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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书欣     香色倾城txt下载     香色倾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章 忆时往昔舞翩跹

    雪停了,天放晴了,新年过去了,从酒店的窗户向外望去,重新热闹起来的街市,并未因为逝去了一位名动三晋的教授而减去几分喧闹,时间是一只无情的辗轮,不管它辗去的是一个伟大的、还是卑微的生命,都无法阻止它一如既往地向前。

    逝者已矣,生活仍将继续。

    行装早收拾妥当了,左熙颖痴痴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似乎还沉浸在对那位老人的回忆中,似乎还沉缅在这些日子带给她的悲痛中,生命之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诠释,不过思及己身的时候,总会有很多无法找到答案的念头,它会让人迷茫,就像她在思及活着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时,永远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参照。

    即便宋教授也不是,早年颠沛流离、中年蔺难、老来无伴,这个让人景仰的教授要说起来,和普通人的幸福相比都有所不如。

    对了,幸福同样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就像宋教授含笑而逝一般,其实他感受到的,都是刻意制造出来的:假像。也像他身后誉声四起,假像。

    左熙颖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凛冽的天气让她觉得有点寒冷,手抚着双肩,眼睛却还在看着窗外停车场的方向,她似乎在等一个人,等那个梧桐树下,吹着轻佻口哨在勾引她的人,想到此处时她笑了,其实想想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能把缺了四位的电话号码都找出来,宋教授那点浅薄的期待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只不过让左熙颖很失望的是,到后来热阄的追悼会、再有上百人的送行仪式,他都没来……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单勇没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带着人把坟莹修葺一新,而且清理出来了一条整洁的路,他说,是为宋诚扬教授扫净了最后一段归途。

    没人知道他做过这些,知道的只是宋教授有多少声名远扬的学生,有多少从世界各地发来的唁电,有多少足矣让他站在别人仰望高度的著作,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宋教授还有这么一位姓单名勇,险些被潞院除名的学生。

    不过,谁在乎呢?

    左熙颖也许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毕竟宋叔叔是含着笑走的,毕竟生者对死者都尽到了心意。当然,也有在乎的,今天要走了,却没有看到他来,来的是市政龘府不少铭锃亮的公车,下车的她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是和初次来不同的面孔,据说是市委和市政龘府的新一届领龘导班子,风闻左教授莅临潞州,又来集体相送来了。

    笃…笃…敲门声起,左熙颖喊请进时,市委办的一位秘书轻声道着:“左女士,左老让我请您,时间快到了。”

    “好的。”左熙颖淡然道,保持她对待地方招待一惯的亲和,要提东西时,那秘书抢着提上了,刚出门,却遇到了王华婷,这位却是相熟了,俩人牵着手,她已经知道王华婷的父亲就是这一届的市长,是因为前一任犯错误而突击提拔上来的,两人在这个层面上说倒是门当户对,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王华婷陪着左熙颖走了不远,又搀了刚出来的左南下一把,一行人都围着左南下嘘长问短,邀着老人再来潞州游玩,左老这人精,除了赞潞州的物华天宝,就是赞新一届领龘导班子的政绩菲然,那话听得左熙颖都好不耳痒。

    “熙颖姐,坐这儿,咱们一辆车。”王华婷笑着邀道,左熙颖看一干笑容可掬马屁乱飞的领龘导,倒也乐得清静,把父亲搀上车时,回头和王华婷坐到了一辆车上,送行的队伍着实不短,七八辆公车,二三十人,左熙颖收回眼光时,笑着问王华婷道:“怎么又搞这么大阵势?我爸不太喜欢这个。”

    “没办法,市委的接待有标准的,他们照章办事……别说这个了,熙颖姐,回到厦门,一定给我发回几张地方照来啊,我可想去鼓浪屿了,都没去过。”

    “没什么好玩的,就像你们看惯了山一样,看着就烦。”

    “这不没看过吗?对了,熙颖姐,我们同学准备和宋普老师合作,结集一本宋教授的著作集,到时候,请左老写序啊,人太多,我都不好意思跟左老说。”

    “这个不用说,他喜欢的事,你们不请他都来。”

    左熙颖笑笑道,这是好事,肯定会支持的,两位女人在去机场的路上闲聊着,王华婷牵着左熙颖柔若无骨的纤手,忍不住赞叹左姐的漂亮。而左熙颖在看这位肤色偏麦色的姑娘时,也羡慕她的健康和活力,两人说着,许是心里有疙瘩的左熙颖被王华婷看出来了,她弱弱地问:“熙颖姐,他……他怎么没有来送你?”

    “你说谁?”左熙颖故意问。

    “那你说谁!?”王华婷也故意的反问,笑着。

    不料,没有引起期待的笑意,左熙颖黯然了一下下,然后叹了口气,很平和地道着:“他也许忘了吧。”

    “绝对不会,我专门打电话告诉他。”王华婷道。

    “那他故意忘了总可以吧?”左熙颖笑了,有点自嘲地道。

    明显地看出两人有点问题了,王华婷不敢往下追问了,岔着话题,不一会儿到了机场,没看到单勇,倒看到其他人,雷大鹏一家子,雷爸知道自己提拔多亏了左老打了个招呼,提了一大包东西让儿子送,左老可不客气,大小全收了,又在这地方碰到一干市里领龘导,雷多宝甭有面子似的,和一干领龘导直把左老父女俩送过安检,回头直夸儿子有本事,居然搭上这么位大人物了。

    过了安检好容易耳根清静了,坐着等时左熙颖就心神不宁地四下观望,不过直到登机开始也没有等到她期待的惊喜,过甬道时,她又不死心地往后看,不料左南下道着:“不用看了,他来过了。”

    “啊,什么时候?”左熙颖拽着父亲,讶异地问。

    “那,这个,让大鹏给我的。”父亲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好寒酸的作工。

    不过左熙颖不悦了,像生气了,连父亲也不搭理了,直上了飞机,坐定时,左南下饶有兴致地要一起掀看,她故意地把头扭过一边,不过又按捺不住好,悄悄瞥过眼来看,只见得父亲拿着一截,小半截,萝卜干一样的玩意,嗅了嗅,好陶醉的样子,她诧异地问:“什么呀?看着脏兮兮的。”

    “哦哟,我的傻女儿呀,紫团参,咱们潞州已经绝迹的一类天宝,老宋就是被这玩意叫醒了最后一次,好东西呀,这玩意要泡坛酒,喝上年,比什么保健都有效。”左南下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好。木盒三层,一掀第二层,又是一堆稀里古怪的玩意,左熙颖偏过头,却不料父亲道着:“哟?熙颖,这是送给你的。”

    “什么?”左熙颖看了看,不认识。

    “这是手工阿胶,益气补血,好玩意。他知道你气血虚。”左南下拿着一块色泽偏清、像墨块形状的东西道,又拔拉着盒装的里面,两大块阿胶、几根党参、一袋子核桃仁,都是潞州的特产,虽然土里土气,不过相形之下,倒是这一盒子东西最为金贵了。左熙颖无语了,轻轻地侧着头,似乎生怕睹物思人似的。

    轻轻地,左南下揭成了最后一层盒子,一下子愣了,手像僵硬着,眼神变得愕然而复杂。

    “这………”左熙颖一侧头时,也看到了那里的东西,赫然是她送给单勇的那串手珠,浑圆的天珠,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她心情复杂地拿到手里,有点不忿地轻声道着:“这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我送他的东西有多贵重。”

    “你觉得他会在乎东西的贵重与否吗?他是想放下这份牵挂。”左南下道,一言说得左熙颖愕然不已,然后她怔了,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珠子,又看着怅然若失的父亲,左南下收起了礼物,叹了口气轻声道:“他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或者知道你,无法接受他……所以他就干脆潇洒地把这份牵挂放下了,那,现在真的如愿了,从今后,我们还真不用提他了。他也不会再烦你了。”

    “那……我该怎么办?”左熙颖懊恼地、黯然地,靠着父亲的肩头,悄悄拭了拭湿润的眼眶,从来没想过,真的了无牵挂,会让她一时这样难受。

    “随缘吧,爸其实不是刻意搓合你们,他未必是你最合适的伴侣,个性太强,又不安于现状,骨子里还带点愤世嫉俗,一般人接受不了他。”左南下评价道,轻轻地安慰着女儿。说是如此,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挽惜。

    左熙颖没有回答,他眼睫上凝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的评价,她抚着那串去而复回的天珠,摩娑着,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她是怎样把这串珠喜滋滋地戴到了他的手腕上,她看到他兴喜若狂的表情,她记得起,他是怎么样紧张地、怯生生抱着自己,是怎样,俩人笨拙而热烈地,在人群中激吻,那是自己一生最美好的一瞬间,可就在同一个地方,却又给了她如此多的伤感。

    飞机起飞了,冲上了云宵,弦窗外的景物和回忆一样,变得越来越模糊…………

    “过来,雷二。”

    王华婷不客气地喊了句,雷大鹏正和雷多宝吹牛呢,闻言扔下爸妈,小步趋上来,乐滋滋道着:“有指示?”

    王华婷笑了,这二货比以前没少点二,不过这也正是他可爱的地方,对谁也不存什么心机,喜欢就是喜欢,这不,欢喜得快流哈喇子了,王华婷训斥着:“你别这样啊,你可是有女朋友了?”

    “你都知道,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有了老婆也不会变。”雷大鹏道。

    “少来了,喜欢不等着我,对象都谈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是个警花。”王华婷斥道,这一斥,雷大鹏痛悔不已了,直挠脑门,懊丧地道着:“哦哟,恨不相逢未娶时呐……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们还没结婚呢?”

    王华婷被雷大鹏的得瑟逗得哈哈直笑,其实雷大鹏也没那么傻。仅仅是倾慕而已,王华婷笑,他也没心没肺地笑,笑着的二位都知道,怕是此生无缘了,王华婷笑了笑推了这货一把问着:“别扯没用的,问你呢,单勇怎么没来送,好歹是前恋人呢。

    “我也不知道,人都来了,让我送东西,他没进来。”雷大鹏道。

    “他来了?”王华婷诧异道。

    “啊,来了,刚才就搁外头呢。”雷大鹏指了指外面,不过没看到,他笑着摆着蛋哥的坏话道着:“别招他,郁闷着呢?”

    “郁闷?”

    “是啊,去年从看守所出来,他去厦门了,妞毛都没摸着一根。”

    “你文明点说话行不行?”

    “这够文明了,要粗俗点说,就是去找那什么……不能粗俗,文明点,就是他被拒之门外了,人家没理他。”

    这当然不是雷哥的风格,其实他以前定义是“去找逼没找着,把自己找成傻龘逼了”,他呵呵笑着,却不料王华婷甩袖就走,雷大鹏岂能不抓到难得的机会,追着恬笑问着:“喂喂,党花妹,好容易回来一回,咱们也得约会约会呀?想吃什么,我请。”

    “好啊,约上章芸,咱们烛光晚宴如何?”王华婷笑道。这一下子把雷哥吓住了,敢情连女友名字也知道了,要是翠花嚼舌根了。靠,不请了,王华婷几步之后看到了懊丧的雷大鹏,她灿烂地一笑,人出去了。

    人总是会变,最起码,雷大鹏变得知道害怕谁了。

    甩了身后的纠缠,又和父亲的秘书打了个招呼,不随车回去了,她信步在雪停街道上,看着车队走,看着雷大鹏一家幸福地走,左右顾盼着,她在想单勇一定就在左近,一定会看着腾空而起的飞机伤心欲绝一番,对于这位推测已经伤心欲绝的,王华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充满着同情。

    回国时她很有迫不及待一见的心思,只不过在那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见到了,而且是让她感概万千的情形,又让她对单勇多了那么一层认识,以前从没有发现过的认识,一直以来,她心里的单勇是一位快意恩仇的粗线条男人,从来都没觉得心思会那么的细腻,细腻得让人感动。

    哦,看到了,她走了好远才看到单勇像怕被人发现一样,车停了机场外路上,从高大的金属栅围着上空,肯定这个角度能看到飞机起飞,她笑了,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单勇眯着眼,侧头看了看,没吭声,指了指副驾门,王华婷信步上前,一拉,车门是开的,车里响着音乐,正是那天左教授吟唱的《忠烈千秋》,好拗口的唱腔,她听不太懂。

    “你怎么钻到这儿来了?”单勇问。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王华婷道。

    “你应该猜得到,我在目送一位佳人飞走。”单勇道,痞痞地笑着。

    “那你也应该猜得到,我准备安慰一位伤心人。”王华婷学着单勇的口吻,侃侃道。

    单勇一支身,握着方向盘,笑着道:“不用安慰,我要想不开,早该撞墙几次了。”

    “是啊,那就好。”王华婷道,也笑了笑,他们俩的浪漫故事就像曾经大家预测的一样,看得到浪漫的开端和伤心的结尾。其实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她在国外,想起最多的,反倒是那段夭折的感情,两段感情同一个男主,她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角色有点可笑。不过她不准备刺激单勇,反而很豁达地笑着道:“不管你有多伤心,师姐都值得你这样。”

    “呵呵,你看我像伤心吗?我说了,我在目送一位佳人飞走,并没有说我很伤心。”单勇说着,倒着车,那动作行云流水,还真不像伤心的样子,王华婷异样地点点头道:“那就好。”

    单勇这样,王华婷一想也觉得正常,毕竟两人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就有伤心也应该很淡了,念及此处,王华婷倒也替单勇高兴重新开始,总比一直沉缅于旧事要强很多,她仔细地看着单勇,这种平和的笑容绝对不像装出来的,倒车上路,小心地驶上了街道,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和肃穆,就像送走了一位普通的朋友一样。

    “你变了。”王华婷突然道。

    “是吗?哪儿变了,我不觉得啊。”单勇异样道。

    “变了好多,本来我以为从专政机关出来的人,会变得暴燥、偏执、狂妄,甚至不可理喻可他好像不是。”王华婷道。

    “那是怎么样的?”单勇笑着问。

    “嗯,变得谦恭了,变得平和了,也变得豁达了。”王华婷眼前浮现着在宋教授处所见,有些事还真让她感动不已,从没有想过曾经的害虫能做出这么让人难忘的事,她又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吗?难道是受了宋教授的影响?”

    “嗯有这层因素吧,不过主要还是时间问题吧,人都自己的生活,等你有自己的生活模式,在曾经的人眼中看来,就是变了都在变,比如你,也在变。”单勇轻声道。

    “我变成什么样了?”王华婷笑着道。

    “呵呵变得漂亮了,变得潮了,变得……呵呵,不说了。”单勇道,瞥了眼,挑了挑眉毛。

    好坏的眼神这家伙这点没变,只不过这个动作惹得王华婷笑啐了句不自然地看看自己,虽然尽量穿得严肃点,可昂贵的雪靴和款式很流行的上衣,照样掩饰不住身份的不同,在国外照样的人靠衣装,说起来自己还真离那个朴素的大学时代很远了。

    车行无语,单勇问了问去哪儿,她随意说了家的地方,政龘府家属院,也是父亲到任后的临时住所,一家人今年在这儿过得年,想和单勇聊两句家长,却发现两人仿佛不同时代的人一样,一身黄袄的单勇,真是土得掉渣的打扮,不像个老板,还像个二道贩。

    “你总是打扮成这样,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吗?”王华婷突然来一问,似乎对他的形象不太满意。

    “差矣,咱们站人堆里,你看谁的另类。”单勇笑道,这倒也是,肯定这痞爷们打扮更大众化一点,王华婷笑道:“你少装了,你现在不是普通群众。”

    “错了,我还就是普通群众,就即便想变成另一类人,可骨子里变不了,最喜欢的总还是大碗喝酒,大块啃驴肉,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要变呢?我倒想像你一样漂洋过海,学有所成……呵呵,可咱不是那块料嘛。”单勇自嘲道。

    不过这自嘲,让王华婷听得不自然了,好像是嘲笑她一样,她懊丧地道着:“其实国外没什么好的,即便你骨子里都变了,可外国人骨子对肤色的看法永远变不了。”

    “那就回来呗,那儿舒坦就过那儿。何必委曲自己呢?”单勇轻描淡写地道。王华婷笑了笑道:“快了,不过等我回来,不知道你会不会以一种另类的眼光看我。”

    “应该不会吧,顶多是倾慕的眼光。”单勇道,笑着,再不掩饰语气中的欣赏。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笑中多有理解的成份,可再找话题,王华婷却发现单勇语气中的苍桑超过了他的年龄,超过了曾经对他的认识,她又不想再提及私事,于是沉默了,一直沉默到停在家属院门口,嗒声开门,王华婷却没有下车,回头看单勇,异样地问着:“我后天走,你会像上一次一样不来送我吗?”

    单勇笑了,笑道:“听你的,你让来我就来,你不让来,我就不给你添堵了。”

    “随便,凭良心办事啊。你欠我个老大人情,看你怎么还。”王华婷笑道,在一条腿踏下车时,她又问着:“我还记得在捉马乡的事,你还记得吗?”

    “你指什么?麦秸堆里?”单勇笑道。

    “你去死吧你。”王华婷脸红地啐了句,纠正道:“我是指,你曾经说搞吃货帝国的伟大理想,不知道进行到那一步了?”

    “还差好远呢,都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单勇道。

    “一定能。”王华婷笑着鼓励了句,下车时,又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单勇道:“想做什么,算我一份,说不定我回国后,能坐享其成。怎么样?同意吗?单老板。”

    “好啊,别怪我找你爸走后门去啊。”单勇笑着道。

    “想都别想,自己凭本事。”王华婷笑着,拍上了门,招手再见着,单勇缓缓于倒着车,他看着笑容灿烂一脸的王华婷站在大门口,不像招手作别,却像久别重逢那般的喜悦。

    是啊,美景处处皆有,何必囿于一处。他走时,这样想着。

    不过车到中途,他又在想,此生恐怕已经错过最美的一处,那份遗憾不知道会跟随自己多长时间,最起码,他知道现在自己放不下。因为车驶过的地方是城隍庙小吃市场,他又一次不自然地想起了那翩跹的舞步、想起了那一夜怀着陶醉憧憬的漫步。

    不过他仍然决定忘记,决定做回自己,他决定坦然地去接受生活赋予他的一切,不再刻意地去因为什么,或者因为谁而改变原有的轨迹,他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尽管这个感觉带着一种不舍和遗憾,不过他终究做到了,他放下了…………

第35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个,华婷姐,带上。”刘翠云看到卧室里一张捉马乡支教的合影,笑着问,王华婷拿到手里,摩娑着,看了看,然后塞进了行李中,边收拾边道着:“我还真想那地方啊,山青水秀的,人也纯朴,咱们教的学生都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那儿的升学率不画鸭蛋就破天荒了。”刘翠云笑道。

    “也未见得不是幸事啊,现在一个普通家庭别说供留学的,普通大学都供不起。”王华婷道,拉上了拉链,这话似乎和单勇常讲的对路,刘翠云要问时,王华婷妈妈进来了,提了一大网兜吃的,使劲往包里塞,边塞边安排,转签时候一定注意,别丢三拉四:到地方准备点零钱,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特别是美国那地方,听说比咱们潞州治安还乱,随便都能买到枪呢。

    王华婷笑了笑,给刘翠云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天下当妈的都一样,牢叨加担心,甭指望能改变了,说话着又要找秘书派车去送,却不料王华婷这会儿真不耐烦了,直指窗外道:“妈,我同学都来送了,再麻烦可赶不上飞机了啊。”

    “那……那快走……”当妈的催上了,三人提了四个包,出门时一着却是单勇那辆五菱商务,车虽不咋地,可空间够大,把王华婷请上车,那当妈倒也有心,专门给这帮年轻人留了点空间,自己叫着车跟在后面。车上可热闹了,除了支教的班长,几乎就是捉马乡的班底了,车刚走,司慕贤和雷大鹏使着眼色,不知道做什么怪,还是司慕贤推了好几把,雷大鹏才羞答答地把把一个缝着的心形荷包递上来,手指不自然地交叉着,好不羞赧的样子。

    “哇,好香.……大鹏,什么做的?”王华婷闻了闻,这手工着实不错,潞州的地道香囊,她笑着道。

    “我找我干妈做的,避邪保平安。”雷大鹏笑道。司慕贤凑上来了,笑着加料道:“支书,那里面可缝进了我二哥一颗心啊,别给丢了啊。”

    王华婷瞬间被逗得哈哈大笑,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里,雷大鹏倒不觉得糗,只是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难得地搂着司慕贤赞着:“贤弟,你真会说话,今天说得最感动。”

    这恬不知耻得,惹得刘翠云也哈哈大笑了,嗔怪地看了老公一眼,似乎在责怪不该又拿雷大鹏取笑,不过异样的是,现在感觉王华婷对这个倾慕并不是那么尴尬,坦坦然然地受之了,不但这位坦然,连开车的单勇也坦然了,笑着道:“二雷,我还没送呢,你就抢我前头?你都有家室了,还跟我个光棍抢。“

    说着也送了王华婷一样礼物,一支万宝龙钢笔,王华婷异样的下,从国外回来,借口联络感情多少都送了点小礼物,这倒好,全部收到回礼了,她识货,知道单勇这礼物最贵重,笑了笑拿到手里道:“哟,是发财了啊。”

    “切,党花妹看不上你送的。”雷大鹏嗤鼻道,王华婷笑了笑道:“就是,还是大鹏送的好。公务员会办事,比二道贩子强?对不对,大鹏。”

    “对,太对了,怎么着咱也是国家干部,对不对。”雷大鹏得意地道。

    这句话像是极大的讽刺和笑料一般,每每被傻雷喷出来,都会惹得众人大笑,还真没治,那届里宅家的不少、入事业编制的也不缺,但堂而皇之当了国家干部的,还就数得着的几位,雷大鹏绝对是头筹。

    说笑着又说到了各自见闻,不过最难忘的还是学生时代,特别是那段支教的经历,各人兴高彩烈地说着,等到了暑假回来,一起结伴再去捉马乡瞧瞧,要不再整个浴火凤凰什么的饱饱口福,说起吃和教书来,雷哥的糗事自是最多,惹得一车笑声不断。

    话长路短,不多会到了机场,单勇和雷大鹏提着东西,帮着王华婷办托运,有两位大小帮忙,连王华婷妈妈也喜出望外了,王华婷却是左手牵着翠云,右手牵着司慕贤,要走时,像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出口,笑笑抚着刘翠云道:“下次回来,是不是就要有小BABU来迎接我来了。”

    刘翠云不好意思了,司慕贤严肃地点点头道:“必须的。一定不负领导期望。”

    王华婷一笑,惹得刘翠云拧了老公一把,这小俩口亲蜜得,看得王华婷也笑意盈然,从同学发展到夫妻,那种过渡不知道会不会很难,不过看眼前这一对,好像不难,而且结果相当不错。

    笑着时候,雷大鹏和单勇回来了,老妈在取着机票唤着王华婷走了,王华婷张臂一迎,要来个拥抱,雷大鹏眼一亮,一屁股把单勇撅过一边,一下子冲上来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抱着王华婷,那陶醉的样子幸福到骨子里了,王华婷笑着一捧雷大鹏的丑脑袋,笑啐着:“有长进了啊傻雷,会吃女人豆腐啦?”

    “舍不得你走嘛。”雷大鹏得瑟着,说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王华婷笑着道:“知道不知道,你已经很感动我了。不许这么伤感啊。”

    这说得也许真的一点都不掺假,接下来,王华婷却是做了一个很意外的动作,轻轻地在雷大鹏的额头上一个触吻,或许,对于一直倾慕她未变的,雷大鹏算一个。放手时,幸福的雷哥眩晕着,脚步哴跄,转了两圈,找不着北了。王华婷侧头看笑着的单勇时,他快步走上来,单勇伸着臂膀,紧紧地抱着,同样捧着他的脸颊,重重地在唇上吻了吻……很重、很深入、很野性的一个吻,单勇有点猝不及防,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王华婷主动放开了,然后抿着嘴,笑着道:“不许忘了我,除非我忘了你。”

    “呵可……那当然,现在有充足的理由忘不了。”单勇被一句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的话逗笑了,他抿了抿嘴,抚过王华婷的额头,轻轻地王华婷的额头吻了吻,一副欣赏的眼光道着。直牵手送着王华婷过安检,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得刘翠云老觉得浪漫到骨子里了,回头捅了捅老公问:“看见没,其实咱们支书还喜欢着老大。我总觉得他们应该最幸福的一对。”

    没回答,她回头时,看到了司慕贤两眼放光,抿着嘴,一下子她明白了,狠狠掐了一把斥着:“喂,你不奔上去和支书吻别一下?”

    “你以为我不想啊?太厚此薄彼了,就把我一人拉下了。”司慕贤半开玩笑道着。惹得刘翠云又要动手了。单勇回返过来了,脸上兴喜和落寂都有,招手说着,走吧,又送走一个,这年算过完了……“.咦,大鹏呢?刘翠云发现少了个人,三人左找右找,冷不丁在休息椅旁边才找到坐在地上犯傻的雷大鹏,这货还在抚着前额被党花吻过的地方,一脸惬意,幸福得直呻吟。

    “哟?二哥,就沾了点唾沫,有这么幸福吗?”司慕贤笑着问。单勇却是直接踢了一脚斥道:“起来,人多地方出什么洋相,你看那亲嘴的多少呢?把你激动成这样,至于吗?”

    “嘎嘎,我愿意。”雷大鹏拍拍屁股,摇摇晃晃起来了,得瑟地道着:“说什么来着,党花妹心里有我。”

    “不是吧,她还吻别老大了,你怎么说?”刘翠云笑着道。

    “老大是凑热闹沾了个便宜,那能比吗?”雷大鹏不服气地道。

    “别瞎高兴二哥,国外吻别是个礼节,和握手打招呼问吃了么,是一个道理,太普通了,啊,悠着点,别把自己又想得走火入魔了。”司慕贤劝道。三个人笑着前行,雷大鹏落后了一步,看这机场攘熙的人群中总有互揽着深情吻别,再想司慕贤说的,他悻悻地道着:

    “怪不得都出国,哥那天也出国吸外国妞去……”.”听说外国妞很开放啊。”

    不一会儿,想得乐滋滋地从厅里出来,待上车的时候,他又在座位上YY得自得其乐了。

    ……

    ……

    送了雷大鹏,这家伙班上得真好,直接去饭店上班去了,敢情是年后单位聚餐,白吃。

    又送了司慕贤俩口子,年前后一直忙着宋教授的事,年也没过好,单勇是老大的歉意,不过这两口子还算贴心,不但一点意见没有,还处处给解忧,着实帮忙不少。

    送完两家人,单勇长舒了一口气,诸般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这年,也算过去了,他驾着车在市里转悠了一圈,不少路段正耍花灯,堵车堵得厉害,几乎是龟速行驶,看了几家酱驴肉店,这旺时旺节,忙得店里连说话的功夫抽不出来,史家村这开枝散叶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倒了西苑虎、倒了驴肉香,酱肉店在市区长驱直入,已经盖过了所有品牌,偶有尝试着挂个响马寨假牌的,总会被不明不白的人上门掀了桌子砸了店,久而久之,这个拳头**维出效果来了,差不多都成清一色的史家村的生意了。

    “柱叔。”单勇进了最早的酱肉店,笑吟吟喊史老柱时,这老头瞬间眉开眼笑了,招着手:“来来,难道见你一回啊,刚娃,切几斤好驴肉,给你单哥带回去。”

    “噢哟,你这客气得,我都不好意思来,总不能就是白上门吃来了吧?”单勇不好意思地道着,老柱却是无所谓,直说着:“其他像样东西,咱们也拿不出来嘛。咋咧,你这是

    “顺路过来看看,老爷子还好吧?”

    “好得很呢,说今年要建几个驴场,村里正挑人呢。”

    “这事我知道,我那疯叔还好吧,年前托人捎了点年货,也没顾上去看。”

    “好,好得很呢,大过年钻在驴圈里过得,哈哈……”

    老柱笑着道,说得兽医史一刀,这老家伙的糗事能摆活出一萝筐来,不过有这么个外娃帮衬着,在村里人看来都是挺划算的事,聊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大块酱驴肉,单勇上车坐定,掰了块尝了尝,表情没有惊喜,这热滚桶熬和机械压制的,在口感和。味,都要较手工的稍逊一筹,不过自己那时候走街串巷卖的那货了。

    生意一大,货里掺假。是不是也流于这个俗套了呢?单勇想及此处,把自己想笑了,这个两难选择,即便是最保守的史保全最终也是选择降低质量,提高产量,不知道这是传统手艺的幸事,还是祸事。

    又走不远,到了小盖经营的水站,这家伙年前忙得和殷淑荣唧唧我我,把生意都扔给雇来的一位小经理忙活,殷淑荣前天才走,开着郑锦婵的车回省城的,看得一脸飞红的样子,单勇估计该办的事都办了,问到小盖时,果真是发展迅速,过两天,要去见女方爸妈去。

    变化无处不大,都在寻着自己的幸福去了,单勇驶到水站前却是没有进去,想得自己有点兴味索然,话说追求得太高,人容易寂寞,而单勇掰着指头数数,似乎自己也没有更高追求,可想不出为什么也会这么常常觉得寂寞。

    比如此时,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实处,大家一忙起来,却是想找个说话的也难。回家吧又不太想回,还受不了老妈一天的三顿唠叨呢。不过除了家也没地方可去,他驶着到了响马寨山下时,电话来了,一看是老柴的,他蓦地笑了,还有位和他一起光棍的呢,接了电话,说是到雁落坪碰面,单勇知道有事了,调转车头,风驰电掣地往净水厂这边赶来。

    到了雁落坪,却是厂里也没进,柴占山开的那辆普桑就在路边呢,他弃车直接坐到单勇的车里,像在外面冻了好久似的,上车直搓手,开空调,指着前方:“往前开。”

    “怎么了,老柴,你搞得这么神秘。”单勇问,前驶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柴占山道,他一挑眉毛,单勇心里颤了颤,紧张而急切地问:“那事有苗头了。”

    “你去看看。我想**不离十了。”柴占山笑着。

    歇了会,这事说起来却是柴占山在离雁落坪十七公里的石城镇留的人,现在修路的各标段都不傻,一般都会赶在路开之前,把居住地、电力、生活区以及材料供应搞个差不多,要是等路开再筹划这些恐怕就来不及了,更何况只要工程大军一来,马上引起的就是周边物价飞涨,到时候得多花几倍的价钱也不一定。

    所以,苗头就在那些,先期入住镇上的标段施工人员。柴占山从过年前就往这儿放人,时不时地来看看,终于守到了。

    听到此处,单勇笑了,笑着直竖大拇指道:“老柴,你搞地下工作还是有一套啊。确认吗?”

    “应该错不了,着那儿……”柴占山指着,三四台大机械到位了,平整了一块地,像是准备建临时居所,单勇道着:“这个季节要砖肯定供应不上,应该是建临时房吧,像这样的,有几家?”

    “不多,两三家,都还没挂出牌来,只是向村里临时征地了,价格很低,不过马上就会拉升起来的。”柴占山道,又走不远,遇到了两辆载着大型机械的重卡,单勇却是纳闷着道:“这官方为什么一直没消息呢?这都快动工了,总不能不吹嘘一番吧。”

    “我咨询了一下行内啊,像这种大型工程,前期的保密工作很严,不到招标完成,项目不会公布:特别是修路一类,他们的发布时间和工程施工到位时间是吻合的,为什么?就怕你地方上坐地起价,毕竟现在地方政府,差不多都是靠着卖地活呢。这都拦不住,就想啊,到时候修路一来几千人,这一线连生活用品消耗都是今天文数字。”柴占山道。

    单勇却是笑而未答,不过两人算是心里乐开花了,到了镇上,果如柴占山所说,本镇已经有数处租赁房屋住进了先遣队,一看那长得五湖四海样,说话天南地北音,不是修路的都不可能,更何况,柴占山露了个宝,这租赁房屋登记,他托人从派出所摸到底了,签合同的一方,不是“十一标小就是“监理”字样。

    数处看过,两人的欣喜之情却是更甚了,这个等了数月守株终于快网到兔子了,对于究竟能网到多大的兔子尚未敢下定论,归程中,柴占山不无窃喜地看着单勇,他在怀疑,这家伙脑子长了根歪筋,不过就是醋娘子收购水场的事,他是愣想到了这么远,此时虽然言之尚早,不过只要路开,赚钱已成定局。

    “单勇,我有点奇怪啊。”柴占山突然问。

    “奇怪什么?”单勇道。

    “我奇怪,有宋教授那么高风亮节的老师,就没把你感染点?这头刚高尚完,回头又在盘算挖人墙角,赚昧心钱,呵呵,我吧,一惯如此,你这角色转换的,不会有心理负担吧?”柴占山不无取笑地道,或许他稍有点担心,毕竟看得出单勇有点意志消沉。而且他总感觉单勇忠厚老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单勇笑了笑,啡笑,笑着道:“这并不冲突嘛,我多少捞一笔,然后再象征性地给希望工程啦、妇女儿童事业啦少捐点,那不就心理平衡了?成功人士都是这么干的……““再说了,这生意你就不抢,还没准便宜了那个贪腐份子。”

    看来宋教授并没有把这位学生感染成和他一样的高尚的人,柴占山笑了,放心了,翘着二郎腿哼哼着,得意地盘算着:“你说呀,单勇,咱们从什么地方开始?这单究竟赚多少,我还真期待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要看天意了,咱们毕竟无法触摸到上层操作,否则,搞个项目拿出来转包就赚翻了,人家挣钱靠好爹,咱们挣钱,只能靠拳头了。”单勇笑道。

    对于将来的事已经有所预知了,最底层,无非是抢着原材料供应,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原始的赚钱方式,当然也最直观,免不得以势压人,抢供应权。这事,两人都是不是外行,有把握了,柴占山只是兴奋地问着:“咱们那2万亩地,其实根本不用动了,取沙开石,那可都变成钱了。”

    “呵呵,还有一个赚钱方式,你没注意到。”单勇道。

    “什么?”毕占山道。

    “你回去对照一下咱们的牧场界限,七个牧场,自北而南,在地图上不可能划一条不拐弯的直线通过石城镇。”单勇笑道。

    “哦,也就是说,要修路,必须征咱们牧场的地。

    “对,所以也就有赔偿了。所以也就有,你干其他事的筹码了。”

    “那我们就有可能成为这条路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

    “不是有可能,是必须,我划出的七个牧场,直接就可以做挖沙、采石的场地,咱们的四证都办全了,等后面闻风而动的,他未必能办下证来:就办得下证来,他未必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找到合适的地方也未必能找到大量的劳力……”.”.就即便有人和咱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我们都有牧场征地的先机,这种情况下,要是还做不好,那咱们白混了。”单勇笑道。

    柴占山揣摩了良久,当时看似凌乱的布置,此时再看,却是细致而有条理,先以发展养殖业的名义征地,从镇里到县城到市里,一路绿灯;而另一手却在办采石采沙证,相反的两面,倒是先把资源是先握在手里了,就再不济,要点赔偿也够本了。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半晌评价了单勇句道:“呵呵,你个奸商。不但想材料钱,还想人家那赔偿款了。”

    “非法的事你都干多少了,合理合法的有什么不敢想?”单勇笑道,说得好不坦然。

    快到雁落坪时,单勇的电话响了,却是数日未联系的郑锦婵,也给了他一个确认的消息:潞太高速招标完成,即将奠基。

第36章 路开财来好乘便

    当一声声春雷乍响,当滚滚的车轮辗过冰河,当隆隆的机械犁破冻土,当山间谷地处处都树起了标段的大旗,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悄然向潞州这个最落后的地区袭来。

    “石城镇是连接晋冀豫三省枢纽地带,这里有过光荣的历史,曾是我们子弟兵抗击日寇的主要战场,不过在新时期这里落后了,坡大沟深,山高林密限制了这里的发展,至今为止,老区人民仍然生活在交通闭塞、靠天吃饭的落后环境里,这一切,要在我们手中改变了………”

    潞太高速的奠基仪式上,一位省***门的领导挥舞着手臂如是说。

    诚然,改变无处不在,当各式说不上名来的机械穿梭在二级路上,总引起过往行人愕然的围观,这个真没见过;当天南海北的筑路大军进驻石城镇一线,花花绿绿的大钞一摔,成箱的火腿肠、方便面、成片的大猪肉扛起就走,总在围观的眼光里能看到艳羡。人多消耗大,最早发展是粮油和副食业,年后的一个多月间,各式的粮油部、副食烟酒批发部雨后春笋般竖起了几十家,每天往石城镇集运的食品有数辆大卡。

    路开财来,谁也高兴,石灰场,全部预订;制砖厂,全部预订。连频临倒闭的小五金厂、粮加厂也因为筑路大军的到来起死回生了。从镇周边到乡村,三辆、四轮农用机械加上闲散劳力,也不再发愁找不到活干,沾着路每天怎么着也有百把十的进项,自个高兴,婆娘也乐呵。

    凡事总有两面性,挣钱乐呵的普通人恐怕想像不到修路的负面效应有多大,镇派出所可深有体会了,一个月涌来筑路工人两千多人,家属和跟着吃路来的暂住人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打架、偷钢材、撬箱偷油、甚至有把工程车车轮给偷扒走的,一个月的治安案件上升了百分之六百,县市紧急扩编,向石城镇中心派出所增加了一个五十人的协警队,专事护路事宜。不过依然是杯水车薪,两条高速路交叉建设,沿石城镇向外三十公里都有施工驻地,有这边打了架了的,撒丫子跑,两条腿就跑省外去了。

    所里的忙碌也比平时紧张了几倍,三月十五日,紧急召开的警务会议,所长高大全又和往常一般,点根烟,呲了下烟渍的大牙,就着大搪瓷缸喝一口泡得发黑的浓茶,烟夹在唇上,手指一敲桌子开始了:

    “同志们呐,要提高警惕啊,无数事实证明,经济发展和黄赌毒是同步滴,天南海北的糙爷们来了这么多,还别指望有啥事他们干不出来!?老刘,你的管区,老百姓老去人家标段偷钢管,告状都几回了啊……王东,你们棠梨乡,居然还和标段工人打群架,不就个小媳妇跟着工人跑了,这私奔了是生活作风问题,要破坏筑路,那可是政治问题啊……还有,各地都注意失足妇女问题啊,一下子这么几千糙爷们来了,那可是几千杆枪,难管得很呢……”

    这一说,下面各乡派出所、治安点的警察们眯着眼,吃吃地笑,高所长说话从来直来直去,这所指各地都有所耳闻,跟着修路,流莺那是全飞来了,各档次的都有。工地周边就有棚户区,连村里人都知道“十元一炮”,跟着去凑热闹。工地走到哪儿,那棚户就搬到哪儿,服务跟着紧着呢。别说乡下了,就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居然有潞州几个大户开了家叫“良家风情”的歌城,专事招待那些一个月挣大几千没地消费的爷们,据说生意相当火爆。这些倒是次要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不过打架偷东西破坏设备可是防不胜防,早把清闲惯了的乡警搞得焦头烂额了。

    “静一静,别当笑话听啊,这个不出事叫没事,出了事可就是大事,现在,全市、乃至全省,可都看着咱们呢。”高所长又抿了一口浓茶,撇撇嘴,叼着烟,拿着手里刚收到了文件,清清嗓子,保持着警容正色道着:

    “现在,我给大家传达一下县、市上级部门下发的,关于创建平安石城、为潞太高速保驾护航的传真电报,各所、治安点,要提高警惕,严防死守,坚决杜绝打架斗殴,强买强卖、车匪路霸以及盗窃破坏筑路设备一类的事件发生,特别是要防止出现**啊,上级要求,我们要充分发挥警民协同的优势,在筑路方和驻地居民间,要搭起一座连心桥………”

    念及此处,所长的嘴唇不自己撇了撇,整个是屁话,现在都急得跟红眼狼样,心能连一块么?

    文件精神刚开始传达,接警室的值班室摁响警报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所长保持着威仪没动,扯着嗓子直接喊:“谁乱摁警报。”

    “所长、高所长……”值班室的人奔出来了,也在扯着嗓子喊:“棠梨乡械斗了,村里治保主任报案说,去打架的有上百人了。”

    “妈的,太不给面子了。”高所长怒发冲冠,文件一扔,一捋袖子,直指在场开会人等,大声下命令道:“全体都有,出警棠梨乡,有一个给我抓回一个,有十个给我抓回五双来……不来点狠的,他们就不长记性。留下值班的,其他人全部到场。”

    趿趿踏踏的脚步,群警直冲门外,面包车,普桑,越野,各类刚配的警用装备一时用上了,一哄而出,十几辆,载着此镇的精锐警力以及新招的协警,直朝棠梨乡风驰电掣而来了…,‘…,

    棠梨乡不产梨,不但不产梨,还是个老产上访户的鬼地方,不过突然间这里荒山石头滩身价百倍了,工程队现金收沙收石子的牌子挂了一路,那可是从山上滩里挖回来就是钱,可突然间又发现这荒山和石头滩已经成了有主的了,说是个响马寨养殖场的,硬是圈走了离中心棠梨村不到十公里的滩地以及一片荒山,因为抢沙抢石子,都打了不止一架了,地头蛇和强龙,旗鼓相当。

    这里没有柏油路,只有失修的村路,到牧场全是刚铺的砂石路,一棵歪脖柳自然形成的乡界,几十名工人扛着锹镐、抄着粗木棍,叫叫嚷嚷走过,细细数来,足有六七十人之众,过了乡界再行不远,就是棠河两岸的挖沙滩地,看来今天要大干一场了。

    山上,跟来的棠梨村治保主任倒吸着凉气,除了一直想霸占那块滩地的外来一家工程队,还有村里不少闲汉,这六十七人的队伍能打成什么样子,主任心里可有谱,结果肯定是要超乎你想像,趴在一旁放哨的侄子小声问着:“叔,咋办?要干上去了。来不及了。”

    “我那知道咋办,派出所咋还不来?”治保主任心里有点慌了,当这主任是村选的,一年也就几百块补贴,典型的收入少责任大,出了事还一堆麻烦。急得他乱挠下巴腮,直滴咕报警都半个小时了,理论上应该来了。这帮人聚在工程队还是喝了顿酒才开拔的。

    “叔,这是不是咱们村长组织滴,你看前头,带头的是村长小舅娃。”放哨地小声道。

    治保定睛一瞧,果真是村长妻弟,其实就没有村长妻弟他也清楚,没有当地人撑腰,外来户牛逼不起来,一准是村长想染指,应了个外头合伙人的名,不过他甩手给了大侄一巴掌道着:“别乱说,这和村长有啥关系?”

    “肯定有啊,这地方都值钱了,村长都搭不上手,能不窝火么?一三轮车沙六十,一个劳力一天能拉七八车啊。”侄子悻悻然道。

    得,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别想捂着,治保干脆不搭茬了,不过看那气势汹汹而去的一队人,他这心里直晃悠,可不知道能干出多大事来,再不济,怕是他这治保一年几百的补偿也得拉倒了。

    正说着,侄子眼尖,一指远处,来了十几辆警车,这回的声势可大了,治保乐了,带着侄子直往山下跑,下山的时候堪堪和头辆警车照面了,棠梨乡派出所不敢怠慢,直把两人请到镇派出所的座车里,上车指着方向,高所长急促地问着,治保照实一五一十的答着,反正也不复杂,就是因为抢挖沙的地方,村里说村里的地盘,自家门口肯定硬气,可牧场养殖有乡、县、市里的批复,合理合法,谁也不让谁,早打了好几场了。

    “妈的,都是俩钱烧得。”高所长气咻咻评价了句,对着步话安排着:“各单位注意了啊,强调两点,第一点注意安全,要接上火了,就等他们打完再说;要没接上火,以劝说为主,千万别上手啊,甭回头拿一把医药费找我报销,所里经费还不足呢。第二点啊,今天估计人多,先想办法分成两方,最好别照面………我我我……****,真是没王法啦。”

    车拐过了路弯,所长不自然地骂起人来了,早干起来了,有位壮汉正举着镐,咚声砸着,响马寨养殖场的牌子四分五裂,又有几位合力把场外的抽水管子,砸了、剁了,饲料成型机,推了,外层粗木栅栏,蹬了,砸了。几十人像土匪进村了,就在成队的警车面前肆虐,对刺耳鸣起的警笛声根本充耳不闻。看着警车来,他们很自然地结成一团,和警车对恃上了。

    法不治众,众不惧法。

    这阵势连高所长也有点怵了,下车的时候,一手拽当地所长,一手拽着治保主任,直道着:“你们来,你们地头熟,你们先上,都你们辖区人。”

    “不是不是,所长,不光我们辖区的人,还有乡里驻扎的一个工程队的人。”棠梨乡的所长,有点怵地道。治保也附合着:“对,有一半是工程队的。”

    “哟?这是里应外合,欺负人家牧场是不是?”高所长听明白了,这下头的,肯定多少知道点,牧场就因为征地在先,成众的矢之了。

    乡派出所和治保,悻然一脸,当然知道点了,不过山高皇帝远,到了这穷乡僻壤,还不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厉害,乡所长小声道着:“咱乡工程队是四建下属的,来头也不小。早看中这块地方了。想买人家不卖。”

    “村里也想收回来,打了好几次,没讨到便宜,这不火了。”治保也附合了句。

    “哦,于是和村里穿上一条裤了啊……这都到眼前,怎么着,你们还准备不管是不是?”高所长好不生气,看看自己的队伍,全所除了值班全部出动,不过载来了三十多人,还有些混进协警队伍混饭的,甭指望他们能帮上忙,更何况一进村,这可就不是大沿帽说了算的地方,他一整警容,一挥手喊着:“跟我上,我看他们敢怎么着。”

    可没料到了平时老打哈哈的所长这时候挑大梁了,他一走,后面的人不好意思不跟着走,一眨眼这个警察方队直朝围着牧场叫骂的一干闲汉走来,到了人前。所长回头看看,那牧场后面井然有序,几幢简易房,两圈关牲口的大棚,看不到人,不过听乡派出所说,这帮人也不是善茬,一出来就是一群,工程队也吃过亏才组织了这么大阵势。他站到人前,堆着笑容喊着:

    “乡亲人,工人们,老小爷们……我是石城镇派出所所长高大全,有什么话好好说,打架斗殴是解决不了问题滴,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还是触犯法律滴,是要判刑滴……你们,你们那个村的,一看就不是石城老百姓,警告你们啊,敢在这里阄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高所长发现个人群的小个子鼓噪,不像本乡人说话。他揪着了,训上了,一听口音就是外地来的,来了这么多警察,眼看着事情要被弹压下去了,冷不丁人群里有人高喊着:“别听他的,警察收黑钱了,和养殖场穿一条裤。”

    “谁说的,站出来,当着我面说。”高所长脸红脖子粗,瞪着眼发飚了,却不料哎哟,左眼眶一疼,一捂,眼肿子,不知道谁拿石头蛋蛋干了一家伙,怒火中烧的所长失去理智了,直吼着:“妈的,反了天了,都抓起来。

    这一吼,忘了自己处在劣势。外围的民警有清醒的,赶紧往里挤,生怕所长吃亏,而一听所长这命令,闹事的也急了,人一乱,所长先倒霉,不知道多少拳头和脚丫往他身上招呼。往里挤的、往推的,有平时对警察就忿趁机出拳伸腿的,一时哎哟哦哦乱成一团,本来士气就弱,又是来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乡警在气势上可就输了一截,不过铐上了两个闹事的,己方的队员倒有七八个被摁地上的,此时又有人喊着:“兄弟们,看,咱们支援的来了。”

    这一喊,闹事者却是士气更甚,果见路拐弯车又来一辆工程车,车上载着一二十人,远远地呐喊着,闹事的可趁乱起哄了,不但把被铐的同伙抢回来了,而且还追着没武器的乡警乱跑乱打,被追上山的,被赶下河的,追得钻进警车发动车乱蹿的,一时乡警的队伍乱了,后来的车上到底识得厉害,下车揪着打得追得兴起,满嘴酒气的闲汉训着:“真你妈添乱,怎么打上警察啦?”

    “看他们不顺眼就揍呗。”那喝得有点晕乎的,糊里糊涂道着。

    这人一把把人撂倒了,踹了两脚,吼一嗓子招呼着,那四散的闹事人群居然又重新聚起来了,乡警见势不对,各驾着车后退了几百米,和家里联系上了,高所长捂着眼睛,看着这场面,直骂他妈一群法盲,无法无天了还,逮着非关两年劳教。

    可偏偏这地方他也知道,别说警察,就天王老子也没治,打完架四散一逃,想抓你得跨省。

    远远地,那群闹事的重聚起来,带头的不屑地瞥了后退的警察一眼,嗤笑道:“看见没,这地方警察也管逑不着……甭理他们。”

    他再回头时,看到了一米多高的细栅后的牲口圈,依着坡地而建,两大间简易房,乱成这样了,愣是没有看到有出来的人,他在狐疑着,头几次吃过亏了,第一次来十几个人,被揍回去了,第二次来三十多个人,谁知道又被揍回去了,还有人被摁着摁了一嘴驴粪。这一回老板下狠心了,和棠梨村结伙,足足来了上百人,总不能还输了吧。

    “听着,掀家什打人,千万别打死了,打跑就成。”

    “注意啊,西南方向,打完就走,过两个山头有车等你们,别说警察,警犬也追不上。”

    “村里老少爷们啊,干跑他们,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抄家伙……”

    看来是蓄谋已久,势在必得,镐锹当枪、揭竿为兵,百人队伍围着三十多米的开阔滩地,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箭在弦上,即将脱弦而出了。

    远处,高所长和手下紧急联系着县局、和乡镇政府,这帮照面过的家伙一半是外地人,一半是喝多了人,真干起来出多大的事,他可心里没谱了,奇怪了,乡里在推诿着、县局派防暴大队,不过到场需要一个多少小时,局长在电话上讲务必要控制事态。

    可这控制得了吗?远远地看人头攒动,棍棒林立,这一冲进去恐怕就是打砸抢一番,然后呼啸走人。知道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了,他转身找了个僻静地,拔着电话,接通时,他在轻声道着:“老柴,棠梨乡这个牧场出事了,有人打上门了……老哥我尽力了啊,连我都被打了。压住?压不住呀,来了有百把十号人了,你把谁惹了………”

    放下电话时,他看到了大战即将触发,他现在倒期待,这牧场里没有人。

    错了,有人,在人群即将接近养殖场几米的时候,场子里希律律一声,跑出来一匹白马,是从牲口圈后跑出来的,迎着寻恤的人群,骑马的人一勒缰绳,希律律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前蹄腾空,站定了,吓了这干爷们一跳。

    不过旋即众人愣了,然后笑了,然后是好多人放声大笑了……………

    潞州天方酒店,放下电话的柴占山愣了愣,回头看了眼背后站着的单勇和武子,作为牧场的经营方,正和另一方洽谈棠梨乡牧场的出售价格。对方的价格压得很死,淡到中途,就出这事了。

    笑了,对方也笑了,一位戴着眼镜的胖男子,笑得有点贱,旁边那位女人也在笑,打扮得挺俏,一看就让人想操那种,她笑着问柴占山道:“柴总,我们也知道您的名声,所以给了六十万的价格是个合理的价格,路上的生意不是谁也经营得了的。”

    其实这个价格已经不错了,当天承包下来连采沙手续也不过五六万,两个月已经翻了十倍了,柴占山甚至有点动心了,他在怀疑,是不棠梨乡出事,和这个叫五洲施工队的有关,否则不会这么巧,谈判中间出事,简直就是故意给你施压。

    他不确定地看了背后的单勇一眼,扮保镖的单勇轻轻摇了摇头,柴占山打着哈哈道:“价格嘛,有点低了,我们的牧场已经投资了几十万了,大牲口几十头,猪秧子放了也有四十多头,再过两天可就出栏了。都不用出乡里就是高价………你说我们这可是有点亏啊。”

    “要是牧场出点事,那您就占着这地盘也抵事啊。”那戴眼镜的胖子隐晦地说道,柴占山的眼色不好看了,笑着问:“许老板,那您说,我们能出什么事啊?”

    “比如有个什么影响经营的事,比如有个让人头疼的事什么的,我乱猜的啊,真要出个事什么的,对谁也不好不是?”许胖子的卸了眼镜,悠然地擦了擦,看那笃定的样子,柴占山差不多能确定是这家伙搞得鬼了,一手拿大棒一手拿协议,看你签是不签。

    柴占山又拿起了协议,像在细细斟酌,那两位,也不急,安安生生的等着,也许,功夫不在协议,而在协议之外,决定签与不签的关键,不在谈判桌上………

第37章 非独刁民能应变

    笑了,好多人笑了,先是惊讶地笑,然后是谑笑,再然后是乐不可支的狂笑。

    白马黑衣,剽悍体形,乍看冲击力如狂飚突至,可站定地看,长发挽着,胸前耸着,形虽剽悍,肤色却细。偏偏又像位女流。不对,就是女流,也不对,男人身架也是不容置疑的。半天才看清了,是女人男相。这可比娘娘腔太监样难让人接受多了,当头的那位,指着出来迎战的狂笑着:“我靠,这他妈是个娘们么?”

    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可偏偏皮肤显得细了,叱喝显得尖了,的的确确是个娘们,旁侧的一位大胡子糙爷们张着血盆大口狂笑着:“绝对是个母的,不信一会扒了瞧瞧。”

    “哈哈……没准是个长**的母的,两用。”又有人谑笑上了。

    一干人被突来的这位女人男相逗得笑得直打颠,几乎都忘了来意了,马上的史宝英早被气得三尸神暴跳,雷霆乍喝一句:“放肆。”声随鞭至,当头一个鞭花炸响,前排的几位缩头就躲,却不料刚缩头,又一个黑影而至,却是史宝英马上双手并用,一手鞭,一手绳,那绳子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当头这位的脑袋套,一套,恰恰套进了脖子,套下了肩膀,那人一挣扎,却不料史宝英又是乍喝马声,马蹄一动,那人像被拉破车,不由自主地随着走。

    放驴出身的匪村娘,套人可不比套驴脑袋难多少。

    不是走,被拖走了。擒贼先擒王,谁也想到百人面前一个女人还敢动手还直接拖走了带头的。

    后面的急了,抄着家伙上抢人,可没料到这男人婆比看上还凶悍,马上套人,拖着就走被拖的连骂带叱,越狠人家拖得越狠,刹那成了惨嚎。一时间,随着史宝英的马上,一群张牙舞爪舞枪弄棍的狂喊着追上来,前面被拖的已经走不成了,左一晃右一颠,在地上拖起了好大片尘土惊恐加惧怕失声地叫喊着。

    就在堪堪要追上的片刻,史宝英回头一瞥追兵,一扬鞭子甩响了鞭花大喊着:“放水!”

    一喊,追来的众人才发现已经追进场子里了,是一个钢化板围着窄巷,正惊惧不知道什么埋伏,头上咣当巨响,站着几位狞笑的大汉手握着胳膊粗的水管,电机一响,刷刷刷黄白水链没头没脑冲向众人。

    “啊,**,什么东西?”

    “臭死了。”

    “呸,操……”

    “真你妈恶心……呸呸呸……”

    不知道什么东西刹那间瓦解了追兵的士气,从头到脚灌了一身,跑在前面的还喷了一嘴不迭地吐着,黄黄的、白白的、黏黏的,倒也不是特别是臭,就是有一股酸臭味,黏得人难受,有人已经气得隔着老远向上面喷水的扔棍子不过上面的轻松,喷口一抬马上喷倒几个。

    追兵乱成一团了。此时,上面有人叫喊着:“下面的听着,给你们一分钟,有多远滚多远,再不滚,爷们可要开荤了。”

    这话喊着中气十足,悍勇千分,下面也是群不信邪的爷们,这他妈火大的,有人带头喊着:“砸了狗的,妈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他们人不多,冲进去。”又有人在悍不畏死的狂嚣了,后面有警龘察,此时反倒是保障了,怎么着,总不至于他们还当着面杀人吧,别说杀人,就是有武器也未必敢用,打架倒无所谓了。

    这一鼓噪,应者更甚,操着家伙朝着活动板房咚咚砸着,还有的在找着入口,准备直接入室对决。上面喊话的,不屑地看了眼,道了句:“不知死活。”

    说着,停了喷料,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只待下面打砸的火气冒得差不多了,一扔烟头吼了句:“放狗。”

    一说放狗,把下面对恃的吓了一跳,随即这快被推倒的活动板轰然一声,被里面的人拉走了,打砸的眼神一凛,还真怕放狗出来,却不料活动板房后,黑压压带着花色,一群唠唠哼哼的猪仔,一瞬间把这群人又给气笑了。

    **,这是群神经病。被喷的肇事人群,又哭笑不得了。

    不对,猪娃们也乐了,圆圆的鼻子颤着,两眼放光着,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它们兴喜若狂的事一样,嗷声,哗哗哗往外冲,这干操家伙的可没料到要面对的是一群猪,一下子傻了,那群猪可不傻,直冲上来,朝着前头那人的脚喀嚓就咬上了,这人嗷一声,呼咚栽倒,马上被一群猪围攻,哼哼拱的、臭烘烘的嘴吮着,这人吓得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后面的还没反应过来,早有人被咬了裤角、啃了脚后跟,还有特立独行的猪,专朝人的下三路拱,退到门口时,一头夏约克大肥猪瞅着一位鼓鼓的臀部喀嚓张嘴,那人奔跑不迭,一下子像失了重心,先后仰,后前跑,惨呼一声:啊,猪大爷哎,别咬……晚了,裤子被猪爷叼着了,哧啦一声,他光个屁股从坡上滚下来了。

    远远地看着群猪战法盲的现场,有的小乡警吓得手指咬在嘴里了,愕然地道着:“这这……这还是猪吗?”

    “咋不是猪,兔子急了还咬人涅,猪咬人有啥稀罕。”

    高所长不屑地道,不过他看得也是心里怵然,这几十头猪,愣是把百把十名壮汉追得满地乱窜,钻在灌木丛的,呼咚声跳下河了,手脚并用往山上爬的,看得他懵头懵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你说今天该是**?还是群猪事件?

    笑了,柴占山突然笑了,在草草看了一遍后,突然笑了这位传说中的黑涩会分子还是恋有亲和力的,一直等消息的许胖子讨好地问道:“怎么样?柴老板,这条件够优厚了吧?”

    “还可以吧,不过离我的心理价位还差了点。”柴占山道。

    “那柴总您说个价,只要不是很过份我们现在就可以敲定。”那女人发言了,给了个媚眼,这女人姓薛,叫玉音,说话后音有点嗲,单勇看那样笑了,这嗲可发错地方了,和柴占山相交这么长时间,难得他对那个女人有那点意思,要相比之下,这位可比会所的李玫莲差远了。

    柴占山笑了笑,协议一扔,口气很平和地道着:“本来我的心理价位也就这么高,不过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圈到手里,那就无形间要抬高我的心理价位了。我现在甚至怀疑,不是那地方埋了个金矿吧,要不不至于一个月找我八回事啊。”

    这个简单的判断让对方两位愕然了一下下,当局者迷,说起来还真是找人家的次数不少,搁谁手里谁也知道奇货可居了,那位姓许的胖子,笑容可掬地接着话茬道:“当然有金矿,不过看谁开采了,据我们所知,柴总主攻的是娱乐业,总不至于对混凝土也精通吧?而且这个投入也不能百把十万能顶用的。”

    “不会可以学嘛,要不这样,我把使用权买给你,连采沙手续也卖给你,省得你们再忙乎着找关系花闲钱?”柴占山异样地道,像全要放手。

    许胖子和薛美人又是万分愕然地道着:“好啊,您开价?”

    要那样的,可是意外收获了。

    “就这个价位,一年价,一次十年。”柴占山好无辜的表情,似乎给了个白菜价。

    武子和单勇忍不住要笑了,这开到六百万了,怕是就等着生意黄了,对方被增加了十倍的价格噎得直凸眼,那许胖子好容易咽下一口恶气,憋着道着:“柴老板,我们也是替人办事,要是真闹到不可开交,对您一定没好处……我真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些事还是坐在这儿解决了的好。”

    “是啊,你在其他地方,也解决不了啊,比如你就雇上百把十人,也解决不了呀?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业余水平的在挑战专业人士?”柴占山道,亮明了。

    那两位,被柴占山这么直白说愕然了,不过愕然一下之后,知趣地闭嘴了。柴占山笑了笑道:“如果同意,我们继续,如果谈不成,两位请便,让能当了家的来,……如果想等外面的消息,我不介意陪二位稍等,您二位包括您的老板一定会失望的,那儿是个陷阱,你就送一千人,也填不平。”

    这说得轻描淡写的,再看那两位剽悍的跟班同样是谑笑一脸,这由不得两人不重视了,弱弱地对视了一眼,还真不想不出,会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群猪事件,发展到白热化了………

    一群猪追着打龘砸抢的闹事人群,顷刻间土崩瓦解的队伍四处都是,远远乡警们还傻看着,再往下就喜庆了,有几位呼咚咚跳河里的,一个猛子扎水里,再起来时,哟,没事了,那猪们不追他们了,在河跟前滋吧滋吧喝着脏水呢,这一发现被人尖叫着传出来了,于是有更多的人,扑通扑通扑通全跳河里了,齐腰深的水,初春的冷,把不少人激得啊欠啊欠乱喷。就这得性,怕是跑不远了。

    岸上的,三位钻在灌木丛中,顾着屁股顾不住头,顾住头,又顾不住屁股了,四五头年轻猪,直拱着那灌木丛里露着的屁股大喊的两位,后面是猪,前面是荆棘丛,还真叫进退维谷,好在那猪们就是舔,你要不动,它倒也不造次,就是舔得那哥们心里犯怵,生怕那大嘴朝肉厚膘厚的臀来一嘴。

    有哥们战战兢兢说了,这是玩得最心惊肉跳的一次毒龙。

    尚有十几位腿脚慢的被群猪追着,哼哧哼哧就往腿上啃,啃不着,火了,两三头大公猪一甩大圆脑袋,勇往直前的就拱上来了,结果总是猝不及防的悍爷被拱个四脚朝天,然后就是几张圆鼓鼓的猪嘴凑上了哼哼着,舔一会儿、啃两嘴、咬着衣服乱撕扯,不少来不及奔到河里的,衣衫褴缕,像被强暴了一般。

    而牧场里此时有人了,都站在二层活动板房上看笑话。

    “抓人……全部给我抓回来,小样,敢袭警……铐上铐上,两人一铐,全部抽了皮带。”

    高所长看肇事人和落了下风,不介意落井下石了,指挥着乡警上手了,这干吃瘪了的乡警刚挨过打,这会也不客气了,连追带摁,反铐、抽皮带鞋带,铐子不够,就用皮带捆着,四散着往回捉惊魂未定的人,除了几个腿脚特别快跑上山的,倒往回捉了几十人。

    “所长,这个……就是他打你。”有位小乡警巴结领龘导了,拽着着裤子被撕了的爷们。高所长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脚,训斥着:“蹲好……妈的,就这水平,一百人阄不过几十头猪,还他妈出来闹事。”

    “所长,所长,你看,……”又有位乡警示意着高所长,高所一回头,愣了下。

    牧场口子上,又有位长相丑陋的汉子在扯着嗓唠唠嘟嘟喊着什么,像猪语一般,那群猪仿佛听到了召唤,都往他身边聚去,跟着又有人推着手推车,半卸着车上的东西,像是饲料,边卸边走,拉了长长的一条饲料路,群猪哼哼哧哧抢食着,慢慢地,次序井然地回了牧场。偶而有一两头桀骜不驯的,那丑汉吼着,捡拾上一两块石头,连扔带唬,跑在群外的猪总是一闪身,老老实实地往牧场里跑。

    “哇,这训练得比防暴队还管用啊。”有位乡警感叹道。

    “一会防暴队来别说这话啊?”有人警告道。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废话,你不是说人家防暴队不如猪嘛。”

    “哈哈……今儿还多亏了猪队,防暴队来还真不行。”

    一干乡警乐了,高所长喝斥了句,果真下令不许胡说,以免伤了同志感情,正清点着捕获人数,牧场里人出来了,牵马的丑汉,马后拴着那位带头的,垂头丧气,直牵到乡警们不远处,那人一解拴绳,朝着拴着人背后一踹,这人像破沙包一样,不由自主晃着走了好远,扑通声栽在乡警们面前,送人呼哨一声,飞上马,往牧场里回去了。

    高所长有点愣了,这被抓的汉子少说也有百把十斤,那把他踢得乱跑的那人的腿劲有多大,想想就恐怖了,怨不得上门打架的来这么多人,他心里嘀咕,这老柴也不知道搁那儿找的这群土匪,出手这么黑,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牧场里面还有多少人。

    清点人数,实抓五十三人,跑了的不知道有多少,警车围了个大圈,黑压压地窝了一片,等后来平息事端的防暴中队赶到事发现场,实在没法相信,平时吊儿郎当的乡警,怎么着能抓住这五十多名肇事者,真实的经过瞒不住,很快传遍了。

    不过听还不如不听,更不信了………

    柴占山放下了电话,表情未变。

    对方也放下了电话,表情却是大变。从来时的眼高于顶,变得惊惧不已了。

    “看来,两位是不是应该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实力了?”柴占山把协议摁着,一推,刷声推回去了,他笑着起身道:“或者,是不是得忙着善后了?你们远道而来,组织这么多人不容易,吃喝开销,报酬,医药费,再加上给地方的打点,这六十万勉强够了。不用买牧场了,先教教学费吧。”

    他转身,迈步,两位背后伺立的肃穆地跟在他背后,出门时,单勇和武子庄重地戴上了墨镜,这派玩得足了,走不远,后面那两位追出来了,许胖子紧张急促地道着:“柴老板,稍等,我们老板明天到潞州,方便的话,想请您共进午餐。

    “好啊,如果明天有空,一定去。”柴占山脚步不停,随意道了句。

    薛美人又要往上凑,单勇一伸胳膊,拦下了,示意着和老把保持距离,那薛美人也不介意,笑着道:“我亲自去接您。”

    “呵呵……不敢劳您大驾,到时候再说,我们下午和几个标段还有事谈,明天有空一定来。”柴占山笑着道。许胖子赶紧地摁着电梯,电梯到时,柴占山进去了,两位保镖伺立在门口堵着,此时,就显得再做作对方也不敢小觑了,笑脸恭送着。

    电梯走时,许胖子长嘘一口气,那薛美人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咱们老板要邀请他。”

    “咱们全军覆没,还没咬伤了十几个人……现在被警龘察抓走了,老板说麻烦了。咱们来潞州第一脚就踢铁板上了。”许胖子凛然道着。这下子却是听得许美人纳闷了,跟着五洲数年,每到一地,未开工之前总是收买点地方势力,然后工程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就即便有打打闹阄的事,也难不得五洲这位神通广大的老板,这低头示好可是头一回,她讶异地小声问着:“老板不是请了几个厉害角色吗?不是棠梨村的也支持么?怎么会这样?他们有多少人?”

    “人不多。不过猪多。”许胖子凛然道,看把薛美人说懵了,他又加了句:“他们放猪咬人,你信不?”

    愣了,两人愣眼相对,没亲眼见过,其实连许胖子本人都不信,这潞州真是邪性了,听说了上党刁民多,谁可知道刁猪也多。

    出了门厅,柴占山回头看了单勇和武子一眼,他笑着问:“你俩戴墨镜,我怎么看怎么别扭?”

    “呵呵,单勇说了,不戴不像黑涩会。”武子笑着道。到了车前,一人开车,一人开车门,把柴占山请上车,等上车坐定,这架势却是没了,柴占山笑着问:“喂喂,单勇,棠梨那儿究竟怎么回事?怎么高所长说,这一群猪奔出来咬人了?我说你怎么不同意增派人手,敢情是训练了一群战猪?”

    “那还用训练吗?晚上喂食,八成饱,白天饿着它,谁敢冲击咱们的牧场,直接是给他喷饲料浆,你想啊,那么一群饿极了的猪,看见人身上都是吃的,会发生什么情况?”单勇道,这一说,其他两位笑翻了,伏在方向盘上笑了良久,武子再发动着车,前行上路,还是笑声不断。

    柴占山半晌才回过神来,追问着单勇道着:“这个牧场我看六十万打不住了,我现在就是有点闹不明白,怎么这群人猴急得非要抢到手?”

    “本来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是五洲追这么急,我就有点明白了,他们是做混凝土工程的,你想,最需要的什么?”

    “沙。”

    “不对。”

    “什么?”

    “山上那片石灰岩。”

    “怎么?他们想就地建水泥厂?”

    “很有可能。这条路工期三十八个月,要建一个水泥厂,工期有六个月就够,就地取材,现做现卖,材料、水源、人工,都现成的,就是来晚了一步。”

    “那他们没必要抢这么凶呀?”

    “错了,还应该比这更凶,要知道真实意图,那他们的前期投入就大了。如果隐藏着真实意图,低价先把资源地圈到手里,之后他们不管售沙售石还是做水泥,都会节省很大一笔开支。”

    单勇侃侃道,这段时间全泡在和各监理、标段、修路指挥部打交道里了,了解的也不少,柴占山听到此处笑了,这资源地,现在圈在自己手里了,那可是奇货可居了,看来除了占地赔偿,又有新的亮点,不过利润越大,危险信号也越强,他接口道:“那就得更慎重对待,他们背后没准是那个大企业,要真甩个几千万上亿投资,从上往下压,正龘府敢出尔反尔,把咱们赶走。”

    “所以,现在该到亮底的时候,把咱们的关系网也全部动起来,不到合适的价位,不放手。”单勇道。

    这其中的关系柴占山也略知一二,张卫华他爹、盖庭甲的两个爹,再加上雷大鹏他爹也算一个,当然,还包括他自己经营的官面关系,这场明里暗里的角逐,看来要越来越激烈了………

第38章 不是良善有善举

    交通闭塞的地方有个好处,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能给你捂进裤裆里遮住羞。

    官僚机关也有个好处,就是出了再蛋疼的事,也能给你说圆了不露丑。

    群猪事件数小时后向县、市上一级主管部门的汇报是:因五洲工程多名工人酒后滋事,与当地棠梨乡牧场发生冲突,镇派出所及时出警,迅速控制了局面,此事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派出所这单位,一旦出现“进一步调查”这的字样,一般都是罚款没到位,或者关系没走通的代名词,像这类只够得上治拘的案件,可大可小,可硬可软,这个时候就看谁的动作快,幅度大,能让法律的天平倾斜了。不出意外的是五洲工程公司,在防暴中队把嫌疑人全部提回镇中心派出所时,公关就已经到位,不知道那儿的电话去了市政府、到了市公安局、直接从内部压到镇派出所,前后询问时间不到一个小时,高所长下令:放人。

    不放不行,这条高速路承载着很重的政治责任,这顶大帽压谁,谁也害怕。

    放得是工程队的人,于是那群一块跟着打架的村民傻眼了,眼看着工程队这帮中午还在一块喝的,得意洋洋出了拘留处,上了工程队租的大巴车,扬长而去。于是棠梨村的村民有人对民警发牢骚了:“喂,一块打架的,怎么放了他们不放我们。”

    “人家交罚款,一人两千,已经通知你们村里了,交了罚款,你也能走。”一位派出所民警道。

    这话直击要害,噎得年收入也就这么点的村民不敢吭声了。

    “知道不,现在打架不是打拳涅,是打钱呐。没钱你打什么架?”民警又来一句,把年收入都这么多的村民,全说愣了。

    拘留处窗口外,一头看工程队工人大摇大摆走,一头看看这些桀骜不驯的村民,指导员知道所长有意庇袒牧场和工程处,可这事办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他悄然地上了楼,若有所思地走着,刚从医院回来,今儿发生的事实在让他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站到所长办的门口时,他听到了所长在电话里和谁通着话,应该是县里的领导,满口应承已经放人了,等放下电话,他才敲响了门,进门时,高所长如逢救星招着手:“来来,王指导,我正准备找你,你说这事办得,一捅那头都是马蜂窝,搞得我两头为难……”

    “高所,你把棠梨村这些人拘着,也是马蜂窝。三头为难。”指导员小声道。

    高所不悦了,不屑地道:“他还敢怎的?去人家牧场闹事不是一回了。这次不收拾几个,就他妈不长记性。”

    “我觉得这事,还是慎重处理得好。”指导员道,看所长盯他,他解释道:“我刚从医院回来,伤的倒不重,被啃了脚后跟的几个′有个脚前掌骨折,还有几个屁股、腿上挨了几嘴的………他们脱下的脏衣服我拿去给咱们镇上的兽医站瞧了瞧,我就觉得人可能结伙犯事,这猪不可能结伙咬人吧?”

    “结果呢?”所长好奇地问,这个问题,他还没解决呢。

    “是泡了饲料精的……第一,那牧场养殖刚开始,全是没阉过的种猪,脾性野;第二,万一要是他们有意饿着猪,等出事故意把这饲料喷到肇事者身上,引得猪去咬人,这性质可就有点严重了……”指导员解释道。

    “可……”所长瞪着眼,想了想回道:“你说的这个,没法证实呀?兴许是人家正在喂猪,他们去捣乱了。”

    “没准备去证实,但这事最好处理妥当,这几家都不是善茬,今天能放猪,明天谁敢保证不放大牲口出来?还有棠梨村的,要这回吃了个大亏,谁敢保证他们不再去滋事。还有,工程队这拔,损兵折将又赔了这么多钱,他们能善罢甘休么?”指导员道,果真考虑得很长远。

    这下子,把高所长难住了,想来想去,那是无计可施,这动脑筋可不是长项,他想得反倒把旧伤想起来了,捂着眼睛,气哼哼地道着:“王指导,我也想呀,我巴不得什么事没有,你不知道有多难,人还没回所里,说情的就来了一大堆,那头咱们也扛不住呀。”

    “那就不必扛呀?”指导员笑道。

    “什么意思?”所长问。

    “既然放了工程队的,那扣棠梨村的干什么?反正这事都想捂着,那咱们何必招惹乡里乡亲的。”指导员道。

    所长一听愣了下,明白指导员的意思了,他笑了。

    这位指导员是本乡本土的乡警一路干上来的,平时多少就护着这些小错不断的村民,这倒也不是坏事,最起码群众基础相当好,看来委婉地来帮腔来了。

    一笑两人都明白了,指导员又补充道:“今年所里的变化很大啊,车多配了七八辆,经费充足了,罚款比往年增长了几倍,不是咱们的办案水平有多高了,而是环境变化大了……其实咱们即便就什么都不作为,也会达到这个水平的。他们阄就闹呗,还不是给咱们增加经费?别说没出什么事,就出点事我想上头也能理解,大发展时期,免不了案发率要破纪录的。”

    高所长眯着那只被打得青肿的眼,就这只眼,多罚了肇事的五千块,工程处私下也没少出血,说起来这些人还真是衣食父母,他斟酌了片刻,摆手道着:“这个我知道了,等他们村里来人吧,罚款可以不交,可教育不能免了,我也知道村里讨个生活不容易,可不能老是这方式不是?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牵头,好好把这帮法盲教育教育。”

    “哎,好,我来办,一定让他们村长专程来所里上一堂法制课。”指导员就着所长的话头,接下来了。他起身显得有点喜悦地告辞,后头的所长摇了摇头,其实那帮穷村民,他也没指望榨出多少油水来。

    不料刚坐定,指导员又去而复返,一脸诧异,所长问着怎么了,指导员奇也怪哉地小声道:

    “邪了,有人来替棠梨村的交罚款领人来了。放不放?”

    这好事怎么可能不放,所长眼睛睁大了,马上道着:“放呗,关上几天不还得放?搭伙食费呢。”

    似乎有人来倒出乎指导员的预料了,他傻愣着所长又问:“怎么了?对呀?谁来给他们交罚款?”

    “牧场的,你说奇怪不?”指导员好不邪门地道。

    所长一惊,站起身来,奔到窗口时,正看到了和工程队的同等待遇来接人的,也是一辆大巴,后面还停着那辆他见得很多的次的悍马,这下子还真让他看不明白了,不过很快他又明白了,这回真要皆大欢喜了。

    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从案发到解决不到八个小时,下午光景抓回来的一干人在各方的努力下,又给全部放了,此事仅限制在镇里解决根本没有惊动市里和高速指挥部,尽管大家都知道。

    从镇中心到棠梨乡二十七公里,从乡到村还有十一公里,数年的村通工程那条一辆宽小路早破旧的不成样子了,车行行驶在上面磕磕绊绊的,也就是越野和悍马这类车跑得顺两辆车一前一后,悍马在前越野在后,行驶了一个多少小时,一处低洼的地方看到了新建的工程处,在这个两山夹峙的地方将要建一座高速路桥,柴占山忍不住伸头多看了这位既是对手、又是财神的五洲工程公司几眼,他回头问着单勇道:“光这座路桥得投资几个亿吧。”

    “差不多,两个多亿,这是先头队伍,这座路桥的工期是十三个月,从下个月算起的,出了三月份春寒一过,他们就要开工,现在主要是备料。”单勇道。

    “那这个人挺有眼光的啊,应该和你一样,做过地质考察,这地方表面上看运输配料成本都高,可万一疏通其中的关节后,全部可以就地取材,只要在村东南打通那座遂道,就可以把牧场和二级路连起来,就你说的,就地解决水泥问题,都能干几年不倒。”柴占山道。

    “他光注意地理条件,忽视人文因素了。”单勇笑道。听到这句,柴占山知道是说村里人的事,这事办得让人不理解了,最起码武子不理解了,边驾着车边问着:“单勇,我咋觉得咱们有点贱了,人家上门打咱们,咱们回头还花钱赎人家。”

    单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心思老柴理解,老柴笑着道:“武子呀,亏你还当过兵,知道当年晋东南一带的八路军开辟根据地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吗?”

    “干什么?”武子不懂了。

    “收买人心。”柴占山回头,和单勇相视一笑,两人的默契越来越多了。

    车行驶得快了,从谷地驶向一片水冲积的丘陵地,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大村落,这村子里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旧貌,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悍马直驶村中,在一座两层土木结构的旧式小楼前停住了,后面下车的却是史保全,带着村里的会计和史宝英,这村长府邸让史老头大摇其头,实在寒酸了点,面层是砖,阴面全是土夯,村长要这么穷,村民们,就别提了。

    院子里人听到动静了,正为派出所通知发愁的村长候致富出门来看时,第一看瞧到了那辆让他很犯病的悍马车,张口就咬牙切齿地骂着:“你王八蛋放猪咬我们村里人,你还敢来?就你那牧场啊,信不信老子带人放把火烧逑了你。”

    人穷志短,可脾气见长,这位候村长从来就没待见过牛逼哄哄的柴占山,而且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架势就要喊人呢,不过碍于村长好歹是个长,不能输了面子,怒目而视着,柴占山笑了笑道:“候村长,不是我找你,是个同级干部找你。”

    “谁找也不行,这事我们跟你没完。”候村长叫嚣道。

    基层干部讲什么也成,别讲理,柴占山笑笑道:“谁说要完了,这才开始呢。”

    这话把村长噎得,自知也输人一筹正要反击,史保全进门了,这一看,两人各自愣了下,年岁相当,不过史老头马靴兽皮,满脸虬髯,比候村长一脸褶子加佝偻腰的旧社会长相可威武多了一愣之下,史保全朗声道:“驴园,史家村,不知道候村长去过没有?”

    “那……那是亿元村,我听说过。”候村长一下子凛然起敬了,潞州想不知道这个地方都难。

    “我是村长史保全,认识一下,这是我闺女宝英。”史保全一伸手,颇有江湖能折服人的那种豪气,候村长机械地,不无紧张地握了手,老史笑着道:“老候,不打不相识啊你可不够意思啊,我闺女在这儿开个小牧场,你就带人欺负她是吧?”

    “哦哟史老爷子,我们前后可伤了十几个人了,谁也没说是史家村的。”候村长有苦难言了,这要是匪村来的可惹不起了,那个刁民村有几千户,比棠梨大十倍不止而且是一个姓,谁也知道惹这种大姓村的后果是什么。

    “那现在知道,还打不打?我们可是靠拳头起家的啊。跟武警都干过。”史保全哈哈大笑着道,这话说得候村长尴尬一脸,摇着头,直摆手道着:“算了算了,俺们认栽了,打不过还躲不起。”

    “这就不对啦,要么打到底,要么一块干到底,半路跑了,别人可就当你村长怂蛋了啊。”

    “就不当也是怂蛋了,我们村的可到那都受人欺负,这不,派出所都把村里人扣着不放了。”

    史保全荤素不忌,净是些乡间俚语糙话,不过还就这些话能把候村长别着,别得老头面红耳赤,好大会憋不出句话来,软软地回敬的,肯定还有心结。说话时间后面的大巴驶进村了,史保全一拍老头肩膀揽着道:“走,发愁个啥呢,进派出所那群娃娃,我都给你带回来了,告诉你啊,敢打架敢上手的,都是好后生。以后村里还全指着他们呢。”

    机械地被揽到院外,大巴一停,换了衣服,呼啦啦奔下车来的后生们,一看牧场的和村长在一块,以为是协调解决了,否则不会还坐这么高级的车回来,而且不少人骂骂咧咧,这工程队的真他妈不够意思,把结伙去的,把村里人扔到所出所长他们倒先走了。

    当看到史宝英时,村里吃过亏的,都吓了一跳,不过再看一伙来人都围着自家村长,这胆大子了,而且对组织事情的村长多有敬畏,毕竟能拿起而且处理得了的领头才才让人放心不是。

    候村长这时候发了点威,一挥手道着:“看啥看,都滚,以后谁也不许去牧场闹事。”

    一嗓子吼,把一干心腹轰走了,回头却握着老史的手道着:“谢谢啊,史老哥,谢谢啊,冲老哥你把事办成这样,我都没脸见你啦……没办法,咱这地方就是穷啊,比不得史家村有畜牧业,也就想挖点沙石给工程队打点零工,你放心,以后村里谁要去牧场,我打折他的腿。”

    “不对,你这村里,我还准备都拉到牧场上。”史保笑道,进入正题了。

    单勇和柴占山也笑了,会心地笑,先打服再折服,不怕他不服。这笑被史宝英发现了,她也在笑,抿着嘴笑着,有点羞怯地看了单勇一眼,而这个笑,又被柴占山发现了,于是柴占山惊讶地看了史宝英,又看看单勇,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然后他心里笑得更厉害了。

    就候村长愣了,史保全揽着老头道着:“棠梨乡往南,三十多里地,还有一个牧场,知道不。”

    “知道,也是你们……”

    “对,是我们搞得,准备马上开工,撒草籽,种苜宿草,还得打围栏,这得百把十号人,工程全给你,干不干?知道大家手里不宽裕,先给工钱也成,你放心,史家村人仗义,一毛钱也不会拖欠你们。”

    候村长心里一悬,一种好幸福的感觉,这工程可要解决百把十号劳力问题,和春耕也不冲突,不高兴是假的。

    还没答应,史保全又道着:“我劝你呀,老弟,别把修路当回事,三天两晌人家走了,你们还得在这儿讨生活呢,想挣钱这门路多得很,牧场养驴、猪,全是放养,你抽一部分人给我养,三个月一茬猪、七个月一茬驴,你算算,养一两千头,得多少钱……对了,种猪都成型啦,你们这些个婆娘们,你统计一下,想养的,我们提供秧苗,回收肉猪肉驹……两年下来,你村要是全翻不成新房,你把史保全脑袋揪了下锅取肉。”

    这剽悍得,可把候村长给感激坏了,嘴唇得啵着,手握着,生怕走了财神一般,这这这……得啵了半天,迸了句:这是真滴!?

    “真的,候老弟,我其实还指着你你老弟帮忙呢,我缺人手啊,咱们那么大牧场,可荒着呢,养好啦,那是一辈子半辈子的好日子啊,你说是不?”史保全很诚恳地道。

    “是是是……那那……别走啦,搁这儿吃晚饭……”候村长省悟过来了,拉着史保全死活不让走了,喊着众人,嚷着婆娘,这婆娘又嚷着村里几家相好近邻,这倒好,屁大点的村,村长揽外活的消息一下子被婆娘们当喇叭给广播了个通透,眼中钉立马成了座上客了,杀鸡宰羊,大锅蒸馍,一提劣白酒上桌,天擦黑的时候,村长大院里电灯加火把,照了个通亮,村里闻讯来的人凑热阄的不少,吆五喝六的猜拳声,甚是大声。

    吃喝间这事就定下来了,史家村的会计就是来办这事来了,酒喝了一半,棠梨村的会计早把花名册搞了一本,画圈的是报名的,有一少半人。想要种驹养殖的倒不少,候村长还怕史保全嫌多,却不料亿元村来的就是豪气,赌村长灌了三碗酒,村长一饮而尽,这算是对脾气了,这事就算定了。

    主宾是史家村这几位,单勇三个人也没闲着,应场碰杯喝了不少,这顿喝得却是痛快,柴占山想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总是心里偷着乐,七个牧场到现在能看到现实利益的不过两个,今天这个动作,不但把报废的用上了,而且拉走了棠梨乡的劳力,等到这个工程处反应过来,怕是他们想花大价钱收沙收石头都没地方买去。这兴奋得,他多次找机会跟单勇说话,都没找到,原因是史宝英酒场上捉弄单勇一般,和单勇将着喝,唆着村里人也将着单勇喝,看两人喝得也旗鼓相当吧,不过半路就显出高低来了,史宝英谈笑自若,而单勇舌头就有点大了。众人对史宝英的景仰可要赛过单勇了,不时了取笑爷们不如娘们,史宝英这时候可坦然受之了。

    柴占山心里又在笑了,他在私下描绘着,要是这两人成一对,潞州可要无敌了。每每所见史宝英那种不善隐藏的欣赏眼神,总让他忍不住窃笑,怪不得单勇说话这么好使,一句话,宝英就来棠梨牧场坐镇来了,两人的关系发展到多深了,实在让柴占山兴趣大增。

    酒到了后半场,候村长先被放倒了,下午还打架的小舅子和会计应场了,又过一会儿,单勇也做了呕吐动作,快不行了,离座往外跑,武子要奔出去瞧瞧,却不料被人摁住了,是史宝英,她没事似的道着:“没事,我看看去,你们喝着。”

    说话间,也像酒力不甚,离座起来了,武子刚担心这位,又有手把他摁住了,是微微笑着柴占山,掩饰似地和武子碰上杯了,谁也没发现这几个小动作。

    不过柴占山笑着往院外看了一眼,心里有点担心,单勇这哥们,是不是节操难保了………

第39章 本非此意错会意

    奔出了院子,沿村路往下奔了十数米,倚着棵刚出叶子的矮苹果树,蹲在不知谁家的地塄上,单勇把憋在嘴里的一口酒喷出来,不过却并不像呕吐,不但不呕,而且长舒了一口气,像逃出生天了似的。

    自打在史家村被灌醉一回,他见了这种不要命的酒场就怵,久练成精,早有应对之策了,弓着身,解了几颗扣子,从怀里掏出毛巾来,一拧,滴滴答答流了好大一股,浓重的酒味传出来了,他笑了,这是上酒场千杯不醉的秘决,喝是喝,不过是偷往脖子里灌,偷灌不进去,就往顺着嘴角往下流,反正最后的归宿都在怀里的毛巾里。

    这办法有点负作用,里外衣服湿了一片,随时得处理,否则得顺流下去。不过总比灌肚子强上不少,他得意地拧干,把毛巾晾了晾,这是下车看情况不对临时从车上拽的。又细心叠好,衬在胸前,真要交待不过去,没准还得往里再灌点。

    虽然灌的不少,可喝也不少,他清醒了几分,起身,刚转身往回走,吓得“啊?”了声,差点从地塄上滚下去,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个黑影,那黑影一伸手,堪堪揪住了他,黑暗中,听到了对方嗤笑:“就这么大胆?”

    “啊?宝英姐……吓死我了。”单勇被拉着站定了。一听史宝英的声音,放心了。史宝英搬住了他的肩膀,放开时,脸凑上来,也是一股酒味,习惯黑暗后能隐约看到黑暗中的轮廓,她问着:“吐了?”

    “嗯,稍吐了点,不能喝了。”单勇道。

    “真吐的?”史宝英问。

    “这还有假。”单勇道,不过一说话感觉胸前一凉,有手掏进去了,他喂喂……拦也不及,那手早把他藏在怀里的毛巾给拽走了,就听得拽毛巾的史宝英笑着:“偷奸耍滑,以为我没看出来。我说你的酒量怎么见长了。”

    “嘿嘿……耶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真不行,这不出此下策么,嘿嘿。”单勇笑着道,被戳穿了西洋镜,有点不好意思了。史宝英一扬,又把毛巾扔回来了,直斥着:“这可不像史家村人,有喝倒的,可不能有喝跑的。”

    “我我……我离史家村人还差一点点。”单勇不迭地拿着毛巾,恬不知耻地往怀里塞,塞好之后才纳闷地问着:“喂,宝英姐,不至于尾追出来,就为戳穿俺这小把戏吧?你能喝不知道这不能喝的难处呀?”

    “看把你心虚得。”史宝英道,打掉了单勇在整衣服的手,亲自帮他整整衣领,关切地道着:“不习惯烈酒性子,就别上场,不能喝还装爷们……你呀,就是什么事也喜欢自己硬撑着,这一点挺像我爸的,我爸虽然经常骂你,不过他打心眼里喜欢你,老在家里说,宝贵要有一半能赶上你,他这一辈子就不愁了……哎,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絮絮叨叨,就傻瓜也听得出这是带着原始和纯朴味道的情话,单勇凛然道着:“听着呢。”然后下意识地稍稍退了一步,不敢太靠近了,史宝英没有发现单勇的小动作,又絮絮说着:“……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好长时间了一直想对你说,你个死东西也不知道忙什么呢,一月半月不见一回,一去我家就和我爸说个没完,我想找个机会也没找着,今天我得告诉你啊……”

    “别说。”单勇猛地喷了一句,把史宝英手握住,轻轻地放下了。就怕说出来,听者受不起。

    “为什么?”史宝英不解地问。

    “你要说什么,我心里已经知道了,其实咱们的心里都是一样滴,咱们都放在心里,有个念想多好,说出来多没意思。对吧。”单勇道,哄着这位大姑娘。这大姑娘脑子没那么多弯,一直以来,都很好哄。

    果真好哄,深情的这么一说,史宝英像是好不激动的互牵着双手,不自然地扭怩了一下下,又来一句慎怪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单勇胃一痉挛,被宝英未卜先知刺激了下,这么温柔的说话,实在让人受不了。却不料还有更刺激的,史宝英双手一搭,搭着单勇的肩膀又道:“我还是要说。”

    “反正你说我就当听见。”单勇道。耍赖上了,准备来个油盐不进。

    “嘻嘻,那我告诉你:谢谢。没听见就算了,反正我说了。”史宝英附耳道,热烘烘的口气,暖洋洋的,说罢又很豪气地拍了拍单勇的肩膀,那句谢谢,说得格外清楚真切。

    “谢谢?”单勇倒真愣了,要生气倒不稀罕,可客气就稀罕了,他一愣,史宝英轻声道着:“虽然你嘴上不说,可你一直在心里做事,给我们…村办了好多事……”

    单勇的眼睛慢慢往史宝英脸上瞥,感觉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倒稍稍放心了,说的这事呀,当然办了不少事了,不过借重史家村的地方也不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双赢的途径。

    虽然办了不少好事,可符合他心里的奸商逻辑,实在和高尚扯不上关系,尽管单勇有时候也向往高尚。

    不过史宝英不这么看,她轻声地,似乎很动情地道着:“还记得你毕业时去找我吗?你说史家村再这样无休止的滥用草场资源,有一天会有灭顶之灾的,还给我设计了一个把牧场向外迁移的方案……呵呵,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还记得我们把想法告诉我爸吗?你被我爸赶出家门去了。”

    “啊,记得。”单勇道,不知道这事怎么感动得史宝英这么厉害。

    “真难为你这么有心了,又在石城买下这么大的牧场,无偿送给村里开发。这种手续很麻烦,让我们都办不下来。这件事搁了好久了,我还以为你手里有钱的都忘记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原来是我的错了………我看过几个场子了,水源充足,只要加上围栏,很适合放养,这对我们村里老少爷们,那可是几悲子的福祉,你说不该谢谢你吗?”史宝英道,说得好不动情,那谢意可是一点没假,而且能让史家村的人说出个“谢”字,着实不易。

    噢,明白了,单勇心里乐了,这本来就是撒大网捞鱼的事,撒错网的地方,只当白扔了送给史家村,可不料还换回这么多感激来,一下子他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好多,自己的内心更是高尚了好多,当然真实的意图他不会告诉史宝英,否则要破坏自己的高大形象地,于是他很深沉地道:

    “真不用谢,应该的,村里人从没把我当外人,我能走到今天,多半是村里的爷们在背后支着着……办这么点小事,谢什么?我还嫌给村里办得不够多呢……将来咱们的养殖、屠宰和深加工,将要成为一个地方知名产业,和历史上潞州的煤铁一样,名动京师呐……你想啊,几个牧场分分散养殖,统一收购,集中屠宰,再在周边省市扎根开店,不但酱驴肉能风靡几地,就咱们建个药熬阿胶都有可能,那将是个多大的产业呐………”

    拽着说着,好不仗义,单勇说得兴起时,忽视了高大的形象以及高尚的人格魅力对一位倾慕者的影响,说了半天才发现,有一双灵动的眸子在黑暗中、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眨也不眨,像是看到他的心里。他突然发现自己做作的过头了,赶紧地刹车,不吹牛了。

    女人都是在男人这张破嘴中沦陷的,可单勇最怕的就是面前这位沦陷。

    晚了,已经吹奏效了,史宝英凝视了良久,又轻声地道着:“我知道你的心气很高,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哎……好。”单勇一点头,侧身道着:“要不,咱们……回去,明儿再说。”

    “不行,我还有话问你。”史宝英瞬间像脾气上来了,一把拽着单勇,单勇无奈了,直道着:“那好,你问吧。

    养殖你们在行,办手续的事归我,其他的你别操心。”

    只是不是让他尴尬的情事,其他的都好应付,看这样也不像,似乎是因为什么事生气了,单勇想八成是和她爸有什么别扭,却不料史宝英脸对脸质问着:“不是这事,我听根娃酒后说了,他说,你背后说我是个男人婆。”

    “不可能,哪有的事?”单勇道,这么突兀,真不知道是不是那群脑子不灵光的酒后乱扯。

    “真的?”史宝英凑上来追问。

    “真的,什么男人婆,史家村就史姐你像女人。”单勇道。生怕史宝英生气。

    “胡说,他们还说你喝了酒说我长得丑呢?”史宝英像在争执,好不生气。

    “绝对没有,这话要雷大鹏说得还差不多。”单勇极力辨白着。

    “那你说像个男人婆么?丑不?”史宝英凑得更近了,微微的酒薰味道,单勇也颇有几分酒意,怎么可能说伤心话,况且,史姐现在不像原来留寸头了,留着马尾巴长发,虽然相貌威武了点,可皮肤还是挺细的,而且身上有香水的味道,单勇瞅了瞅,很严肃地道:“净瞎扯,史姐这么漂亮,这叫英姿飒爽,谁敢说丑揍他狗的。”

    不说话了,两人都有几分酒意,在黑暗中凝视着,习惯了黑暗,却是看得更清了,彼此眼中的欣赏不是假的,说到此处,单勇觉得史宝英怎么着也该心满意足了吧。却怎么也没想到史宝英哧声一笑,对着单勇说道:“我骗你的,他们没说。”

    “你骗我……有什么意思?”单勇一听,可不知道这村姑的心思,咋个这么难琢磨。

    “不骗你,你都不会说实话。我一直还以为你嫌我长得像男人呢。”史宝英扭怩地道。单勇眼睛一愣,猛然地一种上当的感觉,绕来绕去,敢情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好像自己挺倾慕人家似的。不但绕进去了,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事情恐怕要偏轨道了,一直以来他在史家村的形象太过高大,怕是要迷倒这位心思单纯的宝英姐了。

    “别生气嘛,我以后不骗你了……不过你有事别一个人撑着。”史宝英推推发痴的单勇,以为他生气了,没说话时,她又推推,自责地道着:“以前对你那么凶,你一定怕我是吧?好多次我看你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了,这么多年,你做了多少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其实姓史不姓史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单勇心一沉,不自然地低头,实在有点羞愧。不过一低头,却碰在史宝英的肩上,他慌忙不迭地闪避着,不料史宝英却像是多年积郁的心事一时渲泻出来了,一把捧着单勇的脸,好不深情地看着,单勇羞赧地低头躲着,挣扎着,轻声道着:“别,别这样,史姐,我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

    “这事我知道。”史宝英轻声道,笑着,就是舍不得放手。

    “咱们这样不好。”单勇道,现在他突然很理解那些被非礼的女人,是多么难堪的一个处境。

    “这事又没人知道。”史宝英轻声道,换了口吻。单勇挣扎时,却引得她兴趣大增一般,狠狠地在单勇的腮上亲了一口,单勇退避着,却不料背后靠上苹果树,于是这退无可退的境地,成了剽悍史姐肆意的佳地,她粗壮的胳膊揽着单勇,一时像无法控制思念了,酒壮情胆,使劲地、笨拙地、动情地,吻啊,吮着,咬呀……

    单勇背后靠着**的树,前身顶着软鼓鼓的姐,被粗鲁的抱着啃着时,那叫一个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反抗不得,只能承受着,或者叫享受着,短暂的承受之后就是享受,这么剽悍的姐可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从征服者转换到被征服的角色之后,那种异样,似乎也能刺激出心里的某种猎奇感觉来。

    很霸道的唇舌、很豪迈的胸、很有力的胳膊,似乎并不比倚红偎翠少点刺激,更何况那有力的吸吮几乎要把他吞下去似的,单勇在迷糊间,不自然地迎合上了,两人的那股子野性凑在一块,似乎很契合似的,使劲地吻了好久,单勇感觉到酒意盎然中淫心萌动时,突然对胸前这像挤了块大棉衣的地方感兴趣了,他伸着手,悄悄地撩起史宝英的衣服,悄悄地伸进去,猛然地、利索地,冰凉地一下子仲上去了,抚上了手感豪迈的珠峰,偌大的手掌居然不够使,握不住,他心里乐歪了,促狭似地狠捏了两把。

    哇,弹性十足。要把脸贴上肯定能陷进去,然后再给你弹回来,摸得单勇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咦哟声,史宝英吓坏了,募地推开了单勇,羞红了脸,吧唧抬腿踢了一脚,手抚着自己的胸,羞怯地啐了句:“流氓,还没提亲就想得寸进尺。”

    她有点羞赧地扭怩着,却是不好意思再抱起来啃了,单勇现在知道不能再扮传统了,两手一伸,坏笑着道:“反正这事又没人知道。我再摸摸。”一仲就要来大幅度的,吓得史宝英笑啐了口,扭头跑了。不过很高兴地跑了。

    史姐的传统才是真的,单勇摸摸被啃疼的嘴巴,又找找刚才的手感,他迷懵了,这算怎么回事呀?我′属于非礼者,还是属于非礼的受害者?

    不过不管怎么样,又要要多一件难了的心事。虽然摸过的妞不少,可第一次让他觉得有种负罪感,虽然觉得刚才手感颇好,可理智告诉他,实在不该去摸。

    酒宴喝到八点才散场,史保全果真是豪气干云,喝得一村年轻人也是服气得紧,不过下场时候就不行了,被闺女搀着走,还是通知了棠梨牧场的几个人,才把老爷子扶上车,直拉到牧场休息去了。

    柴占山和武子此时心里都有点眉眼了,到散场都没再见到单勇回来,两人坐到车里等了等,没等到正准备下车找找时,却不料车灯里出现了单勇的影子,晃悠悠从地塄下往上走,看着人倒没事,两人放心了,上车坐定,武子关切地问:“喝多了。”

    “有点晕。”单勇道。

    “嘴怎么有点肿?”柴占山咬着舌头说,很严肃。

    啊?单勇一惊,拧亮车灯,对着车镜瞅瞅,没看出来,不过他马上明白了,后面这两货看出来了,一回头时,两人一人扶车背,一人扶方向盘,笑得两肩直耸,他悻悻然坐上车,翻着白眼问着:“怎么拉?你俩喝多了。”

    “没什么没什么,刚才的半路出来找你,看见那地塄上好像有对小年轻那个那个……”武子道,不好意思往下说,柴占山接着道:“于是,就有人嘴肿了。”

    两人又是笑得打颠,单勇却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着:“今儿这事要再有人知道,我跟你们俩绝交啊。”

    两人继续笑,笑得更欢了,笑了好久才停,驱车回镇上时,一路上还是隔一会儿笑一会儿,笑得单勇也老大不自在的。

    要泡妞非礼个妞什么的,单勇绝对不会介意的,不过这回好像倒过来了,实在让他有点不自在。在这个上面,他确实比较传统。

    第二天的邀请柴占山没有赴约,故意的。

    他和单勇专程去了趟距棠梨乡三十多里地的清河牧场,这个地方被高速路错过了,必将保持着原貌,仍然是一片荒地,不过他看到村里兴喜而来,就在刚化的冻土上开始打夯、造屋、运草籽的村民时,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比圈一片地讹上修路的承包标段多少补偿更有意义,如果这几千亩绵延的丘陵、坡地全成了肥美的草场,要比这儿树上钢铁和混凝土建筑更有它的价值。

    那天他笑着问单勇:“你小子是不是预谋好了,让我花钱,给你老丈人家办事?”

    “好像你赔了似的?说话客气点啊,他要真成了我老丈人,几千匪众,你给我当小弟,我还得考虑考虑。”单勇痞痞地道,这个或许是真有预谋,但也无损于人,只不过柴占山有点喜欢上这种行事方式了。

    而真正拉走劳力的目的达到之后,对于和棠梨村几公里之隔的工程处几乎是致命的,贩菜粮的小贩不见了,推拉挑扛的临时工雇不上了,现金收沙价格涨到一百多了收不上来,就到村边买个烟酒都被村里人可了劲地宰,对于村民来讲,好恶只凭一件事,凭的就是他们结伙打架把伙伴扔下,已经再无合作的可能了。牧场更狠,去路上钉了数根碗口粗的木桩,除了村里的三轮、四轮和小车,其他车辆一律止步于此。

    接下来,候致富村长得到高人指点了,工程处给的小恩小惠一律不要,直接给工程处提要求:给村里修一条直通二级路的村路,两车宽,修好路,我们可以给你考虑优价供应材料的问题。

    这条路工程处核算了下,最少得投资一百万。

    不出意外地僵住了,工程处的活动能量也很大,又疏通从市、县到乡的关系,通过各级政龘府向下施压,棠梨乡乡长专程到村里说服,候村长说了:乡长你别吓唬我,咱村穷吊成这样,日本鬼子当年都不待见来,谁想来当村长,我立马给让位。

    政令到最基层,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乡长如实汇报,这个汇报又得几天时间。

    却不料更麻烦的事出来了,驴园那个亿元村出手阔绰,投资了六十万解决棠梨乡中心六村的饮用自来水的问题,一下子又吸引走一批工人,自来水刚动工,又来了个“配养到户”的散养报名,今春刚育出来的种驹,一多半投在了各村散户中。

    在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选择中,老百姓向那一方倾斜很容易看出来,不但村民们,就连这一片的穷村长和乡长都交口赞誉,毕竟高速路富不了他们,可养殖眼摆着到秋后就是现钱。

    一周后,五洲工程处的工地,因为材料供应问题,全线停工了………

第40章 来而不往不是礼

    “啪”,厚厚的一叠资料摔到了许胖子的脸上,许胖子头也没敢侧,一副低头等着挨训的得性,另一边站着的薛亦晨心里喀噔了下,同样有点敬畏畏地看了发火的老板一眼。

    四旬左右的年纪,清矍的面孔带着几分秀气,薛亦晨的记忆里老板很低调,低调到只管招投标和结算,很少到工程工地,这一次却是专程来了,还是头回见老板发这么大火。摔了一堆资料,张口训着许胖子道:

    “就是担心工程进度,把你从河.北调过来,你可好啊,直接给我折腾停工了。知道棠梨乡的路桥光招标前期已经投入多少了?一锹水泥没跺,已经两千万多万出去了,许中行,你跟我说说怎么干的?跟上工程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次干得这么邋遢。”

    确实很糟糕,糟糕到许胖子都不好意思开口,想了片刻,难为地道着:“段总,没法下手啊,对方根本不谈了。”

    “总有价位吧?我就不信,他一开洗浴桑拿的,对搞牧场真有兴趣。”段总段炎国道,这个名字只有能招投标书上才和五洲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他自己也是个门外汉,无非是控股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人家就是不卖……我们能想的辙都想遍了,和村里商量吧,村里人也学乖了,先朝咱们要条路,还是修好路才给咱们考虑供应。我想想通过其他办法,也不太敢,这家伙我打听了打听,是个地头蛇光修这条路,他铺了七个牧场,最厉害的是在管洞乡,光筑路占地赔偿,他们朝十七标段张口要一千五百万………对了还控制了四个沙厂、两个采石场,开采手续现在这么难办,他手里办了七套。”许胖子越说,心里对柴占山越是佩服得无以复加,这趟钱可要赚姥姥家了,控制这么多原材料,快能当半个工程总指挥了。

    不过这凛然的表情把段炎国逗得笑了笑,不屑的笑这类投机倒把的小打小闹,明显不在他的眼里,他扬扬头,征询似地问着薛亦晨道:“小薛,你看呢?有没有通过其他途径解决的可能,比如,易地调运。”

    薛亦晨不敢怠慢,很郑重地摇摇头道:“如果调运成本比给你村里修条路还要高,更何况大建设一开始,原材料到了黄金时节,那儿都在抢工期,根本不愁卖。

    “工程处老唐怎么说?”段总问。

    “哦,昨天我见过他了他说咱们河.北那边的工地再有十几天就能竣工,机械和工人在下月初能全部到位,不过材料供应要解决不了那可要窝工了。”薛亦晨道。

    段炎国听着,暂时没音了,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桌上叩着,每逢这个时候,下面人都知道段总在思考了不敢打扰。半晌无语被训得狗血喷头的许胖子悄悄看了眼薛亦晨,薛亦晨使着眼色示意着安静,别给老板找堵。许胖子倒把后面的话全咽下去了,还打听到了这拔人和史家村的特殊关系,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像这种大公司易地办事,其实都不担心贪官,只怕刁民,而史家村,肯定是刁民中的佼佼者。

    他把话咽下去了,扶了扶眼镜,瞥眼瞧着同伴薛亦晨的婀娜身姿,怎么说吧,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有优势,但凡办砸了事,老板训得绝对不是这位女人,隐隐地让他心里多有不平之处……可这事会怎么办呢?以前有过磕绊,无非是对上使钱,对下使黑,多数时候总能顺风顺水,实在不行,老板甚至有时候把手下像薛亦晨这样的漂亮员工送出去当贿赂,总能换得一路绿灯,可这次,许胖子实在没招了。

    “这样,工程处老唐你们通知,尽快组织,按计划进行,机械、工人按期到位,什么都能耽误,工期不能误……材料的事这是个人为事件,前期咱们的勘察队伍专程做过这一带的地质考察,别说供应一座路桥的原材,就是建一个大型水泥厂矿都没问题,既然是人为问题,那就得通过人来解决了,他既然不谈,那暂时就谈,价格不能松口,稍松一松,马上就顺杆往上爬了……这事你们不用考虑了,办下面的事,中行,我车上带了点东西,你和司机去一趟王局长家里,地址司机知道,趁午饭时间去,放下就走,别多说……小薛,你也去吧,混个脸熟,下午四点,山岳水泥厂的厂方代表来,你们赶回来,和我一起见见他们去,对了,地质资料,和投资意向你们向总公司办公室要,让他们传一份过来……柴占山的事再稍等等,稍等等就有转机了……,…”

    段总轻描淡写的说着,不过诸事很有条理,听罢安排,两位跑腿的手下出了老总的酒店房间,一直低头走了好远进电梯,许胖子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问道:“薛儿,咱们老大会怎么处理?灭了他?”

    “呵呵……那是你的水平,不过你还没那水平呢。”薛亦晨笑道。

    “能怎么办?我怎么就觉得人家油盐不进呢。”许胖子难为地道。

    “待价而沽呗,什么油盐不进。老板肯定在想办法打龘压一下他的气焰,然后才坐下来谈,否则现在谈,人家还是狮子大开口……会怎么样我也说不清,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给咱们制造这么大龘麻烦,我想老板的动作也小不了,他来两天了,门都没出。”薛亦晨道。语气里明显对老板还是很景仰的,事实上,能以一个外行控制着五洲七个工程处,十几个工程队在全各地施工,本身就有不凡之处。

    “对了,我想起来了……不是给国土资源局王局长送礼去,……你说是不是……”许胖子小声道,想到了一种可能。

    “段总的朋友里,省部级的都有,一个局长有什么稀罕的,看着吧,过不了今天,柴占山得亲自找咱们来。”薛亦晨道,很确定。

    两人出太平洋酒店,上了老板那辆车牌五个8的阿斯顿马丁,有司机在,两人下意识地闭嘴了,按部就班地到了一幢貌不其扬的住宅楼,这送礼也是件麻烦事,三个人窝着,看来前期工作做得不赖,司机和局长的司机私下里通气,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局长专车,刚回家,许胖子端着一箱,方便面箱子,里面放得什么,许胖子知道肯定不是方便面,重多了。薛亦晨摁响了门应,说是段总派出来的,很灵,门开了,畅通无阻………

    “你说他们会怎么干?啊?”

    柴占山眯着眼,盯着石城镇的地图,不过眼睛的焦点肯定不是地图上,而是像在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此时和单勇坐在颐龙湾会所的露台上,刚在这里吃过午饭,两人晒着太阳,又提起了这事,这是唯一一件梗塞的事,采石场、采沙场都开工了,还真挣了个俏钱,手续一卖,每单都是四五十万的进账,光采石采沙的手续早把在牧场的投资全捞回来了,单勇眯着眼躺在摇椅上,慢条斯理地道着:“哎哟,你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你都把本钱挣回来,剩下能捞多少算多少,捞不了多少,咱也去养群驴去。”

    “能多挣就挣点呗……赔偿咱们开价一千五百万,他们还价只给六百万……其实就六十万都行啊,嘎嘎,你说他妈的怎么不多修几条路啊,这钱跟石头子样,遍地都能拾,五洲这是一大块,不狠宰他们一把,都对不起你们养的那群猪,丢了一头,被他们打伤了好几头。”柴占山奸笑着道着,收获的季节来了,就等着数钱了,至于要数多少,实在是令人期待。

    “树大招风,财大招祸啊,有些事不能得意忘形,悠着点,再撑撑,差不多就行了。”单勇无所谓地道。

    “我说,这馊主意是你出的,该着拿钱了,你又心虚了……怕什么?咱们都把征地费交了,资源费也缴了,给谁也是合理合法。”柴占山不屑地道。

    “没人说你不合法,不过这个事情都有两面性,或者说,叫法律的弹性,比如,潞州此时出台一个地方法规,推翻在某年某月前所有办理的采矿手续,或者改变程序,或者增加项目,你手里拿的那手续,马上就傻龘逼了……马上你就是不合法的了。还有,你虽然合法,但你无法阻止其他人通过其他非法或者合法的手段来挑战你的合法性。”单勇道,躺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这些玩意,曾经看到的案例很多,很熟悉了,比大学的课程还熟悉。

    “不至于吧?你说有人挑战我相信,可总不能手续刚办几个月就改吧?”柴占山讶异了。

    “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要利益,对于政龘府也是如此……这种事不稀罕吧,柴哥你当年不也是国家的人,还是光荣.的产业工人,不都被扔街上自谋出路去了。”单勇取笑道。

    柴占山嗝应了下,心里的喜悦给蒙上一层阴影了,此时他不得不重视了,问着单勇道:“那你说咱们手里的手续,还有多长时间的有效期。”

    “这个不取决于我。”单勇睁开眼了,笑道:“取决于那地方的真正价值,那些牧场荒地片应该没人要,不过棠梨乡我觉得玄。很有可能成为一个黄金地带。”

    “是啊,我也觉得玄,这家伙停工都两天,居然不追着和我谈了,你说是不是有意外了,真不行,便宜给他们得了。”柴占山道,典型的投机心态。

    “给人家的最佳时机已经不存在了,要么成一个摇钱树,要么成一张废纸。”单勇道。

    “什么意思?”柴占山道。

    “我的意思是啊,如果不介入官方解决,这地方迟早是一个摇钱树,他非要不可,否则这座高架桥他建不起来,建起来也不划算……但是如果官方介入的话,以某种国家需要的名义收回,配给扶植的那家大型企业,或者国企,到时候按国家标准补偿你,能把咱们气死?甚至于更简单的,征地手续改一下,你手里,全作废了。”单勇笑道。

    “那你说,五洲可能通过什么途径解决?”柴占山道。

    “这不在等吗?等你小美人的消息。”单勇笑道。此话一说,柴占山也笑了,说的是李玫莲,两人两眼一抹黑,一对山炮,外界的事,还真得通过联营的会所打探,话到此处中断了,单勇起身时,看了看这个装饰别致的会所,此时再看却是感慨万千了,一年多前自己初来此处的时候,还是抱着极度警惕和仇视的心态来的,而现在,已经成了会所的常客了,他看了柴占山一眼,其实说起来,两人好像也是某种利益的关系。

    他看时,异样的是柴占山也是看他,因为投机的事两人奔波的时间不短了,此时相互审视,都觉得怪怪的,单勇突然道着:“盯我干什么?老柴,你不用防我,也不用担心我,分赃的事好说,卖不了的荒地给史家村,我呢,多少有点咨询费就成。”

    “少逑得瑟,挣一千万,我给你十万,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怨。”柴占山不屑地道。

    “你就给十块,你看我怨不怨?我郑重叠好装口袋里,柴哥给的,”单勇做作地道。这做作把柴占山逗笑了,虽然他知道单勇不怎么在乎能拿到多少,但到这份上,就不要,也拿得少不了了。他笑了笑,倒了杯茶,抿着,也有点感慨地道着:“我都说退了,退了,又摊上这么大单生意,搞得我现在又思前顾后,舍不得退了。”

    “人只要睁着眼,永远都不退出去,总想干点什么,总想证明点什么,然后干着干着,就陷进去了。”单勇道,抿着茶水,清醒的心里,其实也被唾手可得的财富撩得蠢蠢乱动了。

    “咱们这回,也算陷进去了吗?”柴占山问。

    “差不多了。一想起十七标要给千把万占地赔偿,我这心呀……”单勇给了个凛然的巨变动作,然后摸着心口道着:“我都不知道我这心在哪儿呢?”

    柴占山哈哈笑了,两人聊着的时候,听到急促的高跟鞋声音,这清脆声音单勇听得出来,是李玫莲,而且这个露台,几乎成了两人的私密地方,也只有李玫莲进来。推门而入的时候,柴占山和单勇回头看着,风韵美人,依然如故,只不过脸上多了几分忧虑,急急地拿着一份打印的资料递到柴占山手里,单勇讶异地问了句:“事情不妙。”

    李玫莲点点头,神色凛然,单勇没有看资料,反而摸着下巴倚着露台的栏杆,在开动着他的阴暗思维,思维的难度很大,大得单勇在小小的露台上来回踱步。半晌柴占山把资料递给他,回头问李玫莲道:“确认吗?”

    “确认,高端会所联营各家出来的消息错不了,只要是在各行叫得上名来的人物,他们的人脉不可能不和这类高端会所产生交集,所以这个渠道出来的消息,比官方的还要准。”李玫莲道,柴占山看了她一眼,很欣赏的眼神,只不过在欣赏之后,此时两人的表情上有共同的内容了,都看着单勇,单勇拿着那几页薄薄的东西,细细看着。

    五洲的名子大可名气不大,不过总公司天中路桥就牛掰了,500强大型企业集团、50强民企,五洲是其下属的一家路桥子公司,由购并一家国有施工企业并改制重组而成,注册资本一个亿,具备公路工程施工总承包壹级、市政施工总承包壹级、公路路基、路面、桥梁工程施工专业承包壹级……一大串眼花缭乱的数据不是单勇也看得懂的。

    不过来头都看得懂,恐怖了。光承揽的各类高速、桥梁施工遍布全国十几个省市,除了对五洲承揽工程的摸底,还有对公司总经理段炎国的调查,也会所内部同行间有这种交流,调查的结果是,长住京城,在联营会所中属于钻石级会员,年消费额在五百万以后,对于商人,会所的消费主要用于请朋友高档娱乐、海外代购、健身保健一类的项目,更多的属于变相的行贿,而能行出这么大贿去,谁看也不是一般人,何况又是在京城那遍地官老爷的地方。

    “看来你猜得不对呀,单勇,人家是家大业在,根本没把咱们这乡下人放眼里。”柴占山笑着道,笑着有点苦味了,从这号单位里讹出钱可没那么容易,他们和一个孤立的施工单位不一样。

    “咝……”单勇啧吧着嘴,好不懊丧的表情,道了句:“这回,看样是捅老虎屁股上了。”

    李玫莲笑了笑,出策道:“我觉得咱们还是保持个主动的姿态,这号单位的关系都是直接通天的,万一真给咱们找起不自在来,怕是咱们也不好应付。”

    这也是同行里的忠告,李玫莲转述着,说到了会所同行,对这类人是拉拢唯恐不及,据说段炎国每年都要通过会所从海外代购数百万的奢侈品,想想这恐怖的金额就知道关系网能做到多大,以自己现在几个人的身家,怕是连人家零花都不够,怎么叫板?

    “你看呢?单勇。”柴占山问,有点心神不宁了。

    “迟了,现在就磕头求饶去给人当奴才,怕是人家也不收了。”单勇脸上张起了一种怪异的表情,像是苦思,又像冥想,还像干了件傻事那种尴尬样。

    “那……他们会怎么办呢?”柴占山思索着,心里着实有点慌乱了,看来这情报工作确实太滞后了,早知道,五六十万胡卖了,还赚一笔呢。

    “他们肯定会不动声色,通过我们看不到了途径扫清障碍,我想,长年在京城混,在市里找个关系不是什么难事。”李玫莲道,这是通例。

    不过单勇摇头了,伸着一根指头道着:“这应该是一个方面,如果仅仅是地方乡村政龘府一级或者老百姓闹事,官面上他有办法解决,可现在面临的是有柴哥这样一位背景不怎么光彩的大佬在幕后,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什么意思?”柴占山黑着脸,不悦地问。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有这样的关系网,如果我要对付像柴哥你这样的准黑涩会分子……我会找你一个洗不干净的地方,下死手,直接让你出局,然后其他的就容易解决了……而柴哥你身上,恐怕有很多洗不干净的地方。”单勇眼睛迷离着,似乎又进入了曾经迷茫的那种黑白交错的思维中,他以一种阴暗的思维在思考着面临的情况,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越大,踱了几圈之后,他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维特,娱乐城,如果动手在那儿的话,你根本就救不了,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那儿是柴占山的底子,自从交给李鹏宇经营状况愈来愈好,这小白脸唆来的妈妈桑不少,又带来了一群莺莺燕燕的苏浙妹子,传说中的杨州瘦马、西湖白妞都维特能找到,那里已经成了狼友们的最爱,不过柴占山对自己底子有谱,他思忖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可能,如果有事,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应该是我。”

    很自信,李玫莲颇喜欢老柴这副自信的江湖豪气,无条件地站在他一侧,笑道:“绝对不可能,经营里有三成用于买平安了,他再厉害也是商人。”

    “可除了这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事半功倍……工期很紧,如果想速战速决,他们必须选择一下子能击中柴哥要害的地方,而柴哥你这不黑不白的,把柄太容易被人揪着了,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这生意你最好盘出去,否则迟早要有麻烦的,对任何事都不能太自信……咦?”

    单勇自言自语着,等抬起思考的眼神时,已经没人了,只看到了柴占山和李玫莲离去的背影,他突然间省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有点不太妥当了,两人虽然关系亲密,可毕竟不是一条路子……,…

    “没事,绝对没事……哦哟,小妹呀,咱们干这行也不是一天了,可能有事吗?从片龘警到政发委,有一半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咱们出事,他们能消停着……呵呵,让柴哥放心吧,要不相信,亲自来看看……”

    李鹏宇笑着说着,等扣了电话时,还在奇怪很少过问经营事宜的柴总怎么突然心血来潮问这个来了,又是问安保,又是问那些**妹们的事,还千叮万嘱一定要注意,甚至想暂停了那最来钱的特殊服务。

    可这地方,不靠那靠什么呀?其实就差性服务合法化了,这玩意据说在人大会都有代表正式提出来了,谁不知道桑拿就是那玩意。李鹏宇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到那儿有疏忽的地方,无非就是这些事,别说有背景的维特,就那些没背景的小澡堂和洗头房照样操得热火朝天,至于么?

    不过干黑事的心里就怕有阴影,一有阴影就有鬼影,免不了心虚,看看时间,已经到晚九点了,这时候正是上客的佳时,那些饭店里喝得五迷三倒、三五结伴,该往这种地遛达来了,他拿起了电话,刚拔通桑拿服务部,喂了声,断了,心一慌时,扔下电话就摁了隐藏的警报……马上拿起了手机。

    晚了,楼顶的阴影里,有人正摁开着信号干扰屏敝设备,嗡嗡作响时,安装的人试了试,手机上了几格信号消失了,他对着步话喊着:“设备就位。”

    信号一出,霎时间维特之外的一条街道静默的车辆“嗡”声灯声,警报四起,前后两门,三个通道,被黑衣的特龘警和蓝衣的治安警围了结实,先头冲进大厅,高举着警证:“临检,全部不要动……”

    吧台被控制,随后而来的是全副武装的男女警龘察,按着既定的控制路线分布到各层,隐敝的场所,正为警龘察的布控提供了有利的时机,各楼层带队的分头守着服务员和房间的门,一个手势,全部开始。

    嘭嘭敲门……咚咚擂门……咣咣踹门。

    刚提裤子的,警龘察冲进来喊着:“别动”,一吓唬,手一松,裤子掉了,家伙上套还没摘。

    根本找不着裤子的,警龘察一冲进来了,一对野鸳鸯抢着围着被单,还不忘伸手遮住脸。

    刚穿上裤子的,和警龘察叫嚣着,啥也没干,妹妹来按摩来了,民龘警对付这号嫖客有的是办法,一挥手:“找,找着用过的安全套,看你怎么解释,再问一遍,干什么了?”这一咋唬,根本不用找,套还在妹妹手里捏着呢,吧嗒,掉地上了。

    拍照,记录,录像,这个春宫搞大发了,四个楼层,领出三十几对来。遮着脸露着美腿的妹妹们,不一会儿沿着大厅蹲了好长一溜。李鹏宇是从地下室的暗门走的,刚走出设在垃圾口的铁门松一口气时,冷不丁眼前有黑影扑过来,他下意识地躲,喊,不料一刹那间被左右埋伏的摁住了。

    “别动,警龘察。”

    一听是警龘察,他倒不担心了,老老实实地被铐上,确认身份,带上了警车,坐定时他回头看依然霓虹灯火的维特,他知道,自己准备献身的色情娱乐事业,又要毁于一旦了。

    维特娱乐城被查封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很快传遍了全市,不过,拍手叫好者居多,别指望有人同情。网上的爆料也出去了,有人把老板柴占山的底子刨出来了,引得骂声一片………

第41章 祸兮祸兮惨兮兮

    流光溢彩的霓虹下,暧昧的巨幅美女广告画前,警灯闪烁、警车林立,维特这个莺歌燕舞的欢场,因为警方的突袭成了一个笑料倍出的地方,警戒线外围围观的群众有半条街,当一群美腿酥胸的妞们被表情严肃的女警带着出厅上警车时,围观者纷纷举起手机抓拍,笑声和鼓噪四起。还有不少捂着脸出来的嫖哥,指缝里看到有电视台的车来,个个加快的脚步,巴不得一步跨进警车里,这事干起来不丢人,可让人瞧见就丢人了,跑这么快,又惹得一阵哄笑。

    警方的突袭虽快,不过处理上似乎在刻意地放慢速度,还专程通知了电视台的前来报道这一行动战果,据电视台收到了官方消息,当天的清扫突袭一共查了全市十余家娱乐场所,以维特涉黄、涉毒情况最为严重,当场抓获正从事色情交易的人员三十一对,涉毒人员五人,其违法情况正在进一步核实之中。

    电视台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准备放到午夜新闻和明早当重磅节目追踪报道,这年头政治类的新闻太泛滥,根本没人关心,可这些裤裆里的烂事,还就有人喜欢,收视率向来很高。

    而对于一个娱乐场所来说,那天大队的警察来了,那说明它的经营到头了,不是保护伞倒了,就是已经迈过了警察容忍的底线,此时再看风雨飘摇的维特,即便是在警察中的知情者也有点奇怪,矗立七年未倒,甚至连临检也很少遇到的维特,这一次恐怕要遭到灭顶之灾了,前后两门被大队警察围着,甚至连很少有人知道的暗门也被堵了,从经理到保安、到工作人员,全部被带回了分局,办案地在郊区分局,专门腾出来的地方。至于到此消费的客人,尚有数百人,也遭了池鱼之殃,被警方留下核实身份了。

    当然是针对它,围观的人群之外,一辆阿斯顿马丁停泊在街道对面,离维特的入口不到百米,那里攘熙的现场,正好全部落到车里人的眼底,当一群失足妇女被带上警车时,段炎国从副驾上笑着回头问:“小许,好玩不?”

    “哎,好…好玩。”许中行凛然点点头,现在对老板的能量有个直接认识了,不过让他有点怵然,小声地道着:“段总,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吧?”

    “呵呵,你是说他们有涉黑背景?”段炎国笑道,后面的许中行和薛亦晨没敢回答,他点评似地道着:“知道为什么黑社会在天朝根本形不成气候吗?那是因为在没有民主的环境里,一切有悖于专治的形态都没有它的生存空间……什么黑涩会,不过是纸老虎。”

    “段总,要这样的话,咱们和柴占山还怎么谈?”薛亦晨小声问。

    “既然他拒绝赴宴,那我也压根没再准备跟他谈。”段炎国笑道,自从宴请柴占山被拒,在他的身份看来,这是一个奇耻大辱,而现在,还回去了,他笑着道:“我相信柴占山一定有保护伞,一定也不容易被抓住,他要是连这个水平也没有,我可真太失望了,不过即便他有,我也是很失望,因为他明天就要上当地警方的通缉名单,他可以推托一切,可推不了法人代表的责任,呵呵……对于他,现在有两条路,要么躲起来几个月避避风头,要么被警察关起来审几个月,你们说,他会选择哪一种呢?”

    这是一个无法选择的选择,两个选择都是死局,而局中人遭遇这种事只有一个下场:出局了!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承包权毕竟还在他手里。”许中行轻声问,他知道这不是问题了,事主都吓跑了,剩下的事就好解决了。

    “明天国土资源局和市政府会有一个联合行文,直接到镇、乡政府和土地所,文件的内容是为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市里将从山岳水泥厂和五洲路桥有限公司引资五千万,在棠梨乡建设一个大型水泥铸件厂,选址就在现在的响马寨牧场,对于牧场原经营者,按原资源费标准给予每亩地十六元的占地赔偿,两千五百亩一共是……是多少钱,小许?”段炎国笑着问。

    “四万块。”许中行道。

    “对,你说这四万块补偿,会不会有人领呢?”段炎国笑着问。

    许中行和薛亦晨也笑了,怕是就不出事,柴占山也没脸来朝五洲要这四万块赔偿了,段炎国露出底了,他换了副口吻道着:“底子呢,现在可以交给你们了,我想你们对咱们总公司一直力争这座路桥的一级承包权不太理解,其实一年前总公司的派人在这一带做过地质勘察,那儿的优质石类岸储量在整个晋南都是罕见的,我们边修桥边建厂,五个月就能达到以产供用的水平,十个月就可以外供,等这条路修完,水泥厂的盈利,要远远超过路桥的收益,所以,这片地方,我们志在必得。”

    这下子,薛亦晨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要不惜代价拿到地权了,之前标价从二十万涨到六十万,甚至底价给到了一百万,走到这一步,她也只能替柴占山可惜了,对于大公司,行事的风格那是宁给贪官,不给刁民,毕竟贪官喂饱了好驱使,可刁民,你永远喂不饱。

    “这个事保密得很紧,我思来想去没有泄出去的可能,如果泄出去,就不是一家抢了……这样的话,我倒挺佩服柴占山的眼光,居然在没修路之前圈了这么多地,呵呵,不过人不能太贪,位置不到而贪得太多,会被噎死的,开车。”段炎国不屑地道,司机倒过车时,他看了眼依然乱哄哄的维特现场,他知道,再红极一时的娱乐场,被这么搞一下子,恐怕都要成为过去时了他调整了下观者的心态,换了副上位者的语气安排着:

    “中行,你负责的棠梨村的工作,我给你一个底线,你可以跟他们撑一撑路可以我们修,反正迟早要修,不过在我们工程队进驻时候,不能再发生这些延缓进度的事情了,小恩小惠无所谓,实在不行往刁民堆里培养几个财主,让他们自个阄矛盾去………亦晨,你多和国土局的王局打打交道他的夫人也将参与这次水泥厂的建设投资,现在他和咱们在一条船上,一定要服务好了啊,需要人手的话你从总公司调………”

    薛亦晨有点奇怪,不知道老板怎么着刚来几日就和地方的国土资源挂上了钩,不过她并不意外,就像以前遭遇难处之后,每每段总都是这么轻描淡写消化的无影无踪。

    车驶离了环东路,看不到维特的霓虹灯了,街市依旧,喧闹如故。一个大势的沉浮,不可能左右在某个娱乐场所的兴衰上,虽然维特倒了可其他的一切,都依然向前行进着………

    栗小力从维特里贼头贼脑出来时,看看时间差一刻快零点了,只有几个警察守着门,围观的群众快走完了,除了被抓了现行带走的,维特里尚有几百消费的客人,这些人被分别询问、甄别确认在此地没有违法行为后才予以释放。

    栗小力几乎排到了最后一拔,出了门逃出生天般地长舒了一口气,抚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肝,晃着一身肥肉,颠儿颠儿地跑,冷不丁有人从车后蹿出来,吓得他“妈呀”一声,差点一骨碌滚地上,待看清来人后,马上劫后余生地兴喜道:“兄弟,你也出来了?”

    “啊,我出来的早。”白曙光道,哥几个今天结伴喝了小酒,好容易来潇洒一回,全被警察搅了好事。白曙光看看栗小力浑身直抖的样,笑着安慰道:“没事,栗哥,你又不是没进去过。”

    “打架进去,出来是光荣滴……干这事出来你好容易说,人家骂你傻逼呢。”栗小力气咻咻地道,白曙光却是好奇地问着:“咦?怎么没抓住,你没那个……”

    那个是哪儿?自然是OOXX那个那个了,一问这个,栗小力大喘气万幸地道:“哦哟,差一点点啊,我他妈催了两次,让给我叫个妞,叫个妞,服务员说生意太好,小姐排不上钟,让我等等……他妈的,刚说完就把警察等来了,差一点点就被人家裸抓了啊,看来是哥平时胆小没欺负人家小商小贩,积德了啊。”这把栗小力给乐得,摆活了一番,白曙光也替他高兴,冷不丁栗小力看白曙光这肥脸突然想起来了,一把揪着问:“不对呀,我没轮上,可你上了呀?我看见有个妞敲你房门了。别说没进去啊。”

    “进去了,嘻嘻。”白曙光比栗小力还乐呵,乐呵地道:“不但进我房里了,我还X进去了。”

    “那没抓着你?”

    “嗯。”

    “不对呀,警察来的很快呀!?”

    “是啊,警察来的快,可我射得更快……平时撸多了,受不了这真人刺激,刚进去那妞一哼叽把我给紧张的,就射了,呵呵,谁说快枪手没好处,哈哈……”

    “哈哈……”

    两胖子呲着嘴,抚着肚子,笑得浑身肉一颤一颤,不过笑了一会儿,突然间同时脸色一凛,此时身处之地是来时停车的位置,董伟开得单位的车,还搁这儿呢,而维特的门,已经关上了,有人在贴封条,两人互视一眼,栗小力紧张地道着:“是不是坏事了,董伟没出来。”

    “雷哥和张卫华也在里头呢。”

    “不会被带走了吧,我看见抓走两车呢。”

    “不行,赶紧告诉雷局,救人。”

    “喂喂喂……”

    栗小力一把揪住了,摁着手机,他瞪着眼道:“你傻呀,你告诉他爸,他来嫖妞来了,不找着让他爸往死里揍他不是?回头他一急火了,敢揍咱们……再说了,这事怎么说呀?雷哥可是国家干部,张卫华还是穿警服的。

    “妈呀,那坏事了,要真抓了那麻烦大了。”白曙光道。

    “可不说啥呢,传到单位,不得开除他俩呢。”栗小力道。

    “不行,赶紧通知蛋哥。”

    “蛋哥这两天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好长时间都没见了。”

    “那……款姐赶紧告诉款姐……还有,小盖,让小盖他爸找找关系,这坏事了……”

    两胖子窝在街道边上,慌乱的拔着电话,在无法接通同来的雷大鹏、董伟和张卫华时,他们更确定出事了,思来想去,还是通知了宋思莹,一说原委,电话里先把宋思莹笑倒了,不过她不敢怠慢,直接驱车来找这两胖货。小盖也是一样,风驰电掣地赶来了,两个人成了四个人,都在打着电话。等问到单勇时,电话里单勇可不客气,力主通知家里,万一先捅到单位,那更难堪。

    这几个货虽然办得事不光彩,可总不能不救呀,情急之下,只好勉为其难通知家里了。

    之后还是小盖的生父打听到了点消息,在郊区分局,听说被审查的不少,这几人又赶紧地往郊区分局赶,等到时,那儿早聚起了一帮人。几人还没有下车,就看到了雷大鹏爸妈那一对惹眼的夫妇,一块去洗桑拿的两个胖弟可不敢上前了,宋思莹和小盖商量着,却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两句,实在是这事不好劝呐!总不能上去说句:伯父伯母想开点,去玩的人多呢!?

    不用劝了,门房在喊家属了,雷爸雷妈一对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两人的粗嗓嚷着,再过片刻看到了雷妈揪着雷大鹏耳朵,雷爸在后面一脚一脚踹,平时耀武扬威的雷哥此时抱着头,捂着脸,谁也不让看见他那张超凡脱俗的脸。

    宋思莹带着哥几个根本没敢上前,平时虽然有点讨厌这个二雷,可看他被爸妈揍得惨兮兮,又有点同情,还有比她更同情雷哥境遇的,栗小力眼泪汪汪地看着,喃喃地道:“雷哥太惨了,过得太没人权了。”

    “就是啊,还不知道爽上了没有,倒被打成这样。”白曙光同情地道。惹宋思莹回头狠狠地剜着,然后使劲踹了这货一脚。

    一辆警车从郊区分局驶出来时,很小心的鸣着喇叭,原因是门前聚了不少私家车,哄着一堆人,都等着交治安罚款呢。副驾上的曲直笑着队友说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家里放着老婆,还出去嫖去……好看了吧?”

    “**既然可以成为动机,那性.欲也应该能成为动机吧。”司机笑道,半夜被调出来实在无聊,边驾车边闲扯着:“对嫖客的行为模式我仔细研究过,快感不在于那几秒钟,而在于去寻求这种刺激的过程中,心里张慌,战战兢兢,偏偏又猫挠痒痒,欲罢不能,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肾上腺分秘过度,会产生一种类似于紧张和刺激类的快感,所以这叫享受过程……和所有犯罪模式享受过程如出一辙。”

    司机是位小年轻,曲直笑了笑道:“我看你是去过……停车,停车。”司机笑了笑,看到了路旁等着赵家成,车停人上来了,还迷糊着,曲直把一张刑事传唤递过来,赵家成一看倒清醒了:“抓柴占山?他又犯什么事了?”

    “没犯事,是维特出事了,被省厅来的人一锅端了,抓了一拔卖.淫嫖.娼的,都关在郊区分局审着呢。”曲直道,可没料到赵队根本不知情,他粗粗介绍一下案情,是省治安总队的一位副队带着十几个队员到突然到了潞州,说是协查一个网络赌博的窝点,谁可知道调走地方治安警后,却来了雷霆不及掩耳,把维特给端了,反正也不冤枉,涉黄涉毒的事查了一窝,现在正式传唤维特的法人代表柴占山了。

    这案情听得赵家成打了个大哈欠,没劲了,他笑着道:“这是私仇,不是公事……柴占山肯定惹那尊大神了。”

    “私仇?”司机不解了,讶异道:“不可能吧赵队,这么大阵势呢?”

    “你才干了几天刑警。”赵家成打着哈欠不屑地道:“如果是全省统一的扫黄行动,根本扫不住柴占山,就不会没人给他报信。而不是统一行动偏偏又把他给端了,这是有人在故意整他,搞一个突袭,既成事实,就有人想给他报信也晚了……要真抓柴占山还不容易呀,突袭和抓捕同时部署,他不栽都不可能,这明显是根本没有掌握确凿证据,现找现摸人呢。”

    “那……那咱们这抓人怎么办?大半夜的,还把咱们直属刑警队的通知来。”曲直火大了。

    “让咱们出手,能彰显领导对此事的重视嘛,毕竟是上面来人……不过,肯定抓不住,早溜了,我从警校毕业就开始抓他,那时候他还是个下岗工人转行当混混去了,抓了十几年,愣是把他抓成老板了。”赵家成道,惹得前头两位笑了。

    人都是会成长滴,警察在成长,那坏分子,成长得更快。

    果如赵队所言,家里,门锁着,邻居说很少见人,好长时间没回来了;颐龙湾会所,已经人去楼空,停业了,剩下了几个看门人。柴占山生意做得不小,可连个公司地址都没有,甚至赵家成跑了趟响马寨和漳泽湖畔的木屋渡假村工地,都没有,这个坏分子,又像以前一样,只要嗅到点危险味道,会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2章 福兮祸兮何所依

    “有车来啦!”

    村里爬高翻墙的小屁孩一声喊,不知道从那堵墙那棵树后就会出来一群同伴,见稀罕也似地看着村口来车,然后追着车跑,穿着破胶鞋的、留着两条鼻涕的、抹得一脸花污的,还有背后跟条摇尾巴小土狗的,也算是乡间一景,司机拍门下车时,一挥手撵猪赶鸡似地:去去去,一边玩去,谁划我车,小心割谁的小**啊。

    这个威胁很凶,不少屁孩下意识地捂着小**长的地方,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司机,不怎么敢造次了,远远地避开了。许中行下车时,随意地道着:“嗨,别吓唬小孩,低调,一定要低调。”

    司机笑了笑,没反驳,这是一周内第三次来了,许中行照例提着两瓶酒,一盒子礼物,晃悠悠地朝着候村长家来了,那些胆大的屁孩远远跟着,到村长门口时,许中行又傻眼了,还是铁将军把门,就像知道他来故意一般,一下子把心情破坏了个无余。他一叹气,回头时,灵光一现,招手叫着那群小孩道着:“过来……谁告诉我村长家人去那儿了,给他十块钱。”

    掏着口袋里,抽了这么张面值,一下子把群屁孩一个不剩收卖干净了,奔上来,我说我说,我的我的。一眨眼,十几只手脏兮兮的小手直朝着许中行身上摸来,许中行一下子省得自己办蠢事了,干脆塞到领头的那位手里,一指道:“你说。”

    “小康哥到牧场去了,旺婶上山了,富叔我也不知道。”领头的捏着钱说了这么一句,回头却是生怕被人抢了似地高举着捏钱的手,警示着同伴:“不许抢啊,我的了。

    “喂喂,你还没说清呢什么康哥旺婶……我问村长呢。”许中行揪着小孩,那小孩一挣脱,吱溜声钻了,又一位伸着手:“给我十块,我告诉你。”

    许中行一瞪眼,不过还是乖乖地掏了十块,那小孩一揉捏手里嚷着道:“富叔就是村长,旺婶就是村长媳妇小康是村长家娃……笨蛋。”

    许中行刚把这其中的关系搞清楚,拿了钱的又溜了,两人拿钱了,这可让没拿到眼红了,仲手的,拽衣服的,你说村长走亲戚去了,他说进城去了还有说喂牲口去了,莫衷一是,不过都要消息钱,许中行火了,一跺脚,瞪着眼睛道着:“说都说不清楚要什么钱?”

    大人咋唬小孩还是有谱的,虎着脸一咋把不少小屁孩给吓退了,人一退许中行一低头,哎哟,给气得哟,白净的衬衫早给摸黑了一片,他整整衣领,低头再找自己提的礼品哎哟,给气得呀早不知被那个野小子给顺走了,那倒也不值什么钱,气得他心里骂着刁民,往车上来了。

    不料刚走不远,吧唧一声,许中行腮上一凉,手一摸,哎哟,稀黏黏、臭粪粪、掰到手里才看清了,牛粪,他回头一嚷,几个小脑袋从墙后缩回去了,没拿到钱的泄愤呢。再嚷,房背后汪汪汪奔出一群土狗来,冲着他吼,许中行有点心虚了,加快着脚步,往车上奔去,上车拍门,见鬼似地催着快走,快走……那车一动,又是不少小石子咚咚咚砸在车篷车窗上。

    说别惹小孩吧,你不听。倒视镜里,一群小屁孩冲着车去的方向哈哈大笑着。

    “他妈的,这刁民村。”许中行拍着衣服,悻悻然地骂着,这一次却是比前两次还背,越这样越让他心虚,眼看着工期临近,却是连人也找不到,来得次数越多,总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乡下人了,刚进驻时是天天有到工地上偷东西的,再往后是打得热火朝天,现在倒好,没人了,一村不见个大人,除了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就剩下满村乱蹿的小屁孩了。

    “对呀……村里大人呢?”许中行愣了。到五洲工地时,他想起这茬来了,上次来好歹村里还有大人,今儿可比上回还诡异。

    “是不是农忙呀?”司机道,勉强是个解释。

    两人到工地巡视了一番,昨天刚到的搅拌机械和混凝土夹板,堆如小山地放在工地上,再有几天,大队的施工人员就要来,而现在,越看越让他觉得心里没底了,被群山环绕着的地方安静得可怕,总让他觉得背后有人一般。工地上的野外施工惯了倒无所谓,直说鬼影子都没一个,让许总放心。

    还是什么事也没办成,驱车往乡里返,这路上许中行老是心神不宁的,乡长倒是见到了拍着胸脯支持呢,可这到村一级,连乡长也有难度,现在都搞村民自治,民选村官,他还真不好干涉。许中行不大明白乡长表情里的不悦在什么地方,后来才隐隐揣摩到了,这个自上而下压下来的投资项目,县里有人抢着接手,而乡里还没看到实惠,所以支持只能停留在嘴皮子上。

    难呐,天朝办点事,不是一般地难。

    “许总,那儿怎么那么多人?是不是村里的。”司机下山时随意地问了句,许中行看时,却是两山夹峙的河间,一条河谷绵延,谷里人头攒动,足有数十人的队伍在忙碌着什么,他猜测了句道:“抓鱼?”

    “抓鱼这么大阵势,早把鱼吓跑了。”司机道。

    “对呀,也不能在树上抓鱼呀?”许中行看到了,河边的树上还趴着人呢。

    说也白说,乡下人干啥,城里来的怕是看不懂了,车下山驶进乡中心村,碰到稀罕了,远远地看到了一辆大型冷冻车,那种城市里大型食品生产运输才有的车辆,许中行心里一喜,以为是有企业看到修路的商机,往这一带发展了,这是好事,最起码以后施工队的饮食问题能解决不少,他叫着司机把车靠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想找车主,却是无从找起,不过却无意发现了河谷里的秘密,陆续来的村民,把成篮成筐的绿油油像缩微谷穗一样的东西交到这里换回或多或少的钞票。

    “摘的这什么玩意?”司机异样了。

    “柳絮……这可是好东西。”许中行毕竟见多识广,似乎被眼前这个景像看呆了似的,收购的地方,直接就有小型真空设备,成袋的一吸一封装,整整齐齐码了好几堆,敢情冷冻车就是这种用途。司机看不懂了,直问着:“这干什么用?”

    “吃呀。”

    “能吃?”

    “你以为呢。在高档酒店里,一盘这玩意,得好几十,拉一车这玩意,天然食材,可比拉一车牛羊赚得多得多了。”

    “哇,这么拽?”

    两人讨论着,不过有些钱不是谁也挣得了的,许中行很奇怪于,什么来路人,居然能发动这么多老百姓给下河摘柳絮,他四下瞄着,却是没有一个认识的面孔,两人转悠到了冷冻车的跟前,许中行看到司机上车时,机会来了,他凑上车边,敲着车门,递了根烟,聊上了,车是雇的,省城来的,一天一到两趟专运柳絮,问到老板时,那司机一指收购处:“就在那儿嘛,姓史……响马寨调味的老板,这回去就卸在各大饭店,牛逼大了,全收得预付款……”

    聊了几句,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一下子把许中行想沾点光的心思打消得无影无踪,扭头对司机道了句:“走,回市里。”

    连司机都弄不明白什么把许总搞得这么郁闷。不过许中行却是知道,潞州这人闻名瑕迩的品牌涉及多个行业,老板是谁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柴占山有生意就在名副其实的响马寨山上,他都怀疑在其中有一份子。

    “文武,这儿……这儿。”

    有人在喊,史文武正和村里人小心翼翼地装车,回头看时,正看到分开人群往外挤的武子,一块喝过酒,不过到省城发展之后,见面少了,他兴奋地跳下车,见面递着烟,笑呵呵地点着火,武子看这家伙忙得浑身都是柳絮渣子,呲笑了笑问着:“哟,搁这儿弄点山货去哄省城的人?不过也别光挣钱不要命呀?”

    “没办法,这玩意产出时间短,就十来天功夫,保存和运输更难,这些天几乎是能调的人手全用上了,三班连轴转,去年我和单勇收山货,在这一片山里转了大半圈,还就看上这一带了,柳树多,树芽嫩,水质好,连省城那大厨烫出柳絮来,也说咱们的货好。”史文武乐颠颠地道,一听这个武子多了个心眼,异样地问着:“去年就瞄上这地方了?”

    “啊,还就我们知道,等有人知道消息,柳絮该发白了。”史文武笑道,这时节,今年怕就他一家能把得住了,他看武子心事重重地,伸着脖子又看了看开来的车里是空的,没其他人,放低了声音问着:“喂,怎么你一个人?”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吧?”武子道。史文武笑了,理解地笑了笑,拍了拍武子肩膀安慰道:“我听单勇说了,他说没事,这点小事,难不倒老柴。”

    “我还就为找他来了,人呢?”武子问。

    “早上还在这儿,这会没准去那个牧场了吧,这山大沟深的,他用的联通手机号,一多半地方信号根本不行。”史文武道。一说这个,武子扭头就走,看来急着找人,史文武在背后嚷都没嚷住,他笑了笑摇摇头,回头忙着自个的事了,这一车,还要赶着回省城呢。

    从乡中心到棠梨村,再到棠梨村的牧场,一个人没找着,倒是看到了遍地在摘柳絮的老娘们小娘们,就这生意都算得上全乡轰动了,以前也就谁心血来潮摘点尝尝鲜,那玩意做得再好也有点涩苦味,不过城里人就喜欢这玩意,现在野生的东西都能换钱了,岂不让村里乡间兴喜若狂。

    没人,村里没找着认识的人,牧场倒留了史家村几位,也说上午来过了,不过已经走了,再到下一个清河那边的牧场还有三十里的山路,驱车返回乡中心村后,武子打了个电话,意外地没有再去找,而是朝二级路驶来了。

    顺着这条二级路驶不到三十公里就出省界了,再驶几十公里,就是山.东境内的荷泽市,武子驾驶着悍马开得飞快,午后十四时到了荷泽,车停到了当地一处不起眼的小区,他急匆匆地上楼,搬了一堆日用品,敲响了一间单元房门。

    回来了……开门的李玫莲笑了笑,帮着他把东西接下来,放在房间里,他示意着问柴哥,李玫莲扬了扬头,在阳台上晒太阳呢。转了个门,武子看到了老柴长长躺着,身下的躺椅一晃一晃的,听见声响,柴占山眯着的眼回头问了句:“没找着人?”

    “没找着,他窝在石城镇不知道忙什么。”

    “木屋渡假村工程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刘翠云两头跑着,就剩下几间最后上防腐漆了。”

    “被抓的人,出来几个?”

    “差不多都放了,就有几个磕药的被拘着,小扬和少忠他们都出来了,暂时在水站窝着呢。”

    “鹏宇呢?”

    “不知道,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哦……辛苦了,先坐会。”

    其实当天看了一眼出事的维特柴占山就带人出省了,藏在这个距离潞州不到二百公里的城市,像往常一样静观其变,武子带来的消息让他思考着,最难的就是这种,似乎介于危险和安全之间,很难让人取舍,他想了想,一下子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武子以为他要安排什么事,却不料他倚着窗口,痴痴地看着窗外,半晌才道了句:“你先回去吧。”

    武子刚端起杯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不像柴哥的风格,他征询似地看着李玫莲,自从给柴占山当司机,很少见有女人和他走得这么近,潜意识里,他要把这位当二老板了,却不料二老板也是摇摇头,没有给他明示,他正迷茫间,柴占山又开口了,直道着:“你开这么招眼的车都没跟踪没排查,那就没什么危险,别担心了,我随后可能也回潞州。”

    武子没多问,起身告辞,李玫莲送出了门口,他悄声问了句:“李姐,还是让柴哥在外面多呆一段时间,现在谁也说不清要出什么事。”

    “呵呵,要能说服他,我早就带他走了。”李玫莲笑了笑,送走了武子,再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柴占山还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玫莲沏了杯茶,端着盘子,放在了阳台的矮几上,亲自端了杯,递到了柴占山面前,柴占山接住了,他看了眼李玫莲,像是很歉意地道着:“我暂时可能没本事救你哥哥出来。

    “不用救,没多大事,你要出了事,那我们就没救了。”李玫莲很理解地道,那眼神里,似乎蓄上了一种女人特有的柔情,对了,这逃出近一周来了,两人寸步未离,许是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其实你应该离开的,和你那些姐妹们一起走,换一个会所,你仍然是风光无限。”柴占山笑道,眼里,似乎也蓄上一份难舍的柔情。

    “我错过了很多优秀的男人,这一次……”李玫莲柔情似水的凝视了柴占山一眼,笑着道:“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现在声名狼籍,这也算优秀?”柴占山笑着坐下来了。

    “谁在乎呢?我一直就在声名狼籍中活着。”李玫莲笑道。

    两个人都无比坦然地说着这些,还真不像在乎的样子,而且李玫莲手托着下巴,保持着一种近距离欣赏的表情看着风霜一脸的柴占山,也许那浓重的苍桑感才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她喜欢这种内涵丰富的男人。

    “既然不准备走,那咱们就来谈谈下一步该怎么办?说不定这回我还真是混到头了。还真没想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是你。”柴占山笑着自嘲道。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颐龙湾会所不欢而散的人,一想来,总让人了浓眉紧锁,而李玫莲,像是已经窥到他的内心一般劝着:“你们是朋友,我想他不会扔下你。”

    “我这位朋友可是位很骄傲的人,咱们那天根本听不进去,把人家扔在会所没搭理,我想肯定是伤自尊了,否则不至于连他的电话也打不通,派人上门都找不到。”柴占山道,懊丧了几句,又补充着:“不过现在的情况,就这位骄傲的人恐怕也无计可施了吧?”

    是啊,做了承包权在手的人,摊着这么一堆烂事,又是市国土局的正式行文,从上到下,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掀起大建设的**,到时候,谁还记得你承包的人是谁?你就拿着一纸空文,又朝谁要钱去。这回在柴占山看来,真是没偷着鸡反蚀了一把米。而教唆他偷鸡去的,就是最好的朋友。

    “我觉得还有转机。”李玫莲轻声道着,伸着手,轻轻握住了柴占山的大手,有点冰凉,她看了眼有点颓废的柴占山,鼓励着道:“虽然颓废是一种气质,可这种气质在你身上看上去不像……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什么?”

    “骄傲,那种舍我其谁的骄傲,那种即便落魄也有肝胆相照兄弟的骄傲,这才一个回合,你不至于准备认输了吧。”

    “赔得起钱,输不起人呀。”

    “那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李玫莲道,她知道柴占山和单勇一样的骄傲,两个人虽然惺惺相惜,可维持这种关系也很微妙,但有一句不投机,怕是马上会分道扬镰,而且谁也拉不下脸来去主动找对方,最起码柴占山不会,那天单勇的不幸言中,又让他震惊,又让他懊悔,甚至于懊悔中还带着几分忿意,卖牧场的事黄了,尔后却听说单勇马上转道,找了新的途径,又是收山货,又是收柳絮,柴占山甚至怀疑,这趟事就是一分钱赔偿都不沾,单勇都赚大了。

    “我觉得你在猜忌、怀疑他。”

    半晌无语,李玫莲又道,柴占山异样地看了眼,回道:“这家伙滑起来像条泥鳅、坏起来像条毒蛇,他能干出什么事来,你也清楚。没错,我在怀疑,我怀疑这家伙已经预见到了危险,把我放在前面当盾牌呢。”

    李玫莲笑了笑道:“嗯,值得怀疑,这是他的风格,不过你想过没有,别人可不知道棠梨乡藏了条毒蛇,如果仅仅修条路那是福泽,可要是水泥厂开建,那可就是噩梦了,不但会毁了牧场,而且会毁了周边的环境,当然,也会毁了他在石城镇看到了利益。”

    柴占山眼睛稍亮,被李玫莲的话点醒了一半,李玫莲又道着:“你对他的评价,我觉得都优点,现在你这个盾牌可挡不住五洲了,你说是不是该他发挥优点的时候?你说有人不贪婪我相信,可你要说有人连钱都不喜欢,不想要,我真不信……难道单勇几个月窝在石城镇,他是个捞不着好处就舍得走的人?”

    此话奏效,柴占山一跃而起,这回干脆利索,收拾东西了,李玫莲也婷婷起身了,她倚在阳台上看着柴占山,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下一站该去哪儿,于是她也翻着两人住了几天的房间,草草收拾着东西,这一收拾,反倒柴占山停手了,稍有惶恐地道:“你不要去,我一个人就行了,万一有点事,不好照应。”

    “不好照应,总比没照应强。”李玫莲道。

    “有可能有危险啊,警察要揪着我,不关上我几个月,都对不起我这名声。”柴占山笑着道,想劝着李玫莲留下,他拉着她的小手道:“你就留在这儿,随后我来接你,万一我要回不来,我会让人给你送一笔钱。”

    李玫莲生气了,狠狠地瞪了柴占山一眼,甩开了他的手,原话扔回来道:“你这么麻烦,要不我一个人去,万一我要回不来,都省得派人给你送钱了。”

    柴占山被噎得笑了,他看着收拾行装的李玫莲,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第43章 舍得之间难遂意

    习习的微风拂过,扑面不觉寒。间或叽叽的虫鸣,若隐若现。夕阳像一轮金色的圆盘挂在天际,置身于初春的旷野,如果你心里没有孤独或者恐惧,会被这些有意无意发现的美景吸引着,在这种大自然中的奇景中流连忘返。

    司慕贤就是如此,他像陶醉在一种优美的旋律中一般,时而倾听、时而踱步、时而附下身子。细细看着草丛里的玄机,或是金龟子伸着长长的触角在觅食、或是勤劳的蚂蚁在忙碌,即便碰上一两只张牙舞爪的山蝎子他也不害怕,反而惊喜地喊着身后的单勇道:“老大,神雕中吃货洪七公说蝎子和蜈蚣是天下至脆至嫩的美食,你吃过没?”

    “吃过,味道很特别,很鲜,不过没那么玄乎……有点像螃蟹肉的味道,这蝎子得在糠皮里养一段时间,要处理不好,土腥味太重。”单勇背着手附过身来,看到了往石缝里钻的小蝎子,他笑了,唆着司慕贤道:“打个赌,这块石头底,两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不会吧,穴居的蝎子,那窝不得七八只,有的更多,我小时间就上山搬开石头抓蝎子换学费,别以为我没捉过。”司慕贤不信了。看老大这么确定,他道着:“你又唬我?”

    “小子,见过不等于你了解。输了下周老老实实跟我来干活来啊,甭提报酬。”单勇坏坏地笑着,司慕贤一伸手:“你要输了怎么说?”

    “我要输了,给你捉一百只,养仨月,整个百蝎宴。”单勇道。

    “搬,赌。”司慕贤乐了。

    单勇轻轻地搬着石头,有足球大小,他看看四下的草棵,拔了几根,然后猛地一掀,两人定睛一看,司慕贤一下子拍着前额,糗了。单勇哈哈大笑了,石头底,恰恰两只一对,不多不少,正唧唧我着呢,一被掀了石头,两只蝎子慌乱了跑了。

    “别耍赖啊,认赌服输,下周叫你别找借口。”单勇拍拍手,站起身来了,司慕贤却是稍有不解,直追问着:“喂喂,老大,你怎么知道里头是两只,我以前真捉得不少,很少见一对的。”

    “说你书呆子吧你不信,蝎子是穴居群居的没错,可这季节,刚开春惊蜇不久,繁殖还没开始呢,它不是一对是什么?再过十天八天你来,就成一窝了。”单勇笑道,回头看贤弟输得有的冤,他一把揽着道:“书本是的知识毕竟是有缺陷的,你得回到大自然里,知识得联系实践。”

    “少来了,抓劳力明说啊,不过老大,我这身子骨,到这地方可派不上什么用场。”司慕贤笑道。

    两人往山下走着,单勇回头看了眼两人刚去的地方,笑着又道着:“用处大了,要不是你常说的潞州物产和各地地质水文,我还不知道往这鬼地方摸呢。以前我都没发现,这地方的柳絮从树下摘下来直接就是一级品。还有城里老稀罕的地花,敢情在这地方叫地皮菜,都喂猪了。这满山的物产简直就是个天然大食材库了,高速路一通,我都想像不出,这地方将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那得看人干了,这地方的产出有点散了,清河乡这片二十年前就有人建牧场,不过后来倒闭了。之后也有牧场,不过都是花钱围个圈子,朝上头要拔款呢,正经八百干得还没一家。老大,我怎么看你也没有当放牛娃放驴爷们的气质,怎么对这事这么感兴趣?去年也就说说,这还就真干上了。”司慕贤道。

    “用那么麻烦吗?我当个二道贩子就成了,呵呵。走,天黑前得赶上二级路,要不得摸黑走山路呢。”单勇唤着人,两人从山上直下清河牧场,这儿的建设已经有模有样了,铁丝挂网的围栏伸了十几公里,围起来了山底到山腰的一片坡地,洒下的草籽已经有破土而出的了,绿油油地覆盖了一坡,刚建的牲口舍有十几亩地大小,这里看场的也是史家村的人,干活的多数是来自棠梨村的爷们,混得更熟了,都和这位相熟的单老板打招呼呢,传说是史老爷子家的女婿,基本上得当老板对待,那招待得自然是殷勤之至。

    没有吃饭,两人告辞了场里,这一圈从雁落坪看到清河,足足用了一天时间,坑坑洼洼的山路走完,上二级路时已经天黑了,摸黑走了几十公里,到了雁落坪醋厂才吃饭,老爸老妈现在已经全职在醋厂干活了,一年多的发展现在已经捋得很顺了,现在雁落坪除了生产响马寨商标的系列醋,只为源源贴牌产售价三十多一瓶的高档保健醋,醋娘子系列在各地销售都渐渐转向贴牌生产,饭间司慕贤无意问了郑锦婵一句,这醋娘子也闲不住,听说是去雁北建灌装厂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而饭间,滕红玉照例又是夸奖了司慕贤一番,回头却对儿子大加贬斥,直说这老大不小,光知道跟史家村那帮光棍汉厮混,也不知道找个对象啥地。惹得司慕贤又是一阵好笑。

    草草吃了饭,逃也似地走了,上车时司慕贤笑着对单勇道:“老大,看这情况,你确实该找个娘子了,要不得把你妈急出病来。”

    “甭理她,她一看见我就没有其他事。”单勇火大地道。

    “那当老人的,除了这事,她也不需要想其他事呀,你们家又不和别人家一样,还发愁房子钱什么的不现成。不对,也应该发愁呀,你总不能把媳妇娶到雁落坪吧,就娶响马寨山上也不合适呀?”司慕贤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一家三口都忙着挣钱呢,真个是连个固定的地方都没有。

    “这事不能急呀……对吧?你比如你,没结婚以前,把婚姻憧憬多么好,现在结了婚了,幸福了吗?”单勇问,司慕贤想当然地道着:“当然幸福了。”

    “再说,说实话,天下绝对幸福的事是不存在的。”单勇道,又追问了一句。

    这哥们之间,可是无话不说了,司慕贤呵呵笑了,笑着道:“要说遗憾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翠云有点太心细了,管得也太严,工资我得全额上交,出来喝个酒聊个天,她是只怕你和雷大鹏带着我去娱乐场所,还有这女人啊,太博爱了,她只能分一半爱给你,另一半还得照顾着她家里的父母,哎,要说满意吧,我挺满意,要说美好吧,还缺了点……这话就咱俩知道,不能告诉翠云啊。”

    “所以呀,还是迟点结婚好。”单勇奸笑道,放低了声音:“我觉得你最遗憾不是这些,而是这一辈子,就和老婆一个人上床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哈哈……”

    单勇流氓话一来,贤弟受不了了,直喊打住了一说起这个来,免不了要说雷大鹏的事,这家伙在维特被民垩警堵了个正着,治安管理处罚又给罚了五千,据说回家被他爸痛殴了一顿,好几天都没出来玩了不仅他,就张卫华和董伟都没落好特别是张卫华那工作单位,实在敏感,他爸正忙着给他调个单位呢。

    也是因为这事,那俩胖弟把责任都推到单勇脑袋上了,一致指认,是单勇力主通知他们家里的,搞得哥几个心里老大个疙瘩,现在单勇给雷大鹏去个问候电话人家都不接了。说到此处时,司慕贤征询道:“老大,是不是把兄弟们请出来,你当面赔个罪呀?我不认为你做得有错,不过总得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吧。”

    “他们的随后再说,今天我想去见一个人,一会儿你到外面等我。”单勇道,看来今天也是有安排好的日程,司慕贤想了想,暂且没问,他知道是维特的事,柴占山下落不明,棠梨乡的建设就快开始了,他也知道老大要看准的事,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放手,他斟酌了片刻,轻声劝着:“老大,我觉得该放手时就放手,人得学会向不可改变的现实低头,迟早有这一回的。”

    “说说,给我个放手的理由。”司慕贤道。

    “那理由多了,老柴多大的人物,他都溜了,你能抗得住?这可是市国土局和市政府的联合行文,几乎等同于一个行政命令下去了,拦得住么?还有,五洲虽然是个民企,可前身是国企,能改组国企的人,那是一般人么?你知道人家的注册资本多少,一个亿,理论上可调控资本要比注册资金高出十倍不止,这就谁看一眼也知道是能覆雨翻云的人物,你怎么就犯傻呢?那个牧场放弃就放弃了,反正你和老柴还有六个,就不算蓄牧业的收入,山货和食材有两三年也赚了。”司慕贤道,很中肯,他也理解单勇大致的想法,那是准备在石城镇搞一个天然食材库,向周边贩运山货特产,就即便丢上棠梨那一个牧场,对整体也损失不大。

    “你说的很对。”单勇不动声色地驾着车,不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还不足以说服我,要是采石采沙无所谓,可要真建一个水泥厂,那一片的环境可就要全毁了,现在国家都在控制高能耗、高污染的大型企业,这些家伙是在生歪心眼呢,把厂子往偏僻地方迁,也是捞足了扔下就走,当地人不惨了?迁其他地方我管不着,可到了咱们看中的地方,我这口气就有点咽不下去……还有,你说这事,我把老柴引到那地方投资,现在把老柴坑得有家难回,我怎么放手?就老柴想得开,我怕我自己都有点想不开。”

    “可你想不开又能怎么样?这年头想不开的事多了。”司慕贤道。

    “是啊,我不正在尝试让自己想开点吗。真不行我就放手。”单勇道。

    “那你是去找……”司慕贤讶异地问,这事情肯定得多少有点官方的消息,而单勇是个自由兵,官方关系只限于村长一级,不对,不光村长,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灵光一现道着:“你要找王市长?”

    单勇喀噔一下,瞥了眼,然后悻然地道着:“真你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猜得出来?”

    “他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

    “当官的考虑得首先是个权衡然后就是利益,老大,别说现在仅仅是的同学关系,就即便你是王市长的女婿,这事也得从长计议五千万建一个水泥厂,对那一级政府都是一个不小的政绩,不可能因为你不愿意,人家就朝令夕改呀?”

    “没那么严重,我就想了解了解到底怎么一回事,要不我两眼一抹黑,我都搞不清五洲在咱们这地方到底搞了多大的关系网呢。”

    “有用么?就知道又能怎么样?现在官官相卫,官商一气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你理得越清,越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贤弟呐,你这慕贤的名字,名不副实呀,古人讲行大于言,孔老夫子碰了一辈子壁,结果碰成孔圣人了而你呢,一直停留在脑子里和嘴皮上,是言大于行……这是不行滴,什么事你不去尝试怎么可能知道结果?像这样,说两句没吓住别人,倒先把自己吓住了能成什么事?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叫你吗?我觉得咱们俩联手,把有些想法落实到实践中,说不定还真能搞成点什么事……”

    “想都别想我现在是有家的人。”

    两人你说我劝、我说你劝,反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单勇看样试图拉个帮忙的,而司慕贤却力主抽身事外,两人直到驶进市区,话题还停留在原地车直驶政府家属大院,这里的门禁比较严连进小区都要登记,通过电话顺利进去后,司慕贤才异样了,知道单勇提前联系过了,说不定是直接联系王华婷了,停车时,单勇拍门没见司慕贤下车,而且问也没问,他又伸回头来问道:“贤弟,你告诉我,你真不抱任何希望?”

    “不抱,屁股决定脑袋,屁股都坐人家那位置上了,他能帮你个二道贩子?而且你最好别拿咱们支书说事,这是人之常情,我要是知道我女儿和你这样一个人来往,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历史,你说我会做如何感想。”司慕贤直接了,直指单勇的心思,凭着王华婷的家庭关系,恐怕只能适得其反。

    “你……不是理想主义者。”单勇想了想道了句:“你垩他妈比我还现实。”

    拍上门,单勇却是大大方方在摁响了门应,门开了,他直接上去了,车里的司慕贤知道那个即将遭遇到的结果,他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老大,此时更多的是同情。

    笃笃敲门声起,门开时,单勇见到了那位只在照片和电视上见过的中年人,市长同志,精神显得很好,表情显得很亲和,表现显得很客气地一位中年大叔,没来由地让单勇觉得有点拘谨,鞠身喊了声王叔叔,被市长同志请进了家里。

    “坐,小伙子,以前听华婷说起过你的大名啊,呵呵,听说你干得不赖啊,响马寨现在在潞州也算小有名气了,后生可畏啊。坐……别客气,就咱们两个人,她妈妈到省城去了。”

    王市长笑吟吟地,亲自倒了杯水,这家里的书房也像办公室一样,偌大的一张书桌,不像传说中**份子那么奢华,一部二十五史精装排过去,好大书架增添了几分清雅和肃穆的味道。单勇忙起身接水,再坐下时,一时却语结了,毕竟是头回和这么大官打交道。他一拘谨,王市长笑着道:“别客气啊,听华婷说你有事找我……我也没必要向你客气,在这个地方我没有什么根基,有些举手之劳的事,我可以帮帮,不过要是非常为难的事,我也无能为力……比如,去年你在看守所,华婷打越洋电话过来让我帮帮她这位同学,我就有点无能为力,毕竟那个系统不是你谁也说得上话的,也不是谁说话,也能改变法律的。”

    单勇心里哆嗦了一下,此时面对这位中年人那双犀利的眸子,他突然心如明镜,听懂了话里的潜台词,也许贤弟判断的没错,屁股坐到了这个位置,考虑的事情要很多。当然,在这个位置,要对他这种人抱着警惕心思了。单勇笑了笑道:“谢谢王叔叔,如果有什么麻烦的事或者违法的事,我也不敢来打扰您,也就是点小事,很小的事,但处在我这个位置,没办法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只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好啊,说来听听。”市长同志表现的兴趣似乎很高,不过别被这种假像蒙敝,单勇知道,自己在人家眼中,怕是和他女儿一样,当小孩看来着。

    他笑了笑,掏着口袋里准备好的东西,是那份文件,从乡政府拿到了副本,递给了王市长手里时,王市长看了看,像是在斟酌,沉思地片刻摇摇头道:“这个项目轮不到你,五洲工程和山岳水泥都大型企业,就即便你有施工资质,也错过招标时间了,施工单位已经定了。”

    也许把单勇当成来这儿找项目赚钱的了,直接堵死口了,单勇笑了笑道:“我没有施工资质,我是做食材生意的,不贩水泥。”

    “那你是……”王市长不解了。

    “我其实就想了解了解,这件事是怎么个过程,这个五洲工程是什么来历,还有这位段炎国老总的事,我直说吧,我和朋友在棠梨乡建了一个牧场,而水泥厂的占地,就在我的牧场上。”单勇道。

    这话听得王市长眉头皱了皱,眼皮跳了跳,他也许知道牧场的承包权在谁手里,而单勇这么一说,他又像审视一般,看着单勇,手里的动作全部停了,像想起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审视嘛,总比忽视强,单勇笑了笑又道:“您别奇怪,我和柴占山是朋友,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理论上讲一个项目从立项到实施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而这一次,根本没有听到风声就已经进入实施阶段,我有点奇怪,是不是因为想抢这片牧场,国土资源局给大企业开绿灯?”

    王市长笑了,政企从来一家人,这实在不是应该感到奇怪的事,他奇怪的只是单勇来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文件递给回去,双手很谦和放在身前,直问道:“这就是来意?”

    “对,只要了解一下,我不会给您出难题的,当然,我也没有资格出。”单勇道。

    “哦,看来这个忙我还是帮得上的……段炎国来潞州我们见过面,坦白地说能见到他,是我的荣幸,虽然政企分开这么多年了,但事实上分不了那么开,资源和权力有时候需要结合在一起才能办成点事。”王市长笑着缓和地道,他审视了单勇一眼,话锋一转又道着:“你虽然不会给我出难题,但是你能帮我解决我心里一个难题,也是举手之劳,不知道你愿意帮我吗?”

    很委婉,不过说得单勇受宠若惊了,笑了笑道:“当然。什么事?”

    王市长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单勇,这审视的眼光可不是欣赏了,而是一种陌路人的眼光,而且是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眼光,突然间,单勇明白了,他讪笑了笑道:“你是指华婷的事。”

    “算是吧,我费了很大的心血才把她培养到现在的样子,不管将来留在国外,还是回到国内,都会有一个很美好的前程,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成了她向上走的绊脚石,比如,感情……”王市长道,这种委婉的口吻似乎耗费了他好多脑细胞一般,让他字斟句酌,很难为的样子,审视了单勇好久,他选择了一句直接了当地话道:“如果你愿意,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远隔重洋,时间一长,她会忘记的。那样的话,我做父亲的,会很感激你的。”

    看来贤弟的判断比准确还要精准,单勇突然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好蠢的事,来这儿简直是耗子进了猫家里了,浑身不自在,他定了定心神,面无表情地,淡淡地道了句:“没问题,我可从来没奢望和华婷走到一起,你成全我,我成全你。”

    “谢谢,看来华婷还是有点眼光的……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言归正传了,你想了解什么?”

    王市长一下子似乎轻松了,侃侃道,待单勇提出那么点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这事怎么办的,比如在潞州主要和官场那个小团体过往甚密、比如具体的开工时间、工期、设备、投资之类的,对于王市长找出这些电脑上就有,即便没有一个电话也能解决了的事,连王市长也觉得太容易了。

    这个谈话不知不觉地进行了很久,有很多单勇脑子里根本没有概念的人物跳出来了,国土资源局的王一民,还有他那位神通广大的老婆席韵凤,听口音似乎连市长都有点忌惮,而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梁昆骁,这位梁总和段炎国几乎是同级别的人物,传说这条高速路不少标段的工程都是从两人手里转包出来的,两个都是通天关系的人,可不得让市长见个面也觉得是一种荣幸。

    很久之后才见单勇忧心重重地从楼上下来,上了车,一言不发,先把贤弟送回了家,司慕贤看单勇这得性,他也没多问,知道应该是被吓住了,被吓住总比胡来强,念及此处时,他也懒得劝了…………

第44章 不惜此身入囹圄

    人的标志。

    单勇不太会抽烟,都是抽一两口就扔了,不一会儿又夹一支,又扔了,多半盒就这么被糟塌了,酒也没多喝,大上午的,一个人实在喝得没劲,他不时地看着院子里的石锅柴火,有点怀念学生时代,哥几个吹火的、切菜的、配料的各有分工,不管做得好坏,那心情却是什么美味也无法代替的。

    美食也是需要心情的。而现在,就剩下他了,各有各的生活,各自在寻找着自己生活的精彩,彼此的交集却是越来越少,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他起身,掀起了大木盖了,腾腾的蒸汽带着一股浓郁的味道扑来,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战,这味道里还带着苦涩,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配料配错了。

    取久、舀了一小勺,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下子脸上的表情难看了,很清晰的苦味和涩味,让他咬着牙,勉为其难地咽了下去,又放好的锅盖,奔上阁楼,拿着厚厚的一摞资料,在翻阅着,在寻思着,配料没错,已经配了若干回了,每次尝试,都是这种苦涩味,根本不像笔记体旧籍中描述的这么好。

    难道是食材不对?可这几乎没用什么稀罕食材,他掀盖看着,那咕嘟的汤色清冽无比,食材无非是苦瓜片片,难道还能熬成甜味的?

    那是欣赏的口味不对?素斋不是没有尝过,越是素斋,在做工和口味上越显得独特和精细,这苦味,却是怎么也去不掉。

    错在哪儿?他颓然地坐下,又躺在长椅子上,眯着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这次真有点想把自己灌醉的冲动,诸事烦心,还是闭着眼睛最舒服,不用想这些烦事,一口烈酒下肚,他使劲地憋了下喉咙,不过意外地是没有被呛着,比平时还顺溜地咽下去了,喉间,似乎还能感觉到酒味的香冽。

    呃……他奇怪的打了个嗝,又泛起一阵舒适-感觉来,好像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香味萦绕在齿颊之间,被酒味逼出来了一般,他愣了,拿着酒细细看着,就是山上待客常用的那种劣质高梁白,不是十成十的酒鬼,享受不了这玩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喝着格外香。

    他又抿了口,还是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香味,好像是一种无可名状的香味,一直藏在某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在刺激着味蕾,嗅不到,却能感觉到似的。

    不对呀?他低头看了看一堆烟蒂,理论上,抽烟加喝酒多了,嘴里泛苦才对。

    想到此处,一上午的心结慢慢的集中在那一口石锅烹汤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这锅苦汤自从从贤弟提供的笔记上想到食材和配料,做过好几回,前几次都是尝一口就吐了,可吐了之后过几天,像上瘾一般总能想起这味道来,似乎不仅仅是苦味。

    他奔上前去,一把掀盖……锅里还是那样,咕哮着汤花,又奔回厨房,一锅新摘的香椿叶子,仙女散花一般,直撒进锅里,汤花一烹,大勺舀着,满满地盛了一碗。然后放到石桌上,如痴如醉地看着,拿着小汤勺,细细地品着,那苦味依旧、涩味依旧,喝得单勇每每蹙眉,不过稍倾之后,却让他的脸上有一种恍然大悟甚至于兴喜若狂的感觉。

    “这作法才叫牛得一逼,让人根本不敢尝,而不敢尝,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即便尝了,也未必尝得其中的奥妙。”

    他眼睛亮着,翻着那一摞残缺的资料,古文描述的很短,数字而已:仙堂素斋,名谓苦海无边,其味涩苦,入口绵香,有清心明目,健胃益气之功效,多为僧众所喜……后面的残缺。这是明代一位僧人的笔记,被司慕贤刨了出来,仙堂素斋宴本就出自佛门,在推崇佛教的时期流传很广,几朝几代后失传再无人问津,只剩下它的奇味传说了。潞州十大宴,最神秘的莫过于和佛法相关的素斋宴,传说是得道的高僧才能把这素斋做到极致,更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而今天,被单勇这个吃货窥到了门径,这个传说的汤羹奇不在用材、也不在做工,而在于汤的喻意,那好像是在告诉食客,不敢尝苦,便没有后味的香甜。

    很香,苦味渐去时,是一股说不出的清香,一直会萦绕在齿颊间,而且尝得这苦,其他的食味,不管是麻辣还是酸腻,都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厉害,做饭也是修行呐。”

    单勇看着资料,一脸崇敬地放下来,看得越多,对于食之一道的先行者,会有越来越多的崇敬。崇敬到他又尝几口,很凛然的神色,渐渐的脸色带喜,喜在脸上,乐在心里,甚至于根本没有发现,门口来的人站了很久了。

    “怎么没把你噎死呀?”有人说话了,一听这话,单勇听出谁来了,回头时,看到柴占山的大个子,几乎顶到了门框了,后面还跟着武子和李玫莲,像在站在门口很久了,等着单勇招呼,却不料这货光顾着喝了,根本没发现来人。

    这发现了,就高兴了,单勇招着手:“来来来……新琢磨了两道绝味,你们有口福啊。”

    他忙碌着,奔进厨房端了三个碗,各盛一碗,又从小火上端下一口小锅来,漏勺一捞,一盘子圆鼓鼓的小蛋蛋堆成了小山的形状,煞上好看。

    不过把进来的三位看傻眼了,这汤清得能洗澡,丸子白得像药,细看……明白了,剥皮的蚕豆,无限接近于圆,像怪胎。三个人都愣了,似乎感觉这交情变化的实在太快,大鱼大肉一眨眼,成了清汤待客了。

    武子豪爽,无所谓了,直端着碗抿了口,不过被呛得喉咙一梗、眼一凸,噗声一口全吐了,放下碗咧着嘴道:“单勇,你不想招待明说嘛,这苦得……什么东西?”

    “不能你这样喝小汤勺,慢慢抿……味道得慢慢回味,否则你尝不出这道绝味的喻意,要不敢喝就算了……”单勇坐下来,眯着眼,又是一小汤勺,喝了口,吧唧着嘴武子可不够动手了,凛然看着,李玫莲不信邪了,抿了口,然后马上皱眉,一捂嘴,侧过脸吐了,单勇笑了和他刚接触这汤一样,一气之下,把一锅都给倒了。

    他在笑,柴占山没有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单勇又抿一口时笑着道:“老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骗你的,我可从早上熬到现在了品尝不了,那不是汤的问题,是你心里认知的问题,这汤的名字就叫‘苦海无边…不尝苦海的滋味,就不会有回头是岸的感觉。”

    这一句仿佛触动了柴占山那根神经一般,他慢条斯理地拿着汤勺,抿了口,细咂了咂,道了句:“不就是苦瓜熬的汤么?”

    饶是如此,也被这苦味激得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停了片刻,似乎在品味着这种覆盖味蕾的苦涩味。武子却是唾着道:“太苦了,这能当汤喝嘛,药还差不多。”李玫莲奇怪地又凑在碗边嗅嗅,她倒是见多识广,异样地问着单勇道:“‘苦海无边,是菜名?”

    “绝对是,仙堂素斋宴的压轴名汤,这是佛门仙丹……还有佛光普照、佛珠迦鱼、佛馨瓜盅,十几道,都是直接从佛门用语中化来的。失传已久了,从知道到现在我摸着边,有好几年了。”单勇指着一盘蚕豆道,武子噗哧一笑道:“瞎掰吧,这不蚕豆么?”

    “素斋,食材还不是都五谷杂粮。”单勇道。

    “既然失传了,谁传给你的?”李玫莲挑着刺问,不敢尝去。

    “做了个梦,梦见个老和尚传给我的。”单勇笑道。

    “那老和尚是大师傅对不对?”武子取笑道。

    “吆,这么聪明,哈哈,……好像是。”单勇笑着道,惹得李玫莲和武子都笑了,平时玩笑居多,都不大相信单勇这半瓶醋的水平,不过再问时,单勇做了停了姿势,一指老柴,耶,两人愣了,老柴享受也似的品着汤味,半晌没说话,两人一愣,单勇又问着:“你们现在还觉得苦吗?”

    像是下意识地咂吧着嘴巴,试图咂吧出刚才的苦味,奇怪的是,没了,反而有一种异样的食香在唇齿间,李玫莲眼睛一亮,喃喃地道:“哦,有意思,这就叫回头是岸?”

    “咦?响马寨的东西是邪门啊。”武子也奇怪了,那股奇妙的感觉挥之不去时,他咂吧着嘴,拿起了筷子,挟了颗仙丹,放在嘴里嘎蹦一咬,又鲜又嫩,一下子嚼得满口生香,乐滋滋地点着盘子道:“李姐,尝尝这个……这味道比蘑菇还鲜。样子像蚕豆,味道不像。”

    李玫莲刚尝了一口汤,又挟着仙丹放在红唇贝齿间,轻咬时,这回却不是蹙眉了,一下子眉开眼笑了,又挟一个放进柴占山的汤勺里,劝着他尝尝。这个细微的动作把单勇看笑了。这么威猛的老柴和这么俏丽的李玫莲,差不多能当成个美女和野兽的现实版了,看这样,两人的关系肯定进了好几层。

    “笑什么笑?”李玫莲故意似地,质问着单勇。

    “这不叫笑,这叫高兴。”单勇也隐隐晦晦道着,李玫莲倒是很落落大方,又似故意一般,和柴占山往近靠了靠,那样子,黏得有点腻了,而柴占山却是一点也不介意似的,放下汤勺时,他长舒一口气,笑着问单勇道:“像,像传说中的仙堂素斋宴,我早年在淮海厂,有几个上年纪的老师傅说起过,说以前红白喜事,信佛的都要请人做这种素斋宴,名气大得很,破四旧以后,这东西就慢慢绝迹了。”

    “因为难度很大,苦瓜和苦荞两味主料,配料份额得准,先要把苦荞浸软,滤去渣子,然后上火熬制,水必须用无污染的泉水或者纯净水,熬到锅边起沫,滤出残渣,再加香菇、鲜笋,文火慢炖,最后起锅里洒香椿叶芽子……这样熬出来他的表味很苦,把苦荞的粮香、香菇和笋的鲜香全部压下去了,等你习惯了苦瓜烹出的苦味那被压抑的香味才能感觉出来,而一感觉到,就会特别强烈。”单勇道,几次他都险险错过的美味,现在倒被他说得头头是道再一指佛门仙丹道:

    “这是石城镇的特产,那里的蚕豆没有杂交过,几乎还是原种,个个饱满甚至浑圆,用料水发三天,剥去外皮,里面的仁吸料水鼓胀后,味道就已经进去了把它再和味道最重的山蘑一块小火慢煨,捞出来看虽然清清白白,可其中已经是五味俱全了。”

    武子有点不以为然,对于习惯大块朵颐的,之于美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而李玫莲却是识货,轻轻咦了声,有点赞叹了柴占山尝了几颗所谓的仙丹,笑了,味道着实不错,这些对于素食主义者,可算是无上的美味了,他看单勇这么享受于其中突然问着:“咱们就不要讲苦海无边了,我来是想听听回头是岸的路子。”

    单勇愣了下,然后明白了笑了笑,似乎还没有想好,还没有从昨天从王市长那里出来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柴占山知道这家伙心思不容易摸到,他看了眼李玫莲,两人的双簧戏开始了,李玫莲很客气地道着:“对不起了啊单勇。”

    “对不起?”

    “啊,那天你已经说出了几小时后的事……如果提前准备一下,也许损失不会有现在这么重。”

    “那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没损失。”

    这话把李玫莲噎得,差点脸色变了,她瞪着眼道着:“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损失这么大,你就在旁边看笑话是吧?”

    “你让我赔,我也赔不起呀。那你说怎么着?”单勇嚼着蚕豆,无所谓地道着。这下,连武子也给气着了,本来说说笑笑上门好说商量着,谁可知道一句话就呛住了,他凛然看着,生怕柴占山悖然大怒,成了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李玫莲再要叫嚣,被柴占山拦住了,柴占山没发怒,反而笑着道:“那你说,是不是咱们该找个赔得起的?”

    或许他理解和单勇说话的方式,歉意是没有用的,这个对路,单勇点点头道:“这还像句话,其实到这份上了,我还真想打退堂鼓,不瞒你们说,这两天我也心思不宁的,找了不少人,也了解点情况,……大致是这样……”

    单勇边吃边说着,把从几地得来的消息细细和这三位说着,包括棠梨、清河、石城的工程准备情况,还有涉及的几家单位,再加上王市长排出的那几层关系,听得武子有点傻眼,李玫莲和官场打交道不少,有点皱眉了,柴占山的表情也很明显,脸上的横肉,不时地颤着。

    “基本就这些,这个项目说起来是个特事特办的项目,市里面急于拉这个投资项目,工程方面急于上马,下面的人是两眼一抹黑,不过涉及的这几个单位都不是小鱼小虾,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梁昆骁你们知道什么身份,段炎国吧,到现在咱们都不知道长什么样……还有国土资源局的,没打过交道,就王局长这个老婆也了不得,听小盖打听到的消息说,这娘们是个奇葩,九十年代铁矿值钱,她就做铁生意;之后煤炭值钱,他就发煤;之后房地产市场好了,就又做房地产生意……最奇葩的是,明明一奸商,人不知道怎么鼓捣得,现在是个副县级领导,挂职在武乡县当副县长……”

    单勇道,他说着,看了听傻了的哥们姐们两眼,笑着道:“奸商、官僚,和人家斗起来才叫苦海无边呢,现在回头是岸倒也不是个坏办法……柴哥你的问题不大,高调点投案自首,再找找五洲那些做工程的,高调把国家标准的赔偿领了……这事就结了,服个输,认个软,上位者不会和咱们这些草根计较的。他们看到的大局和大利益。”

    “你真是这样想的?”李玫莲话里带刺地问道,很不悦了,这话把她也听丧气了。

    “那你说我怎么想?我一二道贩子,连奸商都没资格当,还能怎么样?”单勇笑着道。李玫莲却是不知道怎么问,实在是两方悬殊过大,有一种老虎吃天的感觉,就胃口好也怕是无处下口。两人无计可施时,都看着柴占山,柴占山挥挥手,示意着李玫莲和武子离开,两人默默地起身,李玫莲虽然有所不悦,还是轻轻地出院门了。

    人一走,柴占山这才笑着道:“小子,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不会吧,还就是真实想法。”单勇驳道。

    “错,你想什么,绝对不会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绝对不是你想的。”柴占山道,一言听得单勇笑了,单勇也反问道:“那你也把你的底子拿出来,我看你能干多大的事,而且我想听听,你准备怎么干?”

    “我听你的,怎么样?”柴占山笑道,很客气。

    “少扯淡,你窝了一周,我就不信你光搂着刚才那娘们快活了。”单勇道。

    柴占山又笑了,看来两人虽然缺了点默契,可是理解上还是很深的,他想了想,一拉单勇道:“上露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露台,可以附瞰山外的地方,柴占山摸着个小望远镜递给单勇,指着方向,得,单勇看到了,山口子上,路拐,还在响马寨停车场外,三辆车,不用说,肯定是老柴应急的班底了,这家伙在潞州厮混了十几年走到这个位置,要没点抗事的班底,谁也不信,单勇却是不屑了,架着望远镜笑着道:“不够使啊,老柴,你这人手太少了……**,你怎么拿这玩意?”

    回头时吓了单勇一跳,老柴的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枪,吓得单勇一哆嗦,差点把望远镜给扔了,柴占山却是挽了枪花道着:“加上武子,我有五六个卖命的兄弟,人不在多,而在精……来,再给你看点东西。”

    坐到了露台的桌边,老柴拿着手机,翻着收到照片,车,摸到了;人,抓拍到了;住所,抓拍到了;连见过的那一对,许中行的薛亦晨也照下来了。看看收集的照片,地址,再看看老柴手里的家伙,单勇大眼瞪小眼道着:“哇哇哇,……老柴,你还真是黑涩会呀?我以为你就一耍西瓜刀舞大棍的,什么时候升级到持枪歹徒了?。”

    “淮海前身就是兵工厂,我告诉过你,我是个一级车工加铣工,仿制个这玩意,技术含量还真不高,给你一把?”老柴逗弄单勇一般,生怕他走火,退了弹夹,递给单勇,单勇拿到手里,好沉铁家伙,对这东西他可没什么概念,把玩着了片刻,又递回去了,直道着:“得,我还想多混两年呢。”

    “问题不大,仿制和制式是两个概念,现在这个渠道多得是,几千块搞到并不难。”柴占山笑道,今天怕是真露班底了。

    “那你的意思是……”单勇想了想,对比老柴这号人的行事风格,他狐疑地道着:“开上几枪威慑威慑对吧?比如,砰砰砰,把他车干花了;再来的砰砰砰,给他家留几个弹洞。”

    “对呀,恐怖是最好的威胁办法,否则世界上就没有恐怖主义的市场了……实在不行,在他身上留个洞长长记性也是不个不错的选择嘛。”柴占山道,脸上横肉抽了抽,这才是柴哥本色,要鱼死网破了。

    单勇被突兀而来的事惊得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道:“那你找我干什么?赶紧去干呀?”

    柴占山笑了,笑得有点狰狞,他低声道着:“怎么,你不准备入伙?小子,可是你把我唆到石城镇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等着我倒了,你小子在石城那儿搞上几个牧场,又是山货,又是特产,将来还是蓄牧业基地,你赚大发了啊。”

    “呵呵,没错,我也告诉过你,你一毛钱不给我,我也不赔,不过我出发点不是坑你,而是想让你赚点我沾点光而已,我一向如此……老柴,你威胁我没用,这玩意对我真不起作用,不信你顶我脑门上试试。”单勇笑道,确实不惧,不知道为什么,这架势,让他看着有一种很可笑的感觉。

    说到此处,柴占山一收所有表情,正色了,直道着:“这就是我的底子,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你是穷棍一根,威胁你没有什么价值,朋友一场,给指条明路,我不是不敢干也不是没办法,而是心里没底。”

    “当然没底了,对方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对这种事能没有防备,别说段炎国出点事就他们手下人被车撞下,被人揍了,要不挨了枪子,你都是第一怀疑对象……牧场的赔偿无果,转而实施犯罪,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动机了,不知道你信不信,今儿就我去朝许中行开一枪明天满城照样抓得还是你。”单勇道。这是个很容易想明白的问题,柴占山也明白,否则不至于躲躲藏藏的,而且拿不定主意。

    很难为,这个两难的选择看样困挠柴占山不少时间了,他又一次抚着下巴,犹豫着,不时地看着单勇放低了声音,轻声道着:“这笔赔偿虽然不少,可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假如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上混了十几年,就这样销声匿迹,你不会心甘的我早就准备抽身退出了,不过不是这样被人赶下来。没有你,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告个别,混这么多年没交几个朋友,你算一个。”

    柴占山默默地起身了,收起了武器,他再看了单勇一眼,单勇的眼睛还在游离着还是无法琢磨到他的真实想法,抬步要走时单勇伸手突然一拦,抬头看着柴占山,起身了,上上下下打量着柴占山,然后一伸手,把武器从他腰里拔走,柴占山没动,单勇看了看这陌生的家伙,对柴占山道着:“我不会听你的,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可以商量。”

    柴占山看着单勇,不服气地道:“那要看什么办法了。”

    “很简单,班底交给我,你去自首,否则你就拿着家伙,自个干自个的。”单勇道,把枪举在面前,等着柴占山拿走,柴占山一听自首,皱了皱眉头,气笑了,直道着:“就这么个办法?”

    “对呀,你现在是明目标,你一伏法,他们就没目标了。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甚至就即便我做什么事,你还是目标,倒霉的还是你……可你一自首就不一样了,在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就埋进土里,都不知道谁挖的坑,你到里头当老大,我在外面给你当小弟怎么样?”单勇抬着眼皮劝人,那样子显得有点猥琐而且像心怀鬼胎,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不过柴占山想了想这个怪异的招数,绝对没有害他的意思,因为现在如果在警察手里,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而一旦他进去了,所有的人都放下警惕了,也正方便在这个时候来个猝不及防,他慢慢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单勇也笑了,他催着:“考虑时间不多,后天大队施工人员就要到棠梨村了。我不保证结果,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得保证大家站在安全的地方。我也不会轻易退出来,即便你没来,该发生的事,还是要发生的。”

    “我听武子说,村长好些天没露面了,你知道去哪儿了吗?”柴占山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

    “村长、会计、妇女主任,治保主任,凡村里说话当家的,都去南方学习先进小康村经验了,史家村的会计带着,学习要有一个多月,当然,主要是旅游……村里人一半听史保全的,一半听我的。”单勇坏坏地笑着道。

    “好,我自首。”柴占山再无怀疑,应下了。他看了单勇,这一次,把后背全交给他了。

    于是刑警队经常出现的一幕又重现了,西装革履不过有点失魂落魄的柴占山像以前被警察揪着把柄了一般,畏畏缩缩进了刑警大队,市局直属的刑警大队,队员验明身份,把这事通知队长赵家成时,赵家成不耐烦地安排着:“直接送看守所,羁押审查,案子在环东分局,让他们查去吧。”

    走着进去的,坐着囚车走的,据说看守所闻讯柴占山入住,专门增加了两个岗哨,实在是因为看守所关的人里,有不少老柴认识和更多认识老柴,实在是鼓噪得不行。这个消息传得很快,让很多在柴占山手里拿过薪水的人心提起来了,不过也让很多关注着事态发展的人,心,放下了…………

第45章 翻手成云覆手雨

    隆隆的车声,嘈杂的人声,响彻在静谧的山间谷地,棠梨乡热闹起来了,从山顶放眼望去,车辆与机械组成的钢铁洪流煞是壮观,缓缓地向距棠梨村不到三公里的施工工地汇集,静卧在平板载重车上的挖掘机,牵引前进的搅拌机,扬着大斗的装载机,像成群的怪兽驶过,惊得树枝上鸟儿乱飞,草丛里野兔乱蹿。

    “施工人员一共247人,包括后勤保障的24人,挖掘、装载、工程配套设备全部到位,就是食宿问题稍有点困难,这儿离镇上有点远了,唐队长定了两家采购点,运输费用可能要高点,本来可以考虑在村里解决,不过考虑到关系这么紧张,村干部到现在联系不上,所以……薛经理,你在看什么?”

    后队的车上,许中行异样地问,说情况的时候感觉到了薛亦晨走神了,两眼痴痴地看着窗外,听得此言才回过头了,她笑了笑道:“我在看,这么好的山里风光,很快就要看不到了。”

    对呀,快成绝景了,水泥厂要建成,恐怕要影响到方圆数公里的生态环境,到时候,这些树恐怕就没有这么青绿了,这些山就没这么苍翠,会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其实大型水泥厂现在的建设项目也就在这个欠发达的地区行得通,到发达城市周边,光城建和环保那一关就走不通。

    “对了,薛经理,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许中行志不在此,他换着话题问。

    “你指什么?”薛亦晨道。

    “说不上来,就觉得……”许中行想了想,凛然的眼神道着:“太安静了,前段时间工地上还有小偷小摸,这几天快成**社会了夜不闭户,什么也没丢……还有,这么大的水泥厂建设,搁那儿都是骂声一片,这儿也邪了,干脆就没动静。特别是棠梨村那村里,人都没见几个了。”

    “呵呵,这个唐队长他们不是调查过了吗?牧场拉走了一部分劳力,又有省城来集中收山货的老百姓嘛,还不几个小钱都看在眼里。”薛亦晨欠了欠身子,甚至于心里稍有愧疚的道着:“说起来该给村里一些补偿啊,最好能把这个村迁出十公里以外,否则以后这个赖以生存的土地、水源、还有山上这物产,可都要没了。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在想,这么大龘事,不至于村里人蠢到一点反应也没有,讹补偿也得讹俩呀。”许中行道,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谈判这一次问题在于,实施得太过顺利了,顺利得心里都没底了。

    “你往后看……”薛亦晨道了句,队伍的后面,数辆政府的专车,从奥迪到桑塔那七八辆,还有一辆四个零车号的本田中巴这一车载的是县、镇、乡三级领龘导加上五洲和山岳两个大厂的代表,除了参观五洲工地,还要对即将举行的奠基仪式进行安排部署,这个项目实打实是领龘导高度重视三级领龘导班子一、二把手几乎全到了。薛亦晨看许中行稍有不解,她笑着解释道:

    “这是大势所趋,谁能挡得住?就棠梨村那几百人?县里就这事进行了那叫什么,对周密部署,严防死守动员了驻地民兵以及公龘安干警,谁要破坏招商引资,马上抓起来劳教……别奇怪啊,这是法盲地带,标语都写着‘偷盗工地物资是违法行为,,不用这种人治办法,还真是寸步难行。”

    一直负责官方关系协调的薛经理对此深谙不已,不过解释听得许中行却是直耷拉下嘴唇,似乎在讶异:这样也行。可返过来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行,要不是把当地这个钉拔了,怕是没有现在清平的环境。

    工地里忙碌上了,到地方的工人开始打铺盖卷,新修的活动板宿舍,一舍要放几十人,这人多胆壮,看这声势倒是让许中行安心了不少,三级领龘导班子在薛亦晨的带领下草草看了几眼工地,对于这些先进的大型设备自然是赞口不绝,县领龘导班子里一把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老是有意无意和薛亦晨套着近乎,那得性看得许中行也有点恶心,在他这个位置,接触的贪官哥太多,今天来的这一群,没一个没拿过好处的。

    时间指向十时三十分,负责领路的乡长请示着到奠基工地看看,算着时间,回程到县城正好中午,这一行草草看过已经汲水下米开始做饭的工地,又向几公里外的水泥厂工地驶来了,而中巴车上的中心却不是县委这几位领龘导,而是一位女人,此次工程承包方,姓席名韵凤,就被县里捧得老高的水泥厂的代表对这位女人也尊敬有加,她在看着一张施工图纸,偶而和助手小声说句什么,快到地方,众人指指点点说时,她回头看了眼破败的棠梨村,笑着问县委来道着:“张书记,我可是把财神爷请来的啊,地方的上事,全得仰仗你们了。”

    “吆,席县长您说那儿的话,份内事。”张书记笑道,像谄媚一位上级的口吻,尽管他的级别要比她高,不过他知道,这位是市国土局的内人,又挂着副县职,能量可不光她身上的光环那么多,本县的县长也附合道着:“对,这就是份内事,造福一方嘛,席县长您放心,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我们是责无旁贷。”

    一车溶恰,气氛是官场惯有的一团和气,下车伊始,看到了河对岸已经有两台小型挖掘机在施工了,旁边还停了辆警车,这场面准备得要很大,薛亦晨给来人介绍着,用俄罗斯的松子木搭一座长二十米,宽五米的主席台,届时将请市里各位领龘导来场助兴,沿着滩地将平整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现在领龘导都喜欢这种阵势。当然,参加仪式的人员如果不够,就得镇里和乡里解决了,这没问题,在场的乡长和镇长拍着胸脯应下来了。

    她介绍快结束的时候有意识地给许中行使了眼色,许中行和有过几面之缘的张书记指点了下,哦,对了,还有个碍眼的东西,在奠基点向上看两公里外的坡地上,竖着一座不和谐的临时建筑,牧场。连牌子都被砸了,不过看得里面隐隐约约还有牲口和人迹。

    张书记知道什么意思又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了,到现在没清场,拉着脸叫着乡党委和乡长一干人,一指那地方问着:“怎么搞得嘛,怎么到快开工的时间了,还没有把场清完?这个牧场不是早就让迁走了吗?”

    “不顶用,张书记我们派乡办的去说了,您还不了解这些老百姓,人根本不搭理。”乡党委的苦着脸道。也不知道说了没有。

    “那你们得多做做思想工作嘛,要以大局为重,要以经济建设中心为重,是不是补偿没到位这个已经拔到你们乡了……王镇长,到了吗?”张书记过问了,领龘导一过问,更小的领龘导屁颠屁颠凑上了,说某月某日已经到乡里了,这把乡长给别住了,他一摊手道:“到是到了没人领啊承包人好像被抓了。”

    “嗯,有这回事……席县长,这到底是……”张书记还真不知道上面的这个博弈,异样了薛亦晨和许中行暗笑了,席韵凤却是一副不太了解的表情,点头道着:“好像是,因为涉黑涉黄被市刑龘警队抓走了前天的事……张书记,其实您也应该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投机商,准备趁着修路在这儿捞一笔呢,您看那牧场,能占到两千亩?二十亩都富余。”

    “哦。”张书记哦了声,一挺将军肚子,看了看,反正也不太懂这玩意,不过他读得懂五洲力主来个奠基前考察的用意,沉声安排着:“王镇厂,候乡长,再给你三天时间啊,奠基仪式开始之前,务必把这儿迁干净,不要给我讲困难,我到时候要看结果,这次招商引资可是市里各位领龘导也高度关注的事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对你们的政绩考评可是一票否决啊,……三天,把这儿迁干净,承包人都不在,搁这山清水秀地方杵这么个玩意,算什么呀?”

    张书记竖着三根肥指头,把一旁点头哈腰陪笑脸的镇长、乡长也唬得频频应声,薛亦晨看了席韵凤一眼,心里有点感激,这办法还是她出的,看这样子,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方式,比私下拉关系更好一点,熟谙其中的规则在加以利用,真可算是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个限期,怕是乡长再不敢拖了。

    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薛亦晨瞥眼看着席韵凤那位半老徐娘,本是商人出身,不但傍了个处长而且还为自己买了个官职,真算是人中奇葩,看她在一干满脑肥肠的官员间挥洒自如,那情形,真个是要让薛亦晨把她当成毕生楷模了………

    车队走的时候十一时多,十几位奠基场的工人和乡派龘出所拉出来应场的民龘警送的,缓缓驶过棠梨村,这个三二百户的村在行政上建制几乎可以忽略,连让领龘导过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都很忙,谁有时候过问这些一辈子都不出山的农民。

    一车人说说笑笑,席韵凤却是提议直接到市里和厂方来个项目意见征集会,那眉飞色舞的解释与座领龘导岂能不知,说是开个会,还没准是个什么让人意外的惊喜呢。

    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纪念品?还是一张价值高昂的会员卡。其实这些潜规则对谁来说也不意外。听说这位又挂职副县长,又是个商贸公司幕后董事长的席韵凤开发了一个高尔夫球场,那里经常汇集一些省里的领龘导,县里这几位,早巴不得攀上这层关系了,自然是满口应承。

    车,慢慢地驶远了。

    单勇站在村高头坡上一座旧式土木结构的楼前,从这里能看到远去的车和热火朝天的工地,他回过身来时,同来的那位却侧了侧眼,有点不服,甚至有点不屑的意思。单勇笑了笑,没吭声,站到院子中龘央拔拉了几下柴火,看看锅里烹的整羊,也快熟了。

    候村长妻弟家这座老房子,暂借给单勇用了,老柴进去两天了,一干人被单勇压在这儿,实在是窝火得很,特别是看到工地已经开工,而且奠基场地也快建完了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这哥几个,快有点坐不住了。

    盖上了锅的单勇,回身找着地方,坐到了院子中龘央的石凳上,看了眼老柴交给自己的班底,除了武子还还显得憨厚之外,剩下这四位可不怎么样了他身座不远,左手缺了四根指头的徐少忠,三十多岁,眼睛看人有点阴骛;院门口,一脸络腮胡子的田军,那长相能把村里的小孩吓哭;还有和李玫莲坐一块聊天的杨向兵干瘦个子,就数他貌不其扬,不过宰羊时候看这家伙手撕羊皮,片刀下肉的水平,单勇不敢小看了,刀能玩到那水平,快赶上专业屠户了。还有一个坐在矮墙上晒太阳的韩黔醒着睡着都是眯着眼少言寡语,不过只要说话,那几位似乎都显得有点怕,相形之下反倒是武子是个最正常的人了。

    这队伍,恐怕也就老柴能带得了。

    单勇暗暗有点泛苦,他在街头厮混的时候也不短了,要是碰到叫嚣得耀武扬威的家伙,那未必厉害,不用怕。怕的就是这号不声不响,根本不像正常人的人,自从老柴进去,单勇亲手把几个人身上家伙都没收之后,这些人看单勇就是一副不屑的眼神,根本没把他当成一条道上的兄弟。

    不过又能如何?几百工人入驻,又是县镇乡三级领龘导同来,蹲在一边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的徐少忠唉声叹气,单勇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问了句:“徐哥,你画什么?”

    “瞎画,没用。和这些人我们就一群土鳖,知道段炎国有多少近身保镖吗?他住在东明酒店时候我看过,车里,门厅、楼道,隔壁,四层防卫,像我们这样的,根本近不了身……田鸡,这事你说怎么整?”徐少忠扬头,像在自言自语,不过询问却是靠在门框上的田军,那络腮胡子笑了笑一指单勇道:“代理大哥在那儿,你问我干什么?”

    徐少忠笑了笑,回头问单勇道:“你……行嘛?别说段炎国了,就他手底下你们见过的许中行和薛亦晨,这一对男女配的司机和随从,一共四个人,这四个人都不简单,在市里住地我们试过,刚进门就被盯上了。你行吗?”

    “呵呵,我不行。”单勇讪笑了笑,很诚恳地道。能做了异地工地承包生意的商人,都有那么三下两下,要是连个敢拼刀出血的刺头都没豢养,他混不了这么开。

    自认不行,倒是让徐少忠多了几分得意,把手里的树枝一扔,喊着墙上的韩黔,称呼却是绰号,叫钳子,那人头也不抬,一伸手,堪堪捏住了树枝,又原封不动扔回来,没搭理。

    这几个细微动作看得单勇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敢情传说中还真有江湖奇人,那两根指头让单勇想起了小时候看过了武打小说,一招天外飞仙,被陆小凤的两根指头挟住了。真难为老柴能收罗这么多奇货了,再看和李玫莲说话的那位,身单面薄,脸如刀削,在安慰着睡了两天乡下浑身不自在的李玫莲,看到单勇时,李玫莲翻了个白眼,又和那小个子说上话了。

    没人搭理单勇,他一招手喊着武子,正洗着碗筷的武子抹着手,蹲到身边时,一看单勇的眼光,他笑了,轻声解释着:“没事,这哥几个人都不错,就是旁人看稀里古怪了点。”

    “我是说谁指挥谁呀?这打水扫地我都指挥不动人,还得我亲自干。”单勇异样地问,武子又笑了,直笑道:“别介意,大不我多干点,这哥几个不是干这些的料,就柴哥对他们都客客气气。”

    “那这样也不行呀,往人前一站,本来没防备都防备上了。”单勇又看几眼,这哥几个另类的样子,不用打扮就是坏分子,就牧场那乡警都立马提防着。

    呸!有人吐了一口,是墙上的韩黔,一跃而下,下来直跑锅跟前,拿了锅盖,手伸在热锅里直接捞了根带肉的骨头,细嚼啃着,单勇哭笑不得地道:“还没熟呢。”

    “没事没事,韩哥喜欢吃生点的。”武子圆着场,安抚下单勇,又回头盖好锅盖,向着眯眼的韩大个子笑了笑,李玫莲坐不住了,走到单勇跟前,踢了踢蹲着单勇,直问着:“喂,你不说今天动手吗?我怎么一个人也没看到?”

    “我只能指挥了我一个人,你还指望看到谁呀?我不在这儿吗?”单勇没好气地道着。

    李玫莲又踢了一脚,生气地道着:“你吹牛我不管,你也别把老柴吹进去啊?啊,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失心疯样,老老实实就去蹲大狱了。”

    “你真不知道?”单勇起身,拍着屁股问。

    “我那能知道?”李玫莲生气地道,这样没结果的争辨已经N回了。

    “嫌你烦呗,看你这样麻烦,老柴都不想跟你过,去看守所住了。哼。”单勇噎了李玫莲一句,旁观几个噗噗笑了,气得李玫莲直跺脚,要追单勇,单勇却是一闪身,出院子了。

    他一走,剩下的就不是外人了,有人安慰着李玫莲,有人出着馊主意,干脆把那五洲那挑头的胖子修理一顿。还有人出得更馊,趁他们搞奠基,放一炮干两枪,吓死***,看来老柴的出事让大伙群情激愤了,偏偏浑身力无处可使,偏偏又让单勇这么个比大妈还罗嗦的家伙带着,除了吃就是睡,快把人都憋坏了。

    “喂喂,兄弟们……安生点,柴哥走时候可交待了,一切听指挥,总不能柴哥都进去了,大家再跟着进去吧。”武子圆场来了,不过一句出口,有人抬腿往他臀部来了一脚,回头看时,是小个子的杨向兵,他笑着道:“毛贼,连你也跟我叫板,真动手你练不过我啊。”

    “那也不能老窝在这儿啊,武子,你和柴哥最近,怎么你小子和别人穿一条裤子,他给你的好处不少是吧?”那小个子问,这一问,都知道武子从良后开了水站,过得还真比以前滋润,矛头一下子指向他了,武子那叫一个百口莫辨,想向李玫莲求援时,李玫莲却也是心事重重,枯坐在一旁生闷气,干不干什么事她倒不在乎,只是老柴一进去,她觉得前路全成黑的了。

    好在有人解围来了,单勇兴冲冲端着两碗东西进来了,他一进门,满场都不吭声了,再看这家伙,端了一碗辣椒和盐,招呼着武子收拾石桌,然后是大块的肉捞在盘里,唤着这个哥,那个哥,都来吃,汤再熬会,一会儿就是鲜美的羊汤。

    这么殷勤,倒是让大家伙不好意思质问了,各坐下来,武子亲自给李玫莲捞了块,她小口嚼着,倒也香甜。哪吃着的络腮胡子看了几位兄弟一眼,问着单勇道:“单勇,你不说今天有动作吗?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是啊,吃完饭就有。”单勇道。

    听得这话,各人兴趣来了,徐少忠追问着:“怎么干?你把我们身上家伙都藏哪儿了。”

    “要那玩意干什么?那头二百多号人呢,你就机枪也得扫好大一会儿呢?”单勇嚼着满嘴沾油,大言不惭地道着:“用手用腿脚,那是一人敌、十人敌……用脑子,那才叫百人敌,千人敌,以寡敌众,智慧才是最强有力的武器。”

    呸,又有人吐了,少言寡语的韩黔吐了口,其他人笑了,李玫莲刺激着道:“你算了吧你?你也就是哄着匪村那帮人给你撑腰。”

    “错了,这回我一个人,就把那头二百人搞定,你们都不用动,吃吃喝喝晒晒太阳,回头有大龘事再麻烦几位大哥,这小事,包我身上了。”单勇嚼着,依然在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听得那几位心里起疑了,李玫莲示意着韩黔道着:“老韩,看看山上、路下、林里,有出来的人没有?”

    大家伙都知道单勇的背后是匪村,要来个群殴肯定是招的都是匪村的人,韩黔闻言,放下碗直奔出院子,往高处走了走,不过只看到了人头攒动的工地和空旷的山野,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对期待的几人摇摇头,这下子众人看胡吹大气的单勇眼光可不好了,武子赶紧圆场道着:“吃着,哥几个……大白天的打起来不方便,肯定安排到晚上了。”

    “晚上黑灯瞎火的不好干活,就白天干……等我吃完,大吼一声,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你们到时候千万别崇拜我啊,兄弟勉强也算混过两天黑涩会,不过资历肯定不如各位。”单勇吃着,又舀了碗汤,连吃带喝,甭起劲,喝得使劲吹牛、额头见汗,不过就是没实质性动作,气得那几位胃口都不怎么好了。

    饭到中途,不经意地听到了警报的声音,徐少忠耳朵一颤,愣了,一警示大伙道:“听!”

    警报声,越来越近,大胡子田军眼睛一亮,看着单勇道:“你的人来了?”

    韩黔终于说话了,一泄气道:“一群**,这是救护车警报。”

    “这地方要什么救护车?”李玫莲异样的问,她看着单勇,单勇不说话了,眼睛里闪着狡黠,脸上含着奸笑,她一惊,知道有蹊跷了,急忙喊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多,足有四五辆救护车驶到了,远远看到下来了一群白大褂的医生,看样是乡卫生所的全部出去了,出门看的兄弟几个互瞪着,工地上,出事了,再回头看奸笑着的单勇,一下明白这货这么笃定的原因了,肯定是做了手脚了。

    几个人快步奔着,两人往工地上奔,另外三位带着李玫莲往高处奔,刚过午饭功夫,场里蹲着不少人,医生在楼里来回穿梭,不多久又有救护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了,武子和徐少忠刚奔到工地周边,猛然间停下了,路后驶来了四辆警车,霎时间进进出出的人,有警龘察把回村看热阄的村民挡在外面,乱得不知所谓,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快……这个,这个有轻微脱水迹像。

    “张医生,泻痢停止不住……”

    “赶快向镇医院、县卫生局求救,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忙不过来。”

    “有多少人出现症状了?”

    “全部出现症状,我们怀疑是食物中毒……”

    医生在忙碌着,把症状重的往救护车上抬,有民龘警追着问,医生根据现场情况给了个大致判断,那几位民龘警接了上级的通知,第一刻,首先封锁了现场,几辆警车围着场门的临时大门,也加入到施救队伍中了。

    没走太近,看到现场时,武子和徐少忠混在收工回家的老百姓队伍里,扭头就往回走,这事吓得两人却是心跳加速,走路腿都打战,就哥几个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对二百多人敢下手。到了村里,和到山上高处回来的汇合,几个人小声咬着耳朵一说,都吓得心跳加速,脸色发白,相随着到了院子门口,往里看时,单勇还在细嚼慢咽着啃着羊肉,就着羊汤,根本像没事人一样。

    几人鱼贯而入,单勇看大家时,笑了,笑着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水土不服……过来都坐下,这拔人不用考虑了,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这一脸微笑,却是像有某种魔力一般,不再有人敢置疑了,战战兢兢坐下,谁也没敢碰碗,似乎生怕那里面做手脚了一般,不用说也想像得出,下车伊始就全被放倒了,除了中午这饭,都不会有其他原因,而干这事的人,除了面前这位,也不会有其他人。

    饶有几位枪口刀尖上滚过的人,此时看单勇也有几分凛然了,此时明白为什么柴哥要把刀把交到他手里了,估计真正的原因是,他比老柴,还要狠………

第46章 有人忧时有人喜

    五洲工地炸锅了,而且影响到了从乡到镇到县里,甚至市区也闻讯了,正在天圣华酒店遍邀一干领芈导的薛亦晨慌了,联系了一个医疗组,带着十几辆救护车直赴石城镇。就连几十公里内外各标段都惊动了,二百多工芈人齐齐躺下,放那儿也是件恐怖事芈件,市局的刑侦支队、市公芈安局直属法医鉴证中心,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赶赴现场的命令。

    出现症状的第一批人被送乡卫生所,无法检测中毒原因,转院。之后工地陆续都出现了症状,也不知道是真有症状,还是被这么大阵势吓出症状来了,反正是救护车、警车驶来驶去不停地运人,县刑芈警大队急急奔赴第一现场,按照上级的指示封锁第一现场,采集物证,惯常的思路,应该是食物,偌大的厨房里,粮食、油、调味、盐,一样一样的采集,还有病人的排泄物,这个好采集,二百工芈人齐解裤,工地上快成大厕所了,遍地都有。

    样品往县里送,这个检测还需要时间的,市刑侦支队来了几位毒物鉴证的技术骨干,到这儿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案情大致了解了一下,接芈触过农村的投毒类案件,无非是毒鼠强、磷类化学农药之类,不过都不是,症状不符合,询问了若干工芈人,中午就一顿饭,这顿饭没人尝出有异味来。

    检测,在开始后就被卡住了,市刑侦支队的杨副队长电话里接到这个消息的,接了电话,阴着脸,把县队的、镇派芈出所的,还是事主,这里的工程队长唐向荣叫到了队办,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们的油、豆瓣酱、面,哪儿采购的?”

    “镇里呀?就那放心粮油店,东街上。”唐队长吓坏了,还以为是采购的问题。县刑芈警大队长问着:“哪一样有问题。”

    “不是哪一样有问题,是全有问题,法医光证刚开始就发现了一堆问题,铅超标、添加超标、氯类化学物超标,全是小作坊产品.“给工芈人吃得地沟油是不是?”杨副支队训着唐向荣,带着众人往厨房来了,一瞅,这馅是包不住了,三十公升的大桶食用油,根本无标识,一系列调味、面、甚至连花椒大料面前是一个普通的塑料袋包装,这玩意谁也知道,便宜。

    “队长,领芈导领芈导……这里面绝对无毒,所有工地都吃的这种油,大家都叫民工专用油,就这些爷们长年吃这种东西的胃口,一般毒你都毒不倒他,肯定是有人下毒了。”唐队长凛然道着,突然间他发现气氛不对了,一干警芈察,都用一种忿恨的眼神看着他,哦,这事他芈妈不能搁桌上谈,他赶紧地闭嘴了,来了个狠的,直指着油道:“杨队,您要说它有毒,没事,我自个做碗油炸面吃下去。”

    没人搭理他,也就是法医提了这么一句惹得大家心里不忿而已,杨副支队把县里和镇里两位叫到一块,低头商议着,准确的检测结果尚需时间,而侦破的最佳时间也在这浪费的时间里,几人对虽然根本不和工芈人一个灶吃饭的包工队长有点微词,可案子还得办。商量着各自的发现。

    但发现的,都是疑点。采购是工程队的专人,拉运是专车拉回来的,就即便食品不合格,事实还真像唐向荣所说,现在的工程队给民工吃的,还就都是这些玩意,单纯食品本身问题,暂且排除。

    那么是有人枝毒?好像也不对,十个大师傅,一个不漏全倒了,有个没出厨房就拉裤子里了,应该不是内部投毒,否则总不至于边投边吃吧?可要是外人,怎么投的?这个封闭的工程居住工地,因为数次失盗,门看得很紧,从昨晚到今天,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

    “会不会是水源?”县队的道,指指院边上一个接管子的地方道:“工程队打了一眼机井,一部分解决工程用水,一部分用于生活用水,不过口子封得很严。”

    “我看过了,如果往里面投,只需要翻过那堵一米八的围墙,封口的水泥盖也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谁真要往井里投的,那可就难找了,这人就危险了,绝对有反社会倾向。”镇派芈出所的道,他也接芈触过农村投毒的案件,这类案件很好侦破,无非是宅地基或者邻里纠纷,目标性很强,可这案子目标性强到把二百人都放倒,快把警芈察吓住了。

    “抽水。”杨副支道。

    刚喊了句,再看倒早有抽上了。包工队唐向荣的司机,趁着空闲,一合闸刀,抽着水洗着车,几位警芈察奔上来看,棠梨这地方是潞州为数不多无污染的地区,那水——个清冽,抽芈出的井水来还带着温度,别说异味了,看那样子都想喝上两口。

    不像啊。几位等消息的警芈察心里嘀岵着,都围这儿来了,唐向荣又来凑热闹来了,跟着道着:“绝对不会水里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杨副支问,有点不待见这个一脸横肉的包工头。

    “我刚才还开了壶往车上备了杯茶水,还喝了,你看我,没事。就刚抽的新水,这儿的水比纯净水还好。”唐向荣道,也许他心里多少知道点是怎么回事,小声和警芈察说着:“我告诉你们啊,这要出事,绝对是有人往我们厨房里做手脚了,肯定就是棠梨村的人。这些刁民,就想坑我们呢。”

    这回是身芈体力行了,而且举报坏人。不过可把警芈察也难住了。也没人搭理他的小话。各人还在冥思苦想着。

    “这就邪门了啊,那就只能从内部开始查了……………可总得有动机吧?这动机从哪儿找?”杨副支郁闷了,见过奇案,但没见过这么无头的奇案,根本无从下手,县队的建议从几个做饭的大师傅入手,镇派芈出所的,汇报着已经把几家采购的商贩给传唤去了,等着下一步指令。正说着,奇事来了,有人哎哟哟哟痛吟着,众警芈察一回头,看到了另一奇景,唐向荣捂着肚子,吃痛地喊着:“和,里……有……毒。”

    说着就往背光的地方跑,洗车的司机吓得把水管子扔了,生怕沾上毒似的,跑出不远的唐向荣裤子“嘭哧噗”几声巨响,后面的人都笑了。

    得,拉裤子里了。

    不过还是有效果的,现在不用检测了,问题在水里。

    意外一直就层出不穷,目标确定,主要针对水质检测,一个小时后,检测的结果是:无法确定。

    化学检测的方法主要科对化学类成份进行微量试剂检测,而提供的水质检测结果居然是良好。仅仅有些悬浮物无法确认成份。

    法医鉴证中心的两位专程到了棠梨村的工地,现场抽水检样,想找到更的样本。意外又发生了,水质比送检的还要好。分析了好久现场驻守的才反应过来,那俩洗车的,一直在抽水,上面抽、下面出,丰富的地芈下水位早把有含量的水质中和了。

    究竟是什么?成了一个无法破解的疑问,还是法医鉴证中的见多识广,他们根据过程推断,有可能是使用的是某种天然植物类熬制的汤剂,怀疑是大黄、蕃泻叶一类的中药,这类药物对肠胃有强刺芈激作用,如果往井里倾倒液体,被中和后,根本无法检测,当然,也别指望找到来源,毕竟这是蓄意的,而市局刑侦也傻眼了,都是侃侃推测,连个案由都算不上。

    检测卡到了巾途,送到医院的临床观察也让人啼笑皆非,除了排泄功能极大增强外没有发现其他临床症状,如果非要细察的话,就是个个食欲旺盛,但吃下去不到半个小时,又齐齐往厕所跑。

    但到了晚上,大部分人又奇怪地恢复了正常,除了精神差了点,身芈体状况一切良好。

    案情……这案情可怎么公布!?

    不过好在没有出现伤亡事芈故,镇县两级公芈安舒了。气,县里领芈导携同政法委的领芈导亲自到医院慰问去了,暂时找不到原因,卖假冒伪劣食品的给顶缸了,据说几家粮油副食门面小老板被派芈出所都拘回来了,高大全所长给的处理指导意见是:“罚款,罚得他肉疼,不疼他就不长记性。”

    晚八点,官方的报道出来了,潞州电视台那位漂亮的女主播用性感地声音又在蛊惑着市民:

    “………现在播报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中午我市石城镇棠梨乡潞太高速九标段发生筑路工芈人集体食物中毒事芈件,二百多名就餐工芈人在用餐到出现呕吐、腹泄等症状,案发后,市县两级领芈导高度重视,迅速责成相关部门赶赴现场组芈织施救,目前,食物中毒的工芈人病情已经稳定,据市公芈安部门和市卫生部门的联合调芈查,致使工芈人食物中毒主要原因在于该标段采购的粮、油、调味、副食多为三无产品,市委、市政芈府领芈导已经责成相关部门对此事进行进一步深入调芈查……”

    “啪!”电视机揌了,惊魂刚定的许中行一甩汉奸头,咬牙切齿地喷了两个字:“真狠!”

    天芈朝无奇不有,最后这中毒的责任,就这么给推出去了,好像你自作自受似的,怨谁也别怨政芈府。情况许中行了解了点,这么大芈事,急着出结果,又是个没法查找原因,当芈官的不推诿都不可能。全扛到假冒伪劣奸商脑袋上了,这个理由现今最有说服力,可这事出得,快把人肺给气炸了。

    真狠?是说这事处理得狠?还是说办得狠。一旁倚窗而立的薛亦晨回头看了眼许中行,一时没明白,她想起了许中行上午去时说过的担心,疑惑地问着:“你说是不是老柴?他在看守所关着呀?”

    “姐姐呀,那玩黑涩会的,谁手里没一帮子小弟,这年头都奔钱快疯了,别说找个下泄药的,就找个杀芈人都不难,自打碰那家伙,我每天都眼皮跳,就怕谁背后给我一家伙的……这倒好,还不如给我一家伙呢。全躺医院了,光今天一天你知道开支多少?十一万二。”许中行凸着眼说话,凛然无比的表情,这事真把他吓住了,可能外行看不出此事的威力,可身处其中就恐怖了,那堂而皇之的奔赴现场施救不是免费滴,要钱呐,光镇、县医院伸手要的,九万多,还得加上出诊出车费,警芈察的办案经费还没给条呢。

    就这些还不是全部,明天开工,今天人全躺医院……………谁干活去,这可是不缺了一个两个人,二百个。

    “哪怎么办?”薛亦晨愣了,从来没想到会这么个出事法,可偏偏出得她一筹莫展,情况已经汇报回去了,怕是这个时候,段老板也是抓脑袋了,就有通芈天神力,对那个穷乡僻壤也力所难及了。

    怎么办?许中行还想问她呢。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自从当上五洲业芈务经理,这几年过得一直是“各地美食随便尝哪儿都有丈母娘……”好生活,可真没想到在潞州磕磕绊绊一直不顺,他和老板“宁给贪官、不给。民”的观点不太相同,一直力主收买这帮山匪,可现在难了,人都送进去了,可怎么收买?

    “要不找柴占山谈谈?”许中行挠挠脑袋,想出了个笨办法,一下子把薛亦晨气坏了纤指指着训着:“你脑子进水了,维特一关门那可是损失几百万的事,连人都在里面,还怎么谈?”

    “可咱们这个工程是两个亿呀。”许中行道,好幽怨的眼神。

    “不可能。”薛亦晨双手叉在胸前,走了两步,摇了摇头:“老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到了一地,就市里领芈导都得巴结着,你让他出面和一个开桑拿洗浴的谈?你觉得可能吗?”

    “那现在怎么办?连唐队长都中招了有人给咱们井水下药了,那药他芈妈下得还邪门,警芈察都检测不出来,回头抓了一帮卖假冒伪劣的。这事,我估计公芈安都不把真芈相往外公布。”许中行摊手道确实不能公布,一公布还有人敢上工地么?

    薛亦晨正要说话时,她手里的电话响了,这个时候,肯定是老板的远程指挥,她恭谨地放在耳边,听着,好的好的说着,不一会儿扣了电话,神色笃定了几分,对同伴道:“河北工地上明天调拔到八十人,明早点到,先开桩基工程,医院的病情基本稳定,明后天就能出院,老板交待,他们这是不想让咱们开工,只要让工程动起来,咱们就是赢家。”

    这劲鼓得,而且没有埋怨,两人的自信,还真回来了几分……

    ……………………

    ……………………………”

    时川回溯四个小时,救护车嘶吼着从棠梨村驶出来,着实把乡里的人吓了—跳,卫生院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有个棠梨村的村民,在人群中看笑话,他接了电话,然后找目标似的在人群中搜寻着本村的人,找到一位,包着花头巾的老娘们,刚卖柳絮回来,他拽着这娘们喊着:“水生家的,你婆婆的棺材做好了没有?”

    “你要死呀,先给你做一口。”娘们看本村的闲汉,没搭理,那闲汉追着附耳道:“有备无患,村西牧场头上,上好的松料,我们晚上搬去,你要不……要让你家老汉晚上跟我们一起去。”

    那娘们翻了翻白眼,瞬间眼里又是喜色外露,惊喜地问:“真的?派芈出所的看着呢。”

    “今天没人。”闲汉奸笑着给了个消息,钻在人群中,溜了,又在找下一个目标。把这个村里人看是绝对好的消息透露给更多的人。

    时间回溯三个小时,汜河牧场,史宝英给棠梨村的村民,全放假了,她不知道单勇在干什么,不过她也没怀疑什么,在电话里邀单勇去史家村看看,看啥?看看人家呗.这个潜台词她想单勇的机灵脑袋一定能听出来,沉浸在那种异样的幸福中,她丝毫没有发现,那群村汉在路上已经咬着耳朵了。

    “二脑袋说,工地上今天没人。”

    “那大机器你又扛不走。”

    “有钢管,一根卖好几十涅。”

    “胡说,我上次去就没有。”

    “啧,今天才来的,民工吃坏了,拉稀全住院了,二脑袋说,钢管,夹板、还有小铁家伙拉了好几车……………还说好像乡里现在就有人收。”

    这消息听得,一干闲汉眼睛炯炯有神,脑海里迅速出现了一个场景,花花绿绿的,那可都是钱呐,化肥钱、种子钱、老婆的零花钱,可就在眼拼了。一车人,都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

    时间回溯两个小时,韩黔和杨向兵两人在镇上晃悠着,沿着旧桥往东的胡同脏兮兮的胡同能进一辆三辆车,不过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几家都是大院子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废纸、书报、瓦愣纸皮……对,收破烂的,不起眼的地方,堆着一堆脚手架用的钢构件,混凝地成型的模板,公路开了,走什么财路的也有,当然也不缺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当地居民收点工芈人偷出来的铁件钢件,赚个差价。

    韩黔不多说话,不过瞄了几眼,他却笑着笑着小声道:“这单勇真芈他芈妈地老鼠,这地方他都知道。”

    “甭小看这地方,这收破烂的那是边收边偷,一个月挣万把块吧,比混黑涩会还有前途。”杨向兵道,两人自嘲着,敲响了大铁门,出来了胡子拉渣,衣服脏兮兮的中年人,人也像破烂,看进来的两位穿着工地制芈服,不客气道着:“俺们这儿没有你们工地的东西走吧走吧。”

    “抽烟。”

    “看这儿。”

    一个递烟,一个一拉口袋里的一叠钱,把破烂哥看傻眼了,表情立马换了,疑惑地问着:“你们要卖啥还是要买啥?”

    “钢构件、钢管,模板有多少,我要多少,不过好歹得够半车。”杨向兵道,又拿着本证芈件:“看,别误会,俄就是钢筋工,四级工,你们手里不值钱,俄可能卖大价钱,当然收购价也高。”

    “没多少啊,工地天天用着呢,那得下乡收呢。”破烂哥难为地道,这种生意可遇不可求,手里缺货,钱就不好挣了。

    “不能吧,棠梨那边工程队的,可刚开。”韩黔道,这潜台词他估计收破烂的能听懂,那一带,应该能收到赃物了。果真如此,破烂哥眼睛亮了亮。杨向兵又道:“老板,俄们这身份去不方便,今天你跑一趟咋样?”破烂哥刚要摇头,却不料钱已经递上来了,两张百元大钞,路费。又有两张百元大钞撕了,给破烂哥递了两个—顺半张,杨向兵一拍人的肩膀道:“定金,不管收多少,我全要。亏不着你,租个车去也就二百块。”

    两人不多言了,扭头走了,示好地笑笑关上了门,等两人走到下一家门口,已经听到了三轮车突突突发动的声音。下一家,敲门而入时,又是惯常的话,不过微微讶异的是,是个破烂婶,脸上污得你都分不清性别了,不过人家认得清钱,这生意,着实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又一辆车风驰电掣向棠梨乡驶去。

    天擦黑时,在路边数收破烂专车的徐少忠笑得牙疼了,足足过去了七八辆柴油汽油三轮,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想起来肚子就有点晨……

    —…………………………

    …………………………………”

    时间,指向整八时,从棠梨牧场里出了两个黑影,窝在草丛里,有个嫌脏不愿意躲,被单勇一把拉着藏进来了,被拉的小声埋怨着:“看什么看什么?怎么干什么也鬼鬼祟祟的。”

    “一会儿就来,耐心点。”单勇小声道。

    伏在一起,李玫莲看了看黑暗中那双贼兮兮的眼珠,小声问:“哎,不会整出事吧,那些人……”

    “没事,给段总下毒还差不多,我怎么可能药翻那些不相干的工芈人。”单勇道。

    “你到底用的什么?”李玫莲问,这个问题N遍了,单勇每次都是笑笑不答,她按捺不住了,又问着:“你得告诉我,让我心里有底,这不是小事。”

    “我告诉你,还就不是大芈事,使劲拉几个小时就没事了……这玩意学名叫大蓟什么来着,乡下叫白毛草,特别是经霜三年的草根厉害,牲口就是啃树皮吃锯末渣子,灌点这玩意都能拉下来,功能是强刺芈激,增加胃蠕芈动速度,简单地说,叫拉稀,对身芈体无害——”

    “兽药!?”

    “呵呵……”

    “被警芈察查出来,少说也得关你几年。”

    “呵呵,现代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多了,这东西用科学仪器可检测不出来,没证没据的,凭什么怀疑我?我还说是你干的呢,你和老柴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正好有做案动机……哎哟。”

    李玫莲重重捅了单勇一拳,这家伙说个没正形,能把人听得哭笑不芈得,不过听到人没事,这倒放心几分了,一下午把人撒出去,那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让她琢磨不透,刚吃过晚饭,却又拉着她出来瞧,她要打电话问问,又被单勇揌住了,他一指道:“好戏上演,就咱们能看见。他们也在看好戏,别打扰。”

    来了,李玫莲定睛看时,却是像荧火虫一样的手电筒光线,又近了点,却是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影,下午工地出事,都纷传瘟疫,把这边两个外地施工的吓跑了,警车也被调走了,她想到此处时,惊讶地道:“拆主席台?”

    拆了奠基仪式的主席台,虽然看了点,可不外乎也算一个办法。最起码这仪式开不了了。

    “不对。”单勇纠正道:“偷木材,俄罗斯松木板,一块好几百呢,可值钱了。”

    李玫莲蓦地被逗笑了,一下子明白单勇下午来回打电话散布这儿没人的消息是什么用意,招贼呢。

    说话时,下面的开干了,咚咚咚起钉,光光光搬楔子,不一会儿就看得上了膀子,吭哧哧哧扛着走了,一次成功,再来人就多了,群众成了群贼了,哗哗来了一片,起钉的、拔铆的、扛活的,七手八脚,一会儿功夫,那建了数日的主席台,风卷残云不见了,成了群众肩的一块一块优质棺材板……

    李玫莲看得目瞪口呆,她想起了单勇下午得啵的一句话:一切要依靠群众。

    不过没想到,是依靠群众偷东西。

    李玫莲被眼前所见看得先惊后讶,然后伏在草丛里笑得花枝乱颤,这事出得诡异得出乎她的想像,一群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可不知道怎么被单勇教唆成贼了,她问时,单勇仰面躺在草丛笑道:“别笑话咱乡下人,温饱才知廉耻,没温饱,不知道廉耻,那可不是群众的原因,没有聚群成匪就不错了——教唆?这还用教唆,只要没人,别说修个路桥,搞导弹基地都有人敢去偷。”

    李玫莲笑坏了,笑得肚子快疼了。

    不过她还没有看到更精彩的,工地封了,排泄物那么多,警芈察早走了,看门的倒有两个不过黑天半夜听着狼嚎狗吠害怕,到乡卫生所和工友住一块了,到了九时许,不少黑影不吼着狼嚎了,摸进工地了,刚卸的钢模板、成箱的钢构件、几米长的钢管,肩挑手扛,趁着夜色来了个大挪移。

    胆小的,扛回家,先埋地窖里,藏窝棚后;胆大的,直接扛着走一段山路,乡公路边上,不知道哪儿听说消息,就有收破烂的车等着呢,顾不上称重了,一根多少钱,一个多少钱、一块多少钱,眨眼间,这建筑用材在群众手里,全变成零花钱了。

    从镇上返回的哥几个把车泊在收购的不远,捂嘴的、捂肚子的,个个笑得浑身直颤,听说过单勇聚众闹事是个高手,可没想到,聚众当贼,也当得这么顺溜,敢情把人放倒还有更深的用意,就为把人家工地上的东西偷走……

第47章 壮士断腕皆因急

    “高所长……高所长……”

    许中行喊着从楼上下来的高大全所长,所长一瞅见这人,本来逍遥的表情没啦,直接是一副有事在身的样子,说要参加个会,许中行却是不放人了,连拽带拉加哀求:“那我们的事怎么办?失盗价值好几万的钢构件模板,都停工两天了,让我们怎么办?”

    “那你让我怎么办?办案也是需要时间的嘛,已经督促乡派出所严查了,你得找属地的公安机关。”高所长劝道。

    要是一个两个毛贼,那查查无所谓,可眼摆着群贼,却是落到了法不治众的俗套,连乡派出所也投鼠忌器,明摆着就是村里老百姓干得,可总不能全抓回来吧,那样不是找着发动**么?乡派出所费了好大周折,抓了个收破烂的,战果是找回十几根钢管来,没他们办案经费价值高,还无法确定是不是五洲工地的。

    许中行也是急了,一天往派出所三趟跑,追着往下查。

    又走几步,看着所长真要走,许中行急了,伸手一拦道着:“高所,这可是张书记亲自指示的,咱们现在退一步讲,盗窃的追不回也罢,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工地提前奔**,东西随便拿吧?”

    “这个……”高所长一停,看这做工程的也实在难为,一揽许胖子的肩膀,到了大门避静处,换了副口吻小声道:“我问你句话,你得照实给我说。”

    “我有什么不实说的?”

    “那我问你,是不是那儿把村里人惹了?”

    “这个………”

    “一看就是,赶紧补救,潞州民风剽悍是出了名的,你别拿一个张书记压我,你打听打听去,前几年就一中学老师被警察误抓打死了,你知道什么结果?上千人砸了一个分局,往北京告状,从市长到公安局长,一路往下捋,甭小看这屁民,结伙了就是刁民;也甭小看草根,一把火起来,那是要燎原的。你到各标段打听打听,那家给地方上办的实事少了,出的钱少了,你们这么大单位,和这些老百姓置气,至于吗?他们能要多少,还没你们扔得多……”

    “我这……这,这村长都不在,我们找谁去……”

    “你心里明白,甭问我……我真有个会,我得先走了,我们只能照章办事,毕竟来修路的不是你一家,这段时间光盗窃案有七十多起,县里的都急了……我们也没治。”

    高所长说着,叫着所里的车,匆匆乘上车走人了,把个许中行郁闷地扔在当地了。

    停工两天了,停得窝火,后调来的工人听说前边的事,有一多半嚷着开小差,还是唐队长许诺休息期间照领工资才把人留下的,那工地的宿舍谁也不敢去,只怕再中招,许中行无奈之下,和唐向荣队长联系着乡里,把后来的和出院的暂时安排在乡里,距离工地有七公里多,如果开工,无形中把成本又拉升了。

    丢失的钢件和模板没指望找回来,公司紧急从各调运,说是今天能到,但老板也下死命令,再出类似的事,连他这个经理带队长,全部滚蛋,无奈之下又来这里寻援,却是这么个结果,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呀。此时真个是让许中行有种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

    叮铃铃电话响时,他刚坐到车上,一接,是薛亦晨的,让他到市区高速路接应来送货的车辆,千叮万嘱,再不能出差错了。

    他放下电话,都有点麻木了,潜意识里甚至觉得,今天一定要出事………

    “亦晨,你说今天还会出事吗?”

    席韵凤放下了电话,狐疑地问,这个问题超出了薛亦晨的思维范畴了,如果说看一个男人在想什么,想干什么?她读得懂,可要读懂棠梨乡那帮刁民,怕是有难度了,他嗫喃地道:“应该不会吧,要再出事,那是不让我们活了。”

    “张书记联系武装部的,调派了五十名民兵预备役应急分队的,如果能抓个现行的,也许能起到点震慑作用,现在当官的都不关注民生,可都也怕民变,尤其在潞州,你们的前期工作做得实在太差了。”席韵凤在摇椅上动着,手托着腮,思考着,又指摘道:“对了,我就不理解了,为什么有这么高的敌对情绪?那个牧场应该能谈下来。他无非是想要点钱。”

    说到此处却是薛亦晨的心病,她于是把初来潞州,和柴占山接洽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怎么谈的,怎么漫天要价的,怎么谈崩的,又怎么和段总结怨的,而谈到最终把维特搞倒闭时,席韵凤皱皱眉头,知道这事情怕是难以挽回了,现在就出高价买,也抵不过人家维特的损失,详细地知道了这些经过,而且薛亦晨又分析,很可能还有柴占山的人在幕后作梗,否则就偷钢构件之类的东西可能,总不能不声不响,把奠基仪式的主席台也偷了个干净吧?明摆着就是给你难受,只要人家不离那片滩地,两处工地,都将成为无源之水。

    “那你们段总现在什么意思?”席韵凤问。

    “鞭长莫及呀,这要是再开不了工,他也交待不了了,我们夹在中间更难受。”薛亦晨道,叹了口气,现在倒觉得,当时咬咬牙买下该多好。到现在已经不是钱能解决了的问题了。

    但解决问题的根源最终还要落实在钱上,席韵凤估算了一下,摁着办公室上的计算机,片刻抬头道着:“事情不能这样处理,走黑路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不怕闹事,这个柴占山我有所耳闻,是从一个下岗工人混到今天的,没横尸街头就说明还是有一定能耐的,你们上面的人可能不太明白下面的事,维特不光是柴占山的,你们这下子捅得,可是有不少人损失很大,损害这么多人的利益,你们在潞州的有些事就难办了。”

    薛亦晨眼神一凛,明白其中的潜规则了,维特矗立不倒,幕后肯定不浅,而段总自上而下空降队伍查封了人家,等于是四面树敌了,怨不得工地出了那么大的盗窃案,派出所推诿扯皮不敢接案,报到县里、市局,几天也给你说出不了二五六,一追问就是这段时间盗窃案频发,正在全力追缴,而偷东西的那些村民还在村里逍遥道,也许有些利益被损失的人,巴不得你在这儿赔个倾家荡产呢。

    这也是大势五洲快被困到网中央了,薛亦晨隐隐地触摸到了危机,凛然求教着:“那怎么办?”

    “想办法捞人,这个不难,你如果确认是他,他出面就能叫停……当然那块地的价格,要翻几番了。”席韵凤道,看来还是饱经风霜的女人懂事不过这提议让薛亦晨为难了,她想了想,拔着电话请示着段总,现在五洲四个工地,就数棠梨村的糟糕,生气的事不止一回了她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把席韵凤的意见委婉地转告给了段总却不料隔一会儿放下电话,她黯黯地道了句:“段总不同意,他说明后天专程来潞州。”

    “呵呵,年少得志,财倾一方,都是赔钱不赔脸面的性子。也罢,那我们静候段总大驾……走,小薛,今天陪我去见见王市长,这奠基也毁了,延期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也没谱了……”席韵凤起身道着,揽着薛亦晨,薛亦晨却是心揪着工地调运来的钢件和设备,有点担心,把这个告诉席韵凤时,席韵凤笑了笑道:“还不至于大白天抢劫,有民兵跟着……不过你也别太乐观,如果真是柴占山这号人,你就设备运齐全,也未必开得了工,他们出牌的规则,谁也摸不到。”

    这话说得,却是让薛亦晨的心更悬了,两人下了八一大厦,这是潞州一家房地产公司租赁的办公地点,碰上相熟的人称呼都叫“席董”,却不像和官场那帮在一块称呼“席县长”的口吻,对于这位脚踩商政两头船的席韵凤,此时薛亦晨却是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主心骨了。

    两人都身份不菲,都有专车和司机,驶离了,谁也没注意,喀喀嚓嚓的轻响,两人的风韵全摄进了相机里。

    “这他妈一对妖精呀,多大了都看不出来?”武子翻查着照片,轻声道着,席韵凤半老徐娘,胜在风韵迷人,薛亦晨却是比较年轻一点,那花裙花枝招展的,比维特的头牌还要妖冶几分。

    “管逑多大呢。咱们玩枪的,跟着这一对娘们什么意思?”开车的徐少忠不屑了。

    武子一听牢骚又来了,瞪了眼斥道:“人家摸过的枪,那杆说出来都吓死你。”

    徐少忠一下子没明白了,等想明白了,噗一下子喷笑了。这一跟,直跟到市政府,那两辆车都有通行证,直驶而入,武子这车可不行了,远远地停下来了,徐少忠看这架势,有点难色地问武子道:“看这样,又要去借枪去了……你说这事,我怎么觉得整得有点不对路啊,柴哥还蹲着呢,咱们搁乡下折腾算怎么回事?”

    “我也正想这事,这事办得怎么感觉前路是黑的。”武子道,开始动脑筋,不过不但看不懂跟踪的这人在干什么,同样也看不懂又一直躲在暗处的单勇想干什么。

    等待的时间了,另一拔韩黔回电了,跟着许中行发现了五洲的三辆重卡,估计是调运的物资到位了,仍然是要强行开工,让两人担心的是,居然有应急预备役的队伍去了…………

    “……噢,对,今天就正式开始了。”单勇看了一眼时间,指向整十时,他继续说道:“两个小时之内必须布好,放炮开炸,村里有多少人就上多少人,注意安全啊,爆炸点按民爆公司给你们点的眼,安全距离五十米以外………对,先从丫口那一段开始他们开不了工,好处就有了,要让人家开了工,你哭去吧啊。就这样,我听着呢啊。”

    扣了电话单勇把车熄了火,停在乡公路至二级路中段,高坡上,拉起了手刹,像在等什么。

    本来今天去十一标谈另一个牧场的占地赔偿的,因为老柴入狱的关系,十一段也耍起赖来了,那钱估计准备拖着赖着不给付了一旁闲坐的李玫莲瞥眼看了眼像在苦思冥想的单勇,她笑着问:“你又准备干什么?”

    “妈的,这帮人能量真大,这才两天把设备都调到位了,还跟着一帮民兵应急分队的,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他们就不知道单王爷几只眼。老子早埋好炸药了。”单勇狠狠地道。这一双眼光让李玫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凑上来。细细地端详着单勇猛地问道:“我刚来潞州,那车是不是你炸的?”

    “啊?”单勇一愣,差点失口,不过马上笑了,奸笑着,当然不予回答了。当年李美人带着大队人马四处索要赔偿与今天何其相似的,两次爆炸,愣是把李美人给折腾进去吃了几个月牢饭看来李美人还在耿耿于怀呢,她白了眼,知道所料不错了,纤指一指斥着:“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怎么着那么多警察就冲我去了……肯定是你捣的鬼。”

    “胡说不是,你看我干什么了?就这两天我什么都没干吧?最起码违法的事,一件都没干对不对?以前也是这样的,我这人最遵纪守法了……别想不开呀,里头我也住过几天,挺逍遥的,最起码没有思想负担。”单勇笑道。

    “哼,奸人。”李玫莲询问无果,恨恨地道了句。她坐定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单勇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问着:“怎么了?李姐,还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其实像我这号人,就干些事也是逼不得已自保……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您多担待啊。”

    “不担待又能怎么着,都一条船上,我就想不明白了,老柴怎么把我托付给你,他也不担心你这么奸,回头把我作个好价钱卖了,他出来人财两空。”李玫莲有点忿意地道着,不过看样心里已经放下了,毕竟在一条船上了。

    “怎么不担心,要不派好几个人防贼似的盯着。个个还揣着家伙。”单勇笑道,李玫莲也笑了,这几个人刚开始还真对单勇有所防备,不过现在指挥顺溜了,怕是老柴要出来晚上,班底都得换人了,不过对此她似乎也不太担心,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奸了点,坏了点,可能给人一种信任和安全的感觉,她侧头瞥时,却恰恰看到了单勇痴痴的眼神在看她,她一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欢场混迹的女人,岂能看不懂男人的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叫倾慕,也可以理解成不怀好意。

    “李总,介意咱们讨论个小问题吗?”单勇轻声问。

    “什么问题?”李玫莲道,心思转得很快,故作着矜持。

    “男女问题。”单勇道。

    “你指什么?”李玫莲回过头来,直视着单勇,她甚至有点慌乱,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开始有点不怀好意了。

    “我是说啊,我喜欢一个美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试图放下,可有时候总也放不下,你说我该怎么办?”单勇道,眼眸如水,深情款款,李玫莲被那双眼睛电了下,愣了会,轻声道着:“我怎么知道?”

    “很简单嘛,你说我去追呢,还是放手。我拿不定主意。”单勇道,眼神好难为的样子。不经意间,想起了心事。

    李玫莲心跳又加速了几下,她瞪着忽灵灵地大眼看着单勇,突然道着:“那你应该早告诉她,你有多喜欢她。”

    “我就不说,她应该能看出来?”

    “看出来,也不如你亲自对她说出来强。”

    “可现在晚了,我该怎么办?”

    单勇触景生情,稍有懊丧地道着,也许是对于李玫莲这位不太熟悉的女人才敢吐露这样的心声,他落寂地道着,半晌无语,等回头看李玫莲,李玫莲却是愣愣地表情,反倒把单勇看傻了,惊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挺高兴,我以为你一直对我这样出身的不屑一顾,没想到是这样……”李玫莲笑了,一挑媚眼道:“不过现在确实晚了,现实点说,要是老柴出不来了,我可能考虑你。你也不错,应该是一支潜力股。”

    那媚眼飞得,风韵万千,风尘味浓,噎得单勇“呃”了一家伙,瞪着眼,说岔了,赶紧地转移话题道:“噢,没想李姐对柴哥这么忠贞不渝,实在令小弟钦佩……咱换个话题,讨论一下,您见多识广,以李姐您的眼光看,那个地方出产的美女最有味道。”

    “哼,臭男人,都是一个得性。”李玫莲给了个白眼,不过并没有介意这种让人脸红的话题,远远看去,似乎在掰着指头,给单勇上课,两人在这个课谈得,好像还挺投机………

    许中行车在前面带路,不时地看着时间,看着路前,看着车后的运载车队,十时接到,十一时三十分到石城镇,午时在镇上吃的饭,到了乡里午后一时了,这个时候,他知道该打起一倍精神来了,车向棠梨村驶着,不断地给后面一辆护卫的运兵车打招呼,那是县武装部看在张书记的面子上给调拔的人员,清一色的剽悍小伙,说好了,驻地看一天,一万块。

    现在上下一般黑,都是冲钱说话,当兵的学坏了,这民兵也没学好。不过人多总是给了点安全感。

    “许总……快看……”司机惊魂地道着,怕出事,又出事了,刚出乡中心村,通往棠梨村的路上,被村长树了根碗口粗的木杆,树杆人的胳膊上裹了条不知道那找的红箍,搁那个扮执法人员呢,车驶到近前,那人一挥手里的小红旗:停车。

    许中行急了,一看认识,是棠梨村村长的小舅子,尖嘴猴腮的,不像猴子,像黄鼠狼,村里人都叫他二脑袋,许总递着烟直称呼:“二哥,这又咋拉?”

    “修路,禁止通行。”二脑袋一夹烟,点上,得意地道,好容易行驶一回村长职权了,实在得瑟得不像样了。后面的车上下来几位迷彩的服的,当地口音,民兵打扮,可没那么客气了,直吼着:“让逑开,我们武装部的啊,阻挠工地施工,信不信直接把你一绳捆逑走。”

    刁兵对刁民,干上了,许中行心里窃喜,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几位虎气汹汹的当地人也不是善茬,捋胳膊叫嚣着,呼拉拉下来一群,二脑袋一瞅阵势不对,陪着笑脸道:“不是阻挠,我们村准备把这条路修好,支援高速路建设。”

    “少JB废话,让开,让运载车上,听好了啊,回头给你们村传个信,偷过东西的、作过怪的,揪着有你们好看的。”带头的兵痞估计是得了命令,话很硬,一挥手,手下一群迷彩哥七手八脚,拉杆就扔。二脑袋急了,拦着道:“别别,上头打炮,拦着路是安全着想。”

    “打炮?”带头的兵哥一愣,一看众人,一群人哈哈大笑了,那带头一揪二脑袋道:“不要到上头打,你就在这儿打一炮让我们瞧瞧?”

    一说,又是哄堂全笑,刁对刁,更刁的要占上风了,许中行暗笑着,这回以刁制刁,总算见成效了。那二脑袋和村里人一位被迷彩兵哥围着,敢犟嘴,怕是要挨老拳了。

    没犟嘴,二脑袋笑了,站在路中央不走,那迷彩哥要上来拖人时,他摸着口袋里的二踢脚,就着烟屁股一点,笑着道:“给你们打一炮啊。”

    嘭…一飞上天,响了声,众民兵正笑话这傻吊的时候,却不料“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土石乱飞,惊得路上几位民兵直往车底钻。那带头的也吓趴下了,等再站起来,准备揪二脑袋时,“轰”又是一声,地动山摇,土石溅到车身上,砸得砰砰乱响,没起来,继续趴下。

    这时候,可把工队和民兵都吓懵了,那二脑袋带着村人,晃悠悠地在爆炸后的路上往回走着,一干人等,愣是没有敢再追,谁可敢保证没有第三炮。

    好大一会儿,烟去尘散,许中行跑了几十米看了看,暗叫了一声苦也,山坳处拐弯处被炸了两处,积石和土方的路面覆盖了足有一公里,有些大石头有一车高,唯一的一条土路被村里人自己炸了。这回,怕不是两天能解决得的了……

第48章 推诿搪塞好扯皮

    轰声地动山摇的声响传来时,惊得李玫莲牙一磕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又一声轰响,她全身颤了颤,看到棠梨村方向冒起来的烟尘,半晌才回头看着单勇,凛然问着:“你把……人家什么炸了?”

    “不是人家的……是村里的路,炸了。”单勇发动着车,准备走。

    这一招狠,李玫莲瞬间想到了,这等于划地为牢了,把工地和外界隔开,就一条路,你什么也运不上去,别说工程施工了,就人员生活都成问题了,还怎么干?这条路非修不可,而村里只要拖延时间,五洲怕是会亲自动手,一动手,好了,给村里修了条路,最起码预期的目的达到了。

    她明白单勇的用意,好是好。不过,这么干的,终究还是把李玫莲吓得思想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来。

    “主动权和节奏现在把握在我们手里,他们如果无计可施的话,我就太失望了。如果他们想办法,现在这个僵局就会打破,当然,老柴就有希望了,难道你不期待那个出狱后浪漫的重逢?”单勇笑着,驾车慢慢起步了,走得很缓慢,似乎身后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

    “不会有什么负作用吧?”李玫莲道,凛然的表情,显得眼睛格外大,根本不期待浪漫,只觉得越来越有胡作非为的倾向。

    “村长安排的,炸药是正当渠道批下来的,合理合法,操作员都是民爆公司的专人。你说会有什么问题?”单勇道。

    李玫莲喃喃了不知道一句什么,没说全,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此事可能招致的不利因素,想到了五洲这个大公司,想到了他们身后的背景,她理解,这是逼着五洲出来对话,而对话,就得找柴占山了。但这样的话,她一紧张,扭头拉着单勇问着一闪而过的念头道:“难道不怕他们在看守所下黑手?那帮人的能量可大得很。如果那样,你可把老柴害了。”

    “不会,老柴那百把十斤可没这个工程的造价大,恼羞成怒是肯定的,不过他们不敢杀人灭口,老柴那样,破罐摔过几回了,输得起,可他们,输不起。”单勇道,很轻松的口吻,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判断,总投资八十亿的高速缺了那一段也通不了,这个责任就五洲也担不起。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李玫莲又问着,实在想不通这个趋势越来越激烈的情况。

    “这是个警告,既然我们有炸路的能力,那他就应该考虑一下了,难道不担心他们一边修,我们一边炸?更何况他根本开不了工………现在这情况,让他们出一千万马上开工,我估计都有得谈了。别担心了,整整十一标段去,这些人一看老柴进去了,妈的,想赖账了。”单勇笑着,这举重若轻的神情落在李玫莲眼中,没有给她那怕一点嘉许,反而得了个白眼。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险了,即便拿到钱,恐怕也要拿得心惊肉跳。此时李玫莲突然发现,这种事之于单勇,似乎是一种享受似的,越险,看他的表情似乎越笃定,那是一种职业冒险家或者赌徒才有的气质,只不过这种气质没有倾倒她,而且有点让她觉得恐惧了………

    一个小时后,爆炸后的路基,叮叮当当锤凿开石的声音,用得是最原始和最落后的方式,村里来了三十多人,还有三分之一粗胳膊壮腿的老娘们,干得甭起劲,看那样都是装的。

    远远地唐向荣、许中行,带着乡长和武装部一群十几人步行到此,乡长吼着骂着:“二脑袋,你他妈不想活了,玩上炸药了。”

    “我不想活干你屁事。”夹着烟监工的二脑袋呸了口,不屑道,村民眼里,除了村长以外没有长,何况村长又是姐夫,根本不搭理乡长这一套,走到近前,乡长给气得脸色红成了猪肝色,手指点点戳着盘腿坐石头上的二脑袋,一看这两处炸点覆盖的路面,大机械开不上来,没个十天八天根本清不出路面,这下算是把五洲给坑苦了,想骂句什么,愣是给气得一句话也喷不出来。

    “炸药哪儿来的?私自使用爆炸物,比你玩土枪还严重啊。”武装部的抓着小辫了,沉声训着,这一下子提醒乡长了,直吼着:“对,那儿弄的炸药?说不上来今儿把你弄到派出所里,别以为乡政府就拿你们没办法。”

    “公安局批的,民爆公司买回来的。”二脑袋道。

    “胡说。”几个人异口同声,那眼神要把二脑袋吞下去似的。人煤矿开始封停之后,现在的爆品管理可越来越严。二脑袋早有准备,慢条斯理掏着口袋,一摞批复,乡长一下,脸上的猪肝色更重了,武装部带队的抢着看,一看,也傻眼了。都不说话了。

    症结还在这条路上,前一任的前一任给批复的:乡里财政紧张,建议村里自筹资金解决……前一任又有批复,村通款暂不拔付,建议棠梨村自行解决。这事同来的乡党委秘书隐隐知道点,候致富村长跑这事跑了好几年,乡里、镇里和县里都糊弄这老头,一毛钱没给,最后镇政府实在没办法了,给村里批了八百斤快过期的硝胺炸药只当支援修路了。谁可能想到,这炸药愣是用到节骨眼上了。

    “大大前年就说村通要修路,乡里把我们村路款挪了是吧?让我们自筹资金解决,我们现在解决了,还不让修了咋地?哎对了,乡长,你把我们村的修路款挪哪儿了?别糊弄我们啊,当时县里给拔了。”二脑袋问。

    “这是上一任的事,那怎么会知道?”乡长不认账了。

    “那上一任的事,也是事啊,你就不解决了。”更多村长发难了。

    “解决,谁说不解决,这不正在解决中吗。”乡长耍起赖来了。

    “啥时间解决……你要解决,我们就暂且不修了,等着你解决.”村民慢慢围上来了。

    “这个……讨论以后再决定你们干着,先干着……乡里一定想办法解决。”乡长见势不对了,退缩着,最后干脆领着随从,先行溜了。

    武装部民兵带队的一看这阵势,怕是驻守工地无望了,回头难为地看着许中行一眼,又拔着电话请示了一番。回头对许中行道着:“许总现在这情况我们也没法驻守,只能暂时撤走了,要不,五十多人的食宿问题在这地方都没法解决……”

    这尊神好歹没找麻烦,许中行亲自陪同送走的,唐向荣队长招了一帮工人守着车,现在成惊弓之鸟了,只怕这几车构件又长着翅膀飞喽他和许总两人一筹莫展地坐在车里,只能不断打电话,多方动用现有的关系了。

    炸了……这消息传得快,要是平时,村里自筹资金修路,县乡巴不得不管呢可今天炸得这个节点不得不管,镇领导一二把手来了,县里派得县委办的一位主任到现场协调来了乡长又一次被叫到了现场,不过问题集中在乡里截留的“村通”路款上,几个前任的糊涂账把现任乡长难住了,面红耳赤,就是解释不上来。谁可知道村里还有更厉害的,拿了一摞白条追着镇领导告状,敢情拔付的扶贫款乡里给挪用的兑现不了,全给村里打得白条,一摞白条,把镇书记看得哭笑不得。连乡里饭店的也来凑热闹了,拿一堆欠条,两三任乡长的吃喝,乡长换了,愣是没人给结账了。把镇长也给噎得说不上话来了。

    本来想着三级领导到场,把群众聚一块搞个协调,实在不行就加快施工,先清出路面再说,谁可知道变味了,棠梨村包括棠梨乡的村民像私下串通过一般,拿着一堆文件复印版追问上头下来的领导,扶贫款就不说了,还有白条;中央某某号文件规定的,耕地补偿款;省里某某号文件明文规定的,农业人口补偿,还有某某补偿……怎么就从来没人给过涅?

    乡长、乡政府和、镇政府和,被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围着,都趁着人多要个说法,现在中央对三农的补贴很多了,还就棠梨这个边远乡村没落实,平时积累的问题集中爆发了,连摘柳絮的老娘们听说补钱,也回来了一群,围着乡长嚷嚷。

    这个问题县委办来人保持着缄默,那钱还真有,不过被县委大楼装修挪用的不少,要是真捅出来,他这个主任怕是不用当了。于是满头大汗地躲开人群往回打电话,不知道得了什么指令,过了一会儿,这人居然不告而别,溜了。

    “闹吧……挪用的又不是咱们一个县,市里还有挪用的。”

    县委领导电话上如是说,解决不了的事,都是这么解决的,闹吧,别理他们,闹几回要不上钱就没劲了。

    在这个上面领导还是英明的。闹了两个多小时,把乡长憋得快哭脸了,趁着上厕所时间溜了,乡政府就剩下看门的和秘书了,闹得气氛就下来了,都骂骂咧咧的,这群货拿钱还成,你想从他们手里领点钱,那可比登天还难。两个小时后,乡、镇、县来人,齐齐消失了。

    “哦哟,官僚主义害死人呐。”

    许中行欲哭无泪,拍着大腿一屁股坐路面上了。唐向荣队长无意中发现了个情况,紧张地蹲下来捅捅许总道:“许总,您看您看,……这家伙不会又瞄上咱们的车了吧?”

    这一惊,吓了许中行一跳,再一看,吓了第二跳,高土堆上,二脑袋正看笑话,不过那眼神,两人都觉得这货是瞅上了五洲的三辆运载车。

    这吓得唐队和许总赶紧起来,追着上路上来了,跑过了车,喊着掉头走的二脑袋,两人气喘吁吁地追上,不迭地发烟,许中行现在是无计可施了,苦着脸说着:“二哥……不不,二爷,您说我们下这车上不会又被偷了吧?”

    “不是偷……拿。”唐向荣说着好话,赶紧纠正。

    “那谁知道?”二脑袋挟着烟,得意洋洋地道了句,不过马上省得不对了,直问着:“哎我说你们这什么意思?偷不偷拿不拿,关我屁事,好像我拿了似的。”

    这当贼当得可没一点脸红,反而比失主还理直气壮,唐向荣可怜兮兮地道着:“没那意思,我是说……不能紧着我们一家拿吧。”

    这话可怜得,把二脑袋也逗乐了,其实刚才就考虑着呢不过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了。

    要不想想武装那几位还准备收拾他的事,他还真不没准备再拿,这回呢,可就不好说了,许中行看着二脑袋,突然间灵光一现,拔拉过唐向荣陪着笑脸道:“我们的意思是啊,我们请您看车怎么样?一天五百。”

    一巴掌亮出来了这下管用,而且二脑袋笑了,笑着也没让步,直接道着:“五百太少,给一千,保证不丢天黑前给钱啊,要不我们不管。”

    撂了句,大摇大摆地回路面上了那群装模作样敲石头修路的家伙都在嗤笑,干一下午,看样根本没干什么活,从这里远远就看到了工地了,可就不到两公里的直线距离成了天堑一般无法跨越,唐向荣和许中行此时郁闷得呀简直有往崖下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炸路的消息传得很快,从薛亦晨和席韵凤这两位女人慌乱的表情中跟踪的两位就感觉到了效果。

    两个女人,在去国土资源局的路上电话打个不停,把这个消息传给圈内的人,咨询着最好的处理方式,而且在时时关注着处理结果,不过实在不如人意,那路炸得居然让乡、镇、县三级齐齐失声,闹腾了两个小时,反而谁也不过问了。

    此事还牵出了更多的事,据说棠梨村那位叫候致富的村长跑这条路已经数年了,手续、批复、设计都有了,就是没钱,村通工程里村里自筹了一部分,可县里拔付的到乡里就没影了,又给搁住了。那车炸药细究起来也是个笑话,确实是镇里批的,民爆公司出来的,合理合法,不过镇长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不仅如此,那堆补偿、扶贫陈年的烂谷子事更没有愿意提起,再怎么说五洲是外来的,而村民可是本乡本土的,真要是闹起来,麻烦地肯定还是上面。于是席韵凤平时的神通也失效了,到那一级也遇到了是官场惯象:推诿加扯皮。

    这扯来扯去可把五洲扯住了,席韵凤就找老公出面也没奏效,县里的张书记电话上诚恳地道着:

    “王局呀,这事我知道了,不过村里修路人家也没错嘛……要不这样,让他们赶着修,五洲工程要急用,他们也能帮帮忙嘛,反正到哪儿也是造福一方嘛……”

    扣电话时,王一民局长直接把话筒摔了,摔得一肚子气,官场上,上面扯蛋,下面操蛋,历来如此。甭指望这帮人能给你办点什么正事。席韵凤看这效果,知道碰壁了,这一炸不但断了五洲的路,可也断了她的财路,她气愤地道着:“一民,这事总得有人管吧,我就不信了,这明摆着是聚众闹事,故意炸路,阻挠施工,还没人管了。报回市里,我跑关系去,下回我带上执法部门的下。”

    “你一层一层报报试试,就现在的效率,一个月能有个音讯就不错了。”王一民道。

    “绝对不行。”薛亦晨神经质地插进来了,她道着:“我们这类大工程的设计、工期都是严格核算过的,还要去掉雨季、冬季无法施工的天气,十三个月工期很勉强了……别说一个月,再误一周,指挥部敢把我们的施工给封了。”

    也是,恐怕时间不等人了。一下子给王一民夫妻更增难色。

    两人相视间,一个靠着椅,一个倚窗,无计可施。薛亦晨看了这两位一眼,浓眉大眼国字脸很有官相的王局,和席韵凤那风流佳人的样子有点不太搭配,这一对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也难住了,薛亦晨心里哀叹着,怕是潞州要成她职场的滑铁卢了。

    “小薛啊,不是我们不帮忙,我们这职权呀,也仅限于停留在批文和印章上,所有戴官帽的,也就这个水平,到了一胳膊一腿使唤的条件下,官就不管用了。”王一民局长道,对官道一途,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看了眼夫人,斟酌着语句又补充道:“我也不责怪你们,不过你们在处理问题上肯定有疏漏,否则对抗不会这么激烈,最起码应该有站出来叫嚣要钱要补偿的,对吧。所以这个事呢,我觉得还是慎重处理……现在群众情绪就是个火药桶啊,问题太多,那样都可能成了导火索,棠梨可不但是个火药桶,还有炸药,谁敢保证他们不再胡来……”

    这话说得,薛亦晨心里更没底了,今天把武装部的预备役民兵都用上了,本来以为万无一失,谁可想到比偷东西更激烈的事出来了,她咬了咬嘴唇,没开口时,电话响了,一接,再放下时,她像又找回点主心骨来似的说道:“段总要来……快到潞州了。”

    “哦,那好,走走,一块接去。”王一民起身了,叫着夫人,这一行三辆车驶出国土资源局,直驱高速路出口,没有等多长时间就看到了那辆昂贵的阿斯顿马丁风尘仆仆从河北赶来了。

    喀喀嚓嚓摄下了几人握手的影像,武子不愧是侦察兵出身,在围栏之下偷拍下来了,奔回来上车时,徐少忠问着:“武子,那车得多少钱?”

    “甭问了,下辈子都开不起的车,你问不是找郁闷么。”武子笑道。亮了相机上一张照片,徐少忠笑道:“就是他,正主憋出来了。”

    “那说明揍到他疼处了。”武子笑道。

    “未必好办,保镖加上司机,随从六个人,这号富豪手下,我估计都应该有制式武器,咱们那经常卡壳的玩意,和人家不在一个档次上啊。”徐少忠忧虑地道。

    “傻X,有玩脑子的,那可比枪子好使多了,这几件事,你还看不出来?”

    武子道。想想这几天的事,还真让徐少忠有点佩服,跟了不远,那一行人进了东明国际酒店,闲暇下来了,徐少忠靠着驾驶座随意地道着:“武子,给讲讲单勇,怎么着捅了个人没死,吓死人嘛,还没罪……我得好好学学,不能老跟以前样,瞅着警察两腿就哆嗦……咱得升升级,从业余升级到专业水平,哎对了,我听说国外有‘职业犯罪,这个叫法,单勇不会去进修过吧……”

    武子笑了,笑着纠正道:“你错了,他从来不干违法犯罪的事。他只负责教唆别人干。”

    两人都笑了,这教唆的队伍,眼看着越来越壮大了。

    车磕磕绊绊行驶在村路上,望山跑死马没错,这望见地方跑坏车也没假,从棠梨乡到十一标段所在的下窑乡定阳峪不过三十多公里,愣是跑了三个多小时,翻了几座山才看到了十一标段刚入驻的工地。

    李玫莲没来过,单勇和柴占山可来过不止一回了,工地往后数公里都是牧场的范围,这占地赔偿两方谈了数次俱是无果,要的想高点,给的想低点,那个两方都同意的满意点还没谈成柴占山就出事了,之后就没谈了,电话上标段队长支支吾吾,估计是看到了可以拖、可以赖的机会了。

    给是肯定要给的,不过强弱势分清时,这价位就不好说了。

    “你行吗,非要跟上我来。”下车时,单勇看李玫莲那么高的高跟鞋,有点替他担心。李玫莲白了眼道着:“牧场里那帮人,那双眼睛都能把女人衣服给扒光了,我留在那儿害怕。”

    说得是史家村那帮爷们,单勇笑了,那帮光棍汉也就那得性了。两人并肩走着,单勇大致介绍着,这是另一家工程公司的承包工程,工段队长姓陈,川人,满口土话,很精明,不怎么好打交道,出门在外都奉行谁也不惹的原则,不过你想惹人家也没那么容易,手下也要有几百号民工,严格地说,也属于领导流氓无产者的行列。

    问着工地上的人,这地方的特色颇浓,川人好吃,那大锅的烩菜闻着都有麻辣味道,细看是麻辣鱼,忍不住让单勇赞了个,捞了块尝了尝。到队长办推门而入时,那陈队一看单勇,拉脸了,直道着:“哦哟,怎么又上门来了……电话上不说了,刚开工,资金还没有到位,再说了,这个事我也全当不了家,得报总公司批……我们老总出国了,还没回来。”

    “我没说要钱呀?我说了吗?”单勇讶异道,故意问李玫莲,李玫莲嫣然一笑:“是没有啊,不是说来帮帮陈队长嘛。要什么钱呀?”

    “唉,这不就对了,老谈什么钱,多伤感情。对不对,陈队长。”单勇故意道。那队长乐了,只要不要钱,啥都好说,殷勤地让着座,把二人请进来,沏上茶,不料刚坐下,单勇的话又变了,笑着道:“陈队,您别嫌我烦,这最终解决,还得出钱,您说对不?迟早总得解决……别拉脸,今儿咱们不谈钱行不行?”

    “行,咱们不还没谈成么?对吧,我们确实资金紧张,上一个工程到现在还没有决算,这不公司都紧张,一开春,那儿的工程都要上马,全是钱呐。”陈队浓重的川味口音诉着苦,做工程的不易这倒也不假,几句倒说了一堆难处,反正就一个中心意思:资金紧张,缓缓再说。

    我

    “我都说不谈钱了,打住。”单勇的话又来回变了,笑着道:“我今天来呀,准备给队长您帮个大忙,您要领情,我就帮;您要不领情,那就算,我这人好说话……您也别觉得我们老板进去了,这事就能搁下不是?有时候打起来、闹起来不好对不对?五洲不天天丢东西,还开不了工,这要延误工期,那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对吧?”

    脸

    这话听得川队长脸上的肉直颤了,地头蛇难惹,面前这位肯定是一条。不过他陪着笑脸道着:“那是那是……我们这儿都些粗人,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而且我们这个工地比较偏,和当地也没有什么来往。”

    “错了,从你这个住处到施工点两公里,你的路面延伸要占我们牧场二点七公里,那除了滩地就是荒坡,运料、砂石、将来施工都很麻烦,你不能不用当地人,对吧?”单勇道。

    这是一个实际问题,肯定要靠当地解决一部分附属作业,比如运沙、运石,整座路桥的用料全部要靠当地解决。

    男

    陈队长看着这一对男女,却是有点琢磨不清来意了,他狐疑地道着:“那……单老弟,您啥个意思?想给我们推销沙、石子?要价格合适,倒也可能考虑。”

    “那小儿科……”单勇大气了,一拍大腿道:“我给你修条简易公路,让工程车直接驶到牧场的工地。不谈钱,免费的。”

    那陈队长呃声被噎了一家伙,这牛吹得大了,这地方最缺的就是人工和机械,整座路桥附属工程考虑到这条简易公路,核算过五十万的投资,这是工程下一步的安排,却不料单勇要抢着干了。他还没算清这来一来能省多少钱,单勇一竖指头道:“三天给你通车,你要痛快,我就痛快,沙和石子,我给你全部供应,绝对不宰你,成本价。”

    “三……三天?”陈队好像给吓住了,完全应该被吓住,就专业筑路队,也得一周多的时间,别说业余水平了。

    “对,三天。我虽然是个门外汉,可是我也了解点你们工期的重要性,要是件件顺当,别说提前竣工个把月,就是十来天,你们都赚不少吧?省得开支也是一大笔呀?怎么样?信不信我这一回吧,要干不成,我以后都不上门烦你了。”单勇道。

    吧唧那陈队长迫不及待地拍大腿了,直道着:“要得,三天你要修成简易路,赔偿我想办法,尽快给你申请下来,不过咱们说好,要修不成,你就别来烦我了,等工地开进你们牧场再说。”

    “要得,我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单勇起身,和陈队长握手作别,这是得最简单的一次,而且都觉得沾便宜了,陈队长笑吟吟、喜滋滋把两人送上车,走了好远,李玫莲回头那川佬那得意劲,回头不相信地问:“你会修路?”

    “铺平就成,是人都会干。”单勇道,似乎根本不当回事。

    李玫莲再看还是一片荒芜滩地和坡地的地方,有点难色了,说是铺平,荒滩石头窝那有那么容易的事,说是来谈赔偿的,却接了个包袱活,此时李玫莲又觉得单勇缺心眼了也似的,一分钱还没要,倒先给人家干活去了,单勇似乎觉察到了李玫莲的心思,笑着道:“不要觉得咱们吃亏,有时候吃亏就是沾便宜,虽然投资都是国家的钱,可说起咱们要的赔偿也忒黑了点,你不给人家行点方便,他能那么舒心地给咱吗……与人方便,咱们也方便,总不能都打着要吧?这家得哄着要。”

    “可……要修不成怎么办?你不给自己上了个套吗?”李玫莲怀疑地道。

    “相信我,一定行。”单勇信心百倍地道,李玫莲对此倒不多问了,看时间快天黑了,她问着去什么地方,路都炸了,棠梨乡牧场算是回不去了,下一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单勇却是笑道:“找修路的人去。光吹出去了,干活的人还没着落呢,可别吹塌锅了回头让人笑话。”

    这说得,李玫莲倒先笑上了,敢情这家伙心里也没底,先吹牛呢,不过上了二级路,看看行驶向省城的方向,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去史家村,想及此处时,她倒觉得这个牛吹得不算大,最起码那地方,不缺劳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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