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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妖记全文阅读

作者:君不见     养妖记txt下载     养妖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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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冲动打算重新梳理后面所有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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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更新都向后推,估计要到晚上了……

    我这是在作死吗?

    不作就不会死的感觉?

    你妹啊!

第一章:一觉醒来考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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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柏风打了一个寒战,醒了过来。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凉了一些。

    “暖气停了?”他只记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高数老师的催眠**,斗不过上下眼皮双宿双飞的期盼,终于让人家两口子鹊桥相会,共赴巫山了。

    这一番缠绵,就是天地变幻。

    “咦……我睡了很久?”胳膊发麻头发蒙,一转头发现同桌也不在了,不是告诉他走之前一定要叫醒自己吗?

    “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已经不是睡着之前的教室,朦朦胧胧的双眼看不清楚,却看到比之前的教室小了一些。

    伸个懒腰,左右晃晃脖子,骨节发出了啪啪的声音,两手交叉向前推了两下,又晃晃脑袋,眼前才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后背,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布衣,看起来像是一个袍子。那人头发粗短,不过脑袋上却结了一个小球球一样的东西,用一块方巾包了起来,看起来颇为搞笑。

    再看看附近,大多也是类似的衣服,有新有旧,有的结发,有的未结。

    子柏风再打算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是一件类似的袍子。

    白色的袍子,宽大的袍袖,可以把两手都拢起来。

    然后他低下头去,就看到自己身上果然也是这样一件衣服。

    难道是不小心睡到了影视表演系的课堂上来了?

    子柏风顿时大囧,怎么也没人喊醒我?

    再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白纸,旁边是笔墨砚台,还有一方小纸,上方写着一行似是而非的字迹:“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子柏风提起笔来,在自己掌心画了三笔。上弯两笔,下弯一笔,是一个笑眯眯的笑脸。

    看着那笑脸,子柏风也嘿嘿傻笑起来。

    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重重一咳,子柏风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好像是老学究的老人正严肃地负手站在他背后。

    子柏风还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笑脸亮给人家看,打算卖个萌,谁知道那老学究却是一抬手,一尺长,两指宽的一个小木棍就打在了子柏风的脑袋上。

    木棍不长,打的也不重,敲在子柏风的脑袋上,却是如同敲在了一个空葫芦上,发出了“空”的一声。

    这一棍子,就像是佛家所说的当头棒喝,子柏风顿时哎哟一声痛呼,脑袋一阵剧痛,就像是无数的小针一起扎入了他的脑袋里,而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瞬间涌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哼,藐视考官,该当何罪!”口中虽然说着罪,那老学究却没追究,而是背着两手又向前走去了。

    子柏风打摆子一般颤抖了半晌,这才缓缓放下了抱在脑袋上的双手,慢慢转过头来,坐正了。

    刚刚那涌入心中的记忆,和原本属于他的记忆合二为一,却让他的脑袋更为糊涂了。

    眼下这一切,竟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眼下所在的地方,竟然是……院试的考场!

    所谓院试,那是古代科举第一步,院试通过了,就成了秀才,算是有了功名,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入了体制,成了公务员,从此敞开了一条上升的大道。

    而眼下自己,就在秀才的考场上。

    “还有一刻钟时间。”那老学究站在最前面的讲台上,低头看着下方的考生们,又看了看子柏风,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子柏风却是想起来了,这位老学究是一位颇受尊敬的饱学之士,虽然未曾考取多大功名,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子柏风也没少受他的指点。

    这位老学究对子柏风的点评是:“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刻苦进学,穷尽经书万卷,奈何不知变通。”

    穷人家的孩子多是如此,受限于自身的见识短浅,只知道寒窗苦读,把书上的知识奉为纶音佛语,却不知道稍加变通。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书呆子。

    老学究刚刚见到子柏风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摇首顿足,这么一个好苗子,不知道让哪家的私塾先生活生生教成了一个只知道背书的机器。

    子柏风的“过目不忘”是有名的,拥有这样过目不忘的本领,扫一眼便比得过别人一天苦读,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思考和消化知识上,但是这位却不,他是个书痴,不论是饱学大儒的书卷,还是三岁小儿的涂鸦,他都看,都背,都知晓。

    但是不知变通却不是致命的缺点,能够博览群书,把别人的想法变成自己的想法,也总比一窍不通要好,考取秀才没有丝毫问题。以子柏风那严谨古板的性子,到时候弄个文书工作,定然也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这家伙,竟然从进入了考场之后,就一直在呼呼大睡,老学究悄悄推了两下,也没见他醒来,也只能放弃了。

    考场是个公平的地方,你自己放弃了机会,便只能再等一年之后了。

    其实以子柏风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呼呼大睡,他是被人下药了。

    以前的子柏风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但是现在的子柏风,却是略略回忆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进入之前,请自己喝茶的那位同窗。

    子柏风左右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斜吊眼的考生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又转过身去,奋笔疾书。

    我去年买了个表!子柏风顿时大怒,就是这家伙,之前拉着自己东扯西扯,一副要和自己深交的样子,几个同窗都警告过他,不要和此人深交,他还说过别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次却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子柏风虽然是不知变通,但有过目不忘的大杀器,那也是别人眼中的劲敌啊!

    我靠,不但害了彼子柏风,还害了此子柏风啊!

    冷静!冷静!

    这是在考场上!

    既来之则安之,彼子柏风性格淡定,而此子柏风没有最淡定,只有更淡定。他低头一看,那题纸上写的定然就是这次考试的题目了。

    原来这就是科举啊,嘿嘿,没有什么选择填空,就一篇文章?

    若是你是害怕老子太厉害,挡了你的路,那老子就挡挡你的路来看看!

    那就看老子一篇文章定天下!

    若说考试经验丰富,谁能比得过来世经历过高考洗礼的大学生们?读题解题答题这一套流程,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放到这陌生的环境里,自然也要拿出来大放异彩一番。

    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只有简单八个字。

    子柏风顿时想起了高考考场上“自命题目,自选角度,自选题材,诗歌除外,写一篇八百字以上的文章”来。

    没有太多的要求,开考之前老学究也没说什么,看来确实是要自选命题。

    这八个字可以从很多方面理解,那么……如果科举的话……

    子柏风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传言,此次院试是为考取秀才,也是为了选官,眼下乱象将起,群民暴乱,麻烦太多,现有的官员里又多是尸位素餐之辈,不够用了,又要重新选拔一些底层的官员。

    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嗯,就从单独事件,**,有心犯罪,无心过失方向来答题吧。

    正面,还是反面?这是个问题。从正面讲容易和别人雷同,从反面讲容易跑题。好吧,就走堂堂正正的正道,三观端正是王道!

    考虑好了命题,子柏风略一沉吟,信手拈起了旁边的毛笔,笔悬纸上,一点一按,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在纸上飞速蔓延开来。

    若说这位“彼子柏风”兄,还真是一位勤快的好小伙,不但饱览群书,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有所涉猎,琴棋虽然只是粗通,这书画二字却堪称双绝。只是老学究的评论是“其笔虽工,其意却窄“。总而言之,又是“你虽然很好,但是……”的句式。

    而眼下这位“此子柏风”兄,虽然生性懒散,最爱胡思乱想,却堪堪应了一个“变”字。一日三变,没个长劲儿。

    那一篇文章,便如同瀑布倒悬,一气呵成,思路之畅,不许点改分毫。

    三观端正,立意却新奇,结合当代法制精神,走的却是骈俪句式,四四六六。

    有“有心为善,善便是善;无心为恶,恶即是恶。”的严苛,也有“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惩”的德治,整篇文章也应了一个变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写了洋洋洒洒八百大字,六个字可以总结“当视情况而定”。

    这种左右逢源的小软文那是相当得心应手,非黑即白的极端想法,太落伍了,现在要有辩证精神。

    写完之后,再审视一遍,子柏风满意地点点头,这满纸空话,读起来酣畅淋漓,让人若有所得,却什么也没得到,这就是心灵鸡汤啊!

    这一瓦罐美味鸡汤,应当能够灌得考官神魂颠倒,摇头晃脑吧。

    子柏风满意地嘿嘿笑了,恨不得再最后再加上一个笑脸符号,生生按住自己的胳膊,这才忍住了这冲动。

第二章:一篇文章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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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学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在旁边驻足,这洋洋洒洒的文章,用了不过十分钟,距离一刻钟,还有小五分钟呢,足够老学究看完了。

    谁知道老学究在旁边站了片刻,却是咳嗽了一声,悄声道:“有错字。”

    “我靠,简体字滚粗!”子柏风连忙又添了几笔,一头冷汗。

    那老学究这才满意点点头,这下子这篇文章,才是真的一笔不能改了。

    子柏风得意地摇头晃脑,把笔夹在了嘴唇上,左顾右盼。

    便如同记忆之中的考场。

    奋笔疾书者有之,皱眉沉思者有之,悔恨莫及者有之,兴高采烈者有之,苦大仇深者有之,呼呼大睡的倒是没有,之前有一个,现在起来了。

    看子柏风转脸看,邻桌一个书生抬手送了他一个大拇指,口型道:“兄台厉害!”

    这是真厉害,在考场上一睡半晌,醒来之后就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但是这份心劲这份功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那是当然,兄弟我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有思想!对这位兄台的赞赏,子柏风就生受了。

    子柏风交了卷还笑眯眯的,袖着两手就走,却被人拍了拍肩膀:“兄台,你忘记东西了!”

    子柏风这才知道,原来古代的考场,也是需要自带笔墨的……

    等到子柏风收拾好了笔墨砚台,四周的人早就走了一空,子柏风迈着螃蟹步从里面走出来时,就看到老爹子坚靠着自己的扁担木桶,站在人群后面,焦急地四下张望。

    小石头坐在子坚的肩膀上,探着细细的脖颈晃着脑袋看着,看到子柏风从人群后面走出来,顿时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老爹!”子柏风挥了挥袖子,加快脚步,走向前去。

    老学究的那“空空”一棒,敲的子柏风记忆融合,对这个世界没了陌生感,就像是从一个熟悉的城市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城市,从一家亲人这里,到了另外一家亲人那里。

    隔阂那是没有的,新奇感倒是满满。

    当然,除了新奇感,还有疑惑。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了这方天地。

    抬头,蓝天朗朗,白云悠悠,清风鼓荡,吹拂着身上的衣袍,又被衣袍兜住,绕着身边打着圈儿,带着几片叶子飞卷着向上升腾而去。

    低头,青石铺地,绿草探出,方口布鞋藏在衣袍之下,一身洗的很干净的袍子,这就是所谓的青衿了吧。

    再抬头,就是父亲那充满了期盼的眼神,连连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手到擒来!”子柏风得意地做了一个亮肌肉的动作,然后又看着自家老爹。

    子坚十四岁定亲,十六岁娶亲,隔年就当了子柏风的老爹,到现在也才不过是三十出头。在子柏风的认识里,三十出头正是男人似熟非熟的年龄,玩心刚刚退下去,有些已经成家立业了,有些却还在胡乱晃荡。

    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已然一脸沧桑,就连鬓角都有了几分白发。子柏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和自己前世长的挺有父子像,中等身材,算不上强壮,却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的额头还没有皱纹,但是眼角的鱼尾却深深勒进了鬓角,一笑起来,就像是孔雀绽开了华丽的尾巴。

    这就是自己老爹啊。

    子坚也在打量自家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前总是严肃的面庞似乎化开了,让人总觉得他笑起来,纯粹无比,那定然是打心眼里笑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子坚也笑了起来,子柏风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他低下头去,就看到小石头在下面扯他的袍子,看到他低头看过去,又连忙向后面缩了缩,道:“哥,我手洗干净了,没摸脏你的衣服……”

    小石头的脸肯定是好好洗过了,之前总是黑漆漆脏兮兮的小手小脸,现在也白白净净的,只是看子柏风的眼神,依然还是怯怯的,生怕子柏风呵斥他。

    子柏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石头向后缩了缩,又抬头,递了一包包子过来。

    “哥……荷香居的大包子……”说着,吞了吞吐沫,又向后缩了缩。

    “你一定饿了,赶快吃吧。”子坚道,“我们买好了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可算出来了。”

    香喷喷的大包子,用荷叶包着,捧在小石头的小手里,香气扑鼻。

    “哥,我没偷吃……”看到子柏风看着他,小石头又低头道。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每天漫山遍野乱跑,敢上山偷狼仔,下水逮大鱼的小家伙,就只怕子柏风瞪眼睛。

    以前,子柏风总是喋喋不休地对小石头讲解读书写字的好处,然后逼着他学习,可小石头的心却不在上面,为了不学习,那是什么都愿意做。

    久而久之,小石头就越发害怕子柏风了,生怕被他数落。

    不过现在的子柏风,回忆起自己以往对小石头的做法,却觉得自己非常的过分。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小石头剃的发青的头皮,小石头缩了缩脖子,把眼睛紧紧闭上,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鸡一般。

    半晌才发现,原来哥哥的大手正在自己的脑袋上摸来摸去,他睁开眼睛,从大手之下看着哥哥的脸,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中的包子举起来:“哥哥,吃包子!”

    回答他的,却是子柏风遽然放大的身影。

    “柏风!柏风!”子坚的呼叫声,还有小石头惊恐的哭叫声在耳边回荡,却又渐渐远了。

    子柏风摇晃了两下,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呜呜,哥哥……”小石头的哭声渐渐远去,眼前似乎有光芒在流转,子柏风觉得自己飘飞起来,然后穿过了一道长廊。

    这道长廊的左右两边,就像是两道电影墙,正在显示着自己过往的一切。

    一边是一路波澜不惊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而后在大学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游戏玩到手抽筋,整天昏天黑地的大学生。

    一边是从小命运多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而后又因为洪水逃难离家,最终辗转在一个小山村定居下来,却依旧贫苦,渴望着改变自己命运的贫家少年。

    这两个记忆,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永不交汇,延伸向无穷的远方。

    子柏风抬起头,除了这两条光幕之外,还有无数的线,在黑色的天穹之上纵横延伸,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却没有任何两条线是相交的。

    那每条线,似乎都是一份不同的记忆。

    而只有这两个子柏风的记忆,是彼此互相平行的,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里的同一个人。

    突然,漆黑天穹猛然崩裂,就像是一个瓷器被摔成了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拖拽着数不尽的丝线,四散飞开。

    乱了,散了。

    却有一个碎片带着青色的幽光,向站在那里的子柏风飞了过来。子柏风抬头望着,眼睁睁看着那碎片直直落入了子柏风的额头眉心。

    就在那一瞬间,子柏风好像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那平行的两道记忆,就像是被卷入了风扇里的丝带,顿时纠缠在一起。

    子柏风明白,其实这并非是自己的记忆,而是那“碎片”的记忆,只因为它恰好经过了这两个记忆之间的空隙,把两个记忆搅在了一起,才让自己成了现在的子柏风。而他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一切都只是通过他的想象力所还原的。

    因为被搅在一起的,不只是两个子柏风的记忆,还有那青色的碎片。

    子柏风打了一个寒战,眼前却又变了。

    不再是无数的丝线,也不再是漫天的碎片,子柏风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青光之中。

    就像是天地未开,一片混沌,无天无地,只有青光闪耀。

    这是青色碎片里。

    天地一壶酒,那瓷片还没掉下来,还在壶上,而他们便是酒。

    整个世界本是一片秩序井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世界碎裂,化作了无数的碎片,而其中一片碎片,就和自己结合在一起。

    而后,世界又是一变。

    清气上升,化作了漫天的日月星辰与云霞雾霁,浊气下降,化作了厚土大地,而后天地渐渐演变,生出了花鸟虫鱼,人类作息,而后花鸟成妖,人类修仙,再然后,仙妖大战,妖怪被屠戮一空,仙人们夺天地之造化,造天宫,建帝国,四柱神山之内,无所匹敌。正所谓盛极而衰,索求无度的仙人们穷奢极恶,天地灵气渐渐淡薄,再无新的人成仙,能够进行修行的人都已经少到了极点,帝王枯坐宝座,凡间民不聊生……

    一瞬间就是亿万年。

    然后子柏风就醒了。

    想要说话,嗓子却如同粗砂纸一般,干燥钝痛,四肢虚弱无力,就像是被一百头大象碾压过了一样。

    “哥!哥!”小石头的声音传来,“伯伯,哥哥他醒了!”

    然后子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柏风,喝点水!”

    一番折腾,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子柏风才有力气从床上坐起来。

第三章:一朝当官成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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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看去,不论是子坚还是小石头,都憔悴了许多,特别是父亲,双眼都深深陷了进去。

    “柏风醒了?”外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学究大步走了进来,低头看着子柏风。

    “老师。”子柏风连忙拱了拱手,对这位老人的尊敬,是刻入了“彼子柏风”的骨子里的,而“此子柏风”,却多是怕了他的“戒尺”,生怕再敲一下,又敲出一份记忆来。

    “很好,很好!可惜,可惜啊!”看着子柏风,那老学究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把子柏风晃得疑惑不已。

    “一篇文章定天下,柏风你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老学究看着子柏风,对自己的这位弟子很是满意,往日看这位不懂变通,谁知道那一篇锦绣文章,立意新奇却又滴水不漏,对眼下的状况,分析的是丝丝入扣,端是一篇状元文章。

    “你昏睡了这多日,好的差事却都被人抢走了。”此次院试,即是考取秀才,又是为了选官,考试结束之后,不到三日便放了榜,子柏风俨然高居榜首,本来已经内定了做府君的文书,但是他迟迟不醒,别人几番经营,好的官职便都被人抢走了。

    这就是老学究所说的可惜了。

    “不过,有这份大才,无论何时都不会被埋没,你此番去上任,虽然略显清苦,却闲适,恰好适合你继续做学问,略作准备,再去参加会试、殿试,也并非奢望。”

    然后,子柏风就知道,自己这位院试头名的案首,竟然成了一位村正。

    此村正,乃是一村之正。

    四家一邻,五邻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乡;一自然村为一村。城市内无村设坊,坊正和村正同级,都是没有半点品级的芝麻大小官。

    而且村正虽然是由府君委派,但是各村里都有族老掌握实际大权,这所谓的村正,也和大学生村官差不了多少,半点权力也无的。

    事实上,之前的村正虽然是由府君指派,大多也只是顺水推舟地让村中自己选出,然后发个印信就当是认命了。很多村子甚至都没有村正,但由族老管理。

    但是这段时间,民众的生活越发困苦,各地骚乱不止,虽然都被压了下来,却也让府君费神不已,所以他才会指派一些村正,就算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关键时刻也能够通风报信一番。

    子柏风醒来之后,便去了蒙城府,府君的新文书接待了他,拿出了一册让他来选。

    这位文书不是别人,便是那曾经亲近于他,却又在他的茶水之中下药的斜吊眼。

    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除了子柏风,便是他的分数最高,子柏风昏迷了,他就得了便宜,顶了子柏风的缺成了府君的文书。从这点上看,他这药下的不冤,绝对是正经好时机,好手段,好心计。

    这文书,不是录事,不管军职;更不是主薄,没有品级;从职能上看,更像是府君的私人秘书,可以说是位不高,却权重,可以说是个含金量非常高的职位,若是能够得到府君的信任,日后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而这文书和村正比起来,更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看着往日稳压自己一头的劲敌被自己一个小小花招耍了一把,变成了可怜的小村正,这位文书别提多开心了。

    “不如,你就去你自己的村子里当村正吧。”文书指点着名册,道,“怎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他这是在打脸了,堂堂院试第一的子柏风,到最后只当了一个村正,这回去岂非是被人耻笑的?

    谁知道子柏风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便去吧。”

    斜吊眼就愣住了,这被打脸的人实在是太配合了吧,莫非是觉得自己日后无望,所以在自己面前保持低姿态?

    却不知道子柏风其实此时是充满了期待的。

    子柏风觉得自己应当是做不来文书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反正都是没品级的差使,当个文书和当个村正,其实没啥差别。眼下只是院试而已,而这小小的官职,也只是院试的小彩头,若是真正想要当官,接着考就是了。

    被老学究评为“一篇文章定天下”之后,子柏风的信心那是相当足。

    来日方长,还不知道到底如何呢。

    本来打算打脸的斜吊眼,反而被弄得有些郁闷,看子柏风哼着小曲,晃着八仙步走出去,心中却又暗暗恨了起来。

    他本就是一个看不得别人好的性子,此时没有让子柏风不爽,他定然会不爽。

    看着吧,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府君身边,时常给你找点乐子,看你求不求饶!

    子柏风拿着斜吊眼给的文书,换取了一方印信,然后再在府里留下自己的私印,便算是正式成了认命的村正了。

    子柏风倒是没想到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村正,竟然还有印信。拿着印信就在府里逛荡起来。

    那些小说上写的,这些县令城守之类的都有那么一两个漂亮女儿,掌上明珠。每天养在深闺,不知天下疾苦,整天幻想着有风流才子把自己娶走,顺带着坑一下爹。

    若是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专门坑亲爹的府君小姐,那岂不是可以少奋斗十年?

    关键不在于少奋斗十年,关键是这种才子佳人的桥段,子柏风向往了很久了。

    子柏风可是好生盘算过了,这里男人只要有本事,那可是想要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的……

    谁知道一路上都快要晃出府了,都没看到有什么漂亮少女,只看到有一个小胖球儿一般的小女孩,梳着一对羊角辫子,正在一处水塘边捧着一个木娃娃痛哭。

    旁边有一个青衣少女正在轻声劝着,却是怎么也劝不好。

    “怎么了?”子柏风问道,那青衣女子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书生,只当是府里新来的职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皱眉道:“是表小姐的木人……”

    子柏风看去,这位所谓表小姐的手中有那么一个色彩斑斓的木雕娃娃,不过这娃娃已经被摔成了两截,懒腰断掉,而且断茬还参差不齐,就算是想要粘起来也不行。

    “表小姐,莫哭,这个粘起来就好了。”青衣少女在旁边劝导道,子柏风却摇头道:“难,这木雕娃娃是粘不起来了,不如去买个新的。”

    既然是表小姐,那自然是不缺这点钱的。

    谁知道那表小姐却哭得更大声了。

    青衣少女嗔怪地瞪了子柏风一眼,道:“这木人是高手匠人专门为表小姐刻的,眉目都是表小姐的样子,又要到哪里找这样一模一样的来。”

    子柏风拿起了那断了的木人,看了看,那表小姐泪眼朦胧地看过来,虽然胖了点,但却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大眼睛,挺鼻梁,小嘴巴,就是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好吃的。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子柏风看这个小女孩,顿时想起了家里的小石头。

    嗯,把这个小丫头配给小石头不错……咦,我在想什么?

    小女孩带着哭腔道:“我叫秋儿。”

    秋儿,这名字倒是不错。

    子柏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放心吧,这个不难,你去找块木料来,哥哥我帮你重新刻一个。”

    “真的?”秋儿停止了哭泣,从齐刘海下面看着子柏风,子柏风点点头,这有何难?就算是小石头这般怕他,但小石头玩的玩具,却比这个好上十倍。

    他们子家祖传的竹木瓦匠手艺,不论是竹编还是木刻,都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在逃难之时和定居之后,都是依靠那一手手艺吃饭的。不论是木雕小人还是泥娃娃都难不倒子柏风。

    那小女孩转身跑掉了,青衣少女在后面追着,过了不多时,就看那小女孩抱着一块树根一般的木头跑了过来,一把塞到了子柏风的手里。

    子柏风左右看了一眼,指着角落里站着的一名卫兵道:“你去帮我借把匕首来。”

    那青衣少女匆忙去了,不多时拿了一柄匕首过来。

    子柏风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以三指捏住,虽然不如刻刀趁手,但是这里也没啥可用的工具,他手中的匕首不断削刻,不多时,就有了大致的形体。然后再让秋儿坐好了,拿着匕首细细雕琢一番,一个活灵活现的胖球儿般的小女孩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可是我帮小石头下的聘礼了。”子柏风心中嘿嘿一笑,递给了秋儿。

    秋儿拿在手中,捧住左右看看,虽然没有上漆,只是根木原色,但是整个木雕栩栩如生,眉目宛然。青衣少女笑道:“公子好手艺。”

    “哪里哪里,吃饭手段而已。”子柏风道,看那木根还剩下一半,于是拿起来又雕刻起来。

    自家的那个小泥猴儿,子柏风别提多熟悉了,大脑袋,细脖子,瘦瘦的胳膊腿儿,总是咧着嘴笑,脑袋瓜子上剔的青青的,跟个小和尚一样。大眼睛咕噜咕噜的,别提转得多快了,顷刻间,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石头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第四章:一十二句养妖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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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这个也给你。”子柏风拍拍手中的木屑,站起来,看秋儿拿着一对童男童女爱不释手,道:“这个小哥哥叫小石头,是我弟弟,日后带他来和你玩。记着啊,小石头哥哥和秋儿妹妹,要在一起哦!”

    “嗯,我不会让他们分开的!”秋儿点着头,眉开眼笑,把两个小木偶摆在一起,让他们亲亲。

    子柏风拍拍屁股走了,心想,小石头啊,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没遇到府君家专业坑爹十八年的小姐,帮小石头拐个媳妇也不错,兄弟俩谁拐不是拐?也免得日后为难。反正不嫌多,先收着。

    话说当晚,府君忙完公务,回到房间,打算把玩一番某个属官刚刚上供来的一方罕有根雕,谁知道遍寻不见,连忙问夫人道:“我的那块灵木树根哪里去了?”

    夫人正在逗弄秋儿,闻言道:“不曾见。”

    “姨丈,你看。”秋儿把手中的木人举起来给府君看,“这个是秋儿,这个是石头哥哥。”

    这小姑娘倒是把小石头的名字记得很牢。

    府君一眼看过去,顿时色变。

    “哪个天杀的把我的树根雕成了木人!我要砍了他!砍了他!”

    据说当晚,府君发了半夜的脾气,整个城守府人人自危,惊慌难眠。

    秋儿记住了小石头的名字,却不知道子柏风的名字。而连夜突审到了青衣少女那里,少女惊慌垂泪道:“是一个府里的年轻士子,以前没见过……”

    于是斜吊眼夜半被府卫从被窝里拎走,连夜突审之后,差点屈打成招。

    至于罪魁祸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得意洋洋地跟老爹说帮小石头定了一门亲事,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印信,打算好生休息一晚,跟着老爹回家乡赴任去也。

    ……

    子柏风一开门,一道黑影正耸立在门口,一挥手,一道乌光直袭子柏风脑门!

    “找打!”

    “我闪!”

    子柏风抱住脑袋,躲过了老学究的又一戒尺,一脸的茫然与无辜,“怎么又打我!”

    被打一下倒是不痛,就是被打时发出的声音,总让他有一种自己的脑袋空空如也的错觉。

    收拾完行装,早上起来,子家父子加上小石头刚打算出门,就发现老学究正堵在门口,见面就一尺子敲了过来。

    “昨日毁了府君大人心爱之物的人,就是你吧。”老学究无奈摇头,这个学生,往日里虽然古板,却没那么让人伤脑筋,但是眼下却成了自己最头痛的一名学生。

    只是,这种越头痛越喜爱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府君发了一夜脾气,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扈才俊却是因为你吃了不少苦头。”说到这里,老学究无奈摇头道,“莫不是你是故意陷害扈才俊?你可小心了,这个扈才俊可是睚眦必报的,你又得罪了他一次,日后小心他报复你。”

    扈才俊就是斜吊眼的大名,他本名扈刚,字才俊,配上他的斜吊眼,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喜感。

    不论是扈才俊还是子柏风,都是老学究的弟子门生,往日里老学究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是他更爱子柏风的才学,被子柏风一篇文章征服,心中就有了一个亲疏,此时说起来处处站在子柏风的立场着想。

    “绝对没有!”子柏风可是真的没有陷害扈才俊的打算,就算是打算陷害,也不会利用一个小姑娘,他只是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先把人家占下……

    所以子柏风满脸无辜。

    “你啊……”老学究抬手就打算打,子柏风闪得快,一闪身就躲到了一边,把身后的子坚亮了出来。

    “先……先生……”子坚站在门后,讪笑着。

    这里是书院的房间,本是不准家人入住的,只是子柏风一躺就是数日,为了照顾子柏风,他们才住在这里。昨日子柏风已经恢复了,按照常理,他们应当搬出去住才是。只是囊中羞涩,昨日又在这里挤了一晚。

    老学究也有些讪讪的,在别人家的老爹面前打别人孩子,总归有些不厚道。

    “我们这就走了……”子坚拎起了门边靠着的扁担,他扛活的工具,水桶、抹子、斧锯刨凿的泥瓦匠与木工工具等早就捆在一起,另外一边也是一个木桶,却没装东西。

    “不必如此着急,现在书院里也没有学生,再休息一下也好。”老学究道。

    小石头还趴在子柏风的枕头上睡着,口水四溢,子坚过去拍拍他屁股,叫了几声也没把他叫起来,不忍心再叫醒他,只好把他抱到了木桶里。不大的木桶,但是小石头蜷在里面却还是很宽敞,子柏风看的心中一痛,这个小家伙,太瘦了。而且这几日白天子坚要出去扛活,都是小石头在照顾他,他也真的累坏了。

    “爹,我背着小石头吧。”子柏风过去把小石头背起来,小石头的脑袋耷拉在子柏风的肩膀,迷糊中呢喃了两句,就又低垂下来,在子柏风的颈侧留下了一道道口水,凉凉的。

    “媳妇……嘿嘿,俺要媳妇……”只是这个小家伙的梦话差点让子柏风把他直接甩出去,从昨天晚上回来告诉小石头帮他找了一个小媳妇的消息,小石头兴奋到半夜才睡着,这让本就是开个玩笑的子柏风心中顿觉愧疚。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媳妇”、“婚姻”的看法与感情,有些时候,一次言诺,就要记一辈子。而对七八岁的小家伙说一句:“我给你介绍一个媳妇啊”,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

    世道艰难,从年少时便需要互相扶持才能生存下去。人生苦短,若不趁年轻时赶快娶妻生子,年龄再大,就说不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不论是结婚还是生子,都非常早。

    “放心好了,哥哥肯定帮你把秋儿讨回来做媳妇,乖乖睡吧。”反手拍了一下小石头的屁股,子柏风拿个带子把小石头固定在背上,又拎起了自己的书册和衣服被褥。

    书很多,衣服却极少,被褥也是薄薄的,先生在旁边看着这父子伯侄三人,一样的清苦,一样的贫寒,只是有了子柏风,他们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吧。

    “柏风。”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囊,看到那钱囊,子柏风就变了颜色,不敢生受。

    “拿着,你此去上任,虽然是回乡,但和往日又有不同。我给你这些钱,是为了让你省下其他的时间,多读些书,多写些字,免得日后不学无术,坏了我的名声。须知你这次虽然是头名,但天下才子何其多,断断不能骄傲自满。”

    子柏风愧疚不已,他还在心中腹诽过先生。

    “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先生道。

    子柏风正色看着先生,等着先生发话。

    “空空空!”谁知道先生却是拿起戒尺,在子柏风的脑袋上连敲三下,“昨夜我也被折腾到半宿没睡,这口恶气怎么也要出!”

    若非先生有意帮忙,怕是昨晚子柏风就被愤怒之极的府君大人抓去砍脑袋了。

    “哎呦……”子柏风捧着脑袋呼痛。先生只当他是作怪,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子柏风却是真的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痛到发疯,冷汗都淋下来了。

    上次被先生敲了一下,敲出了一份不同的记忆,两个世界的子柏风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而这一次,又被先生连敲三下,却是又敲出来了一份记忆!

    这记忆不属于现在的子柏风,也不属于以前的子柏风,不属于这天地,这世界,甚至古往今来,从未有过。

    这记忆来自那天地之壶碎片的灵性,来自这个世界子柏风的常识,也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子柏风的思维模式,三者合一,三位一体,竟然活生生多出一份记忆来。

    天生地养,这记忆无根无据,无凭无依,凭空而生,却蕴含了天地的至理。

    就像是生而知之,进入了子柏风的脑海里,在子柏风的脑海里,化作了一方耸立的青色石壁。这石壁上书写着一个个文字,每一个文字在上面,都是一个真理,一条道理,一句命理。这些文字彼此交叠着,在石壁上渐渐显现出一行行的字迹来。

    诀曰《养妖诀》,似歌非歌,似诀非诀,五字一句,共十二句,往复循环:

    天地一元化,鸿蒙阴阳生,在天作天光,在地化地脉,天光混无形,地脉若织网。天光孕性灵,地脉润体躯。性灵开神智,体躯吐灵气,终日点顽石,一笔墨痕中。

    天地诞生之时,这世界就分了阴阳的灵气,在天化作天光,在地变化地脉。天光无形无质,地脉却如同大网一般支撑世界。天光孕育出性灵,而地脉却孕育生命。性灵能够为生物开启灵智,生命能够承接灵气而不断地进步,若非如此这世界上便没有现在的多姿多彩,不过是无数的顽石堆积,最初一定是有那么一个神人,用一杆慧笔,点透了其中的玄机。

第五章:一元化作墨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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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任何人的点化,子柏风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养妖诀》是一份点化“顽石”,令其“成妖”的诀窍,故而名曰“养妖”。

    子柏风扫完这十二句歌诀,便已经牢牢记住,在心中品味一番,再抬头去看,却是大吃一惊。

    字还是那些字,诀还是那些诀,但是意思,却又变了一层。

    这一个个字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之前这一个个的字是板着脸的,刚才似乎是笑了。而字正如人,一颦一笑,都传达着不同的意思。彼子柏风本就精于书法,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石壁还是石壁,歌诀还是歌诀,质未变,形未变,但是神却变了,意义却变了,迷蒙之中,似乎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颠覆,变了天,变了地,变了真理。

    本来完全说不通,讲不明的道理,此时此刻却突然变成了真理。

    他仔细揣摩,却又是一惊,看字如看风景。风景近的看得清楚仔细,远了就模糊不明,这是世间的真理。但这一重真理却不知道为什么套到了这石壁的字上。

    石壁高耸入云,在子柏风的识海之中顶天立地,子柏风看上边的那些字迹,却是看之不懂,待到目光落在最下方,距离他最近的那些,竟然又懂了。

    这是十二句养妖诀的第二层意义,从下至上,正是妖怪的十二个层次。

    前三层是一目了然,一眼看过去,其义自现。

    第一层,墨痕中。冥冥中一杆慧笔,去点化顽石,只需要第一笔,纵然是路边顽石,也能拥有第一点灵性。这一层的极致,便是让这点灵性存在体内不再散失。

    第二层,点顽石。这第一点灵性只是开始,不足以开启灵智,还需要无数的机缘不断去点化,直到顽石真正开窍。这一层的极致,便是拥有类似人类的智慧。

    第三层,吐灵气。顽石已然开窍,拥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灵智,已经拥有了化身为妖的基础,开始自发承接吞吐灵气,灵气循环洗礼。这一层的极致,就是妖怪不但壮大自身,更可以增加四周环境的灵气浓度。

    接下来的三层,却是模模糊糊,凭着彼子柏风的博学,此子柏风的想象脑补,这才理解了一个大概。

    第四层,开神智。此时此刻,顽石已经拥有了和人类近似的智力,真正成为了一个妖了,但却依然不能言不能动。这一层的极致,就是拥有自己的本命法术。

    第五层,润体躯。以灵气和神智滋润体躯,淬炼自身,然后妖怪就拥有了化形的能力,可以在本形和人形之间变换。这一层的极致,化形的妖怪和人类外表上就没有太大不同了。

    第六层,孕性灵。此时已经化形成功,妖怪就可以学习除了本命法术之外的其他法术,和人类之中刚刚迈进修行道的修士相当。

    看到这里,再向上,意义就晦涩不明,难以理解了。子柏风知道,是自己的“目力”不到,但是不用去看他却也知道,这十二层的后面,定然是另外六层境界。

    他低下头,去细细体味,在心中把这十二层的养妖诀脑补了出来。

    第七层,若织网。

    第八层,混无形。

    第九层,化地脉。

    第十层,作天光。

    第十一层,阴阳生。

    第十二层,一元化。

    心中思索一番,领悟一番,子柏风觉得这差不多便是真理了,又抬头看去,想要看上面的那些层数印证一番。

    谁知道这一看,却又让子柏风愣住了。

    因为那十二句歌诀的意义,又变了。

    依然如同看风景,之前的时候是能够看到近的,看不清远的,但这次,却是能够看到远的,看不到近的。

    正如诗句中所说的那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现在的子柏风,突然从山外,来到了山中。

    离得近的这些,变得晦涩难测,但是高处距离远的那些,却变得一目了然而来。

    同时,这字迹又显出了第三层意义。

    刚才那十二层只是妖怪的十二个层次,而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养妖诀。

    养妖养妖,关键在于一个养字,这十二句正过来,才是真正的《养妖诀》。

    第一诀,一元化。一元化作墨痕中,元,一指首(头),是智慧所在;二指始,是一切的开端,三指气,乃是灵气。把智慧、灵气化作一切的开端,灌注到一点墨痕中去,妖怪所需要的无数机缘,只需要这一笔又一笔,每一笔都是一个诺大的机缘。

    第二诀,阴阳生。阴阳生出点顽石。一元化作阴阳两仪,这世间才有了光与暗,正与邪,高与低,上与下,是与否。不断向顽石灌输是非观,让其有了最基本的感知与判断能力。

    第三诀,作天光。天光作引吐灵气。养妖者把自身的灵气化作无所不在的天光,助妖怪吞吐灵气,到了此时,养妖者和妖怪彼此之间就已经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呼应,可以共同成长了。

    第四诀,化地脉。地脉化钥开神智。养妖者引地脉的力量化开妖怪的神智之锁,以此让妖怪真正拥有神智,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第五诀,混无形。无形混变润躯体。妖怪有其形,根深蒂固,难以消融。但是却可以用这一诀,把妖怪的形化去,助其重新化形,自此化作人身,此时才真正可以称为妖怪。

    第六诀,若织网。织网若法孕性灵。若论悟性,妖怪先天弱于人类,无论是仙家法术还是妖家妖术都有其法则,一旦养妖者领悟了其中的道理,便可以如同织网一般,把这其中的诸般奥秘都编织其中,妖怪只需要顺藤摸瓜,便可以悟通其中道理。

    依然是能够看懂前六诀,到了第七诀,顿时又模糊不清起来,子柏风照旧低头开始脑补。

    第七诀,孕性灵。

    第八诀,润躯体。

    第九诀,开神智。

    第十诀,吐灵气。

    第十一诀,点顽石。

    第十二诀,墨痕中。

    低头悟通了,子柏风再抬头看去,那一刹那,就像是一道轰雷,猛然轰进了子柏风的脑袋里,刚刚看到的一切,便那么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牢牢印住,同时,一股剧痛猛然钻了进来。

    老学究当初敲了子柏风一下,敲出了一份记忆。而刚刚他敲了子柏风三下,就把一份养妖诀敲出了三般变化。这诸多变化,无数领悟,事实上只是在三下敲击之时发生的。

    老学究敲了三次,石壁就变了三次,子柏风就抬头看了三次,低头悟了三次,四个三次,就成了十二句养妖诀。

    那深入子柏风识海的瓷片是如此神奇,若是老学究敲了子柏风四次,说不定养妖诀就变成了十六句。

    这十二诀配合十二境,便产生了无数种变化,无数种运转方式,而这一切,却都在三声“空空空”中,写入了子柏风的记忆,写得清清楚楚,刻得明明白白。这让子柏风一时之间怎么能受得了?当然会头痛欲裂,欲仙欲死。

    许久之后,子柏风才喘过气来,他只觉眉心搔痒,疾奔到了书院的水井旁,探下头去。

    水井之中,倒映着一个少年书生,面庞清秀,眉飞入鬓,在他的眉心处,有一点蒙蒙的青色光芒闪耀。正是那和两个子柏风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的瓷片,那赋予了子柏风一十二句养妖诀的瓷片。写了一十二句,却又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瓷片。

    青色瓷片之上,淡淡的青色光芒投入水中,就像是揭开了一重水幕,一片幻境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着的大地,无穷无尽,看不到边际,只能看到一片片的虚无。

    子柏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向上飞起,不知道飞了多久,发现那一片虚无的大地,慢慢变成了瓷片的形状。

    灰蒙蒙的雾光笼罩,看不清样子的瓷片。

    那灰蒙蒙的雾光不是瓷片上那生机勃勃的青光,也不是天地间自然的雾气,反而像是衰败腐朽的死气,笼罩在整个世界之上,毫无空隙,密不透风。

    子柏风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硬硬的不得劲,恨不得拼命呐喊一句,一拳打出,把这天地打一个大窟窿。

    虽未言明,却也心有所悟。青瓷片给了子柏风鬼神皆惊的“养妖诀”,却也给了子柏风一个神鬼躲避的沉甸甸的责任。这天地即将死去,唯有寻找一个方法,拯救这天地,把天地间的死气浓雾,全部驱散开去。

    为了这个目的,瓷片硬生生构造出了“养妖诀”这样神奇的手段,为此改变了天地的法则。

    鬼使神差的,子柏风取出了代表自己村正身份的印信,摊开左手,印了上去。

    那村正印信如同陷入了沼泽的石头一般慢慢下沉,然后完全消失在了子柏风的掌心里。

    在他的掌心,就只剩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上面是端端正正的“下燕村正”四个字,不过这四个字是反的,就像是一方真正的印章一般。

第六章:一方印信喜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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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瓷片所形成的世界中,有一处小小的角落,迷雾正在渐渐散去,似乎认同了子柏风对这个地方的所有权。

    子柏风低头看去,那片区域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拉近,以只有几十户低矮房屋的下燕村为中心,方圆二十里许,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圆圈范围内,随着雾气的消散,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似乎子柏风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正在低头俯瞰大地。

    只是这里只有房屋土地,山川河流,草木花朵,都是不能挪动的静物,而不曾有丝毫的动物。而且,这里所有的东西上,依然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虽然不再遮挡子柏风的目光,却依然无法被驱散。

    这片土地的上空,漂浮着一抹红色的虚影,正是一方“下燕村正”的印信,只是这一方印信却是正的,就像是被端端正正印在了空中一般。

    这是这一方天地,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所有权,这里从现在开始,就是属于子柏风的了。

    “印”从人类诞生了智慧之后不久,就已经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代表了权力、权威和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同时也代表了责任、义务和不离不弃的承诺。

    一方瓷片,一方印信,为子柏风打开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

    从此,他的命运和这片土地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从蒙城到下燕村,有足足百里地的距离,若不是担心子柏风的身体虚弱,四更时子坚就要上路了。

    子氏父子从南门出发,走到日上杆头时,小石头才醒了过来,跳下来自己走。他虽然一直很是惧怕子柏风,但是这两天子柏风对他格外温和,小孩子们总是忘性大,早就忘记了当初子柏风对自己严苛的要求,抓着子柏风的手,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又走了一阵,就离开了官道,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小路旁边有一颗黑色的大石头,其形状像是一批奋蹄的黑马,这块石头叫做“奔马石”,“奔马石”之后,就算是进入了下燕村的地界了。

    蒙城地处偏僻,地广人稀,所属的几个乡辖地比之繁华之地的一县之地还要大一些,而下燕村虽然只是人数才二三百的村子,却已经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其辖地也更大一些。

    在“奔马石”的前方,一个小小的方形石头被埋在山石之中,那就是“界碑”了,标示出下燕村的地界。

    下燕村的人每次走路去城里,都要路过这里,而每次路过这里,都要幻想一番,若这奔马石是一匹真正的黑马,载着众人又急又快的奔到城里,那该多好。

    子柏风在“奔马石”的前方停住了,他看着那小小界碑,不由心潮澎湃。再看看奔马石,那一块青瓷片不但给了子柏风一十二句养妖诀,同时也给了他一双可以看到灵气汇聚的慧眼。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这奔马石上汇聚了一些灵气与美好的愿望。

    到了这里,就快要回到家了。属于他的家,属于他的一方天地。

    子坚看着自家儿子意气风发,心中颇为安慰,但眉宇之间,总是愁绪难消。

    他不是乐天的子柏风,出发之前老学究先生对子柏风所说的话,子柏风早就忘到了爪哇国去了,但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呢。

    子柏风破坏了府君大人心爱的根雕,子柏风得罪了府君大人的文书,仅这两项,就足以让子坚愁眉不展了。在他心中,子柏风还是那个不通世故,不懂变通的书呆子,虽然暂时变得比之前懂得变通了,却依然不保险,这些事情,少不得还要他想办法去处理。该怎么去处理呢?他怎么想却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应该把家里存下的那些钱买些礼物,上门取赔礼道歉呢?

    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眼下的事情永远是最值得担心的。

    子柏风当了村正,村里的那些人怎么想?当初的子柏风,可是把村里的许多人都得罪遍了,他们会同意子柏风去当这个村正吗?若是他们总是在背后给子柏风捣乱,那子柏风又怎么能够做得舒服呢?

    总的说起来,唯一值得让人高兴的,就是子柏风成了村正之后,总可以领一份俸禄,这俸禄虽然不多,总可以养活他自己。自己再多到城里跑跑,多做些泥石木竹的玩具到城里去卖,帮子柏风攒下赶考的资金。

    正如老学究先生所说的那样,子柏风这个职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继续读书,才能继续考取功名。

    子柏风却不是如此想的,他在那“奔马石”之外站立片刻,然后平心静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难走的小路和远方的山峦大喊一声:“我来了!”

    “我来了……来了……来了……”就像是在回应他的声音,一声声回声传来,却不是渐渐低沉,而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到最后,就连大地都在轰鸣,在山川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子柏风昂首大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踏上了这片土地,他就觉得全身舒畅,似乎情不自禁要笑,要笑个天崩地裂,笑个沧海桑田。

    就像是当初第一次在纸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一”,又好像是第一次在编程课上,输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词句:“你好,世界!”

    若这是迷梦,那就让我一直梦下去,如这是演戏,那就让我生活在戏里吧。他不但是数学课上趴着睡觉的子柏风,还是在这片天地之中生活了十多年的那个子柏风。

    “爹。”子柏风左边看看子坚,然后又把小石头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小石头!”

    “我们回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他子柏风的承诺,是他在这里以这个身份出现之后,最郑重的承诺。

    若上天的意愿就是如此,我也无需去逆天改命,去抗争什么。

    人世间最难的事情,不就是随遇而安吗?

    随遇不难,但是真正做到“安”的又有几个呢?

    想到了这里,他一时心动,取出了文房四宝,沾了沾水,就拿面前这黑黢黢的黑色奔马石当做了纸张,奋笔疾书。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四行诗句顿时出现在了干燥的奔马石背上。

    这四句诗并不是随便写写,而是第一次用上了养妖诀第一诀“一元化”的诀窍。子柏风的智慧与灵力从体内涌出,透过了笔尖,写在了那奔马石上,每一笔都比得过数十上百人的念叨与祈祷,抵得过成百上千年的机缘累积。

    “嗯……”写完之后,子柏风后退两步,看着那石头点了点头,很是满意,问小石头道:“哥哥写的怎么样?”

    “好!”小石头怎么知道写得好不好,反正是看不懂的总是好的,他迷蒙地点点头,张着小嘴,看着那完全由水写出来的字迹。龙飞凤舞的,确实好看。

    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字迹,子柏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虽然自己已经使用了“一元化”的诀窍,可这奔马石上锁积累的机缘似乎还是少了那么一些,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奇特之处来。只有那墨迹没有消失,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金粉洒在了马背上,淡淡的,不仔细看甚至看不清楚。

    小石头抬头看着“奔马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盼道:“这石头真的是一匹大马就好了,我就坐着这匹马跑回家去!”小石头憧憬着,似乎看到了自己坐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的英姿,如同一名威风的将军。

    子柏风分明看到,最后一点点的执念与机缘携着一丝小石头的灵气,向奔马石飞去。

    就像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唏律律!”那奔马石突然嘶鸣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响鼻,前蹄在空中虚踢了两下,然后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飞一般奔跑而去。

    子氏父子和小石头三个人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奔马石飞奔成了一道不断延伸的黑色丝线,似乎瞬间就冲到了遥远的山脚之下,而后一眨眼的时间,那奔马就又奔了回来,子坚慌忙把子柏风和小石头拉开,黑色奔马石竟然在须臾之间就从这里到下燕村跑了一个来回,这一来一回,怕是有四十里路。

    这等速度,实在是太骇人听闻,子坚突然一声惊呼:“妖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了满脸好奇,想要围上去看个究竟的子柏风和小石头,转身就跑。

    子柏风挣扎了几下,他没挣扎开,跑出了很远,他才埋怨道:“爹,您这是跑什么呢!”

    “那是妖怪!”子坚面色煞白,“柏风你难道忘记了?当年就是妖怪作乱,引发了大洪水冲垮了子村,咱们父子才不得不逃难……”想到过去的苦难,子坚依然心有余悸,“绝对不能接近妖怪,绝对没好事!不行……我回去一定要上报官家,让他们把这石头砸碎了……”

    “伯伯,你不怕妖怪来找你吗?”小石头瞪大了眼睛,子坚经常给他讲妖怪作乱的故事,吓唬他,此时听到原来那奔马石就是妖怪,顿时小脸煞白,紧紧抓住了子柏风的手。

    子坚也为难了起来,是呀,若是上报了官家,官家没逮到妖怪,反而惹怒了妖怪,自己爷几个那不是危险了?慌忙摇摇头道:“小石头说得对,这事……这事必须保密才行,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我娘……”小石头才说了俩字,子坚就大肆摇头:“你娘胆小,别吓到她!”

    “哦……”小石头连忙缩缩脖子。

    子柏风嘴巴微张,看看左边,自己老爹一脸惊恐。

    再看看右边,小石头小脸煞白。

    他连忙把差点说出口的养妖诀藏进了肚子里。

    还是别吓他们了……

第七章:一鞭甩出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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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子坚扯着子柏风俩人走得飞快,等到快到小山村时,才略略放慢了脚步。

    子柏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去。

    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和子柏风在水墨山水画上看到的那村落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的破败。

    虽然已经是春夏之交,不论是山峰还是溪流,亦或是村庄,却都依然有一股萧瑟之意。

    穷山恶水。

    这就是子柏风此时脑海里浮现出的一个想法。

    他想起了那蒙在玉片上灰蒙蒙的死气,心中顿时沉重了几分。

    但是下一刻,他又阳光灿烂起来,他来了,带着瓷片,带着改变一切的力量,这就够了。

    什么都无法阻挡。

    子氏父子的“衣锦还乡”并没有受到迎接。

    下燕村地处鸟鼠山之阳,依山而居,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姓燕。

    燕是附近大姓,有燕村、上燕村、下燕村、大燕村、小燕村等等村落,彼此呼应,这些都曾经是燕村的一支,当年追随着玉矿矿脉搬迁到这里来,但现在玉矿已经枯竭,他们却无处可去了。

    子柏风父子两人是从外地搬来的,所以住的地方是村子的最北端,这里是离山最近,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若是有山洪暴发,最先冲垮的就是他们家,若是有野兽下山,最先倒霉的也是他们家。

    而在他家左近,还有一座房子,那房子就是小石头家的。

    小石头的父亲曾经是整个村里最好的猎手,在小石头出生之前,上山打猎受了重伤,被柱子叔背回来,不多时就一命呜呼了。

    小石头的母亲娘家姓吴,人称燕吴氏。小石头的父亲去世之后,他的几个兄弟以燕吴氏克夫为由,把还挺着大肚子的燕吴氏赶了出来,住在一座被冲垮了一半的废旧房屋里。恰好子氏父子从别处迁来,看她可怜,帮她修缮了房屋,这才没有冻死在寒冬之中。

    燕吴氏也是一个硬气的女子,她生下了小石头之后,一个人支撑起了一个家庭,把小石头拉扯大。门对门的两家,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有不少人说他们闲话,所以不论是子坚还是燕吴氏,都小心注意,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两家的关系,却是彼此互相依存,越来越好。

    子柏风参加院试之前,子坚带着小石头一起去城里,但是这一去就是十多天,往日里信息不畅,到了第三天才有人传来消息,说子柏风病倒了,而到了现在,才真正见到几个人,把子柏风和小石头两个人搂在怀里,一阵唠叨。

    子柏风好不容易挣脱了,推说自己还要去找族老上任,连忙离开。而小石头也想逃,子柏风假装没看到他那求助的可怜眼神,转身跑掉了。

    回家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洗干净的衣服。只有两个大男人的家里,连个铜镜都没有,拿盆子打了一盆水,对着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掌,一方印信出现在手中,正是那村正之印,拿上印信和府君的任命文书,去找族老上任去了。

    出了门之后,子柏风就昂首挺胸,迈着方步,一摇一摆地向前走,他这不是要去上任,是要去耍威风的。自己院试第一,考上了秀才,怎么也要享受一下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格外少,一路走来,远远看到有人在那边站着,走过去之后人就不见了,一个个急急忙忙地关门闭户,匆匆忙忙躲着子柏风。

    出来问个好,叫声秀才郎,让大爷爽一爽能死啊!子柏风心中腹诽,这些乡亲们真是不懂互敬互爱,需要教化!

    又走了一阵,子柏风却是感觉不对了,这些人躲避自己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而且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是如此,显然是早就有人打好了招呼,确立了方针,这是共进共退了。

    能有这种权威的,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

    整个下燕村几十户人家,彼此都沾亲带故。族老就是村中辈分最高的人,德高望重,平日里若有什么难以调节的难题,又或者家里有婚丧嫁娶,都是由族老来调节主持。

    这世上十个村子里,就有**个是这样运转的。

    而此时,族老正拿着一个马鞭,站在自家门前。

    四周乌压压站着十来个人,都是村子里的学童和他们的父亲们。

    族老的小孙子趴在胡同口探着脑袋看,突然一缩脑袋,回头小声说道:“来了!来了!”

    “快点,过来,趴下!”族老一摆手,那黑压压一群人都趴了下来,趴的是长幼有序,迅速准确,可见是训练了好几次。不过这些人有的憋着笑,有的苦着脸。

    族老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他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听到子柏风的脚步声走到了拐角处,这就一挥鞭子,啪一声晃在了小孙子的屁股上方。

    鞭子没打中屁股,地上趴着的小孙子却是一声惨嚎,大叫道:“爷爷饶命!”

    嗯,演技不错。族老点点头,目光余光看到子柏风已经拐过了拐角,口中立刻大喝一声:“你还有脸叫我爷爷!”

    他单手叉腰,一手拿着马鞭,指着趴着的十多号人,颇有伟人指点江山的模样,虽然满头白发,却是腰杆挺直,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老爷子指着自己的这些儿孙后辈们,“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才请来当年学堂时的一位同窗来当你们的先生,教你们读书写字。你们说,同样是读书写字,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考上书院的都没有!反倒是一个外姓小子考进了书院!啊?”

    本来还只是演戏,这越说越气,他一挥马鞭,就又打在了小孙子的屁股上,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一鞭子,虽然用力不大,但是地上趴着的小孙子却是跟中了一刀似的,嗷一声叫起来,“爷爷你真打啊!”

    “打的就是你!”这老爷子一挥马鞭,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敢跑?给我趴下!趴好了!小六儿啊,你说我整天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你,不指望你考上什么大官,至少你给我考个秀才回来吧!你说你,吃的比牛都多,睡的比猪还死,哪次不是拿读书当借口,躲在房里呼呼大睡?看我打!”

    “啪!”又是一鞭子。

    “嗷!”又是一声嚎。

    “再嚎!再嚎我打死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这刚刚还只是打算演一出马鞭家训的戏目给子柏风看,显显自己的威风,但这次是越说越气啊,恨不得真把这个自己最宝贝的孙子打死了不可。

    却不知道,当初是谁宠的最厉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的老子呵斥一声都不行。

    打完了自己的六孙子,那真是肉也痛心也痛啊,他斜眼看了一眼,看到子柏风站在不远处,这才转过身去,挥着鞭子走过去,皮笑肉不笑道:“啊,原来是秀才郎啊,未曾远迎,失礼失礼……”老爷子幼时也是正经上过私塾的,只是性子顽劣,比之自己小孙子有过之无不及,大字不识几个,但至少学了些礼数。

    “老爷子!”子柏风端端正正施了一礼,执的是后辈之礼,“老爷子还是叫我柏风吧,实在是折煞我了。”

    老爷子眯了眯眼,自子家父子来到这村子开始,老爷子就是村子里的族老,当初子家父子要定居此处,还是老爷子出面帮他们入了藉,这才真正定居了。只是自从子柏风读书开始,慢慢就变得招人嫌起来。

    这老爷子一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龄大了,面孔干瘪了许多,胸膛却依然宽厚,俨然还有当初上山掘玉,下水捞宝的雄姿,依稀仍见当年整个蒙城最好的玉工的风采。

    当年整个蒙城地界,谁不知道他燕老五的风采?上山掘玉,下水寻宝可不是安全的活儿。当初燕老五有三大得意,一是生撕老虎,二是活擒水蟒,三就是足足有五个儿子,十里八乡的人提到他燕老五,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声,好汉子!

    只是现在玉石已经罕见,寻玉已经很难再维持生计,英雄迟暮,体力也不如当年。更可惜的是,五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现下老爷子唯一的骄傲,就是掌控这个山村数十年,众人和和睦睦,相互友爱。

    只要他不死,就没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

    他虽然老了,却依然是一头雄狮,此时此刻,竟然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狮子闯入了他的地盘,还妄图抢夺他的统治地位。更可气的是,这小狮子是他自己引来的,这让他怎么能够不气?

    前些年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开始,却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就像是年轻的力气都回来了一般,斗志也更是熊熊,就算是现在再有一头老虎在他面前,他也有力气把这头老虎再生撕了。

    “不敢!”老爷子眯了眯眼睛,虽然人老,但是目光却依然锐利如昔,看的子柏风一阵心惊肉跳。子柏风能够看到这个老爷子的身上有隐隐的光芒闪耀,那是自血脉深处散发出来的性灵之光,是人体自发产生的灵气。老爷子身上的灵气,比普通的壮年人还要浓厚,果然名不虚传。

第八章:一本正经子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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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才郎稍待,等我教训完这些不肖子孙们。”老爷子一转身,挥舞着鞭子又回去了,子柏风慌忙闪避了几下,这才没被鞭子打在身上。

    六孙儿看到自家爷爷又走过来了,吓得都快尿了,身体紧紧缩起来,老爷子却是哼了一声,从他身上垮了过去,走到趴着的第二个人面前。

    这个人年龄比他的六孙儿大些,已经十**岁了,此时也是苦着脸,咬着牙,等着老爷子三鞭子抽下来,倒是一声也没哼,看他牙齿咯咯响,怕是连牙齿都快咬断了。

    打完这第二个,燕老五一抬眼皮,看到子柏风果然在旁边站着,在那里“稍待”。

    而且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看得很是入神,偶尔点点头,似乎是在说,这一鞭打得不错,那一鞭很有水准。

    燕老五的动作一僵,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往日里自家打孩子,任何一个大人见到了,甭管关不关心,都要出言阻止一番:别打了别打了,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话好好说。如此这般,大人也就出了气,显了威风,又没打痛了,没伤了自己的心肝儿。

    但是……这子柏风……他会出言阻止吗?

    娘的,若他会出言阻止,他还是那整个蒙城都大名鼎鼎的“只说真话子柏风”吗?怕是他只会叫好吧。

    奶奶个腿儿,打就打吧,这群小畜生,一个个早就该打了,逃得过三更,也逃不过五更!

    子柏风在旁边看着,这些人里,有燕老五的孙子,有他的侄孙,也有已经出了五服的人,不过一个个都乖乖趴在地上,听着燕老五的训斥,吃着燕老五的马鞭。

    就看那一鞭鞭打在了这些顽劣家伙的屁股上,有的痛呼,有的哭号,有的咬牙,还有的骂娘——燕老五我叉你娘!哎呦!又多挨了一鞭子,还有一句哭笑不得的回骂,我叉你祖奶奶!

    边打,燕老五边用眼角看着子柏风,这子柏风牙缝里嘶嘶不已,打别人一下,他就哆嗦一下。看他的表情,一脸的痛苦却毅然。那眼神儿里,透着一股心痛,心痛之中泛着一点决然,决然里泛着慈悲,慈悲里闪着泪花儿,似乎燕老五打的是他家的孩子,但是——他就是不开口阻止。

    这燕老五打着打着是真来气了,本来一场戏码,此时却假戏真做,变成了燕老五家训了。他实在是恨这些儿孙们的不争气,也恨自己竟然没能培养好他们,恨自己不知道怎么头脑发昏出了个孬主意,在子柏风面前活生生被看了猴戏。

    等到下面一排趴着的小辈打完了,老爷子挥着马鞭走上前去,趴在那边第一个的,就是他的二儿子,六孙儿的老爹。

    燕二听到脚步声过来,顿时心下大急,坏了,爹真打上瘾了,本来只是说好了演个戏的,竟然真要打!

    燕二悄悄回头看去,就看到下面趴着的那一排小子们一个个都忘了痛,抬头看过来,他们从小没少被燕二训诫,不少还吃过巴掌,此时看到燕二要挨打,那一个个都感觉又新奇又刺激,眼巴巴看着,一个个还很期盼。

    “你们这群混小子,看我日后不把你们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燕二这个气啊,怒瞪他们一眼,把他们都瞪得缩回目光,又悄然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用目光向父亲求情。

    燕老五哼了一声,拿着马鞭走过来,脚步却放慢了。他本打算虚打几下,找个由头把子柏风赶走,谁知道自己却是越打越气,这一出戏演到现在,没有退路了。

    上面趴着的这些,都是为人父的了,此时再请家法,让他们失了威严,日后孩子们怕是不好管教了。这点燕老五还是懂的,只是子柏风在旁边看着,他却是骑虎难下。

    假打?燕老五的马鞭功夫也算是一绝,一鞭子下去,说抽那里抽哪里,绝对不差分毫。可现在的问题不是真打假打,真打也就痛两天,但是这一马鞭打下去,真的是把威严打没了,自家孩子还好说,有几个说不定会心里记仇。

    “老爷子!”子柏风终于开口了,那声音断然决然毅然,似乎就要上战场一般。

    “秀才郎有什么事?”燕老五猛然转身,又急又快。

    子柏风假装没看到燕老五眼中的如临大敌,一躬身道:“老爷子,您息怒。叔叔伯伯们平日里都忙于生计,这才对孩子们疏于管教,您老不要怪罪他们!”

    “怎么?当初说我们这些燕家儿郎只知道寻玉,一个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现在没玉可寻,肌肉没地方长,都长到了脑袋里。一看就知道一个个资质驽钝,冥顽不灵,怕是一个也考不上学堂,还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找媳妇,再生一窝孩子的人,不是秀才郎您吗?”燕老五憋了半天,终于等到一个机会爆发了,他瞪着双眼,看着子柏风,初时说话还满腔怒火,说到后来,却突然心灰意冷。

    还真让这个外姓子弟说对了,自家这些孩子们,是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啊!

    这个“只说真话子柏风!”真是招人恨啊!你知道就好了,你干嘛还非要说真话!

    “啊咧?”子柏风手背捂嘴,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我还说过这种话?这等毒舌,果然很有我的风范嘛,真是目光如炬,一针见血啊……

    不过,有些时候真话不能说啊……

    子柏风突然有点了解,为什么自己人缘那么差了。

    无论在哪里,说别人的孩子没出息,那可是死仇啊,而且还是地图炮,自己父子没被赶出去,还真算是老爷子为人宽厚了。

    子柏风啊子柏风,你看看你给我留下的什么烂摊子,你怎么就不能管住你的嘴呢?吃饭你管不住,说话你还管不住吗?出息!

    子柏风连忙亡羊补牢,他左右看了看,装出一股羞赧的样子,走上前,拉住燕老五的胳膊——一拉没拉动,左右晃了晃,老爷子这才跟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趴着的人前方,离后面那群刑子们远了点,又恰好能够让趴在地上的父辈们能够听到的地方,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道:

    “老爷子您息怒,那是我不懂事,羡慕他们能够为家里干活出力,便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叔叔伯伯们平日里忙着养家,这日子这般艰辛,终日里奔波劳苦,一刻不得闲,怎么能有时间再管他们?”

    “说起来这事还真的要怪我。我和他们几个都是同窗,却只顾自己读书,忘记了和他们交流,共同学习。无论如何,叔叔伯伯们不能打,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在您老人家眼里,叔叔伯伯们年龄再大也只是您的孩子。不过叔叔伯伯们回了家那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头上天。”

    说着,他还一伸大拇指,把这免费的大拇指送给了下面趴着的各位,又压低了声音,道:“您这一打,怕是把叔叔伯伯们的威严打没了,日后家不好管啊……老爷子如果打,就打我吧。”

    说完,脖子一横,露出一脸决然,摆出了一副甘心领打的姿势。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子柏风可是真的怕这老爷子真的顺水推舟,给自己几鞭子。

    “哼,我怎么敢打秀才郎?”老爷子还真不敢打,考了秀才那就是有功名在身了,即便是见了府君都不用跪的,不再是平民子弟,老爷子打了秀才,那可真会被治罪。再说了,这位子柏风虽然嘴巴臭点,但据说一篇文章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可说是前途无量,日后真要是问自己罪,那可就麻烦了。

    看老爷子没有打自己的打算,子柏风嘘了一口气,这准备的后手是用不着了。

    “老爷子如果信得过柏风,不如让柏风来帮老爷子教导他们?”子柏风看着下面趴着的那十来个学童,“柏风虽然才疏学浅,但对应试一道还有些心得,如果老爷子信得过我,三个月后,我把他们中至少三个人送到书院。”

    “真的?”老爷子闻言一惊,不过顿觉自己失了威风,咳嗽一声,道:“此事日后再说。”

    子柏风那句“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被憋了回去,没机会发挥,郁闷非常。

    老爷子转身一挥手,道:“既然秀才郎给你们求情,都起来吧!若是三月之后,再考不进书院,到时候就不是马鞭了,别怪我老大耳刮子扇你们的两眼翻白,打完不用送医,直接埋到后山上去!”

    众人唯唯诺诺爬起来,各自回到自己父亲身边呼痛卖萌,老爷子看的那个气啊,这一个个的没点儿骨气,打两下子就受不了了,不但没有打下子柏风的气焰,却是把自己的威风都打没了。

    不过,子柏风也是暗暗感叹。

    老爷子振臂一呼,刚才自己所过之处,个个关门闭户,不敢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现在又有这么多人都趴在那里乖乖领打,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权威。

    以前的时候,子柏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村里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却从未知道,原来老爷子拥有如许的威风。

第九章:一间大屋做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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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子柏风乐得如此,这老爷子爱揽事,爱干活,就由他去吧。子柏风的目标可不是当村正去处理一些东家打媳妇,西家争地垄的事情,他此时心里痒痒的,还想要去找一个略有灵性的东西,去试试自己的养妖诀呢——不能让老爹知道。

    “老爷子,您这威风,真是这个!”子柏风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奉承道。燕老五得意地扬天哈哈笑了两声,子柏风道,“老爷子,我这可是向您负荆请罪来了,您可一定要原谅我啊……”

    “请罪?请什么罪?”燕老五愣了一下,子柏风痛心疾首道,“您看,我参加院试,本打算混点功名,让我父亲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供我读书。谁知道考完之后竟然昏迷不起,唉……到最后反而只是落了一个末名,对不起老爷子日夜教导,也对不起咱们下燕村诺大的名头啊。”

    紧接着,子柏风一阵马屁狂拍,拍的这老爷子心花怒放,看着子柏风道:“咦,我说柏风啊,我记得你之前说话不是这样子的啊?”虽然这说的也是真话,怎么这么好听了呢?

    “嘿嘿,那不是当初不懂事吗?您老别介意……”子柏风连连道,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老爷子您也知道的,这村里的事情,看起来都是小事,却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一个处理不当,就损了村里的友爱和谐。我曾听府君说过,不要小看村正,当好了村正,就连府君都能做。老爷子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也知道我,写个字画个画还算是行,真要是处理村里的事务,那绝对是不行的。我当时就想啊,我哪能干得了村正?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府君对你的器重。”老爷子摇摇头,道,“村正这官职虽然小,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官职,不是那种欺民小吏,当好了绝对有大前途!”

    “是啊,老爷子说得对,所以我一想啊,怕什么,咱们村里有老爷子您坐镇呢。什么村正不村正的,反正回来有老爷子您做主撑腰,您老爷子一句话,村里谁敢不听?我也就是回来挂个职,处理点文书工作,平日里安心读书,上次考试运气不好,弱了咱们下燕村的名头,下次我定然要再把咱们下燕村的名头给夺回来。”

    这一番话,倒是正说在老爷子的心坎上。他点点头,道:“你这娃娃说的不错,不愧是秀才郎,有见识。”

    对燕老五放低姿态,子柏风也没啥心理负担,他不论是年龄还是威望,都不如燕老五。以当初子柏风的傲气,定然是不肯低头的,但是现在这个子柏风却没这么固执。尊老爱幼,这是人之常情。

    再说了,子柏风自持有瓷片在身,心中有底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越是有底气,就越是能够把姿态放低。

    按照制度,其实村正的职责就一个“检查非违”,也就是村里有什么犯罪的事情,检查一下而已。不过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简单,检查非违就等于拥有执法权。而在下燕村这种山村生活,还需要组织民壮巡山守夜,定期检查山泉悬崖,防止山洪暴发,山体滑坡之类的,算是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都说知人善用,这下燕村,若说有谁一心为公,最想要让下燕村变好,那绝对非老爷子莫属,子柏风又不打算以权谋私,自然不用去争权夺利。

    “好啦好啦,我怎么会难为你小辈……”燕老五闻言摇摇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就明说吧。”

    “老爷子……”子柏风道,“府君任命我为村正,我也不能尸位素餐。我来之前,主薄大人曾经对我说过,咱们村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文书来往,向来是有来无回,主薄大人有些不满……”

    燕老五皱眉道:“此事当真?”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子柏风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顿时满心舒畅。这句话他确实是说过,不过也只是听到的传言。

    子柏风压低声音,道:“我是听说,这些年府君的日子也不好过,手头没钱,腰杆就挺不起来。所以主薄大人打算清理一下陈年旧账,过些日子可能会到各个地方巡查督促,多退少补,清理结欠,所以我想要把咱们村的各种文书整理一下……”

    子柏风在书院读书,书院里的学生很多都是各家官员小吏的子弟,消息最灵通不过,虽然不曾打听,但听到耳里的却也很多。

    子柏风把自己的要求委婉地说了,他所要求的其实不多,就问老爷子要一间闲置的房间,当做自己的办公室,用来放置和整理各种文书。既然老爹见不得妖怪,那他自然要给自己找一个根据地,免得把老爹吓坏了。

    闲置的房间,在下燕村其实也并不怎么多,老爷子闻言皱起眉头,子柏风道:“老爷子,您看,在私塾里给我匀一间如何?”

    村里公共设施极少,合适的更少,能入子柏风法眼的,就是那间老爷子亲自带领村中民壮盖起来的私塾了。

    私塾有大小三间屋,大屋是孩子们读书的私塾,一间小屋是私塾先生的居所,另外一间就闲置着,放着一些杂物,子柏风看中的就是这一间。

    “好吧,那就暂且借给你用。”老爷子点点头,算是把那一间房屋划拨给了子柏风。

    “谢谢老爷子!”子柏风一抱拳,“那我下午就收拾一下搬过去,老爷子您……能不能领我去看看那些文书?”

    无论是否掌握权柄,子柏风都打算去看看这些文书。他现在已经把下燕村看做了自己的私产,无论自己是否能够支配,他都打算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

    “那……好吧。”老爷子一挥手,那些站在一旁的儿孙们如蒙大赦,一哄而散,老爷子背着手,走进了自己的大院,领着子柏风到了一处北屋,推开门,道:“都在里面了……”

    一开门,就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子柏风愣了一下,就看到里面有两个木架,上面塞满了各种文书,而地上还堆着许多,叠着的,卷着的,窝着的,霉着的——老爷子眼疾手快,把那发霉了的一卷向里面塞了塞,放到了子柏风看不到的地方。

    “这……老爷子……您不会是从来没整理过吧……”子柏风甚至还看到许多尚未拆封的文书,顿时目瞪口呆。

    “这……里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的,看一眼就头痛,有些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老爷子难得红了脸,拿起一份没拆封的文书,指着上面的火漆上的密字道,“而且这些都是机密,又不能随便给别人看,所以我就都堆在这里了。”

    感情您老人家就认识一个“密”字啊……子柏风顿时无语,看来自己是搬起脚来砸了石头,啊,不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啊……

    看到子柏风的表情,燕老五正色道:“娃娃,你五爷爷我这辈子认识十七个大字,每一个字都堂堂正正,那些歪扭七八的字,五爷爷我不屑去认识他!看一眼都污了我的心!”

    说得大气磅礴,正义凛然,连子柏风都肃然起敬。

    不过老爷子您不是整天吹嘘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在私塾里是头名吗?只认识十七个大字的头名,我还真没见过……

    “所以,当初我爷爷怎么把这里交给我,我现在就怎么把这里交给你,下午我就着人把这些文书给你搬过去。”

    说完,燕老五转身走了。

    留下子柏风欲哭无泪。

    子柏风在这房间里又呆了大半个时辰,看这些文书大多保存的还算完好,燕老五说晴天时他会把文书搬出去晒一晒,这也就是唯一的保养了,好在残缺的不多,让子柏风略感欣慰。他大略分了分类,收拾了一下,这才离开。

    看子柏风走了,燕老五摇摇头,道:“这娃娃,什么时候学得那么精了?精的跟鬼似的……”

    下燕村的正中心,有一棵古槐,树身粗壮盘结,如同一条昂首望天的虬龙,树荫之下有一方小院子。院子不大,一间堂屋,东西各有一屋,这就是下燕村的私塾了。今日私塾不开课,院子里非常安静,三间屋子上,各有铁将军把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子氏父子带着水桶抹布,再带上一个小跟屁虫的小石头,走进院子里来,取钥匙开门。

    “吱——”许久不曾被人打开的房门被子柏风推开了,迎面就是扑鼻的霉味,几个缺胳膊少腿,落满了灰的桌椅摆放在角落,这是私塾学堂里孩子们用坏了的。

    “修修还能用。”子坚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点点头道。

    然后,他回过头去,看向了子柏风。

    子柏风刚刚支起了窗户,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反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看着自己的儿子,子坚露出了微笑。

    若说不骄傲,那是假的。

    下燕村几十户人家,上私塾的有十多个,这十多个人里,就只有自家的孩子考进了书院,更在院试里高中头名,一篇文章就连先生都赞不绝口。

第十章:一册账目织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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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子柏风小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他是状元之才,但那毕竟只是恭维的话。

    子家祖上也是书香世家,虽然后来家道中落,却依然没有放弃对后代的教育,不管多艰难,也会让孩子去上私塾,期待着后代中有人能够再度光耀门楣。

    而一场大水之后,子村的村民死伤殆尽,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逃得性命,光宗耀祖的责任就落在他们父子的肩膀上了。

    只是之前的子柏风不通世故,并不为村民所喜,他们又是外姓人,生活诸般艰辛,若非是族老通情达理,子坚又与人为善,怕是早就被赶走了。

    而更让子坚高兴的事,儿子自从上次昏迷之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说话再也不如之前那般不知变通。只是这个孩子,时而老成,时而佻脱,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而现在,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出了神,撑开窗户看着窗外,就在那里笑了起来,痴了一般。

    子坚也不去管他,他把那几个坏掉的桌椅搬了出去,小石头也过来,挥舞着一根绑了布条的长杆,伸长了胳膊踮起脚,缩着脖子,眯着黑漆漆的眼睛,打扫着横梁上的灰尘屋衣。

    “爹,小石头,这个房子日后就是我的了。”子柏风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老爹,道。

    他面上全是兴奋,在房子里面比划着:“在这里放个桌子,这里摆上椅子,这里摆上几个架子,还有这边,我要种上一盆花,嗯,还要写几个横幅条幅,挂在这边,对了对了,还要挂一个牌匾,要写什么呢……”

    他兴奋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泥瓦房子,比之上一世那高楼大厦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里确实是他在这里的。

    第一步,一个脚印印下,再也挖不去,赶不走。

    子坚和小石头都停下来,看着子柏风在那里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描绘着这里的未来。

    他们不知不觉就被感染了,一起听着,笑着。

    “我会让下燕村的村民,日子越来越好,我会让这方天地,变得越来越漂亮,我会让这爹和小石头,还有婶儿都过上好日子。”

    我会的,我会的!

    ……

    ……

    ……

    扈才俊敲了敲门,等在外面。许久之后,才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进来!”

    扈才俊就轻轻推开门,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走了进去,低声道:“府君大人。”

    府君的办公之所略显憋闷,四面的窗户都关着,密不透风,阳光在窗纸之上投下树影,轻轻晃动着。府君坐在那勤耕致学的牌匾下面,正皱眉沉思,显然在为难什么。

    扈才俊瞥了一眼,就看到那似乎是蒙城的账目,触目惊心的赤字,一笔笔都纠结在一起。

    在府君的面前站了许久,府君这才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扈才俊。

    “哦,是你啊……你叫……”府君显然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学生扈才俊。”扈才俊连忙行礼道,心中却是无奈,没想到府君竟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哦,你有什么事?”府君向后靠在靠背上,硬邦邦的木椅子,即便是垫了软垫,也并不怎么舒服,所以府君的心情不怎么好。

    “禀大人。”扈才俊连忙把手中的书册呈上,“昨日学生听府君提到税收和账目……”他抬眼看了一眼,发现府君并无不悦,只是等着他接着说,于是继续道:“学生斗胆,清查了一下案上的一些税收记录,然后连夜清算,发现有一些地方的税并未收上来。”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学生先清算了一个乡的九个村子,其中有几个村子漏税严重。学生想,如果差人把这些村子的赋税补收上来,估计就能暂解燃眉之急。”

    府君接过了扈才俊手中的书册,皱眉看了起来,上面一笔笔,有理有据,有来有去,记得格外清楚。九个村子每年的赋税一一誊抄在纸上。各地的赋税,却不仅仅是银钱,诸如粮食、劳役等等皆可抵税,这一笔笔按照物价计算起来,加减乘除,清晰非常。看了片刻,府君的眉头舒展开来,道:“你叫扈才俊?你精于明算?”

    “学生不才,略微研习过。”扈才俊又行了一礼,道,“学生自幼喜欢研习《九章》、《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缀术》、《缉古》等算经古籍,曾经想过要考取明算科,但明算终究算不得大道,所以才专心苦读诗书。”

    “嗯,不错……”府君皱眉看着,其实府君算是一个颇为粗放的人,他的管理方式也是如此。为府君数年,诸多细节都不曾顾及,民风也略微开放了一些。但是天公不作美,最近这些年不是大旱,便是大涝,这种粗放的不与民斤斤计较的管理方式,便渐渐吃不开了,所以最近府君才广开言路,选拔人才,打算充实一下自己的管理队伍,走精细化路线。

    他虽然不精于明算,却懂得用人,看到扈才俊如此上心,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主薄,让他着人去督促一番,你把其他的那些也都整理一下,若是需要人帮忙,就去账房找几个人来,便说是我安排的。”

    “谢府君!”扈才俊不卑不亢地行礼,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外,这才冷哼一声,低头看去。

    那九个村落,排行第一的,赫然就是“下燕村”三个大字。

    十年前开始,下燕村的账目就混乱不堪,一笔笔流水自相矛盾,扈才俊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账目理清,而且算出了下燕村所缺的赋税,足有十成之三。为了保险起见,扈才俊还刻意核对过,自问清晰明了,滴水不漏,即便是家中的账房先生,也看不出丝毫的差错来。而现在,府君已然下令收缴所缺赋税,扈才俊就不信这个子柏风还能翻出花来。

    子柏风啊子柏风,若论“明经”、“明策”我自问不如你,但是若说“明算”,你子柏风拍马也及不上我。

    当初你子柏风说我扈才俊只是阴谋小人,那我便让你知道,我扈才俊可不只会阴谋,我这堂堂正正的阳谋,看你怎么接!

    如果刚刚当了村正,就被人撸掉乌沙,那可笑煞人也!

    而且此举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府君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扈才俊最擅长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他看得出现在府君要改变自己的管理思路,故而先行一步。只要这次做好了,日后难说不能成为府君的心腹。

    想到得意处,扈才俊情不自禁昂首哈哈大笑,刚刚大笑出声,却是面容一僵,就看到对面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身穿戎装的青年将军,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之上,似乎在判断要不要将他拿下。

    这位将军扈才俊却是认得,正是那位下令对他严加逼问,差点把他屈打成招的陪戎校尉,这人姓落,名南,表字千山。

    “落将军!”扈才俊慌忙行了一礼,转身匆匆去了。

    那青年将军狐疑地盯着他远去,这才收回目光,走到了府君书房前,抬手敲了敲门,道:“末将求见府君大人!”

    不等里面回答,他就推门走了进去,对着府君一拱手,道:“义父!”

    “坐……”府君非常随意地挥挥手,青年将军就在一旁端坐下来,即便是坐着,腰杆也挺得笔直。

    “南儿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立刻快马加鞭到曲州府,见长史孙大人,待孙大人回信之后,你再快马加鞭立刻赶回,这件事情极为机密,你须得亲自去办,不可使别人知晓。”

    青年将军一整面容,起身应道:“是,府君大人!”

    府君看着青年将军,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柔和,微笑道:“长史孙大人有一女,字娥英……”他话还没说完,青年将军已经接过信封,一拱手,转身逃掉了。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结婚,一提结婚的事情转身就逃,到底在想什么,哼,等你回来让你干娘好好说道说道你……”府君哭笑不得,摇摇头,皱眉不语。

    子家父子一直忙到了日头西落,这才算是把房子整理好了。

    子柏风实在是爱死了彼子柏风的记忆了,各种手工技能点几乎全点满了,不论是木工还是书画,现在的子柏风可以说是样样精通,和老爹俩人一起,把那几张桌子椅子拆吧拆吧,能修的修,不能修的就拼合起来,加上从自家院子里搬来的木材,改造成了几个架子,两个人配合默契,技巧娴熟,很快就搞定了。

    子柏风都有些疑惑了,自己这么好的技能点,怎么就被人教成了一个书呆子了呢?自己的私塾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实在是太牛叉了。

    “勉强先用着,等我再给你打一套好的桌椅。”子坚看着那有了点样子的桌子椅子,摇了摇头,道。

    子柏风已经计划着自己画个设计图,让老爹帮自己做几套现代家具了,首先,人体工学的椅子是必须的,这椅子真是太不舒服了,坐上一天,真要累死人。

    一天下来,各种辛劳,子柏风也累了,吃完晚饭之后,向床上一趟,本打算稍稍休息一下就去寻找一个可以拿来当妖怪养的目标,谁知道这一躺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快天明了。

第十一章:一个巴掌拍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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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柱子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了,旁边不远的地方,娘的喘息声如同风箱一般粗重。

    “娘,娘……娘,你又犯病了?”柱子大吃一惊,翻身坐起来,来不及点灯,就慌忙打开了窗户。

    山风吹来,寒冷的夜风让睡在床上的柱子娘打了一个寒战,但是柱子却顾不得这些,他慌忙拿着一个大蒲扇扇了起来,等到听到娘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一些,这才慌忙道:“娘,您撑着点,我去熬药,等到天亮了,就带您去城里看大夫……”

    “柱子……”柱子娘一伸手,抓住了柱子的胳膊,声若游丝道:“柱子……你别管娘了,娘这病,没救了……”

    “娘,你别听那个子柏风胡说八道,他一个混小子,懂得什么?若是我见到他,非要老大耳刮子打他!”一提到子柏风,柱子顿时恨得牙痒痒的。他真是不知道,自己那子坚兄弟,怎么有那么一个让人讨厌的儿子,好几次,他恨不得拿自己的猎弓对子柏风的嘴巴射一箭,看看这个嘴巴到底有多深,一箭能不能射到底。

    “柱子啊……其实柏风那孩子说得对,娘的这病是治不好的,一直拖着反而更受苦……你是和石头他爹一起长大的,你看石头都那么大了,你还没找到媳妇,这都是娘拖累了你啊……”她拉着柱子的手,刚刚四十多岁的年纪,她却已经干瘦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双手上没有二两肉,如同鸡爪子一般,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牢牢钳住了柱子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柱子啊……”柱子娘拉着柱子粗糙的大手,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柱子,你摸摸……”

    柱子的手在娘的胸口上摸索着,娘不知道喘了多久,内衣湿湿冷冷的,一个硬硬的东西就藏在娘的胸口。

    “娘嫁来燕家,你爹上山采了一块好玉,又打了一个獐子,到蒙城给娘换了这一个镯子……”

    柱子记得小时候,娘手腕上那水绿水绿的镯子,映得人眼花。

    “柱子啊,你再摸……”

    柱子又摸,娘的肋骨一个个都摸得到,娘刚嫁到燕家来的时候,多风光啊。爹是好玉工,也是好猎手,那一手上山打猎的功夫,谁个不夸?可有一年下了瓢泼大雨,山上有一块大石头滚了下来,爹把自己和娘推开,自己却被大石头碾了个粉碎。也是那次,娘抱着自己和村民一起逃难,这才得了哮病。

    “柱子,你摸到了吗?”柱子娘问道。

    “娘,我摸到了。”柱子的声音闷闷的。

    又是一个硬硬的东西,比刚才那个小了一些。

    “你十岁那年,我娘死了……”柱子娘看着漆黑的房梁,脸上有亮光闪动,“她老人家死了之后,连个棺材都没有,却把这一对耳坠子给了我……我娘戴上这耳坠子啊,笑一笑,就把我爹的魂儿勾了去……”

    “娘……”柱子只想哭。

    “你十七岁那年,被狼咬伤了,石头爹把你背回来,你发了烧,烧了三天三夜,娘把这镯子和耳坠子都当了,给你治病……后来你打来的那两头鹿,说要留下皮给娘做个褥子,娘送人了,你还不高兴……”

    “其实娘没送人,娘把它赎了回来,这是你爹和你外婆给娘留下的念想啊,娘不能没有他们啊……”

    柱子只是哭。

    “娘曾想,这镯子和耳坠子,除非是娘死了,否则是绝对不会再当了……”柱子娘没有再说下去,她顿了一顿,平定了一下心绪,道:“柱子啊,从今天开始,这镯子和耳坠子你就收着吧。天一亮,你就去你五爷家,把那耳坠子给你五爷,让他帮你张罗一房媳妇,那耳坠子就当是聘礼了,那镯子……就当是娘给儿媳妇的定礼了……”

    “娘死了,不用棺材,你爹连个尸身都没留下,我连个合葬的地方都没有……你就把娘裹了,埋在那块大石头旁边吧……”

    “娘就想,就想看看你娶亲的样子,看看我的儿子戴上大红花,背着我的媳妇儿……我想看看我的孙儿,我就想啊……”

    “娘,娘,您等着,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找五爷……”柱子发了疯一般跑出去,等到跑出了院子,却又呆呆愣在原地。

    一个玉镯子,一对金耳坠,捧在他粗糙的大手里,那么轻,却又那么重。这就是娘的生命,娘的梦想,娘的全部啊!

    柱子猛然转过身,对着娘的屋子跪下,低声道:“娘,儿不孝,儿不要媳妇,儿要娘!就算是卖身为奴,儿也要让娘活下来!”

    他跑到了子柏风家门口,把子柏风家的大门拍得震天响。

    下燕村地处山脚下,并不适合用车,所以大多没有车。只有子坚通常要帮人做家具,拉木材,这才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板车,每次柱子带着自家老娘到蒙城寻医,都要来借板车。

    子坚打开门,看到柱子着急的样子,惊道:“柱子,你娘又犯病了?”

    “大哥,我借板车一用。”

    “我去拉来给你。”子坚二话不说,转身去了。

    子柏风迷迷糊糊从睡房里走出来,揉着眼睛,道:“柱子叔,怎么了?”

    “你这个乌鸦嘴,我打你!”看到子柏风,柱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了子柏风的脸上。

    “啊……”子柏风一声惨嚎,倒退了两步,捂着肿痛的脸颊,脑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我哪里得罪他了?

    没想到逃过了燕老五的三鞭子,却没逃过柱子叔的一巴掌……

    子柏风这张嘴,真是惹祸不浅啊……

    “嘶……啊……”子柏风捧着一块湿毛巾,毛巾浸满了冰冷的泉水,捂在侧脸上,小口小口吃着早餐。子坚在对面看了,忍不住摇头,叹息。

    虽然被柱子打了,不过子坚倒也没记恨柱子,还跟他一起去把柱子娘搬上车。柱子是现在村子里最好的猎手,最大的大力士,他一拳头能把狼崽子的脖子打折了,前两年跟邻村的一个混子打架,一巴掌把那人的耳朵打聋了,若不是占着理儿,怕是要吃牢饭。如果他真下狠手,现在子柏风早就站不起来了。而且,自家这个嘴欠的儿子,确实是该打。

    不过,说不心痛是假的,送走柱子,子坚就开始围着自家儿子的脸忙活,又是冷敷,又是抹药的。早上燕吴氏看到了,顿时泪眼朦胧,口中一个劲的说,这个夭寿的柱子,竟然下得了狠心,小孩子不懂事,说说又怎么了?又是吹又是摸,还专门熬了稀粥,吹凉了给子柏风喝。

    子柏风那个委屈啊,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的自己说过那么难听的话,虽然又是真话……

    慢悠悠吃完早饭,冷敷和药膏才见了效,脸上稍稍消了肿,一边眼睛能睁开了,对着水盆一照,就看到一个大巴掌印肿起来老高。

    小石头在旁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问道:“哥,疼不?”

    “你说疼不疼?”子柏风没好气地一扬巴掌,“我让你试试疼不疼!”

    小石头吓得“喈儿”一声尖笑,慌忙跑开,向子坚告状道:“伯伯,哥要打我!”

    子坚正对这几块木料又锯又削,闻言抬了抬眼皮,道:“他不敢!”

    小石头领了这份嚣张,回头来又惹子柏风,道:“哥,你不敢打我!”

    “你过来看我敢不敢!看我的密宗大手印,招打!”子柏风挥舞着巴掌,虎虎生风。

    子坚看着兄弟俩打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自家儿子确实是和之前不同了。若是往日里,自家儿子怕是已经拉着小石头,教导他什么叫“兄友弟恭”了。

    若是往日的子柏风,此时此刻已经回房苦读去了,但是现在的子柏风怎么坐得住?回到房间里拿了几本书看了看,都是无聊的经典,而且有了一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子柏风早就都背的滚瓜烂熟了。

    他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出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特别是后山方向,等到没人就告诉我一声。”

    小石头哦了一声,出门去了,然后又把一只脑袋探回来:“没人!”

    子柏风狐疑道:“真没人?”

    “真没人!我啥时候骗过哥!”小石头连连点头。

    探头看了看,外面果然没人,子柏风这才拎着一个小木箱,出门去了。小石头这个跟屁虫,当然是翘着脚尖甩着膀子,忽前忽后地跟着去了。

    “路上慢点!”子坚叮嘱一声,两个人都顾不得回答,一溜烟跑走了。

    顶着一个大手印,到村子里去难免会被人笑话,所以子柏风出了门就直接向山上走去。

    从山下这个方向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潺潺穿过村子,汇入濛河。而半山腰处,隐约能够看到一块大青石。往日里,子柏风日夜读书,嫌子坚在家里做木工活太吵,经常带着诗书笔墨到那大青石那里读书写字。

    大青石就在小溪旁,背阴的那一面悬在小溪上方,长满了青苔。向阳的一半却干燥平坦,每天清晨,子柏风都会手拿树枝,蘸着溪水在大青石上练字,待到大字把整个青石写满了,日头也就升了起来。若是当日有私塾课,子柏风就回去私塾,若是没课,就爬到大青石上去。

第十二章:一块青石镇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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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老人说,十年前,有一夜雷电交加,山洪暴发,甚至引发了泥石流,就在此时,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硬生生砸散了泥石流的龙头,救了村人一命,就是这颗青石。

    大青石背靠着一棵山槐树,山槐树的树冠极为舒展,把整个青石笼罩住,等到日头升起来时,恰好有一片树荫是太阳怎么也照不到的,子柏风就总是坐在这里,诵读诗书,待到日落时,才会回去。

    长久以来,大青石上有一块磨得格外平滑,若不是有彼子柏风的厚积,也不会有此子柏风的薄发。

    只是,自从子柏风到了城里去了书院之后,就很少来这里了,而院试之后,更是第一次来。

    沿着小径埋头向前走,子柏风偶一抬头,却忍不住惊咦一声,定睛一看,却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了。

    天地有灵气,但却逸散难见。因为眉心那如同青焰燃烧的瓷片,子柏风拥有了一双能够看到灵气的慧眼,但是却看不到天地的灵气,因为灵气是淡泊的,需要特别聚集才能够看出来。

    譬如受到许多人归家心愿感染的奔马石,譬如族老燕老五,除此之外,就连柱子叔和自家老爹都不曾拥有那闪耀的性灵之光,而现在,子柏风却在这里又看到了。

    就是那块大青石——半间房屋大小的青石,笼罩在一片浓郁到如同实质的光芒之中。

    说是光芒,其实也并不准确,应该说是发光的灵气流。

    那巨大的青石,就像是一个正在呼吸的大乌龟,一呼一吸,就风起云涌。又好像是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一张一缩,灵气就如同血液一般奔流。

    奔马石若是用论层级的话,应该是在妖怪第一阶“墨痕中”的前期,它和凡石的区别,便是本身吸收了许多人的执念,存在了体内,这些灵气和执念与养妖诀所产生的灵气比起来,并不灵异,也不能驱动它行动,但是受了子柏风养妖诀的点化之后,就像是用火柴点燃了蜡烛,所有聚集的灵气和执念都被引爆,最终化作了一匹奔马,一瞬间就把那些灵气都宣泄了出来。看起来虽然极端神妙,其实神妙的是养妖诀,而非奔马石,它只是按照养妖诀赋予的目的所行动,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神智,也根本就没有成为真正的妖。

    而眼前这块青石,看起来是青石,摸起来是青石,咬起来也是青石,但是这青石它却已经实实在在成了妖,看那灵气吞吐,至少已经到了第三境,吐灵气的境界!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子柏风在那大石头上,又是摸,又是闻,又是咬的,忍不住也上去咬了一口——顿时差点把牙齿硌下来,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坏了,哥被柱子叔打傻了!”

    子柏风又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大青石,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顿时又引起了一阵阵的轰鸣,山在笑,地在笑,小溪也在笑,但是最重要的,是眼前的石头在笑。

    子柏风突然明白,在奔马石那里,自己放声大笑的时候,回应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它!是这块大石头!是这个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大青石!它在笑,笑自己回来了!

    一阵阵笑声,从大青石上发出来,震动了大地,震动了山峦,震动了小溪,震动了空气,甚至震动了天上的云彩。

    “是谁在笑?”山村里,学堂里,一个个人情不自禁地探出头来,摸着脑门,迷茫地四下张望着,这么大的笑声,这可是遇到了多么好的好事?

    “哥……你在笑什么?”小石头迷茫极了,“这大石头……它怎么也在笑?难道它是……”

    妖怪两字还没出口,子柏风连忙道:“不是,这是回声。”

    子柏风向后退了两步,指了指那石头道:“你看,这石头正好是个圆弧形,把我的笑声反射出去,而四周的山峰,也正好围城了圆弧形状,引起了山峰的共鸣,所以声音才变得如此巨大,小石头,我告诉你,这就叫做科学。”

    “科学是什么?妖怪吗?”小石头茫然。

    “当然不是。”子柏风抱着小石头,给他讲起了回声的原理,小石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对“科学”着迷不已。

    这边的子柏风嘴里讲着科学,脑袋里想的却是完全不科学的事情。

    他在看,在感受,想要知道这块大青石,到底是怎么成了妖的。

    一块大青石,没有特别的形状,不在孤崖之上,不在深海之中,更不在灵秀之地,就是那么一方普普通通的大石头,为什么就成了妖呢?

    看子柏风又有些出神了,小石头打开木匣子,拿出了一个小木桶,跑到小溪边,撅着屁股打了一桶水,递给了子柏风,道:“哥,你练字。”

    “对,练字!”子柏风却突然一拍巴掌。

    这石头,这小溪,这山槐树,没有眼睛,没有耳朵,若是没有《养妖诀》,妖怪想要成妖,便只能日积月累,感受天地的灵气或者人类的执念。但是这里并非是灵秀之地,没有天地钟情,没有人来人往,所能感受的,就只有子柏风一个人而已。同样的情况下,为何却是大青石成了妖?

    归根结底,这症结就在子柏风的“字”上。

    每日里沾了水,在山石上写字,山石坚韧,也没有感觉,但水却渐渐渗入到了山石的心里去。

    此外还有阳光,阳光晒走了水分,却也留下了水迹,就留在这青石之上,每日一遍,日日不停。

    这日积月累,竟然人为地为这青石积累了无数的“机缘”,这就是子柏风在无意之中,来了一个“一元化作墨痕中”。

    十年春秋,十年寒窗,一人一石,便以这样的方式,不断的进步着。

    而等到了这石头慢慢过了第一境、第二境,迈入了第三境之后,青石就开始自发地吐纳灵气,而子柏风整日里沐浴在这灵气之中,不知不觉便被灵气滋润了,所以这些年来,子柏风身体强健,无病无灾。偶尔在大石上休息,从未受过风寒,淋过雨露,拥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学习。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方大青石。

    细细数来,却不知道是子柏风成就了这方大青石,还是这方大青石,成就了子柏风。

    “谢了,青石叔。”子柏风轻轻拍了拍青石,入手温润如玉。青石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叫一声叔却没有亏了子柏风。然后他转身捡起了一根落在地上的山槐树枝,蘸了清水,默默地运上了“一元化”的诀窍,开始写起来。

    《养妖十二诀》子柏风看懂了六诀,但是子柏风本身只是凡人,因为自身的灵气稀薄,现在真正能用的,也就只是这一诀罢了。

    随着一行行字迹在青石上蔓延,流出的是子柏风的智慧,而一丝丝一缕缕的灵气,也从青石的身上流入了子柏风的身体里。因为之前灌注给了奔马石而亏空了的灵气,就又渐渐充盈起来。

    当子柏风把整个青石的正面全部写满之后,就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鼓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体内喷薄出来。

    之前子柏风听多了妖怪的传说,却从未听说过,原来人妖共生能够有这么多的好处。不过他也从未听说过,原来妖怪能够被人用这种方式养出来。人类自身就会生出诸般的智慧,而妖怪自己却会生出灵气,人类付出智慧,得到灵气,这般和谐,似乎理所当然。

    青石有这么好的效果,子柏风就开始想,要如何让其他人来享受这般好处了。

    他转头看去,小石头脱了裤衩,拎着一个小木桶,正在小溪里面捉鱼虾,他距离青石不远,一丝丝的灵气也浸入了小石头的体内。虽然天气渐热,但是溪水却是冰冷,往日里小石头在里面站一会儿,就会呲牙咧嘴地爬上来,现在确实玩了许久也不见叫冷。

    子柏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父亲额头的皱纹,眼角的鱼尾和头顶的白发。

    若是能够把青石叔搬到自家院子里去就好了。

    少不得,还要想办法帮老爹养一个妖怪。

    可是老爹对妖怪有那么多的成见,这倒是麻烦事。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灵气的滋润,未到午时,子柏风的脸就消肿了,回家蹭了午饭,下午就溜达到办公室里,准备发粪,不对,发愤图强了。小石头本也跟来,结果很快就被各种发霉文件熏跑了。

    发霉了的羊皮纸的味道,啧啧……

    子柏风却不能逃,他把那些文书一一拆开摊放在桌子上,开始核对。

    此时此刻,子柏风非常怀念上一世的无纸化办公。他很快就发现,原来没有也没关系,他老人家可是过目不忘,快速扫上一眼,再默记一遍,就如同印在脑子里一般。

    太方便了,老子果然是天才!

    子柏风那个得意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是分析和计算能力都没啥特殊的,就算是记住了,也必须再回味一番,才能真正理解那意思,而那些数字,也不是他的简单心算可以应付的,悟通了这点,子柏风也只能叹息一番,乖乖开始摘抄归纳整理标注。

    搞什么,这分明就是一个苦逼的小村正嘛!

第十三章:一纸催债官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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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柏风这边忙碌着整理各种资料时,燕老五正蹲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村子里的人是不事耕种的,甚至打猎都只是寻玉附带的。但当山上的玉石越来越少、动物越来越少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开始开垦山田,学着山下的人,耕种谋生了。

    燕老五记得那时候他的爷爷总是抽着旱烟袋,蹲在村子北面上山的地方,看着年轻人们早早出发,晚晚回来。

    而现在,燕老五却是蹲在村子南方通往蒙城的方向,看着那些村民们在山坡上或者山脚下的薄田里耕种。

    一个个人影,在贫瘠的田地里起伏着,就像是被狂风摧残着的树,倒下,站起,再倒下。

    就在那凌乱而贫瘠的山田之间的小路上,有一个身穿皂衣,腰间挎着一把短刀,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匹马大步走了过来,那匹马身上烙着官印,全身乌黑发亮,很是神骏,中年汉子牵着马走在前面,身子还没马腿高。

    马的鼻孔里喷着白气,满身都是汗水,似乎奔行了很远的路。

    燕老五磕磕旱烟袋,站了起来,迎向前去,讶然道:“老四你怎么来了?”

    这个人也姓燕,出生于燕村,算是燕老五的同宗,若是论辈分,比燕老五低一辈,行四,所以人称老四。他不长个子,只长心眼,年轻时就在蒙城里面谋了一个差使,是一名户房税课的差役。

    户房权力颇大,辖下的税课专管夏税秋粮。老四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差役,但是有着督促税收之责,着实有一些权力,平日里不论到哪里,都有人紧着巴结着,好酒好菜伺候着。

    但事实上,没人喜欢看到税吏,燕老五看到他,心里就一咯噔,却还不能表现出来。

    老四挥了挥手,没急着回答燕老五的问题,走到了燕老五的身边,才摇了摇头,道:“五叔,你们下燕村可是摊上大事啦!”

    “怎么了?”燕老五吓了一跳,这老四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怎么了?你自己看吧……”老四把手中的一份文书拿出来,燕老五红了脸,道:“老四你笑话你五叔呢,若是我认识这里面的字,那我还是燕老五?”

    老四摇摇头,就把府君决定清收税务,嘱咐他们下来督促的事情讲了出来。

    “差了三年的税?”燕老五立刻脸色就白了。

    没人比燕老五更了解下燕村的家底了。

    下燕村世代采玉,大多没有田产,所以采用的是人头税,成年即征税,税额固定,却可以用不同的物资去抵。往年还好,大多是整齐划一的银钱,而后来年生不好了,就什么都有了。

    来乡村征税,算是一个苦差使。这些村里往往一个村都没有一个能写会算的读书人,而税吏们中精于算计的也极少,让交多少,实交多少,最终落了多少,都一团乱麻。

    而到了最后,府君着人把最终收的税计算一下,总数上大差不差,也就这么过去了,真要理清一个头绪来,所花费的功夫,实在是极不划算。

    在这样的环境下,若说哪个村子里税交少了,那村子里也只能认着,总不能去和府君讲道理,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是小民们生存的智慧。

    “五叔,你觉着,这税是收得上来,还是收不上来?”老四问道。

    “难啊……”不用想燕老五就知道这税是不可能收上来的,当年为下燕村定下税额时,取的是全村平均数,而后三十税一,这算是比较低的税率,因为每隔三十年还有一次玉税,是只对产玉的村子们征收的额外的赋税,其他的村子大多是十五税一。

    这些年,村里人的收入剧减,几乎只是当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若是按照当年三十税一的标准,还勉强能够凑出来,但是现在一次缴纳三年的税收,那就是一户人家大半年的收成。

    能收上来才是怪事。

    “我也觉得难……”老四点点头,看燕老五愁眉苦脸的样子,却笑了起来,道:“五叔,你何必愁眉苦脸。你家底殷实我是知道的,三年的赋税也不过是等闲吧。莫说你交不出来。”

    燕老五摇头道:“我们紧上半年裤腰带,也是能够交出来的,但是这村里的人可绝大多数都交不出来这些税啊……”

    燕老五在发愁,若是自己收不上税来被府君治罪,这又如何是好?法不责众这句话燕老五懂,不过他还记得一句话,叫做杀鸡儆猴。

    “五叔你真是糊涂了。”老四晃了晃手中的文书,道:“我来之前就曾经听一位府中的大人说,下燕村多了一位村正,是不是就是那位说话难听的子柏风?”

    燕老五豁然开朗,现在这收税的职责,可不是自己燕老五的,而是那位村正大人的了,他猛然一拍手,笑道:“正是那个子柏风。”

    “这等头痛的事情,自然由他头痛去,五叔你的运气真是这个!”老四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又问道:“现在这位村正大人在什么地方?我把这封文书给他送过去。”

    “他便在村中私塾里,你自去吧,我回家给你准备酒菜去。”燕老五道。

    他目送着老四牵着马走进了村子里,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复杂难言。

    ……

    ……

    下燕村私塾,大槐树下。

    “文书就交给村正大人,鄙人这就告辞了。”老四把那印上了子柏风的印信,代表着已经把文书交给子柏风的纸笺小心收入怀中,拱了拱手,牵着马转身去了。

    子柏风站在私塾门口,目送着他走过拐角,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我靠,子柏风,你摊上大事了!”

    刚刚上任第二天,就摊上了收税的大事,这可实在是太锻炼人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子柏风都不曾接触过收税的工作,他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又从何处结束,文书上写的很清楚——十五日内收缴齐全,自有税课的人来交接。

    如果不交呢?如果不交会怎么样?你倒是给老子写上啊!

    子柏风对着那一张文书,情不自禁地大吼。

    此时此刻,子柏风突然有点羡慕燕老五了,他真希望自己的只识得一个“密”字,其他一概不识,不知就无畏了。

    坐在那里搜肠刮肚了半晌,子柏风也茫然毫无头绪,难不成他要一家一家,挨家挨户收税去?

    许久之后,子柏风这才打定了主意——去找燕老五商量一下。

    从私塾到燕老五家并不远,走几步就到的功夫。

    燕二正在院子里打水刷马,看到子柏风来了,提高了声音,招呼道:“秀才郎来了!”说着,还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子柏风并未在意,他虽然融合了两世的经验,却毕竟都只是少年,人情世故方面懂的还不多,只当燕二汗水迷了眼睛,一拱手,道:“二叔,老爷子在家吗?”

    “在里面呢,喝醉了,刚刚睡下。”燕二连忙道。

    “哦……”子柏风毕竟有着现代人的意识,他听到里面隐约有鼾声传来,觉得打搅喝醉了的人不怎么礼貌,失望道:“那我晚点再来。”

    “好,秀才郎你慢走……”燕二看着子柏风走了,张望了半天,这才把大门掩上,走进了房里去。

    “走了?”燕老五刚刚掀开被子坐起来,他确实是喝酒了,不过他酒量甚豪,真正喝醉了的是老四,此时正在隔壁打鼾呢。

    “走了,说晚点再来。”燕二闷闷地回答道,看老爹没说什么别的话,转身又出去了。

    燕老五坐在床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天擦黑时,子柏风又来了,燕二道:“他还在里面,你自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正在喝茶解酒的燕老五闻言一惊,连忙和衣躺倒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子柏风进来叫了两声老爷子,他哼哼两声,打算敷衍过去。

    子柏风又推了他几下,他也只是装睡,子柏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确实没有醒,只好离开。

    但刚刚转头,他就看到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半的茶水,再看看燕老五嘴角还没干掉的水迹,顿时明白了什么。

    燕老五躺在床上不敢动,直到燕二进来说:“又走了。”

    燕老五一骨碌坐了起来,却又躺下了,只觉得浑身无力。

    “这个死老头,气死我了!”子柏风从燕老五家出来,差点连肺都气炸了。这家伙是明摆着不想理这个麻烦。

    不过,我拥有两世记忆,还能被这事情难住?

    那好啊,你假装不知道,那就从你家开始收!

    子柏风转身就又向燕老五家走过去,但是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两个子柏风,一个冷淡耿直,一个热血佻脱,两个人格融合在一起,便应了那句“三思而行”,似乎真的有两个人在思考一般。

    常理来说,自己身为村正,确实是应该有这个职责,族老只是族老,他确实没有义务帮自己什么忙。收税只是一时,子柏风觉得自己总能想到办法,但若是真的和燕老五直接交恶,日后麻烦反而更多。

第十四章:一秒钟变武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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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燕老五确实是喝了酒,待到明天,他酒醒了,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耿直的彼子柏风,熟读了那么多的经典,心中总是存着一丝善念,虽然嘴巴毒,却愿意给人以机会。子氏父子在下燕村生活,确实受了不少的照顾。

    而佻脱的此子柏风,心中却是热血冲动,半点委屈也不愿意受,谁惹了他,恨不得把人一棍子打死。

    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子柏风决定暂时压下自己的冲动。

    一路走一路想,子柏风抬头,却发现整个村子静悄悄的。

    “咔嚓”一声,子柏风一转头,却是侧面的大门被人上了门闩,门缝里有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和子柏风对视了一瞬间,就惊慌失措地躲开了。

    子柏风恍然大悟,原来收税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整个村子。

    此时此刻,整个村子里,怕是一个不知道的人也没有了!

    躲着我?你们躲着我,能躲得了收税的税吏?躲若是有用的话,要官军干什么?

    这一瞬,子柏风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心道:“既然你们躲着我,那我偏偏要上门去收税,看你们怎么办!”

    子柏风走到那门旁,使劲拍了拍门,大声道:“里面有人吗?”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快开门!”

    子柏风此时真有电视里面狗官恶吏的风范,恶声恶气地喊了几声,才听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传出来:“没……没人……”

    “小坨子?”子柏风叫道:“快开门,到你家收税来了!”

    这个小坨子,不是驼背的驼,而是一坨的坨,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小坨子的爹老坨子。据说,当年老坨子生下来的时候,当即就拉了一坨屎,于是就被起名叫做坨子,这事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谁提老坨子就跟谁急。

    “我……我爹说谁叫门也不开……”小坨子弱弱道,他年龄和小石头差不多,长相也差不多,都是大脑袋细脖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和小石头天天上山下水不一样,小坨子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也不怎么爱动,这一家算是下燕村一等一的老实人。

    “那你爹呢?你爹在家吗?”

    “我爹说他不在。”

    子柏风差点笑喷了,他总觉得自己欺负小孩子有点不应该,不过这小坨子怎么这么好玩呢,子柏风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他。

    “你爹说他不在,那你爹有没有说你娘在没在?”子柏风问道。

    于是就听到里面隔着门,小坨子压低声音问:“爹,我娘在不在?”

    过了半晌,里面传来了小坨子带哭腔的声音:“我爹说我娘也不在……”

    “哈哈哈哈……”子柏风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刚刚的愤怒压抑一扫而光,他捂着肚子捶着墙,笑的昏天黑地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笑意,天空之上,雷霆一般的笑声,大地之下,龙吟一般的笑声,和子柏风的笑声应和在一起。

    “青石叔你也觉得好笑?”子柏风捂着肚皮,喘着气问道。

    抬头看去,能看到半山腰上青石灵气吞吐,变幻作字迹。

    嗯,好笑。括弧,点头。

    子柏风想象着一颗大石头认真点头说好笑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笑完之后,听到里面的嘤嘤哭声,这才惊觉自己又惹了个不大不小的祸事,害的小坨子挨了打。

    “好啦好啦,别打小孩子,你不在就不在吧,反正我总是会来的。”子柏风拍了拍柴门,转身就走,却听到对面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门,怒瞪子柏风:“哪个狗崽子在笑,惹了爷爷的好觉!”

    那人赤着上身,下身就穿一条牛鼻短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张口,就是满嘴酒气喷涌而来,让人闻之欲呕。

    老坨子这个村里有名老实人的邻居,却是村里有名的混混儿,终日里偷鸡摸狗,东游西荡,有点钱就去换酒喝,人称四狗。

    子柏风闻言大怒,道:“四狗,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子柏风爷爷!”

    对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做法,对混混儿,子柏风也有混混儿的风范,他一叉腰,混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给我滚开!”四狗当面一拳打过去,子柏风闪身一躲,却不及防四狗打架经验丰富,撒开大手一把拿住子柏风,另一手抡起来,一拳打在他侧脸上。

    若是论力气,子柏风拍马也及不上四狗,虽然有养妖诀,但似乎这养妖诀里面也没啥提升武力值的东西,子柏风被一拳打了个七荤八素,又被一脚踹在地上,狼狈不堪。他是没想到,四狗竟然敢真打。

    燕老五不敢打子柏风,那是因为燕老五明事理,知道秀才打不得,至少他们平头老百姓打不得。但是四狗哪里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村里那个烦人的书呆子扰了他的好梦,这样的书呆子,他见一次就要打一次。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敢跟你爷爷叫板?”四狗一只手拎住了子柏风的领子,把他整个拎了起来,要说这四狗也算是天赋异禀,单论力气,这个整天吃喝嫖赌的混混儿,比之天天在山上斗猛虎擒野狼的柱子叔都不差几分。

    子柏风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就听到小石头的声音响起来:“你放开我哥!”

    小石头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跟个发疯的小牛犊子一般,咬着牙就向四狗冲过来。

    “刑子滚开!”四狗一只手拎着子柏风,一只手把小石头拨棱开,小石头摔了一个狗吃屎,却一声不吭,又爬了起来,抱着四狗的大腿就咬。

    “小石头!”子柏风大吃一惊,“四狗你敢打小石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呦,这个刑子你属狗的啊……”现在不是四狗打小石头的问题了,而是小石头咬着四狗不放,四狗挥起钵大的拳头,就向小石头的头顶上打去。

    四狗的力气多大啊,这一下打实了,小石头不死也傻了。

    “呔!”子柏风突然舌战春雷,那一声怒吼,真如一声春雷一般,自天而起,自地而鸣,在四狗的耳边炸开,炸得他的脑袋嗡嗡响,头昏脑涨。

    子柏风趁机挣扎开,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踢人要踢裆,子柏风一把把小石头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一抬腿,说时迟那时快,一脚踢在四狗的胯下。

    呃——

    顿时画面定格,混混儿一秒钟变武当派。

    四狗抱着胯下就趴下了,他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挣扎着道:“小杂种,你是找死……”

    子柏风把小石头拉到自己身后,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服,居高临下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四狗,大声道:“四狗,就算是你知罪跪下求饶也没用,我虽然只是秀才,只是村正,但毕竟也是府君委派的一村之正,你抗命不说,还敢动手打人,我告诉你,这是死罪!”

    “死你妈……”四狗还在嘴硬,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得不说,这四狗还算是个硬气汉子。

    “死你妈b!”子柏风加了一个字给他还了回去,一脚踹在他脸上,整整衣服,又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带官兵把你抓回去!”

    说完,拉着小石头转身就走。

    小石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似乎对大腿的味道恋恋不舍。

    走了几步,他抬头看着子柏风,兴奋道:“哥,你真要带官兵来抓他啊!”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劲儿。

    子柏风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真信啊,我要是能带来官兵……”子柏风突然顿住了脚步,猛然一拍脑袋。

    对啊,哥现在处境这么艰难,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力量啊,身为一个堂堂秀才,下燕村几十户人家,几百号人口的父母官,自己连个随从跟班都没有,说出去都丢人。

    收税自己出马也就罢了,就连打架这种活都要自己上,多**份啊!

    等本少爷带上十来个如狼似虎的跟班,向各家门口一站,谁敢不乖乖把赋税交上来?谁敢不交,就打他丫的,砸他丫的,抢他丫的。

    嗯,当个狗官似乎也不错啊。

    “小石头,你先回家去,问问我爹晚饭做好没,我肚子饿了。”子柏风道,小石头一听吃的,顿时摸摸小肚子,他的小肚子早就瘪瘪的了,连连点头道:“嗯,我这就去。”

    看小石头转身就走,子柏风不放心地叮嘱道:“你绕个路走,可别被四狗抓到。”

    “嗯!”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换了一条路跑了。

    子柏风看小石头走远了,这才抬头看向了青石的方向,悄然问道:“青石叔,你会变成官兵不?”

    摇头,不会。

    子柏风也只是问问,大青石现在也就是刚刚到达第四境开神智,只能使用一些本命法术。这本命法术,在子柏风看来,大概就是“笑”了。

    不过,现在的子柏风脑瓜转的多块啊,眼珠子一滚,就有了b计划,他转身向村北方的祠堂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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