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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夜全文阅读

作者:不见何     苦夜txt下载     苦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苦夜全文阅读

    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是不入苦海,如何得度?

    东靖国,平涯城,九黎镇。

    骄阳似火,蝉鸣如噪,街道上熙熙攘攘,售卖各种商品的摊贩邻接不绝,各种好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商客。

    在街头的一角,有一处并不显眼,甚至看起来略有些寒酸的小摊位,一块方巾铺在地上,上面规整的放着十几株药材,摊位后,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名唤允柔,绢帕缠头,粗布衣衫却也掩不住清丽不俗的气质,旁边一个也就四五岁的小姑娘,在独自玩耍,小姑娘梳着羊角辫,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古灵jīng怪。

    “娘”稚嫩的喊声发自小姑娘的口中。

    “敏儿,是不是有些热了?就快了,卖了这几株药材,娘就带你回家。”允柔看着小姑娘,眼中满是慈爱。

    “娘,敏儿不热。”小姑娘甜甜一笑,伸出小手拭去母亲额角的汗珠,同时煞有介事的喊道:“快来买哦,纯正的山参,罕见的石斛,珍贵的虫草,不要错过喽。”小姑娘喊的脆响,而且看起来那么的一本正经,逗得不少来往的客人驻足而观。

    “敏儿!不可乱喊。”允柔急得一跺脚,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止住小姑娘的喊声,并对着注目的众人点头以示歉意。

    小姑娘一脸茫然的看着母亲,“娘,把这些药材卖掉了,我们不是就可以回家了么?”

    “是啊,敏儿。”允柔看着女儿,耐心的解释道:“可是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们早都已经卖完了,只剩下现在的这么一点了,而这里并没有你刚刚说的那些。”随后允柔又轻声的向小姑娘解释着各种草药的名目,小姑娘也时不时的点点头,把它们记在心里。

    小姑娘毕竟没有多少耐xìng学下这些对她来说很复杂的东西,片刻后转个身又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至于路人,也会很快的将这一幕淡忘。

    不过世事无常,总是有些人会借机寻找麻烦。

    “都让开,都让开,滚远一点!”跋扈的喝声由远而近,挤进喧闹的人流。

    “怎么不看路,混蛋,撞到老…”被蛮横撞到的人同样是十分的愤怒,可是在看到对方之后,话都没说完声音就弱不可闻了,而人也在刹那间闪进人群,以免吃更大的亏。

    “真是找死。”尖锐的声音被拖得老长,夹带着迫人的气势似乎把人群都逼退出很远,虽然拥挤的地方已经人挤人,可是在那般气势的压迫下,人群还是让出了一条道路。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缓缓的向着允柔的摊位接近。

    看着这一幕,允柔微微皱了皱眉头,“敏儿,天儿太热了,娘收拾了东西,我们回家吧。”

    “可是还有这些药材?”敏儿抬起头看着母亲,只不过小脸上早已沁出细小的汗珠,这炎热的天气,对小姑娘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或许她现在本来应该在一处凉快的地方避暑,再有一点酸梅汤大概就更好了。

    “等下次吧。”允柔一边说着,一边jīng心的将一株株药材包起来。

    “嘿?刚刚是哪个喊着纯正的山参啊?”那尖锐的声音,似乎能把人的耳膜刺破。

    虽然允柔加快了速度,可是东西还没收完,方巾的一角就被人扯住了。允柔抬起头,发现对面站了十来名仆从打扮的小厮,后面跟着一位模样颇俊秀的小伙子,看起来大概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眉宇间透出一股难掩的傲气。

    “这位小哥,”允柔心中知道对方怕是要找麻烦,可她平rì里就极不愿生是非,所以此时语气中带了十二分的谦卑,“刚刚是小孩子乱喊,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少爷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咳,被称作少爷的小伙子一声轻咳,不悦的看着刚刚说话的随从,那随从当即把头一缩,不敢言语了。

    “闲话少说,把你那山参,不妨拿出来,让我家少爷给你品鉴一番,看看称不称得上珍贵!”另一名随从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是啊,赶快拿出来。”几名随从你一言我一语,把允柔的摊位围住,眼看是不拿出来就要动手的架势。

    “各位各位,刚刚是小女不懂事,我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山参,真的是没有了。”允柔急于解释,又赶忙躬身行礼,小姑娘也有些害怕,偷偷的藏到了母亲身后,看着对面那身着华服的男子。

    “真是聒噪,买主上门,有好东西还不肯拿出来么?真要是给我家少爷瞧上了,你这半年都可以不用出来卖了。”轻浮的话语引起几名随从的一阵轰笑。

    允柔心中不悦,无奈式微,也只好继续收拾东西。

    “好无礼的女人!沈少爷在这,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两名随从一边说着,伸手扯起方巾的两角,向后一拉,之前被允柔包好的药材,哗啦一声撒落一地。

    “你们!”允柔虽然懂礼,可此时也难免心生怒意。

    “娘!”敏儿紧紧的抱着母亲的大腿。

    允柔轻轻的拍了拍女儿,压下心头的怒火,“各位,山参实在是没有了,如果各位一定想要,不妨等几天,给您送到府上去。”

    “真是不识抬举,沈少爷看上眼的东西,可没有买不起的。”

    “再说了,沈少爷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怎么还如此推三阻四的?”

    随从们吵嚷了一阵,允柔也不得脱身,围观的人倒越聚越多。

    被称作沈少爷的男子,终于是趾高气扬的摆了摆手,上前两步对着允柔说道:“放心,买你的东西,我会加倍付你银钱。”

    “沈少爷,您怕是误会了,在这条街做生意,我当然知道沈家的名号,不过您要的山参,真的是没有了。何况刚刚是小女不懂事,胡乱喊。还望沈少爷不要怪罪才是。”允柔的言语中,多了一丝不卑不亢。

    “也罢。”沈少爷把手一扬,“我也不跟你绕弯弯,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手里有一支千年参,所以今天是特意来这里找你。”

    听了这话,允柔的心中顿时泛起波澜,这沈府的消息,不免太灵通了,可是表面上仍旧装作平静。

    “千年参,那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您看看我这里,就这么几样普通的药材,哪像有千年参的样子?若说平常的山参,过几天也许会有,可是那千年参,可遇不可求,我可是不敢应允了…”

    “有些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我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沈少爷眉梢一挑,还不待允柔说完,就将她的话打断。“我要是不知道点你的底细,也不会来这里寻你。”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人群也越围越厚,有些人想看看千年参的热闹,有些人痛恨沈少爷的霸道、同情允柔的柔弱,当然也有些人在浑水摸鱼,看能不能捞到点好处。

    这原本只是一处不大起眼的街角,却因为吵吵嚷嚷吸引着更多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嘿,你说欺负这孤儿寡母的,他就不怕遭报应?”

    “他怕什么报应?从来都是他报应别人。”

    “你们都小点声吧,别一会先遭了报应。”

    “哼,你们也别小瞧了这女人,她可不像看起来那样好欺负。”

    “让一让,请让一让。”说话间,一名少年费力的挤进人群,穿着一领青布衫,像是大人的衣服改做的,却洗的干干净净,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短发,宽额头,元宝耳,大眼长眉,鼻若悬胆,唇似涂朱,虽然脸庞略显稚嫩,身体倒长得十分结实,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憨厚老实。

    “柔姨!”少年高声呼喊,传过层层人群,同时艰难的往里挤着。

    原本被逼的已无退路的允柔,听见少年的那声喊,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些,回头看了眼身后早已怯微微的女孩儿,这才是她最担心最挂念的人,“敏儿,是陈哥哥来了,你先跟他回家好不好?”

    “不,我要妈妈。”敏儿的眼中含着泪光看着母亲,今天的场面无疑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难忘的经历。

    “哼,告诉你们,交不出千年参,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沈少爷玩味的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母女,似乎那就是一对等死的猎物。

    少年终于是挤进了人群,而且看这情况,心里也知道不妙,柔姨向来少与人计较,更不会去招惹是非,而面前这个看起来锦衣华服的男子,骄横跋扈的气势,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

    少年穿过几名随从只顾走到允柔面前,甚至没有正眼瞧那沈少爷,“柔姨,爹说今天天气实在是热,早知道不该让你们过来的,所以让我来帮你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去吧。”

    “嗯”允柔应了一声,“我也正准备带了敏儿回去,只是药材还没收好,不如素儿你带她先走,我收拾了东西,随后就来。”

    少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药材,虽然没有多少东西,却也有狼藉之感,“柔姨,我来帮你吧。”

    “算了,你还是先带敏儿走吧。”允柔此刻最希望的,是女儿能够平安无事的离开。

    “好烦啊。”沈少爷低声叹了一句,又看了看手下的随从,下人们自然心领神会。

    “好无礼的小子,见了少爷,也不行礼?”有四名随从一边说着,便把少年围在了中间。

    “素问好狗不挡路。”少年看到对方的架势,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同时弯腰去捡那些落在地上的药材。

    “臭小子,你敢骂人,你说谁是狗?”

    “当然说那些是狗的人,嗯,或许连狗都不如。”少年捡起一株药材站起身,看着四名随从笑了笑,

    “活腻了不是?”随从们人多势众,自然不会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四人嘴上吃亏,当然要找回来,呼啦一下就同时动手,围攻少年。

    少年并不在意,眼看四人拳脚从四面落下,却只瞧准了四人中最是瘦小的一个,如猛虎般扑了上去,与对方撞个满怀,那随从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失了反应,少年借机左手抓住他的领子,抡起的右拳,毫不留情的落在对方的脸膛之上,霎时间满脸桃花开。虽然也挨了其他三人几下拳脚,可是被少年抓住的那名随从被打的非常惨,而后少年松开他,寻找下一个目标,另外的三人明显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勇猛,吓得缩了回去,扶着被打的那位,与其他随从们站到了一起。

    沈少爷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行事会如此果决,被打的随从捂着脸颊直哼哼,其他人也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折了面子,沈少爷一声轻叱,“全都是没用的东西!”

    “打了沈家的下人,这孩子好不晓事啊。”

    “是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怕是要吃亏呀。”

    “这是沈家的哪位少爷啊?”

    “沈天文,据说在一个什么大宗派修炼了好几年,前不久才回来的。”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等着看热闹的,也有替少年担心的。

    那少年倒似乎是满不在乎,拍了怕身上的尘土,大模大样的走过去,伸手牵了小姑娘,“敏儿,跟哥回家。”又看了看妇人,“柔姨,我们走。”完全是旁若无人。

    沈少爷顿觉脸上无光,肝火大盛,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即一步跨出右手闪电般抓向少年左肩,少年亦有jǐng觉,不过他正要去牵敏儿,闪躲不便,又怕伤及无辜,只好身子一斜,嗤啦一声,少年的青衫自左肩到前胸被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沈少爷犹不罢休,反手扇向少年面颊。少年矮身避过,抱了敏儿往后一跃,双眉紧皱盯着沈天文,“你不要欺人太过!”声音虽不大,却别有一种凌厉。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这一处角落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沈家少爷,虽然骄狂了点,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受过名人指点。”

    “嘿嘿,你能看出个什么?看个热闹罢了。”

    “沈少爷是不差,不过这对面的孩子,好像是漫天陈的儿子啊。”

    “漫天陈?城南的漫天陈?他跑到这城北来干什么?还招惹沈家的人?”

    “嘿,不是他还有谁,这场热闹,可有点看头。”

    “据说沈府三延五请,都没请动这陈老头。这孩子应该就是陈老头的独子,陈素。”

    “哼,陈老头也斗不过那沈府,用不了几年,这地方都得是沈家的。”

    “哎,沈家的势力,是越来越大。”

    ……

    沈天文看了看陈素,把手中的布条扔到一边,嘴角的笑容似在嘲弄,“我道是谁,如此强横,原来是陈公子。那么我的手下,被打的也不算冤枉喽?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样吧,你让她把那千年参拿出来,我沈天文也给陈公子一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了吧。”

    “沈少爷,这千年参真的是没有。”允柔看着沈天文摇摇头。

    陈素看了沈天文一眼,“听见了?千年参没有,如果阁下愿意,我也不再追究你扯破我的衫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然,要打架,陈素奉陪!”

    哈哈哈…沈天文仰天而笑,“陈公子,你知道么?我心里好怕啊!”

    沈天文话音一落,身影闪动,双掌却直逼陈素胸口,围观的人群见到两人又动手,呼啦一下让出了好大一个圈子,生怕受池鱼之殃。

    陈素双目一凝,没想到沈天文竟又直接动手,而且比之前速度更快,下手更狠辣,无奈也只好接招,但刚一对敌,无力之感顿生,他不但比沈天文小了五六岁,经验阅历相差甚远,而且也从未受过正规的指点训练,只是偶尔跟着他父亲学些基础,可他父亲又不愿他习武生事,所教甚少。

    三招过后,陈素已经跟不上,略一迟滞,被沈天文一掌拍在左肩,踉跄着踏出去五六步,摔在地上。

    “素儿!”允柔见陈素动手吃亏,不由得又惊又急。

    “没事,柔姨。”陈素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打起十二分jīng神紧紧的盯着沈天文。

    “怎么样?”沈天文见陈素的模样,已知他不是对手,“小小年纪,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你也算不错,只不过刚刚我只用了一成力,所以还是那句话,交出千年参,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呸,陈素一声轻啐,“偷袭得手,算什么本事?”虽然心里知道,沈天文就算不是偷袭,自己应该也敌不过他,但嘴上仍是不服,此时紧紧的盯住对方,十分小心的戒备着。

    “哦?既然这样,那好,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招,我若胜了你,拿出千年参给我,我若胜不了,此事我再不提,如何?”沈天文开出了一个看似很公平的条件。

    陈素嘿嘿一笑,“好聪明的沈少爷啊,你开出这样的条件,输赢你都没什么损失。”

    “小子,少爷给你这么大的脸面,你还想怎样?”不待沈天文答话,随行的几名随从先开了口,只不过再没有了之前围攻陈素时的气势。

    “狗仗人势。”陈素扫了几人一眼,“我柔姨刚刚说过了没有什么千年参,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就算有,我们不想卖,你们又能如何?”

    “素儿,这参真的没有。”允柔赶忙急着解释,这事情越闹越大,终归会吃亏,“沈少爷,我允柔代亡夫的几位朋友售卖这些药材山货,已有数年,这街市上经常来往的人大多也都知道,这几年,虽然有无数的药材从我手中经过,可是从来没有您口中所说的千年参。”

    “柔姨,你跟这种人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他们明摆着欺负人不讲理。”

    沈天文一声哂笑,“既知多说无益,陈公子,可敢与我对上一招?”

    当此之时,陈素也只好把心一横,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心底又默默的念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随即双目闭去,只觉心头一片澄澈,依照父亲所教凝聚内元。

    陈素的父亲,也就是众人口中的漫天陈,本名陈元化,是城南非常出名的人物,常年出入州郡附近的深山大泽,采集珍稀药材,击杀鸷禽猛兽,摘取妖核兽宝,而且为人仗义疏财,周围邻里多被他资助过,他自己的rì子倒过得清贫。沈府也曾数次请他去做一名客卿长老,只不过每次都被他婉言拒绝了。陈元化半生漂泊,深以为苦,不愿儿子继续走他的路,所以虽然陈素无数次的央求过,陈元化都不肯将一身本领传于陈素,最后捱不过儿子苦苦哀求,说如果有娘在,娘一定会帮他说话,陈元化无奈只好传了一招,没有名字,但在传授这一招时,陈元化千叮万嘱,此招绝不可轻易使用,因为招式过于刚猛,伤人伤己,有崩经断脉的危险,而后又简单的教了陈素一些凝元聚气的方法。从此以后,陈元化再不许陈素提他母亲的事,而陈素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敢再提起,在陈素的记忆中,似乎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

    沈府,确切的说,应该是沈府第三分族,正是坐落在这个小镇上。

    东靖国自皇族之外,另有四大柱国上将,分别驻守东南西北四方。平涯城是东靖国北部通往皇城的咽喉要地,也是北柱国府所在地。而九黎镇又在平涯辖地的最北端,再向北,跨过柯兰城与莫吉城,就是万里瀚海了。沈府在东靖北疆也算有些名气,抛却其与北柱国府有联姻之礼不提,经过几代家主的经营,沈家的商业网遍布平涯,百年前更是出了一位修炼天才,名震北疆,故此寻常势力自会礼让三分。沈氏宗族早年一分为三,这最末的第三分族则占据了七荒镇的全部与九黎镇的大半部分,而且近些年大有蚕食余部的迹象,所以在这里生存的人,部分已经成了沈府的佣工,部分正在逐步变成沈府的佣工,也有一些不堪忍受的人,向更北方迁移。

    平rì里,陈素就对沈府有些不满,只不过陈元化几次告诫,不要去触沈府的霉头,才有所收敛,今天被沈天文逼至死角,免不了年轻气盛,一时间也就忘记父亲平rì的训教了。

    陈素此时双目微闭,大概有半柱香的功夫,自觉内元奔涌,浑身经脉鼓动激荡,斗意昂扬。

    沈天文始终是不以为意的看着陈素,从之前的交手,他已经知道陈素的底细,就算自己只用三成力,陈素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当他看见陈素煞有介事的运功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好笑,是在对手充分准备了之后,仍然轻而易举的将其击败的满足,他想看看那个时候的陈素是不是还像刚才一样满口的不服。

    陈素饱提内元,终于是感觉元气澎湃,无以复加,才猛的睁开双目,心底一声低吼,依照父亲所教,催动元气透过层层经脉,灌入右拳,而后一拳直击沈天文胸口。

    沈天文一直在注视着陈素的动静,见到陈素发招,当即回应,运起三成元气,同样右拳攻向对方。

    一如蛟龙探海,一似猛虎下山,同样矫捷的身影,瞬息间交错在一起。与陈素的凝重不同,沈天文嘴角一挑,两拳相对之时,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将对手击垮。

    陈素的双目,始终紧盯着沈天文的动作,然而在双拳即将相撞的瞬间,陈素右臂略微向外一斜,错过了对方的拳头,沈天文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跟本想不到陈素会选择这样的对招,而且还变幻的如此迅疾,他实力远高于陈素,陈素这样做,无疑就是舍命而搏,这样的对手,在沈天文看来,无疑就是愚蠢。

    嘭,两人的重拳几乎是同时击中了对方的胸口。陈素狼狈的倒飞出几十步远,那后方的人群也被砸到了一片,顿时传出哭天喊地的叫声。陈素勉力挣扎了两下,却仍是没有站起来,随即一口鲜血染红了身上的青衫。

    允柔见势不妙,知道陈素一定伤得不轻,赶忙跑过去想扶他起来,可是到了近前一看,发现陈素脸sè铁青,双目紧闭,已经人事不省。

    沈天文托大受了陈素一拳,虽然只是退了半步,可是那种脏腑移位的痛楚,倒感受的真真切切,他没曾想到陈素刚刚那一拳会有如此威力,静静的调息了差不多半刻功夫,才渐渐压住翻腾的气血。心中不由得又羞又恼,暗恨刚刚不如下了十成力,或许能直接把这小子震死。

    “陈素,你可是败了?”沈天文缓过一口气息,恼怒的开口问道。

    “沈少爷,你还想怎样?”允柔怕对方再动手,直接护在了陈素身前,而此时的陈素,面sè青白交替,虚弱至极。

    “打死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就像一块巨石抛入平静的湖面,当即引起了sāo动,围观的人呼啦一下散了好多。

    沈天文眉头一皱,陈素真的被自己一拳打死了?就算打死了,在这九黎镇,他沈家三少爷打死个把人也不算什么,就算陈元化亲自来,他沈家也未必会当做一回事,被自己用三成力一拳打死,只能怪他陈素太弱。

    “陈素,是男人的,就不要装死,输了就要认,那千年参我可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沈天文提起元气喊了一句,瓮瓮之音传进人群,似乎在提醒众人,当名看客就好,不要再大呼小叫。

    到这时候,见对方还口口声声千年参,允柔不禁眼含泪花,扫过众人,“各位乡亲父老,这孩子是城南陈元化的独子,今天被沈府的少爷仗势欺人所伤,还请各位帮忙说句公道话。”

    面对允柔的求援,根本没有人敢回应,随着允柔视线扫过,被看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不得已,允柔语带无奈,“我也知道沈府惹不起,可是这里也有人受过陈元化的照顾,如今被欺负的是他的儿子,也许有一天被欺负的就是你们之中的某一个人,现在你们看热闹,就不怕到那时候,别人也看你的热闹吗?”

    人群又开始泛起sāo动,沈府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加之北柱国府对他们的种种默许,很多人一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沈天文猫戏老鼠一般看着允柔,“说完了么,如果说完了,最好让这小子起来兑现承诺。”而后又冷眼环顾周围众人,“无关的人,最好不要来趟这浑水。”一边说着,向前一步踏出,傲人的气势散发开来,人群中刚刚被允柔挑起的热度又再次被压制下去。

    “欺负妇人孩子,你不觉得你自己很丢脸么?”沈天文刚刚控制的局势,被一道低沉的男音颠覆。

    “什么人?藏头露尾。”沈天文的脸sè沉了下来,眼前的境况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

    “哈哈哈,藏头露尾?大爷只是刚到而已。”伴随着一阵豪爽的笑声,一个身高足过九尺,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双手拨开人群,跨步走了进来,紫红的脸膛,黝黑的皮肤,双臂裸露在外,纹龙画虎。

    允柔一见这中年男子走进人群,当即就认出来了,正是曾与自己的丈夫还有陈素的父亲义结金兰的楚怀良,此时不由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楚三哥,快想办法救救素儿吧,他也不知道是怎样了。”

    楚怀良看了一眼陈素的狼狈样,蹲下身去扣住陈素的左手腕,眉头大皱,“我刚刚去陈老大那想找这小子下棋,老大说天气太热,让他来帮你收了东西回去避暑,我还怕他劝不动你,也就前后脚的跟了出来,怎么这会倒这般模样?”

    “还不是因为……”允柔话说了一半,侧过头去看了看沈天文。

    沈天文此时也有些恼,“废话少说,今天不交出千年参来,谁都别想走。”

    “好大的口气。”楚怀良已经猜到陈素的情况一定与对面这狂傲的青年有关,而且他年轻时也是过得刀尖上舔血的rì子,生死早已抛之度外。

    “说,是不是你伤了陈素?”一边说着,楚怀良缓缓站起身,一股迫人的煞气随之散发开来。

    人群中早有人认出了楚怀良,见到这般气势,不少人开始散的远远的,早不像先前那般挤到前边看热闹了。

    沈天文倒是满不在乎,自从随师修行以来,他还没有碰到过敌手,撇了一眼楚怀良,除了身材壮实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要替他出头?替人出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楚怀良话音未落,身形一闪大步攻向沈天文,砂钵大小的右拳,灌着风声,只怕不下千斤之力,怒砸沈天文。

    楚怀良含恨而来,沈天文携怒相迎,提起浑身元气,戒于对方的气势,不敢单掌相抗,只得双掌推出。

    嘭,拳掌交接,沈天文被震得退后了两三步,体内的气血再一次翻腾起来。

    “好!”楚怀良一声大吼,右拳回撤,左拳挥出,同时踏步跟进,仍是千钧之力。

    沈天文完全没有调息的机会,面对对手压倒xìng的力量,只好硬着头皮再接一拳。

    嘭,楚怀良霸道的力量,是完全没有元气催动的彪悍。

    接过两掌的沈天文只觉内元虚浮,难以压制,胸口一股不得排解的抑闷,霎时间额头冷汗直冒,脸sè亦是涨得通红。

    楚怀良左拳落下,不由得催动元气,右拳蓄力,待势而发,只不过这一拳加注元力,与前两拳已经大不相同,破坏力也大相径庭。

    沈天文眼见对方的第三拳挥出,心里知道这一拳自己是绝对扛不住了,而且看那威势,想来对方这一次是灌注了元气,心底不由得一声轻叹,只好把眼一闭。

    楚怀良铁拳挥出,没成想对方竟闭眼等死,才想起陈老大交代过,做事留一线,而且陈素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伤,只不过是内元消耗过度,昏迷罢了。自己要是打死人命,反倒不美。一念及此,宁可承受元气逆伤的危险,也要化去杀招。当即右臂一弯,左臂挥出,自己的双拳在面前对撞在一起。

    嘡,金铁撞击之声,震的人耳膜发痛。

    虽然楚怀良自己化去了招式,不过被元力冲击波及的沈天文,仍旧踉跄的后退了四五步,仰面跌倒,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大口鲜血终于是哇的一声喷出,面sè也在此时变得惨白。几名随从赶紧上前扶起沈天文,目光看向楚怀良时,显露出掩不住的惧怕,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你打伤我们家少爷,这事绝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

    楚怀良也没想到这出言无状的少爷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轻哼了一声,“咎由自取,与人何干?”

    “走,回去禀告老爷。”几名随从说了一句,便火急火燎的扶着沈天文逃了。

    楚怀良回到陈素身边,见允柔已经急得满脸是泪,只好出言劝解道:“这小子是消耗过度,只怕要昏迷个三两天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只是消耗过度么?”听了这话,允柔才稍微放宽了心,与楚怀良一起,领了敏儿,抱起陈素,收拾了东西,转回城南家中。

    南城大街的一处小院中,陈元化一身灰布长衫,负手立于庭院当中,鬓角须髯已见斑白,正静静的听着允柔以及楚怀良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介绍完大致情况,允柔满脸忧郁,“大哥,这件事因我们母女而起,不如我现在就带着敏儿去沈府道歉,求他们不要再追究了吧。”

    “那哪行?”楚怀良一声虎吼,“大哥,伤人的是我,让我去。”

    陈元化一摆手,“弟妹,这件事,你无需自责,千年参,我们确实有一株,这消息既然已经泄露出去,大不了送给他们便是。”

    楚怀良一生最佩服的,就是陈元化的洒脱大度。

    “可是…”听陈元化这么说,允柔大觉过意不去。

    陈元化微笑着摇摇头,“钱财俱是身外物,又何必执着。当年我兄弟四人对天盟誓,同生共死,如今四弟早亡,二弟又下落不明,一株参,不算什么。何况这事,素儿也有很大的责任。”

    “大哥。”说到此,楚怀良疑惑的看着陈元化,“素儿自小,你便不肯教他习武,而且也约束我们兄弟,当年四弟在时,最是疼他,多次要教他些拳脚,你都是不答应,可是为什么刚才,我发现素儿体内空空荡荡,就像所有元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但又找不出什么不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想不到大老粗也有心细的时候?”陈元化微微点头,“是我被素儿磨不过,教了他一式‘撼天手’,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楚怀良追问。

    “没想到他真会用来伤人。”陈元化踱开几步,背对着楚怀良,“或许那沈家少爷是被素儿所伤,而后他又强提内元,才导致那般后果。”陈元化内心里也十分惊讶素儿竟然在一知半解之下,发挥了一式撼天手的强大威力。

    “哎,大哥。你怎么如此瞧不起三弟?那沈家小子,就是我打伤的,死了也要记在我的头上。”楚怀良大大咧咧的两句话,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三弟,这事,你不用争,你我兄弟同心一体,我知道你是护着素儿,要把这事独自揽下,可我也是你的大哥。”陈元化面带微笑。

    “大哥。”

    “不必争了。”止住了楚怀良,陈元化又看向允柔,“弟妹,当年四弟过世时,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们做兄长的心里清楚,你们母女最让他挂念,如今敏儿年幼,还需要你的照顾。”

    允柔低头看了看敏儿,“大哥,这事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沈家这些年,一直在找各种借口蚕食九黎镇地面,咱们这一处地方,三百多户,因为大家的团结合作,才形成一块铁板,让他们下不得脚。”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哥?要不然他们也不能数次请你去做什么客卿长老。”

    陈元化摇摇头,“沈家有北柱国府的支持,自然不会怕我,他们只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只不过这一次,怕是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

    “大不了与他们拼了!”楚怀良大手一握,厉声吼道。

    “断然不可,此处还有不少乡亲,不能连累他们,这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随着陈元化陷入思量,小院中又变得安静起来。

    嘭嘭两声叩打门环的声音。

    “来得倒真快。”陈元化对着楚怀良说道,并示意他去开门。

    不待楚怀良动手,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六道前后身影步入庭院。走在最前的,是一位干瘦老者,一身锦缎白袍,正是此处沈家的七长老,沈玉。

    陈元化躬身一礼,“沈七爷,一向可好。”

    沈玉上前一步,托住陈元化,“托陈先生的福,小老儿幸得自在。”

    “那便好,那便好,有请七爷堂内上座。”陈元化客气的请沈玉进屋。

    “不必了,陈先生,此次我来,因由想必你已经知道。家主差派,小老儿也不敢徇私,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陈先生见谅啊。”沈玉话带机锋,道明来意。

    “这个自然,只是不知沈少爷现在情况如何?”

    “既然陈先生问起,自是不敢隐瞒,天文现在的情况,很是让人担忧啊。”沈玉皱着眉头,看了看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楚怀良。

    “这位就是打伤天文的壮士?”一位随沈玉同来的男子指着楚怀良,此人开口,沈玉却并未多言,只是冷眼旁观,而从他的服饰看,似乎并不是沈家的人。

    “就是他!”一人应道,正是之前沈天文的几名随从之一。

    男子向前几步,对着楚怀良一抱拳,虽是行礼,却十分倨傲,“壮士,在下镇九宗宣鹤,沈天文是我的同门师弟,我代他向壮士讨教几招。”

    楚怀良仍是没有开口,却将目光看向陈元化,那神情已有十二分不耐。

    陈元化赶忙拦住楚怀良,并接过宣鹤的话头,“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原来是镇九宗的高足,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哼”宣鹤一声冷哼,“我道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你!”楚怀良脸颊一红,倏地站起,对着宣鹤怒目而视。

    “三弟。”陈元化一声清喝。

    楚怀良看着大哥,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哎了一声,又再坐下。

    哈哈哈,宣鹤仰天一阵长笑,“陈先生,素问漫天陈威名远镇,在下不才,请先生指点几招如何?”

    “不敢当,镇九宗高门大派,底蕴非常……”

    陈元化一句话尚未说完,宣鹤面带微笑,却曲掌成爪,直探陈元化咽喉。

    沈玉在一旁,仍旧面带微笑,等着看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把镇九宗牵进来,于沈家,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宣鹤无礼,陈元化内心也是不悦,只不过仍旧隐忍,宣鹤处处杀招,步步紧逼,陈元化闪转腾挪,就是不还手,而宣鹤的招数也都被陈元化恰到好处的避过,故而场面看似凶险,漫天陈依然应对有余。

    楚怀良坐在石凳上,内心的挣扎让他十分痛苦,双拳更是握得嘎吱作响。眼看大哥与宣鹤交手十余招都不肯还手,终于是坐不住,内元提起,身形一闪,右拳发力轰响宣鹤。

    宣鹤初时以为陈元化年老式微,可三五招过后,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陈元化轻松的模样,无异于老叟戏顽童,如此一来,宣鹤更加恼怒,不肯罢手。直到面对楚怀良的奋力一击,他才顿感无力,迎面而来的元力压迫,是他前所未见,吃这一惊,不由得有些傻了,竟然提起元气,举掌相迎,楚怀良这一拳,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一定会让他重伤。

    看着这一幕,沈玉的笑容渐渐扩大,宣鹤乃是镇九宗巽门弟子,而且颇得门主之爱,虽然修为不济,但是如果伤于楚怀良之手,镇九宗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楚怀良雷霆出手,宣鹤悔之晚矣,双目中楚怀良逐渐放大的身影,携带的气势,简直与死神无异。

    电光火石之间,陈元化知道兄弟是耐不住xìng子了,不由得一声暗叹,但是绝不能让兄弟再伤了这镇九宗的弟子,当下来不及犹豫,身形一闪,抢入楚怀良与宣鹤之间,面向楚怀良,背对宣鹤,运动元气,双掌封闭门户。

    嘭嘭两声,陈元化双掌接住楚怀良一拳,任由劲力入体,却不忍元气外放伤了兄弟,背后又硬吃了宣鹤一记猛攻,两道真气入体,绞作一团横冲直撞,一时间也略感内息翻腾。

    “大哥!”楚怀良见大哥硬吃了自己一拳,才后悔不该如此莽撞。

    陈元化不以为意的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楚怀良的肩膀,“三弟,你这是要试试大哥的修为么?怎么样,大哥可是老了?”而后竟连看都没看此时已呆若木鸡的宣鹤一眼,让楚怀良仍旧去原处坐下。

    沈玉在一旁看着,稍觉可惜,若是刚刚那一拳给宣鹤对上,不知道要平添多少乐趣。

    陈元化转过身,抱拳一礼,“沈七爷,宣鹤公子,陈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家境艰难,比不得沈府的贵气,但是七爷亲临,陈某不能让您老白跑一趟,数年前我确实偶然得了一株千年参,既然天文少爷喜欢,我也不敢藏私,还望您笑纳。”

    “也好。”沈玉一笑。

    宣鹤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气势吓到,过了这许久,仍是没有缓过神来。

    陈元化转进内堂,不多时手捧一个木盒出来,“七爷,此物便是。”

    沈玉吩咐手下人接过木盒,也不验看,微笑着看着陈元化,“陈先生,家主吩咐,故此小老儿还有一言,天文重伤,昏迷不醒,据说只有那七孔紫莲能救。”

    陈元化脸sè微沉,千年参已经收了,才说出这等要求,沈玉这是故意在出难题,“沈七爷,七孔紫莲极其珍贵,如果连沈府都拿不出……”

    沈玉一笑,打断了陈元化,“陈先生jīng于此道,远近闻名,怎是沈府可比,天下的名山大川,奇珍秘药,只要是陈先生想要的,哪有得不到的?”

    陈元化眉头一皱,心中暗骂沈玉老狐狸,“七爷说笑了,这七孔紫莲,陈某确实无能为力。”

    “哼哼,陈先生如此谦虚,莫非是要家主亲自来请?”沈玉目光灼灼的看着陈元化,“要说这七孔紫莲确实是稀罕物,不过距此间百里的翠玉山上,就有这七孔紫莲。”

    一听沈玉提起翠玉山,楚怀良再也坐不住了,“大哥,那翠玉山有一头混天火熊守着,已经不知多少年了,以前不是没人打过它的主义,可是哪个得了好?这沈家分明是叫我们去送死。”

    “楚英雄,你是怕了那火熊?”以沈玉的老江湖,真的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知道说动陈元化要比说动楚怀良难得多,可是只要说动了楚怀良,陈元化不攻自破。

    楚怀良一笑,“楚某的命,是大哥救的,大哥让我去死,我绝无二话。只不过你沈家用这种卑鄙手段赚我大哥去送死,好不yīn险!”

    “沈七爷,陈某确实不是那火熊的对手,那火熊在此守着七孔紫莲已有数年,打它主义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它手里。想来这一点就算是沈家大爷,也是知道的。”

    “陈元化,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家主多次差人请你做个长老,也算是给足了脸面,你却一意孤行要守这个地方,处处与沈家做对,这一次更是伤了天文,再不济他叫我一声七爷爷,这事你要是不给一个交代,我沈家的人,以后如何在这九黎镇行走?”沈玉说着,脸sè逐渐的yīn沉起来,“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北柱国府有意在九黎镇建一处别院,我看这处地方就不错。”

    “你!”陈元化压下心中怒气,“此间三百多户人家,若是建造别院,让这些人怎么办?”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愿意留下的,可以入府为奴,不愿意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沈玉说完一转身,缓步走向门口,“陈大侠,家主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吧。哦,对了,还有一句,家主说,如果你为天文找到了七孔紫莲,沈家还是可以设一个客卿的席位给你的。”

    目视一行人离去,陈元化愁眉不展。

    楚怀良站起身,知道陈元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打算,“大哥,素儿现在昏迷不醒,这七孔紫莲的事,就交给我吧。”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陈元化一把拉住兄弟,“你不是那火熊的对手。”

    “大哥,这事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而终。”楚怀良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陈元化摇摇头,“沈府以此间地界相逼,找到我头上,也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在这,就是他们的眼中钉。”

    “大哥,那火熊真的那么不好对付么?”允柔牵着敏儿,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大伯,我怕。”

    陈元化抱起敏儿,“敏儿乖,有大伯和三伯在,一切都会好的。”小敏儿使劲的搂住陈元化的脖子。

    “敏儿不闹!”允柔从陈元化怀中抱过女儿,轻声安慰了两句。“大哥,三哥,这些年蒙你们照顾,我们母女才得以生活,事到如今,沈府又不肯善罢甘休,不如你们带着素儿去避避风头,想来他们不会难为我一个妇道人家。”

    陈元化摇摇头,“说到照顾,大哥心里真是惭愧,这些年所有药材都是你辛苦售卖,我们不知省了多少麻烦,如今要是丢下你们母女,叫我们如何面对四弟的在天之灵。况且此地的父老乡亲,如果因此事家败人亡,我又于心何忍?”

    楚怀良大手一伸,“大哥说的是!”

    陈元化看着兄弟,微微一笑,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这七孔紫莲,一定要去取,就算是有死无生,那又如何?”

    兄弟二人仰天一阵长笑,而后相拥在一起,都重重的在对方背上拍了几下,难免有些悲壮。

    允柔在一旁抱着敏儿,也只是默默无语。

    次rì凌晨。

    陈元化与楚怀良做了些必要的准备,将陈素交托给允柔,陈素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消三五rì就能转醒,陈元化又给他备了些药品。而后通知了沈玉,便启程出发,去取那七孔紫莲。

    翠玉山距九黎镇不过百多里,但山势起伏,向北蜿蜒伸展千里开外,山间古木参天,怪石嶙峋,深入其间,多有毒虫猛兽。陈元化二人不出半rì,早已深入翠玉山。对于混天火熊,他们也早有了解,此一去,更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这三天来,允柔一刻不离的守着陈素,熬得双眼爬满血丝,敏儿也是陪着母亲,小脸上满是倦怠。允柔慈爱的抚过女儿的额头,又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脸。

    “娘,你快看陈素哥哥。”敏儿小手指着床榻上的陈素。

    允柔急忙转过头,只见陈素的眼皮抖了抖,似痛苦,又挣扎,好半天,终于是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而后满脸的痛苦之sè,甚至眼角都抖个不停。允柔急得问这问那,忙个不停,陈素时而摇头,时而闭目,看样子,仍是没有完全恢复。

    “柔姨,怎么不见我父亲?”陈素醒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说话,一直不曾看见陈元化,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次也许闯了不小的祸。

    “哦,你父亲他有些事,先去忙了。”允柔担心陈素刚刚好转,不宜与他说太多,只是敷衍着。

    “素儿,你这一睡,已经三天了,要不要吃些东西,还有,你父亲临走的时候交代下只要你一醒,就马上把这丸药服了。”允柔说完,拿出一个简朴的小木盒,打开木盒,里边是一颗墨绿sè的药丸,差不多拇指大小。

    陈素两眼直直的看着那圆润的药丸,“这,难道是两叶天香丸?这可一直是父亲的宝贝啊,怎么他会这么轻易的就……”陈素疑惑的看了看允柔,“柔姨,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允柔展颜一笑,尽量表现得轻松自如,“放心吧,傻孩子,什么事都没有,你就乖乖的把这药吃了,然后柔姨给你和敏儿准备些吃的,这三天你昏迷不醒,敏儿都不肯好好休息,你看她。”

    陈素看了看敏儿,敏儿到底是小孩子,陈素醒了,她心头的事一放下,疲累马上就涌上来,已经趴在陈素的床边睡着了。

    “柔姨,这几天你也一定累坏了,我听你的话,药我这就吃了。我现在也没事了,你就带着敏儿回去休息吧,她在这里,也休息不好。”陈素说完,接过允柔手中的药,扔到口中,咕噜一声咽下。

    “唉”允柔气得一笑,“慢点,小心噎着。”

    陈素一声傻笑,随着两叶天香丸入口,一股暖流自咽喉直下丹田,随后遍布四肢百骸。陈素以前曾听父亲说过,天香丸有极好的温养经脉之效,一叶者已是上品,两叶就颇为难得。陈元化对天香丸特别钟爱,所以一直当做宝贝收藏着,到如今终于成了儿子的口中物。

    时光飞逝,又是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陈素的身体已经恢复,然而既不见父亲,也不见三叔,初时还不停的缠着允柔问来问去,可是允柔始终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一分,问敏儿,小姑娘只是说大伯与三伯出门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陈素思来想去,不得道理,又记起数rì前自己曾在集市上与一位沈府的少爷发生了争执,隐约觉得可能与这事有关,再去问允柔,仍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不免有些烦闷。陈素这个年纪,正是活跃的时候,往rì里给父亲打打下手,或者跟三叔在一起打趣聊天,最得意的,就是跟三叔下棋,可以说是百战不殆,如今两人都不在身边,这时间实在是难以打发。

    好不容易熬到第四天清早,陈素一觉醒来,下定决心要找柔姨问个究竟,以前父亲也不是没离开过,有时候一走还可能十天半月,最长的一次离开了三月有余,那是为了去寻找二叔,可是父亲无论哪次离开,都会明白的交代一个去向以及大致时间,这样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可是这一次,闷葫芦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抓耳挠腮难以忍受。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陈素便爬起来守候在允柔的门口。

    这一条街前后住了百余户,十三年前陈元化四兄弟定居于此,当时买下了他们现在住的这间院子,后来四弟洛逍娶妻允柔,感情融洽,陈元化就一手包办为兄弟置家,洛逍不肯离兄长们太远,四兄弟一番商量,便一并买下了左右两肩的院子,左边住了四弟成家,右边住了二弟丁禹和三弟楚怀良。兄弟情真,本是美事,岂料五年前四弟洛逍亡故,数月后二弟丁禹又不知所踪,那会敏儿还未满周岁,允柔幼时为父母所弃,无亲无故,女儿尚小,心念洛逍不肯改嫁,陈元化便负责承担一切开销用度,时间稍久,流言蜚语不胫而走,陈元化大丈夫心胸磊落自不在乎,可是允柔受不了世人白眼,渐渐的开始有意避开陈元化与楚怀良,更不接受他们的钱财资助,自此带着女儿rì子过得十分清苦。陈元化是有情有义之人,四弟遗孀怎能不照顾?后来他便想了一个办法,所有的药材收获自己再不出手,包括以前的一些老主顾,都推的干净,压了一些rì子以后,去找允柔,只是托言太忙,请她代售。大哥相求,允柔虽有些为难,也只得答应,起初难免战战兢兢,直到第一单货物售完,才如释重负,去找陈元化交付时,陈元化看都不看,直接拨了一半银钱当做酬劳,允柔坚辞不受,陈元化当即不悦,试问兄弟之情,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百年之后,当有面目见兄弟于地下。允柔仍是不肯,陈元化无奈,后来费尽百般说辞,允柔才同意代陈元化出售货品,并抽取一成佣金,母女也可由此过活,后来楚怀良知道也学大哥的办法。三四年下来,凭借xìng格谦和,但又算计得当,允柔做生意已是游刃有余。

    清早起来,允柔打开门正要往外走,一抬头便见陈素愁眉苦脸的站在面前,“怎么了,素儿?”

    “柔姨,您今天如果还是不告诉我父亲和三叔去哪了,我就站这不走了。”陈素把头一甩,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允柔一笑,“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柔姨正要去喊你吃早饭,进来,吃过早饭,柔姨就告诉你。”

    陈素哼了一声,知道是缓兵之计,不过随即就笑嘻嘻的跨进门口,“柔姨做的早饭,永远都是最好吃的。”

    “那就多吃点。”允柔一路笑呵呵的,带着陈素走进门口。

    一进饭堂,便见敏儿端着一个小木碗,围着大围裙,坐在木凳上等着开饭。

    “陈素哥哥!”一见陈素进来,敏儿腾的从木凳上跳下来,举着手里的小木碗递给陈素。

    陈素并没有接敏儿的小碗,而是轻轻的摸了摸敏儿的头,“这个太小了,是你用的,陈素哥哥要用大碗。”

    敏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允柔,“娘,敏儿也要用大碗。”

    允柔笑着摇摇头,“大碗都不好看,那种不好看的碗要给不漂亮的人用,敏儿那么漂亮,当然要用好看的小碗。”

    敏儿听了,是极开心的样子,想笑又强忍住,强忍又似乎忍不住,逗得陈素拿了一个大碗给她,敏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换。

    早饭吃过,允柔只是含糊其辞的说有人托陈元化去找一味比较特殊的药材,事出匆忙,所以并没有等陈素醒过来。陈素再问是何人相请,允柔只以自己也不清楚来安抚。允柔不说,陈素终是无奈。

    正当百无聊赖之际,一个邻居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洛嫂子,洛嫂子!”人还没进屋,急促的喊声已经传遍了各处角落。

    允柔刚安抚下陈素,哄着敏儿玩,不过这七八天过去,心里始终是不落底,一惊一乍的,现在听外面有人这么一喊,一颗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起身就向屋外走。陈素也觉得有事发生,牵着敏儿,紧跟了允柔来到院中。

    此时院中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正大口喘着气,一见允柔与陈素出来,当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原来陈素也在这,洛嫂子,你快去看看吧,陈老大回来了,已到了北边镇口。”

    陈素一听,乐得跳了起来,父亲终于回来了,撒腿就往门外跑。

    允柔却是一脸的担忧,“楚三哥呢?”

    男子摇摇头,“没见,不过看陈老大的样子,似乎伤的不轻。”

    陈素刚刚跑到门口,最后这句话对他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兴致也一扫而光,父亲与三叔一同出去,如今只有父亲一人重伤而归,柔姨不是说他们只是受人之托去寻一味药材么?怎么会这样?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疯了一样顺着街道跑向北边镇口。

    待陈素到时,镇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挤进人群,才见父亲陈元化正靠着一处墙边坐着,垂头散发,脸上的血迹早已风干,衣服也撕扯的一条一缕,前胸臂膀仍可见到深浅不一的伤口,右腿上一条长长的口子有些发黑,看得人怵目惊心。

    陈素一声嘶吼,跑到父亲身边,噗通一声跪下,“爹,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无比熟悉的声音,陈元化才缓缓抬起头,艰难的睁开猩红的双眼,再见儿子,心头不知是何种滋味,想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轻轻的告诉他没事,谁知一滴浊泪早已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原以为再见亲人无望,现在他却就在眼前。

    “爹,咱回家。”陈素说了一声,而后看向周围的人群,“各位叔伯兄弟,请哪位伸把手帮帮忙,我要把我爹背回去。”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却无一人肯上前,随着陈素求助的目光扫过,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没人肯上前帮忙,陈素无奈一叹,“爹,我背你回去。”说完就要扶起陈元化背在背上。

    “小兄弟,你爹伤的太重,最好赶紧找人抬他去医治,你这么一背,只怕他这条命就没了。”

    听了这话陈素一时没了主意,看父亲痛苦的模样,不由得百爪挠心,肝肠寸断。

    好在片刻之后,允柔带着五六名邻居赶到了,小心翼翼的将陈元化抬上木板,又风风火火的转回陈家,陈素一路无话的在后面跟着,整件事就像发生在梦里一样。

    几名邻居合力将陈元化抬到床上,允柔早已托人去请了秦仲来治疗陈元化的伤势,秦仲年已七旬,也算此间比较好的大夫了,平rì里与陈元化多有药材生意上的往来,十分相熟。

    允柔与陈素焦急的等着大夫,时不时的向外望望,却是不见人来。

    “素儿”陈元化稍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唤了儿子一句。

    “爹”陈素答应着,赶紧跑过去跪倒在陈元化床前。

    陈元化挣扎着伸手探入怀中,“幸好还在。”而后取出一块紫sè的莲蓬,“托人把这送去沈府吧。”

    “这?”陈素一头雾水,为什么送去沈府?三叔不见人影,父亲一身重伤,难道就是为了给沈府取这东西?

    允柔上前一步接过莲蓬,那是一块泛着奇异的紫sè光华的莲蓬,七颗乌黑的莲子镶嵌其中。看着这块莲蓬,允柔眼中已有泪光,“大哥放心吧,我稍后亲自送过去。”

    “爹,柔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呢?”

    提到楚怀良,陈元化不由得一阵悲戚,“三弟!”

    “大哥,别说了。”允柔已不忍心再看陈元化悲伤的样子,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未见楚怀良,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妙了。

    陈元化一阵轻咳,嘴角又有血迹,“三弟舍身救我,与火熊搏命,已经不在了……”说到悲伤处,又昏了过去。

    不多时,秦仲急匆匆的赶到,大致查看了一番陈元化的伤势。

    “秦大夫,您看我大哥他伤得怎样?”允柔焦急的问道。

    “陈老大本是身体强健,这些外伤,倒不碍事。”秦仲一边说一边捋着短须。

    允柔听说不碍事,方才神情稍缓。

    “只不过……”紧接着秦仲一声低嘶,接连咂了几下嘴,“陈老大不知是与什么样的对手过招,这般凶险,全身经脉俱已断裂,只怕回天乏术。”

    “啊?”允柔掩口惊呼,“秦大夫,请您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大哥。”

    “这是自然,陈老大多年来照拂此间乡里,秦仲也倍感恩泽,但凡有一丝希望,秦仲都会竭力而为,只是……”秦仲说着,不住的摇头,“我也只能帮陈老大延续几rì,救命的话,怕是无能为力。”

    “秦大夫,允柔代大哥求你了。”允柔早已垂泪两行,倒身便拜,秦仲若说没办法,让她怎能不心如刀绞。

    秦仲思虑良久,“若说希望,或许有那么一点,只不过太难了。”

    允柔茫然的看着秦仲,“请秦大夫明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无所谓,请您无论如何要救救大哥。”

    “生死天阁。”秦仲似乎并没有听见允柔的话,自顾自面无表情的说出四个字。

    “生死天阁,秦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允柔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浑然不解。

    秦仲似乎又陷入思索,半晌之后,才继续说道,“也许只有生死天阁能救陈老大的命,具体我也不大了解它的底细,或许与皇族有关。不过我知道的是,它的几位主人jīng于炼金之术,而且阁内,据说有一株百叶灵桃,其果实有起死回生之效。”

    陈素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直到秦仲提及生死天阁能救父亲,才开口询道:“秦大夫,请您告诉我这生死天阁在哪?”

    秦仲面露愁容,“生死天阁虽有神药,却不肯轻易救人,前年沈府三老爷伤重,先后两次去求药,都吃了闭门羹,后来还是北柱国府的情面,才勉强求了一粒灵丹。”

    “就算有登天之难,我也要去一试,请秦大夫告诉我,这生死天阁在哪?”陈素下定决心要救父亲,秦仲既然说出了希望所在,他又怎能畏难而退。

    沈府内堂之中,沈玉手中托着一块紫sè的莲蓬,正是陈元化交给允柔的那块。

    “二哥,想不到这陈元化竟真的去动了那混天火熊,还取回了这东西。”

    在沈玉对面,一挺拔高大的老者负手而立,同样的满头白发,尽显沧桑,正是沈府二爷,沈苍。

    “哼”沈苍一声冷哼。

    沈玉接着说道:“不过传回来的消息说,陈元化重伤难治,一同去的楚怀良更是死在了火熊手中。”

    “死得好,这几年他二人坏了我沈家许多好事。”

    “二哥,可是这东西?”沈玉说着,把手中的莲蓬往前一递。

    沈苍伸手接过,轻轻的掂了掂。“这东西虽好,却是烫手的山芋,留不得。”

    “那二哥的意思?”

    “这件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混天火熊给那尊大人物守了这么多年的七孔紫莲,如果被他知道落在了我们手里,还不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要不我们把它送去北柱国府?”沈玉试探着提议。

    “也不好,数年来北柱国碍于情面不去取这东西,如今我们送去,恐怕也不能得好。都是你自作聪明,惹得这般麻烦事。”

    “都是我不好,只是我也没想到那陈元化竟真的有这般胆量。”

    “眼下要紧的,还是先不要走漏风声,让我与大哥商议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二哥,可得抓紧啊,只怕那人已经知道丢了这七孔紫莲了,不rì便将寻找。”

    “大不了由你负荆请罪,亲自送回去便是。”沈苍似笑非笑的看了沈玉一眼,袍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二哥,那样的话,只怕七弟以后不能再伺候二哥了。”沈玉看着沈苍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句,依仗大哥看重你,哼哼,若有一天我沈玉得势,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嚣张?

    夕阳斜

    桥边野草花

    残飞坠落随风舞

    霞辉迟迟映平涯

    晚樵正归家

    却说陈素一心要救治父亲,既然秦仲说出了生死天阁或许有解救之法,那么无论有多困难,他都下定决心要去一试。允柔身为女子,况且敏儿年幼,自然离不开身,而且陈元化这般伤势,也需要有人照顾。几经商量之后,陈素十分坚持,故而反复向秦仲问明了生死天阁的位置,绘下大概的地图,略作打点,便起身出发。

    据秦仲说,生死天阁位于平涯腹地,清源山祈念峰顶。清源山距九黎镇也就两rì多的路程,并不算远,允柔雇了马车,载着陈素,一路风尘仆仆赶向清源山。陈素心急赶路,途中更是不断催促,rì夜兼程,车把式鲁良素来敬重陈元化为人,也是尽心竭力。

    经过一昼夜,陈素二人已进清源地界,朝露未干之时,前方一座不大的镇店映入眼帘,小镇上大约有着百多户人家,背靠山势,错落杂陈,红花绿柳,点缀其间。

    鲁良稍微放慢了速度,“陈公子,前边应该就是清源山了,那里有处镇店,我们不妨过去找人打听一下,或许有人知道生死天阁的位置。”

    陈素探起身子向前望了望,确实前边不远有座小镇。

    “这一路,辛苦鲁大叔了,等再往前赶赶,我便去问问。”

    “好好,公子这一路不曾歇脚,人困马乏的,我们也顺便去前边喝碗水。”鲁良马鞭一甩,啪啪作响,三匹白马昂首长嘶,带起一路烟尘,赶向前方小镇。

    不多时进了镇子,陈素从马车上跳下来,鲁良牵了马在后边跟着,镇口便是一座客店,三层的阁楼,门梁上挂着一块红漆木牌子,写着四个大字,清源老店。

    “鲁大叔,不如我们就在这歇歇脚吧。”

    “一切听公子吩咐。”

    店门口小二正在撤门板,见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马上笑脸相迎,“二位里边请,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陈素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该如何答小二哥的话,只好冲他笑笑。

    鲁良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在此歇歇脚顺便问问路,也是不错。

    “小二,把我们的马牵去后院,喂些好料,一会我们公子还有些事要向你打听,自然少不了你银钱。”

    “好嘞!”说话间,小二接过缰绳,牵了马车转向后院。

    陈素不好意思的看着鲁良,“鲁大叔,我那算什么公子?没外人的时候你叫叫也就罢了。”

    鲁良嘻哈一笑,“你是陈老大的儿子,称一声公子也不过分。”

    “大叔,你还是叫我陈素吧,我不习惯。”陈素有些不好意思。

    “也好,老鲁听陈公子的。”

    陈素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迈步进了清源店,找一处临窗的位子坐下,有人来上了茶。

    “鲁大叔,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住店,赶紧找人问了路就出发吧。我爹伤的不轻,我这心里始终是放不下。”陈素心中忧虑重重,又哪能坐得住?只恨不得一下飞到生死天阁才好。

    “陈素公子,我知道你心中急躁,可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看前边那山高耸入云,数峰连绵,我们更不知哪一处是祈念峰,而且那山势陡峭,只怕用不了多远,马车就上不去了,而且连马都没法上,到时候只能靠人力攀爬,你这一天一夜不怎么吃东西,到时候哪有力气登山,万一你在哪处体力不支了,陈老大等谁去救?”

    “这……”陈素叹了一口气,知道对方说的不错,只是此时心中烦乱,实在是没有胃口,急火填胸,颇难舒展。

    小二去后院安置了马匹,不多时赶回前店。

    “不知您两位要点些什么?”

    老鲁看了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店中就你们两个伙计么?”

    “那到不是,只不过您二位来得早,平rì里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客人,所以这前面只有小的一个,刚刚上茶那位,还是前天新来的,算不得伙计。”

    这小二看起来倒也聪明伶俐,“哦,是这样,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老鲁见这小二还挺爱说,心想或许可以向他打听。

    小二面陪一笑,“这个无妨,不过您二位还是先点了吃食儿,我让后边准备着,然后再来跟您细聊不迟。”

    陈素点点头,“鲁大叔,他说的有些道理。”

    老鲁一笑,看来陈素听了自己之劝,而后随意点了几样小菜,陈素又没什么意见,便着小二去准备。

    老鲁看着陈素,“陈素公子,洛夫人(允柔)心细如发,我想她必定给公子准备了清水干粮。”

    陈素点点头,不知道鲁良为什么会这样问。

    “那公子为什么又进了这清源店?”

    “一大早外边不见一个行人,也只好来这问些消息。鲁大叔怎么会问起这个?”

    “公子,恕老鲁倚老卖老说句难听的,陈老大的伤势,只怕不轻。”老鲁一边说一边看着陈素,“而公子此番,倘若未能求得神丹?”

    陈素眉头一皱,“大叔,你怎能这样说?我这次来,无论如何都要求得良药救我父亲。”

    “就算求得,那神丹若不能见效呢?”

    “大叔,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素听着鲁良的话,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不悦,难道他就这么不愿自己救父亲?

    “公子!”鲁良一顿,“我们这些年没少得陈老大的好处,若不是陈老大,很多乡亲可能已经家破人亡,我自然是希望陈老大能够好转,只不过事有万一,倘若真的天不遂人愿,公子可曾想过,以后如何?”

    “不会的,我一定要救我父亲。”陈素端起茶盅一饮而尽,目光望向窗外的远方,“一定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陈素重重的将茶盅墩在桌上。

    “菜来喽。”

    正说话间,小儿手托茶盘,快步跑了上来。

    被小二打断,鲁良轻叹一声,也就不再开口。

    “小二哥,我问你,那前边可是清源山?”陈素看着忙乎的小儿,开口询道。

    “不错,此间正是清源山脚下,咱这地儿名叫清源镇,也叫清源口,意思就是想进清源山,必经此路,其余三面,皆是绝壁。”小二放下饭菜,笑呵呵的答道,“两位请慢用。”

    “那我想请问小二哥,这祈念峰又是哪座?”陈素继续追问道。

    “祈念峰?”小二略一犹豫,“不知您二位找这祈念峰作何?”

    “听闻祈念峰有神药,家父伤重,特此来求。”

    “哦,祈念峰?祈念…”小二念叨着,片刻后摇摇头,“好像从来不曾听闻。”

    陈素心中不由得一黯,秦仲说的明明白白,祈念峰在这清源山,怎么到了山脚下,这里的人却不曾听闻?“那你可知道生死天阁?”

    “生死天阁?”小二赶忙摇摇头,“也不曾听闻。”

    陈素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没了主意,自言自语着,“难道秦大夫是因为救不了父亲,编个故事在哄我不成?”

    “秦大夫年过七旬,享誉乡里,若没有些线索,又怎会胡言乱语?公子,我看这小二年纪不大,或许他也不知道,我们不妨再问问别人。”鲁良看出来这一下对陈素打击不小,也只好出言劝解。

    “哼”小二一声冷哼,“我自幼便是在这清源镇长大,到如今二十整年,清源山上下也去了不下百十次,若有祈念峰,我会不知道?”

    陈素自怀中取出自己手绘的地图,当时秦仲虽说的不是十分清楚,却也有个大概的线路,如今拿出来,看了一遍,用手指着一处所在,“小二哥,麻烦你仔细看看这里。”

    “没有没有”不成想小二看都不看一眼,连忙摆手否认,“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咳,一声轻咳自里屋内传出,随后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挑帘走出,“小五子,一大早的你吵嚷个什么?不怕惊扰了客人么?”

    小二一看这出来的中年男子,吓得把头一缩,“回掌柜的,这俩人要找祈……”

    “咳”中年男子瞪了小二一眼,“一大早的就惹客爷们不开心,我看你是干够了,不如一会你去账房结了工钱,另谋高就吧?”

    “掌柜的,小的不敢了。”说着,小二赶紧低头猫腰跑进了后堂。

    中年男子看了看陈素,懵懂少年,衣着也不华贵,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对面的男子,腰里别着马鞭,样子像是车夫,略一犹疑,还是满脸堆笑的来到二人桌旁,“二位客官,小伙计不懂事,您老别与他计较,在下是这清源店的掌柜,朱末,二位若是肯赏光,这顿饭菜,我请了。”

    陈素打量了一下掌柜,起码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当即站起身来,“朱掌柜,请问您有没有听过祈念峰?”

    朱末一笑,“清源山五指峰,在这镇上,妇孺皆知,确实没有祈念峰。”

    “那生死天阁呢?”

    “也没有。”朱末始终在保持着那分和善的微笑。

    “朱掌柜”鲁良也站起身,对着朱末一抱拳。“那请问这山上可有什么庙宇宗观?”

    “这个…”朱末迟疑了片刻,“在中指峰上,倒是有一座道观。”

    “那中指峰是哪座?”陈素赶忙追问,“道观可有名号?”

    “那观无名无号,已废弃多年,而且在中指峰绝巅之上,一般人上不去的,所以我奉劝二位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朱末说着,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为何?”老鲁开始有些怀疑,这掌柜二人一定有事相瞒。

    “清源山本是僻静之所,人迹罕至,山中多有妖兽出没,早些年还有人为了山珍兽宝进山狩猎,然而基本都是不死即伤,少有人回。那座观,原也是高人修炼道场,后来据说老师傅云游天地,弟子们也就散了,不数年,道观便荒废了。所以我劝二位还是别去了,一来山路凶险,二来浪费时rì,不如尽早去别处,再求良方。”

    “多谢朱掌柜,可以将饭钱给我们结了。”鲁良一边说着,一边坐下,见陈素还要再问,便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作罢。

    “不必了,这顿饭由我来请。”朱末说完一转身,“二位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不过奉劝二位听我良善之言。”随后便走进内堂。

    “鲁大叔,你怎么不让我问清楚。”陈素刚坐下就开始发问。

    “没用的,他们有意隐瞒,我们问不出来的。留着这些问题,去问那山里的高人好了,快些吃,吃饱了我们就出发。”

    鲁良久历江湖,看出来这掌柜二人是心有所忌,不肯明言,可他们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怀疑,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又何必遮遮掩掩?

    陈素二人吃过饭,小二早打理好了马车,朱末坚辞不受二人的银两,也就不再争执,鲁良又问中指峰的位置,朱末也是语焉不详,不得已,二人只好继续前行,走了不到七八里远,只见眼前古木参天,荆棘蔽道,鲁良下了马车,仔细查看了好半晌,不由得摇摇头。

    “公子,再往前,车是走不了了。”

    陈素跳下马车,“鲁大叔,劳你一路辛苦,把我送到这个地方,陈素感激不尽。”说着,躬身行礼。

    鲁良上前,扶起陈素,“公子太客气了,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还去刚刚那清源店,寄存了马车,回来与你一同上山。”

    “大叔,你我到此,人生地疏,冒然寄存马车,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以后的rì子怎么办?大叔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如你就在镇上等我,少则三两天,多则四五天,我一取得神药就来这里与你会合。”陈素说完,回头看了看那直插入云的山峰,而后从车上取下包裹背在肩上。

    “公子,那老鲁就在镇上等你,此去小心,一定要注意野兽毒虫,尤其是夜间,要多生篝火,一来大多虫兽避火,二来也可驱寒,山上不比山下,晚上会冷……”老鲁跟陈素交待了许多,陈素一一点头答应,记在心中,又检查了清水干粮,才迈步走向林中。

    “公子。”

    陈素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鲁良,“大叔还有什么嘱咐?”

    鲁良犹豫了一下,“我知道说这些公子可能不爱听,但是陈老大已然这样,公子尽心竭力为父亲求药也是应该,陈老大知道了,也一定会倍感欣慰。只是公子尽力就好,千万不要勉强,陈老大也一定不会希望公子出事。”

    陈素点点头,知道鲁良是为自己好,“大叔谆谆之言,陈素铭记在心。”说完,又对着鲁良一拜,转身便走,更不回头。

    鲁良一直目送陈素,直到陈素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内,才独自驾了马车,返回清源镇。

    宁把清源行遍

    踏过峭崖孤涧

    只寻祈念天地间

    灵丹一粒暖心田

    任由千万山

    忽看九天月盈

    一世玄心难明

    假意真情道不平

    蜾蠃有子是螟蛉

    苦夜最难行

    陈素孤身一人踏入清源山,据朱末所说,中指峰在四峰环抱之中,而那座道观在中指峰绝巅之上,清源镇地处拇指峰脚下,想要到达中指峰,则必须从拇指峰绕过去。陈素又向前走了三四里,山路已不可寻,四周围古木苍苍,遮天蔽rì,地上多年来堆积的落叶,已经腐化成松软泥土,踩上去松松软软的,每向前迈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随着太阳一点点的升起,温度也逐渐升高起来,早晨的露珠被蒸发成烟雾氤氲,陈素挽起袖子,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才发现身上的长衫,前后背心已经湿透,手搭凉棚向前望去,整个山巅还在云雾之中,如此一来,只怕爬到天黑也过不了这拇指峰,陈素心中不免又有些急躁,低下头去,跑了一阵,只累得气喘嘘嘘,再回头看看,却仍旧不如人意。

    陈素就这样且走且跑的,赶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是到达了拇指峰顶,山风呼啸,透过薄衫,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抖开包袱掏出些清水干粮,一边吃着,一边辨别下四周的方向,晚霞之间,另有四处山峰突起,彼此又有山脊相连。看了一阵,辨明通向中指峰的大概道路,又准备前行,可没走几步,忽觉脚掌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一只鞋子已经磨破,更踩在一块尖锐的石砬上,划破了脚掌。这才想起出门时柔姨给带的鞋子,那会还曾觉得麻烦,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换好鞋子,一路顺着山脊而下。下山时果然速度要快得多,而且拇指峰连接中指峰的山脊颇高。到月上枝头的时候,陈素已经接近中指峰了。

    仔细看看天sè已晚,有心再赶一程,无奈疲累交加,而且鲁大叔反复叮咛,夜间毒虫猛兽最为活跃,赶山路十分危险,陈素一边寻思着一边向前走,正好前方不远处隆起一座土岗,不如就在那里寻一处避风之所升起篝火,休息一晚,明天也好早些启程,看这样子正午之前应该能赶到中指峰顶。

    陈素爬上土岗,地方倒是不小,中间正好有一大块磐石裸露,四周围杂草丛生,放下包裹,活动活动肩膀,便准备去捡些枯干的树枝来生火,陈素一边寻找,一边自言自语,“山谷中也不是很凉么,鲁大叔还说要多升些火,走了这一天,别说猛兽,就连只兔子都没见到。”信步又往前走了一段,“咦?”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下了土岗,顺着山脊不是很远处,有一块不小的空地,空地上隐隐的有两处火光跳动,场地中间的一处篝火额外耀眼。“这山谷里难不成还有人?”怀着好奇,又向前走了一段,似乎能见到十几个人影或坐或站,在来回忙碌着,不由得心中暗想,不如上前去问问他们,这生死天阁的确切消息,就算没什么收获,看看能不能求他们收留住上一夜,深山老林的,也好有个伴,人多想必一些猛兽也是不敢接近的。

    陈素拿定主意,取过包裹,下了土岗,隔着茂密的树林,前方的情景就看的不是很清楚了,凭着记忆,一直向前,没走出多远,透过树影丛丛,依稀可见一大处篝火熊熊燃起,燃烧的木柴看样子都足有手臂粗细,火苗欢快的跃动着,将四周映照的一片通明。陈素刚想再上前一些去找人打个招呼,可迎面走过来的一个极为壮硕的人影直接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人影淡蓝sè的脸庞,与额头同样突出的颧骨,咧开的大嘴巴,露出颗颗尖锐的獠牙,白森森的,如同魔鬼一般,**着上身,前胸上斜着几条尺许长的疤痕,腰间只是围着一块不大的兽皮,同样裸露的大腿,赤着脚,每走一步,都落地有声,陈素的心脏也跟着猛烈的跳动一下,此时最想的就是转身逃跑,又生怕会发出声响惊动对方,一边后悔刚刚不该过来,又暗自庆幸没有早些呼喊,只好蹲下身来,藏在丛生的灌木杂草之间,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影。

    那人影越走越近,嘴里还似乎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眼看快要走到陈素藏身的草丛,吓得陈素连呼吸都屏住,更是一动不敢动,忽然那人影停住脚步,定睛看着草丛,陈素的心都要跳出来。片刻后,那人影晃了晃大脑袋,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又走了回去。陈素早被吓得一头冷汗,此时借着这个空当,赶忙回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好像很没出息,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转身逃跑?如果这些凶神恶煞在这不走,自己还上不上中指峰?这山脊上似乎就这么一条路上山,绕去别处,得走多少冤枉路?又要浪费多少时间?站在那里的一瞬间,无数想法从脑海中闪过,而后陈素又蹑足潜踪,藏回了草丛里,不如先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也许他们并不像长的那么凶。

    刚躲回去,那人影又走了回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后拖着一只肥硕的山羊,山羊的大半个身子在地上拖着,不住的挣扎,带起一路烟尘,走到树丛旁,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大石,那人影回头看看嘶叫的山羊,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只见他手臂抡起,那山羊也跟着腾空,紧接着啪的一声,整只山羊被摔在了大石上,那羊腿蹬了两下,再不叫了,淡蓝sè脸庞上的大嘴咧了咧,又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这一幕,太过怵目惊心,杀只羊用这样的方法,陈素连想都没有想过,再看向那淡蓝sè的脸庞,分明就是魔鬼。

    蓝脸摔死了山羊,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jīng巧的匕首捉在他的大手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一把拎起山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山羊的颈部,随后顺势向下一划,山羊的整个胸腹就被剖开了。

    好锋利的匕首,好残忍的恶魔。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陈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虽然心中也理解弱肉强食的法则,可那蓝脸为什么看起来是如此的享受这样的过程?

    蓝脸掏出山羊的心肝肠肚,扔在一边,手中的匕首在皮裙上蹭了蹭,抹去血迹,别在腰间,又拎起山羊走了回去。

    陈素藏在草丛中,看着蓝脸走远,细细观察四周围的环境,拇指峰连接中指峰的山脊,到此处变得最窄,也最凶险,蓝脸他们无疑是占据了通向中指峰唯一的道路,而前方又是一块比较大的空地,全无树木杂草,看样子像是故意开辟,置身空地之中,如果有野兽袭击,倒是很远就能看见。而同样的,陈素想从此过去,也是个相当大的难题。

    或许这只是一群长得比较凶恶的人而已,陈素心中不住的找各种理由劝慰自己,可是无论如何,那种上前去打招呼问路的想法都被否定掉了。矮着身,陈素小步向山脊边缘凑过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别人。来到崖边,刚好那里有一块不小的山石,陈素藏在山石背后,再向前面看过去,最大的那一堆篝火之后,算上蓝脸,有十二个人围坐在一处比较小的篝火旁边,争吵的声音传过来,有些话陈素听得懂,有些话却是像异族的语言。

    陈素正看着,忽然那蓝脸站起身,吼了一句什么,伸出大手指着对面的一个人,呲出颗颗锋利的獠牙,对面的人背对着陈素,看不清楚样貌,只不过从蓝脸的表情来看,似乎是相当愤怒,然而不待蓝脸说完,身边一个长相同样凶恶的蓝脸人站了起来,看样子身材比蓝脸还要高大,一巴掌对着蓝脸拍了下去,打得蓝脸当时便住了声,随后他又大手抓着蓝脸的脑袋按下去,只不过蓝脸脑袋一甩挣开了,转身走出人群。更高大的蓝脸人似乎有些不悦,看了蓝脸一眼,又紧接着回过头,向对面躬身行礼,对面的人影摆摆手,也没说什么,像是在示意对方坐下,之后声音便小了很多,似乎又在商量着什么,陈素便听不清了。

    观察了一番,陈素看清了大概,蓝脸人有八名,每一个都是十分的壮硕,也长的同样凶恶,刚刚打人的,应该是他们的头领,而另外的四个人虽然看不见相貌,但是看背影明显要小得多,应该是与自己一样的人,只不过除了刚刚打蓝脸的那个头领对四个人很是恭敬之外,其他的几个蓝脸人看起来都面带不满,又有些惧怕,只不过不知道是惧怕谁?这四名人类还是他们那个同类。

    静默了片刻,被打的蓝脸拎着那只山羊又走回了人群,只不过此时山羊的皮已经被剥掉了,还串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蓝脸把它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你们这次,做得不错,上面发下话来,这件事完了,就解除对你们的束缚。”

    这是陈素听见的第一句比较完整的话,好像是有人故意要让他听见一般。

    “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拿到主人想要的东西。”

    几名蓝脸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激动,随即一名蓝脸人站起身来走开,不一会腋下夹着一个大木箱回来了,把木箱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而后从里面拎出一个男孩来。

    这一幕不由得又让陈素吃了一惊,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的男孩,竟然被装在大木箱里,是绑架?而且那男孩被蓝脸人拎在手里,竟是一动不动。

    “嗯,不错。”背对陈素的四人中,最左边的一个人说着话,站起身,来到手拎男孩的蓝脸人身旁,抬头上下打量着男孩,小男孩长得十分jīng致,粉雕玉琢一般,只不过此时紧闭着双目,似乎连呼吸也没有。蓝脸人又呜呜的说了两句,弯腰把男孩放回木箱,而刚刚起身的那人也转身回到原处。此时陈素却发现,这人竟然用黑纱布蒙着脸,看不清样貌。

    那人回到原处,却并没有再坐下去,“几位,木殇刚刚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人是抓到了,可是东西没找到。”

    另外的三个人也是站起身,同样的黑纱蒙面,“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去回了上面的话,看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木铎,把这人照看好,在东西没找到之前,看好你的兄弟,如果哪个嘴馋把他吃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蓝脸人头领微微躬身,呜呜的应了一句,看起来他应该就是木铎。

    “嘿嘿,你们要是把他弄丢了,同样要小心你们的脑袋。”

    声音落下,四个人影竟逐渐的扭曲,在几名蓝脸人的躬身目送下,慢慢消散于空气中。

    陈素倒吸了一口凉气,没看出究竟,四个人便消失了,那么自己藏在这里,还安全么?听他们刚刚说话的意思,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这倒不关自己的事,可是这蓝脸人如果真的吃人的话,却是麻烦了,自己如果被发现,一定落不得好,还有那小男孩,早晚要成了他们口中食。

    陈素藏在山石后面,不知过了多久,已然月上中天,几名蓝脸人将烤山羊分食殆毕,明显的意犹未尽,甚至连骨头都吃掉了,才一个个面露倦容,幕天席地的躺下,没一会,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震天鼾声。

    陈素又在山石后躲了一会,仔细听听,确实是鼾声不断,弹出头去看看,几名蓝脸人横躺竖卧的睡着,数了数,刚好八个,竟然都没留一个守夜的,这蓝脸人也真是大胆。陈素轻手蹑脚的从山石后面走出来,整个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顺着山脊边缘,慢慢的穿过空地,钻进了对面的灌木丛。这几百步远的路程,对陈素来说,似乎比爬座山还累。

    进了灌木丛,陈素拼了命的向前跑,似乎要尽快的脱离这危险之地,可是没跑出多远,他又想起了那木箱里的男孩,真的是左右为难。回去?未必救得出来,而且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不回去?一想起那蓝脸人可能用杀山羊的手法杀了那个小男孩,更关键的是会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他又于心不忍,没法再迈步前行。

    “哎,死就死吧!”陈素低声骂了一句,又转过头往回走,这一次,他没有去山脊边缘,而是直接奔着那篝火堆的方向潜了过去。屏住呼吸听听,除了那轰隆隆的鼾声起伏,还有这群山中偶尔传来的野兽的吼叫以及琐碎的蝉鸣。

    藏身在树后,此时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陈素观察着几名蓝脸人,确定了他们已经熟睡之后,轻轻的走向那离他们不远处的木箱。来到木箱旁边,陈素悄悄的藏在木箱后边,双手用力托住箱盖的一侧,轻轻一推,箱盖滑到一边,露出一个很大的缝隙,里边一个男孩在安静的躺着,模样说不出的俊俏,陈素看了一番探手进去推了推,男孩却没有一点反应。

    男孩并没有绑着,却闭目不动。“难道被下了迷药?这可麻烦了。”陈素心中暗想,这要如何带他走?又伸手到他鼻间一试,这一试直吓得自己打了个冷战,这男孩已经没有呼吸,“是死的不成?难怪装在木箱里。”刚想转身就跑,那男孩的眼皮却向上一挑,似是要睁开眼睛一般,陈素此时被吓的魂飞魄散,这都是什么样怪事啊?可到此时也只好把心一横,反正都回来了,这么小便死了,已经恨不幸,总不能让你死了还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又轻轻的把箱盖推开些,双手抓住男孩的双臂,身子一转,轻轻的把男孩拽起背在背上,又看了看几个睡得昏天暗地的蓝脸人,确定他们没有被惊动,才又钻进了灌木丛。

    一进到灌木丛,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背着男孩,放开脚步,没命似的朝着中指峰山顶上跑,一路上惊起了无数的落在树枝上休息的飞鸟,许久之后,陈素心里想着,应该跑出足够远了,可是就在他想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蓝脸人那标志xìng的呜呜吼声由远而近的传来,而且听那速度,似乎相当的惊人,原本还有如灌铅的双腿,不知从哪来了力气,又没命的狂奔起来。

    “放下我,也许你能跑得更快些。”一道无比苍老的声音在陈素的耳边响起。

    “啊!”陈素被吓得一声大叫,脚下绊了一下,险些跌倒,“谁?”

    “是我。”那苍老的声音就在耳边,陈素才想起自己背着的那个男孩,可是那样貌与声音,差别也太大了些,而且这个人分明已经没有呼吸了,怎么还会说话?想到这,不由得背脊一凉,险些就撒了手,“你?你是人是鬼?”陈素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当然是人,只不过比普通人活得久了一点而已。”苍老的声音捶打这陈素的耳膜。

    “你……”陈素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太多的问题,也来不及去想,来不及去问,后边的那些恶魔在追,被抓到,一定没有活路。

    背上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此时的困境,“不如你放下我,自己跑,或许你还有一分活路。”

    “不行,我好不容易……”想都没有就加以否定,陈素这一口气又接不上了,索xìng也就不再说话,只不过脚下的速度,却一点没有减慢的迹象。

    “素不相识,你也肯救,既然如此,你在前边的一处石碑那里向西,没有多远就是虎石林,到了那他们就追上不了。”声音中似乎有着一丝欣慰,故而指点出下一步的道路。

    陈素听了便点点头,大口喘着粗气,继续向前,没多远,果然见到一座石碑,石碑足有一丈高低,厚厚的碑身,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雨侵蚀,爬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只不过碑身上的刻字依旧清晰,“擅入者死”映入眼帘,陈素看的头皮发麻,面对这石碑,真是让人不免犹豫啊。

    “就是这边,还愣着干什么,后边快追上了,走吧。”

    陈素狠了狠心,反正是有死无生,还怕什么?又迈开脚步,偏头看了一眼石碑,倒觉得轻松了,撒腿直奔虎石林。

    又向前跑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陈素回头已经能看见后边追来的蓝脸人的身影,他们的速度,比陈素实在是快了太多。

    “再快一点,只要进了虎石林,他们便追不上了。”苍老的声音出言提醒。

    陈素嗯了一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前,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石林,怪石林立,一尊尊奇形异状,大小不一,如猛虎、似豺狼,苍鹰展翼,巨蟒翻身,更有甚者,张牙舞爪如降世的魔神一般,诡秘非常。

    陈素跑到石林边,后边的蓝脸人已近在百步,此时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就像被雨淋了一样,任由汗水淌过脸颊。

    “快进去。”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

    陈素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一处两尊格外宽大的石像缝隙间钻了过去。随着两人穿过,那石像似乎挪动了一下,原本的缝隙也消失不见。

    木铎带着几名蓝脸人紧随陈素来到了石林边,只不过那暴跳如雷的脸庞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急躁,他回过头吼了一声,马上有一名蓝脸人跑上前来,低着头,比比划划的,又呜呜了两声,木铎举起大手,一巴掌拍了下去,那蓝脸人头垂的更低,嘴角也流出血迹,木铎看着前方的石林,大手紧紧的握了握,又对着石林一指,吼了一声,身后的几名蓝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气得木铎脚掌狠狠的跺了一下地面,胳膊一甩,大步向石林走过去,几名蓝脸人看着木铎走向石林,又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有三人走出来,追上木铎,拦在他身前,三人对着木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倒身跪拜,木铎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们三人磕了三个头,随后三人起立,转身走向石林,犹如赴死的义士一般。看着三人的背影,木铎伸出手,半晌之后,直到三条人影隐没在石林之中,木铎才面露迷惘的放下手,丢了魂似的坐了下去。

    陈素背着男孩进了石林,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找块稍微宽阔的地方将男孩放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过了好半天功夫,才逐渐好转。稍微的恢复了意识,陈素又担心起来,刚刚那些蓝脸人已经追到身后,自己这一松懈,之前的力气不都白费了?想到这,不由得又要起身,可一用力,刚刚站起一点,就一屁股摔了下去。

    “不用担心,已经安全了。”男孩此时,已经睁开双目,正看着陈素,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恐惧。

    陈素这才向四周看了看,记得刚刚步入石林没几步,可是看此时的光景,他们似乎已经深入石林之中,周围矗立的巨石,每一块都至少有几十丈高,在月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分不清是神佛还是妖魔。

    “你……”陈素一霎时想起了无数关于这男孩的问题,可是话到嘴边才觉得自己多事,有这时候还不如早点休息休息,明天也好爬上中指峰,父亲还在家里等着自己求得药去救命呢。

    “嗯?”苍老的声音,现在可以确定无疑是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发出的,“你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陈素虽然没有问,可是这孩子却询问起来。

    “我?”陈素抬了抬眼皮,一歇下来才感到累,而且不知道全身有多少处被擦刮弄伤,“我父亲身受重伤,听大夫说,这里有人能救父亲,所以我来求药。”

    “哈哈,此间荒山野岭,只有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刚刚也见识过了,又哪来救世医人的灵丹。倒不如趁着还没有丢了xìng命,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天明,就下山,去别处早求良药,救你父亲吧。”

    陈素看了男孩一眼,觉得他话不中听,也懒得跟他说话,心中又在思量着,秦大夫与父亲,也算有些交情,即便他救不了,也不至于编个瞎话来哄自己,可是这一路上,虽然几番打听,却始终没有生死天阁的确切消息,不免让人烦恼,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上到中指峰一看究竟,岂不可惜?可是转念一想,父亲重伤,xìng命堪忧,若此间真是没有生死天阁,那后果,陈素想想,真是急得五内俱焚,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陈素挣扎着站起身,对着男孩一抱拳,“小兄弟,我看那几个蓝脸人也未必能追来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就走,才发现自己的包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算了,丢就丢了,陈素也不在意。

    “你想去哪?”

    “大夫说,在祈念峰上有一座生死天阁。”陈素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脚步蹒跚的扶着周边的巨石,缓缓走去。

    “等等。”

    陈素停下脚步,“小兄弟还有事?”

    “你多事救了我,现在又把我放在这里,难道想让我死在这里不成?”苍老的声音似乎夹着怒意。

    “呵呵”陈素一笑,“在我把你从木箱里拖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你已经没有了呼吸,你是死是活,我都不是十分清楚,而且我看你的样貌,也就不过七八岁,你却自称比别人多活了些年月,我想你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还有我带你走的时候,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并没有救过你,你也不必挂怀。”陈素扶着继续往前大石,依然没有回头。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得陈素耳膜生疼,“我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只不过离开我,像你这样没有修为的人,只怕一辈子也没有可能走出这座石林,遑论去寻生死天阁。”

    “哦?”说到这里,陈素才仔细的向四周围看了看,四面林立的巨石,层层叠叠,似乎无边无界,抬起头,虽然能看见漫天的星斗,月光也如银辉一般泼洒下来,可那直入天幕的巨石,又似乎忽远忽近的散发着层层迷雾。回头想想,自己步入石林,确实没有走几步,可是那石林外的景象,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了,越是追索,心中越觉得烦乱,血气都在奔腾上涌。

    “不要再看了,以你的修为,这虎石林你是看不透的,再陷下去,现在的我也救不了你!”

    “静!”苍老的声音在耳边一声低喝,陈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想,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又觉得指尖传来剧痛,低头一看,两只手抓在巨石上,不知什么时候手指已经磨破,鲜血淋漓的样子,颇为恐怖。

    “小子,你是不是一定要找到丹药?”

    “是,我一定要救我父亲。”陈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决,“就算把命丢在这里,我也无所谓。”

    “也罢,你之前也算救我一命,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所以接下来,只要你听我的,或许我能帮你找到救治你父亲的方法。”

    “你?”陈素将信将疑,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连自己都落在了蓝脸人的手里,怎么能救父亲?或许他是怕被丢在这里,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怎么?信不过我?”这一次,苍老的声音明显的有些恼怒。

    陈素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无论怎么看,那都像一个孩子,“你是怕我把你丢在这里吧?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不过我真的是很担心父亲的伤势,所以只怕没时间照顾你了。”陈素倒是看门见山,“要不这样,明天我去求了丹药,再来这里找你。”

    “不知好歹,哼!你刚刚说要寻生死天阁,在你们这些凡人眼里,灵丹也就非百叶灵桃莫属,我说的对是不对?”

    听了这话,陈素大吃一惊,他如何知道百叶灵桃?自己之前确实没有说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知道百叶灵桃?”话说出口,又转念一想,或许是百叶灵桃的盛名,很多知道也不足为奇,自己倒是大惊小怪了,这样一来,不是被这孩子钻了空子?

    “听着,小子,我老人家的大名叫吴道心,遇到我,那是你的造化,如果你想进生死天阁寻百叶灵桃,就非要我帮忙不可,不过这件事以后绝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有人问你,你只需说在山下遇到我,受人所托送我回山即可。”

    “可是……”陈素一时间被弄得蒙了。

    “没有什么可是,听我的,拿到丹药自会有人送你下山,不听我的,只怕你万事皆休,回头路都没有,你带走了我,下边的那几只血煞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素还想问些什么,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吴道心却闭了双目,不理会他了。

    这般模样,陈素没办法,只好等着吴道心,浑浑噩噩的,不知又熬了多久,直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吴道心才又缓缓睁开双目,见陈素还在那里站着,看来是一夜不曾休息。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陈素。”

    “很好,我们走吧。”

    听得此话,陈素动身,背对着吴道心,迈步就走。

    吴道心低声骂了一句混蛋,又高喊道,“等等!你往哪里走?”

    陈素回过头,“怎么,不是你说走的么?”又一想,是啊,我要往哪里走?“对啊,我们往哪里走?”

    “回来背我!”吴道心怒喝一声。

    “你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你都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让我背你?”陈素这两天已经累得没了半点力气,再让他背一个人,实在是不行了。

    “不要跟我说为什么,按我说的做就好!”吴道心恨恨的说道。

    “可是我真背不动了。”

    “我说过没什么可是,想要灵桃,按我说的做。”

    陈素硬着头皮,勉力把吴道心背在背上,两条腿每迈出一步,都感觉有千斤之重。

    陈素背着吴道心,顺着他指点的道路,左拐右绕的向前走,只不过速度,已经慢的不能再慢。

    过了许久,吴道心喊了一声,“停。”

    陈素按吴道心的吩咐停在一块巨石前,终于能休息一下。吴道心伏在陈素背上,伸出右手去,把手掌向着身前的一块巨石贴了上去。

    在吴道心手掌贴上巨石的刹那间,四周围光影转换,眼前的情境竟变成了青草绿树,再回头看看,虎石林早被抛在了身后。

    见陈素吃惊的模样,吴道心解释道。“像你这样没有修为的人,想离开虎石林,除了需要认识路以外,还要在清晨第一缕阳光shè进去的时候才可以。而只有过了虎石林,你才能去清源宗。”

    “难道清源宗就是生死天阁?”陈素不免一头雾水,心中想着,“这虎石林里,难道还有道路可记么,到处都是乱石,根本就没有什么标记?”

    “倒是不算太笨,生死天阁,乃是清源宗的圣地!”吴道心伏在陈素的背上,看陈素的面sè,微微有些发白,想来这年轻人一者为父亲的伤势急于寻药,二者昨夜也被那些蓝脸血煞惊吓不轻,又背着自己跑了大半夜夜,普通人的身体,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想到这里,吴道心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瓶,递到陈素眼前,“真是没用,呐,这个给你。”虽然吴道心嘴上这般说,但是语气中也还是透露出一丝关怀。

    陈素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你先吃了便是,也好有力气背我老人家上山,我怕你一会交待在这路上,耽误我老人家的大事。”吴道心眼皮抖了抖,yīn阳怪气的声音说完,自己倒先笑出声来。

    “你不说清楚,我可不吃。”陈素把头一低,仍旧自顾自的赶路。

    “哎?你也真不知好歹,清源宗在峰顶,像你这般,只怕rì落我们也赶不到,你还想不想早些救你父亲了?”

    “这……”陈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抬头看看,中指峰直入云霄,如果自己一人也许还能快一点,可是现在背着吴道心,真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上到峰顶。

    “放心吧,我老人家还不至于用毒药来害你一个娃娃,这只不过是一颗天香丸,帮你恢复些体力而已。”吴道心一边解释着,一边又把玉瓶递到陈素眼前。

    天香丸,陈素是知道的,伸手接过玉瓶,打开来倒出一粒丹丸,这丹丸通体圆润,sè泽微红,陈素拿在手掌看了一眼,不觉有些诧异,这天香丸的品质,看起来似乎比前些rì子自己服的那颗更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吴道心的身份,更是让人觉得琢磨不透了。

    “给我的?”陈素又问了一句,似乎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还看不上眼?”吴道心眉毛一挑,“这天香丸品质虽然只有两叶,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也足够为你续力了。”

    “那倒不是,我只不过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给我的?”陈素回过头来,颇为正经的看着吴道心。

    吴道心倒是被陈素弄的一愣,“废话真多,当然是给你的,不然怎样?”

    “嘿嘿。”陈素随即狡黠一笑,“要是给我的,那我便收起来,等过些rì子,也许父亲会用得到。”陈素一边说着,一边把玉瓶揣入怀中。

    “你小子,鬼心眼还不少。”吴道心在陈素的头上拍了一下,“给你是让你吃的,好让你尽早恢复力气背我上山,你收起来,那还有什么用?”

    “你给了我,东西是我的,当然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上山,我比你还急,我会努力的。”陈素任由吴道心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笑呵呵的只顾赶路。

    “真是让你气死了。”吴道心见陈素油盐不进,无奈也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你愿意收起来,随便你,不过天香丸是给你的,你得把瓶儿还我。”

    听了这话,陈素倒觉得好笑,“一个瓶儿,再好看,能值什么?丹药你都舍得,一个瓶儿,索xìng一块送我罢了,不然让我把丹药装哪?”

    吴道心又拍了陈素一下,“药是给你的,瓶儿可没给你,还有你这样要东西的?快把瓶儿还我!再说我也没让你把药收起来,我管你装哪?”

    陈素笑嘻嘻的又把瓶儿取出来,倒出药丸,回手把瓶儿还给吴道心,可是看看那药丸,自己倒是收在何处才好啊?

    吴道心收回羊脂瓶,看陈素一手托着天香丸,也觉得好笑,这小子倒是有点孝心,心头也多了一分赞许,“你把这天香丸吃了吧,你的体质还算不错,就是根基太过薄弱,不吃了它,只怕你天黑之前登不上祈念峰。”

    “你说祈念峰?”一听这个名字,陈素倒来了jīng神。

    “不错,我们叫它祈念峰。你吃了这天香丸,大不了明rì我再给你一颗便是。”吴道心漫不经心的说道。

    陈素更加不敢相信了,这两叶天香丸,虽然不至于价值不菲,却也有些难得,怎么能说送便送?再回头看着吴道心,缓缓的摇摇头,“我不吃。”。

    “臭小子,还怕我骗你不成?不过你不知道吧,刚刚你还给我的那个羊脂瓶,每隔七rì,它便是能够凝聚一颗天香丸,只不过品质不高,最多也就只有三叶而已。即便这样,以我老人家在其中凝化的元气,也足以使用百年。”

    吴道心此时虽然说的轻松,可是这话听在陈素耳中,惊得下巴险些掉在地上,“有这么厉害?七rì一颗,使用百年?那得是多少天香丸啊?”

    “那当然。”吴道心得意的一仰头,“怎么,后悔把它还给我了?不过你要是真得了这瓶,这一辈子应该可以衣食无忧了。”

    “那倒没有。”陈素摇摇头,“父亲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它本来就是你的,若是早知道有这般贵重,我是绝对不会向你要的。”陈素又看了看手中的天香丸,“不过既然这样,你可要说话算数,我吃了它,明天你要再给我一颗。”

    “当然。”吴道心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

    陈素张口吞下那两叶天香丸,一股温和的暖流随即淌过全身经脉,片刻之后,疲累的身体也开始逐渐的感觉到力量像涨cháo一般恢复,此时再背着吴道心,已经轻松许多。在天将正午之时,两人终于可以逐渐接近中指峰顶。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陈素抬起头向前望去,中指峰顶已然近在咫尺,也就还有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可是山路到了此处,变得格外陡峭,几乎如直立一般,而那崖壁,更是光滑如镜,无法攀爬。背后背着吴道心,要想从这里爬上去,怕要颇费一番功夫。

    陈素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着吴道心,“喂,吴道心?”

    “没大没小,居然直呼我老人家的名字!”吴道心此时微闭着双眼,看样子十分悠闲自得。

    “那我叫你什么,吴老头还是小娃娃?”陈素开玩笑的说道。

    “算了,随便你。”吴道心满不在乎。

    陈素无奈的摇摇头,又转回正题,“前边似乎就是峰顶了,可是看这样子,我背着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上去。”

    “嗯!”吴道心此时才睁开双眼,看了看,“确实是离宗门不远了。到了这里就不用你费心了,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来接我们。你先找处干净的地方,把我老人家放下来,休息一会吧,让你背着,真是一点也不舒服。”

    “嘿,你倒好,我背着你你还嫌不舒服?”陈素一边说着,一边找了块石台把吴道心放下,自己则是四周看看,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臂膀。这个地方看起来人迹罕至,甚至连鸟雀都看不见,颇为幽静。

    “清源宗,就在这里么?”陈素回头看着吴道心问道,“这里倒是僻静的很。”

    “不错,清源宗就在前方的绝巅之上。”吴道心抬起头向上望去,第一次面sè显得那般凝重,“七百年来,一直在此。”

    “七百年?那还真够古老的。”陈素跟着叹了一句,也抬头向上望去,可除了那缭绕的云雾,再也看不到什么。

    “七百年算什么?只不过徒增几个老顽固罢了。”吴道心收回目光,看着陈素,“记住,如果你想拿到救你父亲的灵丹,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按我说的做,否则你不但拿不到丹药,还有可能把小命丢在这里。”

    陈素收回远望的目光,再看向吴道心,发现他确实说得很严肃,不由得心里一凛,“有那么严重?”

    不想吴道心倒是把头一扬,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老人家,可从来不开玩笑。”

    话刚说完,吴道心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转过去看着前方的石壁,嗓音也提高了一些,清声喝道:“丘道炎,无知小辈,我老人家回来了,你们还敢藏头露尾,难道是找打?”

    陈素被吴道心突如其来的话语弄的一头雾水,正要发问之时,却见前方不远处空间扭曲,缓缓现出五道人影。现身的,是五位灰袍老者,前面一人,须发尽白,面容枯槁,有似松皮,甚至连双目都有些浑浊,看起来十分苍老。后面的四位虽然要稍微好一些,但看样子也是同样的风烛残年。

    五人现身,齐步向前,来到离吴道心不远处,倒身跪拜,“不想今rì太师叔回宗,弟子丘道炎、岳道明、秦道远、古道尘、钟道鸿,迎接来迟,恳请太师叔恕罪。”

    “嗯,”吴道心泰然承受五人的跪拜之礼,待三叩首之后,才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五老站起身,恭敬的请道:“请太师叔宗内训话。”

    “也好,我也有许多年没上过祈念峰了。”吴道心此时神态倨傲,颇显威严,再加上那苍老的声音,如果不是他那不太协调的身躯,还真有一番泰斗风度。

    “太师叔,请。”五老说着,便要动身。

    “等等,将他带上。”吴道心一边说,伸手一指旁边的陈素。

    五老将陈素打量一番,“太师叔,这位小兄弟是?”

    “我新收的弟子。”吴道心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五老略有犹豫,吴道心的弟子?那么陈素年纪轻轻的,岂不是比他们的辈分还要高?

    见五老这般反应,吴道心面露不悦,“怎么?有问题么?难道我收徒弟,还要向你这掌教请示?”

    “弟子不敢。”丘道炎赶忙赔礼,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吴道心,“太师叔,请。”

    五老又转过身看着陈素,躬身施礼,“恭迎师叔回宗,里边请!”

    陈素被弄的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中指峰之顶,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地界,清源宗地处其间,刚好可以向四周俯瞰整个清源山脉。陈素随着吴道心与清源五老,只觉眼前华光一闪,再睁眼看时,已经身在一处大殿之内,殿内富丽堂皇,华光交错,十六根盘龙柱高起数丈,正前方供着一座两丈多高的威压塑像,香炉内三支木香袅袅燃起。

    五老再次对着吴道心躬身施礼,“恭迎太师叔回宗,请太师叔上座。”

    吴道心点点头,行动十分缓慢的迈开步子,坐在了左手边主位上。

    五老随后看着陈素,也是表情严肃的一礼,“恭迎师叔回宗,请师叔上座。”

    陈素被弄的不知所措,赶忙还礼,却不知说什么好。

    吴道心看着这一幕,偷偷一笑,一声清嗽,对着陈素说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好了,不必拘束,这些都是你的子侄辈,他们敬你也是应该的。”随后又侧目看着五老,“还有你们几个老家伙,也都坐吧。”

    “谢太师叔。”五老齐声应道,随后各自坐下。

    吴道心看了一圈,颇有感慨的说道:“想不到你们几个,竟然都老成了这般模样,我清源宗还真是大不如前了,对了,还有那陆元逢、周元靖二人,怎么不出来见我?”

    丘道炎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回道,“回太师叔的话,您老人家有所不知,陆师伯云游未归,已然八年,而师傅,也在三年前仙去了。而我们师兄弟五人,虽然也rì夜参详‘生死诀’,不过数十年来,始终再无进境,所以才会有今rì这般。”

    一旁岳道明站起身,“太师叔保持这般形态已近百年,想必生死诀早已炉火纯青,如今太师叔回宗,若能指点一二,我师兄弟等必然不忘大恩。”

    “是啊。”其余三老也是随声附和,“还望太师叔指点。”

    吴道心一笑,却也不置可否,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丘道炎又开口道:“太师叔百年前即已勘破七重生死劫,踏入炼斗境……”

    吴道心轻咳一声打断了丘道炎,“当年行事莽撞,急于求成,以至这百年来积疾难愈,只怕有生之年突破无望。”

    “哎,如此这般,实在是太可惜了。”丘道炎一叹,看来吴道心并不愿意聊起这件事。

    “听闻太师叔当年为了寻找一件极重要的东西离开山门,如今回来,一定是找到了吧?”

    “这个……”吴道心缓缓的摇摇头,“还没有。”

    “那太师叔今次回来,不知所为何事?”

    “说是路过,想必你们也不信,不过我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回来办,顺便也让这小子认认师门。”吴道心指着陈素说道,心里却早已有些不耐烦,“一路奔波,我也有些累了,你们师兄弟如果还有什么话,不妨稍后再聊,这会就先下去吧,也好让我师徒休息一下。”

    “既然如此,弟子等告退。另外太师叔早年居住的雅阁,我等一直派人早晚打扫,可以居住。如果太师叔与师叔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便是。”丘道炎五人说罢,恭敬行礼,起身离开。

    见五老离去,陈素凑到吴道心身边,早已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你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哈哈,这还不止。”吴道心淡淡的说道,“有太多事,一时间说不清楚,你也不必问,总之想拿到百叶灵桃,按我说的做就是。”

    陈素点点头,这吴道心,果然是神秘莫测。

    “这里不是讲话之所,随我去看看我当年的住处吧。”吴道心站起身,想向前走,可是没迈出两步,整个身子便向前倒去。

    陈素紧跟两步赶紧扶住吴道心,“算了,还是我背你吧。”

    “算你还有点孝心。”吴道心趴在陈素背上,两人一同出了大殿。

    来到殿外,虽然时隔多年,清源宗变化不小,不过吴道心稍微辨识了一下方向,便指点陈素顺着一条青石甬路走去,途间也见到了三三两两路过的宗内弟子,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吴道心的身份,除了偏过头看一眼两人之外,也没有人与他们打招呼,吴道心也乐得清静,两人继续向前,绕过了一大处池塘与竹林,似乎走到了宗门的后院。

    陈素背着吴道心,天气正热,额角也见了汗珠,不自觉的叹了一句,“想不到清源宗有这般大。”

    “哈哈,只是你修为不济罢了,这点路算得什么?”吴道心正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前边这么吵?”

    陈素也向前望去,“似乎前边聚了好多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人一边说着,转过一处土山,前边是一片开阔的场地,此时场地上,聚集了几十名青年子弟,男男女女围在一起,一样的装束打扮,看起来应该是清源宗的年轻弟子。

    “宋师兄打得好!”

    “齐师兄加油!打倒他!”

    呼喊之声甚嚣云上,不停的有惊呼,有喝彩,时而还有女子的惊叫声。

    看着这一幕,吴道心骂了句混蛋,“这几个老东西,竟然再这开了一处比武场么?”

    见前方集了这么多年轻人,陈素也感些兴趣,“清源宗,有这么多弟子的么?”

    “少见多怪,我当年在时,弟子可比现在多得多。”

    “那怎么我昨天上山时,山下的人不但不知道清源宗,还说山上的人都已经走光了?”陈素一脸狐疑的回头看着吴道心。

    “山下的人?”吴道心一笑,“也许是那几个老家伙嫌麻烦,使的手段而已。”

    两人一边说着,已经走到了比武场近前,陈素长身向圈内望了一眼,此时圈内正有两个青年对峙,左边一位身材颀长,风度翩翩,右边一位却十分魁梧,此时两臂上青筋突起,一脸凝重。

    魁梧青年把手一招,围观的弟子们又大声喊道,“齐师兄加油!”只见那青年满脸含笑,“宋睿,我齐放今天一定要打赢你!”

    那翩翩美少年却不屑的一笑,“齐放,这是你一年来第五十三次挑战我了,你可曾赢过一回?”

    “废话少说,今天让你看我齐放的本事。”说完,齐放双臂一甩,攻向宋睿,拳、肘、肩、膝、腿,无一不是攻击的武器,挂着呼呼的风声,笼罩向宋睿的周身。

    宋睿依旧神态自若,举止优雅,任由齐放的招式如何凶狠,都是轻易化解,毫不费力。

    “宋师兄打得好!”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女孩子也跟着大喊,不过更多的是在给宋睿喝彩。

    宋睿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气氛,看起来齐放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时间一久齐放越攻越急,越打越躁,又是一拳一腿齐攻宋睿,宋睿巧妙的避开齐放的铁拳,单指点向齐放的小腿。之前宋睿全然不还手,所以齐放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了进攻上,此时宋睿出其不意,点在齐放的小腿上,齐放一声惨嚎,摔倒在地,壮硕的身躯,带起不少尘土,也引起一阵轰笑。

    齐放尴尬的起身,怒目看着宋睿,“你耍诈!”

    宋睿面带微笑,“齐师弟,拳脚较量,各凭本事,何来耍诈?”

    “你!”齐放指着宋睿,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对方还手就是耍诈吧?

    “果然是一群没用的废物,看他们做什么?我们走吧。”吴道心此时心有所思,齐放倒地,他也便没了心情看这些,见到陈素停步在这里,不免出言催促。

    陈素“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继续前行。

    “等等。”正当陈素要离开的时候,后边传来喝声,人群也呼啦一声分开一条道路。

    宋睿依然保持着那份优雅,当他透过人群,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时失神,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小兄弟,刚刚出言不逊的,可是你们?”

    陈素并没有想到宋睿会出言止住他们,仍旧背着吴道心往前走,忽然有两人拦住了去路,陈素一抬头,刚好与两人打个照面。

    “臭小子,我宋师兄喊你,装什么没听见?”

    “哼,说完坏话就想溜?”

    两人拦住陈素的去路,怒目相向。

    宋睿对着二人一摆手,“罢了,我还以为是哪位高人前辈,正想要讨教一二,没想到不过是两个乞丐罢了,让他们走吧。”

    “滚,还不快滚,没听见我宋师兄让你们滚么?”拦路的两人闪身让开,对着陈素吼道。

    陈素回头看了眼众人冷漠的目光,再看看自己,也难怪别人当自己是乞丐,一身衣服本来粗布织就,现在更是被刮的一条一缕,一场奔波,想必已然蓬头垢面了吧,对着宋睿的背影点了一下头,算是感谢,又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两人,和善的一笑。

    “滚!”二人的声音扬得更高了一些。

    陈素低下头,背着吴道心,就要继续往前走,却感觉到吴道心的小手,在自己的肩膀上狠狠的攥了一下,低沉的怒声在耳边响起,“在这清源宗,只有我让别人滚的份,今天你要是这样背着我老人家滚了,以后我在宗内的脸面,可往哪儿放?”

    陈素低声一叹,“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就是乞丐嘛,滚就滚吧,何况我们还有事要做不是?而且这里的人,似乎早就不认识您老人家了。”陈素对着吴道心打趣道。

    “哼哼。”吴道心不知是怒是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知道事有轻重?不过这件事,我可不能听你的狗屁劝,那丢的是我老人家的脸面。”

    宋睿听见后面吵闹,回过身,见二人还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冷了一分,“怎么,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次,陈素却没有接话,吴道心在这里地位超然,连掌教都是他的后辈,既然如此,不如看看他怎么来处理好了。

    吴道心打量着宋睿,cāo着那一口苍老的嗓音,“一名连宗门排字都没有的弟子,也可以这样张狂的么?难怪这清源宗越来越没落。”

    这一句话似乎戳到了宋睿的死穴一般,原本那还保持着风度的脸庞,瞬间yīn冷下来,“无知乞子,本不打算与你们计较,谁知你们反倒不知好歹!”

    “宋师兄,这二人无疑就是乞丐,不知道怎么偷偷溜到宗内,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不如我们把他们抓了送去执法堂交给梁师叔,让他们处置。”

    “对,送他们去执法堂!”不少弟子都跟着随声附和。

    宋睿摇头止住众人,“且听听他二人说些什么,私入清源宗是死罪,把他二人送到执法堂,他们哪还有命在?”

    “还是宋师兄宅心仁厚,我等自愧不如!”

    宋睿也不理会那种种奉承之言,看着陈素,“你们是什么人,如何潜入清源宗,目的是什么,可还有帮手?”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陈素回头看着吴道心,满脸的无辜。

    吴道心抬手在陈素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太师祖,让这群无知的小辈们赶快跪下行礼,或许还可逃过一死,不然的话,就将他们尽数逐出师门!”

    陈素张了张嘴,才想到自己全无修行在身,而且这里又有这么多人,吴道心无论地位怎样,可是他连独自走路都不能,现在让自己在这里说这些大话,怎么可能有人会信,那不就是自讨苦吃?

    见陈素犹豫,吴道心吼了一句,“说啊!”之后在陈素的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陈素满脸无辜的看着吴道心,“您老人家惹是非,就别带上我了吧。”

    吴道心把脸一沉,“说好了听我的,这才多会功夫,你就全都忘记了?”

    陈素无奈,“忘倒是没忘,可是你让我说的这话也太…”

    ……

    宋睿看着两人小声说话,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着这么多年轻弟子的面,脸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看来还是我对人太好,心不够狠,既然这样,不如就送你们去执法堂吧。”

    听到这里,陈素赶忙开口,“等等!”

    宋睿听见陈素开口,还以为他是听见要被送到执法堂心中害怕,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等着他们开口求饶了,想到这把下颌一扬,又回归了那份优雅,“怎么,现在知道厉害了?”

    陈素涨的脸都有点发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男男女女的,自己这副尊荣,却要受吴道心指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我…”

    宋睿笑了笑,“你什么你,想求饶就赶早,不然一会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陈素把心一横,抬眼望天,大不了就让他们揍一顿就是了,丢些颜面又能如何?“我是你们的太师祖,你们这群无知小辈,还不赶快跪下行礼,不然就将你们尽数赶出宗门。”陈素闭着眼一口气说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睿在等着陈素赔礼道歉,众弟子在等着看热闹,不成想陈素竟然开口说出这样的一段话来。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好!好!”宋睿一连说了三个好,“想不到死到临头,你还敢来占我们的便宜。”

    陈素睁开了眼睛,对着宋睿一笑,“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睿此时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调笑,在清源宗这一辈尚未正式入门的年轻弟子中,他也算有些名气,现在这样被两个看起来像是乞丐的人嘲讽,那他以后还如何在宗内行走?

    强压住火气,宋睿缓缓走向陈素,“既然敢称是我们的师祖,那么我就代这里的众师兄弟向师祖讨教几招,然后再将你们送去执法堂,看梁师叔如何招待。”

    见对方朝自己走过来,陈素小声对吴道心说道,“怎么样?祸事上门了,要不要我背着你赶紧跑啊?”

    吴道心一哼,满不在乎的说道:“跑了岂不是更丢脸?”

    陈素一笑,“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有办法,不过您要是在这里被一个小辈打了,只怕以后也会成为清源宗一段佳话。”

    吴道心啐了一口,笑骂道:“放你的狗屁!我老人家从来不曾被人打过,这种佳话永远都不会有。”

    陈素“嘿嘿”一笑,“我可就不揭你老人家的底了。不过眼前这阵势,你得赶快想个办法,不然我想跑可都来不及了。”

    宋睿的身影,越走越近。

    吴道心伏在陈素背上,把手一抬,对着宋睿喊道:“等等!”

    宋睿脚步不停,同时一股傲人的元气波动散发开来,“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吴道心“哼”了一声,“以我的辈分,实在不能与你们这些小辈动手,不然也太丢身份,不过念在你等诚心实意的向我老人家请教,我也不能太吝啬不是?”

    吴道心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向旁边始终没有说话此时正一脸懊恼的齐放,“那边那个傻大个,你过来!”

    齐放没有想到吴道心会喊自己,虽然他也不喜欢吴道心说他们一群废物,现在又叫他傻大个,可是他更在意自己始终赢不了宋睿,几十次挑战都败北,那么这一次的入门之选,他肯定又要落榜,所以对于吴道心喊他什么,也没多留意。

    齐放转身看了吴道心一眼,“你们的争执,我不感兴趣,也不想搀和,而且这个时候,我也无能为力,更救不了你。”

    吴道心也不在意齐放所说,“你这傻小子,空有一点力气,元力如此虚浮,不过你想要赢他,却也不难。”

    “哼,这里的人都被你耍过了,就不要再拿我开心了。”齐放说完,转身就要走,甚至都没有多看吴道心一眼。

    “没点志气!”吴道心见齐放竟不在意,出言讥讽一句,也就不再理会齐放,“你们这里有谁想赢这个小子的,我便传他一招,包赢。”吴道心这话说的,好像集市上卖白菜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应,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赢宋睿,可是这个时候站出来,无疑就是在与宋睿做对,何况这两个人来路不明,说话更不可信,谁敢上这条‘贼船’?

    齐放本来打算扬长而去,可是走出几步,听到吴道心讥讽自己没有志气,又说谁想赢宋睿便传授一招,几经犹豫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凭什么说我没有志气,又拿什么保证你的招式就能赢得了宋睿?”齐放目光灼灼的看着陈素背上的吴道心,虽然这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子,可是他此时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感到难言的沉重。

    “既然想知道,何不来试试?”吴道心看向齐放的目光,充满了挑衅,“五十三次挑战败北,屡败屡战,你也算是难得了。”

    听了这话,齐放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我进清源宗已经六年,两次宗门遴选都遭败绩,这一次如果不能战胜他,便再无缘进崇武阁修习。”

    “崇武阁之争么?”听到这,吴道心不觉有些失神,想起了一些往事,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年我与褚师兄也是因为崇武阁之争而不打不相识,后来得以兄弟相亲,不觉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陈素发现吴道心失神,晃了晃身子,“你在说什么?”

    吴道心回过神来,“没什么,想到三百年前的一些琐事罢了。”

    陈素吐了吐舌头,“三百年前的事,亏你还记得。”

    吴道心回神对着齐放说道:“你过来,我这一招,包管你能赢得了他,这样也算我老人家指点你们这些小辈了。”

    齐放将信将疑,“你最好不要拿些大话来骗我,不然我便与他们一同把你们送到执法堂去。”

    “哈哈”吴道心一笑,“把我送去执法堂,只怕他们都要跪下来迎我,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麻烦的好。”

    宋睿看着齐放走到陈素身边,全然不以为意,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的孩童,到底能耍出什么把戏。

    齐放来到吴道心身旁,站得笔直,吴道心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块碧绿的玉牌,拿在手中。

    这玉牌一出现,在场的人很多都傻了眼,那闪烁的盈盈绿光,让他们知道这玉牌代表的是必是一部不俗的功法。齐放也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如此不堪,出手却是这般惊人。

    宋睿盯着那玉牌,眉头不禁一皱,心生不安,“私盗宗门密卷,该当何罪?”

    围观的众人听到宋睿这句话,当时反应过来,把陈素二人围在中间,“说!你们是如何盗得宗门重宝的?”

    吴道心哈哈大笑,不过内心里却怒意转盛,以清源五老的修为,他们不可能感应不到此间发生的事情,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解围,难道这几个老家伙是想用这些小辈来试探自己?也罢,若是放在以前,定要这几个老家伙难堪,可是现在自己修为不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看来想解了眼下这个难题,还是得着落在这齐放身上。

    吴道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宋睿身上,“看你翩翩公子,想不到心地如此歹毒!”

    “将死之人,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利吧。”宋睿看向吴道心的目光中,已经满含杀意,“留下功法,去执法堂自首,或许还能死得好过一点。”

    吴道心胸中含怒,又被宋睿数度言语相激,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众人,心底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杀意,随即一股迫人的煞气散发开来,苍老的声音中也饱含了浓浓的雷霆之威,当着众人的目光将玉牌递与齐放,“虽然你根基尚且不稳,不过这玉牌中的腿法,应该足够你战胜这个小子了。”

    齐放接过吴道心的玉牌,握着手中,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这功法真是偷来的,他岂不成了宗门的罪人?

    宋睿看着略有失神的齐放,“齐放,你可想好了,你接了这小子的玉牌,将来执法堂追究起来,你就是他们的同伙。”

    宋睿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齐放的拗劲,也不应宋睿的话,手中劲力一吐,玉牌应声而碎,一道翠绿的华光将齐放包裹,而后渐渐收缩,最终缩在齐放的印堂消失不见。

    齐放感应着功法信息,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些头疼,抬起双手抱住脑袋,口中也传出道道低吼。

    吴道心看着齐放的反应,骂了一声笨蛋,“这功法,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学得十分之一就已经不错了,你要是贪多不放,必然贻祸自身。”

    吴道心伏在陈素背上,伸出手去,对着齐放的脑袋狠狠的拍了下去,打得齐放浑身一颤,才感觉稍好了些。

    齐放站直了身,对着吴道心恭敬的一拜,他已然接触了吴道心的功法,而功法中也已经说明了吴道心的由来,此时自然大喜过望,“多谢太师祖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齐放的这句话,震慑效果已然足够明显,那原本还逐渐围拢的弟子们,现在却开始打退堂鼓了,如若眼前这位,真的是太师祖的话,那么他们轻则依门规以下犯上处置,重则可能被这太师祖一时发怒伤了xìng命也未可知。

    宋睿也感到气氛不对,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无论是真,还是齐放与他们一起故弄玄虚,他都只有抱着一丝希望,将眼前这两个偷功法的贼送去执法堂,或许那样还能立上一功。现在这样,拖得越久便对自己越是不利,当下拿定决心,先把这二人擒住再说,如果他们真是什么所谓的太师祖,自己肯定动不了他们,那样他们也不必在这里跟自己废这么多话,想到这,那么这二人必是蟊贼无错,此时心底反倒安稳了些。

    宋睿有了主意,动手去擒陈素,齐放却跨前一步,挡在宋睿与陈素之间。

    宋睿看着齐放,“怎么,齐师弟?你是铁了心要因为两名窃贼而与宗门做对了?”

    齐放一抱拳,“宋师弟,我虽然修为不及你,可是我入门比你早,你还得称我师兄,不如听我一句劝,给太师祖赔礼认个错,我想他老人家大人大量,自不会与你计较的。”

    “哈哈哈!”宋睿一笑,“想不到齐师弟这么快就背叛师门,认贼作父。也好,我就将你们一同拿下,看你们到了执法堂,还如何狡辩。”

    此时的宋睿,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那份超然的洒脱。

    宋睿率先动手,身形一闪间,已经到了齐放身前,齐放脑海中感应着吴道心所传的功法,此时的齐放,确实如吴道心所说,对这功法的运用,也只能是依样画葫芦,若说领会,只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一来他没有领会的时间,二来这功法的高深程度,也不是齐放现在这个修为层次可以领会的。吴道心这般大方的出手,也有做给五老看的意思。只是齐放确实拣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齐放与宋睿之间,在根基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差距,只是齐放所学颇杂,又无人指点,不及宋睿的,是功法招式而已。

    齐放此时面对宋睿出手,一直以来败战的压力犹在,看着宋睿的掌影在面前放大,不自觉的右拳迎了上去,谁知宋睿却灵活的避开齐放的攻势,一掌映在了齐放的前胸之上,齐放被震的后退了四五步,咳了几声,一口鲜血喷洒胸前。

    “蠢货!”吴道心怒喝一声,“我的功法,是教你这样挨打的么?”

    齐放脸上一红,“太师祖教训的是,只不过弟子一时还没有领会太师祖的功法,故此给太师祖丢脸了。”

    吴道心又喝了一声,“上前去,重新打过!”

    齐放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宋睿这一掌,伤他不轻,不过反倒似乎把他之前所有的压力都推开了,他已经输给过宋睿几十次,那再输一次又何妨?

    “宋师弟,请!”齐放伸手做了请势,随即攻向宋睿,他不及宋睿的灵活,却有力量的优势,此时催动起浑身的元力,每一招攻向宋睿,都带着呼呼的风声。

    陈素定睛看着对战中的二人,“你说这齐放,能赢么?”

    “他必须赢,除非他蠢的无以复加。”

    “就你给他的那么个小东西,就能让他赢?”陈素看着与宋睿激战的齐放,不由得难以置信。

    “哼哼,别看那小东西不起眼,只怕这清源山上也拿不出多少。”吴道心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有这么厉害?”

    “哼,看着吧,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正在陈素与吴道心说话之间,齐放竟是看似与之前败战时一样的招式攻向宋睿,宋睿见到这般情景,不由得心中冷笑,同样的招式,真是自找苦吃,这两个蟊贼也不知道给齐放用了什么**药,竟让他认了师祖,指望他战胜自己求得生机,这玩笑开得也够大了。一会定要把他们一同送去执法堂受死,不过以后少了齐放,自己倒也少了一份乐趣。

    陈素在场外看着,见到齐放又使出这招,不由得替他捏了把冷汗,这齐放,刚刚就输在这招上,怎么又用上了?

    场中不少人与陈素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在等着齐放落败,宋睿的凯歌再旋。

    宋睿敏捷的避过齐放的一拳,右手二指再度点向齐放的小腿,齐放仍旧不躲不避,任由宋睿的手指点来。

    就在腿指相接之际,宋睿心中升起一丝不祥,这齐放人虽莽撞却并不蠢,他自然知道自己之前败在哪,怎么还用这招?不过此时虽然反应过来,却也为时已晚,双指点在齐放的腿上,就像戳在了jīng钢上一般,咯吱一声,不但没有点到齐放的穴位,反而两个手指的骨节似乎错位了一样的疼痛。

    宋睿退后两步,“你…你使诈!”

    齐放一笑,“宋师弟,我哪里使诈?”

    “你之前也是这招,怎么不见你腿似jīng钢,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外物护腿?”宋睿另一只手握着受伤的两指,对着齐放恨恨的吼道。

    齐放把裤管往起一卷,露出小腿,“让你看看,我可曾借助外物。只不过刚刚太师祖传我的功法,正好有一处凝元法门,我适才将浑身元气凝练于此,所以才不怕你的‘清虚指’。”

    吴道心远远的看着,也不由得点点头,“嗯,还不算太蠢,也知道些变化。”

    陈素听了一笑,“你这是在夸他么?”

    吴道心一巴掌呼在陈素的后脑上,“你这蠢蛋,若堪一分用,这好处我还用给他?”

    陈素摸了摸脑袋,“怎么动不动就打!”

    被齐放挫了锐气,宋睿一怒吼,“就算如此,又能怎样,你始终是我的手下败将!”话音落下,宋睿此时已经知道了齐放腿上的厉害,那么只要避开他的腿招,仍然有机会将他击败,故此宋睿再次闪电般攻向齐放。

    “宋师弟,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再留手!”齐放一年来为了崇武阁遴选,屡败于宋睿,如今得助于吴道心的功法,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此时再度凝元会气于右腿之上,拿准了宋睿攻来的时间与方向,一腿扫出。

    宋睿已然抢进对齐放出招的范围之内,一掌拍出,击败齐放可谓已经十拿九稳。可是不成想齐放一腿扫来,后发先至,比之前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宋睿被逼的赶忙变招,只有双掌封住门户。

    嘭的一声,齐放一腿扫在宋睿的双掌之上,宋睿仓促间的防御瞬间崩溃,受了齐放的重击,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出了十几步远。

    眨眼间,胜负已分。

十一

    这种结果,无疑是要让宋睿疯狂的,一直以来的手下败将,就因为那看起来有如乞丐一般的孩童随意给予的一部功法,瞬息间改变了颓势。

    宋睿站起身来,齐放的一击,虽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是那种心理上的重创,足以让他发狂,满脑子错乱的意识已经控制不住,看向吴道心的眼神,也变得无比怨恨,“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他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了理智。

    宋睿愤怒的身影,不再理会将自己击败的齐放,而是把所有的怨念都归结在了陈素与吴道心两个人的身上。暴怒之下愤然出手,无论如何,宋睿的身法速度还是比齐放更有优势,故而在齐放见到宋睿对吴道心出手的时候,他已经反应不及。

    陈素看着满脸怒容对自己袭来的宋睿,不过眨眼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步,真的如他所说,这个时候想跑,根本就来不及了。而此刻身后背着吴道心,那是为父亲求丹药的关键,这个时候,当然不能任由他被宋睿所伤,一念及此,索xìng把双眼一闭,若真是死在了宋睿手里,也只怪自己命贱福薄吧。

    吴道心却始终泰然自若,即便在陈素闭眼等死的那一刻,他仍然看起来那么的悠闲,就像一位超然事外的看客一般。

    宋睿的眼瞳中映shè出近在咫尺的陈素与吴道心二人,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置二人于死地,眼见目的即将达成,他嘴角的疯狂也更盛了一分。

    宋睿与陈素的距离,终于是不到一步,而宋睿探出的手爪也扣向陈素的咽喉。

    众人见到这一向优雅,面对强敌都能保持从容的宋师兄如此形态,一时间也都呆了,即使平rì里对宋睿极尽奉承的几名弟子,此时也都顾忌吴道心的身份,而成了看客。齐放对吴道心的尊敬,让他们在考量着这个时候,应该怎样做出选择。

    宋睿的手指已经触碰在了陈素的咽喉之上,陈素闭目屏息,原来等死的心情竟也可以这般平静。

    “哈…”宋睿一声笑还没有透出咽喉,那份目的达成的喜悦犹挂在脸庞上,可是整个人却突然凌空飞了起来,随即身体凹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倒shè而出,面部扭曲的宋睿甚至都没有哼一声,便不知死活的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吃一惊,很多人面露恐惧之sè,幸好刚才没有随着宋睿出手,不然只怕现在的情况也会如宋睿一般悲惨,不由得大有一种死后余生的感觉。

    陈素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睁开眼时,宋睿已经远在几十步之外,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怕已经受伤不轻,吴道心的出手,竟有这么重么?

    见此情景,吴道心一声冷笑,只不过那眼瞳中的冰冷似乎更具寒意了。

    正在众人猜测之时,陈素身后不远处空间扭曲,显出一道身影,看起来年纪与众人相仿,不过素袍之上,绘着一瓣桃花,那是清源宗入门弟子的标志,也是让众人艳羡的特征。

    这人一现出身来,赶紧手撩长袍,对着吴道心倒身便拜,“弟子崇武阁郎觉麟,迎接太上师祖,太师祖来迟,特请死罪。”

    “罢了。”吴道心说了一句,“你且起来吧。”

    “谢太上师祖。”

    郎觉麟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那无形中的压迫,吓得众人赶忙低下头。此时情况已经十分明了,眼前这一少一幼非但不是乞丐,而且还有着超然的身份。接下来他们不光要羡慕齐放的际遇,更加懊悔自己眼不识珠的愚陋,但以后齐放在这清源宗一定会平步青云,有了这太上师祖的照拂,还亲传了一部功法,就算是掌教,也要对齐放另眼相看,不少人抱着这种想法躬身凑到齐放身边,笑脸相陪,此时若是在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可就太愚蠢了。

    “太上师祖。”郎觉麟开口询问道:“您看这些人,要怎样处置?”

    吴道心把眼一眯,并没有回话,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未入门的弟子,就算是那宋睿,也不过骄狂了一点,而且今rì恰好被人当做棋子使了一回,真要处置,也要处置那五个老家伙才是。不过此时郎觉麟问起,又不好装聋作哑,“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置吧。”

    郎觉麟躬身一礼,“是,谨遵太上师祖吩咐。”

    “他会如何处置他们?”陈素小声的问吴道心。

    “如何处置?或许全部依门规欺师灭祖处死,或许看在他们不是入门弟子,全部逐出宗门之外也可。”吴道心没想到陈素会关心这个问题,故而漫不经心的答道,不过这些弟子自然不会被轻易处死就是了,清源宗也从来没有如此草菅人命的门规。

    不过吴道心这样一说,陈素却信以为真,赶忙对着郎觉麟开口喊道:“等等!”

    郎觉麟听了吴道心的吩咐,还没有迈出两步,便听见陈素说话,赶忙回身恭敬行礼,“太师祖有何吩咐?”

    “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人?”陈素试探的问道。

    “回太师祖的话,弟子也无权处置这些人,只得将他们送去执法堂,请以下犯上之罪。”

    “那以下犯上之罪,会如何处置?”陈素继续追问道,心里却不住的思量,这门规也太严苛了点,就这样定了这些人死罪,岂不是太过?

    郎觉麟不明白陈素的意思,“以下犯上,或被逐出宗门,严重者,如果以欺师灭祖论,则必须清理门户,不过最轻的也要被罚面壁十年。当然,如果太师祖有什么惩罚的办法,请太师祖示下,弟子定当照办。”

    众人一听,最轻都要被罚十年,严重的更是会被处死,当即呼啦一声跪下一大片,男男女女,涕泪横飞,“请太上师祖、太师祖宽恕我等吧,是我们有眼无珠……”冤枉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吴道心一笑,在陈素耳边轻声说道,“想不到还是你小子会玩,我都没想到这么吓他们一回。”

    陈素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不过这个时候,吴道心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便偏头对着吴道心开口道:“我说,吴老人家,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吴道心眼睛眨了眨,“无事献殷勤,我得提防点,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以吴道心之老辣,他自然早就看出陈素要给这一众人求情,不过这事还是要等他亲口说出来,吴道心的内心里,还是不能就那么轻易的饶过众人,自然需要有人来给他找一个台阶,那个人又不能试郎觉麟,而这个时候,五老把郎觉麟退出来,他们便更不可能露面了。

    “我能不能求你饶了他们?”陈素看着吴道心,态度诚恳的问道。

    “那如果丹药和他们,我只能答应你一件,你要如何决定?”吴道心满脸严肃的看着陈素。

    陈素却没想到吴道心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当下一愣,“这分明是两件事好吧?怎么能混到一起?丹药你可是之前就答应我的,难道现在要反悔?”

    见陈素大为着急,吴道心更觉有趣,“是你自来求我,我也没说不给你丹药啊,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这群人的生死,他们与你既无情义,也无瓜葛,你何必要为他们求情,反倒自寻烦恼?难道你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这…”陈素一时语塞,自己的烦心事,确实已经够多了,不过这些人确实没有什么大错,也不能眼看他们送死,“吴老头,你自己都说阅世三百年,怎么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他们之前又不认识你,何况是你先开口说他们废物的,才招惹了这样一段是非。”

    “臭小子,你倒教训起我老人家来了!”吴道心说着,在陈素的脑袋上重重一拍,不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倒有些合我的胃口。”

    郎觉麟在等着陈素的指示,见陈素与吴道心交谈了起来,也不敢打断,只好在那里躬身等着。

    吴道心笑罢,“既然你一片善心,我也不好就折了你的脸面,好歹你也是他们的太师祖。那这些人便凭你处置,你直接吩咐那个叫郎什么的弟子去办即可。不过这件事之后,你之前救我的情分,便算我还过了,以后你再求我什么事情,一要看你的表现,二嘛,要看我的心情,我可不欠你的了。”

    陈素也看出来吴道心有意在逗自己,索xìng装傻,“那我不管,丹药你是答应了我的,你若是不兑现承诺,我就四处去说你这太上师祖言而无信,之后更把你的丢人事全都抖落出去,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你小子,不怕我杀人灭口?”吴道心装出一副凶狠模样,不过很快也回过味来,“我老人家,有什么丢人事落在你的手里?”随即自己也觉得好笑,似乎这近百年来,他还没有这样轻松过。

    郎觉麟等了半晌,陈素也不开口,又不敢询问,只好继续等着。

    陈素与吴道心二人煞有介事的讲着条件,众人哭喊着求饶,过了一会,吴道心也觉得有些吵了,对陈素说道,“由你做个人情,赶他们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陈素等到吴道心这句话,才转头对着郎觉麟,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郎觉麟见陈素终于看向自己,赶忙躬身开口,“请太师祖示下。”

    陈素赶忙接过话茬,“念在他们不知者无罪,这次就饶了他们吧,还有那受了伤的,也赶快去给他治疗一下,不要留下什么病端才好。”

    郎觉麟仍在低头等着陈素的吩咐,可是半晌都没再有动静,抬起头,发现陈素已经不看自己,似乎在与吴道心说着什么,只好又开口问道,“太师祖?”

    “啊?”陈素一回头,“怎么,还有事?”

    郎觉麟完全没想到陈素会如此处置,“这些人,就这样处置么?”

    “啊,就这样,不然怎样?”陈素说得到非常轻松。

    众人一听见陈素的答复,顿时间喜出望外,千恩万谢,没想到陈素会处置的这般宽大,就算是面壁十年,那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啊。

    见陈素如此答复,吴道心也没有再开口,郎觉麟这才遣散众人,随后为吴道心及陈素引路,去向吴道心当年居住的竹楼。

十二

    三人一路行来,吴道心随口问了一些宗内近年来发生的故事,郎觉麟都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又走了一小会,前方不远处一座两层的竹楼出现在眼前。

    吴道心看着竹楼,一时间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一片天地,曾是他当年修行生活之所,在这里发生了不知道多少让他永生铭记的苦乐悲欢。虽然历经百年人生苦乐,可是如今再回到这里,物是人非,吴道心依然难免失神落寞。

    在距离竹楼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吴道心对着郎觉麟开口说道,“你便送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师徒可以自己过去了。”

    郎觉麟停下脚步,“谨遵太上师祖吩咐,弟子会约束众人,不让他们前来打扰,太上师祖与太师祖如果有什么吩咐,随时交代即可,弟子会一直在这里伺候。”

    “嗯。”吴道心满意的点点头,“对了,明rì清晨,叫那五位掌教大人来见我,我有话说。”

    “太上师祖放心,弟子一定会把话带到。”郎觉麟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好,你可以下去了,也让我师徒清静一下。”

    随后陈素背着吴道心,按吴道心所说,进了竹楼。不一会,郎觉麟又在竹楼外侍奉,带了两套干净的衣物给二人,并准备了饮食,而后郎觉麟便退了出去,不再来打扰。

    此时此刻,吴道心换了衣服,吃了点东西,行动也稍微自如了些。

    陈素见吴道心这般情景,便开口询道:“吴老人家。”

    “嗯?”吴道心看着陈素,知道他心中有不少的疑问。

    陈素继续说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丹药下山去救我父亲,他伤的不轻,我的心里,也十分的放不下。”

    吴道心知道陈素一片孝心,也不再与他玩笑,“你送我来到这里,若是寻常的丹药,我随时可以给你,并让他们送你下山,可是你所求的,十分珍贵,就算是此时的我,怕也无法轻易取得,而且门规所限,我也不能轻易与你。”

    “这…”陈素见吴道心为难,也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我所求的丹药十分珍贵,当时也听大夫说过,即便是当年的北柱国府,都费了一番心思,只不过我怕耽误得久了,父亲他会撑不住。”陈素越说越是难过。

    “人生有命,若是你父亲他真的撑不住,你也不必怨天尤人,你的孝心已然尽到,他也会倍感欣慰,只不过这百叶灵桃不是轻易可取,其中原委,你rì后自会知晓。”

    听吴道心这么说,陈素也没了jīng神,自己一番辛苦,到了此时,却仍旧无法救父亲,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吴道心也必有苦衷,或许确实如他们所说,百叶灵桃不是轻取之物。

    吴道心见陈素这般光景,又继续说道:“世事无常,即便是我,也不能事事如意,何况你年纪轻轻,如果连这么一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又怎么办?”

    “我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抚养我到十五岁,疼爱有加,如今更是为了弥补因我莽撞而闯下的祸事才身负重伤,经脉尽断,这让我如何能放得下。”陈素一边说着,眼角的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流下。

    吴道心抬起手在陈素的肩膀上拍了拍,“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只不过谁没有经历过不平磨难,你父亲这般,也是他要该经历的磨练。而你,也一样。”

    陈素看着吴道心,才又想起昨夜的经历,“那么你的磨练呢?你又是怎么落到那些食人恶魔的手里,而且我当时把你从那木箱里拖出来的时候,你分明已经没了气息。”话说出口,陈素才觉得自己多事,这些事,吴道心不想说,自己自然也多余问,便又赶紧补充道:“你要是不想说,不要说便好。”

    吴道心一笑,“清源宗是七百年前改的名号,在那之前,应该叫做生死天阁才对。创派祖师传下三卷秘法,只有宗阁弟子才能修炼,不过这三卷秘法高深莫测,能够通修三部的实在少之又少。”

    “那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陈素疑惑不解的问道。

    吴道心也不理会陈素的问题,又继续说道:“其实莫说三部,就是将一部修得通透的,这数百年来,也没有出现过。”吴道心又看了看陈素,“不过在传言中,这功法的至高之处,是三卷通修之后,可以超脱轮回,无死无生。”

    “哦?那这不应该叫做功法,反而该叫做仙法了。”

    “哈哈。”吴道心一笑,“可是千百年来,多少人煞费心思,都没有成功,就像现在的清源五老,你看他们那番模样,像是要超脱生死的人么?”

    陈素摇摇头,不过他看向吴道心的目光,马上变得奇妙起来,“他们不像,可是你好像是个例外啊,难道你?”陈素并没有说出来,不过脸上那惊讶的表情,却全部流露了出来。

    “你说我?哼。”吴道心压下心中感慨,一声苦笑,“百年前我突破七重生死诀,自以为可以立地证道,可是在那以后,我的修为竟逐渐散失,慢慢得变成了现在这般样子,你说可不可笑?若是放在百年前,刚刚的那些弟子,我只消一念,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其实我也不过是将师傅传于我的那一步修炼到了第七重而已,至于那最后的一处关节,百年来始终无法突破,看来我也是将这条死路走到了尽头。”

    吴道心四顾竹楼之内,手抚一应陈设,“这些年我每次强行催动元气之后,都会变得极其虚弱,甚至元力尽失,而我最后一次催动内元,已经是在两年之前。自那之后,我便再也凝聚不起一丝元气。看来是到了我回宗炼体的时候了。”

    吴道心说的十分玄妙,陈素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回宗炼体?”

    吴道心又是一笑,“你不是要求一颗灵桃救你父亲么?”

    陈素点点头。

    “那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你放心,你这个愿望,我一定会帮你达成。”

    陈素懵懂的点点头,“可是那群食人恶魔又是怎么抓了你?”

    “哼,他们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那些血煞虽然样子丑陋,却也从来不会轻易对人类出手,他们抓了我,又不远万里的把我带到这清源山来,一路上更以血月迷香吸食我的生气,故此在你发现我的时候才感觉不到生息。他们这么做自然是对某些东西感兴趣,却不成想被你中途坏了好事。”

    听吴道心说到这,陈素更想起当时出了血煞之外,还有四人,“对了,当时还有四个蒙面人,似乎跟那些恶魔是一伙的。”

    吴道心点点头,“其中原委,我也知道一些,他们寻找我,不知道耗费多少年,损失了多少人,却始终无法如愿。如今他们更没有机会了。不过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浮出水面,哎,只不过那一天,我也许等不到了。”吴道心一声感慨,又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脸庞上充满回忆的sè彩,“师傅与师兄早已离开尘世,只有我还在这里恋恋不舍,相形之下,真是惭愧。”

    陈素早被吴道心讲的一头雾水,只听得似懂非懂。

    吴道心又看着陈素一笑,“没想到末路穷途竟然遇见你,也是一桩幸事。罢了,不如就成全你一片孝心吧。”

    陈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吴道心摇头止住,“在这竹楼里随便找一处地方歇息吧,我也有些累了,而且还要为明天的事做些准备。”说完,便独自一人上了竹楼,留下陈素在那里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大早,清源五老便早早的等候在吴道心的竹楼之外,却不敢近前催促,直到rì上三竿之时,吴道心与陈素才缓步走出竹楼。

    五老一见,赶忙上前行礼,“恭候太师叔与师叔大驾。”

    吴道心一摆手,“走吧。”

    五老面面相觑,不知道吴道心要做什么,丘道炎只好开口问道,“不知太师叔要去哪里?”

    “天阁。”吴道心看都没看五老一眼,平静的开口说道。

    可是‘天阁’两字出自吴道心之口,五老却神情一变,丘道炎声音虽小,却并不软弱,“太师叔,门规有制,天阁,是不能随便去的。即便是您,想上天阁,也…”

    “怎么?”听到这里,吴道心面露不悦,“你们几个,想要拦我?”

    “弟子们不敢,只是门规所限,弟子们还请太师叔三思。”五老说着,齐声跪倒在吴道心面前。

    吴道心停下脚步,看了他们一眼,“我意已决,入天阁渡劫,你们几个晚辈,应该知道要怎么办吧?”

    丘道炎跪在地上,待听闻吴道心说要渡劫,不由得吃惊不小,“太师叔说‘渡劫’?太师叔已是我宗三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如果这次能够渡过八重生死劫,那么修为必能比肩九祖,这,太师叔怎么不早说,也让我们师兄弟有个准备。”

    “哼,你们几个老东西,难道是以为我去打那灵桃的主义?”吴道心不屑的说道。

    “弟子们不敢!”五老赶忙低下头去,不敢正眼看吴道心。

    吴道心转过身,“不要以为我不在宗里就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也没少拿天阁上的东西做人情吧?”

    五老又慌忙垂头请罪,“请太师叔明察,弟子等这些年虽然没有什么功绩,可也不敢擅动天阁内的一件东西。”

    “我才懒得理会你们的那些事,想来有‘jīng啼’在,灵桃你们也取不走。”吴道心说完,拉着陈素脚步不停的向前走去,五老也只好起身相随。

十三

    吴道心带着陈素,后面有清源五老相陪,一行七人,不疾不徐的向着清源宗后山走去,一路上倒是再没见半个人影,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一片密林挡住视线,只见那竹影婆娑,烟云障目,缭绕恍如幻景。

    走到这里,丘道炎五人苍老的身形却也忽然间变得灵越,紧赶几步,追上前面的吴道心,垂手侍立道旁,“太师叔,前方已是天阁林,您老人家就此做了决定,真的不需要弟子们提前做些准备么?”

    吴道心扫了丘道炎一眼,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澜,“想必你等也都知道往天阁渡劫的含义,无需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丘道炎等人闻言,赶忙伏身在地,“太师叔心意既决,弟子等也不敢阻拦,只是太师叔如若尚有未了之事,弟子等愿为代劳。”

    不想吴道心闻言,爽朗一笑,“老夫漂泊一生,素无牵挂,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尔等代劳,不过念在尔等一片孝心,我那竹楼之内,有师尊传下的密卷一宗以及我多年来修习的感悟,就赠予尔等吧。”

    吴道心说罢,面带微笑的继续走向密林。只有陈素茫然不觉,也不知道这几人的话里是什么含义,只好继续跟着吴道心向前走。

    丘道炎看着吴道心与陈素的背影,站起身,犹豫了半晌,眼看两人已到密林边,身形一闪又跟了上去。

    “太师叔,此处再往前便是天阁,无量圣地,师叔他这样前去,会否有些不妥?”

    吴道心平静的面庞上眉头微皱,“如何不妥,你且说来。”

    丘道炎垂首回道:“师叔他并没有经过入门之礼,上不曾祭拜祖师,下不曾宣诏同门。天阁圣地,是否还等师叔成礼之后再来不迟?”

    “事有缓急,皆为人定。”吴道心双手负于背后,身材虽然没有丘道炎高,此时却散发出一股傲视众人的气势,“他是我此生唯一的弟子,已然渡号陈元素。我这一生最不喜繁文缛节,所以他的拜师之礼也都从简,不曾知会尔等,尔等今后只需知道他是我的弟子即可。”

    “可是天阁之内,供奉历代祖师,师叔这样去,是否……”

    吴道心面sè一沉,“难道你是怪老夫行事莽撞,没有通禀你这掌教不成?”

    “弟子不敢!”丘道炎面露惊恐,把头一垂。

    “既如此,尔等也不必多言,老夫带元素此去,一来要渡八重生死劫,需要他侍奉。二来元素身为我之弟子,我也要带他拜祭师尊。”吴道心转过头,不再理会丘道炎。

    “这……”丘道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在陈素的身上,他基本感觉不到元气波动,而吴道心此时,也不知是否真的修炼大成,同样感觉不到元气起伏。想来就算是吴道心二人有什么图谋,也不过是借此传承些内元心法,想到这,也就不再阻拦,“既然如此,弟子等专候太师叔功成。”

    说罢,五老又齐身跪拜,吴道心理也不理,只是带着陈素走进密林。

    吴道心与陈素二人穿过密林,只见密林环抱之中,一座宝塔七重,庄严肃穆,更有一道七彩长虹斜挂宝塔之顶。

    两人脚下是一条青石甬路,足有五六丈宽,直通宝塔之前,两壁厢十八座石雕,兽首人身,栩栩如生。

    陈素憋了一整个早上,到此时见四周无人,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吴老人家,你一早上不让我说话,到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吴道心走在前边,头也不回,“你不是想要那灵丹么?想要的话,就什么都不要问。跟着我就是了。”

    陈素一脸茫然,这吴道心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一早上不让自己说话,又带自己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不过既然为了灵丹,也只好闭嘴无言。

    跟着吴道心,不大一会来到宝塔之下,才发觉这塔原来也十分雄伟,塔分八角,立地七重,高逾五十丈,塔基之前,有石梯二十四阶,拾阶而上,只见一座朱红塔门紧闭,两边高挂着两块石牌,上书十四个大字,“入死门升天有道,踏绝地否极泰来”。门首正中间却是“生死天阁”。

    直到这里,陈素才第一次看到了数天来一直rì夜思想的‘生死天阁’,竟是一座塔,只不过这地方倒显得神秘了些。

    吴道心走到朱红门前,双掌合什,躬身行礼,“不肖弟子吴玄心诚拜于天阁历代祖师灵前。”说罢,吴道心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待吴道心磕完头,那朱红的塔门上灵光一闪,显出一个人影,一身蓝袍,十分高大。

    陈素抬头去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人影竟是鹰首人身。

    鹰首人显出身形,吴道心也站起身来,又对着鹰首人躬身一礼。

    鹰首人赶忙伸手扶住吴道心,竟口出人言,“玄心啊,想不到百年之后,竟又在这里见到你,我却一直希望着你永远不要来。”

    吴道心惨然一笑,“jīng啼前辈一向可好?”

    陈素此时才知道,原来这鹰首人便是吴道心口中的jīng啼,可是他为什么叫吴道心作玄心?

    只见jīng啼点点头,看着吴道心的双眼,又开口道:“玄心,你今rì来此,莫非已然参悟密法?”

    吴道心缓缓摇头,喃喃道:“当年师尊与师兄皆是为了我,连炼体朝宗的机会都放弃了,想不到百年以后,我不但一事无成,还落入了这般田地,好在临死之前我还能回到这里,不致使师尊与师兄的jīng元随我散落。”

    听到这里,jīng啼的双眼中也露出一丝苦涩,“当年定海贤收了你与褚玄罂二人为徒,也是生平一件快事,尤其是你,天赋奇佳,海贤更对你寄予厚望,后来就连玄罂也甘心助你功成。”

    说到这里,吴道心神sè黯然,“只不过我非但没有完成师尊的心愿,还丢了他老人家交给我的‘古叶灵心’。”

    “古叶灵心早已幻化出仙灵,它要离开你,你也留不住,这件事我早有感应,你也不必自责。至于洪如祖师传下的三卷密法,本就莫测高深,不但需要悟xìng,还需要一点仙缘。只是如果你因为这一点挫折就要朝宗炼体,是否有些辜负了海贤当年对你的期望?”

    “jīng啼前辈教诲,玄心本当听受。可是想必前辈也感应到了,此时的我,已经有两年时间无法凝聚内元,如果再不趁这个时候将师尊与师兄的jīng元纳入百叶灵桃之内,我只怕有一天他们会随我彻底的消散于天地之间。”

    听到这,jīng啼缓缓的摇摇头,“他们当初肯为你守元结丹,放弃数十年的光yīn不要,只求助你成功,又怎会在乎消散与否?他们早有这般觉悟,反倒是你痴缠不悟。”

    听到这,吴道心面露凄然,“师尊与师兄在上,原谅弟子任xìng一回吧。”

    此时jīng啼已然明了吴道心的绝决,也无法开口再劝,“既然如此,在天阁之内,希望你能有所感悟吧。”

    吴道心再拜谢过jīng啼,回头扫了陈素一眼,“jīng啼前辈,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jīng啼自然从一开始便知道陈素的存在,只是吴道心没有开口提及,他也不想去问,可此时看吴道心的态度,他已经决意要入天阁,理应再无牵挂,那么所求之事不外乎托孤之意。

    jīng啼的嘴角动了动,将声音以内元包裹,直送入吴道心的耳中,“这孩子,难道与你有些渊源不成?”

    吴道心一笑,知道jīng啼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可是此时既然无法运动内元,只好拉着jīng啼走开几步,“jīng啼前辈,弟子枉活三百年,虽于宗门无益,却也不敢让师尊蒙羞。这孩子,与我并无血肉之亲。”随后便把如何遇到陈素,由他背上宗门之事说与jīng啼。

    jīng啼听完,不住点头,“原来还是个孝子,只不过你却不该把这事原委尽数说与我,这样只怕你们的约定便无法达成了,守护天阁是我的职责所在,尤其是灵桃之珍贵,我更不能让他带走。”

    “前辈,玄心自然知道天阁规矩,所求的,也不是让他带走现有的灵桃,虽然他没有修为根基,但是玄心最后,毕竟是由他所救,知恩不报枉为人。”吴道心一边说着,又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陈素。

    jīng啼目光灼灼的看着吴道心,“玄心啊,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你是想利用阁规,让他带走你结的青果,是也不是?”

    吴道心一笑,“jīng啼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故而弟子从一开始便不敢有所隐瞒。”

    jīng啼无奈的摇摇头,“虽然阁规有这么一条,可以依自己意愿带走青果,可是你要知道,青果被带离仙根,你就会落得万劫不复。”

    “这一点,弟子也知道。”

    “所以千百年来,才无人肯舍弃自己的青果。”

    吴道心闻言一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痴妄。”

    “哎,既然如此,我不予阻拦便是。”jīng啼见劝不动吴道心,不住的摇头。

    “多谢jīng啼前辈,只不过弟子所求,还不止于此。”

    “哦?”jīng啼没想到吴道心还有弦外之音。

    “前辈,这孩子得了青果,一定要去救他父亲,外边丘道炎等人已经密切关注了这里,所以弟子想请前辈无论如何护他周全。”

    “这?”jīng啼摇摇头,“你也知道,我是不能离开此地的。”

    吴道心一笑,“弟子自然不敢求前辈离开,只不过以前辈威能,只消一道jīng元便可。”

    “哎,罢了,若不是你来求我,我也绝不会破此例。”

    “吴玄心感谢前辈成全。”说罢,吴道心跪伏在地,向着jīng啼拜了下去。

    后话这几天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敏了眼睛又红又痒还肿的眯成了一条线大夫说是卡他xìng结膜炎一周了也不见好真是烦心啊

十四

    既得jīng啼首肯,吴道心也不拖沓,带了陈素步入天阁之内。

    陈素之前见吴道心与jīng啼神神秘秘的说些话,虽然好奇,却也忍住没有去问。直到随吴道心进了塔门,是黑漆漆的一条通道,走了数十步之后,转过两个弯,前方才有一处洞口透出光来,走出洞口,陈素不由得惊呆了,这塔内竟是自成天地,阡陌交错,溪野纵横,一时间风光无限。

    出了洞口不远,吴道心停下了脚步,回头注视着陈素。

    陈素见吴道心停了脚步望着自己,开口道:“吴老人家,想不到这塔里竟有这样的风光。”

    吴道心那原本就苍老的声音此时更略有沙哑,“陈素,我带你到了这里,却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陈素一愣,“您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就是了。”

    吴道心一笑,“于众人面前,我都说你是我的弟子,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

    陈素听了也是一笑,“我知道这是您老人家带我来这里的借口,不然他们一定不允,清源宗是连沈家那样的豪府都求不动的势力,而您在清源宗,又有超然的地位,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您大可放心,救了父亲之后,我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吴道心听了,神情一黯,知道这孩子是错解了自己的心意,“我连陈元素的名号都渡给你了,你却这般说,难道不怕伤了老人家的心么?”

    陈素不解,疑惑的看着吴道心,“我虽然认识你不久,但也能感觉到你是受人敬仰之人,尽管我嘴上对你不够尊重,但是内心里却也把你当做长辈一样。”

    “既然如此,那你可愿拜我为师?”吴道心紧接着陈素的话茬问道。

    “啊?”陈素竟一时无语,没想到吴道心会这样问,想想自己年已十五,却完全没有修为根基,吴道心这样的年纪地位,早已阅人无数,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可是看吴道心的态度,又不像是玩笑,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哎”吴道心摇头一叹,“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吴道心却是以为陈素见他无法凝聚元气而心生不愿,心情不由得更为低落。

    陈素又赶忙开口,“我并没有说不愿意,您费尽苦心为救我父亲,对我的恩情天高地厚,只是我,并没有一点修为根基,拜您为师,只怕会辱没了您的名头,而且清源宗这样的门派,我也从没敢想过自己会高攀。”

    吴道心听完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不如就拜了我这个师傅,也不枉我为你奔波一场。只是以后你确实不能自称是清源宗的弟子,也不能去说是我的徒弟,不然的话,恐怕会给你招来无边祸事。”

    陈素想不到吴道心是真心收自己为徒,顿时喜出望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也算拜了师。

    待陈素三个头磕完,吴道心伸手将他扶起,又上下打量了数遍,“既然你肯拜我为师,那么有些事情我还要与你说得明白,自此以后你要戒杀心、无贪念、禁yín行,将门规谨记,不可逾越,否则我断然不能容你。”

    陈素点头记下。

    吴道心继续说道:“我门中弟子以十二字排行,分别是:如海玄元、道悟觉真、愿沉净空,我的师傅,姓定讳海贤,当年收我为徒时,渡了一个玄字,所以我的名号,其实应该是吴玄心才对,只不过到了百年之前我勘破七重生死劫,身形变成了这般,师傅以玄机难悟,又给我改了一个道字,所以也称我为吴道心,另外你还有一位师伯,也就是我的师兄,唤作褚玄罂。如今按辈分算来,你应该得一个元字,所以我为你渡号陈元素。”

    陈素听了,赶忙摇头,“师傅,我的父亲叫做陈元化,我如今若叫了陈元素,似乎有些不妥。”

    吴道心一笑,“称谓而已,有何不妥,你对父亲的尊敬应该是发自内心,又岂在于一个称谓?”

    陈素一时无言,也就不再与吴道心争论。

    吴道心继续说道:“至于百叶灵桃,原本是秘境仙根,集天地灵气所生,千百年来宗内的历代祖师以jīng元温养,才逐渐壮大。所谓的朝宗炼体,也正是如此。此次也是你的机缘深厚,能够遇到我,不然这灵桃之果,你是一定求不到的。”

    陈素点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听秦大夫说,沈府当年还是通过北柱国府,才求了一颗灵桃。”

    吴道心听完一笑,“灵桃是历代祖师炼体朝宗,坐化于仙根之下所生,至今只得九枚,除非本人意愿,否则任何人也带不走,jīng啼前辈在这里看守千百年,为的不过就是这个,区区一个柱国府,又怎能求得到?”

    “啊?”听吴道心这样说,陈素又担心起来,灵桃如此珍贵,数量又如此之少,那么自己如何能求到灵桃,救得父亲?

    吴道心明了陈素心中所想,“不过你却不必担心,救你父亲,并用不上灵桃,一枚青果足矣,只不过虽是青果,如果没有朝宗者的意愿,你私自带走,jīng啼前辈也必将追你到天涯海角。如你所说,那什么柱国府所求到的,想必不过是一粒灵丹罢了。因为青果存在的时间颇短,大成者,如九祖那般,十年之内,青果出落成桃,小成者,三年之内,青果化叶,所以到如今,将它称为百叶灵桃。又岂是常人能轻易求得?”

    “原来如此。”陈素点点头,“师傅,你不断的提及朝宗炼体,坐化等等,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来,就是生死大限。我在余年之内,将毕生jīng华纳入仙根之内,方能化作树上一颗青果。”

    陈素闻言大惊,“如此说来,我要取得青果,救我父亲,却是要以师傅的xìng命为代价?”想到这里,陈素的心里开始犹豫不定,虽然自己与吴道心接触的时rì尚短,可是吴道心处处维护,怎能让他以命换命?

    吴道心点点头,“我刚刚已与jīng啼前辈交代过,是我所愿,让你带走青果,他必不会追究你,而且会护你周全。”

    听到这里,陈素的眼泪不禁留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傅的一片苦心,陈素没齿难忘,只是陈素虽然救父心切,却也不忍让师傅以命相换。请师傅准陈素下山,我再去别的地方找寻救父亲的方法。”

    吴道心听了,心中颇觉安慰,“你真的不要那青果了?”

    陈素情真意切的答道:“不要,真的不要了,虽然我也想救父亲,甚至丢了xìng命也在所不惜,可是要用师傅的xìng命来换父亲的,我做不到。”陈素想起自己与父亲相依为命,而此时父亲却躺在床上受苦,更是悲从中来,可是要用吴道心的xìng命来换,他始终于心不忍。

    吴道心伸手抚在陈素的头上,这是第一次不是拍上去的,“痴儿,你也不必挂怀,为师就算不是为你,也要去结那颗青果,送给你,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不过你这番话,倒让为师大感欣慰。”

    陈素仍旧跪地不起,“师傅不必骗我,灵丹我真的不要了,师傅也不必去炼体。”

    吴道心面露凄楚,独自喃喃道:“当年你的师祖与师伯,为了助我突破生死劫,守元结丹,把一生的修为托付给我,如今我大限将至,不能让他们的修为随我散落,所以就算是为了师傅与师兄,我也要去那仙根上,结作三颗青果。而我的青果又能救徒儿的父亲,却是何乐而不为?所以这并不是用我的命换得你父亲的,而是我和你父亲由此以后合作一人,你见了父亲,也等于见了师傅。”

    吴道心说完,又伸手探入怀中,拿出几样物件,“只不过为师遗憾的,是刚刚收了你,就要与你分别,无法看你修行成长。那这几样东西,就算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吧。”

    直到此时,陈素才算是把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却也无法控制胸中的情绪。

    吴道心这时手托一只羊脂瓶,看着陈素,“这个你前rì见过的,天香瓶。”说完便递给陈素。

    陈素跪在那里,头也不抬,任由泪流满面,却不去接吴道心的瓶儿。

    吴道心凄楚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一抹慈善的笑容,“痴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俗话说林yù静而风不止,你再要这般,却让为师小瞧了。”

    陈素抬起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师傅,终于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吴道心矮身拉起陈素的胳膊,将天香瓶放到他手中,又拿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宝剑,摩挲一阵,自言自语道:“此剑唤作‘鸣霜’,剑气沉稳,出鞘则必噬血,所以切不可轻易使用,以免沉沦魔道,妄造杀业。”也放在陈素手上。

    而后,吴道心又拿出一卷古朴卷轴,看了一会,开口道:“生死天阁,除了百叶灵桃之外,最贵重的,就是洪如祖师留下的三卷秘法,上卷在宗门崇武阁内,任由一切有天分的弟子修习;中卷,则由历代天阁弟子相传,也就是这一部,师傅当年传于我,我如今更传于你,记住,卷在人在,卷失人亡。另外我已在竹楼之内,留下了一卷副本,虽然不全,不过他们没有见过真本,想来rì后也不会因此而找你的麻烦,你倒不必太过担心。另外这中卷,还有一别称,唤作‘大梦生死诀’,只因你与其心神相通之后,它可以寄留于你的心神之侧,卷内空间还能帮你收纳一应随身之物。如果有一天你因缘际遇,达到九重境界,可以来天阁之顶寻那下卷,据jīng啼前辈说,下卷由祖师的一道jīng魂看守。”说罢,又将卷轴塞于陈素手中。

    之后吴道心又拿出了四五件随身之物,一股脑塞于陈素,“为师虽然不能口传面授,不过有了这些东西,你再好生用心于‘大梦生死诀’,想来rì后也能替为师争口气。”

    陈素跪在地上,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傅放心,弟子一定努力用心,不让师傅的苦心白费。”

    “如此便好。”吴道心点点头,“最后还有一事,为师只怕要交托于你。”

    陈素抬起头,看着吴道心,“师傅请讲,弟子一定铭记在心,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吴道心双目看向远方,“你师祖当年把‘古叶灵心’交予我,我却不慎将它遗失,所以你一定要替为师找回来。”

    陈素点头允诺,“不知这‘古叶灵心’,到底是何物?”

    “这‘古叶灵心’是百叶仙根孕育的仙灵,当年师傅将它交予我时,还是一块心形玉石,只怕如今它早已随行幻化,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要如何去找?”

    “这个嘛,也得靠你去发现了。”

    眼睛还是不好又痛又痒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医生说是过敏又找不到过敏源

十五

    陈素将吴道心的交代一一铭记在心,之后随着吴道心一步步的走进天阁秘境。虽然四周围一片祥和景象,碧草蓝天,流水淙淙,可越是深入,陈素心头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又向前走了几步,吴道心感觉到陈素脚步的沉重,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问道,“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陈素此时只感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透不过气来,却仍是倔强的点点头,“我还撑得住,师傅。”

    吴道心微微一笑,知道陈素全无修行,这里的压迫对他来说,可谓不小。

    吴道心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古木,陈素抬头望去,却发现那树木看起来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古木足有两丈多高,那周围都是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唯独这古木上零星的长着一些叶子,却又大小不一,大者如蒲扇般,小的却只有巴掌大,在那树尖上,稀落的结着几颗拳头大小果实,看起来摇摇yù坠,而树干以及枝丫却多有枯黄,难免一派颓败之象,全然不似周围的生气。

    陈素看了一会,这古木与周围,实在是出入太大,“师傅,这树木倒是奇怪,看这里水草丰腴,土壤肥沃,万物生机无限,怎么独是它,好像病了一般?”

    吴道心闻言微讶,自己倒从没想过这树木也会病了,反倒觉得有些道理,“也许徒儿说得对,它或是病了。”

    陈素又仔细望了望,“既然师傅让我瞧它,它想必是不一般,难不成它便是那百叶灵桃?”

    吴道心笑着点点头,“不错,你到有些小聪明,它正是百叶灵桃。如今到了这里,师傅还有几句话要与你交代,从这里开始,直到灵桃之下,尚有百步,每前进一步,你身上的压迫便会增大一分,所以记住不要勉强,什么时候觉得承受不住,便停下来。”

    陈素听完点点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陪师傅到最后一步。”

    “痴儿,到最后一步又能如何?”吴道心闻言一笑,“另外,当你承受不住,停下来的时候,仙根自会有所感应,以根须将你包裹,只要你想,它随时会送你回来这里。”

    “我记住了,师傅。”陈素看着前方的百叶灵桃,心中却暗暗的打定主意,要尽最大可能陪师傅往前走。

    “对了,还有一事。”吴道心说道,“我坐化结丹之时,树上会生成一枚青果,青果初成,元能最盛,你与父亲血脉相连,如果能在青果初结之际,以心血供养青果,那么这枚青果对你父亲的治愈效果,将大大提升,虽不至于活死人而肉白骨,但只要一息尚存,都能够再世回天。”

    待吴道心说完,陈素急切的问道:“师傅,那我该怎么做,才能以心血供养青果?”

    吴道心目光直视陈素的脸庞,停了片刻,“只不过,这样做会对你的身体大为有损,甚至动摇你的jīng元,而受损的程度,则直接取决于你心血耗费的多少。”

    “这倒没关系,父亲对我恩重如山,只要能救父亲,但请师傅教我该如何做便好?”陈素一心为救父亲而来,吴道心又这般为他付出,在听闻能提高青果效用之时,自然不计代价。

    “这也简单,只需根须将你包裹之际,你取一支贴于胸前便可。只是仙根在你心头生长之际,颇有些疼痛。直到你心生一念,让仙根将你送出之时,供养自然终结。”

    陈素点头记下,却打定主意,除非自己撑不住,不然一定要最大限度的提高青果效用。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再交代的了。”吴道心说罢,仰天一阵长笑,“生死离别苦中苦,笑看天地仙上仙。”而后便再不回头,一步步走向仙根古木。

    陈素看着吴道心的背影,默默的在后面跟着,每走一步,身上的压力便加重一分,走出七步之后,双腿都有些颤抖,再抬头看看师傅,早已在二十几步开外。再次艰难的迈出右腿,落地之时,只觉得肩上的重荷又再增加,陈素身体一颤,双手赶忙扶在地上,才勉强没有摔倒,挣扎了半晌,才站起来,这一次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卯足了力气,又再迈出一步,身子晃了晃,终于还是稳住了,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额头汗如雨下,再看吴道心时,已经更远。

    陈素拼尽力气向前走,也只是走出了十四步,到得最后,已经是四肢着地,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却仍是倔强的向前挪动着,只不过每动一点,全身的骨骼都会咯吱作响。

    吴道心一路向前,走到八十三步的时候,心中想到,自己的师祖当年似乎就是走到这里,一念及此,向四周望了望,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便席地盘膝而坐,双手放于膝上,闭目敛神,心中默念道:“师尊与师兄在上,吴玄心不肖,空费师尊与师兄的苦心,百年之后,竟又回到这里。”转念又想到陈素,不免叹一声为师力薄,相聚时短,只盼rì后你能比为师走得更远,却马上又加否定,希望徒儿永远不必来这里才好。思虑万千,终于心如止水,而后也不再回头看陈素,心神一动,身旁四周围的地面上,缓缓生出条条粗细不一的根须,逐渐的将吴道心肉身包裹,有如结茧一般。

    陈素远远的看了这般光景,知道吴道心已到结丹之时,心中凄苦,声嘶力竭的喊了两声师傅,吴道心却再也没有应他,泪水终于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滑过陈素的脸庞,落在面前的大地上。

    眨眼之间,一个枯黄sè的根茧便已结成,吴道心被纳入其中,再也不见,而那百叶灵桃,也自根茧结成之时,整个树冠无风自动,枝叶飘零,沙沙作响,似歌唱,似哭泣,似哀鸣。

    陈素呆呆的在那里望着,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脸上的泪痕也逐渐变干,就像一段木雕泥塑。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陈素身后十几步远处空间波荡,显出一个人影,正是jīng啼,jīng啼看着吴道心所结的根茧,眼中露出一抹凄凉,自言自语的说道,“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么?”

    jīng啼显身之时,那百叶灵桃一处枝干之上,一个新生的嫩芽一闪之下,便飞速长大,惹眼的嫩绿瞬息间变到巴掌大小,铺展开来,露出里边一点略显妖异的血红。

    陈素仍旧跪伏在那里,与吴道心如此短暂的接触,却结下师徒之缘,怎奈来去匆匆,时不我待,未曾相亲,便已相离。

    jīng啼见到那血红初现,知道青果yù结,大袖一挥之下,一股柔力将陈素托起,助他盘膝坐下,轻声说道:“元素敛悲,莫让你师父的一片苦心白费。”

    听到jīng啼的话,陈素知道是该自己用心血供养青果之时了。虽然此刻已经盘膝坐下,但身上的压迫丝毫不减,强撑着心念一动,只见周围泥土微微隆起,而后伸展出条条根须,也如吴道心那般,逐渐的将自己包裹,结成一个根茧,根须一点点的将光芒遮蔽,陈素盘坐于根茧之内,伸手扯过一条枯根,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刹那间只觉得一股切肉裂骨之痛直透前胸,忍不住一声低吼,双手却将那根须紧紧握住,一点不肯放松,任由那痛楚钻遍全身。

    在陈素的根茧即将结成之际,一道青光闪过,一柄巴掌大小的宝剑显出,宝剑敛于匣内,绕着陈素的根茧飞舞,并不时的发出嗡鸣。

    jīng啼看了一眼那宝剑,知道是‘鸣霜’无疑,心中不由得一叹,玄心啊,你这又是何苦,为了这个叫陈素的孩子,值得付出这么多么?他现在肯用心血供养你的青果,只消你一念之间,便可借体重生,从新来过,再修行百年,或许你就是清源宗第一个可以比肩九祖的人物,到那时,天地虽大,任你逍遥。可现在,你却放弃这些不要,只为了结一颗青果去救这个孩子的父亲,你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jīng啼一边想着,不由得有些发恼,迈动脚步走向陈素所结的根茧。

    jīng啼刚刚迈出两步,鸣霜剑便不住的嗡鸣,jīng啼又再向前两步,鸣霜已然开始颤抖,jīng啼见了,眉头一皱,索xìng向前三步,鸣霜一震,剑尖直指jīng啼,jīng啼面带薄怒,右手抬起,向着鸣霜缓缓握下,自言自语道:“玄心啊玄心,你留下这‘鸣霜’剑,难道就是为了我么?”话音落下,jīng啼二指微并,向怀内一收,‘鸣霜’剑已然在手。

    “明知‘鸣霜’挡不住我,还要留下,你的苦心,我虽不能理解,但是既然你不愿借这孩子的躯体重生,我也只能尊重你的意愿。”jīng啼说罢,把手一甩,‘鸣霜’电shè而出,仍旧飞舞在陈素的根茧之侧。

    天地空明,万物丛生。

    “多谢jīng啼前辈成全。”天地间吴道心那苍老的声音传来。

    jīng啼双目微闭,又缓缓睁开,叹了一口气,“七宝童子吴玄心,如今你将四件都送了人,还如何称为七宝童子?我实在不能理解你心中所想。而且他自愿以心血供养你的青果,此时此刻,你若借助仙根之力,借体重生,rì后一定会有更高的修为。”

    “前辈所言,玄心诚惶诚恐,玄心这一世修炼无成,已然愧对师恩。如今既然收了陈元素为弟子,又怎忍心夺他肉身,泯灭师道?”

    “他这般年纪,修为根基全无,你又将随身四宝送与他,不怕他rì后给你抹黑?”

    “我对这孩子,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虽然他没有修为根基,但是一片孝心仁义,深得我心,既然我不能亲自指点他,就请前辈原谅我藏私,将三件宗门至宝送与他吧。至于我所结之青果,虽然也应该留在仙根之上,但仙根上百叶九果,应该也不至少了我这一颗,更何况是因为陈元素,我才得以在仙根下炼体,将师尊与师兄的元丹带回,不如就由我帮他全孝吧,也算是我这做师傅的,为他做的一点事。”

    jīng啼听完,惋惜的摇摇头,“既然你意愿如此,我答应你,清源之内,我会帮你护他周全。”

    “前辈大恩,玄心代弟子陈元素拜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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