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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节平叛六

    俘虏刘道一的是骑兵标一连九班的张贵生。

    “哈哈,倒是有点骨气。”张贵生的马刀敲掉了刘道一手中的短刀,也敲碎了刘道一小指骨,剧痛让刘道一破口大骂,“有种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老温,这个家伙像是个当官的,去给他包下伤口。”骑在马上的张贵生看到了刘道一淌着血的右腿。

    老温叫温发明,是九班副班长,答应一声下马,与一个叫邢富的士兵摁住刘道一检查了他身上没有其他武器后,用挎包里的绷带给刘道一腿上的伤口扎上了。包扎的是邢富,一心求死的刘道一挣扎大骂,被温发明甩了两个耳光后不吭气了。

    “你是军官还是士兵?士兵带走,军官就地处决。”张贵生操着山东话大声问。

    万念俱灰的刘道一连猜带蒙搞懂了张贵生的话,“老子是军官,龟儿子的,你杀了老子吧。”

    “哈哈,我就猜到你是个领头的。放心,俺们蒙山军不杀俘。”张贵生开心大笑。

    骑兵标跑了一大圈冤枉路,等赶到战场,战斗基本成了抓俘虏竞赛,被十七标击溃的义军分成了好多小股,拼命往南或往西逃,骑兵标以连为单位,展开搜索网捕俘。这是九班今日的第二场战斗,已经抓了七个俘虏了。

    “如果真是个大官,咱们就有奖金花啦。”温发明用绳子将刘道一双手绑上,像拎小鸡一样将刘道一拎起来放在邢富的战马上。“兄弟,你且当会儿步兵罢。”

    “瞧他年轻轻的,不像是大官。”邢富道。

    “年轻就不是大官了?谁告诉你的?咱蒙山军的首领们有几个老汉?哈哈,如果他是同盟会就好了。喂,你是同盟会吗?”温发明用另一根长绳子将刘道一绑在了马鞍上。

    “蒙山军?你们不是北洋第五镇?”忍着两处剧痛的刘道一忍不住问。

    “嘿,你知道第五镇?看来你真是个人物。告诉你吧,第五镇就是蒙山军,蒙山军就是第五镇。我们是第五镇骑兵标,打下分宜的是十七标,告诉你也没啥了。兄弟。忍着点吧。回去就给你上药。”温发明见鲜血从绷带里渗出来,“说不定子弹还留在里面呢。班长,咱们是不是回去?”

    带了七个俘虏,只能回去了。张贵生骑在马上瞭望了一气。一挥手。“回。”

    半路上遇见了连长崔平山,“抓了几个?”

    “七个。其中一个像是个军官。那小子竟然知道咱们是第五镇。”

    “是吗?千万别弄死了。赶紧交给情报处的人。”崔平山笑着说,“刚才接到命令。司令已到分宜,要我们从这里直插宣风镇,赶紧吧。”

    宣风镇在袁州以西,被绑在战马上的刘道一心里一惊,袁州被打下了?他很想问一问,但忍着没有说出口。

    颠簸了十几里地,刘道一几乎要昏迷了,终于到了骑兵标的老营——涧富岭北麓的一个大村子。刘道一被解下了战马,马上被送进医护所,军医剪开他鲜血浸透的裤子,立即为他做了手术,取出了嵌在腿骨中的子弹,他肿胀的右手小指也做了处理。刘道一惊讶地发现第五镇部队野战医护所竟然给他用了麻醉针剂。所以,在为他腿部手术的时候,刘道一倒是没有受罪。

    刘道一被抬下手术台的时候,迟春先与情报处一个军官赶来了,“你们说的就是他?来,叫他进来辨认一下。”迟春先对自己的卫兵命令道。

    被押进来的是余格,他也被俘了,在情报处那名军官冰冷的目光盯视下,余格看着刘道一点了点头。

    “没卵子的东西!”刘道一破口大骂。但心里恐惧起来。余格的指认摧毁了刘道一最后一点幻想,余格知道自己是同盟会,清廷对同盟会员会怎样,刘道一心里一清二楚。死有时候并不怕,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将要忍受那些传说中的酷刑却让刘道一感到恐惧,他想到了还在东京的哥哥刘揆一,哥哥无论如何不会知道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吧?

    “失敬,失敬,原来真是同盟会的人物。”跟情报处军官低声商议了几句话之后,迟春先回到躺在担架上的刘道一跟前蹲下,“刘先生是吧?不要紧,挨一枪不会死的。我这就将你送分宜,俺们司令可是点了你的名呢。来呀,给刘先生搞点饭来。饭后立即送走。”

    “你们司令是谁?”刘道一终于开口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迟春先站起身,对跟进来的一连长崔平山说,“老崔,你狗日的立功了。你带一个班,不,带你的一连跟萧参谋护送刘先生去司令部。”

    “是!”崔平山漂亮地打了个立正。萧参谋就是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情报处军官。

    刘道一没有吃饭,他也吃不下饭。重新被抬出医护所上路时,刘道一发现外面的空地上蹲了一大片义军的俘虏,在几个持枪的清军看押下正在吃饭。他们看到了自己,眼神中带着迷茫和同情。

    刘道一被抬上一辆驴车,身上还给他盖了一张灰色的毯子。一群骑兵簇拥着他上路了。他闭上了眼睛假寐,心里盘算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打定注意,即使将他折磨成一堆碎肉,他也不会交代同盟会的一点的秘密出来。

    天黑的时候,刘道一一行顺利进了分宜县城。躺在骡车上努力仰起脖子去观看县城情景的刘道一并未被押送他的士兵制止,只见城里几乎成了兵营,到处是成队的官军,也不知驻扎了多少部队。联想到所听到的关于他们骑兵向袁州以西进兵的消息,这多的官兵留在分宜。难不成袁州尚在义军手中?

    刘道一被送进了设为司令部的分宜县衙。从骑兵手里转到了警卫部队手中。刘道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随便他们摆布吧。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着马灯照了他的脸部,跟萧参谋嘀咕了几句,“先把他送医院复查伤情。”军官对手下交代道。

    刘道一又被转到了医院——就在县衙前院,不过规模显然比骑兵部队那个医护所大了许多,好几排房子都灯光明亮,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特殊的气味,猛地想起在日本的医院探视朋友时就是这股味道。竟然有许多女兵在忙碌,这些身穿第五镇军服的女兵让刘道一感到吃惊,想不明白官军中竟然编了女兵。

    他被抬进一间灯光雪亮的屋子。重新抬上摆在当地的手术台。腿部绷带再次被打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兵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没有问题,包上吧。”接着他被抬进了后院。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一格卫兵持枪站立在屋角看着他。很快。一个勤务兵模样的小兵给他打来了饭菜,“喂,吃饭吧。”

    看了一眼。见是一碗肉汤,三块大饼,还有一小盆肉,说不出是猪肉还是马肉。

    “吃就吃。”刘道一心想,“老子要填饱肚子再上路。”于是将这份还算油水大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屋子里那个持枪的士兵始终警惕地看着他。刘道一却不去看那个兵。吃过饭的刘道一躺在松软的床上,拼命克制着不断袭来的倦意,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在确认自己同盟会的身份后,活下来的可能就极小了,他很清楚。

    就在他将要睡着的时候,靴声橐橐,几个人进得屋子,刘道一睁开眼睛,见为首的一个大个子军官摘下了军帽,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认识下,我叫龙谦。新军第五镇统制官。”

    “龙谦?第五镇统制官?”刘道一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人的职务他听清楚了。关键是他说了一口北京话,刘道一可以不费力地听明白。

    “怎么?听说过我的名字?”龙谦在欧阳中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对着躺在床上的刘道一的脑袋。

    想起来了。在东京时,他曾听哥哥刘揆一与黄兴数过国内新军的将领们,确实有这个龙谦。

    “刘先生落到这步天地,有什么想法?”龙谦笑眯眯地打量着满脸污秽的刘道一。

    “没什么想法。唯有一死而已!”

    “为什么刘先生认为我会杀掉你?”

    “鞑子的走狗!我问你,你是汉人还是鞑子?你还记得你的祖宗吗?”

    “我是中国人。我知道我是炎黄子孙。”龙谦依旧笑眯眯的,“刘先生,想必你不知道眼下的战局吧?之峰,你给刘先生解释下。”

    王之峰从暗影里闪出来,轻咳一声,“继分宜之战后,我军主力西进袁州,经过两场并不激烈的战斗,歼灭叛军4000余人,俘虏匪首魏宗铨并缴获了叛军收集的辎重粮草。现在袁州已被我军包围,现在基本确认龚春台及蔡绍南均在城中,估计袁州城里的叛军总人数不足3000人,粮弹两缺,甚至不需要驻扎分宜的部队了,战斗很快就能结束了。”

    魏大哥也被俘了?刘道一料到了起义已经失败,但亲耳听到了对于战局的分说,他还是感到心如刀绞。

    “刘先生为什么不说话?”龙谦问道。

    “你们拿着如此精利的武器,屠杀几乎手无寸铁的义军,姓龙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说的好!所以我才来见刘先生。大家都是中国人,我的部队对于打自己的同胞没什么兴趣,为了袁州城下不至于再产生更多的死伤,需要刘先生的合作。”

    “要我劝降?做梦!”

    “看问题要用多方位多视角去看。你认为他们不投降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所流的血,总会唤醒更多的百姓。你们可以扑灭这一次起义,但你们不能扑灭更多的起义。”刘道一坐起来,目光直视着龙谦,“我说的对吧?”

    “但是我还是不希望流更多的血。每一位战死者的后面都有一个家庭,有父母妻儿,兄弟朋友。而且,包括你刘道一在内,活着,总能为家庭,为国家做更多的事。我说的对吧?”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人有舍生取义者,你作为满清鞑子的走狗,祖宗的明训早就忘光了吧?”刘道一冷笑道。

    “好一个舍生取义!大道理我们可以慢慢辩论,不急于一时。朝廷平定湘赣暴乱的部队不止第五镇一支,告诉你吧,湖北新军第八镇主力已经进抵萍乡了,如果他们出现在袁州,有些事我就不好办了。”龙谦接过欧阳中递过的茶杯喝了几口,“刘先生,鄙人很钦佩你舍生取义的劲头,对同盟会的宗旨也有所了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只要你们放弃抵抗,第一,除掉你,龚春台及蔡绍南等数人,其余义军官兵,我将全部释放!有病有伤的,我给予治疗,回乡没有盘缠的,我发给路费。当然,愿意加入我军的,我亦表欢迎。第二,你们几个,不管是同盟会还是洪江会哥老会,我一个不杀,暂时扣在我的军营,待局势平缓,我亦释放。这样的条件,你认为算不算有诚意?”

    “你不杀我?”乍闻此言,刘道一吃了一惊。

    “哈哈,刘先生,如果我要杀你,何苦这样对你?”

    “你不过是怕我死了不好向你的满清主子交差!”

    “既然刘先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瞻前顾后?连打一个赌的勇气都没有?我的话算不算数,很快就可以验证。不过没有时间了,我已命令袁州方向的部队做好攻城准备了,因为张彪的部队已经朝袁州开进了。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同意我的建议,你就想一个办法,说服袁州城中的义军放下武器。明天早上你这里没有我希望的答复,我只好下令攻城了。因为如果张彪参乎进来,蔡绍南,龚春台,一个也别想活。来呀,将魏宗铨带来,让他俩好好合计一番。不要听他们谈话,让他们充分交流意见。”龙谦说完起身走了。

    刘道一与魏宗铨合计了半宿,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等天亮,刘道一便将王之峰喊了来,“可以按照你们龙统制的法子,不过,我们要亲自进袁州。”

    “刘先生,你腿脚不便。还是写一封信吧。蔡绍南跟你同为同盟会,想必认得你的笔迹。魏先生可以带你的信去袁州,我这就安排。”王之峰微笑道。(未完待续。。)

第十七节平叛七

    刘道一在得到袁州义军举城投降的消息后提出去袁州一趟,但没有得到允许,理由是他的腿上比较严重,“如果你不想成为一个瘸子,最好不要走动。”那个给他检查伤口的女军医对他说,“俺们司令最重军纪,别说杀俘了,就是虐待俘虏也不会的!你不是大俘虏吗?这几天虐待你了?”

    这倒是真的,绝没有任何的虐待。伙食很好,住的地方也很好。天气突然降温,医院还给他搬了一盆炭火进来,屋里阴寒之气顿去。他是湖南人,对于南方的冬天是习惯的。这盆炭火让他有一种不是俘虏而是贵客的感觉。

    而余格他们已经被释放了,余格临走前还来见了他一面,因为余格的指认,刘道一扳着脸没有理这个中队长。

    带他来分宜的那个萧参谋对他说,龚春台等人都活着,完好无损,他们马上就要来分宜了,你们很快就见面了。萧参谋给了他一叠油印的材料,有《告湘赣民众书》,盖着第五镇的大红关防。通告是晓谕百姓第五镇奉旨平叛,太后有好生之德,只追究首恶,胁从一律不问,除却龚春台等数人,其余参与者一律赦免,让被裹挟的百姓安心回家,现在叛乱已经平息,离家逃难的百姓可以放心返家一篇口语化的文章。要求袁州、萍乡数地父老不要受同盟会等乱党的唆使,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要管教自己的子弟勿要轻信乱党的谣言,更不要加入哥老会、洪江会等会党。以免自误一生。通报的最后竟然说,叛乱区域的村庄若是房屋或者财产受到重大损失,可以向县里申报,第五镇将根据情况给予补偿。

    “恶毒之甚!”刘道一晓得,这份通报给人看了,更加加速了起义的失败,用小恩小惠去收买百姓,却将帐记在了同盟会身上。

    萧参谋带给他的还有油印的《第五镇通讯》。这显然是一份军内的报纸,四版格局,因为报头下面有期数。看样子发行已久了。这份军报立即吸引了他。从中读出了许多军事情报,比如第五镇各部的驻地等军事秘密,他综合了带来的十一期报纸,梳理出占领袁州的是第九协的部队。而镇守分宜的是第十协部队。第十协的兵显然没有打仗。官军只出动一个第九协就将起义打垮了。报纸上报道了若干消息。某标某营某连某人抓获了某某匪首,某标某营率先登城立功,某营协助某某村庄的百姓获得称赞等。有一半的篇幅都是报道底层士兵的“事迹”的,这点令他惊奇。其中一期的头版刊登了龙谦的命令,晓谕全军严格遵守军纪,保持蒙山军的荣誉云云。指出这场叛乱给当地百姓的生活带来了很大困难,要求各部官兵除了尽力帮助百姓安顿生活外,还号召官兵捐出军饷救助困难百姓。士兵没有具体的要求,但营以上军官至少捐款三块大洋,营以下军官至少捐款两块大洋。龙谦自己捐款100大洋,所有款项交由军法监督处,尤其负责展开救助事宜……

    “可恶至极!”刘道一骂道。他不相信官军会自掏军饷帮助百姓,但这个消息肯定会迷惑很多不知真相的百姓。

    “姓萧的,”刘道一对一直看守他的萧参谋说,“你们龙统制专会吹牛!你们什么时候捐款救助百姓了?”

    “咦?我就捐了三块银洋呢。怎么,不信?”

    “哦?这么说来你官儿不小嘛。”

    “不,我是副连级,上面说可以多捐,我就多捐了一块钱。要看收条吗?”说着,萧参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盖着红印的纸条给了刘道一,“这是军法处给我的收条。”

    真是收条。上面清楚地印着“兹受到萧万祥捐助的助民款银洋三元整。”“萧万祥”及“三元”是用毛笔填上去的。

    原来他叫萧万祥。“不用怀疑了。司令一直教导我们要爱护民众,在山东时,我们常捐款的。”萧万祥收回了收条。

    “常捐款?”

    “是啊。军队所吃所穿所用,一切皆是百姓的血汗。百姓有了困难,军队自然不能置身局外不闻不问。”

    “为什么对军官有限制?而且,你们愿意?”

    “愿意。道理不是跟你说了嘛。至于限制军官最低捐赠,那是因为军官的军饷高嘛。刘先生,你现在相信了吧?我们蒙山军与朝廷的其他军队是不一样的。”

    刘道一确实感到了这支新军的很多新奇之处,但对萧万祥所说的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四天后,刘道一在他养伤的住所见到了龚春台和蔡绍南,以及持了他的信去袁州的魏宗铨。不过,魏宗铨的一只眼睛乌青着,精神萎顿。

    从他赶去袁州面见龚春台,商议着整编部队南下吉安,迄今不过二十余日,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就此失败了。没有想到,几位义军首脑是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既然你相信他们,你去跟他们说说,为什么还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蔡绍南红着眼睛对刘道一叫道。

    虽然出于保存力量的考虑,刘道一还是有些愧对战友,“他们抓了谁?”

    “他们说是他们打劫百姓,那是胡说!我身边的小毛子一直跟着我,打劫谁来?”蔡绍南恨恨地说。

    “你们说了不算?你们哄骗我?”刘道一大怒。

    “这个我不清楚。或许他们真的干了侵犯百姓的事。”萧参谋曼声细语地,“司令最重军纪,别说是你们的人,便是我军官兵,奸淫烧杀者,一律枪决。”

    刘道一被噎住了。这两天他拄着拐杖在这个萧参谋的看护下曾两次出了县衙溜达,分宜县城确实安静的很。街市照常营业,百姓们并无受到骚扰,这个他可以看出来。

    “小毛子根本就是冤枉的!”

    “咱们的人呢?释放了吗?”

    “大部分被释放了,”龚春台失去了以往的豪气,“刘先生,悔不该没有听你的话,早些南下就好了。”

    “第五镇已进江西,就算你们占了吉安又当如何?不过是多祸害百姓罢了。”萧参谋哼了一声。

    “祸害百姓的是你们!”蔡绍南冲萧参谋大吼,“滥杀无辜的是你们!”

    萧参谋别过脸去,不理会蔡绍南了。

    几个人喘着粗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见你们龙统制!”刘道一叫道。

    “俺们司令已经去了袁州。想见,以后吧。我带他们过来,是告诉你,俺们司令说话是算数的。”

    “算数个屁!”蔡绍南大骂。

    萧参谋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他们为什么无故杀我们的人?”刘道一气哼哼地问。

    “是这样。”一直没开口的魏宗铨说。“城破之前,四纵队的人防火烧城,烧了十几间房子。虽然火没有蔓延开来,但他们还是抓了防火的人,连同小毛子,”魏宗铨看了眼蔡绍南,自己的眼睛就是被他一拳打成了这样,“小毛子是被那个姓王的家伙抓了的,押出去当着袁州百姓枪杀了。”

    “杀了几个?”

    “十六个还是十七个,我不记得了。”

    “其余的没事?”

    “没有。受伤的和生病的,他们都送到医院了。连刘猪儿也给治伤了……”魏宗铨低声道。

    刘猪儿是二纵队司令,很骁勇的一个汉子,也是洪江会的骨干,在龚春台指挥向分宜反攻时中了一枪,打烂了肚子,肠子都淌了出来,本来是在袁州等死,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活过来了。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魏宗铨嘟嚷道。

    “狗屁!他们或许真的放过了那些弟兄,但咱们几个,等着挨剐吧。对了,狗日的官军竟然劝咱们的人当兵……”蔡绍南是反对投降的,但失去了战意的义军根本无法抵抗,龚春台听了魏宗铨的劝说,下令投降了。

    “从被俘的兄弟中招收?”刘道一注意到这句话的意义。

    “是。我知道四纵队有不少人已经投军了……”

    “这是个好事……”刘道一咀嚼着这件事的含义。

    “只要保住弟兄们的命,剐了老子也认了。”龚春台此刻又显示出了江湖大豪的豪气。

    “唉,”蔡绍南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刘道一与龚春台蔡绍南“劫后重逢”之时,龙谦正在袁州与司徒均商议军情。

    “如按司令所说,朝廷暂时不会允许我军回师山东,那么,至少要占据庐陵。”司徒均指着地图,“其实,更合理的展开应当占据萍乡和浏阳,既然司令不愿与张香帅发生冲突,那必须占据庐陵。以庐陵、临江及袁州为三个支点展开并休整部队……”

    临江与袁州已在蒙山军控制之下,龙谦摸着黑森森的下巴,“以什么名义夺占庐陵?派谁去?”

    “这种活计,王协统干不好,或者封国柱,或者冯仑。至于名义嘛,剿匪就是最大的理由。你稍微给他们放点权,庐陵就在我军控制下了。”

    “那好,就让冯仑带二十标及骑兵标去庐陵!第九协驻袁州,第十协驻临江,我们也到临江吧。给朝廷的‘捷报’赶紧拟好,另外问问蔡锷,他不是来袁州了?看他会不会北京,如果回的话,让他将奏报带去兵部吧。不回也不要逼他。”

    “是。”

    “四件事你统抓起来,一是战后的分析及善后。这次总的不错,但也暴露一些问题,要认真总结。要组织以连排为单位的分队深入乡村剿匪,借剿匪打掉一些恶霸,扩大蒙山军的影响力。二是给养,交代连树鹏务必抓好,让部队吃好住好,做好在江西过年的准备。三是练兵,有针对性地开展南方山地战的科目演习,不能让部队闲着。机会难得啊。最近听到一些牢骚,什么吃不好饭,走路太多什么的,看不到这次剿匪给我军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总想回山东舒服地窝着,那怎么行?我去南昌之前,要开一个营长以上的会讲一讲。这件事可以和剿匪结合起来办,我估计你注意到了,在南方打仗跟北方根本不一样。最后一件事就是招兵。要有计划地改变部队的成分,这是一个好机会。对于俘虏,要尽量将他们招过来。这次最少招五千人!除充实部队后,再编两个补充团。”

    “明白了。司令要去南昌?”

    “是,总要敲一敲江西的竹杠嘛。”龙谦笑笑,“哦,还要抓军纪问题。开会时我要讲,会后你组织几支稽查队,巡查部队驻地。大军在外,军纪一定加严。”

    “是。”司徒均最后问,“那几个匪首?”

    “不是冒名顶替被枪毙了吗?给朝廷的报告就说为了杜绝后患,断然枪决了。我已经派王之峰返回分宜了,他来处理这件事,你事情多,就不用操他们的心了。”

    “各位,为了你们的安全,换个名字吧。”数日后,刘道一终于又见到了一个“有权力”的清军军官,他就是那位总给人一种威压的王之峰。

    “为何?”

    “你们几个是朝廷指名的钦犯。我已经以杜绝后患为由上报朝廷将你们四个枪毙了!官府还派人验了尸,现在,你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换名不行吧?”

    “枪毙了?”

    “抓了你们几个纵火犯,顶了你们的缸。明白了?”王之峰脸上带着讥笑解释道。(未完待续。。)

第十八节平叛之后

    第五镇仍停留在江西西部,占据了袁州、临江两府,一部兵力(第二十标及骑兵标)以清剿漏网乱匪为名前出庐陵(吉安首府)。庐陵知府不允许第五镇兵马进驻,引发了一场冲突,导致了庐陵巡防营四名士兵伤亡。冯仑指挥的部队最终还是进占了庐陵。

    庐陵冲突的官司打到了江西巡抚吴重喜那里被压下了。第五镇的理由很充分,临江袁州就粮困难,而且第五镇兵马不习南方水土,生病日多,需要在更大范围内休整。

    第五镇干净利落地平定了暴乱,解决了吴巡抚的大麻烦。死伤几个巡防营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关键是要将这支客军礼送出境,不然,仅是供养第五镇近两万人的军粮以及数千匹牲口,就给本省带来了严重的压力。

    吴重喜与第五镇的报捷文书几乎同时送达了朝廷。这是慈禧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之前担心暴动蔓延数省的局面没有出现,龙谦不负期望,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了过去,以超出朝廷最好预期的速度平息了暴乱,让慈禧很是开心。对军机大臣们说,本宫说过龙谦必不负我!现在如何?责令军机处会同已经成立的陆军部提出对第五镇及龙谦本人的奖赏意见。虽说是对付几个泥腿子,但这也是野战功勋不是?

    铁良已经进入军机处,又是陆军部尚书,这份差事自然是落在铁良身上。但方案迟迟拿不出来,第五镇的折子直接递到了御前。声称官兵不习水土,思归心切,要求折返山东。

    慈禧看过后,传铁良及奕劻进宫议事。

    进入1907年,慈禧的身体状况严重“滑坡”,精力不济,记忆力严重衰减,很熟悉的朝臣,名字愣是记不起来,经常要靠别人提醒。之前这种事是李莲英的专差。现在李莲英也不行了。三天两头告病,这件差事落在了裕庚两个女儿德龄与容龄的头上了。以前慈禧以看折子做批示为至乐,现在则视其为畏途。一般的小事不愿意管了,三天前京师下了一场暴雪。压塌民房上百间。还死了人。顺天府将报告打上来。慈禧为此发怒,说这样的小事也要我来管,要这帮臣工何用?若是在以前。慈禧定会亲自处理。

    奕劻与铁良踩着积雪来到大内来到慈禧在宫内的住所养心殿东暖阁。慈禧自戊戌之变后多住颐和园,回皇宫是并不住人们都以为的太后寝宫慈宁宫,而是住象征皇权的养心殿。

    “赐座,”慈禧精神不好,脸皮耷拉的更严重了,“今儿召你们来,是说龙谦第五镇的事。可有个主意了?”慈禧的目光落在铁良脸上。

    “回老佛爷的话。奴才已经有了方案。关于奖赏,陆军部的意见是以赏银为主,鉴于第五镇将士用命,平乱有功。赏银五万两,其中一万两是赏龙谦的。至于第五镇所部,陆军部以为暂时仍留湘赣一带为宜。陆军部接到江西、湖南两省的报告不少,说虽然大股的匪寇已经殄灭,但仍有小股逃窜山中,遗祸乡里。着令第五镇分兵剿灭之。为龙谦用兵方便,可授其临、袁、萍、醴四州巡阅使……”

    “剩下几个毛贼,也要大兵清剿吗?留他在江西,是不是别有用意?”慈禧发问。

    “老佛爷圣明。最近陆军部接到密报,孙文乱党有在两广举事的可能。军机处已经下令严加防范。如果乱党举事,可令第五镇自江西而南,一鼓荡平之。”铁良看了眼垂首不发一言的奕劻,“奴才以为,本次龙谦剿匪成效卓著,最好令其率部南下两广,永镇天南。”

    “庆王,你的看法呢?”

    “奴才明白铁良的用意是为了朝廷。但恐怕第五镇官兵思乡心切,出乱子哪。龙谦给军机处的奏报说因水土不服,兵卒患病日多,若是再将其调两广……”

    “唔,那几个匪首,确实被杀掉了?”慈禧将目光转回了铁良。之前,铁良曾密报龙谦有纵敌之嫌疑,领导本次起义的龚春台、刘道一、蔡绍南均落入龙谦之手,但龙谦未经审讯,很快就将其枪决了。而那个刘道一便是同盟会巨寇刘揆一胞弟,像这样的人物,应当解押北京才是。同时铁良也说已经派人核实此事,不要冤枉了功臣。

    “地方上有报告,那几个人确实被枪毙了。一同枪毙的还有另外十几个匪首。他们的脑袋也曾悬首示众过。其中一人确实很像刘匪道一……”

    “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龙谦这事办的很好。那件事,不要再追查了。打赏的轻了,五万两?七扣八扣,摊到兵卒身上或许还不到一两银子呢,怎么能体现朝廷的恩典?何况,只赏龙谦万两银子也太丢朝廷的脸面了。嗯,他已经是提督,就加赏个一等子爵吧,赏银翻倍。另外,拿出几个轻车都尉、骑都尉来,赏给龙谦手下那些将领,以示朝廷之恩惠。对了,龙谦长子,封一个轻车都尉吧。”

    清室的爵位分为宗室爵位和功臣爵位两种,对于异性功臣,清廷列出公、侯、伯、子、男及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及恩骑尉九种爵位。其中子爵为正一品。对于现职提督,实际上并未升官,不过是多了个头衔,每年可以多拿410两银子的俸禄而已。新军设立以来,对于龙谦的第五镇统制官的丰厚俸禄,四百两的年俸简直不值一提。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罢了。像第九等的恩骑尉,每年的俸禄不过45两,怕是连买人心也做不到,还不如结结实实地打赏银子呢。满清入关,学了朱明前朝苛待官员的政策,俸禄定的极低,便是打赏军功。也很是寒酸。不过近年来整编新军,风气为之一变。军饷定的极高,这回动用新军平叛,打赏太薄,难免引起官兵们的反感。

    “老佛爷圣明。”奕劻和铁良齐声回答。

    奕劻的眉毛抖了抖,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最近有御史攻击他收受龙谦的巨额贿赂,还说他在山东华源、中兴秘密持股。告状的折子被慈禧留中了,但慈禧问过他在山东实业集团持股的事,奕劻当然赌咒发誓说他一分钱的股份也没有。

    这些年他收了龙谦的无数银子。却没有一分的股份。所以。他辩解的倒是理直气壮。但有人盯住了他和龙谦的关系,这让他在这种时候不好给龙谦说话。铁良调走第五镇的目的在于染指山东,更主要的目的当然是那两棵摇钱树,今年以来。北洋已经从山东买了十几万银子的军火了。主要是弹药。山东方面口气很硬。坚持带款提货,绝不肯赊欠。所以,铁良决不允许龙谦这头小老虎回到老窝。看慈禧的神态。估计铁良私下已经充分与老太太沟通了。什么加赏子爵,都是对龙谦聊做补偿罢了。

    “那就这么办吧。对了,良弼回来了吗?”慈禧问。

    “正要回奏老佛爷,良弼已经回来了,就在前日。路上染了风寒,住在贤良寺里养病。奴才已经见过他了。”铁良回奏道。

    “哦,让他回家去吧。病好了,我要见一见他。”慈禧对手边几个用着得力的满族武臣很满意。

    “奴才代良弼叩谢老佛爷圣恩。”

    良弼是领着钦差的差事去了吉林点验新成立的新军第十八镇的,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说起这个十八镇,还真是有点意思。三年前日俄在满洲大打出手,杀得昏天黑地,死伤了几十万人。而关东百姓的损失就更惨重了,无数的村镇被毁于战火,百姓流离失所的数以万计。不过朝廷没胆子向日俄两个强盗索要赔偿,活该那些身处战火中的百姓倒霉。

    这场苦了关外百姓的战争却给满清朝廷带来了变数,那就是日本人将俄国人赶出了南满,消除了俄国人鲸吞满清“龙兴之地”的危险。在美国签订的“朴茨茅斯”条约生效后,俄国人的势力完全被逐出南满。而源于1905年国内的剧烈动荡,俄国人已经顾不上远东了。俄军主力在1906年陆续撤出了吉林和黑龙江,让朝廷大大松了一口气。尽管南满铁路落在了日本人手里,旅顺口也换了新的主人,但朝廷还是认为日俄争战对于满清是好事。

    另一个变局就是在关外出现了两支汉人为主的武装。一支是南满的张作霖部,一直受到日本人的扶持,已经有近万人的规模了。不过,比起北满的另一支兵马,张作霖部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北满这支兵的来历甚为惊奇,他们曾在俄军的指挥下在奉天战役中重创日军,击毙日军骑兵之父秋山好古少将,迫使立见尚文中将剖腹自尽,风头一时无两,风传日本人对其恨之入骨,曾派人刺杀该部首领陆大山,但未获成功。日俄停战后,陆大山部随俄军北撤北满,被俄军整编为北满步兵师。俄国人撤走后,该部主动归降官府,奉命大力清剿吉林东部一带曾袭扰俄军交通线的“胡子”,成效据说很明显,当地的治安得到根本的好转了。为此,陆大山部受到朱家宝的青睐。

    据吉林巡抚朱家宝的奏报,陆大山部实有兵力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全套的俄式枪炮,在吉林乃至黑龙江,几乎没有敌手了。吉林首任巡抚朱家宝早就建议朝廷笼络于他,将其纳入朝廷新军的编制,等于凭空获得了一支足以绥靖地方的武力。连带着,可以北进保卫黑龙江。黑龙江现任巡抚叫程德全,是和唐绍仪、朱家宝一起上任的。这位程巡抚凭着在庚子年与俄国人舍命交涉的功绩,获得了慈禧的青睐,几经周转,迅速升迁至黑龙江巡抚。从朱家宝到程德全,对俄国人的敌视远比深入南满要地的日本人大。虽然陆大山是俄国人扶植起来的,但此人心怀忠义,很有家国概念,愿意为国戍边,这就很好。否则,偌大的北疆。竟然没有一支朝廷正规的武力,简直是不可想象。

    于是,朝廷派出了良弼为钦差,亲自去吉林视察点验陆大山部,带去了陆军第十八镇的正式番号。慈禧一直关注此事,现在良弼终于回来了,她当然要问了究竟。

    之所以授予第十八镇的番号,并不是朝廷已经有十七个陆军镇了。其实,朝廷已经成军的陆军镇只有八个,分别为第一~六。第八,及第九镇。年初袁世凯提出了一个整编成立三十六个镇台的国防计划。每省至少设一个镇台。这份计划得到了当初的兵部的首肯。但编练新的陆军镇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仅是六镇陆军就让户部不堪重负了(第五镇只按编制支付军饷)。第八、第九两镇的军费都是地方支付。但兵部对三十六镇陆军的建设方案始终放不下,认为国土偌大,没有三十六镇陆军不虞保卫。

    兵部力主建新军。户部则坚决反对。关外虽说是满清的龙兴之地。是祖宗陵寝所在。但早已被消磨了锐气的满族贵族视关外为畏途,连做官都不愿去关外了。更不用说就地募兵练兵了。现在吉林冒出了一支现成的武装,自然让由兵部改制而来的陆军部喜出望外。干脆越过顺序,给了个第十八镇的番号,以示不忘三十六镇大陆军的宏伟规划。

    良弼染病住在贤良寺也是无奈,按照朝廷例制,钦差回京未得消差,不能回家。只能住在官办的驿馆。慈禧肯定要垂问详细的,但现在她还是饶有兴味地听铁良汇报了良弼北行的成果,“……铁良一行严格点验了该部,查明该部实有官兵15435人,拥有俄制及日制大炮六十余门,机关枪四十余挺……陆大山祖籍山东,其祖闯关东去了关外,他对朝廷的恩典感激涕零,叩头宣誓定会效忠朝廷,效忠太后……授陆大山陆军十八镇统制,韩平(范德平)、齐虎子(程二虎)为三十五、三十六两协协统……该部编制完全同北洋新军编制,唯有炮兵及骑兵犀利,他们从俄国人手里买了大批顿河良马,编了两个骑兵标而有余,陆大山请求在十八镇下编一个骑兵协,良弼以不合军制为名拒绝了。目前十八镇镇台设在吉林(今吉林市),其三十五协驻呼兰、双城堡(今哈尔滨)一带,三十六协驻长春厅(今长春市)一带,一面剿匪,一面练兵……”

    慈禧对具体的军务并不关系,她关心的是军队将领的忠诚,“依良弼所见,这个陆大山靠得住吗?”

    “太后所虑宏远。奴才以为,目前还不能派员接手该部,因为陆大山所部将弁,与俄人关系密切,吉、黑两省,尚有俄军驻扎,人数在两万至三万间,尚未全部撤回。良弼在奉天与唐绍仪密议,拟从唐绍仪处抽调得力人员,派至十八镇充任教官参谋之职,以徐图之。”

    “所议很是。十八镇军费如何筹措?”

    “良弼赴关外前,奴才曾与其商议,拟参照湖北、江苏之成例。吉林一省有些困难,但程德全愿意协饷三成。”

    “唔,你拟个折子给军机处来看。”

    “嗻。”

    “奉天更为重要。其地武备如何?”慈禧转了话题。

    “回太后的话。目前奉天巡防营总数已过万,唯军官缺乏,训练也不如十八镇部队。唐绍仪曾数次奏报自北洋抽调官佐充实该部,另外,希望朝廷授予其正式的番号……”

    “陆军部怎么想?”

    铁良不由得看了眼奕劻,“奴才以为,近年来留学日本学习军事的人不少,可择其能者派至奉天协助练兵。唐绍仪政事娴熟,但军事不为其所长,朝廷当选将前往,整合奉天各部为一陆军镇……满洲乃我朝龙兴之地,即便驻扎两镇陆军也是远远不够的。”

    “是啊。养兵却要花钱。陆军部有合适的人选吗?”慈禧明白铁良瞧向奕劻那一眼的深意,奕劻与袁世凯勾搭连环,慈禧亦有所闻。所以铁良不提从北洋诸镇选将,因为唐绍仪就是袁世凯的人。铁良目前仍然将交出三、六两镇的袁世凯视为大敌。

    “奴才以为,良弼可。”

    “唔,庆王之意呢?”慈禧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军机领班奕劻。

    “奴才附议。”面对咄咄逼人的铁良,奕劻选择了退却。

    “嗯,此事便由军机处拿一个章程罢。还有什么事?”

    “老佛爷,奴才听说山东要造汽车了?”

    “杨士骧已有奏报。有什么不妥吗?”

    “据说有美国人参与其中,山东实业会不会被外资所吞噬?此其一。其二,汽车即便能造出来,卖给谁?油从哪里来?奴才以为需要慎重。另外,山东军火制造已经超过了汉阳,北洋已准备向山东订购弹药了。原先从洋人手里订购,所费甚巨。如今我们自己可以造了,是不是朝廷定了规制?将民商所控制的军械厂收回?”

    这后一条才是铁良的重点。如今铁良手里掌握了三镇陆军,虽然第三、六两镇仍然掌握在袁系军官手中,但最高指挥权已经易手了。考虑到军械补充及新的部队组建,铁良自然将目光盯住了山东的军火厂。而且,铁良在主管陆军部后,有关第五镇的消息越来越多,得知第五镇士兵每月实弹射击训练至少四次,每次至少二十粒,比北洋五镇高了一倍不止,更觉不安。

    “收回?那些厂子朝廷并未投资啊?”慈禧疑惑地问。

    “山东实业主要是华源、中兴两大集团。其华源造枪炮,中兴炼钢及造炸药,都是朝廷强兵所必需。但华源实业是建立在济南兵工厂的基础上的,济南兵工厂可是朝廷的资产。奴才以为,军火定当控制在朝廷手中方为安妥。”

    这是为朝廷着想,慈禧很是欣慰。觉得铁良、良弼这帮新锐比奕劻这些人更合用,“你想的很是。不过此事需要仔细,可召杨士骧来京计议,这些年他在山东干的不错。”慈禧说了这么一句。

    “奴才遵旨。”

    “龙谦那边的封赏要快,明白吗?以陆军部的名义给第五镇下一道命令,就说江西叛乱虽平,仍需镇之以威。第五镇暂时不回山东。”

    “奴才谨遵圣谕。”

    整个奏对,奕劻这个亲王军机领班几乎成了摆设。(未完待续。。)

第五章两广风云第一节杨士骧进京

    杨士骧是在腊月二十四来到京师的,各大衙门都快封印了。因为奉是奉旨觐见,杨士骧不能投亲靠友,只能住在京师的“高级招待所”——东城贤良寺里,等待着慈禧的召见。

    当天,其弟杨士琦便来贤良寺探望乃兄。

    杨士骧自光绪三十一年赴山东出任巡抚,一晃便是三年,与他这个足智多谋的弟弟还是第一次相见。杨士骧觉得其弟瘦了,气色不好,还不停地咳嗽着。而杨士琦则觉得乃兄更胖了,心宽体胖。

    聊过家常话,兄弟俩马上将话题转入了政事。

    “可知朝廷召我入京,所为何事?”

    “不甚清楚。不过,兄长的风评是好的,据说太后数次夸奖兄长治鲁有功。”

    “我听说皇上龙体欠安?究竟如何?”

    “皇上还住在瀛台。并不常上朝……皇上体弱已久,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新闻。”因为是亲兄弟,杨士琦不需要斟酌词语,“兄长,袁公对你可是怨言颇大啊。”

    “这个不消你说。为兄心里有数……杏城,你认为为兄做错了吗?”

    “这个……”杨士琦不敢说的过深了,更不敢将袁世凯的抱怨说出来,怕引起兄长的不快。

    “袁公所望,不过是要我替他将山东抓在他手里罢了。但是,山东不是我的,也不是袁公的,它是国家的。袁公所忌的龙退思,不是一纸命令便率军南下了?朝廷不准回来。他也只能蹲在江西。”杨士骧盯着弟弟,“这三年里,为兄悟出了很多东西,你可能懂,也可能不懂。在私人之上,还有朝廷,在朝廷之上,还有国家。为兄或许没有做到袁公满意,但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三千万齐鲁百姓。杏城。若是你在山东。也会悟出之前悟不透的东西。”

    杨士琦锐敏地听到兄长竟然将朝廷与国家分列。也就是说,朝廷不等于国家了。他惊讶地发现了兄长身上有了他不熟悉的东西。沉思良久,“兄长,恕小弟直言。兄长认为龙谦会走到哪一步?”

    “那么。你认为袁公会走到哪一步?”杨士骧犀利地反问。“袁慰庭如何对付铁良的进逼?在太后眼中,我们这些汉臣总比不上国族,不是吗?”

    杨士琦默然。袁世凯正处于一生事业最艰难的时期。这个,举朝皆知。

    “山东变化之大,贤弟不会清楚。耳闻不如眼见,眼见也未必真实。虽然我主政山东,真想不到再有三年,山东会是什么样子……实话对你说吧,龙谦在山东根基之深,超出了你的想象。如果你将合省士绅的利益绑在一起,朝廷一样奈何不得。”

    “兄长是说,即使龙谦调离山东,其影响犹在?”

    “何止是影响?”杨士骧冷笑一声,“其实,彼也不需要影响。士绅百姓尝到了新政的甜头,再变就难了。都晓得山东这几年实业做的好,无数新奇便利的物什行销京师,都晓得山东可以炼钢,可以造枪炮,都晓得山东财政过的舒坦……却不知道广大乡村的变化,那才是最可畏的。”

    “哦,乡村有何变化?又如何变?”杨士琦之学,近乎于帝王学,精力总在阴谋圈中打滚,别说是乡村,便是财政税收也很少关注。

    “龙谦曾对我说,中国的关键,不在城市,而在农村。即使济南繁华胜于上海,农村仍是现在的样子不变,繁华就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毫无根基。龙谦做响马时盘踞鲁南,很是对乡村经济,宗法制度,人口结构及文化水平做了一番调查。搞出了一个叫‘乡村自治’的东西,核心是缓和地主与雇农的关系,平抑贫富差距,重新订立乡村公约,让所有的农民都学会参政议政……”

    “可笑之至!一帮大字不识的农夫,懂什么参政议政?”杨士琦脱口而出。

    “你休要低估这个‘乡村自治’!为兄到山东后,曾于去年夏天去了趟费县,也就是龙谦当初的‘根据地’,所闻所见令我吃惊非小……龙谦充任提督后,更是利用驻军各地的机会,不遗余力地完善推行他的乡村自治。委任其妻叔主其事,起初我并不为意,但数年下来,收效表面上不如实业之明显,但却将根基牢牢扎入了山东!办学校以扫除文盲,今年我派人在沂、兖、曹、武四州做了调查,农村孩子入学率达到六成半!据丁谓济讲,济南府辖下农村的儿童入学率竟然达到九成!这是多大的善政?订公约以根除陋习,不许买卖人口,不许吸食鸦片,捣毁赌场烟坊,禁绝缠足,种种善政,深得乡民拥护。至于兴修水利道路,培育推广良种以增亩产,设立村镇医疗所,限制地租以纾解民困,发展经济更是一言难尽……最可畏的,是第五镇实行了预备役制度,士兵服役期满退役,或进入巡防营为下级士官,或返回乡里主持乡村自治,领着低于在役的薪金,以联庄自保为名训练青壮,让第五镇有了取之不竭的后备军。本次第五镇南征,征集民夫征一来五,乡民视第五镇为子弟兵,倍加爱戴,出人出力,踊跃万分,令我大为惊奇。你说,龙谦将根子深扎农村,谁能夺取?”杨士骧说了半晌,感到口渴难耐,端起茶杯猛喝,抹了把嘴,直觉还有许多事例还未讲出来。

    “朝廷未必没有看到这一点。”杨士琦沉思片刻道,“不然,也不会小题大做,将第五镇全军调离了。依我看,越是如此,龙谦越难回返山东了。”

    “龙谦是聪明人,此人目光之深远,不在袁慰庭之下。临走数次与为兄深谈,早已料到了。”

    “什么?你说龙谦已经估计到朝廷会将其彻底调离山东?”

    “是的。所以他希望将目前的政策延续下去。他低估为兄了。既然利国利民,为兄岂能囿于派别之争?”

    派性?怕是老袁早已将你视为叛徒了。杨士琦想了想,“兄长,据我所知,铁良可是看上了山东的军火厂子了,若是朝廷派人接手,会当如何?”

    杨士骧没有正面回答,“怪就怪朝廷吧,办新政,朝廷亡。不办新政。国家亡。两难。”

    这话让杨士琦更觉心惊。这些年辅佐袁世凯。以进入中枢执掌更大权力为目标,却没有仔细想过新政与朝廷的厉害关系。憋了半晌,“兄长以为,龙谦能成事?”

    弟弟的意思很明白。想法也很危险。杨士骧对弟弟热衷于帝王术有些担心。不过。弟弟已经不是他板着脸教训的年纪了。想了想说,“说实话,这个人我看不清楚。但是。朝廷绝不会轻易控制山东,更不会轻易拿走山东的兵工厂。便是德国与美国,利益纠缠,绝不会置身局外。而且,袁公自顾不暇,何必趟此浑水?”

    “兄长,”杨士琦终于将话题拉回来,“兄长说的没错,朝局正面临千古未遇之大变局,我等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袁公实力,超过龙谦数倍,何况还有英国人的鼎力支持……便是将四镇新军交由朝廷又当如何?各级官佐,都是袁公一手栽培。如今之世,有兵即有一切,龙谦看的清楚,袁公更是明白。以小弟之见,兄长此番进京,无论如何当去见一见袁公……”

    “你来,是他派来的?”

    “那倒不是。小弟正好来京公干,听说兄长进京了,岂有不来之理?”

    “若是有时间,自然会去见他。若是没时间,也就罢了。为兄以为,我这个山东巡抚,怕是已做到头了……”

    杨士琦再次吃了一惊,“兄长何出此言?小弟从未听到任何的消息啊。”

    “朝廷召见我,定是为了山东实业之归宿。前者陆军部调拨军火,被周缉之言辞拒绝,坚持带款提货。铁良曾电示我斡旋此事,我又有什么办法?华源弹厂是私营,总不能公然抢夺吧?杏城,为兄自有主张,便是归隐乡里,这辈子也算够本了,不曾为祖宗丢脸。倒是你,还要好好考虑下自己的前程才是。”

    兄弟俩的密谈进行的不甚愉快。在杨士骧等待召见的两天里,并没有袁世凯的消息。或许这位直隶总督并没有来京。杨士骧所见的都是京师故友,所谈的也不过官场轶闻,欢场风月。对于要紧公务,主客双方都只字不提。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莫里循上门求见。

    杨士骧认识这个澳国人,他是袁世凯的老朋友,曾与李鸿章有过交情。在京师官场算是个著名的人物,因为其居住地的缘故,连紫禁城以东的一条南北向的大街都叫成了莫里循大街。

    莫里循来见杨士骧,提出想在杨返回山东时一同前往,山东近年风头甚劲,作为记者,理当实地采访才是。

    这个要求,杨士骧自然一口答应。话题迅速转到山东实业,莫里循说,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表示,大英帝国希望在各方面,特别是军事工业上加强与山东省的合作,无论从资金还是技术,大英帝国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希望抚台大人促成其事。

    杨士骧虽然不了解英、德两国越来越大的分歧和对立的真实情况,但就山东而言,德国与美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军火方面德国为主(火炸药主要源于美国),钢铁电力,现在又加了汽车,则是美国为雄。领导世界逾百年的大英帝国终于忍不住了……

    对于莫里循的这个要求,杨士骧无法答应,讲了山东实业的基本情况,欢迎这位澳国人到山东做客,他可以代为引见华源及中兴的负责人。

    腊月二十六下午,杨士骧在养心殿东暖阁接受了慈禧的召见。杨士骧希望见到的光绪帝并未在场,在场的是军机大臣瞿鸿禨及陆军部尚书铁良。

    例行的问对后,慈禧问及第五镇开拔后山东防务。

    “山东大小响马早已扫平。地方上很平静。第五镇走后,防务依靠龙谦一手训练的巡防军。目前已有一镇之规模,分驻莱、青、济、曹、沂数州。除却定期整训外,还承担了修筑道路,维修水利的差事。”

    “这很好嘛。”慈禧心情不错,“杨卿实心任事,本宫甚为心慰。之前,尔曾与龙谦联名上奏,希望编山东巡防营为一镇台,现在还这么想吗?”

    “太后。臣以为山东连接南北。大运河贯通其中。又有海防重任,必得重兵驻扎。臣闻听兵部有整编三十六镇之规划,极为赞同。山东新编一镇的条件完全具备,财力也可养一镇之兵。”

    “唔。”慈禧点点头。转眼去看铁良。

    “哦。听说山东巡防营的军官都是第五镇调过去的?”铁良问道。

    “有一部分是。巡防营之整顿编组本就是龙谦所办。从第五镇抽调人员很正常。”

    “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不是私人的。第五镇组建,朝廷放任并未插手已是不当。巡防营之整编更不能依赖私人。杨大人,我曾听说巡防营的调动任命完全听命于龙谦一人,可是真的吗?”铁良语气不善。

    杨士骧没有理铁良,起身对慈禧叩了个头,“太后,龙谦与臣并无私交,更算不得朋友。臣初去山东,在政务上曾与其有过冲突。但臣以为,龙谦才华横溢,不止是对山东军务,便是政务方面,贡献亦极巨大。此番奉调南下,雷厉风行,足见对朝廷的忠诚,又何必无故生疑呢?”

    “谁说朝廷疑他了?龙谦平乱有功,朝廷已经封赏,便是当初,他漫天要价,毫不体谅朝廷的难处,”瞿鸿禨冷笑道,“这就是杨大人说的忠诚?”

    “好啦好啦。”慈禧制止了两位权臣对龙谦的攻讦,在慈禧看来,索要军饷算不了什么,“龙谦平叛迅捷,本宫甚为欣慰,已着令封赏。山东巡防营是否可以整编为一镇,陆军部妥为筹划吧。但是,山东所产的军火,当满足朝廷的需求,此事不容争辩。具体事务,尔可与铁良细细商议,具折奏闻。杨士骧,美国人在山东设厂造汽车一事,尔可清楚?”

    “臣谨遵圣谕。”杨士骧又叩了个头,“关于美国人建汽车厂之事,纯属民间所为,官府并未参与其中。华美机械是美国企业,这些年在山东多有投资,尤其在钢铁和电力方面。这次华美在其国收购了数个汽车厂,看中了我国潜在的市场,决定在济南设厂造车。臣以为对朝廷有宜无害。正如龙谦所言,我国所缺着,资金技术耳。厂子建在我国,美国人又搬不走,我们还可以坐收税金。即便运营不良,亏损的也是他们。所以臣准了此事。目前厂子已经动工,大概再有一年就可以组装生产了。零件先从美国运来,所产汽车,也由美国人代为销售。”

    “汽油也从国外运来?”瞿鸿禨问,语气里带着讥讽。

    “那是他们的事。不过,龙谦曾言,中华地大物博,谁敢说地下便没有石油?他曾委托华美机械与美国洛克菲勒公司联系,希望组织一个勘探队在山东进行探勘。因此事干系重大,又涉及风水,下官未曾同意。”

    “美国人还算规矩,勘探石油之事要慎重,”想到之前铁路修筑的风波,也是一片反对之声,现在几乎听不到了,好多省份都积极筹集资金修筑铁路了,慈禧沉吟道,“传闻华美机械与龙谦关系极深,尔可知究竟?”

    “回太后的话。华美机械董事长狄文之子曾在山游历,不幸落入拳匪之手,幸赖龙谦将其救出。所以,龙谦与该父子关系甚好。”

    “这个,本宫倒是听说过。另外,闻说山西票号将大笔的银子投向山东,这其间有何关联?”

    杨士骧心道,山东办实业需要大笔银子,人家就是能将银子筹来,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这也是问题吗?“回太后的话。山东商业银行的前身是晋源银行,晋源银行的前身是晋源票号,主事人为山西人贾继英。因为此人曾在山西票号做事,与山西各大票号甚为稔熟。而且,商人逐利,投资山东自然就是首选了。具体事务,微臣并不过问。”

    慈禧主要是了解第五镇南下后山东的政局,因为之前很多人说杨士骧在山东实为傀儡。现在看来,龙谦走后山东一切如故,她就放了大半的心,说了半晌,慈禧感到累了,“今儿就这样吧。杨卿暂留京师,就在京师过年吧。”

    “臣遵旨。”

    陛见结束了。杨士骧出宫,罗筱才带人等在宫外。扶着杨士骧上了蓝呢大轿,杨士骧招手,让罗筱才也坐上来,将廷对之事大致说了。

    “看来朝廷是眼红山东了。”

    “哼。”

    “没有问入股之事吧?”罗筱才最担心这个。

    “没有。他们不问,我又何必说起?”华源三年两次扩股,罗筱才闻听红利惊人,背着杨士骧入了三千两,这两年收益很是满意。在第二次扩股时说服杨士骧以自己的名义投入了两万两银子,虽然所占股份不足百分之一,但却成为了华源的大股东之一。

    “东翁,此事还需他们来顶。”

    “你说的是。”(未完待续。。)

第二节春节一

    陈超在过年前听到一个传闻,说山东大学许文夫校长的女公子出奔了,许家急的发昏,派人去了江西寻找。告诉他此事的是他的一个属下,其实也算不得属下,因为那个人不过是陈超临时性的调查局雇佣的临时工。

    陈超的“社会调查局”是按龙谦的建议成立的,目的是做全方位的社会调查,并不是做特务工作。调查局不是正式机构,官府不认,军中也不设,有些像民办的了。人员也是临时的,每次针对不同的课题选调不同的人员。唯有经费来自军中,从龙谦的特支费中列支。陈超在做农村普及教育情况的调查时,曾从山东大学借了两名年轻助教,这个人便是其中之一。因为祖籍沂州,算是陈超的乡党,而陈超在冬季又进行了一轮针对青州府乡村自治开展情况的调查,已经放假的那位乡党为了挣一笔丰厚的津贴便找了陈超,参加了青州调查组。结束后的陈超举办的“散伙席”上,这位乡党便讲出了这件事,说这件事成了山东大学最大的新闻,连许校长也气病了。

    陈超起初并未在意,他对于许文夫也只是一面之缘,但当时另一个人严厉的眼神令他起了疑心,事后找了这位乡党问究竟,乡党被逼不过,说了事实,传说许校长之女许思暗恋龙大人,所以云英未嫁。谁知竟然做出离家出走的事?

    这件事给陈超打击很大。他不能对侄女说,而是将女婿找了来。不在家里,而是在前院的司令部,如今成为了宁时俊山东纵队的指挥部。

    陈超问叶延冰,“你不许瞒我!许文夫之女和龙谦究竟有无关系?”

    叶延冰不知道龙谦和许思的故事。这件事在军中本来就几乎无人知晓,“这从何说起?龙司令绝不是那样的人!这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司令啥时候贪恋过女色?因为冯仑纳妾,龙司令还生了气……这是哪个王八蛋坏司令的名声?你跟我说,我去收拾他!”叶延冰虽然与龙谦结了亲,但还是称呼司令而不改口。

    “不用你管。”陈超见叶延冰神态不似作伪。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听说,不要让小娴知道了。明白吗?”

    “明白。您老人家可别信他们胡说。情报处通报了一些情况,是在极小的范围内通报的,朝廷叫了杨士骧去京师。或许是商议如何对付司令。宁司令刚召集了会议。研究了对策。不管怎样。不准朝廷派兵进山东!或许是朝廷故意造谣?”

    陈超想,造谣?造一个龙谦纳妾的谣有屁的用?如龙谦那样地位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嗯。他当初就预料到了,不过,杨士骧未必会做出伤害蒙山军的事。这种事情,你们要及时报告他。最近江西有消息吗?”陈超知道杨士骧自从入股华源实业后,对龙谦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有。最少三天,就有一份军报过来。那边一切正常。您不用担心。”

    “过年呢,怎么安排的?”

    “我不能休息。所有军官一律不放假,已经定了。”

    “也是。兵得练好。让小娴去你家过年吧。”

    “算了,孩子还小。明年再说吧。”

    “也好,如果不急,回家里吃顿饭吧。”

    “好的。我跟宁司令说个事就回去。”算算自大军南下,自己接手第一旅,诸事缠身,将全部精力放在了部队的整编训练,目的是尽快达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第二十标的战术水平,根本顾不上家里。

    “对了,你岳母为江云物色了一个,我听着很般配。很久不见他了,叫他来,我跟他说一说。他,还有时俊,都该成家了嘛。”

    “宁时俊眼界高,将来还不知要找什么样的,”叶延冰说了这句话又有些后悔,别让老泰山会错了意吧,“江云那小子,我也琢磨不透了。他不在济南了,司令有命令来,他已在去往关外的路上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哦,原来是去鲁山那里了。朝廷授予鲁山部十八镇番号的消息陈超已经从宁时俊那里知道了,这真是个好消息。谁能想到当初派了鲁山几十号人出关,三四年间真的就拉起了一镇之兵?

    “那好,早些回来吧。”

    天色已经黑下来,冬天的黑夜总是来的那么早。陈超在回家的一段路上想叶延冰,对自己这个女婿还是满意的,放心的。但对另一个“女婿”就不那么放心了。陈超在离开司令部大楼往后院走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听到乡党听来的一个传言就如此紧张?说来也奇怪,要说了解,陈超觉得他了解龙谦比了解叶延冰深的多。自陈家崖起,与龙谦单独的深谈就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了。龙谦走到这一步,他是最深的见证人,某种意义上,比叶延冰这些他的老部下看的更为真切。对于龙谦的野心,陈超既不反对,更不担心了。这些年龙谦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冷静地判断形势,冷静地制定对策,没有一次失败。

    对,真的没有一次失败。之前所担心的所谓冒险,事后看来都是绝妙,比如率领千余人马北上勤王。在陈超看来,被官府招安没错,但替袁世凯卖命就糊涂了。结果呢,勤王一役奠定了蒙山军独霸山东的基础。第五镇奉调南下,很多人认为这是朝廷对蒙山军动手的信号,主张武力对抗,逼迫朝廷收回成命。据叶延冰事后“招供”,军中将领曾有制造一场兵变血洗济南威逼朝廷的计划,但被龙谦所制止。他认为还不是公开与朝廷翻脸的时候,即使计划成功,也会在山东严重丧失民心。属于得不偿失之举。遂在尽可能安排妥当的情况下率军南征了。现在看来,山东一切照旧,朝廷也没有第五镇开拔后将北洋军派进山东。

    陈超就此事独自琢磨过无数回,假如换了自己,能不能如龙谦一般冷静等待时机?虽然不懂军事,但接触久了,陈超也晓得做实力上的对比了,龙谦控制的军队实际已有三个镇,如果愿意,山东可以在一个月内再拉出一个镇来。武器有。兵员更有。真与北洋开战。未必没有胜算。但龙谦仍选择了忍耐,而且做好了蒙山军主力长期不得回返的准备。

    反清是肯定的了,不肯定的是时间。究竟什么时候才亮出他真正的实力?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给猎物致命的一击。这个比喻好像不那么妥当。陈超在迈入院门时摇摇头。苦笑了下。

    这就是对龙谦不放心的缘故了。他心机太深。对于局势的洞察有一种可怕的准确。这种人,就是史书中书写不绝的枭雄。枭雄,有几个会将家庭放在心上?

    正屋屋檐下一盏电灯的照耀下。龙谦长子龙振华站在屋前的台阶上仰着脸看天,陈超叫了一声,孩子竟然没听到。陈超过去摸摸外孙冻得冰凉的脸蛋,“振华,看什么呢?”

    “姥爷,我看星星呢。”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嫌冷。你娘呢?跟姥爷回去吧。”说着抱起振华,回了屋子。

    堂屋明亮的灯光下,陈淑正在看一封信。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尤氏怀里抱着陈娴的儿子叶小涛。

    “叔父,”

    “是他来的信?信上说什么?”

    “一切都好。他在江西临江府,他问叔父和婶娘的安。”陈淑将信递过来。

    陈超没有接,“那就好。听宁时俊说,他那边还是有些问题,兵士们思归心切啊。”

    “朝廷做事不公道,”尤氏道,“仗已经打完了,为啥不准大军回来?”

    “妇道人家懂什么!”陈超觉得老妻自来了济南后越来越变了,“外面的事少关心。淑儿,这么冷的天,振华在外面冻着你也不管。”

    “还不是他老子。”陈淑瞧了眼儿子,“看了他老子画的星图,非要让我教给他那些什么星座的位置,我哪里会?”

    振华从小就聪慧异常,识字早,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偏偏龙谦很是鼓励儿子发问,允许他对所有感兴趣的问题发问,并且尽量给予解答,比如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为什么太阳总是从东边升起西面落下?这些在陈淑看来天经地义的东西龙谦却花很大力气给儿子讲解,还动手编了一本小册子,算是科普类的小册子吧。一页页写了答案的纸订起来,便成为了别具一格的家庭教材。连着陈淑都开始反复阅读这个小册子了。

    “你老子的书上没有讲吗?”

    “爸爸给我画了星图,还说每个季节星座的位置都会变,我不知道对不对,姥爷你知道吗?”振华说着拉了陈超的手,要陈超指给他看。

    “哈哈,姥爷可不懂天文。等你老子回来再问吧。”陈超摸了摸振华的脑袋,“淑儿,龙谦的教育方法别具一格。搁在过去,这就是格物致知,是正当学问,不要干涉孩子的好奇心。对了,延冰会来吃饭,你告小娴一声,她在吧?”

    “下班了。领着兴华玩呢。俺这就去。”

    陈淑离开堂屋,陈超决定不跟尤氏提起许家小姐的事了,老俩口闲聊了几句年货购买的事情,叶延冰过来了。

    “延冰,都在议论汽车厂的事,咱们真的能造汽车了?”尤氏问道。

    汽车对于济南的民众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越来越多的汽车出现在济南的大街小巷,但都是官府和军队的,私人的还没有。不过,因为第五镇司令部有用于传达军令的好几部轿车,尤氏不止一次坐过。

    “能,有啥不能的?只要学了技术,咱们就能造出来。”叶延冰笑道,“之前还能想到用上电灯?现在济南城的百姓不是越来越多的人家申请安装电灯了?”

    “是这个理。不过,还是人家洋人能耐。”尤氏将两岁的叶小涛交给叶延冰,孩子却认生,不愿意到父亲手里,挣脱了回到外祖母的怀中,“你看,整日忙,儿子都不认你了。”尤氏埋怨道。

    “延冰哪有时间嘛。对了,你说,造出汽车干什么?那东西可金贵。”陈超慈爱地看着叶小涛,这孩子遗传了父亲的俊朗,粉团般可爱。

    “干什么?用处大了。比如运兵,从沂州到武定,当日即可抵达。司徒参谋长便说过,军队的战斗力在于火力加速度,有了汽车,行军速度可就快多了。便是运弹药给养,不比骡车强?”

    “那么个小车,能拉多少人?”尤氏以为造的都是那种坐两个人或四个人的轿车。

    “不是那种车,是用来拉货的大车……”

    正说着,陈娴和陈淑回来了,“今儿不走了?平乱结束了,姐夫他们该回来了吧?可是为什么还发了那么多的军服给南面?下午宋处长去,将厂里的存货全都搬空了。看样子过年俺们也不能歇了。”

    “不走了,明天早上回去。”叶延冰看了眼妻子,“是吗?嗯,据说那边挺冷的。打仗,训练,军服破的快,正常的补充吧。”

    “过年你回不回来?”

    “不回来了。要组织一次对抗演习,我是总指挥,走不开。”叶延冰歉意地看了眼妻子。

    “没事,好好练你的兵吧。”陈娴大气地一挥手,“反正俺也歇不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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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春节二

    “弟兄们,过年好啊。”

    “司令过年好。”正在吃午饭的军官们呼啦啦站起来,向龙谦敬礼。

    “让我瞧瞧伙食如何?喔,不错嘛,还有腊肉呢。”龙谦看了看桌上几个盆里的菜肴,笑着说。

    “司令没吃饭吧?是不是就在这里吃?俺们好久没跟司令一起吃饭了。”第十九标三营长程建国笑着说。

    “好啊,不知有没有我们几个的份?哈哈,我饭量可大着呢。”龙谦招呼跟随他的韩子英和蔡锷一同落座。

    这一桌全是营部的军官,除了程建国外,其余的都有些紧张,又带着兴奋。他们想不到最高统帅在春节跟他们一同用午餐。

    “建国,给我介绍下嘛。我瞧着都面熟,就是叫不上名字了。”

    “哦,他是军法官马福生,这个,通信排长曲宝维……副营长王会去了八连。”

    “弟兄们辛苦了。”龙谦与营部几个军官一一握手,“都是咱山东子弟,想不想家啊?”

    “不想。”马福生大声道。

    “马福生,嗯,我在沂州见过你,当时在辎重营,对吧?过年了,怎么能不想家?不是真话。”

    马福生嘿嘿笑了。

    “军人也是人啊。一样有父母妻儿,想家想老婆都是正常的。但军人又不是一般的人,抛妻别子是常有的事。谁让我们穿了这身军装呢?我说的对不对?来,我敬大家一杯酒。”龙谦用勤务兵端上的空碗倒了点酒。“敬大家,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诸事顺遂,建功立业。”

    “不敢不敢,俺们敬司令。”七嘴八舌,军官们站起来,酒杯酒碗碰的叮当作响。

    “过年了,可以喝点酒,但要限量,不许有人喝醉了。”

    “放心,每个班一瓶酒。就发下来那么多。再多也没有了。”程建国嘿嘿笑道。

    “这就好。这位是钦差蔡大人。你们应当敬蔡参谋一杯。”龙谦指指坐在身边的蔡锷,“蔡参谋很快就回京了,也好让他替咱们美言几句嘛。”

    又是一通敬酒,蔡锷明显感到军官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冷漠和敌意。

    “建国。给家里去信了?”

    “去了。去过一封。”程建国给龙谦斟上酒。

    “儿行千里母担忧。要常去信。”

    “是。”

    “听说你爹给你说了一房媳妇?你是营长了。可以办家属随军,也可以进咱蒙山军的厂子了。”

    “我不愿意。”

    “为什么?”

    “哪有时间娶老婆呀。再说,咱们还不知道啥时候回山东呢。司令。弟兄们总问,咱们啥时候回去?”

    龙谦板下脸,“这才出来几天?这么没出息?”

    “仗打完了。窝在这里干什么?每顿都是红米饭……”程建国因为父亲的关系,和龙谦比较熟,两次进军校,受到龙谦的特别关注,几年里从北上勤王时的一个小兵升到了营长,对龙谦有的是亲近,却没有别的军官那种敬畏。

    “红米饭?红米饭怎么了?建国,你小子有些忘本了。记得当初我第一次去你家,满屋子找不出十斤粮,还是我派人给你家里送了一袋面。便是当地的百姓,有多少填不饱肚子的?另外,军歌是怎么唱的,‘向着祖国的边疆’,这才是江西,在中国的腹地呢,如果派你去新疆,去西藏,你去不去?”

    “当然去!”

    “军歌不是唱着玩的,更不是为了热闹。应当将它刻在心里。军人嘛,就是要上级指向哪里,咱们就杀向哪里。是不是啊?”

    “是!”

    因为是大年初一,龙谦不愿意多做批评。但部队普遍存在的思乡情结必须注意了,便是高级军官,对部队停留在江西不进不退也颇有怨言。

    “这就对了嘛。吃菜,边吃边聊。军法官,”龙谦笑眯眯地看着马福生,“三营纪律如何?有没有严重违纪的?”

    “没有。”马福生站起来,龙谦摆手让他坐下,马福生看了一眼标统韩子英,“三营纪律执行良好,没有违纪案例。”

    “这就好。纪律是军队的生命,没有严格的纪律,就是一群土匪!甚至连土匪都不如了。是不是啊?军法官是根据军律执行军法的,你们要自觉接受军法官的监督,不得有对抗情绪。马福生,工作有没有困难?程建国配不配合?”

    “营长自身执行纪律就是模范。我在三营一切顺利。”

    “嗯,你的任务不是给他们唱喜歌,就是挑刺的!没有监督,程建国一样会变坏的。”龙谦的语气严厉起来。

    气氛陡然变冷,韩子英站起来说,“请司令放心,我标一定严格执行纪律条令,保持发扬我军的荣誉。”

    “对,荣誉!荣誉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要用具体的行动体现蒙山军是什么样的军队,要让百姓爱戴我们这支军队。要让大姑娘们都以嫁蒙山军军官为荣。哈哈。”

    “一定按照司令的要求办,保持发扬蒙山军的荣誉!”几个军官齐声回答。

    “好,好。眼下要做的就是做好士兵们的思想工作,丢掉马上回家的念头,认真完成好参谋处下发的山地战训练科目,等待我的命令。”

    “是。”

    蔡锷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扒拉着盆里的已经凉了的肉菜,却很少送进嘴巴。看起来他在认真听龙谦的“训话”,实际上思绪早就飞扬到不知道何处了。第五镇的伙食出奇的好,过节就更不一般了。但是他的心思不在伙食上,第五镇军官们不断冒出的“蒙山军”三个字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这是一支独立性极强的军队。跟北洋军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两个月来,他对这支军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尽管第五镇势如霹雳地镇压了起义,但蔡锷却很难痛恨这支军队,因为它不是朝廷的鹰犬,而是一支相当另类的军队。

    蔡锷在第五镇身上看到了日军的影子,比如内务条例,比如训练科目,比如部队的战术素养。蔡锷认为他所了解的第五镇精锐部队,不如封国柱兼任标统的第十七标,已经不次于日军了。而且有许多地方超越了日军。比如小分队战术以及新式武器派生出来的战术训练。但又有更多不同的地方,比如真心地爱护百姓,比如战功评比,比如奖励与处罚。比如别开生面的爱国精神与献身精神的教育。

    隐约听说刘道一等人并未并枪决。而是被秘密关押了。蔡锷曾私下询问过龙谦。他有这个机会。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位年轻的统制官,他有比第五镇高级军官们更多的机会与龙谦接触。

    龙谦没有承认刘道一蔡绍南被秘密关押了,而是反问他对于湘赣边界起义的看法。“这样的举事会不会成功?它对于你们革命党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那些领袖们躲在日本不敢回国深入百姓去做艰苦的工作?难道他们连冯云山萧朝贵都不如?而是像雇佣打手一样做无谓的牺牲?这场闹剧中死掉的那些人,有几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事?他们的父母妻儿,会不会为他们的死而骄傲?”

    蔡锷无言以对。他承认即使没有第五镇的出现,这场“轰轰烈烈”涉及两省数州的起义不会成功。蔡锷是军人,懂得将一伙毫无纪律毫无战术素养的农民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军人的难度。更不要说身负更大责任的将领了。巡防营虽然**,比起一帮以江湖义气为纽带连结的会党战斗力强。关键是,所谓的革命军并未得到百姓的衷心拥护,在江西及湖南两省的会剿下注定会失败。即使第八镇及第五镇不来,一样的结果。

    龙谦说的那句‘不愿深入百姓做艰苦的工作’震撼了他。因为他亲身参与了第五镇的民众工作。战斗结束后,第五镇各部一方面组织了以连排为单位的分队搜山剿匪,另一方面则组织了所谓的群众工作队搞了些访贫问苦的工作,医疗队深入乡村为百姓免费诊治,处置了临江等三府六户鱼肉乡里的豪强,搞了类似历史上起义军的开仓放粮,筹措军饷救助赤贫的农户,在当地乡村公开招募新兵……这一切,都受到了赣西百姓的热烈欢迎。现在,光是从袁州、临江、吉安三府招募的新兵便编了两个新兵团,分属第九协和第十协,展开了极为严格的训练。其中,大约有一半是参加过这次暴动的民军。

    第五镇在临江、袁州、吉安三府驻扎的各种行为,并不受到当地官府的欢迎,除掉剿匪,其余的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抵制。特别是对六户豪强地主的严厉镇压。蔡锷见证了这个行动,曾担心龙谦不好收场。豪强之所以称为豪强,一般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一户的亲戚据说是江西按察使这样的高官。但第五镇的理由很充分——勾结叛匪!要证据,好吧,证据多的是,认证物证俱有。蔡锷算是领教了龙谦手下那个叫王之峰的情报官的厉害,谁都看得出是由于他们的豪奢与不配合导致了杀身之祸,但偏偏就能拿出他们“通匪”的证据来!第五镇既拿到了他们需要的粮食和住所,又严厉打击了豪强的气焰。还刁买了人心。看着官府拿这支山东军毫无办法,三府之地所有的士绅谁还敢对抗军队?

    如果革命党有第五镇这样的军队该多好。蔡锷不止一次这样想。既然龙谦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不在意,蔡锷自然没有放过“策反”龙谦的机会。他说了几句便被龙谦打断了,“你不要讲那些大道理了。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道理。百姓厌清是因为满清朝廷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假如满清将中国搞的和美国一样,百姓也会厌清?种族之说只能欺骗没有头脑的愚民,骗不了有思想的人。革命不只是一个口号,关键是革命会给百姓带来什么,如果只为改朝换代,革命就是一场让百姓流血受罪的灾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没听说过?只有实实在在地为百姓谋福利,百姓才会拥护革命。你说说,你那些革命党给百姓带来了什么?你凭什么说民国建立百姓就会过上好日子?凭什么说民国就比满清强?”

    蔡锷还是无言以对。说实话,即便如他自己,也没有想过深入百姓做艰苦的工作。龙谦提到了冯云山和萧朝贵这两个首义五王的两位,他隐约听说,太平天国部队的老底子就是这两位打下的。

    “司令,你承认民心厌清了?”不自觉间,蔡锷也跟着别人一样叫龙谦司令了。

    “百姓并不知道朝廷对或者错。但他们懂得他们的日子好了还是差了!假如百姓在满清的统治下衣食无忧,日子一年比一年强,他们会不会厌清?”

    那是一次很深入的谈话。之后,蔡锷参与了第五镇的评功会,让他大开眼界,所有的功劳或者过错都一清二楚,从山东出发,那支部队发挥了主动性,那支部队缴获多少,俘敌多少,那支部队违反了军纪,那支部队延期了,都记得一清二楚。奖罚自然无话可说……朝廷对于第五镇及龙谦本人的打赏尚未下来,蔡锷自然也就不知道龙谦会将自己那份全部捐了出来用于部队对有功官兵打赏和伙食改善。

    “我想加入你们,可以吗?”又一次谈话中,蔡锷提出了要求。

    “唔,这说明蔡参谋看得起龙某啊,荣幸,真是荣幸之至。”龙谦哈哈大笑,“为什么?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难道是想做一个高级卧底?”

    “我喜欢你的军队。”

    “蔡锷,你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这很难得。与其贸然加入蒙山军,还不如回北洋去!或者到全国走走,看看中国将来会走到哪个方向?我不要你表示忠诚。忠诚是建立在理想之上的,我希望蒙山军会成为国防军,它不再是朝廷镇压内部的工具,而是抵御外侮,恢复祖先荣光的伟大的国防军。”

    “司令……”

    “好了,你不要说了。过完年,你就回北京。我们之间的话永远烂在肚子里吧。留着有用之身,为我们这个国家做更多的事。回北京后,你该如何向袁世凯报告,你自己斟酌。北京有我的人,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联系你,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他们提出来。松坡,日子还长,如果你觉得蒙山军真正是一支值得你参加并为之效忠的军队,咱们总会走到一起的。是不是?”龙谦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另外,刘道一还活着。但现在他还不能亮相。”(未完待续。。)

第四节春节三

    前门一带是北京传统的商业区,庚子年闹拳匪,前门一带损失惨重,破坏严重。经过六年的复苏,前门商业区已经恢复了旧观,尤其是在中国人最大的节日春节临近,这一带更是摩肩接踵,热闹异常。

    年关下午,随着暮霭四合,熙攘的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家准备祭祖过年了。不断炸响的鞭炮,让空气中带了幽微的火药香,预示着又一个春节来临了。大栅栏顺福祥的皮货店已经打烊了,伙计们已经领了红包各回各家,老板李云祥与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张氏将祖宗牌位摆上了堂屋擦得铮亮的八仙桌,张氏开始从灶房往出端准备好的祭品。

    敲门声传来,起初以为听错了,但没错,正是前院铺面大门被人敲响了门环。

    “这个时候谁来呀?真是的。”张氏是京城人氏,但李云祥祖籍山东,京城并无亲戚,即便是亲戚,这个时候也不会登门。

    “我去看看,说不得有一笔大买卖呢。”李云祥披上棉袍,去前院开门了。

    很快,李云祥领进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从衣着神态看,矮个子白净面皮身穿皮袍的男子为主,那个黑脸膛高个子身穿深蓝粗布棉袍的是随从。

    “怎么能领进后宅呢?而且是在这个时候,”张氏起身回避。

    “啊,真是喜事。老家的亲戚来了,他是我表弟张小云,那位是表弟的朋友。”李云祥神色很古怪。说是大喜事,脸上却殊无喜色,“表弟,她就是你嫂子。”

    “嫂嫂安好。刚进京城,真是打扰了。”张小云对张氏施了一礼。

    “叔叔安好。你且宽坐,我去准备饭食。”张氏感到了丈夫似乎有些紧张。

    张氏离开堂屋,张小云大喇喇地坐在客位上,“坐吧,是不是很意外?”那个黑脸大汉挪了几步,守在了门口。

    “是。没想到处长您来……”李云陪着笑。没敢落座。

    “你是兄长,哪有我这个弟弟坐着你却站着的道理?坐下说。住下,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李云祥换了山东话回道。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的主位上。

    “小日子过的不错呀。”张小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你真成了生意人了。”

    “从不敢忘了自己的任务……”

    “是吗?”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李云祥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一年来。你违反了几次纪律?嗯?出发前所发了誓言。都当了耳旁风了吧?”

    “江处长……”李云祥扑通跪了下去。

    一个眼色丢过去,黑脸汉子一把将李云祥拉了起来,“坐着说。”

    没错。张小云正是蒙山军情报处长江云。

    听见张氏拖沓的脚步声,江云阴沉的脸色立即挂满了笑容,“家里都好,我爹一直拿三哥你教育我……嫂嫂,”看见张氏进来,江云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接过黑脸汉子手中的包裹,“从老家带的一点土仪,不成敬意,还望嫂嫂笑纳。”

    “都是自家人,带什么东西嘛。”看见鼓鼓囊囊的包裹,张氏脸上有了笑意,“叔叔是今天进京的?路上好走?”

    “上午就进城了,第一回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江云笑眯眯地审视着妇人。

    “老七,我先安顿你住下吧?”

    “那好,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伙计们都回家了,再来几个人都没问题。”李云祥起身,领着江云俩人出了堂屋,回到了前院,打开了西厢,点起了蜡烛,“我这就生火……”

    “稳住神。如果要处置你,就不是我来了。”江云冷冷地说,“你先忙你的,饭后我们再谈。”

    “是,是,”大冷的天,李云祥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

    李云祥是在前年被派往北京建立这个情报站的,但一直没有具体的任务,他接受的指令就是做一个真正的商人,这点对于他不难,因为他参军之前,家里就是做皮货生意的。但父亲在庚子之乱的第二年死在关东道上,母亲改嫁,家道也就中落了。他参军后的第二年被挑入情报处,在徐州站工作了一年后被调回总部,再次受训后带着一笔“巨款”来到北京,买下这间铺面后成为了一个京师皮货商。这间顺福祥皮货店除了他之外,都和蒙山军毫无瓜葛。

    江云处长突然登门,问题显然出在他的妻子。按照纪律,他讨老婆必须得到总部的批准,这一点他违反纪律了。老婆张氏生于一个小官僚家庭,其父曾在工部做过一个小官,现在已经赋闲回家了。因为一次购物认识了张氏,彼此有心了,便成了这个婚事。他是在娶了张氏才报告总部的,总部一直没有回信。算起来已经有十个月了。

    现在来清算他的错误了。

    情报处的纪律严格的不近人情。据说那些规矩都是龙司令亲自定的。对于违反纪律的情报员处分极为严格,他在徐州站时,站长韩四海就因为私下与官府来往被部下举报,召回总部后被处决了。这个案例在情报处内部做了通报。他自认自己私自娶妻不属于背叛组织的行为,但是,一向执法严厉的江处长会怎样处置自己?江云有几句“名言”,进入情报处,你就是不是你自己的了!错误没有第二次,一次足以要了你的命,敌人不处置你,组织也会处置你!你可以叛逃,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组织上也会将你绳之以法,而且,连带你的家人一同受罚!

    可以肯定的是,京师绝非自己一个情报站,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盘点自己的行为。除了这个错误外,其他都没问题,账目清楚,绝没有贪污……如果江处长不放过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该怎么办?

    晚饭的气氛极好,江云谈笑风生,济南的趣闻轶事将张氏逗的咯咯直笑,连说一定要去济南看一看,还埋怨李云祥不带自己回老家。江处长就有这个本事,你永远不能从他的表面看透他的内心。

    饭后。张氏回卧室了。江云开始审问李云祥。李云祥“招认”自己一时糊涂,忘了纪律,没有及时向组织报告,请求处里给予最严厉的处分。

    “处分?我问你。军法也是人情。但为什么要规定情报处人员成亲需要批准?”

    “属下明白。那是因为怕混入奸细。”李云祥垂首答道。

    “知道为何不报?按正常程序报告未必就不会批准!若非你除此之外尚无其他违纪情况,若非你老婆家世清白,你死定了。”江云阴测测地说。“先将此事记下,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属下一定戴罪立功。”

    “你岳父张景岳有个弟弟叫张浩岳,在北洋军政司兵备处粮饷股,对吧?”

    “是,现在是粮饷局了。”

    “还算你有心。司令带主力南下,家里担心北洋主力会对山东不利,如果他们有进兵计划,瞒不过粮饷局。你的任务是从你老婆这个叔父那里拿到北洋的出兵计划,出几个镇?何时出兵?”

    “明白了。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不要让这个张浩岳生疑,明白吧?”

    “明白。那么,情报如何传递?”

    “琉璃厂有一家潘记古玩店。你找潘老板,就说你要一副唐伯虎的棋谱,他就知道你是谁了。”

    唐寅书画双绝,什么时候有棋谱传世?李云祥随便明白了接头暗号漏洞的真义,“属下记下了。”

    “老刘留在你这里做伙计,可以吧?”江云指指黑脸汉子。

    “可以可以。”

    “李云祥,组织上培养你,花钱让你来北京做老板,不是让你单纯享福的。”

    “是,是,一切为了蒙山军的大业。”

    “记得就好。看你的表现了。如果做的好,之前的过失一笔购销。如果再有违纪……”

    “属下绝不敢再犯错误了。”

    “情报工作至为残酷,那是一步错不得的。说错一句话,去错一个地方,你的脑袋就危险了!你的脑袋事小,司令的大业为大。你要记住这一点。现在,你这个站就算启用了。老刘为站长,生意以你为主,老刘不干涉。工作听老刘安排。”

    “是,我一定照站长命令行事。”

    第二日,也就是丁未年的春节,江云离开了顺福祥皮货店,独自一人步行来到莫里循大街的福来顺酒庄。因为是过年,酒庄虽然开业,但顾客寥寥。江云问邢老板,立即被伙计带入了后堂。

    “喔,老天!你怎么来了?”北京总站负责人邢冬云丢下手里的书,惊讶地对江云说。

    “哈哈,你倒悠闲。”江云摘下皮帽子,顺便将那根假辫子扯下丢在八仙庄上。

    “处长要去东北?”

    “聪明。”江云微笑着对邢冬云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就你一个人?”邢冬云站起来从玻璃窗子望出去。

    “这个你别管了,我也不跟你要人。最近有什么新闻?”

    “新闻倒是不少,朝廷封赏司令子爵,连司令的大公子都封了个轻车都尉,对了,朝廷授予司令临江等四府巡阅使。估计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四府巡阅使?什么意思?”江云咀嚼着邢冬云说出的消息,他不关心什么子爵伯爵的,那没有实质意义,但是授予龙谦湘赣边界四府巡阅使,却需要好好琢磨一番背后的含义,“嗯,老袁的兵有没有动静?”

    “没有集结的消息,至少现在没有。杨士骧前几日到了,住在贤良寺,好像搬出去了,是不是去了直隶总督府,还不清楚。”

    “杨士骧陛见的消息如何?”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官署都挂印了,又不好到家里去问。不过,估计会有武器方面的纠纷,据说铁良对华源拒绝调拨那批炮弹很生气。”

    “嗯,这个家里知道。还有呢?”

    “有个叫莫里循的澳国人,为英国办事。是《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过年后,他要去山东做专访。他去贤良寺见过杨士骧,估计提起过此事。”

    “澳国人?怎么和你认识的?”

    “哦,他就住这条街,连街名都叫莫里循大街了。他喜欢我这里的蘑菇头,算是朋友了。这个人不简单……”邢冬云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情况。

    “外国人在狗咬狗。法国与俄国结盟已久了,目标自然是德国。英国和日本是盟友,跟法俄走的近。德国人与咱们打的火热,或许英国人坐不住了,也想去山东插一腿?”

    “老邢这几年很是学了不少东西嘛。司令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不错。”江云笑眯眯地看着邢冬云。这是与他一起组建情报处的“元老”,蒙山寨时期的老人,这些年从这里给山东传回去很多重要的情报。

    “你不是叫我重点关注列强的消息吗?”

    “对,对,你做的不错。眼下咱们主要对付的一是朝廷,二是北洋。洋人的事,恐怕在以后了。对了,你上次说袁世凯吃瘪,有没有可能被彻底夺掉军权?”

    “从段祺瑞、冯国璋、王占元、王士珍、张怀芝、李纯、曹锟……一大帮将领都是老袁的人,除非铁良将其全部换掉,不然就不会真正控制北洋军。换掉这些人,且不说行不行,北洋也就被抽去了脊梁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最近有消息说准备以唐绍仪手里的部队组建第二十镇。”

    “用谁?用那个张作霖?”

    “不,北洋这边会派人去。先是说张怀芝,段芝贵也在争,最近又嚷嚷一个叫孟恩元的。估计没有定。朝廷办事太拖拉,总是不停地扯来扯去。可以肯定,二十镇不会像十八镇那样。”

    “北洋不派人去十八镇?”

    “鲁山干的好,朱家宝被哄住了,非说除了鲁山,没人降得住十八镇。倒是从奉天调过去几个小军官,估计现在已经在长春了。”

    “两件事。第一就是朝廷对司令的使用。这是最重要的,让咱主力停在江西不进不退,肯定有阴谋。第二就是查明朝廷是否有对山东用兵的计划。”

    “明白。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江云最后说,“白兔那边不要轻易联系,如果北洋有军事计划,白兔会联系你的。”

    白兔是深潜在北洋军参谋机构的段永清的代号,他是蒙山军情报机构最初使用动物代号的第一批间谍中最重要的一个。但作为北京情报站的总负责人,邢冬云是知道段永清的存在的。(未完待续。。)

第五节北满十八镇

    初一下午江云返回通州,会合了他的“卫队”,在通州住了一宿,第二日启程赶赴吉林,这一走就是一个半月。先到奉天见了他的副手、奉天情报总站站长田书榜及王月蝉,听了关东局势的总体汇报及十八镇的情况,由田书榜陪同继续北上,在农历二月十九来到了长春厅第十八镇三十六协司令部,鲁山及参谋长邓清华正好在这里。

    山东此时已是嫩芽初发了,北国仍是一片冰天雪地。

    “啊,真的是你!”看清楚真是江云,鲁山没理田书榜,一把抱起江云原地转了几个圈,“哈哈,真是你小子!可想死俺了!”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统制官的神态让站岗的哨兵感到惊异,不晓得这几个身穿臃肿皮袍的生意人模样的人究竟是何来历。

    跟着鲁山出来的邓清华眼中也蒙上了水汽。

    “回去说,回去说,啊,”江云叫道,“陆大统制,你要把俺的骨头弄折啦。”

    “好,回去说。清华,安排酒席,将前两日打的野味都炖上,中午咱好好喝一杯。另外,将可以赶来的老兄弟都叫来,就说老家来人了。”

    鲁山率领第一批出关的精锐离开山东是在光绪二十九年(1903)秋,屈指算来,已经过了三年半了,之间总部派了数批人员增援,但都是派来为鲁山部下的,真正的“钦差大员”还是第一次到关东来。

    “小江云,司令那边咋样?家里好吧?”回到鲁山的居室。鲁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鲁山哥,你问家里,是问嫂子和我那大侄子吗?”江云笑嘻嘻道。

    鲁山出关的第二年,在“白岭支队”打完奉天战役后,龙谦曾考虑将李文秀母子送至关外与鲁山团聚。同样的,程二虎,熊勋,盛光等人也存在这个问题。但鲁山回信说关外局势紧张,部队一日三动,不适宜将家属送来。后来又考虑别的因素。事情就此搁下了。

    “嘿嘿。你小子出息了啊,敢开你老哥哥的玩笑了啊。俺问的当然是咱山东老家,咱的老地盘。”鲁山笑呵呵地。

    说话间,外面涌入一群人。都是听说江云来了的蒙山军“老人”。在亲热地拥抱打招呼的时候。江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衣服都是深蓝色的厚毛呢大衣,显然是来自老毛子。

    “对,光是听老田传来的消息总是隔着一层。你快讲讲,咱老家怎么样了?”七嘴八舌。

    “鲁大哥,各位哥哥,山东一切都好,司令也好。你们想不到有多大变化了。这个,咱慢慢说。要讲,一天一夜也讲不完。司令率咱蒙山军主力南下之前,便决定派我来关外走一趟。哦,这是司令给你们的亲笔信,早就写好了的。司令南下后,担心朝廷对咱山东动武,我又待了一段时间,确信朝廷暂时没有向山东派兵的打算,这才请示宁司令,来看望各位老大哥。”江云撕开内衣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函,“是给你的。”他将信函递给了鲁山。

    当着十八镇参谋长邓清华、三十六协协统程二虎、三十六协副协统兼七十一标标统熊勋以及田书榜的面,鲁山撕开了龙谦的信函,仔细阅读了龙谦的来信。

    “司令怎么说?”熊勋忍不住问道。

    “哦,司令夸奖咱们干的好!司令惦记着大家,每个人都问到了,你们看吧,不保密。”鲁山转手将信件递给了邓清华。

    “司令率兵南下的消息由老田传来后,大家也在担心山东的安全。毕竟宁时俊和叶延冰手里的都是新兵蛋子,没有经过大仗火的考验。弟兄们都嚷着要杀回山东呢。”鲁山回忆道。

    “家里曾有让你们做出南下姿态以吸引北洋军北上加强山海关防守力量的计划,但司令没有同意。现在看来,司令的眼光还是准。不过,家里真没想到你们在关外搞出了这么大的局面,真是太好了!”江云兴奋地搓着手。

    “出关之时,俺们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全是司令给的方略高明,利用了日俄战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然,现在最多拉起千把人的杆子就不错了,顶个屁用?”鲁山整理了下思路,“前些日子,陆军部派了个叫良弼的家伙来点验,授予了俺们陆军第十八镇的番号,直属陆军部管辖。呸!他管得了个屁!哈哈。现在德平、盛光等人带三十五协去了黑龙江,其余的老兄弟都在这里,商凤春留守吉林,你都会见到的。”

    “干的确实漂亮。”江云正色道,“司令不知说了多少次,说你们超出了他的最好预期。黑沟台大战后,司令极为担心,生怕折损了老兄弟!老天保佑,司令惦记的弟兄都好好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对了,听说小日本还曾派人行刺过?”

    “全靠山东老家的支援。”鲁山脸上浮现沉思的神情,“几批派来的人马都是好样的,撑起了十八镇的台面。如果再有两百人就更好了,对了,老田,那封信你收到了吧?”鲁山在十八镇编组完成后曾与范德平、邓清华、程二虎及商凤春联名向山东请示,请求再派两百至三百名军校毕业生过来,特别是学工兵、炮兵及辎重兵等专业的军官。

    “收到了,已经转回山东了。”田书榜放下茶碗道。

    “至于小日本派人行刺,不值一提,几个杀手都被干掉了。他妈的,日本萝卜头硬是顽强,一个活的都没抓到。”

    “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

    “嘿嘿,”熊勋笑道,“就那罗圈腿儿,还用问?”

    “还是要小心些,你们让小日本吃了大亏。据说那个秋山好古在日本很出名呢。他的葬礼极为隆重。连皇室都派人参加了呢。小日本能咽得下那口气?司令一再提醒要加强安全保卫。”江云郑重道,“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们那封信我知道。不过,以后不会再大批派遣人员出关了,”江云低声说,“你们这里不纯净了,司令有明确的指示,十八镇与山东的关系,保密的越久越好。大批的军官过来,再也无法遮人耳目了。而且,司令认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关内局势将更为紧张,主力离开山东后,山东急切需要大批军官充实训练新部队,所以。暂时不会调人来了。一切都靠你们自己解决……对了。奉天派了几个人过来?担负什么职务?”

    “没给他们什么职务,大部分当参谋呢,哪里能让他们带兵?有两个人需要提一下。都是留学日本学军事的,一个叫蒋方震,一个叫张孝准。都是唐绍仪派过来的。蒋方震留在司令部参谋处,张孝准在工兵标。孔祥安说这个人可以,有两把刷子。”

    “那,那个人真不错。”程二虎道。

    “对我们,司令有什么指示?”邓清华将信转给熊勋,问道。

    “很简单。扩兵,练兵,切实掌控好部队,以待时局之变。但不要向官府渗透,重点是军事。抓好军队就是你们的任务。”

    “扩兵容易,北满到处是胡子,虽然人烟稀少,但再拉起几千人不是问题。关键是武器和军饷,俄国人不像以前那样全力支持了,一切都靠自己。”鲁山苦笑道,“现在俺算是理解了司令当初的难处了,养兵练兵比打仗难的多。养兵千日,用兵不过一时。”

    一些情况需要跟鲁山私下交流,江云岔开了话题,“十八镇情况如何?”

    有关十八镇编组的情况已经通过田书榜的奉天站上报了,龙谦完全照准鲁山的意见。但鲁山还是很详细地汇报了情况。

    “十八镇以我为统制,清华是参谋长,商凤春为副参谋长兼参谋处长。三十五协协统范德平,副协统盛光,六十九标郑双庆,七十标盛光,三十六协协统是二虎,副协统熊勋。七十一标是熊勋,七十二标为丁小富。骑兵多,编了两个标,老蒋带一标,是主力标,现在跟德平东进黑龙江了。骑二标是胡子归降的头领,叫段兴茂。炮标为黄锦辉,工兵标为孔祥安,他是第三批出关的,辎重标为赵洪生,这是我们第一批收罗的,原来是马帮,老赵这些年对部队发展贡献极大……对了,张小丁当了情报处长,哈哈,跟你平级了?”

    “喔,人强马壮了嘛。对了,老许干了啥?”江云没接张小丁的话题,却问起了另外一个人。张小丁原来是北京情报站建站元老,后调入奉天站,跟随鲁山部北撤吉林,组建了鲁山部的情报科,组建十八镇,被批准担任了情报处长。这个机构并不出现在公开的编制上,名单是挂在参谋处的,实际是双重领导,在帮助鲁山收集情报的同时,还负有监视部队的职责。对于张小丁的任务,鲁山以下程二虎、熊勋等都一清二楚。

    “根据清华的建议,成立了一个教导队,用来训练下级军官,主要是排班长,老许自告奋勇干这个,领着标统的薪饷。”

    老许就是许公持。蒙山军最早的“老人”了,也是最出名的神枪手,曾与龙谦较量过枪法。

    “吃饭吃饭,江处长他们也饿了……”

    饭后,被灌了不少酒的江云还算清醒,与鲁山闭门密谈。

    “司令要我转达他对你的指示,另外就是如实回答几个问题。一是部队的稳定问题,关外部队的指挥权统属于你,不准分散。有没有不停命令或者阳奉阴违的。第二,就是对部队的战斗力做一个评估。你知道,我其实不懂军事,这个评估,还要你来做。第三就是部队面临的困难,敞开了说,我如实转报司令。”江云摆出了“钦差”的架势,谈话也就带了公事公办的味道。

    “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要求你切实占据吉林和黑龙江两省,彻底消灭盘踞山林的胡子。逐步将吉黑两省打造成真心拥护我军的根据地。下一步,关内会派一些懂经济民生的人来,司令说了,吉林,特别是黑龙江,地广人稀,与山东有着不同的地理民情,最大的特点是官府的控制力弱,许多县份连县太爷都没有,很大程度上处于无政府状态。我军要充分利用这一特点。抛开官府。以十八镇为武力支持,大力建立我们自己的最下层政府。将一些不适宜打仗但忠于部队的军官派下去干这件事……除了练兵,你还要学习研究经济问题,努力实现部队的自养。你的敌人就是奉天。据说朝廷要在奉天新建一个镇。如果战端一开。你的任务就是带兵南下。击破奉天之敌,威胁山海关乃至京师,迫使北洋军两面受敌。如果山东遇到攻击。这边要迅速响应。但如果局势平稳,就让朝廷的那些鞑子继续做梦吧。”

    “明白。这本是司令的在山东时的规划,我记着呢。”

    “下面你就说说我必须带回去的问题吧。”

    “先说困难吧。关键是后勤问题,我手里的兵是一次性的,根本不经打。虽说去年到现在,我从俄国人手里搞了不少武器弹药,但没有自己的军火厂,子弹打一发少一发,搞得我连训练都不敢放手了。如果俄国人不给了,朝廷也不给,事情就麻烦了。良弼来的时候,我提了这个要求,良弼是内行,仔细检阅了熊勋的七十一标,这是我最精锐的步标了。武器清一色的俄国造,口径与朝廷的德制系列不同,他说难,希望我更老毛子那边获得补充。说了个活话,不靠谱。俄国人最近国内局势很乱,好像也在闹革命党,俄国兵大部分都调回国了,余下的也要调回去。俄国人那条线也不靠谱了,这个最难。吉林和黑龙江工业基础不如奉天,光靠缴获根本是空话。”

    江云点点头,神色凝重。

    “关于部队的素质,七十一,七十这两个标勉强可以与蒙山军老部队比,他们打过黑沟台和沈旦堡,见过世面。六十九和七十二就差一些。炮标的实战经验行,但炮弹没补充,实弹射击训练已经停了,没办法。骑标应当比老迟手里的那支骑兵厉害,剿匪全靠骑兵,有经验,这边马多,在沈旦堡,我们狠狠从小日本手里抢了一批战马,组建了最早的骑兵。黑龙江西部紧靠草原,从草原上可以用枪弹换马,很便宜,我去年一年大约从草原上的蒙古牧民手里搞来了一千五百匹好马,俄国人还留下一大批,说实话,再组建一个骑兵标都不是问题。现在除了两个骑标,每个协还组建了一个直属的骑兵营,镇台也有一个骑兵营。但骑兵比步兵费钱的多,没有专门的骑枪,马刀也是坏一把少一把。”

    “还是武器问题?”

    “不,还是部队的素质。说实话,现在我对司令当初蒙山整军的那一套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的部队扩张太快,缺少扎实的训练,特别是纪律的素养。一半的兵员来自招降的胡子,纪律极坏。前天,不,大前天我还下令枪毙了六个严重违纪祸害百姓的家伙。从撤出奉天,累计枪毙的不下百人了!但纪律还是不行,根本达不到山东时的水平。抽大烟的,逛窑子的,酗酒烂醉如泥的,屡禁不止。一些关内来的军官对我严整军纪也不满,认为这边不同于山东,不能照搬蒙山军军规……我认为,十八镇如果与司令的老五镇交手,别看一些部队打过黑沟台与沈旦堡,依旧是完败。”

    江云神情严肃起来,“司令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实在不像话的,我带了司令的空白手令,可以调回去……”

    “不,我有办法,但需要时间。总体上,主要的军官们还好,大家也算心齐,调动就不必了。像双庆,好不容易降住了六十九标那帮惯匪,换一个更麻烦。”

    “明白了。”

    “最后,就是部队的稳定问题。我认为,既有问题也没有问题。上层的问题少,下层的问题多。我虽然是十八镇的最高指挥官,但我没有司令的威望。自范德平、程二虎、邓清华、熊勋以下,特别是商凤春,更在意山东的指令,也就是司令的命令。而且。还有司令立的规矩在,大事需军政委员会大多数同意方可施行。”

    江云眨巴着眼仔细听着。

    “根据老家的指令,青军联已经秘密成立,商凤春为书记长,从关内过来的军官自然都参加了,还吸收了一批靠得住的关东子弟,现在人数大约有七百至八百人吧。所以部队中高层基本没有问题。但另一方面,由于招降了过多的胡子,下面还是不敢打包票。三个月前曾发生集体哗变,参与的是同一杆胡子。有几十人。一起逃了,根据抓回来的交代,原因是受不了纪律。虽然对于这些人,尽可能地将他们打散了分入各营连。但对于一些主动投奔的杆子。这样做不合适。这种情况需要时间来改变。俺觉得,要是再来一次蒙山整军就好了。这就是下层存在的不稳定问题。另外,假如部队遇到来不及请示的突发情况。或许会出现等待山东指令的局面。我认为这是危险的。这就是我说的一种不稳定。”

    “嗯,司令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我走之前,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我指的是在我们蒙山军系统的军官内传达司令一封命令,那就是鉴于变化了的形势,十八镇的军事行动由你负完全责任,可以先斩后奏。”江云似乎从鲁山的“报告”中听出了什么东西,好在龙谦在山东决定派自己出关“劳军”时,已经什么都料到了。

    “感谢司令的信任……”

    “这叫什么话?司令信不过你,还能信谁?”

    “还有一个问题,”鲁山点了一支烟,这是江云从山东带来的烟卷,“司令要扩兵?”

    “扩,尽可能地扩。”

    “可是,我计算了下,现在除了老五镇,山东至少有一个镇了,这边一个镇,咱蒙山军已经有三个大编制的镇台了。司令一向提倡精兵路线,即便是与老袁的北洋军开战,我们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吧?上次在河南会操,周毅的第十协不是干脆利落地干掉了曹锟?一个镇,光是军饷每月就是十几万,武器更是费钱……难道司令很快要举事?”

    “这个,”江云习惯地扫了眼周围,“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如果夺取全国,三个镇哪里够?再有三个也不成。而且,司令曾对我说,几年间,世界局势将要大变,可能出现全世界范围的大战争,那可不是小打小闹了。日俄战争与其相比也差得远了。如果咱们现在不动手扩兵,特别是培养下级军官,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司令这样说过?”鲁山疑惑地问。

    “局势变化极快。你我都料不到明年会发生什么,但司令知道。真的。”

    “明白了。我力争用一年时间再扩一个镇出来。”鲁山重重地擂了下桌子。

    “最后就是补给问题了。司令考虑到了你说的困难。一次性的军队是决不能成事的,兵也是必须练的,办法要你想。但司令认为,在推翻满清之前,山东没有力量帮助关外建立兵工厂,那个太难了。你知道,或许不知道,司令为此花了多少心血。光是电和钢,就是一个大的吓人的数字。我们没有钱给你建厂子,”江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这是五十万银元,给你留下。这是老家可以凑出的最大数字了!以后每月至少接济你十万银元,其余的,就要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司令说,俄国人的军队内部贪污腐化很厉害,可以花钱向俄国人买你需要的东西,眼下这是最靠谱的一条路了。另外,就是在俄国人的帮助下建立子弹厂和炮弹厂,机器要你想办法从俄国人手里买,山东可以派懂行的人来。”

    “这个我已经着手办了,朱家宝很信任我,吉林已经有一个小型的兵工厂,可以修理枪械,但还不能造子弹和炮弹。有了钱,我可以找阿尔杰米耶夫将军想办法。”

    “可以。阿尔杰米耶夫?就是俄国远东军副参谋长?他现在还信任你?”

    “是的,这个人很精明,懂兵法,不过没安好心,总想着培养一支效忠俄国的军队,他现在是俄军总司令,我说的是留在关东的俄军。除了我,他们也找不到其他代理人。”

    “你越来越厉害了。”江云笑道。

    鲁山接过了那张银票,“能从吉林换到钱?”

    江云微笑道,“山东商业银行马上就在吉林开办分行了,那是咱们自己的银行。鲁大哥,还有一件宝贝,你猜是什么?”江云再次变戏法般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看吧。”

    “啊,啊!”鲁山惊叫起来,“这么大了啊……”

    “孩子很好,你放心。”

    那是两张照片!一张是鲁山妻子李文秀抱着孩子的照片,另一张是李文秀与陈淑带着三个孩子的照片。细心的龙谦安排了这件事,这个时候,照相还是很时髦的事,但在济南已经有了照相馆。因为鲁山报告李文秀去东北可能引起官府的注意,从而暴露关外与山东的关系,所以否决了妻子出关的计划,也就否决了其他高级军官家属出关的可能。

    现在,龙谦将他最希望看到的东西送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节张孝准与蒋方震

    “百里,遇到了奇怪的事。”张孝准闯入蒋方震的屋子,见只有他在,压低了声音道。

    蒋方震正专心阅读手里的一本小册子,“唔,润农啊。你怎么回来了?”蒋方震知道张孝准去了长春办永久军营的勘址,不知为何又回了吉林。

    “我是孔标统派回来的。”张孝准一把夺下了蒋方震手里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前几日来了几个奇怪的客商,就住在齐协统的司令部,当时陆大人也在三十六协,他们似乎是不一般的故交,连着举办宴席,连七十二标丁标统也赶了回来。好生奇怪,什么样的客商值得陆大人如此重视?”

    “找到答案了?”蒋方震将张孝准手里捏着的那本《步炮协同》取回来。

    “那些人是山东人,已经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了他们。孔标统解释说是陆大人的表弟,我看没那么简单。”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军人!而且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即使穿着便服,也难以掩饰军人的气质。”张孝准回忆的神态,“还有,他们是山东人。我听见他们说话了,虽然隔着远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山东有什么正规军队?”

    “你说他们是第五镇的人?”

    “十八镇中,第五镇的人多了。你才发现?”

    “谁?”张孝准紧张起来。

    “这本战术教材,你认为胡子能编出来?还有那些多如牛毛的内务条例,简直比日军还详细了。胡子能编出来并严格执行?就是你的工兵标上司,你觉得他会是一般的胡子出身?”

    “我的天!你是说,十八镇军官多是第五镇派来的?我的天!”张孝准脸色大变。

    “润农,咱们来了多长日子了?”

    “快一个月了吧?”

    “三十五天。三十五天才发现这个秘密,你真不是干情报的料。”

    “你早就发现了?”

    “也不是。我是半个月前才肯定。”蒋方震站起来,走到门口朝院子里看了看,“自陆统制以下,林参谋长。商副参谋长。还有齐协统他们,都是第五镇高级军官!这一点,不要怀疑了。还有,你没注意他们的编制?参谋长。副参谋长。北洋系军队都是没有的。似乎只有第五镇才有。而且,参谋长职权尤重,部队的训练编组基本上说了算。据我所知。德国陆军就是这个传统。山东可是德国人的地盘,第五镇不止一次与德国人联合演习。山东军火,大部分来自德国。听说山东武备学堂的德国教官可不少。”

    张孝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我的天,我的老天!”

    “没错吧?”蒋方震神色平静,“其实我刚来就发现他们不一般了。起初以为是接受了俄国人的训练,后来发现不是。他们的好多东西,跟俄国人八竿子打不着。特别是纪律条例,是我见过最好最严格的,你注意到了吧?他们的上下级极为分明,称呼很正规,绝不是胡子队伍能具备的,更不要说是训练水平了,要说那些军官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可是……”

    “你是说这支队伍在日俄战争前就出现了?对吧?为什么山东第五镇不能抢在日俄开战前派兵出关?”

    “这是龙谦早就布的局?”

    “朝廷低估那位龙提督了……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想不到国内藏龙卧虎……有意思吧?”

    “龙谦率第五镇南下镇压,松坡不是说……”前些日子,他们接到了老同学蔡锷发自南昌的信函。

    看着张孝准疑惑的神情,蒋方震肯定地说,“不用瞎想了。龙谦绝不是你们同盟会的人。否则孙先生还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湘赣举事也不会迅速失败了。”

    张孝准在东京加入同盟会,并没有瞒蒋方震。但蒋似乎对政治根本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军事问题。

    “又一个心怀叵测的枭雄!好深的计谋,好远的布局,袁世凯,嘿嘿,袁世凯……”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有什么奇怪?不过,他们既然是第五镇的人,你的宏图大计怕是难度更大了。”蒋方震笑笑。他知道张孝准的目的是带兵,争取掌握一支军队。接受唐绍仪邀请到关外投靠唐就是存了此心。因为他们打听了,国内实力最强的北洋系恰恰容不下他们这些留日军校生。本来想去武昌投靠留日生比较吃得开的张之洞第八镇,却接到了唐绍仪热情洋溢的邀请函。俩人于是与蔡锷分手,来到了关外投军。

    奉天整军尚无眉目,让日本人吃了大亏一时间名震关外的满洲步兵师被朝廷收编为新军第十八镇,他们与另外七个北洋系军官被派到了吉林。蒋方震是对吉林这支让日军吃了巨亏的军队好奇,想实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张孝准则觉得来十八镇或许更接近自己那个目标。

    “所以,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准带兵,只能当参谋?”

    “然也。不过人家也算量才使用。你学的工兵,人家就让你干工兵。”

    “难怪蔡锷说第五镇为天下精兵,国内罕逢敌手……”张孝准喃喃道。

    蒋方震听懂了张孝准的话。他的意思是第五镇派了一批军官到关外拉起队伍,就能打得日本人满地找牙,可以推测第五镇本部该有多强了。日军,日军可是打败了俄国人的军队啊……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去山东?”

    张孝准没有吭气。

    “润农,听我一言。”蒋方震站起来。在地上踱着步,“你的理想是反清,龙谦绝不是满清的忠臣,这点,你们有着近乎一致的立场。十八镇在吉黑两省剿匪安民,办的也是利国利民的事,我们不妨就在十八镇呆着。暂时不要想着一走了之了。”

    “喔,你不去德国求学了?”张孝准知道,蒋方震可是一直谋划着去德国学习陆军的。

    “暂时不去了。”

    “你说,龙谦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肯定不是替满清卖命。”

    “可是他为何率军镇压起义呢?这不是自相残杀吗?如果……”

    “如果什么?据山东而举旗造反?接受同盟会的领导?你们同盟会给人家什么位子?让孙先生让出总理吗?”蒋方震哂道。“现在一切都看明白了。只要有点头脑的都看的很明白了。朝廷对那位龙大人的猜疑,不在袁世凯之下。这边收袁慰庭的军权,那边借刀杀人,调虎离山。将第五镇调出山东。你看吧。下一步。朝廷必然对山东动手。都说山东有钱有军火,朝廷早就垂涎三尺了。”

    “那你说,龙谦搞出这个十八镇。是何用意?”

    “很简单啊。如果十八镇南下支援山东,奉天能挡得住?奉天失陷,直隶的北洋军敢不敢全军南下?其实,十八镇留在北满就是一种威慑,只要他们亮明身份,朝廷,或者北洋就有所顾忌。”

    张孝准思索着,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兵学讲究“势”的妙用,有时候声势比行动更吓人。而且,十八镇南下,奉天兵马是挡不住的。张孝准在奉天一年多,对此很是清楚,“难道龙谦在四年前或者更早就看出了这点?”

    “那你得去问龙谦。”

    “龙谦这厮镇压起义,已是我同盟会之死敌。孙先生图谋南方已久,如今第五镇扎在江西,距两广一步之遥……不行,我得回趟日本。”张孝准是湖南人,是蔡锷的小同乡。湖南在黄兴刘揆一宋教仁等人的努力下,反清势力急剧高涨。现在,却有一支精锐兵马蹲在湖南门口,对革命党大开杀戒……张孝准越想越不是头。

    “算了。孙文不在日本,黄兴早就获知消息了,还用你报告?你去日本,又济得什么事?”蒋方震本想说根本就不看好你们同盟会能推翻满清,但这句话始终说不出来。

    几乎有过留学经历的人,都对满清反感之极。蒋方震也不例外,但他又不看好同盟会那些躲在国外空喊大话的人。满清丧权辱国,早已失尽人心。蒋方震希望的是建立一个大一统的新国家,而自己,将为新中国的国防事业奉献毕生的精力。

    “你说,十八镇的秘密,难道朝廷真的就一无所知?”

    “至少现在看不出他们有察觉的迹象。否则良弼来做什么?总觉得凭空收编了一镇陆军,没想到养虎遗患,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你肯定十八镇会举反旗?”

    “这还用怀疑?只要那帮人的身份确定了。这件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什么时候?”

    “嘿,润农你脑子坏了吗?这还用问?他们要等关外的指令啊。”

    “龙谦手下不过一镇之兵,而十八镇兵力不差第五镇吧?龙谦就放心这边?天高皇帝远,连朝廷都可以反,他就不怕这些手下生了二心?”

    “这个问题问的好。”蒋方震坐回原位,沉思片刻,“润农,我在参谋部是可以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的。商副参谋长也很信任我。军官名册做的很详细,你知道来自山东的有多少吗?好几百!几乎排长以上军官全是山东籍。”

    “他们都是山东第五镇过来的?”

    “十有**,是。关东汉民祖籍山东的很多,但口音都变了。你注意下十八镇军官的口音就明白了。这么多的部下派过来,姓陆的想要自立山头就难多了。不过,此事甚为蹊跷,山东既然富庶,这些军官们又如何甘心来关外打天下?这足以说明龙谦对他的部队有极强的控制力……”

    “百里兄,你真该去搞情报的。”

    “稍微操点心就看得出来,又不是什么复杂玄妙的东西。你不过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蒋方震苦笑一下,“说真的,之前真是低估国内英豪了。龙谦竟然采取联俄抗日的策略,一般人真做不出来。如果站错队,龙谦派出的这些人绝不会搞到这步天地!你想不到他们从老毛子手里搞到多少武器,日本人的都留下了,藏在库房里看的紧紧的,明抢暗偷,从俄国人手里搞的枪炮弹药多了!反正俄国人都是败家子,撤军图省事,连卖代送,便宜了这位陆统制了。”

    “那,你最擅长宏观大局了。你推测一下,龙谦那厮的计划是什么?”

    “从十八镇的分兵和训练来看,龙谦暂时没有什么打算。估计在等待时机。嘿嘿,可够沉得住气的。换做一般人,绝不会率军离开山东。不过,人家大概有万全之策了,根本不担心山东老窝的安全。什么时候十八镇开始集结,关内就有大动作了。”

    “龙谦要称帝?”

    “哈哈。我劝你早些投靠他吧,换个从龙之臣也不错。以老弟的本事,做个协统,应当不难吧?”蒋方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仰面大笑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害得我好找。”工兵标标统孔祥安推门进来,对张孝准叫道。在张孝准听来,孔标统的山东腔是那样的刺耳。(未完待续。。)

第七节争夺山东之试探一

    话分两处。江云去了关外,杨士骧在元宵节后回到了山东,立即发文召集华源及中兴的巨头们来济南议事。

    华源实业集团董事长徐建寅病重未至,总裁周学熙,副总裁陈超、大卫.狄文,中兴实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张莲芬,副总裁兼中兴钢铁厂厂长邓公超,副总裁兼中兴化工厂厂长王炎,副总裁兼中兴药厂厂长老狄文参加了这次至关重要的会议。

    老狄文便是大卫的父亲了,他同时还是华美机械的董事长,而其子大卫则是注册于瑞士的斑马公司的董事长。这对父子每年有一半时间在山东,老狄文正忙着建中国第一家汽车厂,正好在济南。他那个药厂厂长不过是个虚名,实际管事的是瑞士人西斯.汉格尔,不过汉格尔先生正忙于药厂的第三期扩建,没有来济南开这个令他不解的会议。

    在瑞士,政府当然不会管企业的事,除非你逃税或者违反法律,所以,汉格尔先生对省长的召见嗤之以鼻,还劝身为兖州知府的张莲芬不要去浪费时间。最近汉格尔先生除了忙乎药厂扩建,手里还有一种新药正在关键的试验阶段,如果成功,那将是中兴乃至斑马公司挣钱的利器。

    一半身子仍留在官场的张莲芬当然不能不来。不过,他到济南后,与王炎、邓公超及老狄文一同拜会了陈超。

    去年官制未改前,兵部便派人洽谈购买华源的炮弹及子弹。数量巨大。但兵部要华源先发货后付款,华源断然拒绝,没有给朝廷面子。接下来龙谦奉旨南下,这件事也就没人提了。张莲芬猜测,杨抚台这次进京,可能与此事有关。所以他到济南后,没有先去拜会上司,而是跑到陈府商议。

    数年的发展,张莲芬、周学熙这批官员已经与蒙山军水乳交融难分彼此了。陈超听了张莲芬的来意,很是欣慰。觉得龙谦看人很准。在龙谦率军南下之前。陈超曾与龙谦数次研究两大实业的问题,龙谦认为张、周二人虽然有着官府背景,但都是聪明人,就算给他们一个省。哪有现在的实惠?而且。此二人有一种可贵的品格。那就是实业兴国的愿望极其强烈,他们舍不得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公司。因此,不需要多担心。到危机来临之时,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大人所料不差。确实有消息说,朝廷有拿走华源及中兴控制权的念头。”陈超直言不讳,直奔主题。

    “凭什么?!”王炎性子急,一听就跳起来了。

    “万方(王炎字),换做是你,看着山东两大实业集团几乎可以生产全套的军械,能放心?”陈超不想绕弯子,华源那边没问题,但中兴的几位首脑除邓公超外,平时来往不多,有些猜不透心思。明天就是杨士骧会议的日期了,实在没有时间搞虚文。

    “万方稍安勿躁。”张莲芬摆摆手,“越之先生是什么个章程?华源中兴同气连枝,自然要同进退。”

    “能有什么章程?这些年两大实业集团发展至今天的规模,依陈某看,关键就是官府不干涉,按照工厂自己的章程办事。朝廷觉得武器制造控制在私人企业不好,那也可以。他们花钱买走便是,当然,这要股东们签字认可。”

    张莲芬内心苦笑,你当朝廷是洋人的政府哪?“越之!你我都是坐在一条船上,何必遮遮掩掩?朝廷若是讲道理,那就不是朝廷了。”

    “张大人此话极高明。”陈超笑道,“我与缉之(周学熙)计议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华源中兴有着严格的制度,谁也无权违反制度吧?不然,我们如何向股东交代?”

    “那好,张某就以越之兄马首是瞻了。”张莲芬点点头。

    “客气。毓蕖兄,若是杨莲府拿巡抚的位子压你呢?他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哈哈,张某对办实业的兴趣远比当官浓得多。不顺眼,我这个兖州知府拿掉便是。正好集中精力与大伙儿办好中兴。”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张大人不负中兴,中兴绝不会负了毓蕖兄!”陈超一语双关。

    “如何不见缉之?”

    “哦,他今儿有事。”

    华源总裁周学熙确实有事。此刻,正在徐建寅府上,与卧床不起的徐建寅密谈。

    “缉之,你跟我说说,如今华源生产军火的能力如何了?”徐建寅背靠着床榻,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他从去年发现肺上有问题,虽然宴请名医调治,但效果基本没有,很快他就卧床休息,不再理事了。坚决拒绝了龙谦送他出国医治的建议,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病就是痨症晚期,已经收到阎罗王的请柬了。

    “哦,步枪月产1500支,若是加班加点,可以翻倍。机关枪两种,重机关枪可生产40挺,轻机关枪可以达到80挺。炮嘛,不好估计,因为口径繁多,20、37、57、75诸多公厘的交叉生产,还有两种口径的迫击炮,难以准确估计,不过分为两厂后,大概每月生产40门总是可以的。”

    “子弹及炮弹呢?”

    “这个就多了,说句实话,自从连续购买了三条生产线后,子弹的生产一直压着,因为第五镇用不了那么多,又卖不出去。炮弹嘛,每月搞三千发一点问题都没有。在华美提供的两台大型冲压机到位后,产量可以提高一倍。”

    “枪械火炮的质地如何?”

    “比起德制枪炮,还是要差一些。因为钢材上的问题,寿命还是比不上。特别是轻机枪的枪管,打上二百粒就需更换了。不然就有危险。步枪也是,不过好的多。但比之金陵及汉阳的东西,我们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仿制的两款手枪……工艺复杂,目前还不具备批量生产的能力。”

    “你还没有说中兴那边的火炸药和手榴弹呢。”

    “中兴的情况不甚清楚。但从来没有耽误过这边的生产,想必他们产能有所剩余吧?”

    “是的。全国而言,只有山东建立了完善的军工体系。即从发电、炼钢、火炸药到枪炮子弹,全部自备。当然,这些都是给陆军的,造船能力比不上南边。不过,龙退思雄心勃勃。已经筹划着建立船厂了。”徐建寅曾在金陵造船厂公干。对于造船一直有浓厚的兴趣。

    “是吗?我没有听他说过。”周学熙吃了一惊。

    “他跟我说过,山东濒海,港口众多,而海运优于陆路。谁都知道。龙谦计划先造民用船只。积累经验。延揽人才,然后再向军用船只进展……”

    “那太好了。”周学熙搓手,兴奋不已。

    “中兴的生铁已经突破了四十万吨。钢材很快就可以突破二十万吨大关。等与华美合资的新一期轧钢厂投产,钢材的产量还会上台阶的。虽然比起泰西列强,中兴的那点钢铁微不足道,还不足于德意志国的一成,但是,对于我们自己,这一步总算走出去了。至于火炸药,山东更是独步宇内了。否则怎么能连着修路开矿呢?我说这些,你明白了吗?”虽然卧床休息,徐建寅这位搞洋务半生的先驱对于山东实业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明白。说实话,我真没有想到华源和中兴的发展这么快,算是圆了我一个梦啊。当初山东机器局筚路蓝缕,想着能成为国内的枪炮基地,累计投入的资金不过几十万两银子,能干什么?哪像人家,成百上千万的资金,哗哗就投进来了,美国人的机器哗哗地往回搬,这几年,超过之前的几十年哪。”

    “那是。你还没说煤矿炼焦纺织西药以及诸多的民用玩意儿呢。那些才是挣钱的东西。”华源的利润来源主要在民品,周学熙的精力也主要在民品。

    “缉之,你说句实话,山东实业到这一步,谁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自然是龙退思。我心服口服。”

    “是啊。若是没有此人,山东万万没有今日的局面。我自诩搞洋务几十年,做炸药,造火轮,南北奔波。但在龙谦那里,我才对办实业初窥门径。系统这个词,是龙谦的发明,其意之深邃,我现在也不敢说是真正明白了。李文忠抗了几十年洋务的大旗,还有张香帅,我看都没有悟透实业的精髓。比如龙谦力主建立的那两个研究院,当时我就不明白,花那么多的钱找那么些闲人做什么?搞产品的研究还好说,研究外国的经济形势做什么?现在尝到甜头了,不能不佩服人家目光的深远。还有公司的那些制度,开始大家都不适应,觉得繁琐,现在好了,股东会做什么,董事会做什么,经理们有什么权,负什么责,一清二楚。更不用说配套、流水线、工艺规程、成本分析、市场调研、标准化及职业教育培训种种……最难的是,人家从不管公司的事,那么大的资金就是有办法筹措,投进来,就是放的下心。”

    “徐公,我倒觉得,最令我佩服的是他拿住了洋人,特别是美国人。若是没有华美机械和斑马,万万没有今日的局面。”

    “唔,这是自然。可是,洋人狡诈贪婪,为何华美及斑马如此的好说话?”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听闻。龙退思当初对大卫有救命之恩啊。”

    “救命之恩不值得如此。龙谦有一句话极为深刻,他说,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军队,更不是政府,而是资本。资本家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敢于冒上断头台的危险。之所以华美及斑马对山东言听计从,那是因为着两个公司本来就姓龙!”

    周学熙多年的疑惑一下子被捅破,“难怪!龙谦本就是从美国回来的啊!难道……”

    “真相如何,我怕是看不到了。但你一定会探知的。不过这无关宏旨了。关键是这些资金,这些厂子,都在山东。她造的枪炮都装备 了自己的军队,她挣的钱都花在了山东。这才是最根本的。自从看了华源经济研究院关于美、英、德、法、俄、日等国的经济数据,真是令人汗颜啊。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沂州搞出了几十万吨钢铁,在国内算是执了牛耳了,可是比起美国德国等强国,简直不值一提!庚子年,也就是经济研究院习用的西历纪年1900年,美国的炼钢数为1600万吨。德国为640万吨。英国为600万吨,法国为160万吨,俄国为220万吨……这是六年前的数字啊,比起人家。我们那点东西。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还有枪炮。看看日俄战争的耗费,我们一个月所产,不够一日之费。按照退思讲。如果欧洲开战,那种局面是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一仗就是几十万几百万发炮弹的损耗,别说能不能打,关键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打!”

    “欧洲大战?退思认为欧洲会发生大战?”

    “他跟我说过,欧洲不出十年,必然发生人类有史以来最大最残酷的战争。这场战争对中国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中国正确地抓住这个机遇,尚可缩短与欧洲列强的差距,不然,我们就可能永远不会翻身了。”

    话题太远了,周学熙有些跟不上。而且,沂州钢铁进步神速,都快赶上日本的八幡制铁了,周学熙根本没敢想会赶上英、德、法等强国……

    “徐公,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这些吧?”

    “当然不是。杨莲府召集我们议事,你认为所谓何事?”

    “自然是军火之事。上次华源拒绝了北洋的要求,据说朝廷甚为恼怒……徐公,小弟私下以为,龙退思被调出山东,跟这件事有直接的关系。”

    徐建寅没有正面回答,“这几年在龙谦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其中最大的收益就是明白了朝廷和国家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急,听我说,话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我根本不认。而且,我也没机会认了。”徐建寅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他才接着道,“朝廷换了一朝又一朝,国家却要永远存在下去!华源中兴,既不是你我的,不是张毓蕖王万方的,也不是龙谦陈越之的,她是国家的!有了山东这点火种,积累下人才和经验,慢慢地铺向全国,以吾国之广大,未必不能在五十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内赶上列强。但是,如果将她交给朝廷,我敢说,她就是金陵汉阳的结局,越走越窄,越走越背!当初金陵所造的海军用120公厘速射炮技术不落后于列强,但我们这些年造了多少?海军添置了几条船?据说汉阳兵工厂已经因资金问题停产了,他们起步比我们早得多,张香帅是曾侯李文忠之后最出色的人物,却也难挽颓势。据说,张之洞要调京师入军机了。他走后,汉阳的厂子,只怕是要荒草满院了。而华源呢?你看看改进的多快?刚造时的机关枪有多少问题,现在改进了多少?手枪我们之前造不了,现在不是造出来了?我相信再有一年转入批产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差别!龙谦说的对,对于朝廷,永远只关心统治的延续,至于国家的富强,那是第二位的。如果二者发生冲突,宁肯牺牲掉国家,也要保持统治权的延续。”

    这是很诛心的话了,周学熙沉吟片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亡了,朝廷何在?”

    “并非看不透这点。而是另一个难题,是保国家还是保统治?”徐建寅锐利地盯着周学熙,“龙谦治山东,强军富省,办法层出不穷。若是你,是任凭龙谦发展下去,最终客大欺主,还是调虎离山,免除后患?

    周学熙无语。

    “杨莲府此去京师,必然受了朝廷的密旨。当初徐世昌来济南传旨,承诺北洋兵不进山东。这已经很过分了。自庚子之乱,中枢威权尽失,编练新军以自强,却冒出了北洋和山东两个怪胎。太后春秋已高,皇上又是那个样子,不能不有所准备。所以,在中枢收袁慰庭兵权以控制北洋,在山东用调走龙谦的法子收回山东经济,主要是军火这一块。毫无疑问,杨莲府明日必然是这个话题。等收走华源和中兴后,北洋兵马安抚妥当,必然派兵入山东,彻底将山东收归朝廷。”

    周学熙叹口气,“徐公,我们该当如何?”

    “华源中兴是私人性质的公司,该怎么办你自然清楚。若是股东们同意将公司交给朝廷,你也拦不住。但是,绝不可示弱于他!更大的难题,交给龙谦去做吧。”

    “徐公,会不会由此生乱?”

    “乱是肯定的了。”徐建寅闭上眼,“我只是担心毁了国家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元气。”

    “徐公放心。我定当据理力争。何况,还有张毓蕖陈越之他们呢。”

    “真想看看龙谦怎么应对乱局,看看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可惜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未完待续。。)

第八节争夺山东之试探二

    主持会议的自然是杨士骧,除了两大实业集团首脑已经熟悉了的山东几位大员外,还有两个陆军部派来的专差。一个是北洋耆宿王士珍,算是蒙山军的故识。另一张是陌生的面孔,没有穿朝服,也没有如王士珍一身便装,而是穿着灰色的北洋军服,脚下的马靴铮亮,可以映得出人影来。他就是铁良派来的特使,预定担任驻奉天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官孟恩远。

    “……朝廷有编组三十六镇新军的大计划。现在吉林的十八镇已经组建,奉天之二十镇呼之欲出。其余镇台也将陆续组建,唯军火一事,甚为短缺。好在山东实业已经可以生产大部分武器弹药了。朝廷计议,从下月起,以后每月供应陆军部毛瑟步枪500支,机关枪100挺,火炮20门,子弹100万粒,炮弹5000发。另外,尚需供应朝廷炸药500大箱。这是钧命,我不过是代为传达。有什么困难,大家说说吧。”杨士骧将朝廷对山东武器方面的要求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开玩笑吧?抚台大人,华源开足马力也产不了这么多啊。”周学熙叫道。

    “周总裁,我怎么听说华源所产可不止这个数?光是腊月一个月,你们就交付巡防军步枪1200支?”孟恩远微笑道。

    不等周学熙回答,坐在最前排的张莲芬问道,“杨大人,这是陆军部的要求还是朝廷的要求?”

    “有什么区别吗?”杨士骧反问。

    “区别倒是没有。作为实业公司,能够为国家出力自然是乐意之至。不过。还是有两个问题要提出来,一是订单有先后,中兴每月出售500大箱炸药没有问题,但在西历六月前不行,因为订单排满了。六月后可以。第二就是款项了,朝廷按什么价位给我们?若是比照拨付第五镇的价格可不行。”说话的却是负责火炸药生产的化工厂厂长王炎。

    “为朝廷出力,提什么钱?”孟恩远呵斥道。

    “孟大人,没有钱,哪里去买原材料?怎么支付职员的薪水?难道吹口气就可以造出枪炮来?”张莲芬哪里看得起出身蹊跷的孟恩远?立即出言顶撞。

    王士珍自庚子年春天失手被蒙山军俘获,其在北洋的地位受到了影响。组建六镇新军。与他同为新军三杰的段祺瑞和冯国璋都各自当上了统制。他却一直当着“高级参谋”,军政司说起来清要,实际权力没有多少。这次铁良派他与孟恩远来山东督办军火事宜,王士珍打定了少说话的主意。一直没有开口发表意见。

    孟恩远是天津人。今年五十一岁。他是小站出身。不过当兵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三十九岁才投军算是罕见。他有一个诨号叫“拾簪将军”,说起来是一个有点喜剧意味的故事。当初袁世凯在小站编练新军已成。邀请了慈禧到天津视察。慈禧真还去了。阅兵的时候慈禧头上的金簪掉了,谁也没有去捡。因为这件事不好处理。但身为骑兵队官的孟恩远竟然捡起来了。等慈禧阅兵完毕准备离开时,孟恩远紧走几步来到慈禧跟前跪下,双手捧起那根簪子,“风簪落地,重归佛山”。一下子挠到了慈禧的痒处,收起了簪子,问了孟恩远的名字职务,高兴地对袁世凯说,“你的兵练的好。一个队官都如此精明。”临走时又提起此人,“那个姓孟的可以做点大事。”袁世凯立即提升孟恩远为标统,孟恩远就此发迹。

    不过,这个“拾簪将军”的诨号也叫响了。现在,善于察言观色的孟恩远看袁世凯有倒霉的迹象,一转身成了铁良的人,内定出任即将组建的第二十镇统制,现在,则被铁良派来山东督促使命。

    铁良代表的满洲贵族集团现在是双线作战。主要精力放在收编北洋四镇上,但也没忘记对山东下手。总的情况非常好,袁世凯很乖巧,主动将第三、第六两镇交给了陆军部,使得铁良表面上的胆气壮了许多。良弼北行,又多了一个完全俄式装备的第十八镇。等奉天第二十镇成立,理论上陆军部直接辖制的新军就有五镇另一个混成协了。再找机会将袁世凯手里的另外两镇收编,北洋将真正更换主人。铁良其实很讨厌北洋这个词,因为自北洋出现,它就不真正是朝廷的武装。先前是李鸿章,后来又将衣钵传给了袁世凯。

    解决袁世凯的办法很多。明升暗降是最稳妥的。铁良曾密奏慈禧,建议升袁世凯进军机处。那样他就得乖乖交出手里的另外两镇陆军了。但老佛爷顾忌袁世凯难制,认为现有的军机们,包括正与奕劻一派斗的水火不容的瞿鸿禨,都不是袁世凯的敌手。所以,如果让袁世凯进军机处,必须有一个从资历能力威望上足以压制其的大臣。于是,长期主政湖广的张之洞进入了慈禧的法眼,那是个慈禧一直信任的人,包括令很多大臣动摇的戊戌之变,张之洞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铁良的另一个目标也极有诱惑力。那就是山东。龙谦当然不能与袁世凯比,在铁良等人的眼里,他不过就是老佛爷信任的一个武将罢了。所以,铁良认为暂时不必考虑剥夺龙谦的军权,当务之急不是第五镇,而是山东由龙谦搞起来的军火。那不仅是关系到朝廷安全的利器,更是挣钱的好买卖。据说驻扎江苏的第九镇就朝山东大肆购买枪炮弹药,大批银子流向山东。这棵摇钱树,朝廷一定要抓在手里。

    借革命党起事将龙谦调出山东不过是第一步,当然是关键的一步。下一步,就是控制山东的军火工业。既是防范未然所必须,更是扩编新军所必须。杨士骧奉调进京时。铁良三次与其会晤,已经将话挑明了,山东的军火,绝对不能控制在私人之手(杨士骧直言华源及中兴完全是私人公司)。他并不知道杨士骧就是华源的股东,更不晓得山东的士绅都被华源和中兴所“绑架”,所以,他直接对杨士骧说,朝廷需要军火,从洋人手里买太亏了,山东必须为朝廷解难。这件事做好了。莲府你再升一步包在我身上。

    杨士骧打定主意做一个庞观者,顺势要铁良派人督办此事,于是孟恩远就来了山东。

    张莲芬的话惹恼了自恃有坚强靠山的孟恩远,“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尔等要抗旨不遵吗?”

    “你不要拿大帽子压人。便是铁良亲来。我也是这个话。简直是无知!可鄙!”张莲芬毫不退让。

    “张大人!”杨士骧见一开始就火药味极浓。急忙制止。“朝廷编练新军急需军火,我们做臣子的,自然要为朝廷着想。王大人。你来说说?”

    王士珍轻咳一声,“诸位误会了,并非空手拿货,只是财政异常困难,暂按议定价格的一半付款。”这是铁路给的底数。

    “那另一半呢?”张莲芬寸步不让。

    “这个,铁良大人并未交待。”王士珍实话实说。

    “杨大人,这等事,我们可做不了主。需要召开董事会及股东会商议。这个,您是知道的。”周学熙本来做好了抗大头的准备,但张莲芬冲上去了,他自然要打个接应。

    “什么这个会那个会的,不要拿这些搪塞!军火是朝廷重器,岂能由私人管控?万一你们交给反贼造反呢?”

    杨士骧看向孟恩远的目光带了怜悯。就你这点本事,还想在更好的层面厮混?铁良简直是瞎了眼!“孟总兵此言差矣。山东实业所造军械,管控极为严格,造了多少,卖给谁,巡抚衙门都是有案可查的,绝不会落入反贼之手。股东会董事会是必须商讨的,周总裁既然这样说,何时可以给本抚一个结果?”

    孟恩远的本职是南阳镇总兵,是故如此称呼。

    周学熙看了眼张莲芬,“中兴那边的情况我不知道。华源这边至少需要数日。因为我不知道在济南的董事有几位,不够规定人数是不能召开董事会的。等董事会通过了,还要报告股东会……我想,至少得七八天吧。”

    “毓蕖,你呢?”杨士骧扬手制止了孟恩远,问张莲芬。

    “中兴股东多在鲁南,最少十日。”

    “那好,就以十日为限。十日后,还是在这里,本抚听二位的结果。”

    会议就这样散了。陈超等人连一句话都不消说。

    送走一帮“企业家”,孟恩远不耐烦地问,“杨大人何以袒护他们?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情弊吗?”

    这句话惹恼了杨士骧,立即沉下了脸,“孟总兵,本抚懒得给你解释。若是你认为本抚舞弊,尽可具折弹劾好了。”说罢一甩袍袖,竟自丢下孟恩远走了。

    场子还要山东几位属官收拾,白瑞庭算是二把手,笑眯眯地叫住暴躁不安的孟恩远,将华源与中兴的根底讲了一遍,所谓士绅参股也就罢了,孟恩远闻知华源和中兴均有美国人参股,倒是吓了一跳,洋人可不是好惹的,“那,依白大人之见,此事会是什么结果?”

    “山东士绅可以晓以大义,可洋人嘛,总是唯利是图的,难。”白瑞庭一脸的愁态。

    “铁良尚书曾说华源集团是山东机器局的基础,那不是朝廷的财产吗?”

    “孟大人有所不知。机器局总共资产不过几十万两,华源现在的总资产少说也有两千万了,不成比例嘛。”

    “怎么会这样?他们哪里来的钱?”孟恩远被这个数字吓住了。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山西人开的银行投入不少,我是知道的,美国人投进来若干机器,也是事实。孟总兵若是想了解究竟,可以找周学熙,他最清楚。”白瑞庭微笑道。

    杨士骧现在必须做出最后最关键的决定,他丢下孟恩远,立即派罗筱才将陈超找了来。开门见山,“陈先生,此事该当如何?你不要搪塞了,我知道你说了就算。”

    “杨大人是什么章程?”陈超反问。

    “本官有什么章程?硬顶不好吧?”

    “朝廷也不能明着打劫嘛。不用问,董事会就通不过的。您没有看到张毓蕖和周缉之的态度吗?他们二位就不会同意的。您也不要为难,就推给我们算了。朝廷总不能硬抢吧?您是知道的,华源中兴最大的股东就是第五镇,逼反了第五镇,朝廷怕是要鸡飞蛋打了。”

    杨士骧心道,你敢将华源中兴是第五镇产业这个事实对王士珍和孟恩远讲出来?逼反第五镇?这不是跟朝廷彻底摊牌了?“陈先生。咱们就不要说那些过激的话了。我知道结果。但却不同意惹急了铁良,因为铁良是代表朝廷的。不如再跟他谈谈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朝廷急着扩编新军是事实,不如让朝廷再多出一点。数目呢。再压一压。两边有台阶下才好。”

    “军火厚利是事实。但利润没有想象的高。您知道,这些年并没有卖出去多少东西,都装备第五镇及巡防军了。都是按照成本价结算的。杨大人想两面都走通。陈某理解。杨大人的办法,也可以试一试。我可以跟华源的董事们商议一个章程出来,反正朝廷也不清楚华源的产能不是?不过,既然将话说到这里,杨大人,万一朝廷不下这个台阶,您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能抢你们的东西?保卫华源中兴的都是巡防军的兵!说起来巡防军是在我这个山东巡抚的指挥下,我说话还不如你放一个屁!说的难听些,你让宁时俊派兵围了巡抚衙门都没问题……

    “本官怎么办?倒要请教陈先生。”

    “杨大人既然将话挑明了,陈某若是遮掩,就是不识抬举了。”陈超理了下思路,“近年来陈某重读史书,颇有些新的心得。那就是国家与朝代不是一回事。朝代有更替,国家却是永久的。当初朱重八起兵抗元,大元朝的衮衮诸公眼中就是乱臣贼子,便是侍奉大元已久的读书人,骂朱元璋的不知有多少。等明军底定中原,朱氏便是日月重光的恩主。大清勃兴于辽东,吴三桂开关迎睿亲王击李闯,在中原士人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郑成功不奉正朔,东下台湾,驱逐西夷,使台湾留在我中华版图之内。虽其子弟不肖,也受到圣祖优容。再后来,曾国藩、左宗棠等汉人奉诏募兵击贼,造就同光中兴的局面,士人却没有将其骂作汉奸。僧王率蒙古骑兵抗击英法联军于八里庄,虽败尤荣,受到天下景仰……其间种种,陈某以为,为国者必名垂青史,为一家一姓者,则为下等。大人主政山东,关心民瘼,从善如流,善政不胜枚举,正是有大人海量气度,山东方有如今蓬勃兴旺之势。但山东之一切,为国耶?为私耶?想必大人早有定计了吧?”

    “这些话,是龙退思讲的吧?”杨士骧面无表情地听着,但心中的震撼极大。所谓国家朝廷的论断,已经挑明了龙谦决定反了!所谓打着国家的旗号不过是与海外孙文一党异曲同工罢了!

    “龙谦对大人极为尊重,认为大人是当今少有的具有远大眼光的人物,若是审时度势,必将青史留名。”陈超当然不怕杨士骧告密,到了这一步,告密绝非易事,朝廷即使清楚龙谦的反意,也知道杨士骧说的是实情,在未有十足把握前,还要对龙谦进行安抚。那么,杨士骧八成会被牺牲掉。这就是历史的经验,政治的残酷。作为登上巡抚宝座,熟读史书的杨士骧,岂有不懂的道理?

    “嘿嘿,龙谦高筑墙,广积粮,厚培实力,想必是要效那朱重八故事了吧?到时候你这位岳丈可就是国丈了啊?”果然,杨士骧的口气根本就没有告发的一点点迹象,反而带了调侃。

    “大人,”陈超不理会杨士骧的调侃,深吸一口气,“龙谦倒是说过,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今日之中国,与几百几千年前之局面已大不相同,决不能闭门于世界潮流之外了。默察世界大势,自有兴衰之道。远的不说,日俄战争之胜负便是明证。陈某看朝廷近年来关于立宪的谕令,派遣能臣分路出洋考察宪政,足以说明朝廷自太后皇上而诸臣对于变法之决心,谁敢倒行逆施再行那家天下之举,必将遗臭万年!别人不敢说,龙谦绝不会做那等蠢事。”

    “这些话真是龙谦说的?”

    “陈某绝不敢欺瞒大人。”

    “这些话说远了!如今朝廷盯上了山东的军火,我素知尔等绝不会轻易就范。若是硬顶,尔等就不怕朝廷举大兵前来?龙谦口口声声民生为重,即便第五镇回返,巡防军效忠龙氏而不叛,但战端一开,民生涂炭不说,龙谦何以认为以山东一省而抗全国而稳操胜算?”

    “大人想偏了!绝不会打仗的。朝廷师出无名乃其一,北洋军不会听陆军部调遣乃其二。请大人放一百个心。不如这样,大人且安坐数日,待我督促他们拿出一个章程再说,如不能让朝廷满意,大人尽管推到我们身上好了,不会让大人为难……”

    “好吧。陈先生大才,杨某恭候你的好消息了。”(未完待续。。)

第九节危机与变局一

    孟恩远碰了个大钉子,方知差事不好办。想到山东这帮人浑不把朝廷当回事,而观杨士骧的态度甚为暧昧,更觉恼怒。孟恩远此来也是抱了私心的,他即将出任第二十镇,武器弹药是一个大问题,要想掌控好第二十镇,没枪没炮怎么能行?山东这趟差事不止是公事,跟自己的前程也紧密相关了。所以孟恩远比起每日悠闲自得游山逛景等待结果的王士珍,就有些坐卧不安。

    孟恩远错估了形势。觉得铁良可以逼袁世凯步步退缩,一个小小的山东何足道哉?别说第五镇已经不在山东了,便是龙谦在又当如何?难道他还比袁大帅难制?

    这一日王士珍从千佛山回来,留在迎宾馆的孟恩远便与王士珍谈起了正事,“聘卿兄,你觉得他们会就范吗?”

    “老孟,你真该出去走走的,且不说济南三大名胜在这个季节美不胜收,便是济南的街景也颇有可观之处。一别数年,想不到济南的变化如此之大……”王士珍王顾左右而言他。

    “聘卿,我哪有心思去观景啊。”

    “哦,倒是忘了老兄将要出镇一方了……这军火一事,自然比王某操心。如今王某不过是混饭吃而已……”王士珍的语气里带了讥讽。虽然袁世凯有些冷淡自己,对孟恩远公然改换门庭之举,王士珍真的有些鄙视。他这几日坐了杨士骧提供的轿车四下闲逛,不只为观风景。而是调研了济南的变化,心里感触颇深。单论济南街道的宽阔干净,京师已瞠乎其后了。而西郊新建的大片工厂更是令他感叹,真不知龙谦是如何募集来如此的资金的。当闻知华源实业旗下的职员已过万人,每年的利润以百万计,便认定周学熙等人不会轻易退让了。

    “聘卿,若是他们拒绝,该当如何?”孟恩远摆出一副不罢休的态度追问下去。

    “自然是回京如实禀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王士珍以为孟恩远会提出参观华源的军工厂,但这老兄这几日却窝在迎宾馆苦等,期间只是应杨士骧之邀。参观了华源实业的产品展览室。那些琳琅满目的样品都是民用,没有一件武器。王士珍很想就此提出去看看军火厂,拿眼神去提醒孟恩远,那位仁兄只是沉浸于那些新奇漂亮的样品中。根本不理会王士珍的提醒。心里更觉鄙视。

    “他们真的敢硬抗朝廷?私存军火可是杀头的罪名。”

    “杨莲府不是说了吗?军火生产管制严格。件件都有登记。”

    “屁!陆军部派兵过来,他们就老实了。”孟恩远将烟蒂扔在地上,地上已经一片烟头了。这几天他几乎每天消灭两包卷烟,当然,都是迎宾馆提供的招待品。

    “哈哈,老兄是铁良面前的大红人,或许尚书大人会派你带兵进山东也说不定。老孟,你觉得你带多少兵过来方可让山东就范?”王士珍反问道。

    “他们敢造反?我不信。不就是几个巡防营吗?派一个标过来直接接管华源,何必如此费事?”

    “哈哈,高见。你尽可给陆军部去封电报。”

    “你不说我倒忘了。”一句话提醒了孟恩远,当即拟了一份电文,跑到电报局明码发出了。

    这封电报请求陆军部派兵接管华源公司的电报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电文发出的第三天下午,尚未收到北京的回电,也没有到华源中兴的巨头们回复的期限。山东布政使白瑞庭急匆匆来到迎宾馆,“孟大人,王大人,你们为何如此孟浪?华源已经乱了,卷烟厂已经罢工!华源枪厂也乱了,杨抚台已经赶过去处置了!二位大人,”白瑞庭沉下了脸,“我们已经答应商议一个章程,为什么不等结果便出此下策?”他用了“我们”一词,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什么?罢工?”王、孟二人有些发愣,这也太过敏了吧?

    “华源枪厂传言朝廷要派兵来抓人,立即大哗。事关军火安全,杨大人要巡防军切实保护工厂,务必不使一件武器流出。你们怎么能这样做?简直是胡来嘛。”

    “谁敢闹事就抓谁!”孟恩远大怒,这就是公然示威了,他当然不能屈服。

    “抓人?你知道华源兵工有多少人?你要带多少人去抓?再说,兵工厂与第五镇休戚相关,枝蔓相连,第五镇岂会坐视老家生乱?这个月还要送一大批军火去赣西,东西做不出来导致前线受困你能负责?”白瑞庭冷笑道,“第五镇可在前线剿匪呐,你也不怕乱了军心!”

    “我何曾说过抓人?这简直是血口喷人。少拿第五镇说事,剿匪?不就是几个会党闹事嘛。”

    “孟大人最好去给工人们解释吧。”

    为什么一向组织极好运转平稳的华源集团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有些曲折。发动者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当了山东当局射向朝廷的枪。

    这里说的山东当局,不是指杨士骧为首的山东官吏,而是真正掌控山东的龙谦集团。

    济南电报局是情报处重点盯防的部门。孟恩远给北京的电报一出,留守大本营的方声远便接到了情报处的密报。

    当晚,方声远召集在济南的“留守委员会”成员开会,研究对策。委员会七人,叶延冰率第一旅在东昌、济南府练兵,吴念率第二旅主力驻扎莱州青州一带,江云去了关外,参加会议的只有方、宁、陈、宋四人。

    首先要报告龙谦。给龙谦的快报由方声远起草,派快马送出了。但大家知道,暂时不会收到远在赣西的龙谦的任何指示。这一次的危机,必须依靠他们自身力量来化解。

    方声远分析。陆军部派王士珍和孟恩远来勒索华源和中兴,可以视为是朝廷对山东的一次试探。根据掌握的情报,朝廷目前发生了一次激烈的政争,涉及到北洋之主袁世凯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不会对山东用兵。因为北洋能打的部队都是袁世凯的。而且,司令率第五镇驻扎江南,朝廷如果不想搞出一场自洪杨以来最大的内战,它就不会出此下策。而且,朝廷之举触犯了山东官吏的切身利益(绝大多数官员都在两大实业集团入了股)。即使是杨士骧。也会顶着不办的。所以,不妨以静制动,静观其变。给他一个结论,实业公司不同意朝廷的做法。完了。

    宋晋国认为。绝不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做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包括杨士骧白瑞庭等人也不能相信,必须做军事对抗的准备。按照司令的交代,山东纵队一定要坚持到主力折返山东。所以。山东纵队必须集结,做好与朝廷开战的一切准备。

    一向低调稳当的宋晋国却成了激进派。

    宁时俊认为,如果集结山东纵队并动员后备力量,必然无法瞒过朝廷,将山东决心武装反清的意图彻底暴露,这样不符合龙谦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总方针。

    陈超认为,可以凭借舆论及洋人的力量来逼朝廷让步。纵观当今,舆论的力量不可小觑,可以发动山东的报纸声讨,但需要注意声讨的对象只能是孟恩远和王士珍,以免过分刺激朝廷。另外,可以让大卫父子找美国领事馆帮忙,如果洋人出面,朝廷不能不有所顾忌。

    陈超的意见启发了方声远。他阴阴一笑,对其余三人说,陈公倒是提醒了我,既然要造声势,舆论不如实干,那就让华源乱一阵子吧。有了这个由头,下面的棋就好下了。

    “为何要乱华源?”陈超吃了一惊。

    “陈公有所不知。华源实业中潜伏着同盟会分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因为事关机密,这个情况,知道的人极少。考虑到将来可能会找替罪羊,不若就利用一下此人,让他为我们卖一次力吧。这些人很不安分,留着也是祸害。”说着,方声远将他的计划讲了一遍,“此事若按照计划发动,舆论就更方便做啦。”

    方声远的计划立即得到了其余三人的赞同。于是,几个人做了分工,宁时俊、宋晋国负责军事方面的准备,首先密令驻扎鲁北地区的叶延冰第一旅以军事演习的名义集结德州一带,做最坏的打算。但吴念第二旅暂不集结,照常训练。后勤方面,由宋晋国统筹安排。方声远负策动骚乱,陈超则去联系大卫,让大卫父子去找美国驻济南领事。

    很快,就在孟恩远发出电文的第三天,骚乱真的出现了——华源实业发生了罢工示威。

    发起罢工的并非军工厂,而是华源旗下最赚钱的民用厂之一——华源济南卷烟厂。

    山东同盟会负责人徐镜心在看了济南的景象后,决心以济南为他的工作点,最初的目标是进军队,而且是正规陆军。但山东省的正规军第五镇已经南调,留下的巡防营有些不入他的眼。韩策建议他去学校谋一份差事。理由是山东薪水最高的就是教员了,你去打听打听,在济南,只要你说你是教员,立马受到羡慕的眼光,娶媳妇都容易了很多。

    徐镜心立志革命,但革命需要钱,而且是更多的钱。他觉得到学校也不错,于是开始了他求职的路程。他最初的目标是济南三所大学,综合性但偏重文科的山东大学,培养中级教师的山东师范大学,以及专业性极强的山东工业大学。徐镜心自忖不胜任工业大学教师之职,就把山东大学和山东师范大学做为了求职的目标。没想到他连连碰壁,两所大学对于教师的录用极为严格,既重视文凭——必须是正规大学毕业,又重视真才实学——必须通过学校组织的考试。他既没有大学文凭——他在日本不过是补习班一类学习过,人家根本不认。又过不了考试。这下对他打击很大。转而谋求到华源旗下的兵工厂,没想到人家审查严格。他因为履历不清被拒绝。他自然没想到背后有情报机关在搞鬼,在囊中羞涩的无奈下,在韩策的引荐下,到华源实业集团旗下的卷烟厂谋了一份差事。

    在徐镜心眼里,自龙谦率军南下平叛,第五镇及第五镇实际控制下的山东就是同盟会的死敌了!尽管济南真的不错,很多地方超出了他的想象,华源的企业薪水福利都蛮好,也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龙谦甘做朝廷的走狗。屠刀挥向义军。那他就是同盟会的死敌!

    他探听到的有关山东的情报,以及他近几个月辛勤工作的成果,都托执意重返日本学习军事的韩策带回同盟会总部。徐镜心这几个月没有闲着,他利用一切的机会在工友们中间宣传同盟会的反清的主张。从而发现同盟会的潜在成员。这是一件艰苦的工作。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徐镜心做的相当不错。他以他的热情助人,慷慨大度获得了车间很多工友的喜爱,他也在工友们中间建立了威信。由于他有文化。留过洋,见过世面。很快由工人而小组长,由小组长而车间管事,成为了卷烟厂的一个头头。

    这对他的工作就更方便了。但徐镜心毕竟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处于严密的监视下,他跟谁要好,他请谁吃饭,他去谁家做客送礼,都被情报处记录在案。

    几个月来,徐镜心发现,他反清宣传受到工友们的欢迎,但对龙谦及山东当局的攻击却遭到了抵制。他力图让工友们认识到龙谦是朝廷的帮凶,如果不赶走满清鞑子,民国就不可能建立,民国不建立,大家就没有好日子过。龙谦带兵镇压南方革命党的暴动就是帮助万恶的清廷鞑子。工友们说龙提督是好人,你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龙提督的第五镇,就没有俺们的现在——谁都知道,华源就是龙提督组建的啊,如果没有华源实业,没有这卷烟厂,俺们去哪里挣钱?至于龙大帅率兵平乱,那关不着咱们的事,是不是?

    这件事更加证实了徐镜心的判断,山东已经形成了一个军阀集团,他们与朝廷不一心,但却仇视革命党。徐镜心没有气馁。决心做更加艰苦的工作,这是极为可贵的品质。

    他并不知道孟恩远那份电文,但他的一个“同志”——他重点培养的同事王文良带给他一个消息:朝廷要派兵接管华源实业了。王文良说,朝廷派了钦差到济南,要兵工厂免费向直隶的北洋军提供大批军火,华源的头头们不干,激怒了钦差,请求北洋派兵的电文都发出了。

    王文良是车间的统计员,负责产品的计数。他父亲在布政使衙门当差,消息一向灵通。徐镜心意识到一个机会到了。当晚,他便召集了卷烟厂的几个同志,一番布置,分头行动。第二天下午时分,卷烟厂徐镜心所在的车间首先罢工,其余几个车间也停了工。派出代表——徐镜心与另一名喜欢出头露面的工人与厂方谈判,声明罢工不是针对厂方,而是针对朝廷的无理之举!工人担心工厂落入朝廷之手,以至薪水福利不能保证,要求工厂向华源总部乃至巡抚衙门请愿,要求朝廷收回成命。

    徐镜心干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来不及联络在华源车辆厂的刘芬泽。他认为,只要鼓动起华源的闹事,必然影响济南政局。从而影响山东与朝廷的关系。他们闹将起来,同盟会才有机会。

    帮助他们找到工作的“地头蛇”韩策已回了日本,留在济南的同盟会就剩了他们二人。这几个月也没有白过,两个人在各自的单位发展了十几名同盟会的外围分子。出于慎重,徐镜心和刘芬泽没有彻底公开自己的身份。

    华源自组建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徐镜心与厂方的所谓交涉尚未有结果,紧急赶来的第五镇情报处便扣下了徐镜心和那个刺头工人,半小时后,那个工人被训诫释放。但徐镜心却被“临时性”地逮捕了。

    但局势并未平息,卷烟厂尚未复工,华源的其他工厂也开始闹事了。车辆厂、服装厂接连发生了罢工请愿,跟着,被巡防营重点看护的华源兵工厂——枪厂、炮厂、子弹厂及炮弹厂开始不稳,纷纷传言朝廷要接派兵接管厂子。枪厂最先罢工。炮厂跟着响应。

    不止如此,《鲁报》最先披露了孟恩远申请派兵进驻接管华源的消息,《山东新闻》等官方媒体也做了报道。遂引发了济南市民的恐慌。接着,山东师范大学最先做出了反应,大约有四百名师生上了街,打着“反对朝廷派兵”的横幅到巡抚衙门请愿。跟着,山东大学的三百来人也跑出来助威,让杨士骧大为头痛。学生上街请愿的事他从未经见,有些不知所措了。

    召集僚属商议,白瑞庭建议解铃还要系铃人。平息此事还是要华源的人来办。至于学校学生。可以让胡学政联系校方,把学生拉回去即是,他们凑什么热闹?不过,我听说宁时俊侦知其中有人故意煽动闹事。恐其中有乱党活动。建议大人联系宁时俊与方声远。责令他们严厉追查,乱党不可放纵,不然不好给朝廷交代。

    杨士骧清楚。济南乃至全省的安全实际是控制在龙谦手中的,按说追查乱党——只要不是乱党在军中,并无第五镇乃至巡防军的任何事情,那是巡警署的事。但山东巡警是龙谦建议组建的,人员大都出自第五镇系统,连警察的训练都是第五镇帮助完成的,除了在官府领钱外,官府对巡警系统的影响远不如第五镇。

    “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你吧。你去找宁时俊和方声远。如果有乱党滋事,务必严查,勿使一人漏网。”杨士骧想起最近听到的消息,警觉起来。

    第五镇留守处及巡防营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天就抓获了两名乱党,他们都是在日本加入的同盟会,回国后分别潜伏在华源旗下的民用厂,已经抓获了,审讯证实,其中一人参与了最先罢工的卷烟厂的煽动。

    杨士骧看过有“犯人”画押的供词大惊,“这还了得!转皋司衙门治罪!就这两人吗?”他疑惑地问。

    “现在尚未发现其他人是真正的乱党。”方声远道。

    “方先生以为当如何处置?”

    “第五镇不能杀人,要杀,也得由官府办。人可以马上移交。”

    “很好。”杨士骧感到一丝的安心。第五镇成为一个军阀集团不要紧,但绝不能与乱党搅到一起,那简直就是泼天大祸了。第五镇既然严厉追查乱党,那就证明他们跟海外乱党并无联系,这总让他放心了不少。

    “方先生,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亦不愿朝廷接管华源。这样吧,乱党交给我,你跟陈先生安抚华源,不要再闹事了。”他压低声音,“已经有确凿的消息,广东又乱了。咱们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朝廷添乱了。”

    “华源罢工,损失的都是股东的利益。”方声远一语双关,“我这就与越之先生去找周缉之商议,但朝廷那边,还要抚台大人代为斡旋。据说,朝廷确有派兵之意。您可以明白说,巡防军决不允许客军入鲁!”

    杨士骧核实了徐镜心和刘芬泽一案,下令立即将二人押至刑场公开砍头示众。

    这是继湘赣“平乱”后,蒙山军系统再次流了革命党的鲜血。

    而华源众厂在上层的干预下,罢工只进行了两三日就复工了。

    只有学校未曾平息,师范大学与山东大学的师生不满官府杀人,继续闹事。杨士骧请宁时俊派兵,宁时俊却以不能对学子们施暴为名,拒绝抓人,只是派出部队维护秩序,不准学生进入华源旗下的任何工厂,只能在指定的地方集会示威。

    方声远、陈超与蔡元培、许文夫等人连续磋商,劝许、蔡二人就此收手。许文夫还好,蔡元培对杀了同盟会感到愤怒。方声远毫无羞耻地将杀头之事推给了杨士骧,反劝蔡元培冷静从事——如果继续激怒官府,从而祸及学校,是不是得不偿失?留着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嘛。第五镇走了,巡防军总不能公开抗命吧?您也看到了,宁司令可是公开偏袒学校啊,您总要给我们留个退路嘛。

    另外,山东新闻处加大了对报纸的检查,不准任何煽动性文章刊登。山东的第一次学潮在官府强力干预下开始落潮了。

    但令杨士骧惊心的是,宁时俊借济南局势不稳,调吴念部进入济南府实施戒严,杨士骧明白,这是宁时俊防范北洋的具体措施。

    危机就此爆发,杨士骧知道,经此一事,山东分离的迹象算是明白昭彰了。现在就看朝廷如何办了。(未完待续。。)

第十节危机与变局二

    陆军部收到孟恩远的电报并未当回事。那天铁良不在部里,去宫里奏事了。其实,调兵的事陆军部也做不了主,需要军机处的批准。陆军部的人员便将那份电报作为一般性的电文归档了。

    等外务部接到美国公使的抗议,说清廷不得侵犯美国的资产,要求确保美利坚合众国在华投资的安全。一头雾水的外务部当然将事情踢回了陆军部。涉外均是大事,铁良找来那份电报,才晓得事情的原委。而杨士骧与白瑞庭等几位大员联名的电报也到了,要求陆军部召回孟恩远并承诺不派兵进山东。

    “还真是反应激烈呢。这个孟恩远真不会办事,不行我去趟山东吧,第五镇绝不能放回山东。”良弼对铁良说。

    “看来山东真要当回事了。”铁良沉吟道。本来只是试探,现在却遇到了预想之外的强烈反应。

    “我看未尝不可,”说话的溥伟,“第六镇就在衡水,距山东咫尺之遥,可以派第六镇进山东。冯国璋当初被龙谦挤出山东,正憋着一口子呢。这个命令他绝对乐意执行。济南的军工厂必须接管,这个可不能退让。”这几个人是满洲贵族集团主抓军事的核心人物,凡事总从军事上着眼。

    “如果没有洋人参与其中还好办些……不过,现在真是个机会。”良弼有些意动,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顺势接收山东的好机会。

    “还是要取得太后的同意方好。”铁良比那两位沉稳,“不要急。让我想一想。”

    铁良尚未想好如何说服慈禧,陆军部便收到密报,说山东巡防军已开始调动,德州驻军已经集结,更多的部队正在从济南府各地北上德州。

    “这真是反了!”溥伟是少壮派,闻讯大叫大嚷,“我们正找不到理由呢。瞌睡给了个枕头……”

    “先问问山东巡防军为何调动?他们的反应也太快了些……”良弼比溥伟要稳重些。

    山东的回电很快到了,说是巡防军预定的演习,并无他意。

    “这就是造反!千万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溥伟兴奋不已。

    “山东巡防军有多少兵力?装备训练如何?山东之前的奏报查一查吧。”

    这个不需要查,良弼都记在脑子里了。“之前他们曾申请将山东巡防营合编为镇。据我所知。山东巡防军总兵力超过了万人,编了两个旅,驻守德州的是第一旅,由叶延冰统领。此人之前曾任第五镇标统。对了。他还是龙谦的连襟。”

    没想到派了个孟恩远。捅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说实话,铁良并无派兵接收山东的计划,山东当然要“收复”。但那是在将北洋四镇彻底收编整顿之后了,“给衡水十一协发个电报,要他们加强戒备。我要先进宫一趟。”

    铁良尚未动身,宫内派出的太监先来了,说太后有急事召见铁良。于是铁良先进宫去了,他以为还是广东局势让太后心焦,却没想到山东闹出了大动静。

    前几日已经接到广东巡抚衙门奏报,说孙文革命党闹事。黄岗与惠州两地一前一后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广东的奏报肯定了暴动是孙文策动的,目前局势极为紧张,广州已经戒严,严查从香港过来的生人,唯恐革命党在广州举事。

    慈禧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革命党三个字,一听就紧张万分。这就跟宋高宗怕提金兵一样,据说那位终生无子的南宋“开国”皇帝就是被金兵给吓废了,男事不举,自然不会有儿子。刚刚平息了湘赣的暴乱,广东又闹腾起来了,而广东又是与他处不同的省份,在朝廷看来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别的地方还好,动乱发生于广东,性质就完全不同,因为孙文就是广东人,他手下的主要干部,大多出自广东。昔日广东便屡有奏报,说当地民心浮动,不太安静。特别是湘赣举事期间,该地官府至为紧张,生怕革命党在广东举事响应。

    黄岗并不是县城,是一个大镇,隶属于潮州府饶平县,虽小,却是个兵家要地,因为正处福建与广东间的必经孔道。黄岗被义军占领后,当地的巡防营派兵去剿,却被以会党为主的义军设伏击败,巡防营死了七人,其余都逃散了。而随后不久,惠州府的归善和博罗两县间也闹起暴乱,一个叫邓子瑜的香港商人奉了孙文的命令组织当地的会党起事,与惠州巡防营很是打了几仗,互有胜负。有消息说孙文已化妆潜回广州,正策划在广州举事,广东官府一面急电京师,一面将靠得住的部队收回广州,生怕广州出了乱子。

    革命党举事的时机极妙,作风强硬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刚奉调进京,两广正处于一个权力真空期。

    军机处接到广东急电,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上奏慈禧,慈禧连续召集军机们商议应对之策,慈禧在兵事上甚为倚重铁良,总是召铁良垂询军事。所以,铁良对广东局势很是清楚。

    铁良在进宫的大轿中,品味出自己的失策了。山东这块“溃疡”不该此时捅破,因为朝廷目前根本无力再开战场了,内部刚刚结束了一场大纷争,外部又有革命党举事。现在动山东,真的不明智了。

    清廷确实处于一场危机中。

    庆亲王、军机领班奕劻的儿子载振在中央官制改革中受惠,出任农工商部尚书,刚让奕劻高兴了没几天便中了人家暗算。载振与徐世昌赴天津公干时,迷上一个叫杨翠喜的女伶,时任巡警总办的段祺瑞花了十万两银子将杨翠喜赎身,这件事徐世昌不仅不吱声,又花了十万两银子给奕劻贺寿。徐世昌和段祺瑞跟袁世凯的关系尽人皆知。于是庆王父子更彻底地成为了袁世凯的掌上玩物,对袁世凯的要求自当凛尊。

    事情的起因还是北洋军的指挥权归属。

    铁良利用官制改革,在慈禧的支持下入主陆军部,借以控制北洋全军。在世人眼里,被铁良以中央大义挤兑住了的袁世凯有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但袁世凯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就有了对策,在另一盘棋上与铁良(背后是满洲权贵)展开了博弈。

    袁世凯收回兵权的计划是利用中央官制改革已告一段落,地方官制改革即将启幕,建议从东三省入手。先将徐世昌这位契兄推上东三省总督的宝座。再以边防吃紧为名,调北洋军大举出关,这样一来,被铁良收走的兵权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早在1903年。慈禧就听从了袁世凯的意见。对关外三省做了不彻底的改制。废奉天、吉林及黑龙江三将军,各省设巡抚,再上面设东三省总督统揽军事。当时推荐的就是袁世凯的最铁杆密友徐世昌。但此事没有成功。袁世凯的干将唐绍仪做了奉天巡抚,东三省总督却长期悬着,徐世昌并未就任。盖因朝廷满族贵族一派深恐袁世凯尾大不掉,不能再增其势力了。恰逢日俄在关东开战,朝廷搞出局部中立这样屈辱可笑的对策,东三省总督在那种情况下有同于无,袁世凯也就放下此事了。现在局势大变,袁世凯认为收回兵权的最好方法就是做东北这篇大文章,于是下重注在奕劻身上,而奕劻也真不辱使命,凭着他军机领班的地位,奏明慈禧,现日俄战争已了,关外须派一名重臣镇之,方能统摄各方。慈禧问谁去合适,奕劻便按照袁世凯的意见推荐了徐世昌。慈禧说,刚任命徐世昌为民政部尚书,这还没几个月呢。奕劻说,民政部谁都可以,满洲非徐世昌不可。慈禧本来对徐世昌印象就很好,曾夸赞过他是李鸿章第二,立即同意了徐世昌的任命。

    但任命尚未公布,《京报》便爆出了段祺瑞色贿载振的丑闻,细节之细腻,直如一部艳情小说了。自《京报》开头,京师的报纸一时间都盯住了这个案子,袁世凯等人想压也压不下了。

    任何一个专职政权都不能与舆论自由并存,这就是东风西风的现实版故事。《京报》之所以敢对准尚书级别的大人物开火,是因为其主笔汪康年是大人物的门生。这个大人物就是特立独行的军机大臣瞿鸿禨。

    有新闻界的火力在前,加上背后有一个浑不怕事的军机大臣瞿鸿禨,一场政争风波愈演愈烈。谁都知道段祺瑞、徐世昌和袁世凯的关系,一时间,包括关注于军权的铁良,都对瞿鸿禨的倒奕之举推波助澜。

    瞿鸿禨1901年入军机,深得慈禧信任。信任的缘故不独其干练,更主要的是其清廉,在晚清浑浊不堪的官场上成为一个异类。

    满清仿明制,官员的俸禄极低,少有哪个官吏不是靠贿赂过日子,尤其是京官,更是如此。瞿鸿禨的不受贿却坚持了一生,在其进入军机处后,他就是事实上的宰相了,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希望给他送礼以建立关系,都被他坚辞,包括当上了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借瞿鸿禨的儿子成亲之机送了一个八百两的红包,本是投石问路之举,没想到瞿鸿禨硬是不给这个炙手可热的疆臣之首面子,红包被退了回来,由此埋下了两人间的芥蒂。

    瞿鸿禨对于袁世凯借东三省改官制而大做文章培植亲信的做法洞若观火。因为其不受贿,所以不怕事。在《京报》刊登了段祺瑞拿女伶贿赂载振的丑闻后,瞿鸿禨抓住机会,在慈禧面前大肆攻击奕劻卖官鬻爵。恰好另一位慈禧所信任的疆臣岑春煊进京,这也是个不怕事的,在面奏慈禧时,将这些年奕劻的种种丑闻讲了个够,有名有姓有事实,让慈禧大吃一惊。

    岑春煊在两广总督任上时间未久,但却以肃贪著称,也是个难得的清官。或许本人出身富豪之家,本就不缺钱。所以,借杨翠喜一案,讲了如今官场的种种积弊,将官员贪腐上升到危及朝廷统治的高度。让慈禧感到惊心不已,连说万万没有想到吏治崩坏到如此地步,连连对岑春煊说,“你说的是。”

    本来,慈禧准备将岑平调至云贵总督的位子上。就清廷八大总督而言,云贵总督的重要性不仅无法比两江、湖光及两广,甚至连陕甘总督也比不上。岑春煊最近一直受到攻讦,总有人在慈禧面前说他的坏话。慈禧则感念当初岑春煊千里赴援的恩义,只是准备给他动一动地方,没想着将他免职或者降职。现在看来。岑春煊不受人待见。关键是他太清廉了。清水池塘不养鱼,广州如今是最繁华的商埠,你断了人家财路,人家自然要反击。

    岑春煊本来大获全胜。但他将话说过头了。他不独说袁世凯与奕劻表里为奸。也讲到了龙谦,说龙谦就是通过给奕劻送重礼而当上提督统领一军的,此人狡诈异常。万万不可重用。朝廷应将龙谦与袁世凯一体免职,深查治罪。

    慈禧却不爱听这句话。岑春煊有些说过头了。当初庚子年慈禧蒙难出京,最先赶到救驾的就是龙谦,岑春煊晚到了一步,光彩就差了许多。因为岑春煊之父便是总督级别的高官,官场人脉比龙谦强了不知多少倍,而本人当初已经是按察使的高位,所以,慈禧到太原后,立即委任岑春煊署理山西巡抚,从而步步高升,没几年就登上了两广总督的高位。比起岑春煊,慈禧甚至觉得龙谦有些亏了,岑春煊已经是一方总督,但连立大功的龙谦却依旧是个提督。现在岑春煊攻击奕劻与袁世凯,连自己一手提拔重用的龙谦也不放过,让慈禧冷静下来,觉得岑春煊或者与瞿鸿禨结党了,不然何以步调如此一致?慈禧跟无数帝王一样,可以容忍臣子贪污,却不容忍下面拉帮结派。所以,本来准备严惩奕劻载振父子进而处理袁世凯的心思又搁下了。

    事情还没有完。奕劻在指使御史赵启霖上奏,揭露奕劻受贿卖官及杨翠喜一案的真相。御史的职责便是弹劾官员,慈禧不能无动于衷了,于是,罢载振与段祺瑞,命载沣与孙家鼐彻查此事。慈禧表示,如果查出奕劻贪腐卖官的实据,就让他休息。至于袁世凯,当然也要严肃处理。

    岌岌可危的袁世凯反击了,反击就必须瞿鸿禨和岑春煊于死地。

    瞿鸿禨的把柄很快被抓到了。不贪污并非没有失误,瞿鸿禨不该将慈禧对瞿鸿禨单独讲的话告诉夫人,而她夫人更不该将这样机密的消息转告了《京报》主编汪康年的夫人——她们是手帕交,无话不谈。而汪康年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泰晤士报》的莫里循,莫里循则报告了英国公使。在慈禧主持的一次招待外国使节的宴会上,英国公使朱尔典婉转地表示,不希望庆亲王倒台,这会影响本来良好的中英关系。

    慈禧大为震惊,因为这个话,她只对瞿鸿禨一人讲过。她对瞿鸿禨的信任由此动摇了。

    袁世凯和奕劻密谋后,采取了更为卑劣的手段。他们也是从御史发动,重金收买了一个叫恽毓鼎的御史,让这个人弹劾瞿鸿禨“暗通报馆,授意言官,阴结外援,分布党羽”。然后,奕劻密奏慈禧,岑春煊早在戊戌年间就结交康梁,图谋不轨。慈禧惊愕万分,问奕劻可有证据,奕劻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件足以置岑春煊死地的铁证!

    那是一张岑春煊与康有为的合影,说是最近两人在广州见面所照。

    那张照片当然是伪造的,是照相馆的人将两人做了技术处理的结果。

    慈禧呆了,拿着那张照片竟然流了泪!如果数慈禧一生中痛恨的人,康有为肯定上榜了。现在,她最信任的大臣竟然做出了这等事!

    想了数日,重感情的慈禧实在不忍对瞿鸿禨和岑春煊下手,命令将瞿、岑二人革回原籍,永不叙用!她可以容忍大臣贪污玩女人养戏子,但绝不能容忍大臣对她的政权不忠。

    瞿鸿禨作为军机处独立的存在结束了。慈禧再三考虑,将袁世凯调入军机处,兼任外务部大臣。同时下旨调老资格的总督张之洞入军机处以牵制袁世凯。这样,在广东乱局未平,山东乱局又起的当口,清廷中枢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次权力调整。调整后的军机处为四满三汉:奕劻、那桐、世续、载沣、鹿传霖及袁世凯。

    这是清廷最晚期的一次大政争。结果以瞿鸿禨与岑春煊的失败而告终。亲手干着“倒清”的奕劻与他的盟友袁世凯顺利度过了一次大危机。从朝廷的角度看,瞿鸿禨和岑春煊都是应当重用的人才,这样的人方是维持朝廷岌岌可危的统治所必须。但就如劣币总是驱逐良币一样,在某种体制下,清官总是斗不过贪官。瞿鸿禨、岑春煊与奕劻、袁世凯的斗法,不过是再次证明这一真理的并不特别的案例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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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危机与变局三

    铁良进宫的时候,在慈禧寝宫召开的军机会议已经进行了好一阵了。铁良被传进后,照例给慈禧叩安,抬头时一眼看到慈禧那张已经苍老的难以遮掩的颜面上写满了愤怒,心里暗叫不妙。

    果然,慈禧尖利的声音发出来了,“铁良,谁允许你的人去山东挑事的?咹?这个孟恩远,为何如此蠢笨放肆?”慈禧咆哮道,“广东为心腹之患,革命党未平,尔何以擅动山东,乱我后路?你真是太令本宫失望了!若不是杨士骧处置的好,你要将山东变为第二个广东吗?”

    究竟是谁在老佛爷面前告了刁状?铁良一愣,尚未想好答词,先“咚咚”叩头不止。

    发作过了的慈禧情绪平复了许多,冷哼道,“把杨士骧的电报给他看。”

    从奕劻手里接过电文扫了一眼,奶奶的,这个华源还真是敢闹事!竟然全部罢工了,不仅如此,连山东大学及山东师范大学的师生都上街游行了。不过,好在山东当局雷厉风行,立即出动巡防营将带头挑事的抓了几十个,审问之下,果然有同盟会在活动。杨士骧当机立断,命令将同盟会成员徐镜心、刘芬泽当众处斩。现在罢工已经平息了。

    真是同盟会还是做戏?铁良心头升起巨大的疑团。

    “太后还指着龙谦的第五镇南下两广呢,你们陆军部为何如此的不晓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山东?嗯?现在龙谦的第五镇不稳了,闹着要回山东呢。”刚刚在政争中获胜的奕劻阴阳怪调地说。

    “太后……”铁良没想到军机处竟然会想到调第五镇继续南下两广。以平定广东局势。

    “你不要说了!真是糊涂透顶!立即召回孟恩远和王士珍!严加申饬!孟恩远的任命作废,军机处另选贤能!袁世凯,你去跟美国人交涉。”慈禧抬手指了下新任军机,排名最末的袁世凯。

    “嗻”袁世凯俯身领命。

    “太后,杨士骧无能,山东居心叵测,朝廷决不可退让。否则此例一开,必为各省仿效。而且,万万不可调龙谦南下啊。”铁良扑通跪倒,连连叩头不止。

    “山东方面已经查明。完全是同盟会在搞鬼!杨士骧做的很不错。就是要对乱党毫不手软!若是山东与同盟会沆瀣一气,龙谦岂会迅速平息湘赣暴乱?山东又怎么会拿同盟会开刀?要派个人去江西。你们说,谁去合适?”慈禧换了话题。

    “此事容臣等细细计议再回禀老佛爷。”奕劻奏道。他明白,这是慈禧要安抚龙谦了。

    “可以。铁良留下。其余散了吧。”慈禧无力地挥挥手。

    “铁良。尔可知错在何处?”等军机们退出东暖阁,慈禧的口气柔和了许多。

    “太后,奴才不该在广东之事未了便触动山东。”

    “岑春煊之事再次证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尔图谋山东是为朝廷着想,本宫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呢!”慈禧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烧的喉咙,“岑春煊之事很是让本宫伤感,由而想到了龙谦。当初若不是他,本宫或许已经饿死在逃亡路上了。这些年他在山东整军经武,为朝廷练出了一支强兵,虽身为武职,却助巡抚衙门整理财政,增加了解交朝廷的税银,其功劳不在岑春煊之下。至于肃清响马与会党,兴办实业,修缮河工种种,实为难得的干才……”

    “老佛爷简拔其于草莽之中,若非禽兽,当知报太后天高地厚之恩。”

    “话是这么说,但人心隔肚皮啊。”慈禧有些伤感,“这段时间尔尽心办差,本宫深知之。但首要之事是革命党,不是龙谦,也不是袁世凯!”她一向信任的岑春煊竟然与孙文搞在了一处,令她异常伤心的同时产生了对龙谦的深切怀疑,能干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又不成事,这就是慈禧现在的心境。

    “那,龙谦率第五镇仍扎江西,连发电文给奴才,说平乱已了,请求折返山东。老佛爷以为该当如何?”

    “龙谦纵有不臣之举,至少他是真心平乱的。湘赣平乱证明,第五镇是能打的。现在广东兵不堪大用,本宫有意将第五镇调至广东,你看如何?”

    铁良细思了片刻,“老佛爷英明。不过,给龙谦什么官职呢?”

    “广东提督吧,仍兼第五镇本职。但山东提督就不能再兼了。你想个人来接这个位子。”

    “嗻。”铁良心想,老佛爷心思细腻,一点也不糊涂,想了想,还是将心里一直思考的话说了出来,“太后,奴才以为,龙谦有救驾之功在前,整军平乱在后。为保全功臣,不若将其调陆军部,不知是否妥当……”

    “本宫有好几个年头未见他了。”慈禧沉吟道,“你说的是。但眼下还不是时候。第五镇悬于客地,广东局势堪忧之乱未平,调其来京不可。这个,本宫自有考虑。”

    铁良望了眼慈禧苍老松弛的面容,心想,老佛爷也是难那,恐怕是担心第五镇为其一手所带之兵,万一生乱就得不偿失吧,“奴才愚钝,不及太后万一。”

    “龙谦不能动,但山东还是要动一动的,白瑞庭在山东布政使的位子上干了不少年头了,做的不错。去年出洋考察宪政亦有功劳,调入京师,去邮传部做个侍郎吧。闻说山东有个陈超,为布衣卿相,办实业办教育都很是得力,就让这个人接白瑞庭的位子吧。”

    白瑞庭资历是够的,关键是他还有个在第五镇当协统的女婿,调出山东至为妥当。但陈超不过是举人出身,之前连县令都未做过。是真正的草民,慈禧却用了白衣卿相相称,一跃而高居布政使。在这之前,勉强有个成例可比,那就是左宗棠。不过,陈超能与左文襄相比吗?这不仅没削弱龙谦在山东的势力,反而更增强了。

    “换了龙谦的提督,要安他的心!”慈禧哼了一声。

    铁良稍微楞了一下,“太后英明,奴才佩服无已。”

    “嗯。你看谁去山东当提督为好?”慈禧温言道。“这个人,须是个知兵的。”

    铁良想了半晌,“奴才以为良弼可。”

    “大材小用啦。你手里可有北洋军官,名义上是袁世凯的人。但实际上跟你走的近的?”

    铁良更为钦佩。“老佛爷。第一镇有个叫王怀庆的,任协统之职。他是直隶人,曾护送聂士成灵柩回合肥安葬。很是忠义。奴才以为,王怀庆可。”

    “本宫听说过此事。唔,他今年多大啦?”

    “大概三十二、三岁。此人对朝廷的忠心不必怀疑。太后若不信,可咨询凤山。”

    凤山是满族少有的军事将领,现在担任第一镇统制,正是王怀庆的顶头上司。

    “问你即是信你。此人倒是年轻,大约和龙谦差不多年纪。此人才具如何?”

    “奴才不甚清楚。但听凤山讲过,他练马军有功。”

    “也罢,也不需要他真的将山东的巡防军拿过来,只需有人盯着便好。”

    铁良知道慈禧并无对山东用兵的打算了,在将龙谦的油水榨干之前,老太婆是不会对山东动武的。想到他进宫前对第六镇的命令,感到有些失算了,千万别让袁世凯将计就计吧,心里想着事,脸上便显出心事来。

    “尔还有何事?”慈禧看铁良一脸沉思的神情。

    “没有,奴才在想老佛爷交代的事。”良弼其实想到了给冯国璋第六镇的命令,觉得操切了,别说龙谦的第五镇不在江西,即便龙谦亲在,他也未必敢公开造反。但如果被袁世凯所利用就麻烦了,袁世凯联合奕劻干掉瞿鸿禨和岑春煊可是刚刚的事情。

    “铁良,你与良弼诸人已是朝廷的千里驹了,但做事要力戒操切,明白吗?”慈禧语重心长,“内忧外患日多,臣工多贪鄙颟顸之徒,祖宗交下的江山,怕是要坏在他们手里了!本宫甚是担心,将来不好见列祖列宗。”

    慈禧语气峻厉起来,铁良急忙跪倒,“奴才定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好了,你跪安吧。”慈禧着实有些乏了。

    铁良回到陆军部,立即发出命令,指令衡水的第六镇第十一协立即撤往正定。

    陆军部设立,其内部机构参照日本陆军省做了改革,却没有像日本一样将军政、军令两大系统分开,军令、军政和军学三大体系都集中于陆军部。在军令司当副处长的段永清是可以看到铁良的命令的。段永清当晚再次到莫里循大街,将朝廷对第六镇最新的命令报告了邢冬云。

    随着陆军部的组建,段永清的工作地点也从天津调至了北京,“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陆军部的核心部门。军令司是司令机关,任何对于清军(主要是新军)的调动、演习、作战等任务都由军令司发布。相比于主管人事的军政司,军令司是段永清更为理想的工作地点。

    “这么说,朝廷打消用兵了?”这段时间,邢冬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准确打探出清廷对山东的最终态度,是继续隐忍,还是决定动武。

    “是的。十一协撤往正定府了。其他部队并未接到任何调动的指令。”段永清肯定地说。

    “很好。”邢冬云放下心来,“根据总部的指令,你的新代号为白兔。告诉你,拥有这一系列代号的情报军官是最高级别的外派特工,受总部的直接掌握,你的军职已经是正营了。军饷及你的奖金全部存于部队的秘密账户。”

    “感谢司令的栽培厚爱。”

    “这是你应该得的。七天内你已经两次来我这儿了,这不行。每次外出,你必须准备一个合理的,经得起核查的理由,以确保安全。记住,你的安全不仅属于你,更关系到司令的大业。千万不要低估对手,那样会犯错误,我们这种人是不允许犯错的……”

    “是。我记住了。因为情况紧急,不得不如此。另外,有一件事要禀报站长。”

    “什么事?你说。”

    “家父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是我一个远方表妹。家父来信说,若是再不成亲,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原来如此。我想应该可以。你将你表妹的姓名住址家庭情况告我,等我的通知。令尊那边,你先拖一下,时间不会很长,最多半个月就有回信。”

    “是。”

    “你还住陆军部大院?”

    “是。”

    “你以准备结婚为名,在附近租一所院子,独院。我给你以仆人的名义派个人过去,做你的联络员。”

    “明白了。站长,什么时候我可以回到部队?”

    “不知道。但我认为不会很长了,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最多五年吧。你还年轻,还可以大展身手……”

    “有一个情况,我认为应当注意。铁良知道德州我军集结的消息,部队的数量,指挥官姓名都知道……我有些担心,我们内部是不是有他们的人?”

    邢冬云大惊失色,“为什么现在才报告?你详细说说,全部。”

    “我是刚得到的消息。但之前应当给山东有类似的电文,不过不是我经手的。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处长布置了对第六镇十一协北撤的命令下达,顺便说了一句,‘山东军在德州集结了叶延冰的一个旅大约七千人,就让他们瞎紧张吧’但我不知道消息的来源与时间……我担心暴露,没有问。”

    “你做的是对的。我这就将消息发回去。好了,你回去吧。小心些。”邢冬云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进而想到,如果蒙山军内部真有潜伏着朝廷探子,那么,对于来自朝廷的消息是不是会被追查?这段时间,从白兔这里得到并发回去的情报不少,他越想越怕。

    等段永清离开酒庄后,邢冬云仔细梳理了头绪,北京虽然还有两个备用情报站,但都不知道白兔的存在。所以,只能亲自回总部一趟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节危机与变局四

    预定采访山东的《泰晤士报》记者莫里循于6月2日启程离开了北京,在四个兵士的护送下踏上了南下山东的路途。他没有走大运河水路,而是沿正定、衡水这条线去了山东。

    自1906年下半年以来,清国政局变得诡异起来。得到日本政府及民间支持的革命党策动的起义在这个腐朽大帝国的南方此起彼伏,让清国中枢一夕三惊。掌控朝局垂四十年的太后的身体据说江河日下,廷议时间稍长都坚持不下来了。清廷的中枢最近又进行了大变革,官制改革,瞿鸿禨倒台,袁世凯名义上失去兵权,满洲的一帮年轻贵族已经登上最高权力舞台……作为大英帝国(澳国是英联邦成员,并未正式独立)驻清国的重要成员,虽然不是正式的外交使节,却担负着重要的使命……大英帝国必须确切地知道,这个庞大而腐朽的帝国究竟将走向何处?如何在急剧变换的形势下保证大英帝国在清国中枢的影响力并确保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

    驻华公使朱尔典爵士指示他,尽快去一趟山东。详细了解山东的政治、军事以及经济情况。种种迹象表明,距京师不远的山东在清国的近二十个省份中似乎突然变得醒目起来,这个拥有三千万人口,占据重要地理位置的省份不仅在经济上突飞猛进,在政治和军事上也发出了越来越强烈的声音。

    朱尔典告诉莫里循,数年以来。美国对山东的投资正呈现爆发式增长,累计投入已接近千万美元之巨!这些资金及技术的流入,促成了山东一跃成为清国工业实力最强的省份!抛开山东那些不能不注意到的基础工业——电力、煤炭、钢铁、水泥等,大批的日用工业品从山东生产出来,流向京师,流向全国,甚至开始出口南洋甚至美国了!当山东省决定建造汽车厂的消息传来后,即便没有朱尔典爵士的指示,莫里循凭着新闻记者的直觉,也急着要去山东走一趟了。

    除却美国。在山东有着特殊利益的德国在山东也加大了投资。主要是军事方面的。山东那些令清国中枢不安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军火工厂背后都有德国的影子,不然,山东怎么会连75mm大炮都可以造了?

    美国那个被大洋重隔的牛仔暴发户不是英国的军事上敌人,最多在贸易上出现摩擦。但德国是。欧洲已经出现了两大军事集团。法俄与德奥各自结成了同盟。令一向秉持削弱并控制欧洲为基本外交政策的大英帝国严重不安。万一两大集团发生战争,大英帝国可不是美利坚,那是必须做出选择的。

    现实的情况是。德意志帝国在远东势力的加强,直接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利益。

    在清国,大英帝国的影响力绝对超过欧洲后起的暴发户德国。英国走的是直接控制中枢的策略,在长江流域有着现实的利益。而实力弱于英国的德国只在山东立住了脚,它在山东选择代言人并不意外,但现在这个代言人的力量增强的似乎太快了。

    莫里循觉得,自己的山东之行已经太晚了!本来准备春节后启程,但清国中枢突然爆发的政争延迟了他的行程,《泰晤士报》甚至直接参与到这场关系到大英帝国在华利益的争斗中。好在结果尚可接受,奕劻仍旧是军机领班,与大英帝国交好的袁世凯也进入军机处了。因为这个,莫里循的山东之行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得以成行。

    之所以走陆路,是因为他从老朋友袁世凯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山东兵与北洋军在直隶山东交界严重对峙,有擦枪走火的可能!终于进入军机处的袁世凯倒是支持老朋友去山东,还以外务部的名义给山东巡抚衙门去了电报,要他们妥为接待他。

    莫里循被袁世凯的情报吸引了。万一北洋军与山东军交火,那可是大事件。莫里循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舍弃了水路的舒适,坚持走陆路去山东。

    他过了正定,沿途遇见了北撤的北洋正规军,让袁世凯派来护送他入鲁的军官一打听,竟然是将衡水驻防的第六镇部队北撤了,遇到的是其中一个步标。莫里循松了口气,看来仗是打不起来了。他没有去采访这个步标的长官,莫里循对山东方面的兴趣更浓一些。

    莫里循是在6月6日进了德州城,他在据德州城约二十里的一处地域观察明显是军队构筑的防御工事时被一队士兵“抓获”,在通报了他的身份后,他被带至叶延冰的指挥所,见到了这个刚知道姓名的指挥官。

    德州城不大,但很干净,街市上并没有想象的成队出没的军人,百姓们照常生活,北门一带的商贸市场照常营业就是证明。当然,城门口有山东军的士兵把守,莫里循特别注意了士兵的装备服饰,发现山东军的军服与北洋军的颜色式样根本不一样,在莫里循眼里,这就是两支完全不同的军队。混乱的清国,连自己军队的服饰都难以统一,简直是不可想象。

    “叶将军,”莫里循觉着,称呼将军总没有错,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用清国人的眼光(莫里循自认已经完全掌握了清国人的审美观)看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完全可以到戏院去扮演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而不需化妆。

    “叶将军,我是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路过德州,想采访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只要不涉及军事秘密。对了,你不要叫我将军,我不是将军,只是山东巡防营的一名普通军官。”叶延冰微笑道。

    莫里循想问的正是军事问题,没想到这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一开口就堵了回来。不过。作为老牌记者,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叶将军,我问的问题和军事机密无关。最近京师传言,山东军与北洋军在德州一带相互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这是真的吗?”

    “这就是军事问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谣言。”叶延冰回答。

    “但是在城北,我见到了贵军在构筑工事……”

    “演习。明白吗?这是我军例行的演习。”

    “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演习?要知道,这可能给衡水方面的部队带来误会。”

    “这就不是你管的事情了。你问的太多了。”叶延冰板着脸说。“我看了外务部给你开具的证明。你可以去济南或者山东其他地方采访。但德州一带是演习区域,为了不发生误会,请你立即离开德州。”

    “啊,这太遗憾了。我要抗议您对大英帝国不友好的态度……”

    “你去向山东巡抚衙门抗议吧。带他们走。”叶延冰挥了下手。“给他们戴上眼罩。直到出了演习区域。”

    “啊。我抗议……你侵犯了我的人生自由!”莫里循在中国十几年,第一次遭受如此的“凌辱”,但他被两个士兵拽起来。拉出了叶延冰的指挥所。

    莫里循在德州遭遇叶延冰的冷遇的时候,陈超正在家里接待两名德国客人。其中一位是老熟人,莱茵洋行的德罗德克,另一位是托尔帕尔总督的“特使”,叫戈特利布.冯.贾高,代表德国驻青岛总督来拜会陈超。

    蒙山军系统与青岛德军保持着密切合作的关系,但主要限于军事领域的合作。自龙谦用一款超越麦德森轻机枪的设计图和对98式步枪的改进方案拉开了德**方深远合作的序幕后,这几年里,蒙山军先后采购了莱茵金属、克虏伯等军火大亨的火炮、重机关枪、步枪、望远镜、工兵铲等大批武器及军用物资,也向德方采购了大量的军工技术及生产设备。可以说,就蒙山军初步成型的,但在德国人眼里还很幼小的军火工业,主要技术及设备均来自德方。

    不仅如此,蒙山军与德军还举行了两次军事演习,彻底改变了德国人对蒙山军的观感。而以后按照龙谦建议成立的用于沟通协调驻青岛德军与蒙山军之间矛盾的定期协调会让德国人感受到了蒙山军主要军事领导人对国际局势的深邃理解和军事技术上的某种先进性。这更奠定了两军合作的基础。总体上说,在蒙山军主持山东政局的期间,青岛德军与蒙山军的合作是极为愉快的。

    不过,总督派出“特使”郑重其事地会见在蒙山军体系中地位超然的陈超,还是第一次。

    “陈先生,总督阁下委托我,向您转告几条消息,”戈特利布大约四十来岁,一头亚麻色的卷发,灰色的眼珠总是不停滴地转动着,显得很精明。

    “什么消息呢?贾高先生?”陈超听龙谦详细讲述过德国人的姓名特点,知道这这个“冯”是容克贵族的标志,但至今他也没有搞清楚容克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总算知道洋人的姓名结构了,呼姓而不名。

    “最近贵国政府研究了对于山东的一系列人事任命,不知陈先生听说了没有?”充当翻译的是德罗德克,他来山东多年,一口胶东腔很是标准了。

    陈超的耳朵竖起来,“什么样的人事调整?”济南最近发生的事,德州“边界”的军事对峙,让陈超不能不格外关注朝廷的举动。

    “据可靠消息,你们的朝廷已经撤销了龙谦将军山东提督的职务,布政使白先生也被调入京师当副部长了。”

    “什么?!”

    “要恭喜陈先生,您接替了白瑞庭先生的位子。”

    “我?我当了布政使?这不可能!简直是天方夜谭!”

    “任命很快就到山东了。陈先生,托尔帕尔总督阁下派我来,有更为重要的口信带给您,并通过您传达给龙谦将军。”

    “什么口信?”陈超压下心底的震惊,凝视着戈特利布。

    “您可以将总督阁下的态度视为德国政府的态度。”戈特利布想了想,“总督阁下非常尊敬龙谦将军,认为他是有能力主导贵国前途的人物。总督阁下代表德国政府,希望进一步加强与龙谦将军的合作。这种合作,不仅限于军事方面……德国政府可以提供技术和贷款,帮助龙谦将军进一步发展他的势力,以促使他取得更高的地位,负责更大的方面……德国政府理解龙谦将军目前的处境,如果担心山东在龙谦将军外出期间不至于受到贵国中央政府军事上的进攻,德国政府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

    陈超基本明白了戈特利布的意思。

    “明白了,你的话,我会转告龙谦的。”

    “那好极了。总督阁下迫切地希望得到龙谦将军的回信。”

    德国客人走后,陈超马上派人通知方声远、宁时俊及宋晋国来开会。

    陈淑晚饭时感到叔父心事重重。饭后,陈淑到叔父的书房,看到叔父坐在书案前发呆。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淑儿,还记得咱们在陈家崖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

    “你觉得那时候好还是现在好?”

    “咋问这个?就是想回去,房子也让给别人了。”

    “房子可以买回来,也可以再盖。但那种日子却永远回不去了。”

    “叔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今天德国人告诉了我一个消息,龙谦的提督一职被免了。”

    “哦,啊?为什么?”

    “淑儿,朝廷盯上了他,盯上了山东啦。他怕是回不来啦,不,我的意思是龙谦以及第五镇,朝廷不打算再让他们回来了。”

    “不让回来,让他们去哪儿?”

    “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如果龙谦不跟朝廷翻脸,仗暂时还打不起来。因为白大人调京师为官了。而白大人的布政使,朝廷竟然委了我!”

    “什么?”陈淑以及刚进屋子的尤氏和陈娴同时惊叫道。

    “奇怪吧?我一个举人,一下子便升到了布政使高位。那可是从二品的高官哪。我这是不是平步青云?”话题很轻松喜庆,但陈超的表情却极为凝重,“现在没有退路啦。化国为家也由他,满门抄斩也由他。”陈超望了眼陈娴手里牵着的龙谦次子龙兴华,“想再牵黄狗出东门,办不到啦。龙谦在,家里自然安稳如山,龙谦败了,咱们一块儿完蛋。”

    尤氏楞了半晌,她自然听不懂陈超的典故,“咱家又不缺钱,实在不行,让龙谦辞了职,咱们不干还不成?”

    “哈哈,”陈超大笑,笑声中带着苍凉,“真是妇人之见。你以为到了如今,还能舍弃富贵做一介平民吗?别做梦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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