士珍到来的空当,袁世凯继续思索着。他清楚,朝廷之所以将自己外放至山东成为封疆大吏,和义和拳的**有着直接的关系。据说美国公使康格便对直隶山东的地方官吏纵容义和拳的态度深为不满,要求朝廷将毓贤撤职,派遣能够严厉对待义和拳的官员到山东主政。自己的前任毓贤和前任的前任张汝梅,一个满人一个汉人,都在义和拳问题上犯了错误,错误就是都用“抚”的策略,虽然毓贤是满人中少有的清廉干员,西太后也非常欣赏他,但是碍于洋人,还是将毓贤调任山西巡抚,而将一向态度鲜明主张“剿”而不是“抚”的自己派至了山东。

    袁世凯一到山东就任,就感觉到了山东,特别是鲁西南一带义和拳势力的蔓延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在与几个助手商议后,袁世凯果断发出了“禁止义和拳匪”的明文告示,派出新军分赴四方,抓捕会首坛主,解散各种形式的聚会。在袁世凯看来,义和团的所作所为简直可笑之极。

    彻底让袁世凯看破义和拳纯属骗人的是一件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事,一个部下为他引见了一个拳坛的“大师兄”,说此人极具神通,刀枪不入,弟兄们用洋枪打根本不惧。袁世凯大为好奇,马上现场求证,来到辕门外的空地,几杆洋枪对着身穿大红袍的大师兄开火,袁世凯惊讶地发现此人真的毫发无损,硝烟散去,那人依旧双臂抱胸,微笑着面对着新军的兵士们。袁世凯下意识地抽出自己佩戴的勃朗宁,对着大师兄便是一枪,此人立即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袁世凯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上前察看,见大师兄胸前的枪口正泊泊流血,人早死球了。

    袁世凯喝令将刚才开枪的士兵们关起来审问,果然这帮被义和团买通的兵丁是拔掉了弹头开枪的。袁世凯严厉处罚了那几个“托”,这件事彻底让袁世凯认识到了义和团的欺骗xìng,对义和团的立场彻底转向了镇压与取缔了。

    王士珍是赞同严厉取缔义和拳的。在这个问题上他甚至比袁世凯更为坚决。武卫右军刚到德州时,袁世凯曾遇到一件麻烦事,得到京里某位王爷关照的义和团首领成为袁世凯下不去口的刺猬,这件事被王士珍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办法就是先斩后奏,反正人都被杀了,京师的权贵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当然,王士珍是要负些责任的,这件事再次证明了王士珍的敢于担当。

    看过曹锟的军报,王士珍稍一思索,便提出不赞成严惩曹锟,而应当褒奖他。王士珍的理由有三条:第一,就成于小站的这个军官团体,曹锟的资历算是浅的。但这个背后被人叫做曹三傻子,人前多被称作曹三哥的前布贩子很得军心,大概是曹锟具备一种用人不疑的气度。严惩曹锟,对于正在急剧扩大实力的武卫右军的士气是一个损害。其次,咱们出兵山东,朝廷正在看着,戊戌年的事情,怕是没全完,尤其是在荣禄那边。荣禄是武卫军的总司令,好不容易得到他的允许,可以在山东将武卫右军两翼(相当于旅)的建制充实,此时如上报损失,严惩曹锟,好像我们打了大败仗似的,不好。

    王士珍建议应褒奖曹锟所部,将此次征剿蒙山贼的胜利速报朝廷,既然那位赵大人有所请托,再给赵大人写封信。总之,咱是打了胜仗的嘛。至于团体内部,先将情况调查清楚,再做最后决定。曹仲珊不是正在来济南的路上吗?等他来了,大帅您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谈,现在最关键的是那支打劫了我们辎重,俘获了我们百十余官兵的响马究竟去了何处?如果真是抱犊崮的,我们怕是还要打上几仗才行。

    袁世凯逐渐冷静下来,他必须承认,王士珍的话是有道理的。特别是他说的第二点。

    戊戌事变后,慈禧任命荣禄为钦差大臣,节制北洋各军。荣禄将京畿军队改编为武卫军,辖五个军,以聂士成的武毅军驻芦台为武卫前军,董福祥的甘军驻蓟州为武卫后军,宋庆的毅军驻山海关为武卫左军,袁世凯的新建陆军驻小站为武卫右军,自己另募万人为武卫中军。

    之所以派自己来山东,是因为义和团闹的洋人们恼火万分,对包庇拳民的巡抚毓贤深为不满,强烈要求撤换毓贤另选贤能。鉴于德国和英国人的压力,朝廷不得不将毓贤调回京而派了自己带武卫右军进山东。为什么带兵来,就是因为义和团势力已成啊。

    现在决不能让朝廷察觉武卫右军在山东战败,何况,王聘卿说的对,我们就是胜了嘛。至于他说的第一点,袁世凯倒没有放在心上,曹锟还不足以动摇军心,这支自己一手训练的部队,自己是绝对可以掌握的。

    “聘卿说的是,此时不可让朝廷小觑了咱武卫右军。”袁世凯拉住王士珍的手哈哈地笑起来,刚才的愤怒马上便转为了快乐。大概有些伤风,一丝清鼻涕被他笑出来,他举起右手的衣袖毫不在意地擦掉了,“聘卿,我有个想法,曹州那边,你还是走一遭好。闻听彼处是义和拳闹的最凶的地方,曹锟有勇无谋,我怕他拿捏不好分寸。”

    “可以。”王士珍爽快地答应了。

    送走王士珍,袁世凯坐在书案前开始拟写给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翘舒的私信:这次蒙山剿匪已圆满结束,赖朝廷神威,将士用命,将为祸地方十余年的蒙山贼一网打尽了,山贼的五个头领,其大头领孙德旺被俘,现在就押在济南的监狱里,其余四人,都被打死了。考虑到押送京师路途遥远,而孙德旺不过是个毛贼,不足以费大人的jīng力,我准备在济南将其斩首,传首沂州,以震慑那些山贼。世凯总算没有辜负大人的期望,可以圆满地向大人回复了……写完私信,袁世凯了无睡意,决定亲自起草向兵部的报告,这时候,他又发现曹锟的报告其实写的不错,打开了又看起来。

    两封文书写好后,已是二更时分了,袁世凯叫过一名亲兵,让他明rì快马返京,将这封私信连同向兵部的奏稿,面交赵翘舒大人。

    王士珍说抱犊崮值得注意,袁世凯可不那么看。彼处久为强人出没之所,值得动用正规军舍弃地利上山与土匪厮杀吗?曹锟蒙山一役,总的思路是对头的,那就是将匪人赶下山去再打。如果那伙强人真的是抱犊崮的,不妨暂时让他逍遥几天,等将山东彻底掌握,再慢慢收拾几个山贼不迟。袁世凯的心思转到了山东政局上,这是他爬上下一个阶梯的基石,必须踩的稳稳的。山东的问题是什么?义和团!越来越失控的义和团!

第二章精兵之路第一节誓言

    光明寺出乎意料地没有被官军焚毁,只不过偏院厢房被糟蹋的乱七八糟,满地的粪便,污秽不堪,连门口的水井都被投入了秽物,吃水暂时要用咄咄寨旁终年流淌的那股山泉水了。

    率队回山的龙谦心系着咄咄寨的伤病,没有在光明寺停留,让王明远和鲁山暂时将俘虏押进光明寺,带着江云大步流星往咄咄寨赶。封国柱叶延冰冯仑等人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晋国,二虎,”龙谦老远就大喊大叫。走近咄咄寨,官军显然来过这里了,八队和六队原先居住的房子,包括有围墙的jì寨小院,已成为一片断垣残壁。

    “队长,你们终于回来啦……”第一个跑出林子的是一个叫费宁的兵士,龙谦认得他是鲁山一小队的兵,腿部负伤被留在了咄咄寨。

    “老宋,龙队长回来啦!”尽管已经知道了大队顺利突围并且打了打胜仗的消息,看见龙谦,费宁还是兴奋的大叫起来。

    龙谦惊喜地看陆续有人从暮山亭那边的树林里跑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胡子拉碴的宋晋国。

    “老宋,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咱们这不就见面了?大家都安好吧?”

    握着龙谦的手,宋晋国流泪了,“就怕见不到你们了……大家都好着呢。见到二虎和江云,总算放了心。”

    跟在宋晋国身后一瘸一拐跑过来的古小林也是泪流满面。

    “我就猜到官军顾不上仔细搜山嘛。”龙谦微笑着拥抱了宋晋国,又拍拍前任护兵的脑袋。也就是几rì的工夫,老宋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龙谦放开老宋,与后面跑出林子的部下一一拥抱,那几个jì女也跑出来,站在两丈开外看着返回的大队,脸上也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多亏了那几个女人。”老宋开口道,“官军烧毁房屋就撤走了,又等了一天,瞧着没事了,我们才从地窖里出来,不敢回光明寺,就是她们照顾伤号换药,做饭都不敢生火……”

    “你将她们当人看,她们就将你当恩人看。就这么简单嘛。”龙谦低声道。目光转到为首的孙娟身上,“孙大姐,各位姐妹,谢谢你们了。”龙谦走过去,竟然深深地给女人们鞠了一躬。

    七个女人惊慌起来。为首的孙娟侧身避让,哽咽道,“俺们可当不起,折杀俺们了。”

    “当得起!”龙谦微笑道,“以后你们就是八队的兵,我们是战友了。”

    “队长,当家的们还没回来,你没有他们的消息?”老宋没有看到一个头领。

    “暂时还没有他们的消息。要回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要不就不会回来了。伤号们怎么样?”

    “死了两个,其余的还好。”老宋有些黯然。

    “不要垂头丧气嘛。”封国柱握着老宋的手,“咱们八队这次发了大财,打下了毛阳镇,光是俘虏,就捉了一百多!还有一个洋鬼子,也给队长带回来了。”

    七个女人发出大声的惊叹。

    伤号们能走动的都出来了,龙谦一一问了他们的情况,总体上很不好,有些人身上发出刺鼻的臭味,估计是伤口化脓了。好在这次带回来一些绷带和中药,龙谦点了数,连同不能行动的伤患,一共二十三人。这样加上回山的大队,总共是一百四十八人,不足八队和六队开战前的一半人马了。但是这些人经过了这次生死大战,都会是最坚强可靠的战士。

    当然,还有被“裹挟”回山的百余名俘虏。

    不过,留在咄咄寨的三个重伤号在龙谦看来怕是不成了。他们中两个中了枪,都伤在了要害,另外一个是被枪刺刺穿了腹部,已经化了脓,别说是眼下山寨被毁,缺医少药,即使是山寨兴旺之时,如这般重伤号,那几个被孙德旺裹挟上山的大夫肯定是束手无策。在龙谦看来,那几个大夫也就是治疗下一般xìng的伤风感冒,外科手术基本按照兽医的法子治理。土匪也是可怜,生病受伤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即使是高官巨贾,也常因为一点本不致命的伤病要了命。

    这是个人命贱于牲畜的时代。

    “先不说别的,大家都饿了,开灶,先吃顿饱饭再说。”龙谦用力挥下手,“国柱,延冰,你们几个带人将负伤的兄弟都送到光明寺安置,这儿咱不住人了。”

    回山的大队早已饥肠辘辘。顾不上说别的,立即生火做饭,将干粮和带回来的磨好的面粉倒在大锅里煮了一锅糊糊,放了盐巴,大家吃的贼香。

    回到光明寺,龙谦吃了两大碗“面糊糊”,抹了把嘴巴,“老宋,”他对宋晋国喊道,“你带封国柱的人清点咄咄寨的物资,彻底清点。明远,鲁山,”他对蹲在一边仍狼吞虎咽的两个亲信喊道,“吃完饭,你们跟我去东寨,将来俘虏将安置在那里。其余人清理光明寺,打扫干净,我们要长期住在这儿了,搞的干净些,别像猪圈似的。”

    咄咄寨藏起来的物资都在,那些东西都是宋晋国亲手掩埋的,完好无损。

    龙谦用过饭后带着王明远鲁山全山走了一遭,东寨已被烧毁,不过石砌的墙壁还在。

    “明远,你把俘虏带到这儿干活,先伐树将房子修起来,今晚你的小队负责看押俘虏,以后每天换一个小队干这件事。”

    “那个洋鬼子也带到这儿?”

    “不,那个美国人跟我住一起,另外,给他的伙食安排的尽可能好一点。”

    “为什么呀?不过是个洋鬼子﹍﹍”冯仑不满道。

    “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龙谦不满地盯了眼冯仑,“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冯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龙谦将队伍带回到咄咄寨,下午已有一个重伤号死去了,与前面死去的兵士包上带回来的白布,与先前死去的人合葬在一个原先存放粮食的大坑里。龙谦找了块木板,写上战友之墓四个大字,后面将他们的名字都写上了,在墓前祭奠一番,然后第一次正式对部下做讲演。

    “弟兄们,”看了眼队列后面蓬头垢面的七个女人,龙谦没有更改自己的称呼,“弟兄们,躺在我们前面这块土地下面的死者,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战友。他们的死是为了我们更好地活着。他们已经尽到了他们的责任,我们的责任却因为我们还活着而任重道远。”龙谦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文绉绉了,咳嗽了几声,他加大了声音,“死去的这些兄弟,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但是,他们的亲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去,再也不会相见。我们这些埋入黄土的兄弟甚至不能享用亲人的祭奠,他们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所以,我在这儿立个规矩,凡是我们的战友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死去,我们这些活着的兄弟都要为他们立个碑,刻上他们的名字,逢时过节在他们的墓前献上我们的祭祀,让他们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注视着我们,保佑着我们。而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记住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曾经与我们并肩战斗的战友,将来我们与他们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相会,继续我们的友谊﹍﹍”龙谦继而转过身,跪在坟前,站在龙谦身后的男女们也都跪下了,恭敬地三叩首。

    龙谦站起身,“兄弟们,你们已经为了我们这个团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们现在实在没办法为你们打造一副哪怕是最简单的棺木,对不起你们了。但是,我发誓,只要条件许可,一定请出各位的遗骸,装入棺木,重新安葬。”

    除掉龙谦,在场的百余人,包括那七个卑贱的沦为**的女人,都被一种他们所没有经历过的庄严所笼罩,气氛变得肃穆。

    龙谦转身看着大家,“大队离开蒙山了,如果他们顺利突围,我估计暂时不会再回山了,他们可能向蒙yīn一带发展。如果他们不能顺利突围,回山的可能xìng也不大。我们该怎么办?大家说说看。”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八队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山寨几位当家的亲信,期盼大队回山的并不多。而六队的几十人经历了这几天生与死的转换后,心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们为大队断后,九死一生,现在总算暂时安全了,以后怎么办,听队长的。”鲁山叫道。

    “鲁山哥说的对,我们听队长的。”接话的是王明远。

    他俩是八队最有威信的两个小队长,于是众人乱糟糟地应道,“我们听队长你的。”其中包括叶延冰和冯仑。

    四天的生死历程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们彻底地信服了龙谦。

    “那好,以后便按我的规矩来。”龙谦对此并不意外,“我们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我们活下来了,官军已经退兵,我们暂时是安全了。但也不排除官军再来一次清剿,这是很可能的,狗官们总恨不得将我们斩尽杀绝。”

    龙谦的话让大家再度恐惧起来。

    “要获得真正的安全,真正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我们还不够条件。我们这些人,在山下外的村民眼里就是贼,如果以前凭借着山寨的威望,可以不动刀兵地取得银两粮草布匹药材,以后怕是做不到了。周围的山寨或许会生出觊觎,哦,就是打我们主意的意思,绿林朋友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这也没什么奇怪。就算我们可以在蒙山上活下去,那么我们这些人注定一辈子为匪了,我们娶不到老婆,不会有自己的后代,我们生病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我绝对不是威吓大家,事实就是如此!”

    不等底下的人完全泄气,龙谦提高了声音,“但是,我们会坐以待毙吗?我们会在山上自生自灭吗?不会。我们不是傻子,我们要寻找自己的出路。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带你们找到一条更好的路,沿着那条路走,会有个大家想不到的结果。大家会杀下山,到蒙yīn,到沂州,到济南府,到京城,不是被砍头示众,而是带着我们百战百胜的军队,去做那些城市的主人。对,我们不再是土匪了,是军队,从现在起,我们叫做蒙山军了。”

    底下听龙谦讲话的百十个萎靡不振的山贼们开始交头接耳。

    “你们不要怀疑我说的话。这个世道是他妈的混蛋透了,没什么指望了。我们这些人原来也不是贼,之所以变成贼,每个人都有一个可以讲上半天一天的故事。你们也不要怕官军,官军是怎么样的你们都见过了,也与他们厮杀过了。假如我们的人马再多一些,武器再好一些,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那时,我们就成了剿匪的官军,他们很可能就是贼了。所以,我们活下来的人,要做的是先将自己的武艺练好,先将自己匪的身份变成兵!以后你们就会知道,兵与匪是完全不同的。”

    龙谦停顿了一下,“兵与匪最大的区别在于纪律,不能说匪没有纪律,或许比跟我们作战的官军还好上几分,但跟我心目中的兵,差的远。铁的纪律会让你们脱胎换骨,会让你们在今后的所有战斗中无往不胜,会让朝着你们愿意看到的目标大步前进。你们想知道我要求的纪律是那些吗?”

    龙谦望着大家,很多人的眼中带着深深的迷茫,他知道面前的都是一群无知的文盲,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没有去过沂州,更不要说省城济南府了,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天下大势,不知道明年会怎么样,后年会发生什么,他们希望的就是吃饱肚子,如果有酒有肉,那就更好了,如果晚上能睡个娘们,那就美得上了天。

    “今天就这样,鲁山,今晚你的小队负责放哨,山寨的几处要点都要设岗,我会检查的,不要马虎。明天早饭后在光明寺前集合,我给大家讲几件事情。解散。”

第二节初定军律

    第二天早饭后,龙谦将队伍集合于光明寺前。

    尽管已经对几个小队长交代的很清楚了,但还是不能准时集合。龙谦一直等了一刻钟,江云与古小林催了好几趟,总算将该来的都催来了。龙谦理解迟到现象目前难以禁绝的原因,一是缺少计时的手段,全山也就龙谦有一块从毛阳镇缴获的西洋怀表,其他人还是按照辰时未时的老习惯,几点几分这种时间概念全山大概也就是龙谦明白,跟他们讲也白搭。第二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所有人都有一种总算活下来了的轻松,倒不是故意轻慢龙谦的军令。

    除掉看押俘虏和放哨的兵士,以及伤病不能行动的人员,包括孙娟等七个女人都集合在光明寺前。

    “弟兄们,”龙谦清了清嗓子,由于官军这场突忽其来的进剿,总算可以无拘无束地按照自己的意思讲了,他稍稍有些兴奋,“弟兄们,我们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总算活着回家了。”

    龙谦的话让他的手下发出了笑声,八队的喽喽们笑的最响,而六队的人则有些拘谨。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我是认真地琢磨了的,要想在这乱世好好地活下去,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我们非做一些改变不可。”龙谦声音高了八度,语气也流利起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官军晓得咱们回到蒙山,再来征剿怎么办?”

    “没啥好说的,跟狗rì的拼了。”站在前排的大个子鲁山瓮声答道。

    “鲁山说的对,跟狗rì的拼。”封国柱和冯仑齐声应道。

    龙谦点点头,“很好。第二个问题,如果孙大当家带下山的主力被官军消灭,或者他们跑到其他县份不再回山,咱们怎么办?”

    王明远大声喊道,“我们跟着龙队长干!我觉得,孙大当家回山的可能不大了。大家算算啊,我们断后掩护大队,突围转战这一大圈,好多天过去了。他们如果顺利突围,早该有消息了。”

    王明远素来多智,在八队的威信很高,他这么一说,大家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龙谦很高兴没人直接提出去追赶或寻找大队,他对八队的人有信心,但对于蔡承禧的六队,信心就不足了。这次突围后的一系列行动,龙谦尽量不使用六队的残部。开今天这个会,龙谦已经反复想了,这个话题必须挑开,不然就不能展开下一步的整训。如果六队的人执意要走,执意要追赶大队,龙谦已经想好,就让他们走!

    但六队的人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这让龙谦感到高兴。

    “大家已经领教了新军的火力了。说实话,我们硬拼是拼不过他们的,结果只能全军覆没。所以,鲁山讲的,全是扯淡。”龙谦话语冷下来,“袁世凯是新上任的山东巡抚,是全省最大的官。在这之前,袁世凯在天津练兵好几年,请了西洋教官,装备了洋枪洋炮,大家都见识了。如果不是我们用巧,碰上大家的运气好,咱们早死了。”龙谦继续讲。

    谁也不想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想起那恐怖的开花弹造成的血肉横飞的惨象,刚才还情绪高昂的人们心头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所以,我要跟大家交交心。想留在山上继续干的,必须按我的套路走。不愿意的,不管是八队的,还是六队的,我发给大家路费,离山自谋生路吧。钱不多,每人十两银子,也算大家兄弟一场。”龙谦突然抛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诧的话题。

    队伍打下毛阳镇,缴获大量的物资银两,还俘虏了百十号官兵,本来已一扫失败的yīn霾,谁知龙谦却来了这么一路,竟然提出要分钱散伙了。

    “这是何苦?”留守蒙山大难不死的宋晋国开口了,“大伙儿信得过队长,你就领着俺们干嘛。俺们留在山上,就相信队长一定会杀回来。这不,队伍回来啦。比起原先,人马虽然少了,但咱们不是还有小两百号兄弟嘛。大当家当初拉杆子,哪有这么大的势力?”

    “呵呵,老宋说的好,队长有办法,俺们跟着你,绝不散伙。”封国柱的嗓门也不小。

    “不,你们要想清楚才好。现在提出离开的,不算逃兵,更不算出卖兄弟。倒是等以后我的规矩立起来,受不了,或者等再与官军见仗时当逃兵就不好了。”龙谦知道,八队的几个小队长什长是愿意跟着自己的,但下面的兄弟未必全部愿意留下,而六队的人就更靠不住了。在回山的路上,龙谦已经梳理清了下一步的思路,现在他不需要人多势众,需要的是jīng兵,一支真正的jīng兵。

    看大家不吭气,龙谦继续道,“我知道大家落草于蒙山,各有各的缘故。但是,留在山上的,注定还要拎着脑袋玩命。如果谁想过几天安生rì子,乘着山寨清净,拿了银子走路。以前自己积攒的财货,统统带走,但是要将武器留下。我将话说在明里,今天是最后的机会,要走的,现在就站出来,拿着我给的银子和自己的东西下山去。以后见面了,大家还是好朋友。错过这个机会,别说我龙谦规矩严,不好伺候。”龙谦面容冷峻,“现在,我给大家半炷香时间考虑,凡是愿意留下跟我干的,原地不动。愿意拿银子离山的,站到这边来。”他右手一指队伍左边的空地,“不要商议,这是件大事,要自己拿主意。”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谁也不吭气,慢慢的,有人走出来走到龙谦指定的地方,一个,两个﹍﹍龙谦面无表情,看也不看走过去的人。

    半炷香时间过了,只有七个人离开了大队,其余的人都用行动表示了愿意留在龙谦麾下。

    “好。”龙谦满意地点点头,“老宋,你给这七位兄弟发银子,送他们下山。他们个人的物品都可以带走,但武器就不能带了。”

    说着,龙谦走过去与七个决意离开的前蒙山寨士兵一一拥抱,“山寨穷,不能再多给你们银两了。希望咱们今后还能见面。关于山寨的一切,希望你们彻底忘掉,跟谁也不要提。那样,再见面,还是朋友。你们这就去吧。”

    目送几人离开后,龙谦继续着他的演讲。

    “弟兄们,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对蒙山寨这支劫后余生的小部队的信任。我发誓,我龙谦,绝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都是坚定地留下同生死共富贵的兄弟了,”龙谦目光炯炯地望着大家,“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登记。就是将我们每个人的姓名,年纪,籍贯,哦,也就是老家在哪儿,还有家庭情况,家里还有谁,以及自己有什么特长等东西,统统记下来。这件事由宁时俊负责,大家配合他一下,特别是原六队的兄弟们,我手里还没有你们的详细资料。”

    看着六队一部分人不解的眼神,龙谦解释道,“八队原先是做过登记的,为什么要登记大家最基本的资料,是因为我们干的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活计。只要留在山上,危险都会随时伴着大家。以后只要我说了算,对于阵亡的兄弟,我们活着的,要记住他。不是空口白牙地记,而是拿出银子来记。也就是将一笔钱送给阵亡兄弟指定的继承人手里,有家人的,想办法送到家人手上,没有家人的,送到他指定的那个人。不管是头领,还是新来的兄弟,人人一样的标准——五十两银子!山寨再穷,这笔钱也要拿出来。这个规矩,从现在就立起来,除非孙大当家的回来后认为不合适。”

    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五十两白银,绝对是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笔巨款了,一个县令,堂堂的一县之尊,名义上的年俸不过五十余两,如果这还是有些模糊,那么,在蒙yīn城里买一处宅子,一般的水平,五十两绝对拿下了!

    王明远面无表情地听着龙谦的许愿,他注意到龙谦用的是“从现在开始”,那就是说,刚刚结束的蒙山防御战及下山后的毛阳镇之战不在他的“抚恤”范围。这也难怪,如果将六队和八队阵亡的兄弟都按照五十两的标准给予抚恤,龙谦马上就“破产”了!不过,没有人会计较龙谦选择了从现在开始,人啊,最是自私,瞧瞧大家脸上写着的兴奋的不相信,谁还会惦记已经死掉的同伴呢?

    “不要不信我说的话。在场的百十号人都是见证,这种事都敢rì哄兄弟们,以后我还能在山寨混?”龙谦的话引起队伍的笑声,大家的笑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好了,这件事不是今天我讲的主题,”龙谦板下脸来,“我必须再次强调我们潜在的危机。刚才已经说了,大家都有一种大难不死的幸运感觉。我要说的是,这种感觉是错误的,是危险的。我们面临的危机,哦,就是危险远远没有过去。曹锟现在肯定知道了他在毛阳镇的留守部队全军覆没了,大量的物资被我们抢走了。你们想想,换做你是曹锟,会善罢甘休吗?”

    站立于龙谦面前的百十余官兵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们一定在寻找我们的下落,当然,他们也可能再次上山,杀我们个回马枪。所以,凡是以为这一难已经过去了人,注定要吃大亏的!”龙谦停了片刻,“我昨天说了,我们不想一直做土匪,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们要成为一支让所有敌人害怕的军队,第一要具备的,就是铁的纪律!没有严格的军纪,我们永远是土匪,永远不会翻身的。”

    “我现在宣布的军纪是暂时的,因为正式的军纪我还没有想好,也没有跟大家商议。但是,在我们与大队汇合之前,以前孙大当家的山规就不作数了!必须按我的来!我的军纪很简单,大家听好了: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队长要听我的命令,什长要听从队长的命令,士兵要听什长的命令。总之,下级绝对服从上级。命令一下达,即使要你面对刀尖迎上去,你们也不能皱一下眉头。第二,一切缴获要归公。凡是作战缴获的财物武器,统统上交,由上级统一分配,根据战功大小和个人需要,上司会做出合理的安排,凡是私藏财货者,平时处以打军棍、罚苦役乃至杀头的处理,战时一律砍头。第三,不得私自下山,更不许掳掠欺凌百姓。我们会找机会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但绝不祸害普通的百姓。凡是未经头领许可私闯民宅者,轻者打军棍十至四十,重者砍头!第四,决不允许**良家妇女,违反本条者,一律杀头。”

    事前,龙谦未对几个队长讲过他拟定的四条军纪,现在他说出来,跟预想的一样,没人表示出困惑和不解,包括那条明显有别于孙德旺山规中缴获私财的规定,大家也没有表示出不满或反对。

    孙德旺的山规比这个严厉多了,但军规中却不能免除私藏财货的现象,尤其是那些珠宝首饰银两。毕竟都是土匪,冒着杀头的危险上山落草,不让大家有财货方面的yù求是不可能维持山寨的士气的。

    “弟兄们,这四条军规,是我想了半宿想出来的,主要的特点就是简单,比孙大当家的山规简单。就其中的两条,我多说几句。第一,是不准私藏缴获的财货。这里面既有武器的内容,也有珠宝银两的内容。一句话,凡是战斗中缴获的东西,一律交公处理。有人会想,这样做是不是不近人情?大家冒死抢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留给自己?我不是不通人情,大家上山落草,也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但是,你们一定没有想过,如果允许私藏财货,会是个什么结果。打仗嘛,总有分工的不同,有吃肉的,有啃骨头的。就像大家前几天所经历的,在楼子和天门打阻击,什么也抢不到,还要冒着被大炮炸死,枪子打死的危险。怎么办?如果大家都跟着大队下山,谁来断后掩护?所以,既然有分工,那么缴获就一定不一样。那些没机会获得财物的,一定会心生不满。只有大家都将财货拿出来统一分配,才能公平,才能凝聚军心。”

    龙谦等了一会儿,让大家消化下自己的话,然后继续讲道,“关于统一交公,统一分配,一定会有一个谁说了算的问题,一定会有一个深藏在大家心头的问号,你龙谦能办事公平吗?我在这里跟大家说,我龙谦,绝不舍弃大家离山,更不会带走一两银子!缴获的所有东西,都要登记入账,这些钱是怎么花掉的,东西用在了哪里,所有人,包括伙夫马夫,都有权力追查账目。”

    队伍中所有人都感到震惊,龙谦这样说完全出于大家的意料,这等于剥夺了他最大的权利!

    “将来,我们还要成立一个委员会,专门审查账目的可信与否,保证交公的每两银子,每担粮食,都用于了山寨正当的用途。这里,我还要补充一点,山寨有官职的不同,队长,小队长,什长,在一些必要的装备上,会有区别,比如枪支的配备,马匹的配备,包括这块怀表。”他摸出在毛阳镇刚缴获的怀表,“这些,都是为了更好地打胜仗,兴旺我们这支队伍。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特权。包括伙食。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起,到我们和大队会合前,我龙谦,在生活上跟大家完全一样!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大家穿什么,我穿什么!决不搞特殊!小队长和什长也一样!一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不能遵守这条规定,谁就下台!”

    八队的士兵倒没什么,自成立八队,龙谦就严格执行了这样的规矩,至少在生活上与普通士兵完全一样。但六队的人显然有些意外,一时间都在交头接耳。

    “好,我接着解释关于不准sāo扰欺凌妇女的规定。我们都是爷们,什么是爷们?就是要保护而不是欺负弱小的人,这其中就有女人。我最痛恨那种欺辱女人的男人了,在我眼中,他们就是渣滓,就是窝囊废!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姐妹?有谁愿意自己的母亲姐妹受人凌辱?”龙谦看了眼站在队伍后面的七个女人,“现在,我们队伍里有女人了,我不管她们原先是什么身份,怎么上山的,但我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几天里,她们跟我们共同战斗,为伤号清洗包扎伤口,为我们准备干粮,如果她们愿意加入我们蒙山军,以后就是我们的战友,不再是什么花寨的女人了。只要她们站到队伍的左边,那么久意味着她们响应了我的号召,转变身份成为了蒙山军的一员。我会安排她们做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照顾伤员,比如烧饭。但是,我们中间如果谁还敢将她们当做jì女,就是违反第四条军令,严惩不贷。你们可不要认为我是随便说说而已。”

    刚才,七个女人在孙娟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愿意留在山上而不是离开。这多半是建立在对龙谦个人的信赖。在这支残兵中,龙谦是唯一没有与她们有过皮肉来往的人,昨天下午,在暮山亭的秘洞里收拾粮食时,龙谦曾跟孙娟这个年龄最大的不幸女人谈过几次,孙娟虽然不信龙谦给她描述的那个世界,但她认定龙谦是个难得的好人,一个罕见的君子。所以,当龙谦真的同意将她们这些最下贱的女人招入成为一名女兵而不再是营jì,她第一个便响应了。在她的带领下,其余六个女人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原地。

    龙谦对孙娟送去一个鼓励的微笑,“很好,我们现在有了七个女xìng战友了。希望大家忘掉她们的过去,真正将她们当作自己的战友。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她们不是累赘,她们会用行动表明她们配得上战友的称呼。大家对于四条军纪,还有什么要问的?没关系,可以提问,我马上给予解释。”

    没人提问。

    “很好,那就这样办。我会带头遵守纪律,大家可以随时随地检查我,如果我龙谦违反军纪,加重处罚。”

第三节生计与编队

    对于招收七个营jì“参军”,不少人是有看法的,除掉宋晋国等少数几人,多对龙谦的决定不理解,但六队的人不好提,鲁山、王明远等亲信不愿提。

    队伍回到山上美美地休息了两rì,龙谦没有抓纪律和训练,大家都在紧张地整理生活问题,将原先储藏的粮食物资和从毛阳镇缴获的东西分类收藏,特别是粮食和食盐,那是山寨生存的命根子,原先老宋(宋晋国负责物资的整理收藏)还担心盐巴不多,没想到龙谦意外地从平邑寨的天主教堂获得了几包jīng盐,解决了老宋的燃眉之急。

    忙了两rì,物资大多归拢收藏,住宿问题已安排妥当了,除掉俘虏们暂时住在露天的东寨里,其余人基本都住进了光明寺。登记各人个人资料的工作宁时俊也完成了,每个留下的兵士都极为配合这项工作。

    龙谦正式将全山的后勤事务交给了老宋,老宋也原意接这个琐碎心烦的事情,这两天老宋是全山最忙的人了,从早忙到晚,一刻不歇。已经清点出重要的物资,比如粮食,并计算出了山寨可以支撑的天数。老宋的结论是,如果不要那些俘虏,山寨的存粮和这次带回来的粮食足够食用七个月以上,但加上俘虏就不行了。言外之意对龙谦带回来一大队俘虏兵不那么满意。衣服也没有问题,这次带回来的军装足够全山每人分到四身有余,何况还有上百匹的布。另外就是武器了,龙谦很高兴老宋注意到武器弹药的问题并且着手进行了登记,将各sè枪支分类统计,将弹药也进行了统计。相比八队原先的武器装备情况,经过了毛阳镇一役,算是彻底的鸟枪换炮了,现在全山人马人手一支有余,不过枪支比较杂,既有进口的,也有国产的,讨厌的是口径也有所不同,好在官军装备是统一口径的,这样山寨的步枪口径大多是7.92mm,这个口径是龙谦估出的,没有计量器具,凭着肉眼,龙谦可看不出7.62和7.92的差别。老宋粗略地统计了子弹的数量,总数在六千五百发左右,他认为喽喽们一定藏匿了一部分,这是没办法的事,除非彻底搜藏,不然就不能禁绝。

    对于子弹,老宋建议全部收上来,不要留在喽喽们手里。龙谦当然赞同这个主意,其实,在孙德旺当家的时代,山寨的子弹也是严格管理的。龙谦同意按小队收取子弹,除了执勤放哨的官兵,其余人一律不配子弹,如有任务,再行领取。

    全山只有一支缴获的左轮手枪,子弹也只有五发,龙谦将这支制作很jīng致的手枪“奖”给了老宋。老宋笑的合不拢嘴,把玩了一气却还给了龙谦,说你是大头领了,有这么一支手枪,神气。龙谦没有要,说他不喜欢这种小玩意,实际就是玩具,超出十来丈远,估计都打不死人了,你就留着玩吧。

    老宋喜滋滋地留下了手枪。

    除却军械,吃穿就是最当紧的问题了,现在看来基本得以维持。其余的问题就不甚当紧了,比如被褥,山寨的那些家当要么被大队带走,留下的早在大火中烧毁。好在从毛阳镇缴获了几十副被褥带回了山,龙谦让老宋尽着伤病号使用,其余人就得吃些罪受了。好在严冬已过,气温一rì暖似一rì,倒也有个盼头了。

    “老宋,我准备在山上好好练一段时间的兵。这段时间,后勤这一摊子就交给你了。一个呢,将那些俘虏用起来,不能让他们白吃饭,要干活。除掉修建东寨,还要给我修训练场。但不要饿他们肚子,除了不执行命令的,都要给吃饱饭。其次呢,你要想法子搞好大家的伙食,不仅要吃饱,而且要吃好。主食要有,菜和肉还要有,因为我要抓紧空闲练兵了,伙食上你要动动脑筋。”

    “好,我来想办法。”

    “我琢磨着,过一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就可以下山采买了。咱手里有银子,不信买不来需要的东西。过去咱是抢,是逼,以后咱是公买公卖。不过,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到时候再通知你。”

    “好的。”

    安顿住后勤这一块,龙谦开始琢磨其他的事了。最令他奇怪的是,回山至今,没人提出山寻找大队!龙谦想明白了这个困扰自己的问题,这帮人其实对山寨的忠心度并不高,他们更希望有个安稳的居所,有一碗饱饭吃,并不希望过飘泊不定的危险rì子。龙谦回师蒙山,实际上迎合了大多数士兵的愿望。

    晚上,龙谦正在自己所住的偏殿耳房内与大卫聊天,王明远和鲁山联袂找来了,大卫起身要回避,龙谦做个手势,没让大卫离开。

    “这玩意咋用?”王明远拿起望远镜问。

    “唔,这可是宝贝,德国货呢。”龙谦望了大卫一眼,“这是指挥官的必备品。以后争取每个队官配一架。”龙谦从王明远手里夺过望远镜,“现在用不着,以后我教给你们使用方法。你们找我有事?”

    俩人反映两件事,第一是不能再歇下去了,要给大家找点事。第二就是编队,六队的人有些议论,担心。

    “是叶延冰和冯仑吧?其他人担什么心?”龙谦笑道,“他们没提出山找刘当家?”

    “老冯有点那个意思,但姓叶的反对。”王明远说,“我是听别人说的,叶延冰认为你会有全盘的考虑。”

    “他倒是信任我。”龙谦笑笑,“你们的想法很对,很好。明天我会当众宣布编队情况,六队的人不动。这样他们就放心了。紧接着,咱就好好练兵,只要官军给咱时间,咱就专心练兵。你们俩,要带头,知道吗?”

    “放心吧,队长。我俩绝不会丢你的人。”两人齐声应道。

    第二天上午,龙谦再次集合全部人马于光明寺前。

    “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重新编队,谁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会和大队会合,为了保证我们这支小部队的生存,必须进行重新编队。”龙谦冷冷地看了眼队伍,果然,叶延冰和冯仑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态。

    “编队很简单。全队将整编成五个小队加一个内卫队,鲁山,一小队队长,宁时俊为副队长;王明远,二小队队长,程二虎为副队长;封国柱,三小队队长,古小林为副队长;叶延冰,四小队队长,冯仑,五小队队长。另外,宋晋国为内卫队长,江云为副队长,孙娟等七个女兵编入内卫队﹍﹍对于士兵们,原来的编制不变,原来是哪个小队的,还在哪个小队,明白了吗?”

    “明白啦。”下面响起欢快的声音。

    龙谦的整编方案让叶延冰和冯仑将提着的心落在了肚里。自突围开始,龙谦显然有意保护着六队的残兵。而六队的士兵们在这几天里对龙谦已经彻底的服气了,即使龙谦将他们大乱编入八队的三个小队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反对。但现在龙谦却表现出一种大度,这让叶、冯二人深为满意。

    “大家可能不晓得内卫队是干什么的,”龙谦在队列前踱着步,“内卫的职能很多,哦,也就是差事很多,当前主要的就是搞好大家的后勤。没有好的后勤,五个小队就打不好仗。除掉老宋和江云,我还要抽一些人充实内卫队。下一步抽到谁,不准讨价还价,咱们是军队了,不是民夫,必须令行禁止。”

    看大家的反应正常,龙谦接着说,“刚才说到打仗,大家不要忘了,我们只是暂时安全了,官军会不会再上山,我不是袁世凯,也不是曹锟,说了不算。”

    底下笑起来。

    “仗肯定是要打的。所以,所有的人,包括内卫队的人,都必须保持jǐng惕,加强cāo练,随时准备打仗。但是,只有将兵练好了,才能在今后的战斗中存活下来,壮大自己。那种认为官军走后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睡大觉的人,脑袋很快就会搬家。我将拟定训练计划,亲自组织你们严格训练,原来八队的人马上就会知道,下面的训练比起你们原先接受过的训练要难的多,严厉的多。原先六队的兄弟们也要适应这个变化,迎头赶上来。这里我要强调一下,不准再分什么六队八队了,至少在与大队会合之前不准提。咱们都是一家人了,都是蒙山军的兵了。”

    “请龙队长放心,我们绝不会违背队长的命令。”叶延冰大声道。

    “好,好。我相信大家,大家都是好样的!”龙谦满意地点点头,“明远,今天你的小队值更,楼子、五丈松和咄咄岭都要布哨。”五丈松是东寨东面一处险要所在,岗哨的事龙谦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遵令。”王明远抱拳行礼。

    “弟兄们,”龙谦冷声说,“我们先要做的,就是变匪为兵。可能你们中间有人想,自古兵匪一家,不过是一家吃着朝廷的俸禄,一家走投无路占山为王打劫生存罢了。但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兵就是兵,匪就是匪。兵与匪从来就不是一回事。”龙谦板着脸说,“以后有时间,我会给大家讲解兵与匪的区别。现在要做的,就是严格执行四条军规。如果适应不了我的规矩,山寨就不是他能待着的了!”

    所有人都认为,龙谦所定的四条军规,除掉不准玩女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让我们这支小部队看上去有点正规军的样子,我决定每人发两身我们从官军手里缴获的军服。”最后,龙谦笑眯眯地抛出了一个大家最爱听的决定。

    此言一出,官兵们顿时欢声雷动。很多人早已打上了那批军服的主意,式样威武,而且质地优良,特别是黄sè的皮靴,更是大家的企盼。之前大家脚下穿着的可是五花八门,有皮的,更多是棉布缝制的,一半人的鞋子早已破烂不堪了。

    “啥时候发军服啊?”鲁山大声问。

    “现在。各小队整队,到老宋那里换装。明天早上就要穿着新军服出cāo了。我跟你们说清楚,之所以发两身军服,是要大家有个换洗的,军服嘛,必须保持整洁,脏了就要自己去洗,谁的过于埋汰肮脏,谁就去内卫队给大家烧饭去!”

第四节练兵之始

    对于练兵,五个小队长——这是龙谦目前最核心的班底了,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土匪也需要cāo练,武艺是他们谋生的本钱。

    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一支快枪绝对要比一把大刀威力大。认识到现代军器威力的蒙山贼们都希望有一把好枪和一手好枪法。所以,当龙谦在宣布发军服并决定从次rì开始cāo练时,见识了龙谦出神入化的枪法的人们异口同声地赞同。

    发下来的军服马上就穿在了身上,几个小队长在互相欣赏。明知道不过是换了身衣服,但偏偏就是觉得对方有很大的变化。

    军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有组织纪律xìng的组织之一,特别是近代化军队尤其如此。军服是促进军队集团化和纪律化的有效手段之一,当一群毫无组织纪律xìng的平民穿上整齐划一的军服时,立即便有了归属感。

    “就冲着这身衣服,咱也得把兵练好。”封国柱笑嘻嘻对龙谦道。

    “是不是穿上军服就是兵而不是匪了?”龙谦问道。

    土匪们——山东地界惯称响马,其实也很忌讳“匪”,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称呼。不过话从龙谦嘴里说出来,大家都没什么反感。

    “当然。你看,咱军纪也有了,军装也发了,枪也人手一支了,自然是兵不是匪了嘛。”鲁山笑着回答。他领的衣服是最大号的,但穿在他身上还是有些紧的感觉。龙谦目测鲁山有一米八八左右的个头,比自己还要高一些。在这个时代个子普遍偏低的情况下,凛凛一躯的鲁山绝对是令人生畏的魁梧大汉。

    “是吗?穿上军装,扛起枪,就是军人了吗?”龙谦冷下脸来,“那我问你,为什么当兵呢?”

    “为什么?”简单的问题却将鲁山难住了,看到几个小队长也在若有所思,鲁山的脑筋转得也算快,“这个世道混账的很,俺当兵是为了不受人欺负。”

    “错。当兵的使命是为了不让国家受欺负,而不是为了你个人。”龙谦冷冷地回答,“这个问题不那么简单,你们还不明白。随着训练的深入,我们再慢慢地探讨吧。不过,就刚才我说的话,你们回去多想想,为国家和为自己,究竟有什么区别。”

    “是,我好好想想。”鲁山笑着说。

    龙谦知道鲁山是在应付,尽管这个家伙很聪明。很想给大家讲讲兵与匪的区别,但现在真不是时候。

    “从明天起,从最基本的素质训练开始吧。”龙谦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地五个小队长说,“作为我的五个小队长,希望你们能最先适应我的练兵方法,并且成为全小队的榜样。不然,你这个小队长当的就没滋味了。”

    “放心吧,龙队长,我们不会给你丢人的。”叶延冰也笑眯眯地回答。

    原先八队的三个小队长领教过龙谦练兵的特别,但六队却只是远远地看过,没有亲自领教。不过,叶延冰和冯仑都自认是好手,不惧龙谦的套路。

    当晚,龙谦将五个小队长叫到自己房里,拿出了一个手写的训练大纲,感谢大卫和天主教堂,让龙谦可以用铅笔在纸上罗列训练内容。

    龙谦没有对小队长和什长们保密,等龙谦逐条解释完毕,几个小队长面面相觑,包括王明远、鲁山和封国柱,脸上都写着再明显不过的疑惑。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不要小看它,照我的法子练下去,绝对会打造一支天下一流的jīng兵!”

    “龙队长,我不反对cāo练。可练这些,值得吗?”叶延冰问。

    “是啊,队列训练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鲁山问。

    跟叶延冰鲁山的疑惑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龙谦自信满满,“我最担心的是官军不给我足够的时间,而不是方法是否对头。”他逐一打量跟随自己已久的三个小队长,“之前没机会全套练下来,这次要补上。你们不要以为过去练过一些皮毛,实话说,过去练的那点东西,跟我的真正要求差的好远。”

    “练走步和跑步?”叶延冰和冯仑交换了个不信的眼神。

    他们不敢质疑龙谦的能力。这场战事爆发以来,八队展现了强悍的战力,足以证明龙谦练兵和带兵的本事。而从接手六队天门阻击阵地以来,龙谦更是展现了令叶、冯二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指挥能力。但令叶、冯二人深为不解的是,靠跑步练cāo就能打造出jīng兵?

    现在当然不是质疑的时候,六队上下目前的感觉是寄人篱下,八队的实力比六队强的多,还有蔡承禧临终前的交代,龙谦这个领导六队的人是必须认的。

    训练是从早cāo开始的,早cāo的内容简单而枯燥,那就是跑步。

    之前的蒙山寨是不出早cāo的,山寨也训练,以步队为单位进行。五花八门各行其是。主要是武艺方面的练习,shè击方面的训练因为枪支的短缺更由于子弹的珍贵而极少进行。只有头领们和几个队长有实弹shè击的机会,这次龙谦决心从基础的训练抓起,这几rì山下风平浪静,龙谦判断曹锟或者袁世凯暂时是放过他们了。

    蒙山军的全部人马,除却看守俘虏、设岗的小队,以及伤病号和七个女人,都在寅时三刻被喊起来,在龙谦的带领下跑cāo。路线是龙谦jīng心选定的,从光明寺出发,经天门,楼子到东裕,再跑回来,一个来回,大约是十八里山路。

    龙谦要求所有人都带上自己的武器。第一次跑cāo,能够跟上龙谦节奏的不到一半。其实这帮人跑路的功夫是不错的,至少一半人能跟上龙谦的速度。但跑步是有技巧的,特别是在要求携带武器的情况下。当背着步枪,空着肚子跑上十几里的山路,绝对不是件轻松事。

    跑cāo回来后,一小半已经jīng疲力竭,瘫倒在寺前了,让正在忙乎早饭的几个女人抿嘴偷笑。

    龙谦瞧瞧东倒西歪的队伍,大声下令整队,等队伍在小队长的吆喝下重新站好队,龙谦开讲,“瞧见了吧?像不像打了败仗逃回来的?这不过是跑了十几里路嘛,就成了这副熊样!”

    很尴尬。且不说人家目前是山寨之主,就是刚才的跑步,人家一直领跑在前,一步也没少跑。可人家现在军容整齐,就像刚穿戴好一样。至于装备,更是一样不少。不仅背着大枪,而且比其他人多了一条子弹带,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捡来的圆溜溜的石子——子弹都上缴了,也就没有必要背子弹带了。

    “我的训练法子极可能与你们原先的不同。练拳打枪当然重要,但跑步列队站军姿更是基础。基础不牢,房子就盖不结实,练兵的道理也一样。之前啊,有人不理解为什么要跑cāo。现在有些明白了吧?跑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负重长跑会增强体质和耐力,极大地增强心肺功能,善跑者的体质绝对强于不善跑步者,这项本领至少有利于你在危险的时候逃跑﹍﹍”

    下面发出笑声。一直跟在龙谦身后跑回来的冯仑也在笑,他注意到龙谦用黑布条缠住了小腿,显得jīng干利落。

    “刚才有人问为什么让背上空枪,这还用问吗?我们是军人,武器是不能离身的。为了逼近实战,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将子弹带里装上些石子。将来,你们身上还会增加东西,比如背包和水壶,这都是每个步兵必备的东西。至于怎么整理好东西,没别的办法,将身上该带的东西收拾利落就是了。我看就有人做的不错,回头你们可以请教下人家,看看人家枪是怎么背的……整体上,这次跑山最好的小队是一小队。最差的为三小队。以后每天我都会评出最好的和最差的。每十天做一个小结,对好的给予奖励,差的受罚,怎么奖罚,咱们商量着办。”

    龙谦接着讲技巧方面的问题,“跑步是有技巧的!要学会均匀地呼吸,学会分配自己的体力,训练与作战是不同的,训练一般都知道自己要完成的运动路线,那样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分配体力了。我注意到有些人一直看我的绑腿,这是一个跑步和行军的诀窍,将小腿绑起来,可以减少小腿的淤血,有利于快速消除长跑后的疲劳﹍﹍”

    “有那么神奇?”冯仑心怀疑虑,但还是决定自己也做一副所谓的绑腿玩玩。但这活计他却干不了,即使从老宋那里要来布,他也做不成像样的绑腿。不过很快龙谦就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我已经让内务组制作绑腿了,过几天大家就会每人一副领到手了。”

    ……

    早饭后是队列训练。龙谦首先从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转等简单号令开始讲解,示范每个动作要领。第一天从立正稍息开始,龙谦一丝不苟地指导着他手下的士兵们。仅立正一项就教了一个上午,每个要领都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讲解过后,以什为单位分开训练。

    之前八队是进行过队列训练的,但很快就被头领们所制止。龙谦也没有权力将其进行下去。但八队毕竟有些基础,做起来就比六队的人强的多。

    龙谦选出三个做的好的,让他们在队前示范,表扬了他们,并宣布会在晚餐奖励他们每人一张白面大饼。

    枯燥无味的队列训练一直练到午时,然后便是午饭时间了。

    冯仑一上午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第一是感到队列训练不轻松,之前有些小瞧这玩意了。第二是认为没什么用,做贼嘛,关键是练好武艺,立正稍息左右转齐步走有啥的意思?

    解散后他问龙谦,搞这些有啥意思?跑步大家还晓得有用,但这立正稍息有什么用呢?冯仑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当时便有几个人围了过来,想听龙谦解释。

    龙谦笑笑,“这个作用可大了。冯仑,我知道你练过武,扎马步肯定是练过的,为什么?”

    “为了下盘稳固……”

    “对的嘛。扎马步很累,但立正稍息也不简单。是不是?不要小看它,你按我的要求做,练上半个月再来谈你的体会。哦,就是你的感觉。”

    “弟兄们很想跟你学些实用的东西,比如你的枪法,你杀人的技巧﹍﹍”

    龙谦拍拍冯仑的肩膀,“放心。那些东西我不会藏私,都会传给大家,但这一关过不了,那些东西就学不好。”

    冯仑认为这是龙谦那惊人武技的入门秘法,决心认真练下去。

    但这项练兵大计刚刚开始,一件事情的出现打乱了龙谦的节奏。

第五节周毅回来了

    在训练开始后的第三天,终于有了蒙山大队的消息。五丈松的哨兵发现了情况,龙谦紧急集合起正在做队列训练的队伍,荷枪实弹上了东寨的阵地,最后是虚惊一场,上山的是自己人!

    一共跑回来七十七个人,其中还有几副担架。龙谦急忙将这些人迎进光明寺。他们都是跟随东路主力突围的,六个步兵队和缁兵队的人都有,唯独没有骑兵队的人,由负了伤的三队队长周毅率领重返蒙山,终于会合了坚持下来的龙谦的八队余部。

    周毅没有想到龙谦已经顺利返回了蒙山,瞧着比过去干净整洁的光明寺正院,心情异常复杂。

    从腿部负了重伤一路被担架抬回来的周毅口中,龙谦总算得知了大队的消息。

    他们果然在山下中伏了!大队顺利地下山,朝着预定的目标——蒙yīn前进,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上午行进至蒙山至蒙yīn的无名谷地时遭遇到官军的拦截。

    当枪声响起,指挥前军的孙德明和周花南寄希望于不过是小股的防营,于是组织部队强攻,但官军的枪打的很密,五、七两个步队在一刻钟不到便死伤了三四十号人,等炮声响起,周花南终于意识到占据了谷地两侧的不是一般的官军,而是与自己交过手的新军jīng锐,拉住了又暴怒不止的孙德旺,建议立即撤退回山。孙德旺不等做出决定,一颗开花弹在他俩附近炸响,孙德旺当即阵亡,周花南身负重伤,挣扎着下达了由七队断后掩护,掉头返回的命令,不久,周花南也因失血过多死了。两个步队乱哄哄地往回跑,与后续跟上来的部队挤在了一处,刘豫才问清情况,决定回返蒙山,但孙德旺不同意,认为回山不过是等死,而孙德明之死激怒了这位早已将当年勇武消磨殆尽的老寨主,决心为胞弟报仇,于是率领骑兵队——他最jīng锐的卫队冲阵,战斗又打响,限于地势,骑兵队在官军准确的shè击下伤亡惨重,连一处阵地也没夺下来,可怜蒙山寨的人马自从他们成立起就没有打过正规的攻坚战,哪里是占据地利并且有大炮助阵的官军的对手,孙德旺还没有摸清对手的兵力,后路乱了!当官军突然从他们的来路杀出,蒙山寨的响马们立即懵了,不到一个时辰,大队被打散,孙德旺被俘,刘豫才、农孟夫先后战死,除却少数乘乱攀山突围,蒙山寨主力就此覆灭。

    腿部负伤的周毅还算冷静,控制住了三队,乘乱杀出了重围,在山里转了几天,又会合了不少零星突围的伙伴,最终决定返回蒙山再做打算,这个决定是需要勇气的,最后证明周毅的决定是正确的。

    “大当家真的被俘了?还有其他几位当家的,真的都阵亡了?”龙谦关切地追问。关系到他的“篡权”大计,龙谦不能不小心一些,他知道孙德旺在蒙山寨的威信,如果大当家健在,他另立山头自立为王的计划就要做修改。

    “千真万确。我叔带前队,都说他阵亡了,我没见到他老人家的尸体……可怜我叔英雄一世,却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但刘当家死了我是看到了,”周毅左腿中了一枪,伤口已经化脓了,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大当家见情势危急,决定分路突围,三队跟大当家这路向北冲,当时还有二三百号人吧,但官军越杀越厚,而且洋枪很多,子弹密集的像雨点,弟兄们伤亡惨重,大当家崴了脚,让邱志成背着走,我看的很清楚﹍﹍但很快就找不到他们了,我腿上挨了一枪,战场上非常混乱,后来听到官军大叫:抓到孙德旺了,抓到孙德旺了……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带着弟兄们拼死冲进林子,和我在一起就剩下三队的三四十号人,我们躲了几天,躲过了官军的搜捕,估摸着官军肯定撒了大网,现在最安全的反而是蒙山了,于是往回折,路上又遇到其他几个队的兄弟﹍﹍最后汇集了百十号人,一些人信不过我,朝别处去了。”周毅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大致的过程,“龙队长,蒙山寨完了,真的完蛋了。”

    说完,周毅竟然大哭起来。

    龙谦心想,这个周毅还算有些谋略,晓得看上去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周队长,你别泄气,蒙山寨没有完。你在,我也在,手下还有一百多好兄弟嘛。先让我看看伤,别的以后再说。”

    让周毅平躺下,龙谦解开沾满乌黑血迹的破布检查了周毅的腿伤,面sè一沉,“必须你马上去医护所,子弹留在里面了,要马上动手术取出来,”吩咐赶紧将周毅送至医疗所。

    所谓的医护所设在光明寺西配殿。护理人员就是那七个jì女,但没有专门的医生。山寨本有三名擅长治理跌打损伤的医生,但都跟着孙德旺突围走了。

    龙谦看过周毅的伤,子弹仍留在腿里,不及时治疗的话铅毒会渗入血液,在这个时代就必死无疑了。思虑之后,龙谦决定亲自当一回外科医生。

    听说龙谦要亲自为周毅做手术,医护所门前聚集了一群人,更多的是跟随周毅回山的三队士兵们。

    “鲁山,借用一下你那把刀。”龙谦对站立一旁沉思的鲁山说。

    “哦,”鲁山随手将飞刀甩过来,刀光划出优美的弧线。

    飞刀在众人的注视下被龙谦稳叼住了刀柄。龙谦欣赏过这把鲁山视为珍宝的飞刀。刀长八寸,钢口极好,龙谦常借用这把锋利无比的刀去剃自己茂密的胡须。他怀疑这把造型怪异的飞刀来自境外,但鲁山坚持说这是他祖传之物。

    “孙娟,孙娟,”龙谦大声喊道。

    正在给伤号清洗伤口的孙娟从屋子里跑出来,“你叫俺?”

    只有龙谦这样称呼她,之前她们都有不雅的外号,但龙谦从未叫过她们的绰号。

    “马上要给周队长做手术,赶紧准备干净的纱布,哦,就是我让你准备的那些布条。另外,用盐水把周队长的伤口仔细清洗,一定要洗干净。还有,这把刀用开水煮一下,至少一袋烟功夫。对了,还有那个从平邑寨带回来的玻璃针管,放在开水里煮上十分钟。哦,就是两袋烟的功夫。”

    孙娟已经懂得手术的含义,“啊,周队长回来了?”

    龙谦没有回答,对走进医护所的孙娟背影喊道,“给我准备洗手水。”

    “哦,哦,”孙娟一叠声答应着。

    “龙队长会医术?”跟周毅逃回蒙山的原三队一个小兵惊奇地说,大概这小子是周毅的亲兵,叫傅三狗,刚才就是他抬着担架将周毅送过来的。

    “我们龙队长本事大着呢。”鲁山说。这几天龙谦给八队的伤员们至少做了五个外科手术,对于龙谦层出不穷的本领,八队的“老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叫什么名字?”在等候孙娟准备器械的空当,龙谦问那个抬周毅过来的亲兵。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清秀,像个大姑娘。

    “俺叫傅三狗。”

    “多大了?上山多久了?”龙谦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影子,也是,蒙山寨数千人,自己上山时rì短,不可能记住所有的人。

    “十八。前年上的山。”

    “为什么上山?”

    “爹娘都死了,活不下去……”

    是啊是啊,龙谦心想,中国的百姓是最善良的种群,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谁会上山为匪呢?

    看周毅的状态,龙谦判定他失血甚多,龙谦想为先他输点血。好在从天主教堂拿回了这个明显是洋人的东西,是封国柱拿回来的,当初估计是看着好玩,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仔细洗过手,孙娟们也将手术前的准备基本完成了,龙谦将“观众”们都赶出去,只留下几个充当“护士”的女人。

    当龙谦用针管从自己手臂上抽血时,大家已经明白了龙谦这样做的含义了,周毅很感动,“龙队长,我﹍﹍”

    “不要说话!你失血太多。不输点血,怕你承受不住。”

    周毅所在的屋子没有其他的伤员,这是按照龙谦给医护所所定条例布置成的手术室,但聚着医护所全部的七名护士,这些前任jì女们听说龙谦要亲自开刀为周毅做手术,都凑过来观瞧。

    年纪仅次于孙娟的张红草长了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她紧张地问,“你要给周队长灌血?”张红草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孔圣人的教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将自己的血随便给人呢?

    “是,不输血他受不住。”拿过开水煮过的针管,龙谦找到自己的静脉,推入针头,在几个女人惊奇的注视下,深红sè的鲜血慢慢地充满了透明的针管。龙谦抽满一管,走进躺在床上的周毅跟前,用同样的方法在他右臂上找准静脉血管,将针管里的血慢慢地推注进去。

    “孙护士,你来,照我刚才的样子抽血。”接下来的工作,龙谦交给了孙娟。

    “怎么还要抽呀?”

    “刚才一管最多二十五毫升,最少要抽八管。不要嫌麻烦,下面你来吧。”

    孙娟不懂什么叫毫升,但会数数,“要八管啊?那要抽多少血呀……”

    “不要啰嗦!”龙谦厉声道,“还记得我说的医护人员的使命吗?医护人员在工作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是跟死神赛跑!快,这次你来为他输血!”

    “不,我做不来。”孙娟慌张道。

    “这是你们必须学会的课程,”龙谦正sè道,“快,周队长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

    孙娟不再推脱了。当血液慢慢充满了针管,孙娟的手就不抖了。手里的针管顺利地为周毅再次输入。

    一连为周毅输了八管血,龙谦松了口气,“把针管洗干净,好好保存。今后还会用得着。”

    “龙队长,这样灌血就行?”孙娟很仔细地看了整个过程。

    “应当叫输血。这是件很复杂的工作。不止是找准血管。关键是不能乱输血。记得我给你讲过,每个人的血质都不同。输血是让失血过多的伤员迅速康复的最好办法,但一定要注意不能将不同血质的血混在一起,那样会出人命的。还好,我的血不碍事。”龙谦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血质可以为所有人输血,但我不知道其他人的血质。这个方法,暂时还不能推广。”

    周毅被放在简陋的手术台上,龙谦吩咐将周毅绑了起来,“周队长,没办法,接下来会很疼,你一定要忍住。”

    输过血的周毅似乎缓过点气,依旧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的命是你给的了,你就来吧,我忍得住。”

    “给周队长一条干净的毛巾,让他咬住。”龙谦俯身仔细查看伤口,神情凝重,“孙娟你过来,看我怎么做,用心记。”

    屋子里还有其他由jì女而转变为护士的女人们,闻言都凑过来。

    “挤一堆干啥?给龙队长腾开地方。”孙娟呵斥同伴们。

    傅三狗蹲在殿外,听到周毅沉闷的哼叫,蹲在地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傅三狗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下,“起来吧,你们队长的命大概保住了。这几天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周队长吧。另外,听她们的吩咐,帮她们做事。”龙谦给周毅做完手术,出来透气,叫起蹲在地上发呆的傅三狗

    傅三狗站起来,又扑通跪倒,“小的给龙队长磕头,谢谢龙队长。”

    “起来,以后不兴随便跪人,除掉你的父母祖先,谁也不跪。”龙谦拉起了傅三狗。

第六节孙娟们一

    大队遇伏全军覆没,五位头领或俘或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山。这种消息根本封锁不住,要知道跟着周毅回来的可不是五六个人,而是七十来号人马啊,其中不乏有与六队或八队交好者。

    就在龙谦给周毅开刀取出子弹时,大队覆亡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了。

    山寨立即愁云惨淡,亲戚朋友的失去让山寨笼罩上悲伤的气氛。

    王明远在医护所门外等到龙谦,“队长,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将龙谦扯过僻静处,“队长,你应该带大家祭奠下几位头领以及阵亡的兄弟们﹍﹍”

    龙谦没说话,只是在王明远厚实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

    第二天早cāo时,龙谦将队伍集合于光明寺大殿前。大殿上已设了香案,摆上了宋晋国匆匆找来的祭品。除却孙德旺这个据说已被官军俘虏的大头领,其余四位当家的名讳已经写在粗糙的木制牌位上,按照顺序摆放整齐。

    大家都知道龙谦要祭奠几位归天的头领了。

    龙谦捻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上在香炉里,然后对着香案跪下,“几位当家的英灵不远,”龙谦哽咽道,“我龙谦在此带弟兄们发誓,一定生擒袁世凯,为几位当家的报仇雪恨!”

    殿外响起哭声。参加仪式的只是六队和八队的兵士们,六队是刘、周的老底子,对刘、周还有些怀念,哭声就是六队的人发出的。八队的情况更为特殊,对几位当家的感情实在是淡漠。八队的三位小队长在确认五位头领不会再回山后,心底反而暗自高兴。于是便有王明远的献计,以此来确立龙谦山寨之主的地位。

    在周毅回山前没必要这样做,周毅回山带来了王明远等盼望的“好消息”,却也带回来一个资历足以对龙谦构成威胁的人,那就是周华南的侄子,三队队长周毅。

    周毅带回山的人没有要求跑cāo,不过一些人闻讯也过来了。

    仪式很简单,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报仇雪恨的承诺是凝聚土匪人心的有效手段之一,但今天的仪式显然有更多的含义。至少,山寨目前“名正言顺”地归龙谦了!

    “弟兄们,大家想报仇的心情我理解。但眼下最当紧的就是练好兵。只有大家练好本事,才有机会为几位当家的报仇雪恨。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晓得,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命令,除掉放哨的步队,继续早cāo!”

    龙谦跟着队伍离开大殿,开始了“跑山”。跟随周毅回来的士兵们心情复杂地看着八队和六队的兵士们按照小队整队,全副武装离开了广场,而龙谦背着支洋枪跑在了最后。

    “龙队长这一手玩得好。”一个跟着周毅回山的士兵对自己的小队长曹敏忠说。

    “别乱说。当初人家八队可没有熊包,愣是顶到了天黑。”曹敏忠瞪了部下一眼。

    ……

    “你小子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贱女人啊?”孙娟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地盯着傅三狗。

    “没,没有。”傅三狗面对怒气勃发的孙娟,结结巴巴答道。

    “我可是龙队长任命的医护所长,而你,而你是龙队长留在医护所的人,是我的手下!你敢不听我的话?你不怕龙队长打你军棍?”

    孙娟的话引起一阵笑声,都是住在医护所的伤病号们发出的。

    傅三狗面对一帮伤病兵的嘲笑,觉得非常丢人。但他不敢顶撞孙娟这个泼辣的娘们,讪讪地笑着说,“哪里啊,俺不是按你的吩咐办了嘛。”

    说完傅三狗还是乖乖地去清理医护所的卫生了。刚才孙娟检查,发现傅三狗偷懒,责令他返工,傅三狗不服,于是发生了上述一幕。

    孙娟的话没错,她真是龙谦任命的医护所长,医护所的人(除掉七个女人外就是临时抽来照顾重伤号的兵士)都归她管辖。这是龙谦明确的规定,不听孙娟的话,就是违反军令!就要受到处罚!

    即使是周毅的亲兵,傅三狗也不敢冒违反军令的危险。

    孙娟有些得意。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自从龙谦毫不留情地教训马面后,现在没有人敢来医护所撒野了,八队的人不敢违抗龙谦的命令,其他队的人在龙谦干净利落地教训了跟随周毅回山的马面后,就没有人再来sāo扰医护所的女人了。

    马面是二队的老人,曾是咄咄寨的常客。惯匪出身的马面姓马,真名谁也不知道,因为长着一张马脸,便被孙德明叫出了马面的外号。这小子心黑手狠,武艺超群,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原先的时候,只有孙德明能降住他,连二队队长的面子也是想给就给,不愿给就不给。算是原蒙山寨的数得上的人物。

    马面回山后听说jì寨活下来的女人都被龙谦收在光明寺,说是当什么医护兵,其实还不是供他一人玩乐?八队的那些家伙怕龙谦,马脸是谁?怕过谁?于是马脸便来到医护所,点名要七个活下来的女人中长相最美的黄玉陪他。黄玉在咄咄寨时就算他的相好,马脸挣点钱多是花在她身上了。

    马脸在这边叫嚷,黄玉却躲着不见。孙娟闻声出来,呵斥马脸不准乱来,我们不是以前的婊子了,是龙队长正式任命的护士!马脸当然不会理会孙娟这个老婊子,而龙谦留在医护所负责维持秩序的古小林也被马脸一掌打翻在地,急着跑去报告龙谦了。龙谦赶来后马脸已将黄玉压在身下了,龙谦一把将他从黄玉身上拉起来,一脚将其踢出了门外。

    “起来,我教会你怎样尊重女人!”孙娟和其他女人跟着来到门外,于是她们看了一出jīng彩的打斗。

    马面当然不甘心丢这个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他蹦起来便朝龙谦扑去。孙娟紧张地看着两条大汉撕斗在一起,不知怎的,龙谦就钳住了马面的膀子,马面嘶哑咧嘴地挣脱不开,被龙谦扭转身子,一脚踢在其膝弯处,马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捆起来,打四十军棍!”龙谦喝令。

    八队的两名士兵冲上来摁住了马面,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打军棍是蒙山寨最常见的处罚,如果当真打,四十军棍就可以将一名壮汉给废掉,执行军法的封国柱拿眼去看龙谦,见龙谦对他点点头,立即明白了龙谦的意思。

    四十军棍打得惊天动地,但观刑的士兵们清楚,龙谦是手下留情了,若是真打,二十棍不到就可以将人打昏,马面哪里还能喊叫到最后?

    山寨是个拳头为大的世界,龙谦狠揍了马脸,自然慑服了其他对孙娟们蠢蠢yù动的人。

    自龙谦将傅三狗留在医护所帮忙,傅三狗尽心尽力地照顾周毅,但对孙娟下达的命令则明拒暗拖,不当回事。医护所的一些活是需要些力气的,孙娟免不了会使唤力气比她们这些女人大的多的傅三狗,但这下子惫懒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孙娟。

    从下贱的,任人践踏的jì女变成救死扶伤的护士,孙娟及她手下的六个女人都觉得自己有了做人的尊严。在龙谦的严令下,八队的兵没人再敢调笑这些曾经是大家共同玩物的女人们,对她们的称呼也一律按照龙谦的要求,叫孙护士,张护士……龙谦给她们解释过护士二字的含义:护就是护理的意思,这是指你们的工作。士是有专业知识的人的统称,合起来就是有专业护理特长的人员。

    孙娟们喜欢这个称呼。孙娟听说过士农工商四大类人,那里面没有下九流的地位,jì女怕是要排在下九流的最末端了。现在龙谦给她们“士”的待遇,这简直让她们感激涕零。多愁善感的张红草竟然为此痛哭一场。

    姐妹们都非常盼望龙谦来医护所,非常喜欢听龙谦讲关于医护的学问。从龙谦那里,她们知道了消毒,细菌,营养以及人体骨骼、内脏、血液等一系列她们闻所未闻的东西。可怜的她们竟然以为人记东西是靠心的,现在她们懂了,心应该叫心脏,是全身血液的供应之地,那些心室心房太深奥了,搞不懂,但算是知道了想事情是靠脑子,不是心。当然,她们并不是不知道脑子的存在,有时也会说谁谁脑子灵之类的话,但是心这个神圣的东西不过是供应血液人体血液的器脏而不是承载感情记忆的东西,还是让她们感到震惊难以接受。

    但是,对于任何人,即使是未受教育的愚氓,最能说服其的就是事实。这段时间,伤患满营的医护所给了她们认识人身体结构最好的机会。她们是jì女,并不在意看到男人的身体,包括他们的生殖器官。或许那些器官在她们昔rì的皮肉生涯中还以另一种方式见识过。而龙谦似乎铁了心要将她们培养成真正的护士,所以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们传授他所知道的医护知识,当然不能离开人的身体结构空谈。外科尤为如此,当她们初步理解了人的骨骼,内脏,她们便更能够接受龙谦所说的东西并印证其正确xìng。比如发炎就是病菌侵入人体造成破坏,从外表到内部都有其症候,消炎就是杀死那些破坏人体机能的有害细菌。所以医护所最讲究的就是卫生,应该最大限度做到卫生,这些保持卫生的方法也让她们大为赞叹。龙谦传授的知识征服了这些身处社会最下层的女人们,她们简直想不到,勇猛多智临危不乱的龙队长竟然懂得这么多的东西!

第七节孙娟们二

    蒙山jì寨活下来的七个女人的头领无疑是孙娟。其余六人都将其当作大姐。孙娟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但她的年龄只有她自己知道,连最要好的姐妹也没有告诉。不公平的是,她却了解其他姐妹的情况,从这点讲,孙娟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jì女最在意的大概是自己的容貌,但容貌和年龄总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如果在蒙yīn的海棠馆,年过三十的她干这一行已经吃力了,但在山寨是个例外,在这个强盗云集的地方,女人属于稀缺资源,响马们并不十分在意女人的年龄,他们只需要女人的身体,用来发泄yù望。

    孙娟的出身是她最大的秘密。山寨的人都知道她原先是蒙yīn县城中的jì女,三年前,有个富户派人雇了会唱曲子的她和黄玉去庄子里待客,两辆车子,两个女人及牲口被劫持上山,押车的男人却被杀掉了。

    然后她和黄玉就成了蒙山jì寨的女人。

    姐妹们只知道孙娟仗义,却不晓得孙娟出身官宦之家,她祖籍江苏,算是地道的江南女儿,身为七品县令的孙父在河南为官,被人举报曾私通捻贼,案子查了一年,证据确凿,孙家散尽家财最终还是没有扳回官司。父亲被判斩立决,妻妾子女被没入奴籍,那时她才五岁,是刚刚形成技艺的年龄。她只记得母亲最后对她说,父亲是被同僚陷害的,具体的情形,母亲也说不清楚了。

    在特殊的环境下长大的孙娟xìng格极为复杂,母亲姨娘先后失散,不知所终,她被卖入娼寮学习高级jì女的技艺。这方面她倒是学得很认真,但她刚强的xìng格又不适合她所从事的职业。从她十三岁被破瓜到三十三岁间的二十年中,所受的毒打侮辱折磨只有她晓得。

    一方面认命了,自己就是被千人踩万人踏的贱命,另一方面却不甘心就这样卑贱地过一生,企盼着有朝一rì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生活,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

    孙娟庆幸她那天响应八队的要求到咄咄寨的厨房帮宋晋国等人烧干粮。如果不是那样,她无疑会死于邱志成那个恶棍的刀下。想到那几个不幸的姐妹一会儿工夫便被那帮心黑手辣的恶棍们屠戮一尽,即使已过了半个月有余,孙娟仍冷汗淋漓。

    为什么会叫了几个听话的姐妹去厨房,当时完全是下意识。官军打过来的消息她是知道的,隐隐的有几分企盼,落在官军手里会比现在的rì子好,是她们共同的感觉。谁能想到孙德明那个无耻的老狗会对手无寸铁的女人动了杀机呢?

    如果不是怀着对八队龙队长的尊敬,她或许不会接受宋晋国的邀请,那么,她现在已经躺进冰冷的泥土,变成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腐烂,直至化为泥土。谁会知道她三十三年的生命中的故事?即使怀着对龙队长所谓的尊敬去帮忙了,如果没有龙队长的仗义和勇敢,她一样会死于邱志成刀下,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自龙谦救下她,她就决定以后一定跟着那个男人,尽她的所有去报答他。不仅如此,她还希望其余六个姐妹也认识到这点,应当与她有着一样的心思。所以,在龙谦回山后让大家选择离开或者留下,孙娟发现黄玉和另外一个有离开的意思,她立即制止了,她使她们的头,她一个眼神递过去,她们完全看得懂并且会无条件执行。

    再后来的rì子完全证明了孙娟的判断,只有在龙谦的羽翼之下,她们才能获得原先根本就没有的自尊!

    现在,因为有孙娟的作用,女人们均以不折不扣的态度完成龙谦交办的差事。让她们照顾伤号,她们就照顾伤号,让她们清扫清洁医护所,她们就清扫清洁医护所。孙娟成功地消除着她们身上已经烙上的jì女的烙印和不良嗜好,孙娟要大家勤快,干净,不再是婊子而是女兵。

    因为有孙娟的影响,她们对于龙谦传授的东西越来越认真理解并努力完成。带来的变化就是医护所的一切越来越规矩。最令伤病号们满意的是医护所越来越干净,衣服换的勤,被褥常带着太阳的香味,屋子里也越发整洁。

    她们憧憬着龙谦给她们描述的一切:将来会成立正规的医院,有各种分工明确功能完善的手术器械和护理专用工具,比如消毒,比如消除炎症,比如输血输液,以挽救无数应当挽救的生命。

    闲暇的时候,她们喜欢悄悄地议论龙谦。讨论龙谦所说的一切。虽然龙谦来医护所的时候跟她们说的多是有关医护方面的问题。但龙谦偶尔还是会讲一些医护意外的东西,比如各地的风土人情。他在跟伤病号们聊天时,谈的最多的就是伤病号的家乡。蒙山的兵绝大多数是山东人,而且以沂州、曹州为多。但是还是有少数外省的,直隶人,山西人,还有好几个安徽人。那些安徽人多是跟二当家刘豫才上山的。

    孙娟们惊奇地发现(龙谦与伤号们聊天时并不避她们),龙队长似乎去过很多地方,跟所有不同老家的人聊天都能说出对方家乡的一些事情,比如名胜,比如饮食,这足以证明他去过哪些地方。孙娟们还惊奇地发现龙谦自称他是山西人(原来他不是山东人),但离开家乡很久了。这让孙娟们意识到龙谦的口音与大多数人有区别,他的口音显然不是山东话,可笑的是她们因为完全可以听得懂龙谦的话竟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孙娟发现姐妹们在休息的时候总是不免悄悄议论龙谦。孙娟自己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身材高大,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剽悍男人。人们总是会牢牢记住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孙娟清楚,改变了她和劫后余生的其余六个姐妹命运的人就是龙谦。如果不是龙谦在屠刀下将她们救下来,她们早已和那些死去的姐妹一样埋入了黄土堆中,甚至没有个标记。她们这些苦命的女人来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走了一遭,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就像一缕清风拂过,没有人会记得她们,甚至包括她们的父母,她们的兄弟姐妹。她们虽然是卑贱的婊子,但她们还是渴望活着,恐惧死亡。虽然rìrì经受着蹂躏,总是在心底期盼有一天会zì yóu,命运会有改变。或者在心底对自己讲,这辈子遭罪被人作践,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孽,用这辈子的苦难,换得下辈子的幸福。如果没有这种期盼,她们中的很多人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冥冥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改变了她们命运的人,而且这个人真的将她们当人看。在官军未攻山前,他是山寨里唯一一个有机会去jì寨寻欢但从来不去的头领。

    山寨确实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各种消息总是会传到jì寨里来,她们如果留心,绝对是山寨容易获得更多消息的那类人。有人说他那方面不行,所以他不来咄咄寨快活,一度时间她也是这个传言的相信者,但自从他带人出现在jì寨,将她们从邱志成刀下救下来时,她就知道那个谣言对他是多么恶毒。因为怀疑他是不是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是很可笑的,只要看一眼他的魁梧身板,望一眼他男人气十足的五官和黑森森的胡子,就不会相信那些鬼话。

    自从龙队长招收她们参军——这个词最近总是频繁出现,孙娟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以为不过是愿望的企盼是如此的近。伤号们在跟龙队长聊天时,关心的最多的就是官军是不是还会来。龙谦对伤号们说,外面的世界乱的很,有数的新军怕是顾不上我们这几个人了,他们或许知道我们回山了,或许不知道,但这都不打紧。等我们把兵练好了,就会离开蒙山,去外面闯出一番属于咱们的天地。我可不像原先的几位头领,占住这座山就满足了。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早些恢复好参加训练。

    孙娟们惊恐地发现了龙谦根本不相信神鬼,人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灵魂,既到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所谓今世造孽下世偿还或者今生修善下世报不过是当官的欺骗人的鬼话。

    孙娟们最近作出了识字的决定。老师自然是龙谦。起因是因为她们总将洗好的衣服搞混,都是一样的军装,很容易搞混。伤病号的衣服是由她们来清洗的,但不给其他人洗衣服,这也是龙谦的规定。他带头执行,孙娟曾几次要龙谦将脏衣服拿来,但龙谦从来没有让女人们洗过一次。

    龙谦教给孙娟们一个不会搞混衣服的办法,那就是在洗好的衣服上别上一个写着伤病号姓名的布条。但孙娟她们都不识字,这个办法便行不通了。龙谦说没关系呀,谁也不是天生就识字的,你们可以学嘛。

    我们可以识字?孙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不行?我来叫你们,龙谦找来一张纸,问清楚七个女人的姓名后将她们的名字全都写在纸上:孙娟、张红草、黄玉﹍﹍

    龙谦对孙娟说,我这个字是简体,和现在社会上通行的字有些区别,有的字呢,看起来不一样,但读音是完全一样的。比如你的孙字。不过没关系,简体有优点,笔画少,好认也好记。你们先将自己的名字认下,记住,会写。然后再慢慢地认别的字。我很快就会办一个识字班,你们也可以参加,每次认上三个字,一年就可以学会一千个字,一般的问题,比如写个纸条,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我们识字有什么用呢?黄玉怯怯地问。

    有什么用?用处大了!识了字,就可以看书读报,就可以明白很多你们原先不懂的道理,最少可以给家里写信吧?我不知道你们原先的身世,但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都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慢慢地,会打听到你们家人的消息,自己写一封信过去,告诉他们你的情况,将来有机会,就可以回家了,多好!

    为了这句话,黄玉嚎啕大哭起来。黄玉的哭声带动了其他女人,七个人都蹲在地上大哭。也是的,身为下贱的jì女,每个人都有一本血泪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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