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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二龙骑     无限杀业txt下载     无限杀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四章:红袖刀,信不疑(下)

    刹那,至少有二十五种以机关弩括所发射的暗器,同时射向苏梦枕。每件暗器的尖端都闪着幽蓝光芒,显然全部也涂上了剧毒。又快又准又毒又奇,再加上距离这么近,根本教人避无可避

    临危不乱。苏梦枕嘿声冷哼,反手一扯一甩。身上那件厚重狐裘已被卸脱。他旋臂急挥,漫天暗器随之全部隐没。但……狐裘只能对付得了从正面而来的暗器,却对付不了分从左右而来的暗算。满地死人之中,突然有两具尸体腾空弹起,分左右向苏梦枕射出一粒绿豆,三根牛毛。

    苏梦枕避不了。所以绿豆就钉在他腿上,牛毛也钻进了他的脊背。他知道这两样都是致命的东西,更知道发出这两样暗器的,究竟是什么人。所以苏梦枕不假思索,立刻就挥出了红袖刀。他一刀斩向自己的大腿,把腿上大片皮肉连同那颗绿豆全部剜出来。第二刀再挥,背脊上又是大片鲜血淋漓,但那三根牛毛针也同样被牢牢黏在刀刃之上了。沾染鲜血的红袖刀,变得更红更艳。

    接连切下自己两块肉,苏梦枕却连眉都不皱。仿佛他根本不觉得痛。而且他的咳嗽,也神奇般消失了。他转身,第三次挥出红袖刀。一刀就斩下了余无语的人头。

    我从来不会怀疑我的兄弟。但当你背叛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我的兄弟了。不是兄弟,你就要面对我的红袖刀。接得住,你活。接不住,就死。如此简单。

    金风细雨楼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苏梦枕的红袖刀究竟有多么可怕。所以要杀苏梦枕,就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出刀。这是苏梦枕所有敌人都一致认可的。所以,花无错和余无语特地挑选了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再暗地里埋伏下最致命的杀手,暴起发难。所为的,就是要让苏梦枕不能出刀。

    他们已经成功了。茶花被杀,无人能对苏梦枕施以援手。而花无错的暗器,乃是花费大价钱从蜀中唐门买来的,十步之内,威力更胜神臂弓。除此以外,六分半堂七堂主“豆子婆婆”的绿豆,以及八堂主“花衣和尚”的化骨针,都是天下间罕见的歹毒暗器。三人同时全力出手,花无错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中了这一招,还能够活得下来。

    但事实证明,花无错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苏梦枕了。不错,苏梦枕确实中了暗器。但只要红袖刀在手,他就像是打不到的。而假如出手对付他的人打不倒他,那么自己就要倒霉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余无语。他被斩断的人头受颈腔中如泉激涌之鲜血冲击,直飞上天。双目依旧圆睁。扭曲的五官表现出了极度痛苦与震惊,嘴巴甚至仍然本能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但理所当然,他永远不能再真正发出任何声音。

    “红袖刀!”撕心裂肺的疯狂呼喊,撼动了沉默夜空。叫喊的不是余无语,而是花无错。他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苏梦枕在中了绿豆和牛毛之后,居然还能活动?居然还能杀人?是因为这柄刀,还是因为这个人?如果是刀,那么它究竟是柄神刀,还是魔刀?如果是因为人,那么他到底是个刀神,还是刀魔?

    声犹未落,苏梦枕已经冲上来了。他手起一刀,荡漾起大片惨烈红光,笔直斩向花无错。但紧接着,就有大片黑暗旋转飞舞,挡在红袖刀和花无错之间。是衣服,一件邋遢肮脏,而且透发着强烈腥风的衣服。豆子婆婆的“无命天衣”,只要稍微沾上半点,都能让人立刻全身溃烂而死。与此同时,豆子婆婆身边那黑衣人也卸去了伪装。一个穿着锦袍华衣的光头和尚右手急扬,发出了三支比发还细比风还轻比电还急比雨还透明的针。隐藏在破烂毒衣之下,射向苏梦枕。

    红袖刀一刀劈出,豆子婆婆的毒衣立刻在裂帛声中变成千百碎片。花衣和尚全力出手的三枚细针也分解成铁屑,再无法威胁任何人。花无错骇然剧震,嘶声咆哮道:“退!立刻退!”一马当先,转身夺路狂奔。豆子婆婆与花衣和尚更不迟疑,各自全力逃生。

    两名六分半堂堂主做什么,苏梦枕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只看着花无错。刀光紧随目光,人影跟随刀光。《黄昏细雨红袖刀》之:“如影﹒随形”。

    风情万种的刀,飞到了花无错身后。他连回头看也不敢,只是大叫一声,把身上剩余的暗器尽数打了出去。此刻他已不求伤人,只求能把背后那要命的杀星稍微阻上一阻,以此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这一次,他果然成功了。花无错果然看见自己成功跨越围墙,顺顺利利地“逃”了出去。但……等等,除去对着镜子以外,人又怎能看得见自己?

    确实可以。当一个人脑袋和身体相互分离之后。那么脑袋就可以看得见自己的身体了。所以,花无错看见的,实际上是自己的身体越过围墙。但也仅此而已。刚刚越过围墙,无头身体就耗尽所有力量,向墙下栽倒,重重砸落地面。花无错的意识到此陡止,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已不能再想。他失去了“想”的能力。在他的意识之中,只剩余一片无边黑暗。

    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都看得清清楚楚。苏梦枕一刀就斩下了花无错的头颅,就像他之前也是一刀斩掉余无语的人头一样,美丽而飘忽,还带看些许风情。然后苏梦枕便站定了,双目宛若寒星,笔直望向两名六分半堂的堂主。婉约的刀光带看绯色,在他手中闪烁不定。

    花衣和尚逃得比较快,也走得比较远。所以苏梦枕没有犹豫,调整方向追向了豆子婆婆。目光相触,豆子婆婆几乎哭出声来。花衣和尚则心生庆幸,连忙加紧速度逃窜。

    但花衣和尚也没有能够高兴得多久。因为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心痛。突如其来,事先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心痛,一下子就把他彻底击垮。无法再顺利运转真气,致使他当场失足扑倒在地。他骇然挣扎着抬起头来,却只见白清儿正对着自己笑。当然,花衣和尚根本不认识这个阴癸小妖女。但这不妨碍他知道这是一名相当美丽的少女。

    花衣和尚不但穿的衣服花,人也很花。像花儿般娇嫩的小姑娘,更从来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可是此时此刻,他对着面前这位比什么花都更加美丽的少女,却再也生不出任何心思。因为他已无暇。

    名副其实的撕心裂痛,让花衣和尚跪在地上不断地抽搐。面前的少女笑得越美丽,越灿烂,花衣和尚的心脏就越痛。仅仅坚持了不过短短两、三秒,花衣和尚便双眼翻白,口吐泡沫,倒地不起。

    白清儿无趣地收起了自己的“般若心剑”,自然而然地挽起了自己男人的臂膀,嗔道:“这个实力还比不上白天的雷滚呢,一点都不好玩。”

    陈胜宠溺地抚摸着自己女人的柔顺秀发,嘴角微微牵动,道:“六分半堂是雷家的产业。所以只有姓雷的人,才是堂里真正的支柱。外姓人则不受重视。别看这个花衣和尚也是名堂主,其实不过是名高级一点的打手罢了。要主持对苏梦枕的刺杀,他们还不够资格。不过……”

    陈胜顿了顿,目光望向西侧围墙之后,凝声道:“那个有资格的人,也已经来了。”

    话声落下,那边豆子婆婆也已经人头落地。苏梦枕毫不留情,照样一刀砍断了她的脖子。与此同时,西侧围墙后陡然爆发出“轰隆~”一下轰然巨震。整片围墙全被轰塌。一名满身都是戾气恨意,双眼发红的汉子,就出现在烟尘之中。他是六分半堂四堂主,雷恨。

    人如其名,雷恨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充斥了仇恨的人。他恨天恨地,恨神恨佛,什么都恨。假如说有什么是他不敢恨的,那么就只有总堂主雷损,以及大堂主狄飞惊了。其中,他恨得最厉害的人,就是苏梦枕。不因为什么事,仅仅只因为他是苏梦枕。

    当雷恨看见这遍地死尸的时候,雷恨又开始恨了。名义上,这些事金风细雨楼弟子。但实际上,他们已经通过花无错和余无语,变成了六分半堂的一支奇兵。现在他们全部死了,当然是六分半堂的损失,所以雷恨不能不恨。

    当雷恨看见花无错和余无语两人尸横就地的情景,他的恨意接近了巅峰状态。因为收买这两个人,是他用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花费了很大代价才能完成的。但现在,他们已经死了。死就死吧,最重要者,却是他们死得似乎根本毫无价值。苏梦枕还活着,并没有被他们暗算倒下。这教雷恨怎么不恨?

    ————

    那个,其实我对于苏楼主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如果你是他的兄弟,他会无原则地罩你。当然,从局外人的绝度,这种人就很讨厌了。只问亲疏不问对错的。所以凡事还是讲个人立场的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震山雷,九字诀(上)

    当雷恨看见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的尸体时,他就更恨了(花衣和尚还没死,白清儿的般若心剑还未修练得能够以心杀人的境界)。无论如何,这两个人都是六分半堂的堂主。只有六分半堂的人可以杀他们。其他任何人胆敢动手,就是六分半堂的生死仇敌!

    所以雷恨已不能再忍。他的恨意已全被激发。他第一时间咆哮怒吼,心中更下定决心,要苏梦枕彻底消失,连一块肉,一片骨头都不许留下。所以他一出手,就发出了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的绝学——《震山雷》!左拳右掌,同时向前急推。旁观的陈胜则不由自主地发出“咦~”一声低呼。双眼发亮,犹如一名老饕看见了新奇美味的菜式。

    凭着气机交感,陈胜赫然发现雷恨这一招的威力,并非来自他拳头或手掌,而是来自他双手之间的酝酿。先抑后扬,厚积薄发,骤然如排山倒海,万涛裂壑地涌卷而出。威力之强,足以与七八个手榴弹捆在一起同时爆炸的程度相媲美。雷恨的修为不过堪堪刚入先天,和沈落雁相比,并不占什么特别优势。然而他这么一招炸雷发出,哪怕有三、五个沈落雁同时联手,也绝对抵挡不住。他这一套武技,声势固然浩大,威力也确实不俗。甚至乎,已经不在昔日大唐世界四大阀主之一的宇文伤以下。

    天下间若说起“暗器”两个字,人们首先会想起蜀中唐门,然后就是江南霹雳堂。唐门暗器以毒著称,而霹雳堂暗器则以火药著称。主持霹雳堂的雷家高手,最初其实也是练刀练剑的。但到了后来,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苦练,也无法在刀剑上胜得过别家高手,所以毅然“封刀挂剑”,钻研拥有强大爆炸力的新武学。其中最强悍的几种武学,就是《五雷天心》、《五雷轰顶》,还有这《震山雷》。

    封刀挂剑,在没有《五雷天心》等绝技的时候,代表雷家的决心。而在有了《五雷天心》等绝技之后,就代表了雷家的骄傲。雷家,已经不需要刀和剑,更自信能够胜过所有刀和剑。那么……这其中,是否也包括了红袖刀?

    暴烈雷劲已迫在眉睫。

    苏梦枕不动。恍若老僧入定。然后突然之间,红袖刀起。

    赤虹横空,凌厉杀锋纵横闪错,这绚艳夺目的一刀所致之处,一切生机尽毁。灭绝杀气当中,却又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平和禅意。两相交错,直教人为之无所适从。《黄昏细雨红袖刀》之:“看破﹒红尘”。

    刀起刀落,巨响炸裂。苏梦枕身后的十步之外,岳府院落的另一侧围墙,突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破洞。砖石破碎如粉,观之触目惊心。雷恨的《震山雷》威力之巨,显然已非是血肉之躯所能抵御。然而他这威力强绝的一击,却被红袖刀一刀劈开。最终只把一面围墙上的砖头炸得四分五裂。

    雷恨更恨。他大喝一声,左拳右掌,起拳出雷,挥掌行雷,第二度攻出去。苏梦枕不闪不避,仍然又是一刀劈出。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左手的袖子忽然膨胀得活像帐篷一样。当刀光接触到雷劲的同时,他立刻把袖子横甩出去。

    “轰隆~”爆炸再起。这次被炸塌的不是墙壁,而是院子里一棵足有成年人双手合抱那么粗的大树。雷恨这招震山雷,已经被苏梦枕以极巧妙的方式转移了出去,自身却分毫无损。既然能够看破红尘,那么红尘之中种种,就很少还有能够伤害到苏梦枕的了。哪怕当真还有,也绝不是震山雷。

    第一雷被红袖刀斩破,第二雷又被挪移转卸。雷恨不由得更恨。他恨得七窍生烟,双眼发红犹如恼怒的狂牛,不假思索便霹雳暴吼,发出第三雷。这一雷的声势,要比前两雷更可怕。毫无疑问,雷恨已恨极,他已全力出手。

    依旧没有用。哪怕声势再大十倍,苏梦枕依旧能够看破。所以他破得更加轻松。红袖刀动,第三着震山雷只是炸烂了院落里面的水井。不过与此同时,交手双方的距离,也已经拉近至咫尺之遥。

    “震山雷”的原理,其实和陈胜那招“天外飞星”有些相似。当然“天外飞星”更加极端,可以在一霎那把体内所有力量完全释放出去,籍此造成无比霸道的破坏力。“震山雷”做不到这一点,它只是尽可能提高输出力量而已。但即使如此,对于修炼者的消耗也已经不是一般地强烈。所以连发三雷之后,雷恨额上已渗出汗珠。

    看来,苏梦枕确实可怕。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不过,雷恨也不是那种稍遇挫折就放弃的人。恰恰相反,他平生最是知难而上。遇上越可怕的人物,越能激起他的斗志。而既然双方距离已经这么近了,雷恨更是正中下怀。他立刻打出自己的成名绝技“五雷轰顶”。双掌合什高举高顶,冲着苏梦枕当头疾劈!

    仇恨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足够强烈的仇恨,甚至能够令人超越极限,创造奇迹。所以雷恨连发三记“震山雷”,元气已经有损之后的这一记“五雷轰顶”,不但没有丝毫减损,而且杀伤力更强大七倍,不多不少,正好七倍。

    “五雷轰顶”不比“震山雷”。“震山雷”隔空遥劈,对方或还可以借物传雷,导引雷劲外泄。但“五雷轰顶”直劈门顶。一经命中,敌人立刻就要四分五裂、骨碎肉烂,再没有任何活路。

    这时候,苏梦枕动了。大袖一拂,脱手放刀,改为举掌上劈,力抗“五雷轰顶”。兵凶战危,为何他竟主动放弃神兵之利,以肉掌和雷恨相抗衡?原因只有一个,《黄昏细雨红袖刀》之:“放下﹒屠刀”。

    以气驭刀,双刃齐下,势道虚实互易,似真似假。正是真作假时假亦真,得放手时且放手。只要雷恨肯及时撤招后退,那么这一刀就伤不了他。然而,已经被仇恨怒火烧坏双眼的偏激之人,却只会偏激到底,哪里还能看得出生机所在?所以说时迟那时快,当苏梦枕的手掌撞上雷恨那一劈之同时,红袖刀疾飞旋转成锐烈刀轮,跌落地面再反弹而起,穿过雷恨双腿,要将他由下而上斩成两半。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道人影由远而近迅速破空飞掠而致。人未到,他已经舌绽春雷,霹雳大喝。喝的不是什么刀下留人之类说话,而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声音忽快忽慢,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更蕴藏着某种强横力量。大喝之际,天地似为之寂灭。无坚不摧的红袖刀,闻声之后,也立刻停了一停,仿佛禁受不住那大喝,而要就此坠落。

    可是就在此刻,另一把声音响起,毫不犹豫地同样喝出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每个字吐出,都恰好和那破空而来者的声音相互重叠。两两抵消,奇异呼喝声马上就变得不再奇异,不再存在任何力量。红袖刀则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呼啸震动冲天飞起,化为一条炫目红线直入夜空。而苏梦枕的掌刀,正式和雷恨的“五雷轰顶”撞上。

    只是轻轻一触而已。然后,苏梦枕便滑步退开,右手朝天一招。盘旋如轮的红袖刀如磁摄铁,自动重新归入主人袖中。他抬起头来,以阴冷的眼神,向那个突然出现喝了一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人望了望,然后自怀里拿出个小瓶,从中掏出几颗药丸,一仰脖吞服下去。

    药丸刚刚入喉,苏梦枕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双肩耸动,像个磨坏了的风箱在肺里抽动。吸吐之间沉重浓烈,而又像随时都会断气。别说亲身经历,哪怕仅仅这样看着他咳,都是种折磨。咳嗽声中,变成泥塑木偶的雷恨,赫然分成整整齐齐的两半,然后各自向左右倒下,就似是被苏梦枕咳倒的一样。

    如此死法,实在很滑稽。所以雷恨至死仍在恨,恨得要死。恨死了苏梦枕。像他这样恨苏梦枕的人,其实他不是唯一一个。但到目前为止,苏梦枕仍活着,而那些恨不得要他死的,却都已经先死了。想死的还死不了,不想死的倒先死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

    陈胜没有去看苏梦枕咳嗽,他看着刚刚来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没有看苏梦枕,他看着陈胜。目光相对,立刻就有火花在半空中跳跃飞溅。班上过后,他缓缓道:“你是白天在酒楼上那个人。你也来自吐蕃?”

    陈胜笑了笑,道:“不是。我去过吐蕃,但我这一身本事,和吐蕃没什么关系。”

    那人冷笑道:“睁眼说瞎话,有何意义?若你和吐蕃没关系,那么刚才那一声九字真言咒,又是谁教给你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震山雷,九字诀(下)

    天地大宇宙,人身小宇宙。故此一切神通变化,悉具自足,不假外求。如何发掘本身神通变化?《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之中,正有通过身口意三密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终于明心见性,即身成佛的无上法门。

    身、口、意三密,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分三,实为一如。以不动根本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和宝瓶印等九大手印为宗,可从中衍生出千变万化的无穷手印。既可以之降魔卫道,亦能以之治病救人,真可谓妙用无穷。

    神足经为佛门武学功法之源。其中关于这手印的部分,流传甚广。身口意三密既然为一体,则手印之外,往往更需要用真言配合。以之演化为武学,则以手结印,口诵真言,便能振动体内相应气脉,产生不可思议之效力。

    陈胜从神足经当中领悟九大手印,此时已修练至三密如一的境界。其实无需结印诵言,单凭存意观想,就能发动九大手印的宏大威力。所以他刚才根本用不着当真开口发声。即使开了口,也不一定非要说“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不可。

    事实上,即使陈胜说“反清复明抢钱抢娘们”、“信春哥满血原地复活”、“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效果都是一样的。当然,陈胜也不会当真如此恶搞便是了。何况吼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别人一定听不懂,那就难以收先声夺人之效了。故此陈胜还是依着对方,同样念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果然立刻震慑得对方惊疑不定。

    这九个字,其实来自东晋葛洪所著道家宝典《抱朴子》内卷之登涉篇。原文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唐玄宗开元年间,有三位天竺僧人——善无畏、不空、金刚智——入长安,传授密法,被称呼为开元三大士。密宗在中土风行一时。故此,便有人把密法中的九大手印配合《抱朴子》的九字。后来天长日久,逐渐以讹传讹,似乎这九字天生就是和九大手印一起的,倒很少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佛道合流的产物了。至于适才那人所吼的,则是《快慢九字诀》,为唐密与藏密两宗合流所发展起来的一门绝技,不过比起神足经的正宗本源,当然是差得远了。

    “快慢九字诀,不见得就是吐蕃专利。”陈胜淡淡道:“真言咒唱,更非吐蕃所独创。十方万界,有佛法处就有九字梵唱。所以雷损雷总堂主,你也不必在这里纠缠了。杀死你几名堂主的人不是我。现在,你应该更加关心苏楼主的,不是吗?”

    虽然那张原本雪白的手帕上,再度染上了一滩怵目的红,但苏梦枕咳完了。很少人能够忍心听他咳完,不过终究还是会完的。他一咳完,就把手帕小心地摺叠好,然后塞回袖子里,活像在像收藏一叠价值上千万两的银票一样。当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抬起头来,淡淡道:“雷总堂主,你好。”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他就站在墙头之上,背负双手,俯视众人。虽然面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但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动手。冷哼道:“不好,我非常不好。我的四堂主、七堂主、八堂主都被你杀了,我怎么好得起来?”

    苏梦枕淡淡道:“好说。苏某的三位兄弟,也被你杀了。大家彼此彼此。”

    雷损一皱眉,凝声道:“三个兄弟?花无错和余无语可是你自己杀的。”

    苏梦枕面不改容,道:“或者他们曾经做错了一些事。不过无论如何,在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之后,那已经过去了。之前他们是苏某的兄弟,之后仍然是。”

    雷损冷笑道:“好。苏梦枕是怎么看待兄弟的,我记住了。不过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苏梦枕轻描淡写道:“那就要看雷总堂主你打算怎么办了。无论如何,苏某总是奉陪到底的。”

    雷损又看了苏梦枕半晌,终于缓缓点点头,道:“今天死人死得够多了。本堂主身上的麻烦也已经不少,所以不打算再办什么。既然这里之前是金风细雨楼负责的,那么之后也没有需要改变,对不对?”

    苏梦枕又再轻咳两声,道:“雷总堂主是长辈。长辈有命,苏某自然无不听从。”

    “无不听从吗?哼!”雷损冷笑一声,然后再没理会苏梦枕,转身过来望向陈胜,凝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过现在,看来阁下的环境不是太好啊。六分半堂刚刚失去了三位……嘿,应该是四位堂主。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补上这个空缺?”

    “哦?我吗?”陈胜心中微微一动,道:“但我姓陈,可不是姓雷啊。”

    雷损凝声道:“本堂的大堂主狄飞惊也不姓雷。”

    苏梦枕忽然道:“六分半堂有很多人都姓雷。但在金风细雨楼,就只有我和舍弟两个姓苏。而金风细雨楼也刚刚失去了两位副楼主。”

    雷损微微眯起眼睛,森然道:“苏梦枕,你真的很讨厌。凡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争一争吗?”

    苏梦枕习惯性地咳嗽两声,缓缓道:“不敢。只不过,六分半堂已经有了‘低首神龙’狄飞惊,未必再容得下一位‘拨云开雾铺血途’陈胜吧?人才虽然重要,但有些时候,也不是越多越好的。勉强把两者纳于一堂,对于六分半堂而言,恐怕是祸而非福啊。”

    雷损闻言,神情微动,意态沉吟。陈胜则剑眉轻挑,道:“‘拨云开雾铺血途’?这个称号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的?”

    苏梦枕微微一笑,回首道:“陈兄弟,你自出道以来,一切所作所为,皆已被天下所传诵。江湖上皆言道,在小商河,你先救了杨家将后人杨再兴将军,然后又于万军当中,悍然斩杀金国四太子金兀术。不但就此解围小商河之厄,更致使金国大军就此四分五裂,守不住汴梁开封,更占不了黄河以南土地,只能仓惶北顾。对于久受女真鞑子蹂躏的百姓而言,岂非正是‘拨云开雾’?而这份功业,一步一步走来,脚下踏的都是女真鞑子鲜血,称呼为‘铺血途’,也十分恰如其分啊。陈兄弟,你以为如何?”

    陈胜摇摇头,道:“谬赞了。金兀术固然死于陈某之手,但真正驱逐鞑子大军,收复黄河以南失土的,是岳元帅和岳家军十万将士。要说拨云开雾,让大宋旧京故土的百万百姓重见青天,那也是岳元帅的功劳。陈某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苏梦枕淡淡道:“话虽如此,岳元帅始终并非江湖中人。江湖中人眼中所见,自然也只有陈兄弟你的所作所为了。这个暂且不提。陈兄弟,你对于加盟金风细雨楼,出任副楼主一职,可有意见?”

    陈胜摆摆手,凝声道:“个人名位不过小事。现在头等大事,是岳元帅的安全。元帅为国之栋梁,身系大宋盛衰关键,绝对不能出事。在十三凶徒尽数伏法受诛之前,陈某心中容不下其他事情,请见谅。”

    雷损目光闪烁,道:“好。陈兄弟这番说话,实在说得好。不过日前陈兄弟斩杀了钦差,目前还是带罪之身,恐怕很多事都不适宜出面吧?本堂主也是大宋子民,对于岳元帅的敬仰,却不会落于任何人之后。十三凶徒已经知道岳元帅所在,这里不能再住了。恰好六分半堂地方宽敞,不如就请岳元帅来我们堂中作客,如何?区区十三凶徒,哪怕他们都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可以闯进六分半堂,伤害得了岳元帅半根头发。”

    苏梦枕淡淡道:“雷总堂主说的倒也没错。若住在六分半堂,十三凶徒当然不足挂齿。不过……听说金国派来和大宋议和的使者,那个叫什么完颜亮的女真鞑子,现在也是住在六分半堂吧?还有,苏某听说这次女真鞑子皇帝派来与官家议和之前,曾经说了一句话,叫做什么‘必杀飞,始可和’。所以……嘿,岳元帅假如当真住进六分半堂,想来也不是太方便吧?”

    雷损干笑两声,道:“那是朝廷安排下来的差使,本堂主也无可奈何。朝廷有令,难道苏梦枕你能抗命不从?但本堂主只是奉朝廷命令行事,金国鞑子若想要使唤本堂主,便只能做他的春秋大梦呢。何况……嘿嘿,岳元帅住进金风细雨楼,也未必就能有多么安全。别忘记,刚才你那两位兄弟,可是明目张胆向着岳元帅放箭啊。”

    花无错和余无语两人,分别是被六分半堂收买的奸细。他们指挥部下向岳飞父子放箭,即使不是六分半堂所下的命令,也绝对和雷损扯不开关系了。但雷损这头老狐狸,却反过头来就利用这件事向苏梦枕倒咬一口。关键是之前苏梦枕已经说过,花无错与余无语两人还是自己的兄弟,故此,就不方便再以此事和雷损辩驳纠缠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追真相,游西湖(上)

    当下苏梦枕皱一皱眉,低头连声咳嗽,霎时间竟想不到有何话可说。

    陈胜回首向元帅两父子一瞥,见岳飞眉头紧锁,面上尽是不愉之色。当即心下了然。开口道:“苏楼主,雷总堂主。你们不用争执了。这里是岳府,岳元帅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而在剿灭十三凶徒之前,陈某身为元帅部属,自然也要随同保护。所以加盟金风细雨楼或六分半堂的事,不妨就在十三凶徒伏法之后再说不迟。不过陈某一人,始终精力有限。不如请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各自派遣一些高手,住进四周宅院,一齐协同保护岳元帅,如何?”

    雷损和苏梦枕各自对望一眼,彼此也缓缓点头。雷损率先道:“好。那么从明天开始,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将会率领我们的一百精锐弟子进驻永安里。除非朝廷大军进攻,否则任何人也伤害不到岳元帅。”

    苏梦枕则又咳嗽了两声,缓缓道:“金风细雨楼五方神煞的上官中神,明天同样会带一百弟子进驻永安里。上官悠云昔年也是宗泽老将军的旧部属,有这份袍泽之情在,岳元帅当可放心。”

    陈胜嘴角泛起笑意,拱手抱拳道:“那么陈某就代岳元帅谢过两位了。”

    雷损又是干笑两声,道:“好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无谓再打扰岳元帅休息,本堂主这便告辞。陈兄弟,他日假如得闲,不妨来六分半堂走一走。敝堂的大门,永远为江湖上的朋友们而开。”说话已毕,他一拱手,转身施展轻功跃入夜空,眨眼之间,便无影踪。

    苏梦枕却并不立刻跟着离开。他背负双手,举目遥望六分半堂总堂主的背影,目光变得渊深而迷离,任何人也难以猜度得到他内心究竟作何想法。好半晌过去,他终于悠悠一声叹息,随之迈步而行,却不是出门而去,反倒走到了六分半堂八堂主花衣和尚身边,将尸体翻了个身,伸手按上他胸膛,似是验伤。

    刚才苏梦枕虽然一心以追杀花无错余无语这两名叛徒为先,但身为当世绝顶高手,自然也时刻都保持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六分半堂的八堂主花衣和尚,并非死于红袖刀之下,而是忽然就犹如着魔中邪一样倒地暴毙。

    亲眼目睹了如此奇事,苏梦枕自不会轻易放过。此刻有了空暇,当然更要过去一探究竟。他伸手摩挲了几下,赫然发现花衣和尚外表全无伤痕,心脉处几处经络却尽数爆碎断裂,偏又不像是中了“催心掌”之类的内家功夫,可谓死得诡异万分。

    苏梦枕身为一楼之主,心细如发乃属基本要求。虽然并非过目不忘,但仅在几个时辰之前所发生的事,他也还没那么快就忘记了。当下略一思索,把种种线索相互串联起来,胸中即时已经一片雪亮。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原来如此。白天小飞在状元楼上遇到的人,就是陈兄弟你。”

    这种小事,也没必要隐瞒。陈胜点头道:“正是陈某。多亏了令弟,否则陈某今天晚上也不可能及时赶到。那岳元帅阖府上下,就可能真有危险了。”

    苏梦枕皱眉道:“这段日子以来,苏某已经吩咐楼中上下人等严密监视临安城各处城门出入人等,一有可疑者,就立刻回报。想不到始终一无所获也罢了,如今居然还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岳元帅府上。嘿,若说十三凶徒在临安城内没有内应,苏某第一个不相信。”

    陈胜叹道:“总有那么一些人,视争权夺利比抗御外侮来得更重。可笑,可叹。不过苏楼主也不必因此自责。狐狸再狡猾,总有露出尾巴的一日。今晚他们就偷鸡不著,反倒蚀把米了。有了这几个人作为线索,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想必不会太难。”

    苏梦枕点点头,道:“陈兄弟说的是。嘿,不愧是‘拨云开雾铺血途’。如今你又以十三凶徒的尸体铺就血途,令我们能够逐渐接近那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了。尽管……真相总是令人不快的。”顿了顿,他同样也挥挥手。岳府大门之外,立刻就走进来一名半边脸黝黑,半边脸白嫩,看上去十分古怪的汉子。他毕恭毕敬地向苏梦枕躬身行礼,道:“师无愧在此,公子请吩咐。”

    苏梦枕身边亲信,除去五方神煞之外,就是“无邪无愧,无错无语”。此外又有茶花和沃夫子两名长随。眼前这阴阳脸的汉子,赫然正是师无愧了。

    却听苏梦枕一边习惯性地咳嗽,一边低声道:“无愧,把这些兄弟的尸首都收敛了,好好安葬。他们的家人,也照常发给抚恤费。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就连棺材一起还给六分半堂吧。另外。那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就是十三凶徒。把他们送回楼中,让杨无邪好好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师无愧凛然领命。苏梦枕抬起头来,又道:“陈兄弟,要论天下情报资料收集之详细,苏某自认无出于我金风细雨楼的白楼。白楼总管杨无邪,更熟知天下武林中事。所以你若想要查探关于十三凶徒的幕后主脑,不妨就来鄙楼作客,如何?”

    陈胜微一沉吟,随即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难,但要知彼,那就非常地不容易了。所以自古以来,任何一个组织都会花费大力气,去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尽量搜集更多更详细的资料。如此,才能够在与其他组织发生冲突的时候,可以做得到事先便心中有数。

    苏梦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金风细雨楼里面,建立了“白楼”,作为收藏资料,汇聚情报,然后进行分析的重地。同时,又任命杨无邪为楼中总管。此人年轻英朗,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虽属江湖中人,但几乎没有人看过杨无邪亲自出手。其武功之高下,就似一团迷雾,教人难以猜度。不过,即使他半点武功也不会,他依然是金风细雨楼中最不可或缺的人。苏梦枕曾经说过,杨无邪就等于是自己的眼睛和嘴巴。虽然此话亦略略有些夸张,但亦与事实相去不远矣。

    白楼,顾名思义,它是通体漆成白色的一座小楼,高达七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作用。

    底层是议事之地。若发生什么大事,苏梦枕和五方神煞,无邪无愧无错无语,就会在这里商量。第二层是书库,金风细雨楼似乎很鼓励手下多读些书。所以这里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什么书都有。第三层是鸽组的联络网,任何来自或发予金风细雨楼的函件讯息,都以此处为总接送。第四层是武林中各家各派武功资料的收藏,金风细雨楼不但在这方面收集了大量资料,还加以批注。而这些批校的意见,足以对天下间各宗各派的武学,产生极深巨之影响力。

    但真正最重要的,是第五、第六、以及第七三层。因为第五层楼里,有各式各样的账簿和卷宗、契约。一个组织,无钱不行。所以需要做很多买卖来维持组织运作。而这些买卖,当然会产生无数账簿和契约。故此当陈胜和苏梦枕、杨无邪一起踏上白楼的时候,他们立刻就见到了三十二个人。

    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三十二位账房先生罢了。他们对苏梦枕和杨无邪的到来,也视若无睹,只是埋首案上,不断地拨打算盘,以及奋笔疾书。若非在算账,便是在记录。金风细雨楼这庞大组织的一切运作,都得要靠这儿的文件和作业来维持。

    这五层楼,都不是个人资料的贮存之地。个人资料摆在第六层和第七层。当然,根据资料记录对象的身份地位之不同,所安置的位置也有高下之别。雷损、狄飞惊、关七、李沉舟、柳随风、赵师容等人的资料,当然都放在七楼之上了。但十三凶徒当中,已经死于陈胜手底那八人的资料,却显然还分量不够,所以众人只上到第六层就止步了。

    已是拂晓时分。晓来风急,烛火轻摇。杨无邪第一个走上白楼的六楼。他驻足站定,看看残烛映耀之下,四壁处书架上那密密麻麻的无数资料,眉宇间虽无表情,但眼里却有满足之色。

    情报,永远是比金银更活的财富。更何况,这里的情报资料无不极为珍贵,有些甚至可说价值连城。不管是谁,不管他是使用了任何方式去收集得这些资料,都是件伟大的工作。而杨无邪这件工作更是这件工作的策动者之一和主要参与者,

    故此,杨无邪比任何人都更加深知,这些情报资料得来何其不易,其间血汗辛酸,冷暖自知。所以当杨无邪看看这些花费他无数心血、甚至致使他在武功上荒废衰退的成绩时,不禁觉得既欣慰,又自豪。

第二百八十六章:追真相,游西湖(下)

    杨无邪迈步向前,毫不迟疑地走到东侧第二排的书架旁边,拿出其中一本册子。然后又到西侧第四排的书架旁边,再度拿出一本册子。如是接连拿下八本书册,分别翻开到其中一页。回首向苏梦枕毕恭毕敬地道:“公子,那八名十三凶徒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苏梦枕点点头。随之向陈胜做了个“请”的手势。陈胜也不客气,走到书桌旁边,拿起一本书册,念道:“薛狐悲:武林‘四大天魔’中之‘魔头’。为人狡猾,擅于欺善怕恶,擅以逃命,甚至擅于诈死。常用武器为镔铁拐杖,杖法集刚劲沉雄,诡异飘忽于一身。十八年前曾与‘魔神’淳于洋、‘魔仙’雷小屈、以及‘魔姑’等三名同伙狼狈为奸,为祸武林。被武林四大世家之东堡、南寨、西镇、北城联手围剿,四大天魔重伤逃去,蛰伏多年。终于五年前再度出山,意欲对四大世家报仇雪恨。但遭四大名捕插手,魔神、魔仙、魔姑等三人及其党羽均已伏法受诛,独留薛狐悲逃去不知所踪。”

    杨无邪笑道:“不知所踪这几个字,从今之后,可以抹去了。稍后我会在下面添上一行记录:因故加入十三凶徒,接连参与临安城中四桩灭门血案,终死于‘拨云开雾铺血途’陈胜拳下。”

    陈胜微微一笑,放下这本册子,又拿起另外一本,念道:“‘毒手状元’武胜西,擅毒手摧魂掌,能凌空遥击伤人。辣手书生’武胜东,绝技为辣手追魂镖,伤人后五步致命。二人为亲生兄弟,五年前崛起于关东一带。随之横行四方,死于其手下者不计其数。五年,又是五年?”

    苏梦枕敏锐地挑起了眉毛,随之也拿起一本册子,道:“关海明:外号‘大手印金刚’,以家传金刚大手印著称,为山东武林世家。性格刚直,因此仇人甚多。五年前七名山东武林道上的对头联手找上门来,要挑了关家庄。这七人事先已经对关家的金刚大手印研究透彻,自信可在三十招内将之破去。未料动手之后,关老爷子忽然使出黑煞大手印,尽败来犯者。自此名声更高,再无人敢进犯关家庄。”

    陈胜放下书册,凝声道:“记得十三凶徒在灭杀杨存中将军满门之后,杨家的供奉高手唐西独,曾经听到过十三高手的对话。其中有个人,说什么‘头儿吩咐下来,未到时候,不得互相通话,互报姓名,否则不付分文,不授绝技,并格杀勿论。’可见十三凶徒的武功,若非得到了那幕后主脑传授,就是受其点拨改良。而这一切,应该都是五年前左右所发生的。”

    苏梦枕点点头,又拿起关于“铁伞秀才”张虚傲、“土行孙”孙不恭、“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独孤威、鬼符门门主欧阳绝等四人的资料分别详细观看,发现他们果然都在五年之前,武功忽然突飞猛进。苏梦枕合上书册,沉吟道:“这样看来,五年前,就是幕后主脑开始活动,并且组织十三凶徒的时候了。”

    陈胜凝声道:“唐西独听到的对话当中,提及两样武功。三丈凌空锁喉指和回魂追月刀。使用凌空锁喉指的人就是鬼符门门主欧阳绝。那么剩余可供追查的线索,就是回魂追月刀了。五年之前,武林之中可有人突然练成了这门绝技,并且以之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苏梦枕不答,改为将目光投向杨无邪。杨无邪凝思片刻,道:“回魂追月刀是暗器绝技。江湖之上懂得修练的人本来就很少见。以我所知,近二十年来,只有铜面客冷柳平以此技出名。不过他成名已久,并非五年前才修成这门绝技的。那就和十三凶徒的特征不符了。”

    陈胜道:“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线索。据从陈某所知,冷柳平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出外走动,总是戴上青铜面具。可是这样一副面具,无论由什么人来戴,看起来都差不多。也就是说,谁戴上青铜面具,谁就是冷柳平。所以……”

    苏梦枕道:“你怀疑二十年前成名的冷柳平,和现在这个冷柳平不是同一个人?现在这个冷柳平,才是十三凶徒之一?”

    陈胜点头道:“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无论如何,至少要先把这个冷柳平找出来再说。苏楼主,你刚才也看见岳元帅客厅的模样了吧?那就是被铜面客用暗器‘离火飞鸦’所炸毁。这种火药暗器威力虽然大,不过配制起来也十分不易。火药这种东西,相信可不是白菜,随便在哪里都能够买得到吧?”

    苏梦枕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个线索。”回首过去,向杨无邪吩咐道:“无邪,你吩咐下去,找人监视城内城外各处作坊与店铺。若有人购置火药或硫磺、硝石、木炭等大宗货物,都立刻回报。”

    杨无邪答应一声,急匆匆下到第三层去,通过信鸽向金风细雨楼下属各机构发布消息。苏梦枕又道:“陈兄弟,你要留下来等候消息吗?”

    陈胜摇摇头,道:“虽然有了线索,但要据此找出冷柳平,相信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消息的。陈某现在还是钦犯,若被人看见了出现在这里,恐怕对金风细雨楼不利。所以陈某暂且告退。苏楼主若有消息,可以派人把消息送到永安里岳元帅府上。到时陈某自然就能知道了。”

    ————

    金风细雨楼不在临安城内,而在城外的天泉山上。天泉山上的天泉,被赞誉为天下第一泉。天泉水池里,还有一座塔,只露出水面半截,叫做镇海塔。这半截塔,人称“钟海限石”。每次水涨塔升,水降塔落。据说,这是因为下面有一条金龙守护,水一长,金龙就驮搭往上窜;水一落,金龙也负塔往下沈,永远扣塞着海眼,所以水流才永远淹没不了临安城。

    据说,前朝时候,曾经有位皇帝出京城巡游。他来到天泉山行宫小住,听说了那金龙驮塔镇水的故事。皇帝一时好奇,意欲刨根问底,于是便叫了二万工人,先堵住水道,再一直往下挖,挖出了七层石塔。因为预计建筑石塔的架构应有九层,所以要命人继续挖下去,不料工匠们忽然全部违抗圣旨,宁死不敢动手。

    这皇帝觉得奇怪,于是便亲去察看,才发现这座塔原来竟是用一整块巨石凿成的,鬼斧神工,决非人所能为。而在石塔壁上,更有两行不知道谁写下来,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句子,写到:“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

    那皇帝看了这两句,自然登时便大吃一惊。深觉非同小可,事关江山社稷,他当然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了。于是即刻命令工匠填土掩坑,把塔保持原状,仍任由水淹塔身,以保江山。

    这些异闻轶事,朝廷中的大臣们,或许多会斥之为荒诞不经,对之不屑一顾。但在民间,老百姓却是对之津津乐道的。毫无疑问,苏梦枕也拟定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在天泉山上创建金风细雨楼,究竟是为玉泉、还是为了石塔、抑或为那塔下的十四个字?或许,能知道这个问题答案者,就只有苏梦枕自己一个了。

    陈胜走下天泉山,站在山脚处回首上望,但见青红黄白四楼巍峨高耸,中间一座高塔朝天屹立,犹如出鞘利剑直指穹苍,一股孤傲锐烈之意,不禁随之逼人而来。陈胜心下,不禁为之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大袖一拂,转身而去。

    岳元帅那边,有沈落雁、白清儿、巨阙等三人在侧。再加上又是光天化日,料来十三凶徒再猖狂,也不敢白昼行凶。所以岳府安全,一时无忧。而既然出来了,陈胜也不想这么快便回去临安。想起济公和尚的传说,不由得忽尔动了游兴,欲去灵隐寺参拜。当下问明道路,施展轻功,就往灵隐寺的方向疾驰。

    灵隐寺规模宏大,环境清幽,内部装饰端丽庄严。正是浮华俗世当中一处难得的清静之地。这时候可不像后世,平日里拼死拼活地工作,只有五一、十一、新年等几个有限的节假日,才有闲暇出外游玩。偏偏一到这些时候,到处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却不是看风景,而变成看人头了。故此灵隐寺虽然大,却也没多少游客。陈胜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丢下几两银子当作香油钱,兴尽而归。

    离开灵隐寺,又往西湖而来。漫步白堤,独坐断桥之上,望湖山深处,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果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杭景色十分,西湖独占其中八分矣。

第二百八十七章:左武王,灭绝王(上)

    西湖有十景,这“断桥残雪”正是其中之一。可是现在天气正热,别说下雪了,就连秋风也无半点。故此这一景便欣赏不成了。不过虽无残雪,桥下却尽多荷花。恰好看见桥边有家小酒家,似乎甚是雅洁。陈胜便信步入内坐定,小二随之送上酒菜,肴精酿佳。凭栏而坐,饮酒赏荷,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也。

    正在饮得痛快,忽然之间,就听见脚步声响。一群游客说说笑笑,前呼后拥地也走进这家小酒家来。酒家见有客上门,连忙叫店小二来招呼客人。当下众人分两桌坐了。陈胜听得人声嘈杂,打扰了自己的兴致,不禁皱皱眉,下意识回头相看。不由得登时为之一怔。

    原来这群人当中,一席四人劲装打扮,正是金国秘密组织《至尊府》“九兵卫”的几名高手——“月下狼”哈杀、“胭脂虎”第五戈东、“铜皮鳄”那霸、还有“丧门犬”鲁鲁如刀。他们生具异相,兼且又都是一股凶悍悍恶的模样。再加上衣着打扮也未曾更改,明眼者都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汉人了。有那等胆子比较小的,乍见他们进来,心中先怕了三分,忙不迭地结账走人。

    四名“九兵卫”是金国派过来,保护与南宋商量议和的使节,完颜阿骨打之嫡系儿孙完颜亮的。职责所在,他们自然不会抛下完颜亮,独个儿跑出来游玩。当下陈胜把目光移过去,看那第二桌客人。果然看见昨天在状元楼时候所见过的那名女真青年,就坐在酒席上首位置处。不是完颜亮,还能是谁?

    完颜亮虽然身为金国皇孙,但这时候却换了一身汉人文士打扮。乍看之下,倒像是位富家公子哥,不似塞外粗犷蛮夷了。此外,昨天跟在完颜亮身边的,是雷损和狄飞惊。但今天却换上了几名汉人。从他们的打扮,以及举手投足之际的神态动静看来,多半是朝廷官员。

    却听得完颜亮“唰~”地张开手中的洒金折扇,笑道:“南人诗词,我独爱柳永。柳永诗词当中,我又最喜欢那一阙《望海潮》。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哈哈,当初在北方时候,我还以为西湖虽好,但文人诗词,终究难免夸张。但直至现在方才知道,西湖风貌,可不当真就是柳永词中所描写的一模一样吗?”

    听得完颜亮夸赞柳永,旁边有名看来官最大的,连忙诌媚陪笑道:“王……公子久住北方,想不到也知道我们南朝的诗词文章。那柳永生前不过一介落魄穷孙,若他死而有知,能够听到王爷这番说话,必定感激流涕了。”

    另一名官员又摇头晃脑道:“前朝仁宗皇帝时候,柳永中了科举,不曾想其所作《鹤冲天》一词当中,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之句。仁宗皇帝听后,就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于是把柳永名字从中举名单中抹去。唉~仁宗皇帝此举,未免有些刻薄了。但若当年柳永遇上的不是仁宗皇帝,而是王公子你,哈哈,想必卿相当不至于再穿白衣也。”

    完颜亮听了这句恭维,当即哈哈大笑,道:“不错。南朝虽有人才,可惜皇帝不能用,于是终于破国,被我大……北朝占了中原的花花江山。而若有朝一日,我能够得遂所愿,必定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定要让天下英雄,皆为我所用。”顿了顿,又笑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此才是我平生之志也。”

    完颜亮乃金国皇孙。他要提兵百万,立马吴山,便除非是金国南征,大宋亡国。如此公然透露自己志向,其勃勃野心,已是一览无遗。这一席上,除完颜亮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宋朝官员。原本听得金国皇孙意图南征灭宋,众人纵不立刻起而怒斥,至少也该面露些许尴尬之色才对。未料众人非但不见如此,更一个个鼓掌叫好,摇头晃脑,大赞完颜亮“诗词绝妙,好豪壮的气概。”肉麻之处,简直教人难以想象。

    陈胜听得心中愤怒,重重一拍酒案,就欲起身斥喝。却没想到他尚未开口,旁边先已经有人沉声冷笑道:“数月前小商河一战,数万兵马奈何不得我大宋区区三百壮士,已经贻笑大方。再赔上一个四太子兀术,以至于十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只能仓惶逃回黄河以北。如此战绩,居然也好意思大言不惭,说什么要提兵百万,立马吴山?嘿,简直可笑之至。这还罢了。身为大宋官员,吃朝廷俸禄,居然对这蛮夷一番狗屁不通的言辞大拍马屁。哈哈,好一群无耻的走狗啊。”

    那人说话嗓音不大,但语声甚是清朗。故此这小酒家之中,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哈杀、第五戈东、那霸、还有鲁鲁如刀等四名“九兵卫”,都不通汉语,故此只是自顾自吃肉喝酒。但完颜亮和那几名宋朝官员,面上深色都登时变成一片阴沉。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来自酒家西南角落处。那边的酒桌之旁,分别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左右,须发皆已花白。身上衣着打扮,就似是位落魄的乡间老儒。但不知如何,其动静神态,自有一股金马玉堂的华贵气派,教人不敢轻视。而在这名老者身边,则是另外一名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的中年人。他身穿黑袍,面如冠玉,神闲气定,宛若玉树临风。可知年轻之时,必定是位翩翩俗世佳公子了。

    这黑袍中年人也罢了。但那位老者之相貌入目,却登时教那边酒席上的众官员们为之大吃一惊。众人面面相觑,眉宇间均有尴尬之色。迟疑半晌,他们终于各自苦笑,站起身来,向那老者抱拳作揖,齐声道:“原来是王爷在此。咱们失礼了。”

    完颜亮见这帮原本正在奉承自己的官员,忽然跑去向那落魄老儒行礼,更口称王爷,不由得大为不快。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这老家伙是什么人了?干嘛你们要向他行礼?”

    其中一名官员苦笑道:“王公子,在下来替你们介绍。这位乃是我们大宋圣上的堂兄,封爵为左武王者便是了。”

    左武王!万万想不到,这落魄老儒一般打扮的老者,其真正身份,居然就是十三凶徒的幕后主脑。可当真教人意想不到了。他不待在自己家里策划阴谋,居然跑出来游西湖?而且,刚好也进了这家小酒家喝酒?不得不说,当真巧合得很了。陈胜原本想要起身的,这时候不由得改变主意了。按在酒桌上的右手放开,改为重新端起酒杯。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众人,对于接下来究竟如何收场,不由得大为好奇。

    作为赵构的堂兄,左武王身份之尊贵,乃属毋庸置疑。但那也只在南宋内部。因为多年被投闲置散,故此作为金国使者,完颜亮知道岳飞韩世宗刘光世,知道李纲秦桧万俟卨,却并不知道有位左武王。

    完颜亮皱眉道:“左武王?本王没听说过。”哼,赵构的堂兄又怎么样?即使赵构来了,也不敢这样对本王说话。老家伙竟敢出言讽刺本王,嘲弄我们大金国?哼,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说话之间,完颜亮已不再装扮成什么“王公子”,而直接以“本王”自称了。他越说到后来,便越是声色皆厉。声犹未落,便举掌重重向酒桌一拍而下,登时震得满桌子盘碟杯碗同时为之叮当作响。旁边那四名“九兵卫”虽然听不懂汉语,却也知道自家主子正在发怒,不由得同时腾身站起,向左武王怒目而视。

    完颜亮这么举掌一拍,吓不倒左武王,却登时把旁边那群南宋官员吓得一个个面无人色。众人连忙上前,七嘴八舌,有人诚惶诚恐,向完颜亮连声告罪;有人急忙向左武王软硬兼施,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让他赶快向金国天使道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堪称丑态百出。若非左武王身份非同一般,他的儿子安祯侯更很有可能被册封为太子,则这群官员很可能当真就要上前亲自动手,按着左武王的脑袋逼他道歉了。

    左武王叹了口气,把这些人统统当作透明,径直向同桌的那位黑袍人道:“相玉,你都看见了吧?哈哈,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官员了。果然一个个都好有骨气,好忠君爱国啊。”

    那黑袍人淡淡笑道:“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上面有秦桧那家伙在朝廷里做丞相,下面自然就有这些无耻软蛋,那也不足为奇。倒是那些蛮夷小丑,在此好生聒噪。身上又是一股子腥膻臭气,却令这西湖荷花也被污染了,当真令人心烦。”

    ————

    陈嘉上的电影四大名捕,那个安世耿其实就是《四大名捕会京师》里面的绝灭王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左武王,灭绝王(下)

    完颜亮虽然是金人,但自幼聪明好学,曾拜汉儒张用直为师。雅歌儒服,能诗善文,自认文采风流,不输于南朝墨客,更常常以此自傲。此刻听得那黑袍人出言讽刺,登时禁不住就是勃然大怒。

    终究蛮夷就是蛮夷,再怎么学文明人也罢,骨子里那股野蛮劲没有两三代时间,如何能驱除得尽?故此被左武王和那黑袍人讽刺了之后,他不是出言辩驳,而是立刻厉声大喝,用女真话命令道:“第五戈东,去把那两个老家伙的四条手臂统统砍下来!”

    第五戈东领命起身,拔剑出鞘。不由分说便纵身抢出,向左武王一剑斩落。剑光如虹,声势慑人。可见其剑术之精,已是一流名家水准。在陈胜看来,即使当日《笑傲江湖》世界里的嵩山十三太保,也要比这第五戈东更逊色两筹。不过……

    左武王集百家绝学于一身,虽然名声不显,但其真实修为,决不在诸葛先生或元十三限之下。第五戈东修为哪怕再强三倍,也休想能够胜得过左武王。所以陈胜绝不会为左武王之安危而担心。反而精神一振,全神贯注运起“日月双瞳”的劫术,视快如慢,紧盯着左武王。须知道,左武王为十三凶徒幕后主宰,陈胜和他迟早难免一战。难得有眼前这个大好机会,正可以一窥左武王之虚实,如何能够放过。

    奔雷一剑,快得近乎肉眼难见。可是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得“洪~”一声轰鸣,炽烈热流无中生有,直烤得酒家内所有人均感唇干舌燥,犹如置身地狱烘炉。这热流并非来自左武王,赫然竟来自那黑袍人。

    黑袍人整只左手发出刺眼红光,犹如烧热的铁水。却连看也不看,轻描淡写便反手一掌凌空拍出,不偏不倚,恰好迎上了第五戈东手中利剑。这名“九兵卫”的胭脂虎骇然惊呼,却已经来不及了。

    清脆破裂声中,百炼精钢所铸造的长剑破碎成千百块,反过来顺着掌风倒插入第五戈东体内。他身如炮弹般向后倒退飞撞,“噼里啪啦~”接连撞倒了七、八张桌子,好不容易方才停下。软软瘫倒地板之上,脑袋一歪,就此气绝,再也不动了。再看第五戈东的胸膛,其心脏部位赫然出现了一个五指宛然的手掌印。掌印深陷肌肉之中,犹如炮烙。但……“日月双瞳”看得明明白白,黑袍人的手掌,根本就没触及过第五戈东身体。也就是说,这是一记劈空掌。

    第五戈东绝对不是弱者。能够一掌就把他打死,这份修为,堪称惊世骇俗。纵使比不上诸葛先生和元十三限,也不会相差太多了。这黑袍人却又是谁?为何竟能有如此高深本事?

    “《赤焰烈火功》,果然厉害。相玉,你的掌力又有进境了。”左武王赞赏地端起酒杯,向黑袍人敬了一敬。黑袍人则敛气收劲,淡笑着举杯回敬。旁边完颜亮则又惊又怒,咆哮道:“竟敢杀本王的人?南蛮子,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哈杀、那霸、鲁鲁如刀,给本王杀了他们!”

    左武王乃赵构堂兄,虽然被投闲置散,但终究也是大宋宗室,岂能说杀就杀?然而那些陪伴在侧的官员,都是秦桧党羽,一个个畏金人如虎,跪舔都还来不及,哪里胆敢出言劝阻?三名“九兵卫”见同伙被杀,更一个个当场就红了双眼。哈杀拔出一柄形状如野兽獠牙,精光四射的短刀;鲁鲁如刀抽出一根比自己身高还要再长两倍的软鞭,甩出响亮鞭花;那霸提气运劲,双拳当胸互撞,赫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三人同时杀气冲天,分三路向左武王及那黑袍人包围上去。

    黑袍人冷笑两声,忽然放下酒杯,举掌往酒桌之上一拍。声音极响,但奇怪的是桌子上所有杯筷碗碟,均丝纹不动。就似他这一掌当中,其实根本毫无全无半分力量。然而桌子上的酒壶,却属于例外。掌力到处,壶盖自动跳开,壶中酒水如喷泉般涌出,随之被黑袍人挥手一拨,千万点水珠当即迎面泼向哈杀、那霸、以及鲁鲁如刀等三名九兵卫。

    黑袍人能一掌击杀第五戈东,武功修为之高,已毋庸置疑。三名九兵卫自然对之绝不敢有半分轻敌。可是他若再催《赤焰烈火功》杀敌也还罢了,这区区酒水,却如何能够伤敌?

    能!只因为说时迟那时快,彻骨寒流已然四散冒涌,赫然滴水成冰,将那千万点酒水尽数转化为锐利冰箭。宛若滂沱暴雨,无情地暴起攒射。三名九兵卫同时为之骇然,急忙舞动兵器意欲抵挡。未料手臂刚刚一动,就觉浑身血气也遭冻结,竟连举手抬足也觉无比困难。

    不过一眨眼功夫,三人身上已然被这无数冰箭刺了个千疮百孔。伤口中鲜血尚未淌出,竟又再凝结成冰。虽然因为力分则弱,又是由三人分担伤害,所以哈杀、那霸、鲁鲁如刀三名九兵卫,均未层因此毙命当场,但也已经身受重伤,再也不能动武。只听得“扑通~扑通~扑通~”接连三声响过,三人先后屈膝跪倒,凶相尽消,只剩余一片凄惨模样。

    论火劲冰劲,其实陈胜都自信能比这黑袍人更强。不过,这却只因为《天地霸拳》当中,有“火雨盖”与“苍茫冷”两招而已。严格说来,这两招还是同一体系的。所以使用霸拳心法为宗,纲举目张,任意转化冰火,并不为难。但这黑袍人先发烈火,后催寒冰,两招却各自源于不同武学。其真气在经脉中催动运转的路径与方式,亦截然有异。故此可知,黑袍人是兼修了两种各走极端的武学。

    冰火本不能相容,即使是大唐世界中,炼虚大宗师级别的突厥武尊毕玄,在他修炼了《炎阳奇功》之后,也万万不能再修炼宇文家绝学《冰玄劲》的。但眼前这黑袍人,却居然能人所不能,将冰火共汇于一身,如此修为,不但可敬,更十分可畏。他究竟是谁?

    “《冰魄寒光劲》,凝水为冰,一举歼敌,快哉快哉。只是可惜了这壶好酒,全给那三只蛮夷糟蹋了。”左武王先赞后叹,随之淡淡道:“西湖美景,岂容蛮夷沾污?兀那金狗,速速带着你的人给本王滚。今日不过小惩大诫,若再让本王听见你大发厥词,定斩不饶!”

    女真鞑子生活环境野蛮原始,故此仍残留野兽天性。那就是强者为尊。左武王尚未出手,黑袍人轻描淡写就把四名九兵卫都给废了,如此修为,在完颜亮看来,几乎都可以和自己家里那位皇叔祖相媲美了。试问他却如何再敢放肆。

    当下完颜亮怒哼一声,更不管下属那那群南宋官员,转身就走。哈杀、那霸、鲁鲁如刀等三人受伤虽重,不过好歹还能走路。见自家主子走了,连忙跟上。那群南宋官员则面面相觑,七手八脚抬了第五戈东的尸体,忙不迭鼠窜而逃。片刻之间,尽数走得干干净净。

    左武王也不管这群人。他回过头来,目光却是投向了陈胜,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适才那蛮夷胡说八道,朋友亦有愤然之色,可见也是我辈中人。难得相逢,不如就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左武王便是不邀请,陈胜也必定不会放弃这个难得机会,一探十三凶徒幕后主脑之虚实。如今对方既然主动相邀,那么当然更加正中下怀了。他长身站起,笑道:“叨扰了。”端起酒壶走来,给左武王和那黑袍人各自满斟一杯,道:“刚才那女真鞑子好生无礼。就为了王爷所为,在下敬王爷与这位兄台一杯。”

    那黑袍人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向陈胜扫了两眼,道:“阁下既然已经知道这位是左武王殿下,居然还敢以这种语气对王爷说话?阁下的胆子,看来真大得很吶。”

    陈胜淡然一笑,道:“万物一般,众生平等;王侯走卒,一视同仁。王爷乃豁达之人,想必不会在意什么身份高下之别的,对否?”

    左武王举杯一饮而尽,颌首道:“朋友此话,大有禅机。唉~在那女真鞑子眼中,若你我不懂武功,则纵使王侯之尊,又和乞丐有什么分别?又何须以之作茧自困。来,朋友请坐。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陈胜坦然就坐。淡淡道:“在下陈胜,江湖上一介无名匹夫而已。有僭了。”

    “哦,陈胜?难道阁下就是斩杀金兀术和官家所派钦差的‘拨云开雾铺血途’?”左武王和那黑袍人同时为之一怔,从其眉宇间神色看来,内心显然颇受震动。

    毫无疑问的,昨天晚上十三凶徒针对岳飞的行动,正是由左武王所亲自下令。而向来无往而不利的十三凶徒,被陈胜一口气就干掉了八人。这个坏消息,左武王肯定也早已经从剩余那五名十三凶徒口中知晓了。刚刚发生了那种事,双方骤然又在这西湖边的小酒家之内相遇,刹那间,左武王与那黑袍人心下都同时想到了四个字:天意弄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当年因,试应手(上)

    左武王乃城府深沉之辈,喜怒极少形于色。更何况自己是十三凶徒幕后主脑之事,他也深信绝无外人能够得知。故此虽然目光中稍露异相,但瞬间又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但见左武王呵呵一笑,道:“适才陈兄弟为了老夫驱逐那小蛮子,而向老夫敬酒。但老夫所为与陈兄弟相比,相差何止以道里计?来来来,老夫借花敬佛,也敬陈兄弟三杯。”伸手接过酒壶,反过来替向陈胜连斟了三杯酒。

    陈胜也不推辞,只道:“区区微功,何足挂齿?王爷言重了。”举杯连尽三盏。随之道:“王爷为浊世清流,朝野上下,无不相敬。能与王爷为友,这位先生想必也是当世高人了。未请教。”

    那黑袍人亦举杯饮尽,淡淡道:“楚相玉。可听说过吗?”

    “楚相玉?”陈胜并未听说过这名字。不过不要紧,因为自然有人可以替自己记录这些资料。当下他貌作沉吟之色,私底下则立刻通过私人通讯频道,联系上了仍在临安城内的美人儿军师,三言两语,将这里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向她询问楚相玉究竟是何许人也。

    美人儿军师有过目不忘之能,更兼心细如发,故此不过眨眼工夫,便立刻找出了答案并且说给陈胜知道。陈胜双目之内闪过一丝诧异,随之脱口向那黑袍人道:“遮莫就是绝灭王?”

    楚相玉叹口气,道:“原来江湖上竟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难得难得。”

    “绝灭王楚相玉,岂是无名之辈?”陈胜正色道:“当年楚兄年未弱冠,便披甲出征。在横岭一战当中,楚兄出马,以《冰魄寒光劲》与《赤焰烈火功》两大奇技,连斩西夏十三员大将,由此大破贼军五万。西夏震恐,于是称呼楚兄为绝灭王。这三字外号从此震动天下。提及绝灭王功业,谁不交口称赞?”

    楚相玉冷笑道:“只要有一个赵佶觉得不高兴,天天人人交口称赞都没用。这昏君,除去他的心腹太监童贯以外,谁都不相信,总觉得别人要谋夺他的皇位。偏偏我又和他沾亲带故,故此我立的功劳越大,他越容不下我。处心积虑,总要整死了我他才安心。

    于是后来金国崛起,大宋与之相约南北夹攻,欲灭辽以取燕云之地。这昏君竟然下密旨让童贯断我后援。我当时还不知就里,傻乎乎地要为这昏君效力,领命率领大军北上。待得与辽军一接战,才发现军中粮草不继,兵甲生锈,箭枝朽坏,根本就没得打。唉~白沟一战,我军大败,以至于尸横百里。可恨可恨!”

    陈胜想起当年战事,也不由得摇头叹息。白沟之战的失败,对于大宋而言,确实影响深远。当初宋金两国结成“海上之盟”,约定南北同时进兵,瓜分辽国。没想到辽国虽然势衰,毕竟烂船还有三斤钉。再加上哀兵心态,竟在那位日后的西辽开国君主耶律大石主持下,一举大破宋军。

    宋军败了这一仗之后,就此龟缩回白沟之南,更无力进取。到最后,竟然是花钱从金国手上把燕云十六州买过来的。金人不但占了便宜,更由此看穿了大宋外强中干的本质,于是在数年之后大举南下,终于就是靖康之变。宋室被迫南渡,从此只剩余半壁江山。

    不过现在听来,当初的白沟之战宋军之所以失败,原来还另有别情。要不是童贯暗中拖后腿做手脚,以楚相玉的能耐,即使失利,断然不至于全军大溃。而童贯之所以这样做,当然就是赵佶那昏君暗中指使的了。大敌当前,居然还这般拖自己人的后腿,这昏君活该他亡国。只是可惜了那些白白牺牲的士兵啊。

    旁边左武王也叹了口气,缓缓道:“此战之败,最大责任该是在我那位好叔叔身上才对。但他却乘机借题发挥,不但将战败责任推到了相玉身上,更将他全家老小下狱。相玉不甘束手待毙,于是召集旧部闯出军营,回京要营救自己家人。却想不到,我那位好叔叔竟命令麾下高手抢先行动,将相玉一家十七口尽数私下处决,竟是半个活口不留。”

    楚相玉目光中似是燃起了火,用力握紧拳头,狠狠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此仇此恨,我非报不可的。于是我三次入宫,要杀了那昏君报仇。却又三次都被诸葛正我那老贼所阻。最后一次,更被他发现了我武功当中的弱点,于是失手被这老贼所擒。

    我气极了,当着几千御林军的面,将那昏君的所作所为统统说了出来。那昏君生怕落人口实,假惺惺地不肯杀我,只把我囚禁在沧州的‘铁血大牢’之中。只想把握囚禁致死。嘿嘿,他却万万料不到,没过得两年,就是金人南下。混乱之中,铁血大牢的守卫也一哄而散。我乘机脱身,恢复了自由。而那昏君却连同他儿子一起,被金人掳掠而去,做了阶下囚。嘿嘿,听说他和儿子在北方的五国城,被囚禁于一口枯井之下,日日夜夜苦受饥寒折磨,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

    楚相玉放声大笑,笑声当中,却蕴含无限悲愤。教人听后,也不觉为之叹息。陈胜则摇摇头,道:“虽然恶有恶报,但却只是苦了天下间亿万因此惨受女真鞑子铁蹄蹂躏的无辜黎民。无论如何,冤有头,债有主。赵佶既然已经沦落得这个下场,绝灭王,你的大仇勉强也算报过了。但绝灭王尚在盛年,假如愿意为国出力的话,想必仍当另有一番作为。难道便甘愿就此无所事事,隐姓埋名地过完下半生吗?”

    绝灭王双眉倒竖,道:“灭门之仇,刻骨铭心。我不去找赵构麻烦,已经是看在王爷面上,放他一马了。还想要我再去给他卖命?万万休想。”

    陈胜摇头道:“不是为赵构卖命,是为大宋,为天下间亿万汉家子民出力。”

    左武王叹道:“好一个为天下间亿万汉家子民出力。陈兄弟高风亮节,老夫佩服。”

    陈胜愕然道:“高风亮节?王爷何出此言?”

    左武王道:“陈兄弟你的遭遇,同样也已经天下皆知。你出生入死,于万军中斩杀金兀术,建立奇功,到头来自身非但未得到半点赏赐嘉奖,反而沦落为钦犯,唉,官家如此处置,实在对陈兄弟你太不公了。但陈兄弟你不以为忤,反而念念不忘为国出力,如此,怎不是高风亮节?”

    绝灭王冷道:“赵构那小子是皇帝。为国出力,和替他卖命,还不是一回事?哼,他畏金如虎,明明双方已成敌国,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了,他居然还会害怕杀了金兀术,会得罪女真人,于是三番四次要拿陈兄你问罪。当真教天下仁人志士无不对之心寒。这也罢了。他居然还连下十二道金牌,勒令岳飞班师,不准他继续北伐光复故土。哼,分明是和他爹当年一样妒贤忌能,生怕岳元帅功劳太大了,他就坐不稳皇位。

    说实在话,这次假如没有诸葛老贼在赵构面前据理力争,恐怕那昏君连已经光复的汴梁,都要再次双手奉送给女真鞑子了。我和那老贼虽仇深似海,但公归公私归私,不得不说,这次诸葛老贼当真做得好。但纵然如此,如今朝廷内秦桧得势,比当年的蔡京更奸更恶。朝廷上下,几乎全是秦桧党羽了。诸葛老贼一个人,独木怎能支撑得了大厦?我看啊,这剩余的半壁江山,迟早都要被赵构给葬送了他才安心。”

    陈胜叹口气,道:“这些朝廷大事,不是陈某这种江湖武夫能够理会得了的。陈某所能做者,也就只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出一分力而已。至于功名赏赐,个人荣辱之类,那就不须计较了。”

    顿了顿,陈胜又道:虽然现在……官家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不过那也不要紧。听说官家无后,朝廷里有意请官家册立安祯侯为太子。到时候王爷辅助太子临朝当政,想必定能一扫朝廷颓风,彻底光复失土,甚至更进一步,收取燕云,直捣黄龙了。那大宋岂非就可以真正中兴了吗?若真有这么一日,呵呵,陈某愿附骥尾,好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方才不负大丈夫来这世上走一遭。”

    陈胜“册立安祯侯为太子”这八个字甫出口,左武王与绝灭王两人便不期然地回首了对望一眼。其瞳孔最深处,赫然浮现出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得到的异光。

    左武王随之打个哈哈,道:“陈兄弟志向远大,老夫佩服。不过嘛……这立太子之事,最后做决定的,毕竟还是官家,哪里轮得到别人说话。何况犬子才智平平,不过中人之姿。若他当真被立为太子,其实未必是国家之福。官家若真有这意思,老夫定当尽量分说利害,请官家收回成命。”

第二百八十八章:当年因,试应手(下)

    说话之间,左武王亲自执起酒壶,替自己、绝灭王、以及陈胜各自满斟一杯,道:“有缘相逢,话又投机,哈哈,那便正该畅饮佳酿,何必再以尘世俗事自扰?来来来,老夫和相玉一起敬陈兄弟一杯。”

    陈胜心中暗笑,知道事情有两三分了。生怕过犹不及,故此也不再多说。当下举杯饮尽,也不再谈论什么国家大事,只是说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以及谈论各家武功。

    三人之中,绝灭王毕生只专心苦练《冰魄寒光劲》与《赤焰烈火功》两大奇技,可得一个“纯”字。左武王则广纳武林百家之学,无论少林、昆仑、崆峒、峨眉、青城……甚至连西域、草原、以及海外异国等武学,皆无一不通。随意拈来,也似已下了几十年苦功修炼,故此可得一个“博”字。陈胜则先得授佛门至高无上的武典《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其后又得“豫王”传以《天地霸拳》,可谓高屋建瓴。再加上周游无限神域当中的无数世界,见识远超左武王与绝灭王,因而可得一个“高”字。

    三人各有所长,相互探讨,越说越是投机,竟不知时日之过。待得终于告一段落,竟已到黄昏时刻了。左武王欲再斟酒,却发现酒壶已空。三人相互对视一笑。左武王长身站起,叹道:“美酒虽尽,兴致未尽。然而世间事情,总是不可去得太尽的。否则缘分用尽,便无再会之期了。陈兄弟,咱们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来日有空,不妨再来老夫家中盘桓一二,如何?”

    陈胜起立拱手,道:“若王爷不嫌弃,陈某不日定当前来叨扰。告辞了。”长长一揖,转身去了。

    左武王和绝灭王也随后出门,坐上了停在不远外的一辆小小马车。车夫扬鞭吆喝,驾车回城。绝灭王放下车帘,凝声道:“王爷,你看今日之会,究竟是巧合,抑或有人有意为之的?”

    左武王沉吟道:“我看该是巧合。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陈胜此人,是名可用之才啊。假如能够得到他,则咱们的大计,便至少也能再增加三成把握了。”

    绝灭王颌首道:“不错。陈胜斩杀了金兀术,如今他在民间声望之高,堪称一时无二。赵构畏惧金人,不能用他。这也罢了。他又为了维护岳飞,不惜斩杀钦差,终于沦为钦犯,只能漂泊江湖。若王爷你能把他纳而用之,则江湖上好汉,甚至岳家军中的将士们知道了,心目中定会视王爷为明主,进而唾弃赵构。如此一来,对于王爷成就大业,好处实在说之不尽。只不过……可用之才,未必就甘于为王爷所用啊。”

    左武王缓缓道:“从刚才言谈看来,陈胜此人,虽然爱国,但绝不忠君。赵构何人?对他而言,不过龙椅上一尊泥塑木偶而已。若这木偶能庇护于我,我便拜之。若与我无用,我亦与之相安无事。但若这尊木偶于我有碍,则我必推而倒之。所以若想把陈胜纳入本王麾下,则本王必须让他知道,唯有效忠本王,他才有机会达成理想。”

    绝灭王沉声道:“王爷高见。然则……咱们具体应该如何着手?”

    左武王若有所思,道:“完颜亮。本王原来并未将这个小鞑子放在眼里。不过如今……呵呵,看来他倒是枚可用的棋子。相玉,你说说看,咱们要是杀了这小鞑子,将会如何?”

    绝灭王不假思索,道:“赵构当然会害怕得很了。为了讨好金人,他必定急不及待地要求议和。如何议和?女真鞑子说了,‘必杀飞,始可和’。也就是说……岳飞死定了!”

    左武王笑道:“不错。完颜亮那小鞑子,就能逼得赵构阵脚大乱。这时候咱们再稍微挑拨一下秦桧那厮,他们定会对岳飞下手。陈胜是岳飞部属,定会想方设法救主。只要我们到时候再稍露口风,不怕他不投入本王麾下。我们也正好趁机推动下一阶段的计划。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绝灭王叹口气,诚心诚意道:“王爷智慧,当真人所难及。唉,要是当年王爷就能登基,我们大宋何至于会有白沟之败?更如何会有靖康之变的耻辱?”

    左武王淡淡道:“往事已矣,无需再提。如今我们应该着眼当下。须知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只要本王能够顺利成就大业,相玉,到时候你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咱们两人联手,要直捣黄龙,灭亡金国,覆灭西夏,当真易如反掌。届时天下大同,百姓皆能安居乐业,百世千秋,皆传颂你我二人之功也。”

    绝灭王点点头,悠然神往道:“若能当真如此,楚相玉更有何求?不过王爷,这次杀完颜亮,还是出动十三凶?他们刚刚败了一阵,折损过半,现在元气大伤啊。那小鞑子毕竟是金国的使节,他这下回去,应该会向秦桧投诉,要求增加高手保护吧?恐怕……司马荒坟和杜莲他们几个未必应付得了。需要我动用天剑绝刀,以及联系黑水道吗?”

    左武王拈须沉吟,道:“不必。你属下那时家双恶名头太盛,认识他们的人太多。若然他们出手,很容易暴露身份,牵连到你我的。在计划进行至最后阶段之前,咱们可不能这么快就曝光了。黑水道的人则太远了,咱们等不了那么久。”

    顿了顿,左武王又道:“嗯……秦桧那奸贼,手下能动用的人虽然不少,但其中真正称得上高手者,无非是‘七绝神剑’和‘大开大合三残废’。原本以十三凶的实力,是足够击败他们有余的。但现在……呵呵~本王有主意了。过两天本王就去邀请陈胜来王府里作客。另外,你召唤那个人,让她尽快赶回来临安。还有权力帮方面,也通知他们该兑现承诺了。”

    刚才彼此分手时,陈胜并未向左武王透露自己如今住在哪里。不过以左武王的能耐,要打探出这种程度的情报,当然绝不为难。更何况即使不去打探,身为十三凶徒的幕后主脑,左武王也知道陈胜如今肯定就住在岳飞家中了。故此要邀请陈胜来做客,这并不为难。不过,当听见“那个人”这句说话的时候,绝灭王却不禁为之微微一怔,随之笑道:“怎么,王爷想要用美人计吗?”

    左武王哈哈一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陈胜自属英雄,那个人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虽说未必能因此就让陈胜对本王死心塌地,不过在这里下一着‘试应手’,倒也无妨啊。相玉你说对不对?呵呵,呵呵呵~~”

    ————

    “左武王何许人也?当世枭雄!绝灭王何许人也?当世人杰!姑且莫论他们的手段如何,但有一点必须承认,假如他们执掌了大权,那么很可能会做得比赵构更好。至少,他们是全力支持北伐光复故土,甚至直捣黄龙灭亡金国的。而赵构那种畏金如虎,恨不得趴在地上跪舔的猥琐软骨头心思,左武王和绝灭王便绝对不会有。所以……”

    陈胜顿了顿,叹息道:“假如真让他们成事了,这究竟算好抑或算不好,我也不懂说了。”

    临安城永安里,岳府的客房之中,白清儿、沈落雁两姝一左一右,坐在陈胜身边,听他述说今日在西湖边上,与左武王绝灭王双王会面的详细经过。

    听罢陈胜所言,美人儿军师盈盈一笑,道:“那么胜郎,你想帮助左武王,把赵构拉下来吗?嗯……假如那样的话,倒也不错。反正我们的任务,只是确保大宋灭亡金国罢了。但须北伐大军是由岳元帅和韩世宗将军指挥,也就行啦。至于坐在龙椅上的人叫赵构抑或左武王,对于咱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啊。”

    “帮助左武王?并无此意。毕竟十三凶徒的事,实在太过令人发指了。一切罪恶,本该如是我斩。我怎能更反过来帮助杀人凶手呢?”陈胜摇摇头,道:“左武王雄才大略,确实远过赵构。但他争夺皇位所用的手段,却是错误的,罪恶的。为了未来的可能,而容忍眼下的罪恶,这是歪理,我绝不认同。”

    陈胜又叹口气,续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世上也没有永远不泄漏的秘密。左武王指使十三凶徒残杀众多朝廷大臣,此事一旦曝光,必犯众怒,必成众矢之的。所以他即使坐上了皇位,也绝对坐不安稳。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爆发内战。南宋本来已经风雨飘摇,再来个雪上加霜,岂非白白便宜了金人?这个我可万万不干。落雁,妳向来足智多谋,来给我出出主意,究竟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美人儿军师嫣然轻笑,道:“要两全其美?这个容易啊。左武王政变夺位,名不正言不顺,故此可知其终究难成大器。但赵构这软骨头的废柴继续安坐皇位,也对咱们不利。所以,咱们不妨来个顺水推舟。”

第二百八十九章:暗绸缪,温柔刀(上)

    陈胜饶有兴味,问道:“如何个顺水推舟法?”

    沈落雁胸有成竹,侃侃道:“胜郎,假如我所料无差,那么用不着多久,左武王定会来接触你这位‘拨云开雾铺血途’,意欲将你纳为己用的。胜郎你大可答应下来,然后打进去参与他们的计划。另一方面,咱们就应该先预作准备,秘密扶持另一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等到左武王干掉了赵构之后,咱们便突然发难,把左武王干掉。如此一来,咱们所支持的人就能名正言顺,当上新的皇帝了。这就是顺水推舟。”

    陈胜抚掌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确实好计。当左武王知道自己一场辛苦,到头来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话,想必他的面色将会是精彩万分。嗯,那么咱们应该扶持谁?如何让这个人有资格当皇帝?”

    沈落雁笑道:“继位人选是现成的。赵构这个阳痿没有儿子,他老爹宋徽宗的其他儿子孙子,又统统都被女真鞑子掳掠到北方去了,所以表面上看起来,现在只有左武王的儿子安祯侯可以继承皇位。因为从血缘上算起来,他是赵构最亲近的人了。不过,这只限于太宗系啊。”

    陈胜一下子被提醒了。他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错。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烛声斧影’而驾崩,赵光义弟承兄业而登基,称呼为宋太宗。之后宋朝皇位,就始终在太宗这一系之中传承。但太祖系的人虽然被忽视,却也因此避过了靖康之变时候的大乱,幸存下来不少人。这些太祖后裔,正可以继承皇位。”

    沈落雁嫣然道:“胜郎一点就通呢。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妙计,不过抄袭历史而已。历史上,赵构就是从太祖系后裔当中挑选了两个小孩,一个赵瑗,另一个赵琢,然后将他们养在皇宫之中,作为储君培养。到最后,赵构便择了赵瑗作为继承人,就是后来历史上的宋孝宗了。不过,抱养太祖后裔,历史上那是发生在岳元帅被害死于风波亭之后的事。现在咱们大可以把这件事提前,让赵构那软骨头早早滚蛋。”

    陈胜笑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安祯侯将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但事实上,安祯侯根本连半点登基的希望也都不会有。左武王可能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也将要和皇位失之交臂,所以才断然出手,意图谋逆夺位吧。话说回来。抄袭历史,这可比什么抄袭诗词之类高明得多了。那么,落雁妳觉得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扶持赵瑗,抑或改一改,换为支持赵琢呢?”

    美人儿军师舒了个懒腰,道:“赵瑗这小子,历史上干得不坏,号称什么乾淳之治呢。咱们也不必费心换人了啦。不过胜郎,单单咱们这几个人,可没能力谈论扶持谁当皇帝啊。”

    “我明白。要废立皇帝,必须要有朝廷中的大臣作为主持才有可能成事。而且,这位大臣必须德高望重,在朝廷其他人心目中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这才够分量说话。”

    陈胜顿了顿,冷笑道:“所以诸葛先生第一个被排挤出去了。原本我还以为安排诸葛先生到汴梁坐镇,是秦桧的阴谋。现在看来,左武王在其中绝对功不可没。没有了诸葛先生和他座下的四大名捕,左武王要谋朝篡位,就容易得多了。最起码,假如四大名捕还在的话,十三凶徒之前干的那几桩灭门血案,就绝对不可能成功。”

    沈落雁忽然道:“诸葛先生为人虽然正直,但绝不迂腐。否则的话,他如何能够在前朝和奸相蔡京斗了那么多年也屹立不倒,现在又来和秦桧斗了个势均力敌?其实现在金人几乎已经被打残了,不好好休整一两年,根本没能力再度南下,更不用说攻打汴梁了。所以诸葛先生留在汴梁,并无实际性必要。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把消息传回去汴梁,让诸葛先生秘密回来临安,主持大局。”

    陈胜点头道:“如果有了诸葛先生在,那么以他三朝老臣,天子之师的身份,要主持册立新皇帝,绝对是够资格了。不过为防万一,我觉得还应该再找一位足够分量的大臣,和诸葛先生共同扶持新皇。”

    沈落雁沉吟道:“要和诸葛先生有同等威望的大臣,这可不好找啊……等等,我想起来了。李纲李大人就不错啊。”

    陈胜想了想,道:“李纲……我想起来了。当初靖康之变的时候,他被宋钦宗任命为兵部侍郎加尚书右丞,负责主持汴梁城防以对抗金国大军。金国大军屡屡进攻受挫,于是改为实行诱降之计。宋钦宗就此把李纲罢免了,主动向女真鞑子割地求和。金兵由此暂时撤离汴梁北上。宋钦宗则第一时间把李纲贬出京城,又加了他一个‘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

    沈落雁叹息道:“李纲被贬之后,金兵再次南下攻打开封。宋钦宗临时抱佛脚,又再次免去李纲的罪名,重新启用他。可是这时候李纲已经身在长沙,哪里还来得及前往开封救急?于是终于汴梁城破,徽宗钦宗两父子也成为了俘虏,被带回北方安置。此后赵构在南京即位登基,李纲再被启用。他着力整顿军政,主张坚决抗金。于是不过仅仅七十五天之后,就被再度罢免。之后更屡遭贬斥。现在则已经是名无官无职的平民了。但尽管如此,他的声望依旧无人能及,绝对可以和诸葛先生平分秋色。”

    陈胜点点头,道:“很好,那么就是他了。就派巨阙去和他联络。巨阙性格淳朴,最能够打动像李刚这种正直官员的心。由他出马,相信定能事半功倍。”

    沈落雁补充道:“胜郎,把你的黄龙丹拿一颗出来,让巨阙把它带给李纲。我记得历史之上,李纲是绍兴十年,也就是今年去世的。虽说忧愤成疾才属于主要原因,但他现在身子骨不好,这也是肯定的了。所以啊,为了防止万一,还是给他一颗黄龙丹吧。至少也要保证让他能够活过今年啊。”

    陈胜对此深以为然,当即从自己的私人储物空间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就是在神域本部空间的时候,由盗泉子所亲手炼出来的黄龙丹了。这种丹药虽然还属于练气期的丹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但武林高手吃了,能够迅速恢复内力以及补充元气,而且连普通人也能吃。

    那种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丹药,效果厉害是厉害了,但却绝不是普通人能吃的。陈胜这种炼虚大宗师还能顶得住,但炼精炼气层次的修练武道者吃了,绝对会立刻就爆体而亡,决无例外。

    此外,盗泉子近来修为日益精深,已经迫近炼气巅峰,差不多可以吃筑基丹晋升筑基期了。所以他炼丹的本事,同样水涨船高。更何况,这不良道士还有陈胜在通用点方面进行支持呢。

    炼丹这种事,第一讲究的是药材,第二讲究的才是炼丹师本身之实力。试举例,两颗人参,一颗五十年份的,另一颗则是百年份,则前者的药力自然远远不及后者。理所当然,后者的售价也要远高于前者。故此金钱上的支持十分重要。

    如今陈胜手里这个瓶子,里面的丹药便全以优质药材所炼,效果比他当初带到《大唐双龙传》世界去的那些黄龙丹,效果直接提升了三成。不过也因此,其药效对于李纲这样一位垂暮老人来说,还是太过霸道了。所以必须兑上大量的水,长期慢慢服用,那才能有益无害。

    把联系李纲的事情交给巨阙,接下来,就应该联系诸葛先生了。这个任务,陈胜打算交给白清儿。首先,白清儿炼虚宗师的实力,足以保证她能顺利回去汴梁,并且顺利联系上诸葛先生。其次,阴癸派的弟子,都是能言善辩,擅长纵横捭阖的外交家。当年的阴后祝玉妍如此,阴后精心培养的两名弟子婠婠和白清儿,便更加如此了。要说服诸葛先生支持行废立之事,从汴梁迅速赶回来临安,这责任非白清儿莫属。

    要把这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其实也并不费多大工夫。虽然岳飞也问过,为什么白清儿和巨阙两人忽然不见了。但陈胜却知道,岳元帅多半是不会同意以这种激烈手段推翻赵构的,即使明知换了一个人当皇帝,岳家军便可重新大展拳脚,最终得偿所愿直捣黄龙,岳元帅也决不会同意。为了防止节外生枝,陈胜便没有把自己正在秘密策划行废立事这惊人真相告知岳元帅,只是敷衍道发现了十三凶徒的某些线索,所以白清儿与巨阙一起出外追查了。岳飞自然不虞有诈,故此并未生疑。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平静时光。第四天黄昏时候,有辆马车徐徐驶进了永安里,并且在岳府门前停下。车帘一揪,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打扮显得满身富贵气,但神情态度又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亲自上前敲响门环。

    (注:历史上,李纲其实在绍兴十年正月已经去世。本文为情节需要,让他晚死一两年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暗绸缪,温柔刀(下)

    岳府中开门的老家仆,在看见这名年轻人之时,便立刻怔了一怔。而在他看见这年轻人奉上的拜帖之后,不由得再怔了一怔。只因为这张拜帖抬头上写的,竟是“安祯侯赵伯玥”六字。

    那老家仆当然知道,安祯侯赵伯玥就是左武王的儿子,更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成为南宋第二位皇帝的人。他身份如此尊贵,却为什么竟然会来岳府?须知道,现在赵构对岳飞一万个看不顺眼,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啊。这个关键时刻,安祯侯竟然来岳府摆放,要是消息传到了赵构耳中,那不是让他对安祯侯心生反感吗?那分明就是自动放弃皇位的节奏啊。

    老家仆满肚疑惑,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掺和的。当下接过拜帖,道声:“请稍等。老奴这便去禀报我家元帅。”岳飞虽然已经被解职,不再是岳家军的元帅。但朝野上下提及到他的时候,也依旧习惯性地称呼岳元帅。这老奴曾经也跟过岳飞一段时间,后来受伤退伍,被岳老夫人收留了,这才成为岳家家仆的。所以我家元帅四字,他说得无比顺口。

    但安祯侯却打个手势,阻止了这老家仆。他温文地道:“对不起。在下想要见的,并不是岳元帅,而是‘拨云开雾铺血途’陈先生。还请老丈别弄错了。”

    那老仆又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将拜帖往安祯侯怀里一扔,喝道:“这里没有什么陈先生,你搞错了。走走走,立刻走。”伸手就想关门。陈胜如今乃是钦犯的身份,假如被人发现了他就住在岳飞家里,那还得了?所以这老仆发起急来,连安祯侯是有可能做皇帝的身份都顾不上了。

    安祯侯连忙伸手按住门板,微笑道:“老丈不必如此。在下这次前来,是奉家父之命,请陈先生上门做客的。日前在西湖边,家父偶尔和陈先生相遇,并且一起喝了顿酒,彼此均大觉投缘,已经结成了好友。所以老丈不必担心什么的。”

    那老仆又是一怔。上下打量了安祯侯几眼。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道声:“请稍等。”转身回去通报。不多时,陈胜和这老仆一起并肩走出。他向安祯侯打量了几眼,道:“阁下就是安祯侯?久仰了。”

    安祯侯连道不敢,然后就请陈胜上车。陈胜也不推辞,向那老仆嘱咐了几句,请他告知岳元帅自己出门去了,不必担心。随之便和安祯侯一起上了马车。

    左武王身为现在朝廷中唯一拥有王爵的人,虽然投闲置散,没有任何实权,但地位毕竟放在那里,所以安享富贵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的王府位于城北,距离皇宫非常近。从永安里这边过去,颇需要花一段时间。旅途无聊,自然免不了和安祯侯攀谈几句。却又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这安祯侯身上毫无贵族纨绔之气。而且博学多才,出口成文,是名饱学之士。

    这也罢了。陈胜更发现,安祯侯虽然身体不错,却并未修练过什么高深武功。左武王身为当世绝顶高手之一,至少也是诸葛先生哪个层次。但他的儿子,却顶多只和金风细雨楼的普通弟子差不多。

    左武王是极有智慧之人。这样刻意偏科地培养自己的儿子,必有深意。而这个所谓深意,只要仔细想想大宋开国以来的传统,也就明白了。

    赵匡胤以陈桥兵变起家。所以大宋开国之后,一向重文轻武。甚至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不遗余力地打击那些能打仗的武人。不但武将是被歧视打击的对象,甚至连会武功的人,都被那些占据了朝廷大部分位置的文官们看不起。

    当年左武王之所以和皇位失之交臂,和他是皇族中第一高手的身份不无关系。那些拥立赵构的文官,也不是不知道赵构的才干比不上左武王。但就因为左武王武艺修为精深,所以那些文官便怎么都看他不顺眼,宁愿拥立赵构。吃过这么大的亏之后,试问左武王如何还敢教儿子学武了?

    左武王是好武之人,所以他的王府之上,当然也有一座练武场。这座练武场干净宽敞,设备齐全。左武王空闲下来的时候,最喜欢背负双手,在这片练武场上绕着圈子散步。这是最能令他心情放松的消闲方式。不过现在,当陈胜和安祯侯并肩踏入练武场,准备通过这里前往王府客厅的时候,他们首先看见的倒不是左武王,而是刀。更加正确地说,是刀光。

    刀光温柔而悠远,宛若美丽女子在情人所写诗句上所圈下的一道眉批。一刀斩下,其色淡淡,如远山黛绿,夕阳依稀,细致而缠绵。单凭这一刀,俨然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但剑光却始终未被这刀光所掩盖。细细的金剑每挥动一次,都仿佛带来了丝丝光芒,让已然日薄西山的残阳,得以继续再多苟延残存一刻。

    刀光很美,剑气更美。娇声呼叱之间,两道秀美身影正在练武场上各自盘旋来去。而左武王就安坐在练武场旁边一张太师椅上,微笑着欣赏这一场精彩刀剑对决的表演。

    不错,只是表演而已。尽管这刀这剑的造诣,早不在“八大刀王”,“七绝神剑”等成名多年的高手之下。但在当世绝顶高手的左武王眼中,这不过仍是一场表演。不过这场刀剑对决虽然赏心悦目,却还不足以吸引左武王全部注意力。所以当安祯侯之脚步声传来时,原本背对着两人的左武王耳朵微微一动,立刻就知道陈胜也已经来了。

    左武王并不起身。只是端起放在旁边的茶碗,咳嗽一声。正在场上挥剑的那个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纵声长啸,突然间连劈三剑,一剑比一剑强,一剑比一剑狠。以至于对面那执刀者也不得不转攻为守,向后连退三步。趁着这个空袭,那挥剑着突然转身,剑若长虹经天,绽放出一簇辉煌灿烂的金光,向这边的陈胜迎头罩下。

    陈胜微微一笑,回首把安祯侯推开。随之催动三成元功,举起右手,不偏不倚,在剑脊处轻轻一拨。这一拨本身没啥了不起,关键在于位置。他下手的位置,恰好就是来剑之上力量最薄弱之处。霎时间,那女剑者失声轻呼,自觉手中利剑完全失去了控制。于是这原本无比美丽的一剑,忽然就变了,变得节奏大乱,准头大失,威力大减。

    化劲——“引进落空”。偏转敌人攻势,毁掉敌人的平衡,然后就乘机下手,一击必杀。不过,此刻陈胜却只是“引进”,并没有“落空”。拍开来剑,他随意挥臂一拂,那女剑者再度失声惊叫,然后便身不由己,接连向后旋转不休。好半晌也还未能立定身形。

    刀者剑者,两人本是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现在这女剑者对上陈胜,却是一招之间便败像毕呈。如此结果,显然让那女刀者一百二十个地不服气了。她断声轻叱,纵身飘然而前,挥出了温柔一刀。

    刀光来得极快,也极轻柔。轻得就像一阵微风,柔得就像一抹月色,轻盈若诗,悠美如梦。陈胜眉宇间神色微微一怔,心念电闪之际,双掌不假思索地当胸合什,来个空手入白刃。“啪~”轻声响过,竟是当场将那柄轻盈而温柔的刀牢牢夹在手掌之间。

    武器受制,本是十分糟糕的事。但那女刀者却不慌不忙,只是轻喝声:“自讨苦吃!”声犹未落,已然急翻手腕,带动刀锋扭转。她掌中所持,实是一柄罕见利器。斩金断玉,削铁如泥,尽数易如反掌。即使是修炼了什么横练气硬功也罢,照样要被她狠狠把手掌切断。不过,陈胜当然例外。他加摧一成功力,微笑问道:“妳和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苏楼主,如何称呼?”

    那女刀者用尽全力,宝刀依旧活像被焊死在陈胜双掌之间一样。如此情况,显然大出她意料之外。她正在不死心地拼命拔刀,忽然之间听见这么一句问话,下意识就冲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师哥……”话声未落,忽然又流露出上当受骗了似得愤怒神色,娇嗔道:“你这坏人,套我说话呢?快快放手。”

    陈胜微笑道:“既然是红袖神尼高足,‘小寒山燕’温柔女侠的吩咐,陈某自当从命。”言毕便将双手一分。那少女又是失声惊叫,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这才拿住桩子,却也不再上前动手,只是竖起她那非常秀气的小眉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怎么知道的?只要曾经领略过苏梦枕的出手,然后再来看刚才那温柔一刀,便哪怕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了。虽然那温柔一刀和红袖刀法仍有不少相异之处,但两者皆同出一脉,则绝无可疑。这就和诸葛先生只要见到了巨阙使用《风刀云剑》,则再见王小石施展《隔空相思刀,凌空**剑》以后,就能立刻知道他们份属同门师兄弟,都是天衣居士许笑一的门人,是完全一样的道理。

第二百九十章:女神捕,布天罗(上)

    不但如此,陈胜更知道温柔的父亲温晚,是“岭南老字号温家”的人。这温家是江湖制毒世家,分成制毒的“小字号”、藏毒的“大字号”、施毒的“死字号”、解毒的“活字号”四脉。但温晚虽然毒功精绝,更出名的却是一套《大嵩阳手》掌法。他和诸葛先生一样,投身朝廷庙堂为官,更一度当上了洛阳府府尹,故此江湖人称“洛阳王”。

    靖康之变以后,洛阳沦陷与金国女真鞑子之手。温晚心存大义,不愿投靠金人残害同胞,于是主动弃官归隐江湖。之后便把这宝贝女儿温柔,送到了红袖神尼门下学艺。屈指算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红袖神尼因材施教,传授了温柔一套《星星刀法》,以及《瞬息千里》的轻功绝技。温柔艺成下山,倒也到处行侠仗义,做了不少事,故此在江湖上得了个“小寒山燕”的外号。不过她是典型的女汉子性格,故此很多时候都会好心帮倒忙,教人为之哭笑不得。

    当下陈胜便又是一笑,道:“陈某几日之前,曾经和苏楼主有过一面之缘。姑娘用的不是红袖刀法,但其细雨黄昏之意境,显然和姑娘刚才那一刀有五六分相似。所以大胆猜测一二罢了。嗯,姑娘这口刀精光四射,显然并非凡品,应该就是红袖神尼早年曾经用过的另一件神兵‘星星刀’了,对吧?既有星星刀,刀法又和苏楼主有几分相似,那么姑娘假如不是温柔女侠,陈某倒想不到究竟还会是谁了。”

    温柔喜滋滋道:“是哦?我刚才那一刀,已经追得上大师哥的五六成功力了哦?嘻嘻,算你识货吧。没错,本姑娘就是温柔。你又是谁?”

    “这位就是斩杀金国四大王兀术的‘拨云开雾铺血途’陈大侠。温家妹子,莫要对陈大侠无礼呀。”带着五分娇美,五分慵懒,悦耳声音飘然而至。众人循声回首,但看刚才那女剑者反手收起了自己的金色短剑,漫步行近。她身着淡黄劲衣,目光流盼,风情而不妖冶,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与英挺。

    左武王已然起身,笑道:“陈兄弟,你来了。好,好。老夫给你们介绍。这位正是红袖神尼的高足,洛阳温嵩阳的千金温柔。温嵩阳乃老夫多年故交,故此老夫可是把温柔当自家女儿看的哦。另外,这位则是大宋第一女神捕,姬瑶花姬捕头。近来十三凶徒在临安城中到处犯案,闹得人心惶惶的。所以朝廷紧急把姬捕头调回来临安城,负责接手搜查此事。呵呵,因为老夫和官家总算还是一个祖宗的份上,所以朝廷有命,让姬捕头过来瞧瞧老夫,以防万一罢了。哈哈~其实也是多余。老夫闲云野鹤,万事不理的,十三凶徒又如何会找到老夫头上来呢?”

    陈胜凝声道:“十三凶徒残忍狠辣,无人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干下这么多件血案。所以王爷还是小心为妙。”随之向姬瑶花拱拱手,道:“王爷一家老小的安全,就拜托姬捕头了。”

    姬瑶花微笑道:“不敢当。听说数日前十三凶徒深夜间闯到岳元帅府上,意图行凶。却偏偏倒霉遇上了陈大侠,当场便击杀其中八名凶徒。咱们六扇门奔波多日,始终徒劳无功。相比起陈大侠,当真惭愧了。”

    陈胜摆摆手,道:“不过凑巧而已,算不上什么。对了,当日陈某所杀的那八名凶徒,其尸首谅必苏楼主已经交给六扇门了吧?不知道姬捕头是否从中发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呢?”

    姬瑶花叹息道:“没有。虽然已经知道了那八名凶徒,就是‘大金刚手印’关海明、‘辣手书生’武胜东、‘毒手状元’、‘铁伞秀才’张虚傲、‘魔头’薛狐悲、常山九幽神君的弟子独孤威,还有鬼符门门主欧阳绝和‘土行孙’孙不恭。但这几个人分处天南地北,向来没有什么瓜葛的。所以对于剩余那五名凶徒的行踪以及真正身份,依旧茫无头绪啊。”

    那天晚上,十三凶徒进攻岳府,陈胜已经明明白白地,当众把他们所有人的名号都一口喝破了。不过当时能够听到陈胜说话的,除去岳元帅一家,便只有十三凶徒自己,以及花无错、余无语,还有那二百余金风细雨楼弟子了。岳元帅未和六扇门打过什么交道。而众金风细雨楼叛徒,又已经一个不落地尽数身死。至于十三凶徒中剩余的五人,料来他们也不会主动跑去六扇门,向大宋第一女神捕招供自己的身份来历吧?所以姬瑶花不知道余下五名凶徒的线索,倒也十分正常。不过……

    不知道为什么,陈胜对于这位女神捕,却总怀有一股发自本能的警惕。再加上如今十三凶徒的真正幕后老大又正在旁边,故此到头来,陈胜终究也只是笑了笑,缓缓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十三凶徒作恶多端,终究会有恶贯满盈的一日。一时找不到他们的线索,倒也不要紧。假以时日,纸始终包不住火的。这就叫恶有恶报啊。”

    陈胜的客气说话,似乎姬瑶花并未将它放在心上,只是含笑答应了一声,然后便以刚才练武时除了身汗,要去梳洗更衣为借口,拉着温柔一起退下去了。

    左武王哈哈一笑,道:“温嵩阳是老夫多年老友,瑶花的父亲生前也与老夫颇有交情。所以陈兄弟,看在老夫面子上,日后你若有余力的话,不妨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稍微照顾她们一二啊。”

    陈胜笑道:“既然王爷吩咐到了,陈某敢不尽力?不过温柔女侠有她父亲、师父、师兄这三大靠山,却哪里轮得到陈某来照顾了?至于姬捕头,她能以一介女儿身而成为六扇门中第一女神捕,想必也是精明干练之辈。陈某即使有心照顾,只恐怕没有机会呢。”

    左武王笑道:“有没有机会都不要紧,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哈哈。”回转神来,向安祯侯吩咐两句,然后便拉着陈胜走到客厅之中,烹茶款客。

    左武王既无法在政治上有所施展,闲暇无聊之时,除了练武以外,往往便以茶道自娱。

    当时所盛行的饮茶方法,乃是点茶。具体而言,乃先用瓶煎水,然后视茶盏大小,用勺挑上一定量的研细茶末放入茶盏,再注入瓶中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以粘稠为度。接着就是一手点茶,通常用执壶往茶盏点水。点水时,要有节制,落水点要准,不能破坏茶面。与此同时,还要将另一只手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称之为“运筅”或“击拂”。此时,盏面上的汤纹水脉,就会幻变出种种图样。若山水云雾,状花鸟虫鱼,恰如一幅幅水墨图画,故也有“水丹青”之称。

    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注水和击拂是同时进行的。所以,严格说来,要创造出点茶的最佳效果,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有节奏地注水;三是茶筅击拂得视具体情况,而有轻重缓急的运用。只有这样,才能点出最佳效果的茶汤来。而这种高明的点茶能手,被称之为“三昧手”。苏东坡《送南屏谦师》诗曰:“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点茶过程中,茶汤上会激起泡沫,进而形成各种千变万化的形状。所以又由此衍生出斗茶的游戏。宋代名臣范仲淹有首《斗茶歌》说得好:“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芝兰,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其中还有种种讲究,一时不能尽述。总而言之,这确是一种极为风雅的游戏,深受文官士大夫阶层所喜爱。此刻左武王一一做来展示,真叫陈胜大开眼界了。

    饮茶闲谈之际,陈胜问起了怎么不见绝灭王楚相玉。左武王则道楚相玉有事外出,如今不在府中。又道楚相玉当年虽曾因为行刺赵佶而成为钦犯,但后来随着女真鞑子入侵,天下大乱。沧州沦陷之后,天下人大多以为楚相玉已经死在沧州铁血大牢之中。事隔多年,人事变迁,如今临安城内,已经没什么还认得当年的绝灭王了。故此楚相玉是经常离开王府的。左武王则从来也不过问他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唐代诗人卢仝,又称茶中亚圣。他曾作有《七碗茶歌》。歌曰:“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故此可知,烹茶之事,七碗为限。若然过度,那就是饮牛饮骡的蠢物了。彼此吃完七碗,左武王便吩咐在旁边相陪伺候的儿子安祯侯,把茶盏炉火等用具撤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女神捕,布天罗(下)

    安祯侯躬身答应一声,却也当然用不着他自己来做这些粗重工作,只是走出客厅,呼奴唤婢罢了。还未开口,忽然之间,就看见有几条身影,正急匆匆从门前的练武场上经过。王府之上一名家仆走在前头替他们带路。这几人身上均穿男装,兼且个个腰间都跨刀带剑,不过身形窈窕,眼波盈盈,还戴了耳坠子等小饰物,显然都属女儿家。片刻之间,这几人都往王府后院去了

    安祯侯看得奇怪,招手叫来另外一名家仆,询问刚才走过的乃是何人?那家仆回答道,听说她们都是姬瑶花姬捕头的同门师妹,跟着姬捕头一起入了六扇门。如今到王府里来,当然是为了找姬捕头了。

    安祯侯恍然点点头,却也并未往心里去。只是吩咐仆人入客厅,把茶具都撤下去了。客厅之内,左武王对外面的事情更不以为意。他兴致甚高,谈了一阵之后,起身就要拉着陈胜去书房,欣赏自己收藏的几样精品兵器。还未成行,便闻得阵阵香风扑鼻。紧接着,姬瑶花带着刚才来找她的那几名同门师妹,外加一个小尾巴温柔,迈步踏入了客厅。

    姬瑶花躬身向左武王行礼,道:“王爷,我们有消息传来,找到了十三凶徒的行踪。咱们这就告辞了。”

    左武王双眉挑起,诧异道:“哦?已经找到了十三凶徒?消息确切吗?”

    姬瑶花点头道:“消息确切。那群凶徒十分狡猾,据说三天之内,接连换了三处落脚点。所以卑职必须尽快赶去捉拿凶手。公务在身,不能久留,还请王爷见谅。”

    左武王拈须道:“十三凶徒不但都武艺高强,更兼人人心狠手辣。瑶花,妳这边人手足够应付吗?”

    姬瑶花眉宇间忧心忡忡,道:“时间紧急,来不及调动太多高手了。卑职已经派人前往通知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就是不知道苏楼主赶不赶得上……假如当真赶不上,那也没办法,卑职吃国家俸禄,自该尽力而为,鞠躬尽瘁。”

    旁边温柔“锵~”地拔出星星刀,拉住姬瑶花衣袖,道:“姬姐姐,别忘了我呀。大师兄来不及调遣高手来与妳配合,没关系,还有我在嘛。哼哼,什么十三凶徒,本女侠就要让他们知道,小寒山派的刀法究竟有多么厉害。”

    左武王皱眉道:“温柔,妳别替姬捕头添乱了。妳那两把刀,别人不知道,老夫还不知道吗?说起练武功这回事,妳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过且过,全不肯用心苦练的。红袖神尼的本事,妳才学了个皮毛,距离高手还远着呢。对上十三凶徒,妳那根本就是拖后腿。”

    左武王和温晚是多年知交,他以世叔伯的身份来教训温柔,自然足够资格有余。但温女侠一心行侠仗义,哪里肯就这么呆着不去凑这个热闹?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间看见陈胜,登时眉花眼笑,叫道:“我不行,那陈胜他总行了吧?赵伯伯,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陈胜和我们一起去啊。”

    左武王面带难色,沉吟道:“这个嘛……”回首向陈胜望过去,问道:“陈兄弟,你怎么看?”

    陈胜站起身来,道:“妖诡奸毒,荼害生灵,一切罪恶,如是我斩。既然发现了凶徒踪迹,那么只要姬捕头不嫌弃陈某会碍手碍脚,陈某愿效微劳。”

    姬瑶花喜上眉梢,道:“假如能够得到‘拨云开雾铺血途’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温柔欢喜拍掌道:“对啊对啊,再好不过了。赵伯伯,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左武王叹口气,道:“陈兄弟,这丫头执意要去,老夫也拦她不住。只好有劳你了。”随之又摇摇头,惆怅道:“可惜老夫身领王爵,出入也不得自由,处处受人掣肘。纵使练得一身武功,也无用武之地。唉~若非如此,老夫倒真想和你们一起去追捕这些残忍的凶徒呢。”

    陈胜微微皱起眉头。心道这左武王究竟搞什么鬼?他自己明明就是十三凶徒的幕后主脑,怎么现在反而完全不阻拦自己去追捕十三凶徒了?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弃车保帅,抑或另有图谋?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左武王究竟怎么打算,总之先把剩余那十三凶徒捉拿归案,是一定没错的。当下陈胜淡然道:“王爷大才,杀鸡焉用牛刀?且稍等。这次陈某定会配合姬捕头,将剩余那五名十三凶徒生擒活捉。哼,胆敢犯下这等弥天大案,他们背后定然有人主使。这回捉到人之后,姬捕头,妳可千万别心软,定要从他们口中挖出那幕后真凶的身份啊。”

    ————

    长乐坊,醉月楼。这是临安城中,一处极有名的所在。楼中既有评弹说书,又有戏曲杂耍,更有歌伎陪酒。每到华灯初上时分,楼内总是热闹非凡。今日,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醉月楼天井的舞台之上,正在表演傀儡戏。舞台之下,摆放着一列列的桌椅,供观众安坐。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天井,几乎坐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四周回廊处也站满了人。“回”字形结构的其余三面楼厢房中,同样满是看客。

    只要舞台上表演到了某个精彩环节,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总是绝不吝惜地立刻爆发开来。如此情景,俨然与当年全盛时候的汴梁城全无分别。沉醉其间,却哪里还有人记得起靖康之耻?更哪里还有人挂念着要光复黄河以北的大片沦陷土地,以及那千千万万仍苦受鞑子蹂躏的同胞?

    心如止水,陈胜坐在醉月楼三楼的厢房之上,居高临下凭栏眺望,楼内所有情景无一遗漏,尽收眼底。

    一楼天井的看席上,姬瑶花和温柔并排而坐。温女侠面前已经堆满了花生壳瓜子皮,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时不时手舞足蹈,大声跟着叫好,显然已经被那精彩的表演吸引住,完全忘记自己是来抓犯人的了,而六扇门第一女神捕,则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那是秘密讯号。通过不同的敲击节奏,分布在醉月楼四周的那另外几位女捕快,也就是姬瑶花的同门师妹——如意、欣萤、春蝉、蜂鸣、彩蜓等五人,就可以接收到不同的命令,从而依令行事。不过……说老实话,陈胜对于这几名女捕快,可谓全无信心。论武功,她们顶多也就和还在瓦岗寨给李密当谋主时期的沈落雁一个水准。对上关老爷子、武氏兄弟、土行孙、长臂金猿、铁伞秀才、魔头、鬼符门门主等高手,都绝对要输的。更不用说,剩余那五名凶徒,其修为普遍都比先前那八人更要高上至少两筹了。

    十三凶徒在哪里?就在这醉月楼的各个角落之中。天井走廊下,一名头戴竹笠,满身阴森杀气者,便是苗疆第一快刀,号称“一刀千里”的莫三给给。他那柄诡异弯刀,此刻必定就藏在蓑衣之中。只要他愿意,这弯刀随时可以飞出去,准确无误地斩下醉月楼内,他视线所及之处的任何一个人。

    距离温柔和姬瑶花不过十步之外,同样坐在戏台下看戏的那名魁梧汉子,必定就是司马荒坟了。这人看上去豪迈不羁,性格乐观,实质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理异常者,视力死亡为乐。但尽管如此,他却是十三凶徒中武功修为最高之人。

    二楼厢房内,那名人到中年,却依旧保养得极好,衣着打扮皆一派富贵气象,手里摇着扇子的,就是西门山庄庄主西门公子(姓西门,名字就叫做公子),外号“鬼神一扇歼”。他那柄扇子可不是单纯的装饰,而是一件可怕的武器。扇子正面写着“顺我者昌”四字,背面则是“逆我者亡”。

    坐在西门公子对座处的,乃是一名女子。她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外披白色外袍,袍口敞开,展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胸前的高耸在内衣上那只火红凤凰衬托之下,更显诱人。这却有个名堂,叫做“雪映凤凰红”。如此性感惹火的打扮,江湖中唯有一人,称为“白衣无暇,凤凰浴血”的杜莲。

    此外,应该还有一名铜面客冷柳平的。然而铜面客从不展露真容。一旦脱下了面具,除去十三凶徒的幕后主脑左武王之外,根本无人知道冷柳平的真实身份。故此当他不戴面具的时候,冷柳平就相当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即使陈胜有“日月双瞳‘的劫术,却也很难从醉月楼内这几百人当中,找出一个不知道真面目究竟是什么的冷柳平。

    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一切部署完毕,抓捕行动正式开始。那么当司马荒坟、莫三给给、西门公子、杜莲等四人被惊起而动手之后,不信冷柳平会继续忍耐着袖手旁观。而只要他一出手施发暗器,则不管这暗器多么小多么隐蔽,陈胜都可以凭借“日月双瞳‘的劫术,顺藤摸瓜,把隐藏在人群中的冷柳平揪出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无天法,歼鬼神(上)

    等待部署完毕……谁的部署?如何部署?答案就是……金风细雨楼。

    如今临安之中的江湖势力,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平分天下。六分半堂和秦桧走得极近,故此保护金国外交使者完颜亮的任务,如今是落在雷损身上了。这是当前重中之重——尤其前日左武王和绝灭王在西湖边上的酒家中,把完颜亮重重教训了一顿之后,便更加如此。故此不管任何人前来要求雷损出力援助,雷损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加以拒绝。

    亦正因为如此,朝廷便把追捕缉拿十三凶徒的事,压在金风细雨楼肩膀上。姬瑶花作为六扇门第一女神捕,要求金风细雨楼派人手前来支援,则无论在公在私,金风细雨楼都绝对不能拒绝。

    事实上,姬瑶花有这个要求,也绝对非是强人所难。因为十三凶徒武功高强,要抓捕他们归案,衙门里普通的衙役根本没这个本事。只有出动金风细雨楼的精锐弟子,才能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不让十三凶徒有机会再度逃之夭夭。

    苏梦枕并没有亲自出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重视这件事。金风细雨楼的东南西北中五方神煞,这次他就派了两大神煞过来。分别是刀南神和莫北神。当然,他们都并非孤身独自行动的。事实上,这两大神煞随身都带了人,很多很多的人。

    陈胜看得见。只要他回转身去,推开包厢内面向外面大街之上的窗户,然后举目远眺,那么他立刻就能看得见了。在距离醉月楼不远之外的地方,约莫是长乐坊的入口处,透过灰蒙蒙的天色,便可隐约看见一列列打着青头布,斜背大砍刀的兵勇。那刀柄上的红色刀衣,正在晚风中轻轻飘扬。而在步兵之后,则有数列马队。前有亮白顶子武官,挺看一色长枪。背后枪上的血档微扬,显得特别怵目。

    关于这队人马的确切数量究竟有多少。夜幕之下,霎时间也难以数得清楚。可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这大队人马全属精锐之士。只因人马数量虽众,但其队列却仿佛用尺子来量过一样,严正齐整,是最标准的方形。队伍当中,更是一派鸦雀无声,肃杀之气,上冲云霄。

    类似的队伍,并非仅仅只有这么一支。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醉月楼周边八个方位,拳都驻扎了这么一支队伍。楼内客人或许未曾察觉,但事实上,醉月楼早被重重包围,哪怕一只苍蝇,也休想能飞得出去。而这八支队伍,都有着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的旌旗之上,都绣着一个“刀”宇。

    “这支队伍,叫做‘泼皮风’。率领他们的人,是刀南神。陈大哥,你曾经在岳家军里当过都统的,对吧?那你有没有对‘泼皮风’部队有些眼熟呢?没错,他们其实也是大宋正规军,属于临安禁军的一部分,兵力占了禁军总数的约莫三成左右。除去官家和枢密院之外,只有刀南神和我大哥有权力调动这支部队的哦。而且,部队里就很多士兵和军官,都实实在在就是我们金风细雨楼的人。嘻嘻,是不是很厉害呢?”

    站在陈胜身边,伸手向窗户外比划指点着进行讲解的,正是苏梦飞。此时陈胜已经知道了。原来当年金风细雨楼的创建人苏幕遮,因为江湖凶险,故此不欲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篮子里。他把长子苏梦枕送到小寒山报地狱寺红袖神尼门下,而次子苏梦飞则送到了天下第一神相李布衣身边。请这两位江湖奇人来教导自己两名儿子成才。

    苏梦枕不负父亲所望,刻苦练功,尽得红袖神尼真传,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相比之下,苏梦飞就显得有些差劲了。他天性纯良,热情爽朗,唯独性格吊儿郎当,和温柔女侠恰好半斤对八两,不相伯仲。故此虽然得拜名师,可是李布衣那神乎其神的“布衣神相,铁口直断”本领,苏梦飞半点也没有学得到。而李布衣从《易经》当中演化出来的《易命八卦掌》,苏梦飞也学得半汤不水,有形无神。

    李布衣虽然神通广大,可是也拿自己这徒弟没办法了。眼看眨眼十年过去,苏梦飞始终难成大器,再留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浪费时间,于是唯有命苏梦飞回去金风细雨楼,让他和苏梦枕两兄弟齐心协力支撑家业,光大金风细雨楼。但苏梦飞挥刀大哥身边之后,依旧每日里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愿干。匆匆两年过去,还是一事无成。

    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所以近来苏梦枕一改以往的放任作风,严厉督促苏梦飞修练,更不断把楼内一些事情交给他处理。虽然这些事苏梦飞大部分都搞砸了,不过苏梦枕仍然坚持如此。只因为……很可能在冥冥之中,他隐约有了某种预料。或许……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故此,今天晚上这个追捕十三凶徒余党的任务,苏梦枕仍然交给了苏梦飞负责。刀南神和莫北神两人,也接受了苏梦枕的命令,暂时听候少楼主调遣。当然,那是以苏梦飞没有头脑发热,胡乱出些不靠谱主意为前提。假如他瞎指挥的话,刀南神和莫北神绝对有权不理会这位少楼主,独立判断行事。

    陈胜站在窗边,听着苏梦飞的说话,心中对于金风细雨楼的力量,有了更加深一步的了解。居然能够随意指挥调度京城禁军的三成兵力,金风细雨楼果然树大根深。天下四大帮会之一的美名,绝对当之无愧。虽说这个和苏梦枕是苏东坡后人,能享受一点祖宗余荫也不无关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苏梦枕本人长袖善舞,以至于竟能把势力深入至军队系统之中。

    手握临安三成兵力,苏梦枕的力量绝对举足轻重。一旦临安有变,那么毫无疑问,“泼皮风”部队就是左右临安势力消长,甚至决定最后胜利天平究竟倒向哪个方向的一颗重量级砝码了。

    陈胜轻轻吐了口气,居高临下凭栏远望。目光扫到了醉月楼之前的大街上,目光随之微微一凛,徐徐道:“‘泼皮风’部队用在沙场上的话,战斗力或许不逊色于岳家军。不过今天晚上,他们也只是做人墙,封锁长乐坊这一片地区而已。小飞,看你大哥的意思,他真正派来帮忙的,应该是下面那群人才对啊。”

    下面那群人?下面还有其他人吗?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高大的矮小的、俊伟的丑陋的、强壮的美丽的……都有。

    有多少?不多。顶破大天了,也不过区区三十人左右罢了。

    他们是什么人?黑夜之间乍看起来,似乎是普通人。至少,他们从四面八方的各个街道路口慢慢踱步过来之时,表现得就和普通行人一样,来得很从容、很镇静、很笃定、很安详。

    但尽管如何,他们身上的两点特征,却可以让人知道,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第一点:这些所有人手里,都撑看一柄绿色油纸伞。第二点,他们所有人头上,都裹看一方白巾。手里拿看伞,可以遮挡雨水(尽管此刻并没有下雨),但便望不着天。人人用白色头巾裹着头,便看不见他们的头发。所以……

    “这就是咱们金风细雨楼的精锐部队‘无法无天’。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金风细雨楼的死士。所谓死士,除了代表他们随时可以为金风细雨楼去死之外,更代表他们也懂得如何把金风细雨楼的敌人送去死。看见没有?这些绿伞当中的那柄黑桐油伞,就是莫北神。‘无法无天’部队,就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说到送别人去死这回事,他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

    不无自豪。苏梦飞又是迫不及待地向陈胜讲述这支部队的来历。但陈胜却并未把他的说话声放在耳里。凝聚目力,向街心中俯视。只见一把黑桐油伞,正从容不迫地越众绿伞而出。他将手里的伞略微向后移开,然后仰首上望。立刻陈胜就见到了一名看来笨头笨脑的年轻人,不但笨头笨脑,而且连目光也是呆滞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彼此目光交触的那个瞬间,陈胜忽然觉得背后生出了一股冰冷寒意,并且迅速沿着脊梁骨传递至周身上下。

    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其实并不代表那年轻人的武功修为,就会比陈胜更强。但毫无疑问,这年轻人肯定比陈胜更加懂得杀人,而且更比陈胜亲手杀过更多的人。莫北神,在杀人方面,他不但是专家,而且更是专家之中的专家。

    莫北神微微点点头,然后抬起右臂,向醉月楼这边打了个手势。苏梦飞立刻兴奋地道:“莫北神发来讯号了。所有位置都已经布置妥当,我们可以动手啦。”

第二百九十一章:无天法,歼鬼神(下 )

    陈胜不动声色,双臂交抱,把两手各自拢入左右袖中。简短地道:“好。那么小飞,你去通知姬捕头。”

    苏梦飞双眼发亮,连呼吸也仿佛变得急促起来。他迫不及待返身走到包厢的另外一面,把大半边身体探出围栏之外,望向姬瑶花和温柔。

    恰好就在此时,舞台上的傀儡戏正演到精彩部分。楼上楼下,几百人同时轰然喝彩。苏梦飞甩手扔出一锭小小的银裸子,大声道:“好好,有赏!”声音虽大,力道却似乎颇有欠缺。那个银裸子还未飞出几步,已然力尽而坠,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温柔和姬瑶花面前的桌子之上。

    女神捕双目瞳孔陡然收缩,化指为掌,用力在桌子上一拍,借势站起,向着不远外的司马荒坟腾空飞扑而去,同时厉声喝道:“六扇门办案!闲杂人等,一概退避。否则以与犯人同罪处理!”

    牵一发而动全身。姬瑶花以厉声娇喝搅动局势,令醉月楼中登时为之风云变幻。原本正全神贯注看戏的司马荒坟猛然回首,双眸之内精光四射,五官扭曲地狞笑道:“六扇门?好个雌货。就看妳究竟能有多少本事!”右手急翻至桌底之下,发力一揪。说时迟那时快,整张桌子急速旋转离地凌空,犹如炮弹般向着姬瑶花狠狠撞过去!

    六扇门中第一女神捕,得到这个称呼,靠的绝不仅是精明干练,心细如发,还得要手底下当真够硬,能够镇得住场子,拿得下凶犯,这才实至名归。电光石火之际,姬瑶花早拔出金色短剑。剑光如虹,直截了当往那张沉重的红木大桌之上一卷。“咵嚓~”爆碎声响起,坚固厚重的桌子就此化成八片,像八只风筝一样飞散而去,各自落入人群当中。

    惊慌呼叫此起彼伏,密集场中的这些观众看客们,登时为之一阵大乱。人人第一时间起身,本能地转身就逃。二楼之上,西门公子和杜莲两人二话不说,马上施展轻功纵身急跃而起,朝着醉月楼屋顶方向腾空而去。一抹形如莲花的红光刀影从杜莲袍袖之中爆发绽放,笔直冲天轰上。无声无息,醉月楼的屋顶忽然好像消失了。以至于那朵巨大红莲竟就此在夜幕之下悄悄盛开,乍看之下,委实美不胜收。

    屋顶当然不会消失。事实上,那无数砖石木头瓦片,是在一招之间就被杜莲彻底绞碎成灰烬粉末。脱身跃出醉月楼,杜莲和西门公子相互对望一眼,同时并肩向西北方闯去。然而就在此时,耳中却传来了一声呆呆板板,平平实实,仿佛全无生气的喊叫声:“无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登时群起和应道:“无天!”声犹未落,漫天碧绿雨伞分从西面八方呼啸着盘旋飞上,将杜莲和西门公子两个团团包围。杜莲一声冷笑,袖中刀光再现。然而那些雨伞看起来普通,世纪其伞骨乃以精钢打造,伞面则是特制的牛皮,又厚又韧。纵使杜莲手中的“纤色刀”锐利无匹,同属当世神兵级数,却也无法一刀之内就斩破这里几十把雨伞。连破七伞,已属极限。

    与此同时西门公子断声急喝,“啪~”张开阴阳扇,展示出扇面上白底黑字的“逆我者亡”四字,更不分说,挥扇平推而出。一股无俦罡气,竟自扇面滚滚送出,直袭“无法无天”部队的伞阵。然而伞面急速旋转,竟能将扇上劲力大化小,小化无,平均分摊承受下来。却是一伞未毁,伞阵反而更紧密地包围了上来。这却不是西门公子的武功比不上杜莲,实在是因为阴阳扇比不上纤色刀而已。

    “让开让开让开,别来碍本女侠的事啦。”粗鲁却又甜美悦耳的娇声刀中,一道如星星般的刀光从醉月楼中飞出,笔直射向伞阵。人刀合一,气势锐不可当,正是温柔女侠。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则从窗户中飞身穿出,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搭了搭,立刻借势飞跃,同样向伞阵之中投身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大叫道:“温柔师妹,我来帮妳。”正是苏梦飞。

    温柔柳眉倒竖,娇叱道:“什么师妹?你个纨绔败家子别乱叫。”苏梦飞则笑嘻嘻接口道:“怎么乱叫了?妳是我大哥的师妹,而且我的年纪也比妳大一岁啊,那当然妳也是我的师妹了。哎呀师妹妳就别害羞了。咱们联手先生擒了这两个凶犯再说。”说话之间,两人分别如乳燕投林,进入伞阵之中。

    温柔没好气地娇嗔道:“谁要你帮了?别来碍手碍脚的,赶快出去啦。”挥手之间,刀上星光暴现,正是一招“飞星闪击”。不偏不倚,径直斩向那头血凤凰。

    杜莲冷笑一声,喝道:“嫩得出水的小妹妹,居然在老娘面前耍刀?老娘好心教妳个乖。刀,应该这样用才对啊。”话声未落,纤色刀再出鞘,霎时间莲影流泛,杀机暗现,奇快绝伦。刹那间,温柔女侠只感觉刀光冷意萦绕周身,从每个毛孔当中渗透直入。自身就似忽然被剥光了,正**裸地面对敌人。那种生命完全没有保障的感觉,恐怖绝伦,恍若梦魇!

    面对如此骇人欲绝的一刀,温柔女侠尖声惊叫,甚至连挥刀招架都来不及了。展开师门所传《瞬息千里》身法,全力闪避。但见原地幻影一闪,刀光莲影把“温柔“斩成千百碎块,却无半滴鲜血溅飞。下个瞬间,温柔真身重现于三步之外,眉宇间余悸未消。

    适才温柔和苏梦飞相互说话,早把自己身份暴露。眼看四周雨伞旋转变化,奥妙无穷。杜莲虽然自持刀法了得,却也难以窥破其中奥妙。若然长久缠战下去,引出了那位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可就大大不妙。她当机立断,喝道:“西门,把这两个男女生擒活捉下来再说。”回身娇叱发刀,斩出一招“翻魂覆雨”,向四周的伞阵猛攻。西门公子则大喝着合拢阴阳扇,把这独门兵器变成短棒般模样,向惊魂未定的温柔强攻而去。

    温柔女侠武功底子其实打得相当不错,可惜实战经验太少,生平更从来未曾杀人,论及临阵经验以及心理素质,哪里比得上满手血腥的十三凶徒?刚刚险些就被砍死,这当口她心肝儿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尚未回过神来呢。故此面对西门公子那虚中有实,阴阳交错的凌厉杀着,温柔女侠竟然活像傻了般呆呆站在原地,一幅束手待毙的模样。

    千钧一发之际,苏梦飞及时从旁杀出,大叫道:“温柔师妹不用怕,我来救妳!”运掌如风,双掌左右齐出。正是神相李布衣的绝学《易命八卦掌》,第十八卦“山风蛊”。

    所谓“三元九运贯天地,乾坤一气汇掌中”。在李布衣手中使来,八卦掌变幻无穷,威力绝伦。苏梦飞虽然远不及师父李布衣,但学艺十年,总归不会一无所得。故此这一掌打出,倒也未可轻视。西门公子连忙反手运扇,挡了他这招八卦掌。

    掌扇交加,双方同时为之一震,西门公子但觉胸口如遭雷震,登时拿桩不住,“噔噔噔~”向后连退三步。主持伞阵的莫北神看出便宜,连声发号施令。七柄绿雨伞同时将伞面一张,恰好像个垫子似地,八个手舞足蹈哇哇乱叫,因为遭受“鬼神一扇歼”反震而立足不稳的苏梦飞托住。另一边,则有同样的七柄绿雨伞收起伞面,犹如长枪利剑般从背后疾刺而来,端的是又快又恨。

    西门公子心下一惊,脱口叫道:“莲妹助我。”反手张开扇子用力一甩,几点银光如流星急飞,反打那七名“无法无天”。却只能逼得四名弟子止攻转守。千钧一发之际,血影凤凰回旋倒飞,纤色刀“惊鸿一霎”,连闪三下。来不及张开伞面旋转卸劲的三柄雨伞,当即被齐齐整整斩成六截。那三名弟子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旁边其他人则上前补位,依旧堵住伞阵缺口。杜莲恼怒地一跺脚,叫道:“恼人啊!”挥刀“隐空轮回”,运刀成轮,将从四面八方重重压迫上来的伞阵狠狠避开。

    主持伞阵的莫北神沉声喝道:“敌人厉害。温女侠,少楼主,你们速速退开,别伤到了你们。‘无法无天’听令,第二组补上,第三组退下,变阵!”一声喝令,绿伞四面八方游走急旋,将西门公子和杜莲团团包围,直教他们插翅难飞。

    莫北神让温柔和苏梦飞退下,本是好意。但温柔女侠岂肯如此轻易认输示弱?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随之叫道:“刚才不算!重来!”非但不退,反而纵身冲前,星星刀“流星乍闪”,向西门公子斩去——却终究有些怕了,不敢和杜莲直接以刀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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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努力,奋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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