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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节扩编与扩张

    第二次击败官军的进剿,蒙山军进入了新的休整期,也进入一个新发展期。赵家楼、石峁、双楼、秋村以及新占领地区的大批贫苦农民参加了这支朝气蓬勃、纪律严明的新式军队。他们既是冲着蒙山军给的军饷和粮食而来,更是由于蒙山军推出的优待军属和减租免债的政策打动了他们。临近年关,地主债主是肯定要上门讨债的,逼债的程度不同,但参军却可以免受此番苦楚。

    被俘的官军出于各种目的只有大约100人加入了蒙山军。龙谦手里有着庞大的战俘队伍,他当然希望这些人都像石大寿张玉林一样死心塌地加入蒙山军,那样部队的战斗力将提升一倍。但龙谦也清楚,现在他没有时间做像在蒙山一样的转化工作,强行吞下去,万一来个战场反水,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在研究了战俘们的成分后,蒙山军给出了不同的政策。

    第一部分是首次进剿中俘虏的沂州巡防营士卒,这部分人数少,绝大多数都是沂州子弟,战技水平低,算不得职业军人。龙谦承诺他们只要按照蒙山军的指令老实做苦役一个月,便可释放他们。这些人都是农家子弟,干活是不怕的,在蒙山军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后,他们在煤矿和挖渠的工作中都干得很是老实卖力。第二次进剿被粉碎后,龙谦兑现了诺言,给每人发了一两银子,全部释放了。

    第二部分是首次进剿战中的武卫军士兵,这部分人数不少,其中还有几十号炮兵。他们不都是山东人,其中有一半是直隶人,尤以天津人居多。龙谦清楚,他们是新军的老底子,是袁世凯武力的基础。龙谦做了分化处理,凡是祖籍山东的,以及炮兵,龙谦给的待遇较好,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比如请炮兵们教授射击和维护技术,承诺在将技术学到手后即可释放。对于那些直隶老兵,政策比较严厉,单独关押,罚做苦力,完不成定额不给吃饭等。龙谦打定主意不放这些人,他们一旦回去,就是官军的骨干。而且,他们在新军中待的时间长,归宿感也强,对于战败,多有不服气者。对于蒙山军的现身说法和诚意招揽,炮兵及山东兵出现了投诚现象,但直隶兵绝大多数都不予理睬,就证明了原先的估计是正确的。

    第三批就是第二次战事中俘虏的官军了,蒙山军还没时间做更多的工作,只是初步甄别了军官和俘虏,分处关押。起初那些军官们还以为要枪毙他们呢,又哭又骂的。这也是受了河滩集体枪决事件的影响,后来则安静了。龙谦带宁时俊、叶延冰、王明远等抽空与军官们谈了一次,问他们对打败仗如何看。军官们中最高职务的是青州来的一个队官,姓王,叫王守仁,与明代一位大儒同名。此人操一口唐山话,很不服气,说蒙山军使奸,若是堂堂正正展开兵力对决,绝不是这个样子。龙谦对这位一口天津话的队官所言感到好笑,便细致地讲述了蒙山军的兵力部署。当王队官得知打阻击的只有一个营时,说什么也不相信。他认为当面至少有蒙山军六七百人马,绝非龙谦说的三百来人。龙谦便让将话题交给了王明远,当王队官听了王明远的阵地布置和击溃官军进攻的战术安排时,这位王营官倒是有趣,竟然提出要去看看战场。龙谦答应了他的要求,说抽空可以去现场探讨。

    宁时俊等人明白龙谦的意思,他始终将转化俘虏作为一件大事。因为有老四连的榜样在,宁时俊他们也不觉得龙谦是做无用功。不过,宁时俊也罢,王明远也好,连续两次击溃官军,心底都有些骄傲,不大在意能不能招揽这些俘虏兵了。

    王队官直言,我瞧你们挺有规矩的,不是一般的响马。一般的响马哪有什么营连建制呀。现在仗你们打赢了,武器钱财你们也搜走了,是不是该放人了?

    龙谦微笑道,你们是战俘。知道战俘什么时候释放吗?战争结束后。所以,你们安静地呆着吧。只要你们遵守我的规矩,生命就有保证。当然,也有一种特殊情况,我们可穷的厉害,什么都缺,若是你们上峰看重你们,拿钱来赎吧。价码已经开出了,他们知道。

    王队官立即沮丧起来。

    龙谦微笑道,“你也不要泄气。我历来认为,只要是中国人,没有做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就没有解不开的冤仇。你呢,是这次被俘官军中职务最高的,我给你搞点特殊,配两个卫兵,让你可以在各个战俘营走走。安抚下你的弟兄们。第一,不要闹事,违反我的规矩,必须受到惩罚。第二,你的手下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能满足的,可以商量满足。”

    “那,我能不能自己赎回自己?”

    龙谦感兴趣起来,“什么意思啊?”

    王守仁说,他家是唐山颇有产业,在天津也有生意。若是允许他写信给家里,家里必定出钱赎他回去。

    “哈哈,王队官啊,这我就要说你不仗义了。你是军官,抛下自己的弟兄,独自花钱将自己赎回去?我倒是劝你啊,还是要当好你的队官,照顾好你手下的弟兄。将来放了你们,他们会感激你这个上司的。你自己跑了,你在新军中的前程可就毁了呀。”

    “喔,当家的教训的是。”王守仁倒有些气量。

    “好,参谋长你安排警卫排派两个人跟着王队官,他可以四处走走。”

    “是。”宁时俊答道。

    转化俘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龙谦也没希望马上就见结果。蒙山军的扩编却是当务之急。当地农民的参军和俘虏的投诚使得蒙山军在战后不仅充实了老连队,而且一举扩编了三个连,即空缺番号的第三、第九和第十二连。使得四个步营都成为拥有三个步兵连的营队。

    步兵连的编制做了进一步的规范,每连设三个排,每排三个班,每班十人。另设一个伙食班,编制六人。步兵连增设了医护兵的编制,每连配两名医护兵,负责战场的救治。但这两名医护兵要求全是男兵,女兵们留在司令部后勤科管辖的医护队。龙谦这样解释,各连的医护兵是负责战场的急救包扎的,伤员经战场紧急处置后会立即后送医护所做进一步的治疗。

    骑兵连扩建了一个排,成为拥有兵力120人的骑炮连,其中辖一个被新编的骑炮排,两战缴获的六门火炮中有一门彻底损坏,其余五门中三门装备了骑炮排,另外两门编入了新成立的直属于司令部的炮兵教导队,这个队之所以加上了“教导”二字,龙谦的打算就是以其为母队,训练炮兵,作为蒙山军炮兵之母。

    大批缴获的武器再次改善了蒙山军的装备,在结束战斗后,徒手兵不足一成,但枪械的情况,特别是制式刺刀损坏严重,后勤科成为战后最繁忙的部门,宋晋国和伍烈挑选了一批有些手艺的人,不仅打造刺刀和圆锹、镐头,而且还要忙乎军服和被服以及日益消耗巨大的伙食问题。

    考虑到战时弹药给养的供应,龙谦与司令部几位军官商议,特别征求了宋晋国的意见,成立了一个运输连,归后勤科管辖。这个连要负责部队行动时的辎重给养的运输以及战斗时期向一线输送弹药、后送伤员的任务。一些负伤影响正常军事训练的士兵和体质达不到要求的新兵被编入了这个连。目前的人数是83人,拥有十五辆缴获的胶**车和二十来部手推车。还有几十匹骡马。

    扩编完成后,蒙山军全军(含未归队伤员)达1530人,拥有各式步枪1200余支,火炮5门,成为了鲁中南一带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

    除掉部队的扩编和整编,蒙山军实际控制的地盘也增加了,除掉正对着费县、两次成为决战前线的秋村,蒙山军向南、西、北三个方向都大力扩展了势力。又有七八个村庄纳入了蒙山军的势力范围。但大多是山村,人少贫瘠,除了在战略纵深加大以及人力上对蒙山军是支持外,经济上反而加重的部队的负担。只有一个是例外,那就是石峁以北二十五里的张前庄。

    张前庄是个不比郑家庄小的大庄子,地处交通要道,自郑家庄往东北而平邑,往西北而邹县,都必经张前庄。在第二次击败李纯进剿后的第三天,张前庄最大的地主申无病亲自跑来郑家庄,要求见龙谦。这位乡绅赶着十口肥猪,二十头羊和三大车磨好的面粉,作为给蒙山军的见面礼。

    礼物当然笑纳了。蒙山军现在是什么都缺。龙谦与鲁山面见了申无病,笑着问,“申财主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吧。”

    申无病讪笑道,“贵军屡次击败官军,威名远播,敝庄的几条破枪,龙司令是看不在眼里的。今儿来拜访司令,顺便带了点礼物。这些小礼物是给贵军过节用的。确实有求于贵军,顺便也想与贵军做一点生意。”

    龙谦示意申无病说下去。

    “这生意嘛,就是敝庄愿意以比市场高一倍的价格购买石峁碳。”

    龙谦扬手打断了申无病,“你不要说了。兵,我是要派过去的。乡兵队,是必须解散的。武器,是必须收缴的。你和几个大地主的田租,也是必须降下来的。具体的标准,可以参照郑家庄及陈家崖的水平,不一定完全一样。”

    申无病立即脸色大变。

    “申先生,你不要想着几头猪,几袋面粉就可以收买我。我手里有枪,想要,自己会取。说实话,张前庄是我必取的目标,不是因为你申无病的那点财产,而是因为张前庄的地理位置。将来我蒙山军前出邹县,或者平邑,都需要战领贵庄。但你主动来和我先去还是有区别的。既然你识趣,我亦不为己甚,你的那些田土,我就不没收了。第一,立即解散乡兵队,收缴武器,交给我派去的部队。贵庄的安全,以及你的安全,都由我军负责。乡兵队说是防贼,其实是防备你的村民嘛。以为我不晓得?所以,这第二条,就是适当免去佃户们的欠债,也缓解下穷哥们对你的仇恨。第三,回去找庄子里的地主们,商议着给我军筹集十五万斤粮食。做到这三条,包你平安无事。至于田租的降低,等明年春天再行办理。”

    申无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龙谦看着面无人色的申无病,“申财主,你要学陈超,不要学郑经!我蒙山军可以两次击败李纯的大军,就凭你那几个乡兵,早点收起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我的炮兵上去,两炮就轰开你那寨墙了。你去想想,你小小一个村庄,能比得上费县?”

    申无病最怕的就是蒙山军驻军张前庄,还想争辩几句,鲁山眼珠一瞪,“还想废什么话?俺们司令的话你听不懂还是咋的?信不信俺半日内打下你的庄子?照俺司令的吩咐做,至少你保全家平安。不然,郑经就是你的下场。”

    随着两场战事的影响日益传播,蒙山军的几员战将也称为村民们议论的对象。鲁山本就是副司令,而且,前次陈家崖一战,威名远播,而且他又长相威猛,一副猛张飞的样子。现在鲁山扮起了黑脸,自然收效明显。申无病不敢再做争辩,当即表示完全照龙司令的意思办。只是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希望龙司令在解散乡兵队,收缴枪支弹药后保证他及其余几个地主的安全。

    “那些穷货,可是不讲理呀。”申无病哭丧着脸。他后悔没有及时转移财产,逃离张前庄了。不过,他的主要财富就是土地,想搬也搬不走。

    “最好别这样说。”鲁山冷着脸,“俺们这些人,几乎都是你说的穷货。”

    申无病不敢抗拒,只能如约解散了他的乡兵队。不过,比起郑经的家底,申无病就寒酸多了。他的乡兵队不过百十人,仅二十来支好枪,其余的都是蒙山军看不上的鸟筒一类的玩意儿。冷兵器倒是不少。

    腊月二十,冯仑带整编完的三营进驻张前庄。同时进驻该庄的,还有邓清华等人,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负责贯彻龙谦一系列地方政策,主要是筹粮和筹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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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春节前一

    李纯被撤职,王士珍暂代沂州镇守使,这些消息,龙谦在年关前就得知了,惯例,商铺在年关前要歇业,沂州、兖州、曹州等情报站都是以商铺饭铺的名义建立的,所以,江云传令各情报站的主要负责人都返回司令部述职。综合他们带回的情报,龙谦判断官军在节前再次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了。

    这是蒙山军离开蒙山后的第一个春节。当时出山的三四百人经过半年的奋斗,部队发展为一千五百余人,装备更远非蒙山整军时期可比,甚至建立了炮兵。而所占的地盘扩大至十几个村庄,衣食基本不愁。

    部队连续打败了官军的进攻,连费县都被他们打开了。虽然司令下令撤出了费县,让官兵们有些惋惜。但有了炮兵,官兵们坚信,他们可以打开任何一座城池了(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城是什么样子),所以并不很是舍不得。因为实力的扩大和连续的胜利,原先只求一饱混吃了事的蒙山老兵们纷纷走上了指挥岗位,成为了班长、排长甚至连长,全军士气高昂。更因为蒙山军的将士们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开始逐月发放军饷,部队开始建立立功受奖制度﹍﹍总而言之,蒙山军官兵对他们的司令官建立了足够的信心,对蒙山军的未来充满了期望。

    伤情好转的周毅仍住在医护所,向看望他的龙谦提出,快过年了,大伙儿这半年很不容易,既然情报科说官军最近很是消停,不大可能进攻咱们,是不是拿出点银子,好好过个年?

    龙谦说可以,但要先集中军官们开个会,最近有些需要注意的情绪,要讲一讲。不解决将来会吃大亏。

    周毅心底对龙谦不时露出的“书生气”有些好笑。对龙谦总喜欢用开会的方式解决问题,重视所谓的思想问题不那么赞同。不管是蒙山寨还是蒙山军,出现什么不符合大当家心意的事,直截了当解决就是!何必这样婆婆妈妈呢?但他又不敢当面反驳,龙谦在部队的威信不是他能比的,就是他原先三队的老部下们,现在也对龙谦心服口服了。

    官长威信来自于以身作则,要求下面做到的,人家样样做到了,而且比下面做的还好,下面就没有不服气的理由。这方面,他自认比不上龙谦。他有时也想,如果他是蒙山军之主,他绝不会像龙谦那样依旧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每日早早起床,跟随部队出操,亲自检查部队出操的情况;亲自参加训练并指导纠正士兵们的战术动作;跟士兵们吃一样的饭菜,一日三餐,最少有两顿是与士兵们一起用的;从早到晚,不停地在各个部队转悠,晚上回到司令部,洗澡,读书,一成不变的节奏和内容。

    周毅还有一件事想在节前办,就是讨老婆。在养伤期间,指名要郑婵护理他,郑婵不能拒绝。而看出他心思的部下们也有意撮合他们。几个“老”女兵就给郑婵做了工作。

    而另一方,郑经的娇娇女郑婵在第二次秋村之战后似乎也认命了,原先希望父亲兄长将其救出来的心思已彻底毁灭,对于自己的未来,她似乎已经心死。

    即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少女们也会怀着绮色的春梦,她无数次在漆黑寒冷的夜里独自饮泣,恨父亲没有将其早一点嫁人。当初可是有无数提亲的人上门来着。郑家豪雄一方,父亲对于夫婿未免便左挑右捡。这下倒好,自己被响马头子盯上了,等待自己的只能是压寨夫人的命运。

    郑婵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而言,所谓的反抗也就是出逃和自尽两条路。出逃想也别想,就算是未缠过足的姨娘,她也逃不出庄子,更别说自己了。那么自尽呢?一条白练就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简单是简单,但她真是下不去手。何况还有一个母亲。

    姨娘王月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规劝道,千万别办傻事!不想你娘,也要想想自己!花朵一般的年纪,以后的路子长着呢!你没听她们讲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更没见过的好多事呢:不用油就可以点亮的灯,不用牛拉马拽就可以跑的飞快的车子,还有一根管子就可以流出水来的神奇玩意﹍﹍多啦。我相信这些东西真有,那个洋鬼子大卫的国家就有,他你是认识的,他就亲口证实过这些都不是胡说。这些东西,你不想见了吗?

    还有更重要的,洋鬼子大卫不是说了吗?他们国家女人的地位就很高,可以念书,可以出来做事,还有,不愿意跟男人过,可以离婚另嫁!哪像咱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挑着走。女人就是从一而终的命!你不是也挺信龙司令的话吗?龙司令可是说过,咱们好多的习惯都是落后的,会逐步改进,向着文明进步。比如女人裹脚,比如讨小老婆﹍﹍如果真的有他们所说的世界,哪怕只过上一年,这辈子也值了!你别想着下辈子会好,我觉得还是人家龙司令说的对,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灵魂呀,转世呀,都是骗人的鬼话!关键是过好这辈子!所以,千万别想傻事。

    姨娘转述的这些话郑婵都是听到过的,并非姨娘的杜撰。她在姨娘的规劝下加入蒙山军后,郑婵发觉这支响马队伍有很多稀奇之事,比如女兵问题。起初见到那些女兵时,母亲、姨娘都以为那些女人不过是婊子身份,是供土匪们开心的玩物。但现实颠覆了她的认知,这些女人从来不陪男人们睡觉,兵们对她们算是有礼貌,最多偶尔有熟悉的开个玩笑。当她得知孙娟们的境遇后,跟孙娟们一样,郑婵也对这支响马的大当家产生了敬意。这种敬意是出于人的本能,你做不了圣人,但你不能鄙视道德高尚的人。

    对于周毅的求婚,王月蝉进一步规劝道,“周副司令其实也不错,没娶过老婆,长的不赖,还是蒙山军的二把手。就是年龄虽比你大着几岁,但也不算离谱。大男人吃馒头,小男人吃拳头。男人大一些,懂得疼老婆。你若是违逆他,后果会很严重。谁能保护你?如果他硬来呢?如果他们将你随便给一个男人呢?还不如周毅呢。在蒙山军中,我看最值得嫁的就是龙谦了,可是怕高攀不上。现在周副司令既然看上你,那就明媒正娶!也不辱没了你。如果周毅看上我,我会答应的。但是我不能跟你比啦,我是残花败柳,你却是黄花闺女。”

    “他们是土匪呀,我若是从了,这辈子不就彻底完了吗?”因为姨娘的确与她关系密切,所以郑婵还是愿意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如果那样,我这辈子也没法子见父兄了。”

    “你不从他,就可以见到你爹了吗?”王月蝉冷笑道,“官军连败两阵,那可是上千人的正规官军!自古以来,有枪就是草头王。或者占据一方称王称霸,或者被官军招安,首领们一转身就是大官了。只有从了他,你才能见到你父兄。说不得,将来你父兄还要沾你的光呢。”

    郑婵彷徨无计,但死的念头算是打消了。

    话题不觉得转到了龙谦身上。郑婵经常在医护所见到龙谦的身影,最多两天他一定会露面一次。除了慰问伤兵,也跟女兵们聊聊天,看上去孙娟跟龙谦最惯,孙娟与陈家崖孙裁缝的事已定了,龙谦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或许是咱蒙山军的一桩喜事,他要亲自为孙娟操办。郑婵不像姨娘一样,每次都凑到龙谦面前有说有笑的,她只是悄悄地观察那个男人气十足的汉子,看上去他的年龄不小了,可据孙娟说他年纪很轻,比周副司令还小一岁呢。郑婵当然也研究过周毅,比起龙谦,周毅就像个白面书生了,但他当土匪的经历比龙司令长的多,据说杀过很多人。

    怎么办呢?这件事,她是当事人,却做不得自己的主。

    周毅已正式向温氏提出了娶郑婵的要求,在王月蝉的解劝下,温氏没有拒绝。如果不是有伤在身,周毅甚至想在节前就娶了郑小姐。他多年的响马生涯,对于俗礼根本不在意,倒是郑婵的上司宋晋国劝他,人家郑小姐可是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出身大户,这件事啊,不能马虎了。不然,将来会后悔。还是把该走的步骤走过才好。龙司令不是赞同吗?我给你当这个媒人,咱可以快,但不能让村民们说咱没见识。

    周毅只好等待。但现在龙谦却要解决什么思想问题了,只字不提他的婚事。

    部队在击退李纯的第二次进攻后,产生了一些情绪,情绪主要由军法科带了出来,集中到了龙谦这里。为此,龙谦在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的这天下午,召集了排长以上军官开了一个会,专门解决“不健康”的情绪问题。

    首先是轻敌。连续击败沂州方向官军的进犯,全军上下都有视官军为无物的情绪,包括一向冷静的参谋长宁时俊亦是如此,曾放言说,凭着蒙山军现有的兵力和装备,别说一个沂州,就是曹州、兖州的官军一起来,照样可以击败他。而一直主管部队训练的鲁山则说的更细:论行军能力,我军绝对超过了官军;论射击水平,我军也在官军之上;论白刃战的勇气和技巧,我军足以以一敌二;论野外筑工,官军也不成。

    这些“结论”性的东西,极大振奋士气的同时,也使得全军上下弥漫着一种骄傲情绪。

    第二次反进剿战后的总结会上,龙谦以肯定和表扬为主,毕竟打了大胜仗嘛。但这次的会议气氛就严肃多了,龙谦列举了战后出现的种种现象:

    早操不认真,尤其是1、8和11三个连队,连长不亲自带队出操,自己睡大觉,将部队交给排长们管;

    警戒哨在岗睡大觉,4连一起,7连一起。

    因为发了军饷,开始乱花钱,嫌伙食不好,郑家庄的酒馆生意几乎全让部队给包了。还美其名借口庆祝胜利,士兵们请军官,军官请军官,简直不像样子;

    酗酒打架的,已经发现二营、三营和后勤科各有一起。主官们处理的轻描淡写,浑然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还责备军法科小题大做;

    调戏妇女。不是说奸污亵渎,而是在言语上撩逗人家大姑娘小媳妇;

    最为严重的,是军事训练的放松。几个借口,刚打完仗,部队累的慌。天寒地冻的,工事不好挖。更有甚者,说什么既然敌人节前不来了,过了节再练吧。四营10连的一次紧急集合,竟然比规定的时间晚了四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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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春节前二

    龙谦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下面的军官们开始紧张起来。之前并非没有先例,即使是他的亲信大将,违反错误被降职也是有过的。

    “这些现象,只是我近日发现的一部分。察其原因,根子就是自高自大,自己觉得了不起了,将官军不放在眼里,将军规条例也不放在眼里了。”龙谦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低着脑袋的军官们,“你们敢保证过年前敌人就不会出现?敌人是你亲戚还是朋友?他们凭什么听你们的安排?嗯?官军不来,别的武装来了怎么办?抱犊崮的土匪来了怎么办?他们可是在大年三十晚上打过郑家庄的!我跟你们讲过多次了,做了军人,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才行。尤其是军官们,疏忽、放松、骄傲自大,倒霉的不仅是自己,而且是一大帮跟着你的兄弟!他妈的,我的话都当放屁了吗?我立的军规都是废话吗?嗯?打了一两次胜仗有什么了不起?”

    周毅望望龙谦,希望他就此为止,不要太严厉了,但龙谦根本没有结束的意思,接下来连他自己也被捎进去了。

    “自以为条件好了,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贪吃贪喝的,开始企盼着找老婆过安生日子的,都是糊涂思想,没出息!郑家庄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山村,以后我们还有进县城、省城乃至京城!我希望你们中间有人将来能带兵打进别国的京城!如果现在就觉得该享受了,该喘口气了,乘早当年提出来,收拾东西滚蛋!”

    鸦雀无声。心里不服气的不多,因为龙谦说的“毛病”,人家自己确实一条不沾。几个最贴心的老部下,都觉得龙谦过于清苦了。不过龙谦说到进省城、京师甚至别国都城,很多人又觉得精神一振,特别是宁时俊,他一直认为龙谦心底潜藏着非常大的野望,现在算是被证明了一回。

    “就你们这种心态,下次一定打败仗,脑袋一定搬家!你死不要紧,我不允许你葬送别人,葬送我们这支辛苦建立并且正在壮大的军队!”龙谦继续敲打着。

    周毅坐不住了,“司令,俺做的不好,给大家带不好的头了﹍﹍”

    “不,我刚才说找老婆的事,不是指周副司令。”龙谦抬手下压,示意周毅坐下,“战斗结束后的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表现好的连队,比如2连和5连,违反军规军纪的情况我就没有发现。我是说没有发现,不是说没有!昨天,2连的分队进攻训练我看了,很好,很认真。一营长也亲自参加了训练,这就很好。什么事情,只有军官带头做,才能做好,反过来,军规军纪,也是军官带头违反,才能让它置于无用之地。这条经验,或许有人不信,我是深信不疑的。散会后,各营,包括司令部各科的主官们,回去认真检查所属部队的各项工作,对违反纪律和条例的官兵提出处理意见。决不能因为部队刚打了胜仗就放松管理。更不能因为违纪者是上次战斗表现好的,准备申请立功的就网开一面。功是功,过是过,各是各的事。”

    处理意见?怎么处理?关禁闭还是打军棍?总不能撤职降职吧?营科长们低着头想着心事。都要过大年了,据说周毅也要娶亲了,这龙司令是唱的哪一出?这媳妇究竟还让不让娶了?周毅娶亲触动了很多人心底那根弦,食色性,人之大欲,正处于精力旺盛的年纪,龙谦的禁欲主义在战事激烈的时候,没有人反对或反抗,一但休闲下来,对异性的渴望就蠢蠢欲动。如果蒙山军永远禁止找女人,那可就不好了﹍﹍

    好在龙谦马上转到了娶媳妇上,“大家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找媳妇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我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我也想着为每人讨一房漂亮的媳妇儿,盖一处宽敞的院子,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是,行吗?官府允许吗?我们这些当军官的都过安生日子,部队就散了!部队散了,大家希望成立的小家庭会不会存在?嗯?”

    军官们刚提起的兴奋又被打入冰窖,这不是白说吗?

    “说到成家,我觉得该立个规矩了,媳妇要娶,但不能想娶就娶。符合条件的,就娶,不符合条件的,就稍微等一等。为什么呢?咱蒙山军区别于其他武装的最大特点,就是为官兵负责到底。娶了媳妇,就要考虑老婆随军的问题。不然,部队转战四方,老婆丢在家里,大家也不放心。所以,就要立个规矩,讲个条件。这个条件,我想主要从两方面考虑,一是职务,二是年龄。宁参谋长,你立即着手订一个军官成亲的条例,规定那么几条,把条件列出来,让大家讨论,共同遵守。”

    宁时俊答应一声,望望坐在龙谦左边的周毅,见他耷拉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自龙谦提升自己为参谋长,提升鲁山为副司令,周毅在军中的地位实际是下降了。尽管名义上周毅还是二把手,龙谦也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周毅当家的话。对于周毅、鲁山和自己,龙谦是明确做过分工的,自己分管司令部建设和作战计划的制订,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代管情报科;鲁山管训练,周毅管后勤。好像自己的权力很大,甚至在两位副司令之上,实际上所谓司令部建设,他这个参谋长也不懂,司令部的业务,一直是龙谦亲自抓的。倒是后勤科,颇有些实权,但最核心的财务,周毅根本染指不得。宋晋国将钱袋子看的很紧,那个山西老抠与江云一样,都只认龙谦。老宋更过分,花钱的事,没有龙谦的亲自命令或手写的条子,他是不理睬的,传话也不行。回到周毅,宁时俊原先曾担心过周毅会和龙谦争权,但这种局面没有出现过,周毅一直很本分,甘心当这个二把手了。如今龙谦特地提起讨老婆的事,不是专门抽周毅的脸吗?

    存了与宁时俊同样心思的还有王明远。

    周毅搭上了郑经漂亮的女儿,在蒙山军高层中是有不同的声音的,宁时俊就跟龙谦表示过反对,当时王明远也在场。宁时俊的理由当然是郑经是蒙山军的敌人,现在娶了郑经的女儿,前面咱们干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将来出现反复?那个女子,会不会存了其他的心思?龙谦认为不要紧,第一,过去的事情,谁也翻不过来。即使有人想翻,大家也不会答应。而且,就算枕头风强劲无比,也要相信周副司令顶得住。第二,这种事情,今后还要出现,立这个规矩,会伤害很多人。我们注定要和很多人结仇,但我不主张记仇,太累了。只要咱们越来越强大,你所担心的,就不会出现。

    龙谦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在座的军官们想,这也是啊,拉杆子也罢,蒙山军也好,打仗行军是肯定的,哪能一辈子呆在这山沟沟里?队伍走了,老婆咋办呢?

    龙谦终于将话题转回来,“像周副司令,就该娶了,他是蒙山寨的‘老人’了,年纪比我还大一点,资历职务更够。所以,咱们要好好为周副司令办一办喜事。既是他的喜事,也是全军的喜事。这件事呢,就委托参谋长和宋科长全权负责,参谋长出身好,见过世面。宋科长呢,讨过媳妇,有经验。我看参谋长就代表男方,老宋你就代表女方。该准备的聘礼不能少。何况,郑小姐已经不是过去的郑小姐了,她如今也是咱蒙山军的兵了嘛。如果赶得上,节前就办了吧。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孙娟出嫁,这也是喜事。老宋你辛苦下,多操操心,你还是女方代表。孙裁缝那边,有陈先生张罗。我希望咱蒙山军的女兵们早日嫁人,为咱蒙山军添丁。”

    龙谦最后这段话冲淡了起先强调军纪的严肃。军官们都笑起来。

    周毅与郑婵的婚事定于腊月二十六,日子是帮周毅挑的,没有问专业人士。龙谦说,三六九,不问阴阳只管走,这个日子就蛮好。于是就这样定下来。

    程式也大大简化了,除了男女方各找了一个媒人,其余如纳吉,问名,过大礼那一套全部省略。周毅自幼跟随叔叔转战四方,根本就不讲究古礼,他也不懂那套繁琐的礼节。而女方现在根本就没资格讲究了。

    商议后,根据温氏的提议,新房就设在温氏他们所居的院子,将王月蝉居住的西厢腾出来,张红草领着二丫等几个女兵将屋子打扫一遍,换了窗户纸,贴了剪好的红纸喜字,就算布置好了新房。龙谦让娶过亲的老宋出面找了些乐手,找来了轿子

    按道理男方是要给女方送一点彩礼的,但周毅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祖传的一只玉镯子,这玩意是亡母遗留的唯一值钱物件,还算有点意义。当土匪这么多年,周毅经手的财物也不少,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留两件值钱的东西。仓促之间还是冯仑从张前庄赶回来,给他送来一条檀珠项链,三十个珠子个个均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周毅连声感谢,冯仑笑道,这算啥,等我娶媳妇时你给我一件玩意就是,哈哈。

    龙谦说了话,老宋拿出了二百两白银作为聘礼。周毅推掉了,心想从郑家搜刮的银子是这个的几百倍,现在这算什么?

    女方也要张罗,温氏哪里还有心情,只能由王月蝉张罗。从温氏随身带着一直没有被没收的衣料中找出了两匹喜庆颜色的料子,为郑婵抢做了两身喜服,王月蝉和温氏每人从自己随身的首饰中选了几样赠送给郑婵,王月蝉给的是一对耳环和一条碧玉簪子,温氏给了女儿一对自己长戴的玉镯,就这样“寒酸”地将女儿出嫁了。

    郑婵临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怕次日不好看,温氏努力忍着心中的悲酸,跟女儿唠叨了半宿,再三叮嘱,直到天光放亮,王月蝉进来,催促小姐略微睡一睡,她还要为郑婵打扮呢。

    在喜庆的锣鼓唢呐声中,周毅像个倒插门女婿,就在温氏的院子里与郑婵成了礼。根据周毅的要求,龙谦代表男方家长,温氏代表女方家长,分别受了一对新人的拜礼。

    倒是根据地的乡绅们,听说周副司令娶亲,都上了一份还算丰厚的礼金。

    又过了两天,在陈家崖,龙谦主持了孙裁缝与孙娟的更为简朴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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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自治委员会的设想

    一连办了两场热闹的喜事,庚子年的春节蹒跚而至。蒙山军占领下下的村庄,抛去那些在最近战事中失去亲人的家庭,这个年,还是有喜庆气氛的,特别是那些赤贫户,没有了年关的逼债之难,家家都可以包上一顿饺子,甚至可以吃上一点肉了。临近年关的那几天,最忙的就是村里的磨坊了,几乎家家都要磨上几斤白面,或蒸馒头,或者用来包饺子。

    这是蒙山军进驻后带来的变化。想到债务的减轻,明年可以作务自己的土地,想到已经引来了昌河水,亩产是一定可以增加了。明年,应当比今年更好,大部分的村民,对蒙山军都存了几分感激,希望这支纪律严明几近秋毫无犯的军队,永远镇守在这里。

    年关前龙谦指示后勤科要逐户慰问军属和烈属,送去米面肉和钱。两次对沂州官军作战,几十号农家子弟阵亡,几十号负伤,一些人怕是要终身伤残了。龙谦要求宋晋国制定不同的标准进行慰问。对于烈属,龙谦带着司令部的军官们逐户走访,送上了对他们的慰问和关心。

    陈家崖是龙谦去的重点。那些死于蔡成勋穿插支队之手的村民,也享受了烈属的待遇,每户拿到了五两银子,一袋面粉和二斤肉。肉是张前庄的申财主提供的,因为部队也要聚餐,不够,宋晋国又向村民们买了几十口猪羊。

    陈超自与龙谦长谈后便真正进入了自治委员会主任的角色,这几天他基本跟龙谦在一起,一早就到郑家庄,很晚才回来。跟着龙谦慰问了二十几户“烈属”,陈家崖遇难家庭是全部去了,陈超自己贴了些库存的粮食。他又提议龙谦,对于特别贫困的人家,也应当给予慰问。龙谦答应了,但提醒陈超说,这部分户数的确定一是要少,因为这一带总体上比较贫困,村民们家有余粮的都很少,根本就谈不到富裕。人多了,补贴不起,部队任何时候都要留下至少一个月的军粮,还要考虑春荒问题。光靠打劫富户不行,因为大部分富户实际上是种田能手,虽然是地主,但自身也极为节俭,平时省吃俭用的。第二是不能管那些懒汉,任何村子都有一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他们的贫困不值得同情。

    陈超对龙谦所创立的“军属”和“烈属”两词很感兴趣,问龙谦是不是以后要对他们包起来。龙谦说包起来的条件是不具备的,只有蒙山军创建自己的政权才有可能。这也是龙谦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蒙山军的野心。陈超内心并不觉得震撼,反而有几分踏实了。

    龙谦说,“还是要发展经济,第一步解决粮食问题,先通过适当的土地改革,消除土地占有上的尖锐矛盾,争取让村民们户户能拥有足以自己解决口粮的耕地。第二步是兴修水利,增加亩产,增加抵御天灾的能力。第三步嘛,就是改良品种和肥料,目的也是增加亩产。第四步就是因地制宜地增加地方经济实力,主要是兴办工商,如石峁的煤矿,煤矿恢复后不过两月有余,石峁村人均大约赚了四两银子,这就很了不起。这一带还有什么挣钱的行当,当地人绝对比我更清楚。你作为自治委员会的主任,应该牵这个头,利用过节的时间,召集蒙山军控制下的村庄首要分子,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好好合计合计。”

    陈超笑道,“你是打定主意留在这里不走了吗?你们一走,一切都会恢复老样子。”

    龙谦正色道,“这是我们共同创建的第一个根据地,只要蒙山军在一天,经济建设就不放松。只有百姓们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的生活在变好,他们才会真心地支持我们。即使部队离开了,提升经济的努力也不要放弃。将来蒙山军打到哪里,经济建设,废除陋规,建设文明进步的工作都要做下去,要和作战问题摆在同等重要的位子。这次过年期间的聚会,以你为主,我参加。除了务虚式的经济研究,更主要的是建立各村的管理机构,选出村长,清理公田公产,张前庄的公产就不少,原先的制度也很有值得推广之处。公田公产的建立是很有必要的,比如你提出的赤贫问题,我提出的军属烈属问题,其实都可以用公产来解决。搞得好,还可以支援部队呢。”

    石峁确实变了样,出产的煤炭卖得很好,村子发了一笔小财。煤窑原先是几个人把持,恢复生产后则归了全村所有。因为有蒙山军压阵,原先的窑主不敢吭气,使得全村收益良多,石峁村成为了周围村庄羡慕的对象。

    “行,我和萧观鱼等商议商议,就定在初三如何?”

    “好。我一定参加。”龙谦颔首道,“陈先生,周围几个村子有些乡绅地主害怕我们逃走了,我已经放出风去,若是无人认领,这些土地就充作公产了。不是某一村的公产,而是全自治委员会的公产。初步统计,这些土地有2400亩之多呢。”

    “那要是他们回来呢?”

    “回来就另当别论了。但所有蒙山军治下的村庄,都要实行减租免债,都要关心帮助赤贫者。都要做到不让一个村人饿死,冻死。”

    “我怕是没有那个权威。”陈超怦然心动。他这个人是有些淳朴的均贫富思想的,渴望回到传说中的男耕女织,与世无争的社会。

    “现在我们手里有十几个村子,将来还会更多,你要琢磨着改革自治委员会,将其从现在一个”虚“的机构变为拥有很大实权的行政机构,一切民政上的事务都要管起来。委员会的人数要多一些,要吸收所有村庄的头面人物参加,不止是像你和萧观鱼这样的乡绅,也要吸收程大牛那样的坚定支持蒙山军的农民参加。人员构成呢,可以按照三三制,即开明乡绅占三分之一,贫苦农民占三分之一,商人、手工业者和读书人占三分之一。”

    “怕是做不到。”

    “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你大概觉得那些泥腿子除了一身力气外,什么也不懂吧?他们怎么能跟乡绅们坐而论道?孔夫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是不赞成的。也有人这样解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还有几分道理。咱们就是要通过乡村自治的方式将农村的现状打破,摸索出一套新路来。中国是个农业社会,农民是社会的主体,要想做点事情,不了解农村,不变革农村是绝对不行的。贫富严重分化,水利建设严重缺失,一遇灾年就饿死人或者外出逃荒的局面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山东闹义和拳,我看除了洋人势力的侵入,打破了原先的生活状态外,最主要的,就是农民实在活不下去了!咱们就来破一破这个难题,自治委员会的任务就是减少贫富对立,发展乡村经济和乡村教育、医疗,兴修水利,改良生产,提高亩产量,逐步摆脱贫困﹍﹍”

    “退思,你说的这些都极好。可是,不解决蒙山军的地位问题,一切都是空谈。”

    “怎么是空谈呢?蒙山军要想有光明的前程,没有一块稳固的根据地是不成的。而根据地的成败在于经济,经济发展了,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他们自然真心真意地支持蒙山军。话题回到自治委员会,我说多收些人,不是什么事情都坐在一起商议。而是分层议事,重大事项要召开大会商议,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大多数人不愿意做的,就暂时不做。大多数人同意实行的,就做起来。具体如何做,要成立一个理事会,选出那么三五个人就可以了。委员会是议事机构,理事会是执行机构。理事会的成员,一定是委员会成员,而且是核心。”

    “就怕捏不到一块儿﹍﹍”陈超沉吟道,“那些逃走的地主,回来后可以入委员会吗?”

    “可以。不过要缴纳一些罚款。这件事不急,你先琢磨着,也可以找人商议商议。”龙谦仰面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层很厚,似乎要下雪了,“陈先生,有一个观点跟你说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调整农村的生产关系。什么是生产关系?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土地配置关系。农村问题的核心是土地嘛。不瞒你说,我们在郑家庄收拾掉郑经,给周围农村一个启示,什么启示?就是分掉地主的地,将地主消灭。这个办法是有缺点的,我一直在做着这方面的调查,觉着大部分的地主,并不是像郑经一样采取巧取豪夺的方式,而是靠着勤奋及相对先进的生产技能来致富的。所以,在白魏、秋村等村子,以及张前庄,我都没有再用郑经的办法。那样,对于整个农村,实际上是倒退。可是,不限制地主,农民又活不下去!这个死结怎么解开?关键要发展生产,让总体收入增加。就像只有一桌饭,来了两桌客,怎么也是吃不饱的,与其努力调整食客的饭菜,还不如想法子再整一桌饭呢。”

    “就像你挖渠?”

    “对头。”

    “嗯,俺有些明白了。”

    “自治委员会的任务,更主要的要考虑挖渠引水。”龙谦微笑道。

    陈超为此一直忙乎到年关,感觉这是近年来最忙碌的日子了。虽然忙乱,倒也充实。陈超一直在想,若是让龙谦管理一县乃至一州,有手里这支强悍的武力做后盾,治下百姓必定能够安居乐业。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陈超一直反对郑经的做法。但也担心蒙山军想历代的很多造反者一样,采取杀富济贫而招揽人心的法子。而龙谦所说的不简单分配现有财富而是想法子增加财富的思路,似乎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窗子。

    年关前,周围几个村庄慑于郑经之变而逃走的几个地主回来了,他们是听说了蒙山军的政策宣传后回来的。因为蒙山军放出风去,如果他们不回来,他们的土地将被视为无主的土地被充公。

    龙谦并未更多地追究他们,只是让自治委员会拟出对他们的处罚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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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陈淑的心事

    孙娟结婚后,张红草代理医护所长,在年关这天,将虽然不是正式成员却一直泡在医护所的陈淑赶回了家。陈淑离开医护所院子时,特意走进司令部所在的院子,卫兵是认识她的,没有管。

    她听见龙谦所住的屋子里在开会,人声嘈杂,走上台阶,听见了叔父略带沙哑的声音,她不由得一吐舌头,悄悄退下台阶,回陈家崖了。

    “淑儿,今天还在疯!也不帮俺做点事!”婶娘在院子里淘米,袖子卷得老高,胳膊被冷水浸得发红。

    “婶娘,我来。”陈淑歉意地接过了婶儿手里的活。叔父喜欢吃年糕,平时吃不上,江米可不好搞,也就是过年蒸一笼。

    “你叔也是的,也不知龙司令给他灌了啥**汤,过年都不消停﹍﹍”

    “俺叔在龙司令屋里开会呢。”

    “淑儿,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陈淑一甩长辫子,“听他们将练兵打仗的故事,好玩着呢。婶儿,俺也想当兵﹍﹍”

    “你跟你叔讲去!你是女娃,不能跟男人们比。龙谦手下的女兵们是啥出身,俺可是清楚了。就像孙裁缝,若不是家里穷,又带着两个娃儿,会娶蒙山军的女兵?淑儿,俺承认龙司令是个好人,对百姓好,对你叔也好,但他毕竟是响马,跟朝廷作对,能有好结果?俺私下劝了你叔几次了,他不听,现在更是﹍﹍”

    这话陈淑是不爱听的,“孙裁缝算是有福气的,孙姐多好的人,就是嘴快一点,模样好,干活又麻利。她命不好,如果不是龙司令,她们都会被杀死的!至于俺叔,肯定前前后后都想过了,蒙山军不会失败的,俺相信他们。”

    “唉﹍﹍”尤氏叹口气,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陈淑“中毒”比丈夫还深呢。

    陈超黄昏时才从郑家庄回来,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很丰盛。尤氏让他赶紧入席,陈超说,“别急,俺叫了龙司令来喝杯酒,下两盘棋。稍等等。”

    “是啊,就他一个人吗?”陈淑兴奋起来。

    “大概是吧。我邀请他来下棋,他答应了。把我攒的老白干温上。”

    又等了半个时辰,龙谦才来,后面还跟着那个外国人大卫。小志已经饿的忍不住了,偷偷捻了片装在盘子里的猪头肉吃。

    “嫂子,给你添麻烦了。”龙谦笑着说,“明儿就是大年,我这里给嫂子拜个早年吧。”说着抱拳拱手,朝尤氏施了一礼。

    “哈哈,你在西洋待得久了,这叫什么来着?女士优先?”陈超招呼龙谦落座,亲自给龙谦斟上温热的白酒,“大卫,俺这儿有黄酒,要不要?”

    “你们的白酒太厉害,我还是喝黄酒吧。”大卫吸着鼻子。

    “哈哈,你这中国话说的可是更地道了。快,将黄酒上来。”黄酒是早就准备了的,尤氏过节时也会喝一点,等客人稳当了,陈超端起酒杯,“退思,平时你太忙,今晚不醉不归。不,就住在这儿吧。来,干一个。”

    “好,干一个。”龙谦一饮而尽。酒味辛辣,缺少了应有醇厚。在这荒僻的山村,过节能喝到酒,也算享受了。

    “平时你规矩大,滴酒不沾。我瞧你也是海量,今晚就放开些,只要别喝醉看不清黑白子就成。哈哈。”

    “喝醉也能赢你的。明天就是庚子年了,西历早就是1900年了,新世纪马上就到了,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年份啊。”喝了几杯酒,龙谦感觉身上热起来。

    “1900年?新世纪?”

    “西洋历法,一百年为一个世纪。至于1900年,是从耶稣降生算起,对吧?大卫?”

    大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菜,点头认可。

    “大卫,你跟着龙谦,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不想家吗?”陈超很有兴趣地看着洋小伙,见他的筷子使得溜熟。

    “司令安排我过年后去北京﹍﹍”

    “北京?皇帝住的地方?”陈志兴奋起来。

    “要不你跟我去吧?”大卫笑嘻嘻地。

    陈志看着父亲,估计很想让父亲点头。

    “别逗孩子。”龙谦道,“我让大卫去北京,有正事。完事后他就回国吧。估计美国公使那里,已经将你列入失踪人口了。”

    “我不回国。”大卫用毛绒绒的手掌抹一把嘴巴,“你无权赶我走,我又没有违犯军纪。再说,我还要培训炮兵呢。”

    “培训炮兵?你懂打炮吗?”陈淑问道。

    “我教他们计算,懂吗?计算!在部队,只有司令懂三角函数,那些俘虏,多是凭经验,也不知德国教官怎么教的﹍﹍”大卫摇摇头。

    龙谦笑笑,没吭气。陈超觉得龙谦挺重视这个洋人,却不知他派大卫到北京是何用意。

    这顿酒喝的很尽兴,天南地北地扯,陈超问起龙谦的家世,却被他转开了话题,等尤氏陈娴陈志等人都撤了,陈超龙谦大为以及陈淑还喝了好一会儿,直到李三才和另一个警卫排的士兵上门才散,陈超见龙谦和大卫都有些醉意,便安排两人到厢房休息,打发李三才回去了。

    半夜陈淑闹起了肚子,只好穿衣起床去如厕,开门被清冷的空气一激,头脑立即清醒了,她急急跑到外院西南的厕所,出来时似乎听清了在院门东侧有人在哭泣,是那种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哭泣,像受伤野兽的呜咽。她没有感到害怕,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地上,哭声就是那个人发出的。

    起初她以为是陈三的儿子,走近了发觉不像,因为那人比陈三儿子身材高大多了,即使蹲在那儿,一眼也可以断定那不是陈三之子。

    “谁,谁在那儿?”

    那人警觉地站起来,扭转了头,不需要借助挂在大门口灯笼射来的光亮,陈淑也认出了竟然是龙谦!

    “你,你在这儿干啥?干嘛在哭?”陈淑万分诧异。

    “没什么,”龙谦慌乱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不,你,你怎么会哭?谁欺负你了?”陈淑震惊的语无伦次。随即感到自己问话的好笑,谁欺负他?谁又能欺负他?

    龙谦转身要走,被陈淑一把拉住,“喂,你给我站住,站住!”

    “没啥,我是梦见我的爸爸妈妈了,也不知他们过的怎样﹍﹍”龙谦双手使劲搓搓脸,“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嘿,你跟我说说,你爸爸妈妈在哪儿?他们也是在美国吗?”好像龙谦曾经对叔父讲过他的身世,自己却忘却了。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我见不着他们了﹍﹍”龙谦仰望头顶浩瀚的星空,清冷的冬夜里,繁星密布,仔细盯着看,会有更多的星星闪现出来﹍﹍深邃的宇宙,藏着多少自己不晓得的秘密﹍﹍

    “好像他爸爸妈妈都过世了呀,原来他是想念他的父母,那也不用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啊﹍﹍堂堂的蒙山军大司令,竟然像小孩子一般梦父母到哭鼻子的程度﹍﹍”起初觉得震惊,随即感到好笑,最后竟然浮起柔情。陈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过世了,虽然有疼爱自己叔叔婶婶,但还是会在某种情况下想起父母,特别是妈妈﹍﹍

    “我知道你的心情啦,我爹娘也过世了﹍﹍”

    “你不懂的。我没事了,快回去吧。”龙谦伸手摸下陈淑的脑袋,“冻病了,可就不能吃饺子放鞭炮了。”说着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将女孩子留在凄冷的院子里。

    “淑儿,”屋子里点亮了灯,传来了婶娘尤氏的声音,“你在外面干啥?”

    “没事,婶儿,”陈淑想追上去,但最终止住了脚步。

    她被刚才的一幕震撼了,龙谦会哭?还那样的伤心?是因为喝醉了吗?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如此伤心地哭泣,而且是这个男人﹍﹍

    怀着满腹的狐疑,陈淑回到自己的屋子,堂妹陈娴还在床上熟睡,根本没听到刚才的一幕。这一幕却将陈淑的睡意彻底打消了,女孩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一会儿是自己的父母,一会儿是龙谦的身影。

    陈淑是陈超兄长陈迈的孤女,陈迈出身豪富却不走科举之路,对肇始于隋唐至明清臻于极盛的八股取士制度深恶痛绝。幼时念私塾,先生常夸奖陈迈聪慧胜于常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偏偏只学他喜欢的东西,犹喜史事,对四书五经这些必学的课程却畏之如虎。教陈家崖私塾的先生是个落第秀才,胸中颇有些丘壑,曾私下对东家说,令郎(指陈迈)如逢乱世,必破家枭雄也。时洪扬已平,纵横江淮山东的捻子日暮途穷,乱世将平,大清朝似乎迎来了同治中兴了。陈迈的父亲被先生的话吓了一跳,对长子的管束严厉了许多,就算不能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总不能成为乱臣贼子吧?但未等陈迈成人,其父母先后在一场瘟疫中先后病故,同时死去的还有陈迈的大妹,活下来的只有陈迈与陈超兄弟二人了。

    陈迈当了家,娶了自小定亲的妻子,夫妇俩对幼弟极为友爱,供养陈超念书,帮陈超定亲,长兄为父,却也当得。陈迈为人豪迈,重义轻财,在乡里颇有侠名,无论是亲朋故旧还是耕种陈家的雇农,遇到困难都会得到陈迈的帮助,陈家留下的家财在他手里倒散了个七七八八。直到感到经济日渐窘迫,妻子生了女儿,弟弟又面临成家,陈迈才开始谋划生计,与朋友做起了油坊生意,经常往返于枣庄。家业慢慢又振兴起来。

    陈超受兄长的影响,对杂学颇为喜爱,还自撰了一本《灯影录》,模仿《阅微草堂笔记》的文风,记载了许多道听途说的故事。陈迈年龄渐长,对世情便有了新的认识,认为经商或可致富家族,决不能振兴家族。因为在官本位的中国,只有官宦人家才真正受到尊重,而做生意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终究不过是小打小闹,所以他将中兴陈家的希望寄托于弟弟,劝陈超不要分心旁骛,还是要苦读圣贤书,走科举的正路。陈超素来对兄长敬畏,所以收起心很是苦读了几年,直到陈超在十九岁上乡试一举中举,陈迈喜悦非常,大宴宾朋,陈家崖周遭十里八乡有头面的人物都被他请至庄内痛饮了一场,也是为弟弟造势。沂州在山东算是贫瘠之地,文风比不得他处,出一个举人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连费县县令也亲至庄上祝贺陈超的中举,并祝其连战连捷,来年京师再传喜讯。一时间陈家崖陈氏兄弟的名声传遍沂州。

    陈超正准备办喜事,晴空霹雳,对其恩重如山的兄长竟然在一次外出经商从沂州返回家乡时被响马所害,年仅三十二岁,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孤女陈淑。陈超打听到兄长死于平崮寨的土匪,那是一支著名的响马,据说有上千人,打家劫舍,名声不次于蒙山贼。陈超奔走官府,希望能将杀害兄长的贼人绳之以法,但钱财花了不少,效果却一点没有。沂州和费县官府根本无意出兵剿灭大山里遍地的响马,此时的各级官府因马关条约签订而带来的巨额赔款,注意力只在搜刮民财以应付越来越高的摊派,无利不早起,完全成为了商人,而且是无良商人。

    这件事对陈超刺激极大,熟读史书的他忽然开悟,一部二十四史数千年风雨,将百姓的安危当回事的官府寥寥无几,即使是强汉盛唐,对外驱逐外族对内剿灭反叛不过是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已,那里会理会治下百姓的困厄?陈超一下子熄灭了科举出仕的念头,将所谓的圣贤书一把火烧个精光,专心打理兄长留下的油坊生意,读书耕田,奉养嫂嫂,亲自教育侄女,将一生所学尽力传授给侄女。为兄守孝三年后娶亲,依旧将寡嫂如同母亲般奉养,即使有了自己的子女,侄女在他眼中尤比亲生的更为骄纵。

    陈淑不愿裹脚,陈超一口应允,嫂嫂于氏对他说,你这样惯着她,让她将来如何嫁人?陈超不以为然,裹脚本是五代后的陋习,残害女人身体,最是野蛮。旗人多有不裹足者,就是咱这十里八乡,村户女儿裹足的不过十之二三,为啥要逼淑儿?至于将来,我还要为淑儿寻一个大英雄呢,谁嫌淑儿是天足,谁就配不上咱家淑儿。

    可是妈妈也病死了﹍﹍虽有叔婶对她视为亲生,被龙谦勾起的思亲念头却如涨潮的海水,淹没了陈淑,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抽泣起来。

    直到庄子里想起第一声鞭炮声,庚子年的春节来到了﹍﹍

    陈淑起床,陈志已经在院子里放了第一排鞭炮,留下一片红红的碎屑。看见她出来,陈问了声姐姐过年好,便跑出了院门。她转身去厨房烧火,龙谦送来的铁炉子就是好用,只消捅一捅就升起了火光,再不用像原来一般的费事了。她开始烧第一壶水,叔父早晨是要喝茶的,今天不同于一般的日子,应当用最好的茶。她听见叔父的咳嗽声,看见叔父和婶娘先后走出了卧房。

    该不该告诉叔父昨晚的事?陈淑拿不定主意。等按照规矩给叔父和婶儿拜过年,开始准备过年的第一顿饭,饺子煮进了锅里,她用木铲子缓慢地搅着翻腾的饺子,脑子里却全是龙谦的身影。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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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血火北京第一章京师第一节赵舒翘

    现在,让我们将目光离开鲁中南的山窝窝,朝北,越过冰封雪覆的华北平原,注视到耸立在燕山脚下的一座雄城吧。

    打开世界地图,在东方大地上,刻画着两道伟大的工程,一是蜿蜒起伏、横贯东西的万里长城,另一个则是晶明平直、纵贯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大运河的北端,便是读书人口中的京师。

    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北京。它是明清两代的都城,以一条中轴线纵贯南北,皇宫位于全城的中心。城池宫殿、坛庙苑林、衙署寺观、市井民舍,都在中轴线两侧对称展开,格局严谨,主次分明。它的城垣,由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叠次分为四个方阵,本来设计的都是方方正正,但由于财力问题,外城未能封为方形。整座城市呈封闭式,层层相套,等级森严,界限分明。

    自公元前十一世纪以来,截止于当今,北京已十次为都,这就是蓟、燕、前燕、大燕、刘燕、辽、金、元、明、清。

    庚子年即将到来,这个注定给京师带来惨痛记忆乃至深刻影响几代中国人心路历程的年份,对于一般的市民,并没有显示出它的不同之处的任何预兆。随着太阳的升起,京城的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西北地区的山货从城北的德胜门运进来,在集市上已经堆积如山。口外肉质鲜美的羊,因为冬季里的没一天都要大量消费而塞满了交易市场。正阳门外的商业大街上停满了客货混载的骡车。当铺和钱庄的绵门帘掀起的时候,檀木柜台的古旧气味和炭火的暖气飘散到街上。能同时供应满汉菜肴的饭铺营业了,小伙计在门外大声地拉客。身裹满族和汉族绵装的女人们溜达在隆福寺的杂货摊位前。老字号的零售商店开始雇佣西洋乐队进行大减价的宣传。色情业集中的前门附近的八大胡同里,挂着被冬季的寒风弄脏了的彩灯﹍﹍下层的人们在谋划着自己的生活,上层的官员们私下议论着皇帝的病情——据说西洋大夫都被请至瀛台为皇上瞧病了。而所谓的士人,一般指文人,正在暖阁中集句﹍﹍古老帝国的首善之地,弥漫着带着腐烂气味的安详。

    龙谦猜的不错。京师那些可以决定这个老旧帝国前途命运的大人物们根本无暇顾及鲁南一股漏网的土匪在山区闹出了“事迹”,因为这些大人物们遇到的麻烦事比官军进剿失败一事重大的多,复杂的多。

    当然,关心此事的大佬还是有的,比如新进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

    自清世宗胤禛设立军机处,中国二千年的封建史上皇权达到了最高峰,一举超越了废除宰相的明太祖。明代虽废宰相,但仍设内阁,阁臣就是事实上的宰相,比如张居正,大权独揽十余年,才能改革税制,造就中兴之局面。清代沿袭明制,至雍正朝而设立军机处,皇帝独揽军政大权,军机大臣成为了事实上的宰相。进入军纪的汉大臣,实际已是位极人臣。

    因为赵舒翘的小妾荷仙在一年前回乡省亲时被蒙山强人所劫,虽然在交付赎金后将人放了回来,但还是被逼自尽身亡了。礼教就是这样,像她那样的女人被强人所掠,贞洁难保,即使强人只为钱财,小妾的贞洁也毁掉了,赎回来是为了老爷的面子,死便成为她唯一的出路。

    如果将帝国的官僚阶层比喻为一座高山,那么,赵舒翘已经立于巍峨的顶峰了。剿灭蒙山贼寇让赵翘舒大人出了一口郁在心间近两年的闷气。小妾的仇算是报了,自己的面子也挽回了:蒙山贼大头领孙德旺及几位主要的头领的人头已经被袁世凯派人送至京师,作为向京师报捷的最主要证据,也作为蒙山贼覆灭的铁证,至于极少数流亡的毛贼,朝廷不会在意了。

    为此,赵舒翘欠了袁世凯一个人情。何况,袁世凯做事极为漂亮,冰炭敬是最高的,面子上更是没得挑剔。

    但最近赵舒翘听说蒙山贼并未覆亡,他们杀出了蒙山,流窜到了鲁南山区继续对抗朝廷,而且一连两次击败了李纯的进剿大军。

    这件事令赵舒翘极为震惊。多山的中国多土匪,但能击败官军的就不多了,能够击败袁世凯武卫右军的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如果袁世凯一手训练的小站精兵都不是对手,这股土匪真该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视了。

    但关于鲁南战事的奏折被压下了,并未送达御前。显然,袁世凯在军机处有人,买通的并非他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

    欺上瞒下是官场通例,每日间如山的奏折堆满了军机处,每件事都奏报太后是不可能的,太后虽然身体康健,但毕竟是六十多的人了。一件剿匪失利的事件可大可小,不报直接批复也是可以的,但赵舒翘坚信这里面有猫腻。

    礼亲王世铎是军机领班,实际上不管事,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息事宁人的老贵族,不会是他。协办大学士,汉大臣王文韶更为圆滑,此人在官场起起伏伏多少年,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负责任,更不会是他。何况兵事与他无涉。刚毅,协办大学士,一个平庸但自以为聪明的满族官员,但未听说他和袁世凯有什么交情,不像。启秀,满族,军机大臣,礼部尚书,这件事不归他管。最后只有荣禄了,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武卫五军总节制荣禄是老佛爷的真正心腹,又是分管军事的,肯定是他。

    赵舒翘当然不会忘记去年的那个传言,袁世凯关键时刻把握住了自己,在荣禄的帮助下不仅摆脱了康党的嫌疑,而且还升官了。

    一定是荣禄帮助袁世凯压下了这件事。

    赵舒翘不准备与荣禄作对,隐瞒袁世凯战败的消息也没有损害他的利益。目前,赵舒翘最头疼的事是越来越严重的拳民问题。爆发于山东但蔓延于直隶的拳民问题已经成为危害帝国的大问题,何况,牵涉到了另一件大事,即皇帝的废立问题。

    在从前,朝廷对拳民的态度基本是镇压,这也是行事严酷的袁世凯深得慈禧太后赏识的主要原因。但在进入光绪二十六年时,朝廷对拳民的态度迅速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由原来的防范镇压变成了支持。

    原因对于下面的官吏们是吃不透的,但赵舒翘心知肚明。盖因执掌大清权柄数十年的太后有意废黜当今皇上,而洋人却坚决地支持皇上,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盟友了。打出灭洋口号的义和拳民们一瞬间便成为了朝廷所凭恃的力量了。

    难怪原山东巡抚毓贤受到太后的格外垂青,甚至打赏了一个亲手书写的“福”字。太后虽为女流,但写得一手好字,极少有太后手书流传于世。被免职的前山东巡抚毓贤在进京陛见后能得到太后手书的赏赐足以说明了问题的一切:曾大力支持山东义和团的毓贤将重新获得朝廷的重用。

    因为身在军机处,消息自然灵通,毓贤已经内定出任山西巡抚了。

    毓贤是个酷吏,或许要算大清朝历史上数得上的酷吏,这个人并非庸官,当曹县县令时勤政事、励操守、不贪污受贿,颇得治下民众爱戴。唯一的缺点就是用刑严酷,杀人一脸平静,跟杀鸡差不多,因此获得了“屠户”的外号。

    毓贤深恨洋人,将国家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洋人,因此才有对山东义和团的纵容。据说义和团这个名字还是毓贤取的。而义和团也顺杆爬,在他们的旗帜上绣上了毓字,表明他们得到了官府的支持。

    为什么支持义和团?就因为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人。毓贤因洋人的抗议而被朝廷革职,而太后对毓贤的启用说明了朝廷政策的转变。赵舒翘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赵舒翘梳理着乱麻般的政局,表面是对拳民的态度问题,核心却是废帝问题。目前,大清帝国的行政中枢,军机处的六位军机,刚毅和启秀是公开支持义和团的,而自己,则是反对义和团的。世铎和王文韶从来就不明确表态,而最关键的人物荣禄,赵舒翘认为他是清楚义和团是一群什么玩意儿的,但这位老奸巨猾的家伙深藏不露,根本不表示自己的意见。

    戊戌之变后,赵舒翘就清楚光绪帝的龙椅已经坐不稳了,如果没有“围园”一案,慈禧或许可以再忍忍,毕竟维新也是为了富国强兵。但煽动袁世凯新军围园,就彻底突破了老佛爷的底线。换做自己,也忍不了。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受了甲午之辱后富国强兵的心情太操切了些。皇帝无后,新君只能从近支皇亲中选,但老佛爷选中端郡王之子,实在有些让人无语。

    载漪被授予端郡王的封号,本来是一个笑话。

    载漪,满族,宣宗道光皇帝第五子惇亲王的次子,是慈禧的侄子,与光绪是堂兄弟关系。承袭的是瑞怀亲王绵忻之子奕志死后的爵位,即使当上了郡王,也应该按照绵忻的爵号封为“瑞郡王”,但是,文件竟然写错了,将“瑞”,误写为“端”,皇帝也糊涂,朱笔一画就准了。帝言既出,便是成法,瑞郡王就此变成了端郡王。搞得瑞怀亲王一支竟然被“国除”了。

    赵舒翘身在中枢,对宫闱秘事多有耳闻。载漪之子之所以被选为储君,是因为载漪的福晋(夫人)与慈禧的关系甚为亲密,到了可以在慈禧的轿子前晃来晃去,不时与太后窃窃私语的地步。而载漪,在赵舒翘眼里就是个狗屁,尽管他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兼虎神营总兵,与胞兄惇郡王载濂、胞弟辅国公、禁卫军右翼总兵载澜一道掌管着京畿部队的军权。

    如果载漪成了太上皇﹍﹍赵舒翘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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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光绪与慈禧

    皇帝是帝国理论上的主宰,是帝国最高的统治者。但在当下,皇帝形同囚徒,执掌帝国权柄的是太后叶赫那拉氏。

    叶赫那拉是咸丰帝的贵妃,生育了咸丰唯一的成人儿子,即同治皇帝。可能慈禧过于强势,导致同治与生母的关系一直不好,关系甚至不如嫡母慈安。同治是个短命的皇帝,十九岁就死了,无后。无奈只能选了近支皇亲,咸丰的七弟醇亲王的儿子为帝,即现在的光绪帝。四岁即被抱养宫中,算是承继了咸丰的香火。

    光绪之于慈禧,算是血缘很近的晚辈,他是慈禧丈夫的侄子,又是慈禧的嫡亲外甥。光绪的生母,就是慈禧的胞妹。

    关于光绪与慈禧的传说很多,主流传说就是光绪极为惧怕慈禧,这个名义上极为尊贵的孩子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很惨,严重缺少关爱。甚至将他的师傅翁同和视为亲人,只有被翁同和抱在怀里,小皇帝才能安然入眠。从同治皇帝到光绪皇帝,可以折射出慈禧的性格,那是个严重缺少母性亲情的女人。

    终于熬到了亲政的年龄,在中外舆论的压力下,慈禧不得不归政光绪,但最高人事权一直握在手里——三品以上大员的任免必须慈禧点头。通过这个,慈禧仍然掌控着朝局。

    戊戌变法是光绪与慈禧真实关系的一次大暴露,光绪的确希望通过一次较为彻底的顶层改革,真正摆脱慈禧的羁绊。所以,康有为官制改革的方案对他一谈,立即打动了他。光绪实在是对慈禧的那些亲信烦透了,他急切地想建立自己的班底。但权力的秘诀就在于人,长期的闲置,使得光绪几乎没有可用之人,当慈禧在百日维新前免掉了翁同和的职务,光绪更成为了光杆司令。实际上,所谓的帝党,根本就是虚构的政治集团,以帝党首领翁同和为例,这位老官僚根子上就是一书生,在中枢多年,没有形成有实力的政治班底,自然不能给他的学生以实际上的支持。所以,光绪才不得不借重公车上书形成的舆论氛围,依靠康粱几个狂生去推动帝国的政治改革﹍﹍

    光绪失败的真正原因在于没有取得慈禧的支持。他内心太痛恨慈禧了,根本没有认清形势。骨子里将慈禧当作了改革的绊脚石。发动政治改革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就是富国强兵!这一点,其实慈禧是赞同的。甲午之败,巨额战败赔款和国土的沦丧,已经危及了大清的统治。已经掌握了国家最高权柄的慈禧一样希望国家强盛,一样希望延续大清的统治直到永远。光绪正确的作法是想办法取得慈禧的支持,但他做不到这点,因为他在公开的理由下,真实的目的是为了夺回被太后霸占的权力,所以才演变成大家看到的结局。维新失败了,六颗人头在京城西南的菜市场当众被砍了下来,而他们的首领康有为和梁启超在外国人的全力帮助下逃到了日本,成为继孙文之外的另一股反朝廷势力的源头。而事件的主人公光绪皇帝,则被慈禧关进了瀛台,一个天然的监狱之中。

    无数披上了华丽外衣的变革其实是权力的角逐。

    戊戌事变的真相仍有无数的谜团未解。但事件对于慈禧的刺激是严重的。所以,慈禧从“交权”后一直闲居的颐和园突然返回皇宫,斥责光绪忘恩负义——竟然准备策反军队危害于我!所以,慈禧骂光绪道:痴儿!没有我,焉有尔!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光绪是她选定并扶持上位的皇帝,而是说,如果杀了我,你能控制住局面?一样得完蛋!

    慈禧深为痛心,决定换皇帝了。

    戊戌政变后,光绪皇帝被关在形同监狱的瀛台——西苑三海中南海中的一个孤岛,有一座吊桥与岸相连,吊桥拽起,就成为真正的孤岛,别说有人看着,即使没人管,就光绪帝的那弱不禁风的体格,想游上岸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没有发现皇帝会水的记录。

    孤寂的岁月里,光绪学会了修西洋钟表,这些钟表是西洋人送给皇帝的礼物,琢磨的久了,皇帝竟然掌握了原理,一些钟表停了,皇帝竟然能将它修复的走动起来。光绪迷恋上了钟表,其中或许有更深的含义,那就是他迷恋上了时间。慈禧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也是他嫡亲的姨母,年纪比他大的多,他不信自己熬不过那个女人。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光绪改革的目的是富强国家,理论上自然与势力深入中国的列强会发生冲突。但实际上,列强却在支持光绪。就像支持主张革新以富国强兵的康有为一样。而站在了革新对立面的慈禧,却成为了列强反对的目标。

    东城的贤良寺不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寺庙,虽然它的外观看起来与遍布全国的佛寺没什么不同。但在眼下,这座寺庙却是大清帝国的一处极为敏感的所在,它是供外省封疆大吏进京时暂住的旅馆,也是家眷在外地但本人在京的大官们长期当作官邸的地方。

    贤良寺里,住着大清重臣李鸿章。

    就算是民智未开的满清,李鸿章的大名在帝国怕是无人不晓。

    有关李鸿章的故事,足足可以写一本大书。这位大清名臣一生的业绩大致可以分为三段,第一段是追随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建立取代湘军的淮勇,也就是同光年间大清朝的基本武力——淮军。第二段是搞洋务,担当了名副其实的洋务运动领袖,建立了北洋海陆军和一批现代工业、交通、通讯基础。这两段算是李鸿章光彩照人的人生历程,但如今,这位被骂做“李二先生是汉奸”(李鸿章行二)的重臣,切切实实地进入了举步维艰的第三段人生。

    甲午之战和次年的马关条约签订,标志着满清洋务运动的彻底失败。为平息物议,朝廷不得不将主持对日谈判的李鸿章免职。但主持朝政的西太后心里明镜儿似的,李鸿章不过是代朝廷受过。所以,第二年,慈禧便命李鸿章为全权大使,以庆贺沙皇登基为由,出使欧洲诸国,一走就是半年多,在德国,他尤其受到了礼遇,铁血宰相俾斯麦数度接见,与其合影留念,使得李鸿章成为了晚清重臣中见识最广的人。这不,消停了三四年,朝廷终于再次启用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为两广总督。很快,李鸿章就要启程南下了。两广总督虽是封疆大吏,但地位比不上疆臣之首的直隶总督和掌管东南财赋之源的两江总督,尤其是对于位极人臣的李鸿章来说,这个职务连安慰都算不上。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气候温暖的广州,对于一个年迈多病的老臣,或许是个不错的所在。

    李鸿章站在贤良寺门前,他在等候造访的英国公使窦纳乐。

    窦纳乐首先祝贺李鸿章被朝廷重新任用,并说自己是特意来为他送行的。李鸿章对公使大人亲自登门表示感谢,他是搞洋务的老手,而窦纳乐也来华多年,彼此非常熟悉,寒暄几句,李鸿章便邀公使大人入席了。

    吃饭永远是中国人的头等大事,一切的事务都可以在酒席上解决。深谙洋人做派的李鸿章知道窦纳乐不会仅仅是为了送别自己,果然,英国公使提起了一件让李鸿章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

    听说贵国要废黜光绪皇帝?

    李鸿章无法回答。只能用标准的外交辞令回答,公使大人,我想,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吧?

    窦纳乐表明了态度,如果以后有外交上的交涉,关于中国的最高元首,除了光绪皇帝,大英帝国绝不承认其他的任何人。

    对于英国公使的警告,深谙洋务的李鸿章面不改色。久历政治风雨的李鸿章已经修炼成妖,任何消息传来,他都可以做到不动如山。

    但他清楚,在去年秋天通过又一场宫廷政变夺回大权的慈禧,确实在考虑废除光绪另立新君。人选早已选好,是多罗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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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干涉

    位于京师中央的紫禁城,残雪覆盖着金黄色的宫殿。

    慈禧的心腹,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兼武卫五军总节制荣禄在单独面对老佛爷的时候,大着胆子,向老太后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外面都在嚷嚷说要废除今上,真有此事吗?

    这种事也只有荣禄敢提出来。

    自古以来,且不说当今皇帝的废立了,嗣君的确立都是极为敏感的问题,不知有多少大臣因为犯忌而掉了脑袋,罢官算是轻的了。当初南宋的中兴名将岳飞就是因为干预高宗立嗣而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在风波亭丢了性命。

    所谓岳飞阻碍高宗议和而被杀不过是一个幌子。

    慈禧没有因为荣禄的僭越而生气,就眼下而言,如果慈禧对朝臣的信任程度排一排队,荣禄无疑是排名前三的,很可能是第一。坊间一直有传闻慈禧在年轻时与荣禄有过交集,传言说,如果当初美丽的满洲姑娘兰儿不被选秀进入大内,或许就是荣禄的正室夫人了。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如今,慈禧把握着大清帝国的最高权柄,而荣禄则是手握重权的一品重臣。

    “喔,那你说说,这件事能不能办哪?”慈禧和颜悦色。而站在远处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朝太后与荣禄看上一眼。

    “太后要办的事,谁敢拦阻?”荣禄斟酌的词语,“但今上之罪不明,外国公使们怕是要干涉呢,还是要慎重些好。”

    慈禧叹气,“消息早就满天飞了。据说李鸿章离京前,英国公使便明确表示了他们只认他。”

    慈禧嘴里的“他”自然是被幽禁于瀛台的光绪皇帝。

    “这倒不要紧。”荣禄沉吟道,“皇上年过三旬无子,不如选择近支宗室立为大阿哥,养育在宫中,找机会再进一步。”

    不愧是太后的心腹,这句话立即得到了太后的赞同,“你的主意是对的。”

    荣禄知道,自戊戌之秋之事,慈禧恨透了光绪,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消除了,早盼着废黜光绪,另立新君了。

    说干就干,慈禧立即召集皇族代表人物与文武重臣开会,内容便是废帝与立储。光绪皇帝也被召来了,但慈禧没让他进殿,而是让他在殿外候着。

    慈禧对宗室和重臣说,当初立光绪为帝的时候,朝野就有说他来历不正的议论,我顶住了压力,自小将其抚养宫中,时至今日,不知感恩,种种的不孝之举,太令我失望了。事情发展到与南方的奸人(指康有为和梁启超,俱为广东人)沆瀣一气,图谋于我,他是不能再做皇帝了。

    众人自然唯唯。谁也不会站出来触霉头。

    慈禧的打算是,现在先将储君定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再行更替。不过这个时间表,慈禧没有说出来。慈禧将储君人选拿出来了,他就是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见众人无意见,慈禧便让荣禄拟旨。

    荣禄早已将旨意拟好,立即捧到慈禧面前。慈禧看了一遍说,让皇帝进来吧。

    光绪进来,慈禧将刚才的意思对跪在面前的皇帝说了一遍,光绪叩头道,“此夙愿也。”

    或许这是他的真心话,经历了这一年多的时光,光绪,这个晚清最悲情的男人,对于慈禧已经彻底地臣服了。

    “既然你愿意,这是拟好的诏书,你写出来,发布天下吧。”

    看了荣禄拟好的《立储书》,光绪单薄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在慈禧冰冷的目光逼视下,他开始照本缮写,因为手抖得厉害,以至于中间停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将这件注定是他留给历史的最后一篇重要的文稿完成了,然后,他竟然昏倒在地。

    慈禧让人将光绪扶起来送走,小声说了句:皇帝,你要保重。

    这是一段看了令人伤心的文字。译成白话的大致意思是:我自小入继大统,多亏太后垂帘训政,对我多加教导,恩情深重。本应振作精神,不辜负穆宗皇帝付托之重。但我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真是太惭愧了。现在我病情加重,不能理政,再三请求,皇太后才答应出来垂帘秉政,实乃国家之万幸啊。为了使皇家不至于断了香火,决定立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为皇子,为咸丰皇帝的嗣子,以代替我当皇帝,最后再次感谢圣母皇太后海一样的恩情。

    表面对慈禧毕恭毕敬的光绪心中真实的想法没有人知道,这位身体孱弱连子嗣都没能留一个的悲情皇帝没有关于慈禧——他的姨妈的任何文字留下来。但可以猜测到的是,光绪不可能没有仇恨,所以,在瀛台迷恋上西洋钟表的举动可以视为对时间的关注和痴迷。的确,时间是所有政治家的终极杀手,光绪有足够的时间熬过慈禧。

    民间关于被囚禁后的光绪皇帝的传说很多,大部分都是对这位悲情男子的同情。茶馆酒肆中流传着光绪皇帝逃出牢笼的故事,远在武昌的张之洞总督就处理过一件奇特的案子,差役抓到一个男子,自称是康有为的弟弟,又说是从皇宫逃出来的光绪皇帝。差役是给吓坏了,处事果断的张之洞吩咐将这个胡言乱语的男子斩首,特事特办,顾不上走司法程序了,事后给朝廷上了一道折子汇报此事,受到了太后的褒奖。

    在这段时间里,京师官场民间关注的主题就是皇位问题。没有人知道遥远的山东南部山区一伙漏网的土匪竟然屡次打败受过西洋教官训练的精锐官军,消息被刻意压下了。以天子脚下百姓的高傲,即使听说了,也不会多在意。京师的民间舆论关注的都是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一伙捣蛋的土匪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就这样吵吵嚷嚷间,庚子年的春节就要到了,据说大年初一便是旧皇帝退位,新皇帝登基的日子。年前,新皇的潜邸——端郡王府已是装扮一新,登门道喜的高官巨贾络绎不绝。其中,官员又占据了绝大多数。因为在帝国,官员是这个世界上生活最不稳定的一群人,他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最高统治者的好恶。长期的**统治,让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养成了双面性格:在百姓面前的极端傲慢和在上司面前的卑躬屈膝。他们是一个最害怕皇帝同时是最依附皇帝的阶层,别说是皇位更迭了,就是皇帝的一声咳嗽,也会给他们带来人生祸福的瞬间巨变。

    他们没有理由不去端郡王府。

    端郡王载漪是道光皇帝第五子奕宗(加言字旁)的次子。是咸丰的堂弟,于慈禧为侄,是现任皇帝光绪帝的堂兄弟。咸丰二十年被封为端郡王。在1898年前,这位郡王几乎没有任何留给历史书写的东西,突然之间,其子溥儁便成为了嗣君,这使得端郡王立即成为官场漩涡的中心。

    来祝贺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带着重礼,都力图在未来的“太上皇”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溥儁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们更在意巴结端郡王本人。

    很快,被重礼源源不绝地收入礼房而心花怒放的端王开始忧郁起来,竟然没有一个外国公使前来道贺?这说明了说明?就算是平素只留意声色犬马的端王,也意识到事态麻烦了。

    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始,洋人,这个曾被称为夷人的来自海外或极北苦寒之地的操着各种奇里古怪语言,穿着奇里古怪服侍,长着奇里古怪模样的人们便越来越深入到帝国权力的最高层,参与到帝国的政治决策中,把持着帝国越来越重要的部门,比如海关,现在还被一个叫赫德的英国人把持着。

    如果,洋人不同意废除光绪改立新君,事情就会很麻烦。在帝国一言九鼎的老太后可做不了洋人的主。

    消息当然以最快的速度传入慈禧耳中,端郡王的嫡妃,满人叫做福晋的,就是慈禧的侄女。这个消息令慈禧心中燃起对洋人痛恨的怒火。在这之前,洋人的一些举动已经让慈禧从不安升格到仇恨:洋人们迫使慈禧答应让他们选定的洋大夫为光绪诊断病情,而那个叫多德福的法国医生竟然宣布光绪根本就没病!李鸿章在接受两广总督的任命离京前,英国公使窦纳乐又威胁性地指出,他们只承认光绪皇帝的政权!在这之后不久,总理衙门(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呈来了各国公使的联名照会:假如光绪皇帝在基本没病的情况下不幸去世,将在西方各国之间产生非常不利于中国的后果。

    照会是非常正式、严肃的外交文件,不是市井传闻。这表明西方各国已经插手中国的帝位传承了!

    如果时间往前推一百年,大清帝国一定会怒不可遏。接下来,如果洋人不作出正式的道歉,战争将无可避免。一百年前,大清帝国的皇帝和大臣们还坚信中华是世界的中心,除却中华文明照耀的土地,生活的都是蛮夷们。当英国使臣第一次谒见乾隆皇帝时,大清朝就礼仪问题拒不让步。但现在不行了,一百年来的数次对外战争,彻底打掉了天朝上国的骄傲。圆明园被焚毁了,香港九龙以及后来的台湾琉球都被割让走了,臣服了中华数百年的朝鲜都脱离了大清朝的控制,成为了日本实际控制下的领土﹍﹍大清帝国的皇帝与大臣们痛苦地发现,但凡敢上门挑衅的国家,大清朝一个也惹不起了!

    这份外交照会,给了慈禧迎头一棒!

    这还不够!慈禧已经接到情报,说流亡海外的康有为已经向全世界发出急电,号召各地的华侨起来反对慈禧,如果不将权力归还皇帝,国内将会产生民变!

    这个消息对慈禧的打击超过了列强的干预。从慈禧的内心讲,她对于内部稳定的关注超过了外来的干涉。

    祸患就起于本日,慈禧决定利用内部的力量对抗危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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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起因

    庚子年前后朝廷发生的变故,注定为这个腐朽的帝国乃至后世带来深刻的影响。但这一切都起因于两年前的戊戌事变,事变的主人公之一是广东人康有为。在盛唐时期曾是被贬官员流放地的岭南,在千年后却成为开风气之先的地方,研究中国现代史的人总会格外注意到,自同光至清亡,载于史籍的广东人极多。

    康有为生于咸丰五年(1855年),康家自他往上,好几代都是读书人。康有为的家教和他的授业老师朱九江传授给他的知识,不仅预备他能应考求取功名外,特别注重中国政治制度的沿革和所谓经世致用之学。康有为不懂任何的外国文字,在他被朝廷通缉前也没有出过国。但他去过上海、香港,看到洋人行政的整齐规范有秩序,受到很大刺激。他觉得这种优美的行政制度必有思想和文化的背景的源泉。可惜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系统介绍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的书籍,他所看到的不过是江南制造局和教会所翻译的初级程度的天文、地理、格致、医药、兵法一类的书籍,但康有为极聪明,善于举一反三,因小而知大,在他的学术中别开一境界。

    李鸿章苦心经营的洋务运动经甲午一战,彻底宣告失败。梁启超批评李鸿章说,“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而不知有内政,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民,知有洋务而不知有国务。以为吾中国之正教风俗,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唯枪耳,炮耳,船耳,机器耳。吾但学此,而洋务之能事毕矣。”

    梁启超的批评可谓中肯之极,直至今日,读起来仍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李鸿章的洋务运动已经宣告失败,再提出做政治上的革新一定会遭到反对。甲午之后,康有为觉得时机到了,李鸿章不敢提出的政治革新主张,康有为要提倡,这就是所谓的变法运动。

    变法是在不改变执政者的前提下改变其政治制度。中国自秦汉以来,搞变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莽,另一个是王安石。王莽尤其成为千古罪人,政治小丑。就算是人品高洁的王安石,在其后世的主流评价也不高。所以,没有人敢谈变法,更没有人敢变法。康有为深知,不从思想上解决这个问题,就不可能实施变法。所以他写了一篇《孔子改制考》,鼓吹中国士大夫的精神支柱孔夫子是改革家,孔子作《春秋》的目的就是改革法制,《春秋》的真义在《公羊传》里可以看出来,《公羊传》里讲“通三统”那就是说夏商周三代的法制并无延袭,各代都是因时制宜。《公羊传》里又讲“张三世”,那就是说,以**政体对乱世,以立宪政体对升平之世,以共和政体对太平之世。

    康有为确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孔子是中国人的思想中心,抓住了孔子,思想之战就成功了。皇帝是中国的政治中心,说服皇帝,才能实施政治上的变革。所以康有为一再上书光绪皇帝,大讲救国之道。而光绪因战败深受刺激,很想努力救国。所以他信任了康有为,并且在他可怜的权力范围内任用康有为及其同党林旭、谭嗣同等人,从当年的四月起搞了个百日维新。

    康有为没有意识到,他所依赖的皇帝其实是个傀儡。他也没有意识到,任何一项改革都需要深厚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自己依赖的力量,经济上的,政治上的,更重要的是军事上的。

    力量必须用利益得到保证。这是很残酷的现实,愿意用热血去寻求理想的毕竟是极少数人。

    政权以各种形式展现着它的存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军权。因为国家是一部最高形式的暴力机器,体现国家意志和维持国家形式的终极力量是军队而不是文人,再好的思想也必须用武力来保证实现。大清遭遇的失败起因当然是军队的无能,倘若甲午之战打胜了,康有为变法的主张甚至自己也不会提出来。

    但是他竟然意识不到这点。等到事情危急,可怜的光绪皇帝让他的同党携密诏求援,这帮人方想起向手握军权的袁世凯求救,太晚了!

    戊戌变法已成为了历史,康有为与他的追随者梁启超躲到了日本,不时会传出一些声音,这些声音已无多少新意,不外是还权于皇上,或者搞搞宪政改革。

    但康粱毕竟是撼动历史的人物。百日维新即使是失败了,已经在平静的一滩死水里投入了一块巨石。即使康粱已经逃出了国,仍然让慈禧感到惧怕。能让最高统治者感到害怕乃至痛恨的人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失败者。

    综合洋人的警告和康粱的威胁,本来拟定在春节宣布光绪退位,溥儁登基的计划被打乱了,端郡王当太上皇的愿望暂时落空了。溥儁被立为大阿哥,距皇帝宝座已是一步之遥,但毕竟没有坐上去,载漪很不高兴。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永远不可能坐上那个标志着权力和财富顶峰的座位永远没有了他儿子的份,他会发疯的。

    好在现在还有希望。

    春节过后,朝廷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策,虽然没有见诸于正式的文字。那就是,原先被朝廷对义和团的态度转变了!

    刚过完正月十五,袁世凯接到了京师的密信。信是赵舒翘寄来的,属于私信的性质,赵舒翘在信中透露了朝廷政策的转变,对于那群神神道道的叫做义和团的农民,朝廷还有借重之处。赵舒翘并未告诉袁世凯立储的风波,但在信的最后,赵舒翘说他听说了去年冬季发生在沂州境内的战事,传言官军曾败于一伙漏网于蒙山的贼寇,还战死了一位营官。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假如真有其事,希望老弟妥善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关于李纯进剿失败的事情,袁世凯是向军机处禀报了的,当然不可能如实禀报。这么大的失败,不是损失百十人的小败仗了,人数或许可以隐瞒,军械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最近袁世凯一直在与德国驻胶澳总督联系洽谈,总算购置一批德制军械弹药,弥补了两次沂州之战的损失。

    自洋务运动兴起,中国就成为了列强最理想的军火市场之一,大量的成品武器弹药卖给了中国人,伴随着大量的白银外流。武器来自于若干国家,日本、英国、法国、俄国、德国、美国甚至丹麦,都有武器流入中国,其中德制武器占据了很大的份额。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本应该严格控制集中管理的军火进口,朝廷却没有控制住。各省,包括财力匮乏的内陆省份,都在自己进口军火。山东已成为德国人的势力范围,袁世凯通过德国胶澳驻军购买武器,其实很容易。

    袁世凯将这封信只给一个人看了,那就是他的多年铁哥儿们徐世昌。徐世昌沉吟良久,“慰亭,姓赵不是问题,不过是花点银子罢了。蒙山贼也不足为虑,待太后垂询此事,怕是我们已经拿到那个叫龙谦的人头了。倒是废帝一事,朝廷受到洋人的胁迫,以太后的性子,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让谁做皇帝,不是我们外臣应当关心的事。先将这股贼寇灭了再说吧。他们竟敢打出蒙山军的旗号,这就不是一般的贼寇了。秀山无能,诚可恨也。”袁世凯的目光变的阴冷起来,李纯战败的消息是遮不住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太后关注此事前将事情摆平。

    “这次集中大军多路进击,又有聘卿(王士珍字)和华甫(冯国璋字)亲自出马,理应万无一失了。”徐世昌安慰道。

    “但愿。”不知为什么,袁世凯对于自己两员心腹大将亲自出征,变得疑神疑鬼起来,“那个司徒均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李秀山和曹仲三都不是无能之辈,竟然连续折在这伙王八蛋手里。真要让他们溃围而出,我的脸就没处搁了。”

    李纯第二次进剿失利,袁世凯就决心动用自己手里最大的力量彻底扑灭蒙山军。但王士珍到了沂州后,报告说沂州兵已残破不堪用了,必须大力补充整顿才行。而跟随王士珍去了沂州的司徒均却来信讲,贼寇虽或胜,必定损失惨重。绝不能给他们补充休整的时间,应当立即发兵,方为上策。

    立即出兵是不行的,曹州兵未能集结,沂州兵需要补充,更为关键的是,李纯两次大败,不仅损失了大批经过训练的老兵,而且军资损失严重,必须大力补充才行。既要隐瞒朝廷,就不能向朝廷开口,问题必须自己解决。好在目前掌握了一个省份,而这个濒海省份有德国和英国两股势力,凭着袁世凯的关系,朝他们买些武器弹药还不成问题。这样一来,一直耽搁到春节过后,对于沂州方面的补充才告完成。过年期间,袁世凯在济南召开了针对蒙山军的军事会议,决定以曹州部队为主力,一路出藤县,一路出邹县,分两路压向贼巢,而沂州兵则以费县为基地,堵死贼军东进的路线。将贼军合围在以郑家庄为中心的山区,务必全歼。

    这次袁世凯下了老本,集结了武卫右军的主力,动用的兵力超过了四千人。

    为了保证曹州方面万无一失,袁世凯派冯国璋到曹州坐镇,冯国璋是河间人,与曹锟算是老乡,又是曹锟的老上司,有他出镇曹州,那面就不用担心了。

    出兵计划是袁世凯亲自拟定的,他以沂州兵吸引蒙山军注意力,而以曹州兵为主力,秘密集结,直捣匪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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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探路者

    袁世凯特地强调了保密问题,但由于观念上的落后,导致了技术上的落后。春节过后,江云分设几处的情报站恢复了运行,有关官军异动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从曹州、沂州等处传回了龙谦的司令部。

    情报工作的技术含量其实不比作战低。但这个时候,即使是训练最精良,得到朝廷屡次褒奖的武卫右军,对于情报的收集、传送、分析等方面,要落后蒙山军整整一个时代。蒙山军有直属其司令官的情报科,建立了六七个有合法掩护的情报站,外派和留守的情报人员受到了就当时而言极为高明的训练。而袁世凯的部队,在这方面既无专门的情报机构,更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情报人员。

    就算强调了保密,部队的集结,粮秣的征集,民夫的拉派,根本无法瞒得过江云的情报站。

    消息源源不绝传来,司令部的临战气氛越来越浓厚,但蒙山军的训练照常进行,有关官军的动向只有少数高级军官知晓,连长以下的军官根本就一无所知。

    司徒均说的不错,这两个来月的时间,对于蒙山军是至关重要的。到三月初,上次作战负伤的士兵已全部归队,这些在战场上流过血的士兵比新兵厉害的多。两个月来,又扩招新兵二百余人,主要是原先参加过乡兵队的农民。加上被转化参军的官军俘虏,蒙山军总兵力突破了一千九百人。警卫排扩编为警卫连,每个连又扩编了一个排,使得每连的兵力达到或超过了一百三十人。

    宁时俊曾建议再编一个营,龙谦鉴于手里没有那么多合格的军官,采取了充实现有连队的做法。

    部队的训练成果更加明显,针对前两次对官军作战所暴露的通讯联络不畅的问题,宁时俊的参谋科想了很多土办法,比如军号(唢呐)联络,烽火报警,旗语﹍﹍一些办法是龙谦想出来的,比如消息树。在制高点上立几棵树,根据倒下的方向和数量,便可以读出想要的情报来。演习证明效果很好,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隔着几里地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针对总是以弱击强,部队专门练习了强行军和夜间行军,春节过后的日子里训练量加大了,每天都要跑上几十里山路。一双手纳的布鞋,一个月都穿不下来。搞得后勤科将鞋袜的征订列为头等大事,开出价格,根据地村庄的妇女们都将做鞋袜当作补贴家用的手段,做好的鞋袜交给男人送到郑家庄,马上就可以换回钱来。

    龙谦特别强调了行军的意义,要求所有的军官,包括司令部的参谋及后勤军官,都要学会走路,学会爬山。军官们不准骑马,必须跟士兵们同样训练。这一规定搞得部分军官们苦不堪言,战斗部队的军官还好,宋晋国等就有些吃不消。吃不消也不行,夜晚行军不准打火把,即使有人掉下山沟摔断了腿,训练也不准减量。

    龙谦带了头,下面谁也不敢偷懒,就是刚娶亲尚在度蜜月的周毅,也必须跟队训练。全军只有那些女兵是例外,但好几个没裹过足的女兵竟然也跟着后勤科练习登山。

    “我们以少击多是常态。”龙谦在阶段总结会上讲,“所以就要练习多跑路,只要能跑,敌人的兵力优势就会被抵消。另外,练好一双铁脚板,打不赢还可以逃嘛。哈哈。”

    大家一片笑声,由于连续打胜仗,军官们心气很高,并不以战事再来为念。只有掌握情报的江云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官军动了大本钱。

    部队除了苦练山地行军,特别加强了山地伏击战的训练,鉴于部队的弹药不足,不能采用阵地对抗的形式,龙谦仍然寄希望于伏击取胜的方法,在有利的地形上,局部优势的兵力用最快的时间吃掉一股敌人﹍﹍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龙谦却派了江云去办另一件事。

    听完龙谦的交代,江云疑惑道,“官军很快就要有所动作了,这个时候?”

    “交给你的任务更重要。它关系着咱们的前程,比这次作战重要的多。”龙谦锐利的目光盯着江云,“带上田书榜,计划内容你酌情透露给他,你实地考察一番,如果靠得住,将来我会有更重要的任务派给他。另外从警卫连选四个人,许公持的兵你都熟悉。最好选蒙山老兵。以什么身份去,到了以后的安排,拿出一个计划报我。经费要打足,老宋那里我会打招呼的。”

    “我走了,情报科留给谁管?”

    “吕骅鲤。他不用回曹州了,那边的情报站就交给张蒙父子吧,这么长时间,足以证明对我们的忠诚了。”

    张蒙是蒙山脚下张家寨的地主,一直在曹州做生意,当初与其子张小柱以为蒙山贼被官军剿灭,摸上山想捞点外快,被返回蒙山整军的龙谦俘虏,成了蒙山军的编外情报员。一年来在曹州配合吕骅鲤干的不错。吕骅鲤年底回来述职时特意讲了张蒙父子的事,认为很可靠。

    江云咧嘴一笑,“明白了。司令,这段时间花钱花的猛,老宋怨气十足,总说马上就要见底了﹍﹍”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彻底摆脱困境了。蛟龙入海,懂吗?”

    部队的经费情况大致是清楚的,最近花钱确实多了些,军饷按时发放(由于部队人数的激增,每月的军饷就是一大笔钱,好在采取了记账发放的办法,没有让老宋破产),提前采购棉布订制夏装,训练量加大,伙食要求每天见肉,情报科新设点,军械组老伍那里的花销也不少﹍﹍进项只剩了石峁的煤炭,根本不够。从郑经那里搞来的金银流水般地花出去,心疼得老宋直跳脚。

    田书榜自投诚后一直留在江云的情报科,这个最神秘的机关里只有他一个降兵,足不出郑家庄,也没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这次龙谦指名要江云带上田书榜,而且透露了对田书榜的重视。江云有些吃不准龙谦的想法,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龙谦的命令,单独跟田书榜谈了话,又从警卫连选了四个老兵,等做出大致的方案报龙谦修改推敲后,江云就准备出发了。

    这件事,除掉龙谦,蒙山军高层一无所知。

    江云带着田书榜等人秘密离开老营的时间是阴历二月二十,仗还没开打。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对于龙谦交代的任务,江云很平静,但田书榜则稍微吃惊了。临走之时,龙谦见了六个派出去的人。

    “这次任务很重要,一切的行动,听从江科长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的安全。到达北京后,立即传信回来,这边的接应人手,将会按你们的要求启程。所有的准备工作,必须在五月底前完成。”龙谦最后叮嘱道。

    江云和田书榜是从张前庄出发的,江云扮作富商之子,田书榜是他的管家,四个士兵则是车夫和随从。

    他们先到了邹县,这里一切正常,没有看到大队的官军。江云视察了邹县站,那是一个小客栈,交代了一番,通过情报站拿到了路引,然后一行人向北到了兖州,入城便受到了严格的盘问,好在江云准备充分,未露破绽。进得城来,几个人大吃一惊,因为兖州街上,随处可见成队的官兵!

    “啊,科长,”田书榜吃惊道,随即看到江云冰冷的眼神,将后半截话咽到了肚子里。

    江云虽然年轻,但久在此位,已有上位者的威严,田书榜内心是敬畏自己的顶头上司的。

    “老田你不要急,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江云低声吩咐。

    好容易才找了间客栈,检查路引很细,兖州府的衙役连续来了两拨,都是查行旅客商的。他们手里的路引是邹县开出的,没有问题。

    “这绝对是进攻咱们的官军,要想办法将消息传回去!”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田书榜焦急道。

    兖州站尚在筹划之中,想传回情报必须派人回去。但邹县开出的路引是六个人的﹍﹍江云紧张地思考着,“别急,咱们先摸一摸情况再说。”

    是啊,即使回传情报,也要有点内容才行。总不能只告诉家里说,兖州发现官军吧?

    客栈档次比较低,江云将四个护卫留在客栈,带着田书榜上了大街,随便打听了一下,问清楚兖州最好的馆子,俩人直奔酒店而去。

    一顿饭吃下来,江云便从酒店老板的嘴里,将自己想要的情报套了个七七八八,其人情之练达,令田书榜大为佩服,同时也更加佩服龙谦,选定不满二十岁的江云做自己的情报主管,真是慧眼识人。

    俩人结了帐,施施然回到客栈。江云问过四个士兵已经吃过饭了,便吩咐结账,一行六人便离开了兖州,从北门出城,朝济南方向而去。走出七八里,叫过一个士兵,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简要地告诉了他,让他复述无误,“现在,我要你立即抄小路返回司令部,将这份重要的情报报告龙司令。能做到吗?”

    这是一个蒙山老兵,人很可靠,因文化程度太低,到现在还只是班长,听了江云的吩咐,“放心,我一定送回去。”

    “你怎么走?”江云问道。

    “沿来路回去。”

    “不成!必须走小路,”江云蹲下来,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副地图,详细交代了回去的路线,并且细细地交代了如果被官军拦截盘问后的应对方法,“人手紧,我不能再派人了。你必须独自完成这个任务,事关咱蒙山军的生死,责任重大!明白吗?”

    “明白。”

    江云再一次交代了路线和注意事项,给他带了足够的盘缠,打发他上路了。

    目送那个班长消失在树林里,江云对田书榜等五人说,“走吧,咱们这就去济南府!不要担心家里了,有龙司令,官军绝对讨不了好!”

    田书榜也不清楚此行的真正使命,但三个士兵很兴奋,对于济南府,只是听说过而已。没想到此生还能进省城挂一圈。他们根本不知道,江云不仅带他们进济南,还会到天津和北京!对于蒙山军,他们就是探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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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沂州军议

    二月十九,在沂州,王士珍主持了针对蒙山军的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都是武卫右军的一时翘楚:冯国璋,曹锟,卢永祥,李纯,马建勋,都是从天津武备学堂,小站新军走出来的精华人物。

    袁世凯明确委派王士珍为此战的总指挥,所以,几位地位不次于王士珍的将领只能赶至沂州,参加王士珍组织的军议。

    这里面,地位最高的自然是武卫右军先锋队总办冯国璋了。

    袁世凯率七千武卫右军南下山东,第一件事便是扩军,袁世凯将此事就交给亲信冯国璋。一年来,冯国璋四处奔波,改编了二十个营的旧军,因为武卫军有其固有的编制,袁世凯便将新编的部队叫做武卫右军先锋队,其最高统制官便是冯国璋。

    这次袁世凯启用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两位大将,春节前将王士珍派至沂州接替被免职思过的李纯,春节后又将冯国璋派至曹州主持曹州军事。同时将在武卫军中与李纯、曹锟地位相当的卢永祥派至了沂州协助王士珍,因为袁世凯觉得王士珍政事娴熟,在军中威望亦高,但性格中缺了为将者的坚韧冷血,还是有个擅长军事的协助好一些。

    这两个多月来,官军埋头做着一件事,那就是进攻蒙山军前的准备。现在,综合各方面的消息,王士珍认为进攻的条件终于成熟了。于是通知在曹州的冯国璋与曹锟前来沂州,共同商讨进剿大计。

    身为王士珍参谋官的司徒均蒙允许,列席了这次绝密的军议。

    司徒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参加了会议,对于作战方案,他感到了无新意,庸劣不堪,且存在着重大漏洞。但由于大的方略是袁世凯亲自确定的,王士珍并无推倒重来的勇气和能力,只能细化。说起来征求了他的意见,但并不愿意听他的分析,所以,司徒均在沂州的这段时间里极为悠闲,甚至是无所事事。

    这段时间里,司徒均对有新军三杰之首的王士珍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感觉到这位名声显赫的人物更像是一个政客而不是军人。比如,他不愿意穿军装,总是着便衣;不跟随部队操演,总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研究处理公文;身上没有军人的杀气,而有一股文人的酸气,总是喜欢找当地的文人吟诗作赋,一副名士派头﹍﹍如果大清帝国最精锐的新军将领都如他这般,部队的战斗力就不用想了,难怪国家的正规军竟然连续败于一股土匪﹍﹍

    司徒均不止一次建议,要派大量的谍报人员深入匪区全方位侦察,但王士珍认为那样会泄密,万一所派的人被匪军捕获,我军的情况就暴露了。

    王士珍教育司徒均,你不懂农村,那些农民一辈子不和外乡人来往,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会引起高度的关注。贼人占据郑家庄一带已有近一年的时间了,他们已经控制了十几个村庄,贸然派出斥候是危险的。

    这叫什么理由?难道所有的对手消息都来自于逃回来的官兵的叙述?难道连知彼知己也不懂吗?司徒均倒是利用自己参谋官的权力,找了几十个参加过两次进剿作战的官兵详细了解了对手的东西:装备、兵力、战术、作战的意志,以及那一带的地形。他找被免职回家的郑诚至少三次,反复核实了郑家庄的人口地理和寨墙工事。

    综合判断,司徒均认为,官军面对的是一支兵力至少在一千二百人以上,装备不次于官军,训练精良,讲究战术的部队。其作战意志坚决,指挥灵活,绝不可小觑。对付这样一股敌人,必须高度重视,仅靠着兵力优势怕是不行。

    司徒均对王士珍提出了几种设想,假如敌人获知了我们集结的情报,提前发动突出包围转入流动作战呢?集中兵力攻击我军一路呢?袁省长的计划建立于敌人不动的基础上,我认为这是危险的。

    王士珍说,不用高估贼寇的能力,虽然他们确实凶悍善战。要知道,他们是从蒙山上下来的,现在所居的地方比原先强了不知多少,哪里还愿意离开老巢再去流浪?而且,官军马上就堵死了他们的几个出口了,每一路官军都是大兵团,他们集中兵力打一路的战法并不可怕,我们稳扎稳打,一路受敌,两路来援。要我看,他们主动出击求之不得,那样他的老巢就空虚了,而他们一旦丢失老窝,军心必乱。如果他们龟缩老巢,也不可惧,就算那个郑家庄深沟高垒,我们有七生半大炮在手,几炮就轰平了﹍﹍李秀山之败,在于过于急切了些,反为敌所乘,现在我们三路进兵,稳字当头,贼军就黔驴技穷了。

    听上去也是有几分道理。但司徒均总觉得敌人没那么简单。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看一看此战的结果,就离开新军回美国去。几个月来,他已经有些后悔了,这是自己的祖国,但不是心目中的祖国。在这里,自己所热爱的军事指挥毫无用武之地﹍﹍

    几位陌生的军官鱼贯而入,听了王士珍的介绍,司徒均打量着几位他听说过但没见过的军官,满脸横肉的冯国璋,据说他对于教学很有一套。留着两撇俄国式胡子的卢永祥,像个商人般的曹锟﹍﹍这些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的军官据说是当今中国最有才华的军人了,但他们都缺少军人的严谨,没有质疑上级的精神。难怪,武备学堂和柏林军事学院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学制过短,更主要的,是没有一种氛围﹍﹍将兵学作为科学的氛围。

    王士珍坐在主席上,清一清嗓子,“各位,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沂州方面集结了四个营,曹州方面集结了六个营加一个炮营,总计是十个营的步队,外加一个炮营。总兵力超过了四千人。粮草军械也基本齐备了,咱们该出兵了。”穿着便衣的王士珍双手扶着桌子,清癯的脸庞上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王某蒙大帅器重,主持本次进剿作战,计划已经拟定,下面,请卢子嘉介绍方略。”

    方略不是秘密,在座的高级将领们都知道三路进兵的总体计划。冯国璋未经同意,已经派曹州军主力三个营集结兖州府,即将进兵邹县,提前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总的计划是三路配合,合围贼军于郑家庄一带,聚而歼之。”卢永祥走到墙上悬挂的大幅地图前,“距沂州方面掌握的情报,贼军老巢设在郑家庄,就是这里,他们兵力大约一千二百至一千三百人,不会更多了。经过与沂州军的两次大战,他们一定损耗了不少的兵力,虽然可以抓丁补充,限于枪弹,估计也就这个数量了。对于贼军,我军占据绝对优势﹍﹍费县往郑家庄,地形不利于我,所以,费县我军主守,邹县及滕县两路主攻,两把铁锤和一个铁砧,夹死狗日的!”最后,卢永祥忍不住说了句粗话。

    司徒均懒洋洋地坐在后排,听着卢永祥浓重的山东话,来山东日久,连蒙带猜,差不多是听清了,这是一个笨拙的作战计划,希望靠着优势兵力挤压敌人。但有着重大缺陷……

    等卢永祥讲完,曹锟站起来,“大人,卑职请求讲几句。”见王士珍点头,曹锟离开座位走到地图前,“我军分三路,集结于滕县、邹县与费县,等于封死了贼人向东、南和西的去路,但还有一个口子,那就是平邑方向。要知道,贼军是蒙山贼余孽,自郑家庄往东北,虽山路崎岖,但仍有小路通平邑寨,我担心贼军获知我军集结,逃回蒙山,那样我们是计划就落空了﹍﹍”

    冯国璋也站起来,“仲珊所虑甚是。我军已进抵滕县,近日所部骑兵与贼军已有接触,发生过小规模的交火。我担心,贼军已经知道我军的计划了。”

    司徒均精神一振,这个漏洞,还是有人看了出来。他曾对王士珍提醒过,但王士珍浑不在意,王顾左右而言他。看来这个常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的。

    王士珍微微一笑,“仲珊勿虑。这个漏洞,是我专门留给贼军的。兵者诡道,就看谁能骗得了谁。综合秀山前两次的战败,可以断定,贼人在费县是有耳目的。这不是一般的贼寇,其战术、训练都值得重视。据说他们在那几个村庄里,很是折腾出一些名堂。现在,我率沂州军一部,加上抽调的巡防营,大张旗鼓占据费县,征发民夫,定能吸引贼人的注意。而子嘉率沂州军主力三个营,埋伏在平邑以西的元庄一带,张网以待。以我的判断,贼军虚晃一枪出击平邑的可能性极大,这样,正好落在我们的落网中。华甫和仲珊两路,则越秘密越好,目标就是郑家庄,如果子嘉这边打响,火速赶来增援﹍﹍”

    “原来如此,大人深谋远虑,卑职放心了。”曹锟喜笑颜开。

    司徒均觉得自己看走了眼,王士珍这个看上去有些酸儒模样的家伙,竟然心机深沉至此,连我都不肯实话相告啊。不过,如果敌人真的在费县有灵通的耳目,主力避实击虚,攻击费县,又该如何?但王士珍马上回答了他的疑问,“诸位或许担心贼人攻击费县,勿虑,我已有成算。自费县而西,沿大路,我设置了三道警戒线,敌人出击费县,定能提前预警。凭着我手里的兵力,坚守城池一日不难,而预警时间,至少两日,子嘉自元庄回军,断敌归路,一日足矣,而华甫和仲三定能攻占其老巢了,那时候前有坚城,后有追兵,贼人进退两难﹍﹍”

    “大人妙算,万无一失。”卢永祥在小站练兵即与王士珍交好,自然恭维了一番,“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出兵时间就定在本月二十五日。”

    等卢永祥说完,王士珍再次发言,“此战的关键在于三路配合,稳妥中不失迅捷,敌人不外三种对策,刚才已经讲了最凶险的一种。敌人困守老巢是第二策,我军将依靠西、南两路,徐徐进击,可操全胜。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敌军孤注一掷,迎击我军一路,请务必固守待援,千万不可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各位,此战干系重大,我们是再也丢不起人了,”说到这里,王士珍瞟一眼坐在曹锟对面的李纯,“都说我们新军是精锐,连续被一股土匪打败,算什么精锐!”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各部必须奋勇作战,以竟全功!如有玩忽职守,临阵畏葸者,军法无情!”他缓了缓口气,“诸位都是跟随大帅多年的袍泽,希望咱们在战后论功请赏,万万不要让王某去翻军法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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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这一仗一

    “娘,你倒是准备好了没有啊?”半天之内,郑婵第二次上门催促母亲。

    “俺哪儿也不去!哪些穷鬼们怕官军,俺怕什么!”温氏没有看女儿,侧耳倾听着东南方向时断时续的枪声。

    “这是司令部的命令,必须执行!如今你是蒙山军的家属了,难保官军会怎样。”说话的是王月蝉。和郑婵一样,王月蝉也是一身臃肿的军服,腰间扎着一根皮带。早晚天气还冷,棉衣换不下来,蒙山军自制的棉军装将她昔日苗条的身材彻底埋没了。

    其实郑婵已经跟温氏解释过了,她就是不听。如今她是蒙山军副司令的丈母娘,似乎有恃无恐。但王月蝉的话显然比郑婵的更有威力,“必须走吗?不是整天吹牛多么厉害吗?连自己的老窝也看不住﹍﹍”

    “傍晚前必须撤出庄子,你听,赵家楼的枪声已经不那么激烈了,说明队伍已经撤了下来。该走的都走了,咱们得抓紧,已经是最后一批了。”王月蝉开始收拾东西,温氏也上手帮忙。

    “呀,不能带这么多的,娘,这是转移,不是逃荒。他,他说,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回来啦。”郑婵发现母亲其实是收拾过了的,在卧室,大包小裹堆了半张床。

    “周毅说的?今儿是初一,几天?初五就可以回来吗?”温氏盯着女儿,见她将包袱一一打开检查,“别看了,都是必须带的。他为什么不来?”

    “周副司令负责后勤一摊子的转移,忙得要死,哪里顾得来嘛。”王月蝉也过来帮忙,将一些不需要的衣物古玩都留下了,“这些东西都藏在地窖里吧,带着不方便。”

    “在家里,叫什么周司令嘛。他不是俺女婿?”温氏不满地嘟囔。

    自周毅强娶了女儿,温氏心里别扭是不消说的。但看女儿婚后的样子,脸颊竟然胖了些,足证她婚后的心情还不错。

    “娘,你就别唠叨了。他顾不过来,让俺回来就是帮你嘛。”郑婵一眼望见门口出现的周毅,将后半截话止住了。

    “你们马上!车我带来了,赶紧装车走。”周毅没带军帽,一脑门子汗,“官军很快就上来了,警卫连已撤进庄里了。你就跟着你妈吧,彼此有个照应。”说着拎起两个包袱就往外走。

    郑婵与温氏坐上了大车,车上堆满了还温热的烧饼,郑婵就挤在烧饼堆里。郑婵想招呼王月蝉也挤上来,但王月蝉朝他们挥挥手,又进了院子了,郑婵喊了两声,王月蝉回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前后都是后勤科的车队,运输连的士兵们有的背着枪,有的则是空手,前后忙碌着,十几个病号伤员被扶着上了车。郑婵看见宋晋国跟周毅站在街角说着什么,车身一晃,大车起步了。郑婵不经意地仰起脸,看见那面鲜红的蒙山军旗仍在郑家祠堂前的旗杆上迎风飘扬。

    十几辆大车出了北门,经过那座木桥,进入了同样冷清的陈家崖。夕阳懒懒地射过来,没有一点暖意。之所以郑婵没有和王月蝉一样分配到任务,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作为怀孕的副司令的妻子,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宋晋国的照顾。

    车子没有停,吱吱呀呀地穿过陈家崖狭窄的街道,从西门出庄,进入了野外。山体的背阴处的某些地方还残留着黑色的残雪,气温似乎一下子就冷下来。

    “咱们这是去哪儿?今晚住哪儿?”温氏锁着脖子问。

    “俺哪里知道?”

    一匹快马疾驶而过,蹄声隆隆。骑手背着长枪,歪戴帽子,脚蹬着马鞍,屁股悬空,身子前伏着,马鞭不时抽在马屁股上。

    “要打仗,也是靠着郑家庄才好。也不知他们咋想的,这不是让俺受罪嘛。”木制的车轮基本没有减震功能,才走了一小会儿,温氏就有些受不了了。

    “你懂啥,打仗的事,复杂着呢。”郑婵想起了前几日司令部彻夜不息的灯光。

    郑笃终于看到了郑家庄的门楼,顿时泪眼模糊了。老家被贼人占据近一年,终于要回到自己手里了。

    老父郑经在第一次秋村之战后就病倒了,两个儿子延请名医,精心诊治,最终还是一病不起,在炎热的六月天死掉了。究其原因,一向身体康健的老父竟然一病不起,还是心病难医啊。既有对官军的失望,更有对长子被免职的痛心。即使是走了武职系统,熬到五品守备容易吗?年逾四旬的郑诚,此生怕是被官场抛弃了。这些还不是真正的原因,郑笃知道,老父亲主要是对老家的惦念,据零星得到的消息,郑家被祸害惨了,土地被分掉了,浮财更不用提,至于自己的两位姨娘和小妹,命运可想而知。这些原因搁在一起,将一生强势的老父击垮了。

    现在,冯大人终于帮自己完成心愿了。

    冯国璋的部队是在二月二十五日准时出兵的,郑笃被曹锟派至冯国璋身边做向导,而曹锟自己则去了兖州,统领另一路部队。冯大人统领部队自出了滕县,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恐中了贼人的埋伏。从滕县到赵家楼,竟然走了四天,一路上还算顺利,除了偶尔遭遇贼人的小股伏兵的骚扰,部队没有打大仗,只是在进抵赵家楼前,部队遭遇了贼人的阻击,贼人选择好了地形,依托构筑在山坡上的工事,将官军挡了整整一天,官军因为展不开兵力,狭窄正面上的几次进攻都被打了下来,伤亡了几十号人,其中还有一名队官被打碎了脑袋。被激怒的冯大人连夜召开会议,分析贼人的兵力部署,布置第二日的进攻。

    敌情已明,冯国璋派出快马通知邹县的曹锟部队,告知贼军主力就在赵家楼至郑家庄一带,要他火速进兵拊敌侧背。当然,他也要报告坐镇费县的王士珍。之前,他最担心贼军攻击费县,毕竟王士珍那边相对弱一些,就算贼军落入王士珍的伏击网,凭着他手里的四营步队(改编的旧军和新招士兵占了大半)和巡防营,不一定能吃掉贼军。现在贼军主力出现在自己面前,冯国璋心里是高兴的。

    战前规定,曹锟隶属于冯国璋指挥。

    郑笃以为第二日定有一场恶战,但第二日意外地发现贼军竟然撤走了,昨日激战一天的阵地上空空如也,只找到了几十枚弹壳。这个消息让冯国璋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击退了贼军,再往前十几里,就抵达贼军老巢了。听向导说,过了赵家楼,地势开阔了许多,防御就难了。估计可以一鼓作气直扑郑家庄了。李纯两次进剿,连郑家庄的寨墙都没望见,就被人家打的丢盔卸甲,大败亏输。自己这一路,虽然折损了几十号人(阵亡的并不多),但已经看到了目的地,应该高兴。冯国璋当然不愿意和李纯比,官场上既讲职务,更讲资历,他可比李纯职务高,资历深。和李纯比,实在有些自坠身份。

    贼军见机如此快,让他昨天布置的战术,包括两翼强行包抄都落空了。而且,贼军绝非败退,而是主动撤离,说明贼军另有打算。冯国璋于是有些担忧,如果贼军凭恃郑家庄的高墙深沟来抵御自己,恐怕还真的难办。因为主要是考虑到地形的缘故,炮营由曹锟统带。如果贼军凭庄据守,还真得等曹仲珊的大炮上来才行。

    确认贼军全部撤走了,冯国璋指挥部队越过赵家楼继续朝郑家庄进逼,又走了小一天,总算看到了郑家庄的寨墙。冯国璋不敢大意,三个步营畏缩于郑家庄南门外,生怕贼军突然发起反击。手下营官建议派出小部队做试探性进攻,被冯国璋拒绝,他对部下说,先为不可胜,然后才能图谋胜利。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贼军两次打败李秀山,绝非侥幸啊,大意不得。他吩咐将郑笃带来,详细问了郑家庄的“城防”,决定先堵在庄外,静候曹锟从西面上来再行总攻。

    郑笃早已急不可耐,庄子的情况,他在借来的单筒望远镜里观察了好一阵了,“大人,卑职以为,贼军已经逃走,郑家庄已是一座空城!”

    “何以见得?”冯国璋也在端着望远镜观察,在落日的余晖里,郑家庄安静的怕人,寨墙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如果贼军决意抵抗,寨墙上不可能没有布防。大人,卑职愿意带一个步队试探着攻一次。”

    冯国璋摸着铮亮的脑门沉吟着,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贼军见不是路,干脆连老巢也不要了﹍﹍

    沉吟良久,冯国璋喊过一个营官,“老吴,你选一个队,试着来一下。如果遭到敌人阻击,赶紧给我撤下来。”

    “是!”吴营官答应一声,组织去了。郑笃给曹锟打千行个礼,跟着吴营官去了。

    望远镜里,一个步队呈进攻队形展开,逼近了寨墙,士兵们尽量猫着腰,一面开枪,一面往前跑。

    没有遇到抵抗,看见几个士兵已到了寨门下,冯国璋恼恨地一拍大腿,“奶奶的,狗日的们竟然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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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这一仗二

    王士珍率部进占费县,虚张声势,大肆抽调民夫,派出前锋西进,从而掩护卢永祥的部队进至元庄一带设伏。但费县以西,包括元庄方向一直很平静。通信不畅是令这个时代所有军事指挥官头疼的问题,计划一旦下发,全靠着前敌指挥官临机应变了。

    直到三月初一晚上,终于接到了冯国璋自赵家楼前线发来的军书。对于贼军猬集赵家楼与冯部相持,王士珍并没有多少欢喜。他找来李纯、司徒均等人,对着地图合计,现在可以断定,自己精心设置的伏击圈怕是没用了,贼军不愿意离开巢穴,决意在郑家庄与官军死战了。

    “大人,既然如此,应传令曹仲珊加速东进了。”李纯比划着地图,“赵家楼与郑家庄不过十来里地,一个冲锋就突过去了。冯大人手里只有三个营,相比贼军并无优势,须得援军上来,方可聚而歼之。”

    王士珍的面容在烛火下阴晴不定,“立衡,你看呢?”

    “真是蠢材,难怪连续两次败于对手,”司徒均心里暗骂一声,上前指着地图说,“以前两次战况看,敌军训练精良,指挥灵活,实是劲敌。站在敌人的立场,倘若敌人知道我军三路集结,他们或者避战他走,或者集中主力破我一路。舍此别无他法。若是困守贼巢,无异坐以待毙。现在贼军主力仍在郑家庄,那么他们定然图谋破我一路了。现在敌人以主力与冯国璋所部对峙于赵家楼一线,又取守势,这就不正常。除非敌人换了指挥官,否则定有图谋。”

    “什么图谋?”李纯用平静的声调问了一句。他对司徒均很不感冒,但又无可奈何,何况自己现在是待罪之人。王聘卿看在新军一脉,令他随军襄赞,是在帮他。所有他只能尽心尽力,辅佐王士珍打赢这一仗,否则自己翻身无望了。

    “或者西进攻击曹锟所部,或者东进打费县。二者必居其一。”司徒均进入军事领域,马上便能心无旁骛,“敌人示弱于我,目的就是让冯国璋将消息送出来。费县我军充当铁砧,是不会动的,但曹锟所部一定会动。这样就给了敌人战机,这就是反客为主。对,八成是这样!因为炮队在那边,敌人会先打掉它!”

    “冯华甫信中说已令曹仲珊加速东进,拊敌侧背了。”王士珍心里陡然一惊,急忙拿起冯国璋的军报,再次阅读了一遍,“不知道曹仲珊的兵现在进至何处了?”

    “如果所料不差,战斗已经打响了。”司徒均声音冷冷的,“曹锟最好的选择,就是将部队缩成一团,固守待援,若是打对攻,我军凶多吉少。”

    “你究竟站在谁的立场上参谋?”李纯大怒,“为什么不早说?嗯?”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让我说什么?如果不晓得冯国璋所部在赵家楼的战况异常,我哪里能猜出敌人的用意?”司徒均毫不示弱,立即顶了回去。

    “他妈的,为什么我军兵力如此优势,还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李纯有些抓狂,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地牛饮。

    “秀山,冷静些。”王士珍倒是有大将风度,并没有在意李纯的指责。这个指责,实际是将矛头指向他了,“兵无常势,贼军究竟如何,我们只是猜测。即使立衡不幸而言中,仲珊所部是三个整营,还有炮营,绝不是软柿子,让他们随便捏的。战斗打响,仲珊定会求援于华甫,他们距离近。只要顶住敌人,胜利仍属于我。”

    “现在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写封回信给冯华甫?”李纯问。

    “可以,立衡你来写。特别指出,占领郑家庄是至关重要的一着。不管贼军有何图谋,华甫所部当前的任务就是向郑家庄攻击前进。”

    司徒均对于王士珍的这个决定是赞同的,夺取敌人老巢是应当的。当下就着烛火,用西洋钢笔在雪白的信笺上一挥而就。

    王士珍看过,在信笺上用毛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派人快马送抵冯国璋处。然后对司徒均说,“立衡你去一趟元庄吧,搞不好卢子嘉的人马要作壁上观了。此战不能仅靠曹州军完成,要子嘉做好东进之准备。元庄那边的情况,每日要快马报我。”

    “是,卑职这就动身。”司徒均想去前敌,直觉上卢永祥窝在元庄的三个整营不会无所事事的。王士珍的安排,颇合他的心愿。

    此刻,冯国璋与手下的主要军官,在郑笃的引领下已经进入郑家大宅,踏入大门的那一刻,郑笃几乎要哭出来。

    原以为宅子已经被糟践的不成样子了,一路行来,到处都干干净净,好像贼军撤走时还刻意清扫了一番似的。不过,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却再也不会回到原先了。

    “这便是先父所居之所了,”郑笃急走几步,跨入了父亲与二姨娘所居的院子,先前进入的兵士正好往出走,二人几乎撞在一起。

    兵士推开郑笃,对走在后面的冯国璋行礼道,“启禀大人,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句话击垮了郑笃。看来姨娘和小妹不是被害,就是被掳走了。

    冯国璋哼了一声,“我不信他们能将全庄的人都带走!郑家庄不是好几千人的大庄子吗?快去寻几个人来!”

    亲兵头目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凭着直觉,冯国璋觉得有问题了。蒙山军神奇般消失,而他们的老巢竟然空无一人,瞧这样子,贼军早已做好了撤退的打算。那么,前日在赵家楼的顽强阻击,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给老营的撤退争取时间吗?如果是那样,又何必连院子也扫得干干净净?

    已经查明,不仅庄子里没有贼军的踪迹,对面的陈家崖也几乎空了。搞什么名堂?

    亲兵很快带来了三个男人,年纪都不算小了,郑笃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邻居,姓车,行五,名字却记不得了。农村讲辈分,车五与郑经是一辈的,但郑笃不理会这个,“车五,你还认识我吗?”

    “原来是二公子﹍﹍”

    “我来问你,贼人们将我姨娘和小妹弄哪里去了?”

    “二公子还不晓得?三太太早就当兵了,还管着不少事。小姐嫁给了周副司令,如今也是队伍上的人了,队伍走了,她们当然跟队伍在一起呀。”

    “放屁!你敢造谣?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郑笃羞愤欲狂,劈手夺过跟前士兵的步枪,将枪口对准了车五。

    “俺说的都是实话,不信可以问他们嘛。”车五下意识地往后躲。

    “别怕,我来问你,”冯国璋厌恶地将郑笃往边上一拨拉,“老乡,我问你,知不知道贼人们何时跑的?他们去了哪里?”

    “你是?”车五疑惑地打量着冯国璋。

    “大胆,这是俺们冯大帅!赶紧回答大帅的问话!”亲兵上前,揪住车五的衣领将其拽到冯国璋跟前。

    “你问蒙山军啊?他们早就走了,昨天吧?俺记得是昨天晌午间的事。去了哪里,俺可不知道。”

    冯国璋心细,将三个村民分开,分别询问了另外两个乡民,确认他们说的是真话。昨天,也就是赵家楼阻击战正在激烈进行之时,贼军老营就撤出了庄子。从他们的嘴里,冯国璋确定现在所在的郑家大宅就是贼军的指挥部。但有关贼军的人数,装备,去向等重要问题,三个村民一口咬定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放他们回去吧。先搞点饭,吃饱了再说。”冯国璋望望头顶的太阳,吩咐道。

    “大人,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胡说呀。”郑笃找个机会分辨道。

    “是不是真的,马上就可以见分晓。这些村民不走,你的家人为什么跟贼军走了呢?”冯国璋不理会郑笃,大步走进正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下面将地图挂起来,喊来三个营官,商议眼下的军情。

    “大人,以不变应万变好。咱们已经占领匪巢,王大人的命令,咱们已经完成了,就在这里等曹大人吧,算行程,他们应该到了。另外,应立即派人去费县。”一个营官用手指头抠着牙齿里的残渣,含混不清地说。

    “大人,贼军占据此处已久,就算施以小恩小惠,总有心向朝廷的,多打听打听,总能找到些有用的消息。先确定他们的去向要紧。”第二个营官说。

    冯国璋点点头,以示嘉许,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个营官。

    “俺觉得他们一定朝平邑方向逃了,带着家眷走,就不会跟我们决战。昨日在赵家楼,就是殿后的部队。不过,曹大人的部队就算带着大炮,也该到了呀,路程差不多,咱们可是在赵家楼耽搁了一天呢。”

    冯国璋心里正在琢磨着这事,“赶紧派人,快马联系曹锟和费县。”

    用不着去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带着两个士兵进来,“大人,他们说是曹大人派来的,有紧急军报。”

    “快说,什么情况!”一看送信的士兵神态,冯国璋已经明白,曹锟遇袭了!

    “昨日天刚黑,我们正在吃饭,贼军就摸上来了……”为首的士兵定住了神,语气也流利起来,“就这样……曹大人派出几拨人,赶来报信……”

    彻夜激战,贼军兵力雄厚,攻势猛烈,部队仓促应战,遭遇到惨重的伤亡,特别是炮兵,贼人是从背后发起攻击的,首先攻击了队尾的炮营。曹锟指挥步营回身作战,拼死救出了炮营残部,就近缩进了村庄,依托那个不知名的村庄抵抗,战斗至为激烈。他们是在战斗打响后不久被派出的,要求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冯大人的部队,请冯大人火速增援。

    “跟我来,给我在地图上找出你说的地方!”冯国璋掉头进了刚设置的指挥室。

    那个为首的士兵不含糊,端详了半晌,指出了那个村子——匡头集!

    “没错,就是这儿!”

    “错了杀你的头!说对了重赏!来呀,带这两位兄弟下去吃饭休息。”冯国璋命亲兵将两个信使带下去,三个营官已经闻讯赶到了,“大人,”

    “不要啰嗦了。立即集合部队,匡头集距此三十里不到,火速增援上去!狡猾的贼军,他们竟然虚晃一枪,跑到匡头集伏击曹仲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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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这一仗三

    郑婵的车队出了陈家崖西门后走出不到一里地,在暮色中拐向了北,在寒冷的春夜里一直走了一个半时辰,方向已然辨不清了,在温氏不断的抱怨声中,队伍停了下来,宿营在一个小山村里。

    十几个女人挤在一间门窗俱坏的屋子里,不能生火取暖,因为十几个人就将不大的屋子挤满了。只在土坯墙壁上挖出的小坑里点燃了一根蜡烛,散发出的光亮让大家可以找地方休息。

    屋子里没有一件家具,连常见的灶台都没有。地上铺了一层稻草,散发出霉味。疲倦不堪的众人也顾不了霉味不霉味了,一屁股坐在了稻草上。

    郑婵安顿好母亲,便出去找开水了。她知道既然是后勤科的宿营地,打前站的应当已经准备了开水了。

    不准喝生水是蒙山军条例之一,即使是战时,也要遵守的。

    坐在墙角的温氏尽管裹着被子,温氏仍被冻得瑟瑟发抖,嘴里自然不住地埋怨。好一会郑婵才拿来一壶热水,就着开水,温氏吃了一个烧饼,身上才暖和了些。

    “婵儿,咱们换个地方吧,都要挤死了。”温氏大声抱怨。

    也难怪她,哪里受过这个罪啊,连张床都没有,十几个女人就挤在铺了稻草的地上,她带着的锦缎被面的被子也给弄脏了……

    “行了吧你!队伍上的人连这样的屋子都没有呢。”另一端一个女孩子大声斥责道,“如果不是怕你走漏消息,才不带你呢。”

    温氏从来没有被一个与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斥责,她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使劲盯着那个女孩,只觉得最近在宅子里总见,面熟,但不认识,“你是谁?你知道俺是谁?”温氏厉声喝道。

    “俺不管你是谁!只要在队伍上,就得听从命令!宋科长命令不准大声的!吃饱了赶紧休息!指不准待会儿就要转移呢。”女孩呼地一口吹熄了蜡烛。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老娘的事!快将蜡烛点上﹍﹍”温氏大怒,憋了半晌的火气终于喷发出来,她准备爬起来,但被郑婵拽住了,“娘,是你不对嘛。她负责管咱们这一队,有权管你呢。”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她是陈家崖陈庄主的侄女儿,叫陈淑。陈庄主可是龙司令的红人。”后面的半句话镇住了温氏,她的大叫变成了低声的嘟囔。

    没错,出言训斥温氏的正是陈淑。春节后,陈淑正式加入了蒙山军,不知为什么,跟叔父一提就蒙准了。陈超说,“你的性子,也合该到队伍上去磨一磨。你也看到了,蒙山军的规矩多,你可想好了。”

    于是陈淑就进入了医护所。成为了蒙山军日益庞大的女兵队的一员。其实她已经跟医护所的女兵们混的很熟了,护理伤病号的那点事对于她已经不陌生。值得一提的是,陈淑很喜欢军队有规律的生活,她的性子用后世的语言说就是男孩子性格,统一出操,唱军歌,吃饭,睡觉,整齐划一的生活让她感到非常有意思。

    由于陈超的关系,由于在医护所良好的表现,本次后勤科转移,医护所长孙娟指定陈淑为组长,管理十几个家眷,其中正好就编入了温氏和郑婵。

    温氏不再嚷嚷了,陈淑却睡不着了。对于此回凶险的战局,陈淑多少知道一些,其中有叔父不经意的透露,也有她的观察。如果情况不严重,队伍也不会未战便放弃了郑家庄。当然,陈家崖也放弃了。根据宋晋国的命令,根据地一些重要的村民也要跟着部队转移,包括婶娘和一对弟妹。她知道,这样做,是怕官军进来后报复。于是,撤出郑家庄的非战斗人员就显得浩浩荡荡的。运输连的一半跟着战斗部队走了,另一半则跟着后勤科,为他们提供运力。

    山路崎岖,又在夜间行军,现在在哪儿,陈淑也不知道。宿营前在医护所长孙娟那里开会,汇报了她这一组的情况,听张红草说刚才过了石峁。那就是说后勤科这一大摊子,在陈家崖以北好远了。为什么到这儿,她不懂。更不知道战斗部队现在到了哪里。这一仗,能打赢吗?

    躺在枯草铺就的铺上辖琢磨着,陈淑终于睡着了。迷迷糊糊间,陈淑感觉到走风漏气的木板门被人推开了,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一骨碌爬起来,“在。”习惯地,按照部队点名的要求大声答道。现在她听清了,叫她的人是黄玉,“陈淑快出来,其他人不要动。”

    “有什么事?”从屋子里一出来,立即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队伍打了一仗,伤号马上下来了,咱们快去。”黄玉牵了她的手,朝村子里快步走。

    “在哪里打的?胜了吧?”

    “不清楚。赶紧吧﹍﹍”

    临时征用的几间较为宽敞的屋子里,已经支好了手术台,篝火也燃着了,人影憧憧,都是急匆匆的。

    “伤号呢?”陈淑看见了孙娟。

    “马上就下来了,快去将手术器械洗好﹍﹍”

    陈淑答应一声,去干她常干的事了。这时,她猛地听见村子南面的大路上有密集的脚步声,沙沙的,像是有很多人,她一激灵,朝前跑了几步,看见山路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是蒙山军大队过来了!士兵们一声不吭地朝前走,偶尔有军官模样的人站下,低声命令着什么。

    我的天呀!他们怎么在这儿?陈淑睁大眼睛,想从黑暗中匆匆而过的大队中认出她熟悉的人,但失败了,都是一样的装束,低头疾进,根本认不出来。

    马蹄哒哒,由远及近,陈淑举头望去,见几匹马在路边停下,骑手跳下马来,朝灯光明亮的村子里走去。她视力蛮好,一眼就认出走在前面那个身材高大,长发飘散的人正是龙谦。

    “龙司令!”她大声喊道。

    龙谦站住脚,转过身来,等陈淑跑过来,“你站在路边干什么?”

    “咱们打赢了吗?”陈淑喘着气问。

    “还没有。再有两三天,一切就见分晓了。老宋呢?手术室准备好了吗?”龙谦举步朝庄子里走去。

    陈淑拽住龙谦后面的邓清华,“邓科长,你告诉我,咱们是不是打赢了?”

    “还没有。在西边打了一仗。伤员马上就送来了,你们得抓紧救护,越快越好,处置完伤员后就转移,这里已不安全了。”邓清华挣脱了陈淑,急急跟龙谦去了。

    冯国璋不再犹豫,集合好队伍,规定了战斗行军的顺序,亲自带前卫营,在紧急召来的向导带领下离开了郑家庄,朝匡头集奔去。为了避免蒙山军打伏击,冯国璋将一个步队前出,逢高地必占领,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骑在马上的冯国璋已经明白了蒙山军的战术,他们用小股部队迟滞自己,目的是曹锟的那一路。大概是时间关系,他们必须在赵家楼顶住自己,所以才有那一天还算激烈的阻击。但是,贼军兵力究竟是多少呢?赵家楼打阻击的不会少于两个营,他们还有多少兵力去图谋曹锟呢?巨大的问号压在冯国璋心头,攻入匪巢的喜悦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走了几里地,冯国璋顾不上被伏击的危险了,他不断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如果曹仲珊像李秀山一样吃败仗,这一次费了如此大力气准备的进剿就完蛋了。为了这一仗,兖州、曹州一带的兵力差不多被抽空了,贼军可以顺着曹锟的来路西进打邹县,甚至打兖州!山东的局势将彻底糜烂。

    绝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郑笃也跟着部队撤出了郑家庄。他不敢留在庄子里,因为部队全开拔了。短短半个多时辰,郑笃已经感到了村庄的敌意,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的热情。随着冯国璋的撤出,他原先准备的一切可能都要白费了。准备干什么?谁他妈的敢分了他家的地,拿了他家的银子,统统给老子吐出来!宁可拿出一半银子劳军,巴结上司,也要出这口恶气。郑家什么时候成了人人捏的软柿子?

    曹锟大人是怎么搞的?吃一次亏还不够吗?郑笃又为曹锟担心了,他算是曹锟的人,如果曹锟出了岔子,他在新军中的前程就彻底终结了。自兄长完蛋后,自己也完蛋了。郑笃想到这里,异常气沮,家被抄了,亲人们死的死,丢的丢﹍﹍曾经雄霸一方的郑家真是走上了背运。

    都是该死的蒙山军!郑笃想起了那位不友好的乡邻的话,小妹嫁给了土匪?怎么可能?三姨娘还当了土匪?更是令他难以置信。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那位邻居的话,如果有时间,他会仔细审问清楚,可惜刚进庄子,尚未站稳脚跟,就跟着出来了﹍﹍

    没有马,郑笃跟着部队急行军,走了不到二里地就气喘吁吁了。这还是空着手。他心里升起对冯国璋的怨恨,如果在曹大人身边,一定会安排马匹给他的!

    在一个岔路口,部队拐向了西。郑笃喘着气,站在路边张望了一阵。如果他往东而不是往西,再走上几里地,就会遇到他惦记着的两位姨娘和小妹了。但部队急匆匆地往西而去,裹挟着他,以至于他再见到妹妹时,已是另一番情景了。

    天黑前,冯国璋的部队终于抵达了匡头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先是曹锟所部的警戒哨发现了援军,随即看到了几十个官军打扮的人在野外抬尸体。看到涌上来了队伍,那些人紧张了一阵,随即兴奋地欢叫起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冯国璋的心落在了肚子里。急忙吩咐带他去曹锟那里。走进匡头集,到处是激战过的痕迹,村边几栋房屋被炸塌了,墙壁上弹痕累累,十几具官军的尸体就摆在村口,再往里走,尸体更多了,其中不少一看装束就知道是贼人的,他们竟然制作了统一的军服﹍﹍

    “大人,您可算来了﹍﹍”曹锟已经得到了讯报,迎了出来。没戴帽子,敞着怀。

    “仲珊辛苦了!”冯国璋一把攥住了曹锟的胳膊。

    “真是两世为人﹍﹍”曹锟看到冯国璋,有些激动。

    回到指挥所,冷静下来的曹锟简要汇报了战况。冯国璋刚才的喜悦差不多被曹锟报出的一连串数字打消干净。

    “这么说,炮营基本被消灭了?大炮也被毁掉了?”

    “是,惭愧之极。万万没想到贼军如此狡猾,竟然藏在了我们身后。若不是马营官先发现敌人,部队正好靠近了匡头集,全军赶紧缩进了庄子,卑职怕是见不到大人了﹍﹍”曹锟想起昨晚的激战,心有余悸。

    “步营的损失都核实了?”

    “是,”曹锟不敢隐瞒,“阵亡了一个营官和一个队官,部队损伤严重,特别是炮营,基本完了。”

    曹锟所部一晚上伤亡了四百余人!差不多被歼灭了一个整营!

    “贼军绝非千余人,最少要翻番!翻番都不止了!他妈的,这都什么情报?简直害死人!”马建勋大骂道。

    “仲珊!你来说说,贼军现在去了哪里?”冯国璋越想越怕,拿着地图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靠着手下的帮忙才打开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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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这一仗四

    卢永祥带着沂州军主力进至元庄,严格封锁了消息,对于当地百姓,一律采取准进不准出的措施,严防走漏消息。选择地形构筑野战工事,只等着蒙山军跌进网中。

    之所以选择元庄,是因为此庄处于自郑家庄去平邑的必经之地。如果蒙山军全军撤出郑家庄,必然带着家眷辎重,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若要重回蒙山,非走元庄不可。

    卢永祥是二月二十七日进抵元庄的。对于挡住这伙让袁世凯无比头疼,令王士珍非常重视的响马武装,卢永祥有着必胜的信心。好吧,就算他们训练有素,纪律好,敢于与官军拼刺刀打肉搏战,但凭着有利的地形和千余支步枪,打阻击战有着绝对的把握。别说土匪只有千余人,就算再翻上一番,卢永祥也有信心将敌人挡在元庄之前寸步难行。

    剩下的事,就是王聘卿大人的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土匪冒险去打费县。那样的话,他必须按照预先的计划,离开元庄断敌后路,将敌人困在费县城下。

    但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如果出现那种情况,那就是参加沂州军议的人中有土匪的奸细。这可能吗?简直是在开玩笑!

    初二下午,那个据说是在德国学过军事的司徒均参谋官带着王士珍的亲笔信从沂州赶来,向他通报了最新的消息。贼军仍在合围圈中,主力出现在郑家庄西南的赵家楼一带,与冯国璋的部队发生了激烈的交战。

    这是一个好消息,卢永祥越发轻松。甚至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趟寸功难立了。按照王大人信中所说,冯大人所部黏住贼军,从南向郑家庄压迫,而曹锟所部从西面逼过来,两股官军总计超过了二千五百人,还有六门七生半口径的大炮,完全有可能聚歼贼军。如果贼军缩回郑家庄老巢,王士珍考虑调沂州军主力从东面增援上去。但卢永祥认为,一个土围子,根本挡不住曹锟的大炮。不等自己上去,战斗早就结束了。

    “没那么简单。”司徒均摇摇头,“凭我的直觉,敌军对冯国璋所部的阻击有些不合常规,他们更不会缩进郑家庄等死。卢大人,您还没有看出来吗?敌军的消息远比我们灵通。不要以为我军总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我军分设三处,每一处单独对敌,都不一定占优势。”司徒均摇摇头,“最大的问题就是情报的落后,打到现在,对于敌人的兵力,装备,指挥官的履历,都模糊的很,都是李纯那个败军之将的一面之辞。打了两仗,连个俘虏都没捉到,真是不可思议。”司徒均与卢永祥虽然相处日短,但在沂州在王士珍主持下细化作战方案时,彼此合作还算愉快,所以司徒均说了以上那些话。

    “为今之计,你认为该怎么办?”卢永祥问。

    “我担心敌人摸清了我军的全盘部署,他们避实击虚,直下费县,我军就被动了。”

    “我看贼人没那么精明。一伙土匪嘛,真的成了精?你高估他们了。我倒觉得,他们依托郑家庄对抗我军的可能性最大。前两次,他们甚至不准李秀山靠近老巢。”

    司徒均没有回答,对着地图沉思着。

    晚饭的时候,费县再传来紧急军情,卢永祥检查过火漆封口的密信,撕开封口,“我的老天,贼军竟然瞄上了曹仲珊!好在冯大人已占领郑家庄,将狗日的老巢剿了,现在已转兵西进,增援上去了。”

    “危险,敌人很可能围点打援,瞄住了冯国璋一路!”司徒均扑到地图前,用手指丈量着距离。

    “围点,打援?”卢永祥摇摇头,“他们有多少人?绝对不可能!你看看,两股我军距离不过三十里,没有远远超越官军的兵力,哪里能搞什么围点打援!再说,几个土匪,懂什么围点打援?”

    “他们敢于放弃郑家庄就很了不起。这样他们就主动多了,”司徒均喃喃道,“不过,你说的也对,那一带的地形不太适宜打伏击的。那么,他们撤出郑家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黄玉是少数“变”做医生的人,她独立完成两个手术,取出了伤号身体里的子弹,缝合了伤口,将剩下的事交给助手,“下一个,”她满手鲜血,无法去擦拭额角的汗珠,助手陈淑用手帕替她擦汗。

    黄玉已经习惯了鲜血,哀号,以及死亡﹍﹍

    第三个被抬上手术台的人她一眼认出来,是她曾经极为讨厌的马面。这个因企图强奸她而被龙谦暴揍的家伙如今已是排长,浑身是血,抬他上来的士兵急促地说,“左腿﹍﹍”

    “我看见了。你们摁住他,别让他乱动﹍﹍”黄玉拿起剪刀,剪开了马面的棉军裤。

    “黄玉,如果伤太重,就给我个痛快,老子可不想窝囊着活后半辈子﹍﹍”马面咬牙切齿。

    “是汉子,就咬牙忍住,别像个娘儿们一样!”三支蜡烛照亮了腿部的伤口,膝盖被打碎了,估计子弹还嵌在里面。

    当镊子伸入伤口,马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用毛巾堵上他的嘴!”黄玉喝令。

    没有麻药,手术成了酷刑,尽管龙司令和郑大夫,程大夫想了不少办法,试了不少草药,但仍解决不了止痛问题。战伤必须手术,实在是残忍。

    等找出嵌在腿骨里的子弹,处理完伤口,马面已经昏死过去。

    “怕是站不起来了﹍﹍”陈淑端来一盆水,让黄玉洗手。

    “那也比死了好。下一个,”漂亮的黄玉面无表情。

    一连做了七个手术,天光已经放亮。宋晋国进来,“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

    “宋叔叔,咱们去哪里?”陈淑问。

    “不要问了,跟着走就是。”胡子拉碴的宋晋国一脸疲倦,“待会儿小黄你想法子睡一觉,今晚还会忙的。”

    “俺知道﹍﹍”黄玉几乎困倦得站不住了。

    元庄。卢永祥和司徒均还在分析战局,一个亲兵闯进来,“启禀大人,费县急报。”话音未落,一个军官装束的人闯进屋子,卢永祥和司徒均立即认出此人正是王士珍身边的亲信军官。

    “怎么回事?”卢永祥厉声问道。

    “大人,贼军乘夜突破我军阻拦,已至费县城下,城池危在旦夕,请大人立即回兵救援费县!”来人单膝跪下,“这是王大人的亲笔书信。”

    撕开封口,卢永祥一目十行地阅读,司徒均也凑过去看,见笔迹凌乱,可见情势危急,让一向淡定文雅的王士珍也慌乱了。

    王士珍的信里提供不出更多的消息,他只是说贼军突然出现在费县西关,他们带着大炮,西关城楼已被轰塌,部队伤亡惨重。费县城下,绝对是匪军主力无疑,事关重大,命卢永祥立即带兵回援。

    “贼人究竟有多少人?”卢永祥盯住来人,“你是从哪道城门出城的?”

    “回卢大人话,贼人有多少我不知道。我是从东门出城的,东门一带还算安静。”

    “他妈的,他们怎么招招占先?真是活见鬼了!”卢永祥骂道,“大炮?他们从哪里来的大炮?”

    “李纯丢了六门三生七快炮给人家!”埋头琢磨着地图的司徒均冒出一句。

    “立即集合。”卢永祥下令道。

    “准备怎么办?”司徒均抬起头。

    “能怎么办?赶紧救费县吧。王大人手里只有一个营!那些巡防营,根本就指望不上!”

    “绝不能直接回援!敌人很高明,简直太高明了。我敢保证,攻费县是为了调动咱们,他们一定在咱们回军的路上设伏以待!又是一个攻敌必救!这仗打的,都可以写入教科书了﹍﹍”

    卢永祥一愣,“我就纳闷了,贼军究竟有多少人?东西两线隔着这么远,他们插了翅膀吗?他们的主力究竟在哪儿?是冯国璋胡说还是曹锟胡说?”

    “他们谁也没胡说﹍﹍”

    “你是说王大人胡说?我亲眼可见城楼被打塌了!卢大人,快些吧,救兵如救火呀。”送信来的军官死死盯着司徒均,恨不得上前扇他几个耳光。

    “我没说王大人胡说,”司徒均冷静地指着地图说,“这是一支真正的精兵,运动力极强!他们先是在匡头集袭击了曹锟所部,或许是因为战事不利,迅速将部队撤下来,急行军东进,一部在我们回援的路上打伏击,一部携带火炮威胁费县。嗯,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摸准了我军的兵力部署,知道东路我军兵力弱一些,嗯,打下曹锟,必然面对冯国璋的援军,他们没有把握战胜六七个营的官军﹍﹍而解决东线,这一仗就有胜无败了﹍﹍”

    “别啰嗦了,究竟怎么办?”卢永祥焦躁地问。

    “卢大人,攻击费县的敌军,兵力未必比守军多,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我们不要动,等天亮后再说。”

    “胡说,费县危在旦夕,还等什么天亮?”送信来的军官担心王士珍的安全,忍不住大声斥责。

    “卢大人,夜战我军一定不是敌军的对手,你还看不出来?我军能不能如此迅捷地东西调动?绝对不能动。离开元庄阵地,我军凶多吉少!”

    “卢大人,王大人身处危境,翘首以盼大人的援兵。千万不能听外人居心叵测的建议!赶紧下令吧!”

    卢永祥一震,“传令!回军费县!”他想起与王士珍的交情,不再理会司徒均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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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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