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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平安     赝医txt下载     赝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去瓜州

    张氏见杨泽脸上带着微笑,便知生意进行的顺利,她问道:“花了多少钱?”

    杨泽没有马上回答,周围这么多街坊邻居呢,他总不能把吴有荣没要他钱的事说出来,这种事情,杨家和吴有荣心知肚明,各自心里有数就成了,传扬开来反而不好。

    张氏见儿子没有马上回答,心中稍稍一沉,看来价格方面不是太合心意,她也就不再问,想让儿子进堂里再说。

    可周围的街坊邻居却都很感兴趣,丘路德因为得罪了小侯爷,所以逃跑了,他们没谁同情丘路德,那是他自找的,干嘛同情他,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医生跑不了药铺,这路德堂以后该怎么开,他们还是挺感兴趣的,想听听热闹。

    一个曾经骂过杨泽败家子,还不许自家儿子和杨泽玩的老街坊,满脸地笑容,挺巴结地问道:“杨大侄子,你买下路德堂了?花了多少钱啊,那路德堂可大着呢,我看至少得七八百贯吧!”

    周围的街坊邻居发出惊呼,七八百贯呀,好大一笔钱,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别说七八百贯,就算是七八贯,那也不是小数了。

    杨泽干笑两声,道:“没那么多,要是真有七八百贯,我们家也买不起啊!”

    张氏拉过儿子,道:“进家里再说吧,你爹等着你回来呢!”

    杨泽嗯了声,不回答那老街坊的问话,跟着张氏进了至仁堂。一进门,张氏回身就把大门关上了,反正门上贴着歇业一天呢,本来今天也不打算做生意了。

    见至仁堂关了门,那老街坊嘿了声,转过头对众人说道:“看他杨家牛气的,不过就治好了贵人的病么,有啥了不起的,再怎么牛气,杨家小子也不就是个医生罢了,还能成秀才,中举人,当大官么!”

    街坊邻居们一起点头,可不是么,杨泽充其量也就是个医生,开个药铺啥的,就算以后能开两家药铺,那也还是个医生,不能是别的。

    见众人附合自己,老街坊更感不平,觉得杨泽没回答自己的问话,是不给自己面子,他道:“这年头,什么叫有出息,有了功名才叫有出息,依我看哪,杨家小子这辈子都别想喽!”

    街坊邻居们又都随声附和,他们都知道杨泽以前是个什么样子,能当个好医生,就是他最大的出息了,至于说到功名,那他这辈子就甭想了,像秀才公和举人老爷,那可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杨家小子怎么看都不像从天上下凡的星星,所以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功名了!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路德堂被杨家花了多少钱买下的,反正大家闲着没事儿,说着玩儿呗。

    堂内,张氏把店门关上,问道:“儿啊,那吴县令到底管你要了多少钱,刚才你怎么不说呢!”

    杨百秋也从后面进了前堂,听妻子问话,他看向儿子,问道:“难道比五百贯还多?”

    杨泽摇了摇头,道:“就是五百贯,不多也不少,不过……”

    杨百秋和张氏一起啊了声,脸上都现失望之色,五百贯,就算是买下了路德堂,家里的财务也会出现好大的窟窿,要好长时间才能填补上的,毕竟现钱和房产铺面是不一样的。

    杨泽道:“不过吴县令没管我要钱!”他把悬赏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

    杨百秋和张氏听完大喜,两个齐声道:“这可是好大的人情啊,县令大人可真给咱们杨家面子!”

    杨泽笑道:“这个人情实在不算什么,吴县令还免了我的童子试,让我可以直接参考科考,只要中了,就是秀才了。”

    杨百秋听了这话,眼睛大亮,他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象他的两个大舅哥就是秀才,光凭着这个秀才的功名,就让他自觉是高攀了张氏,要不然能这么怕老婆么。

    张氏也是大喜,道:“这么说,咱们杨家也要出秀才公了,就象我两个哥哥那样!”

    “这还不止,吴县令还给我写了推荐信,推荐我进瓜州医所呢,去医所里当个医生,说对我以后的前程有好处!”杨泽从怀里掏出那两封信来。

    杨百秋接过信,却见信封被糊住了,不能拆开来看,但他仍旧欢喜,道:“信里面写的一定是不错的,吴县令一定是会重重推荐你的,咱们杨家到了你这辈儿,终于开始发达了!”

    张氏也是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突然叫道:“木根,你这懒惰小子,跑到哪儿去了!”

    就听身木根说道:“我哪儿有偷懒啊,我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呢嘛!”他很委屈,为啥少东家能去考秀才了,自己反倒成了懒惰小子,要知道以前懒惰小子这个词,可都是少东家专用的。

    张氏道:“咱家有了大喜事,你还不快去街上买肉回来……啊,不,还是我亲自去吧!”整了整衣衫,她走到门前,把大门打开,冲着外面咳嗽一声。

    外面还在没事闲磨牙的街坊邻居一起看向她,都停止了说话,那老街坊问道:“杨家婶子,你这是要去接手路德堂啊,用不用咱们大伙儿帮忙?”

    街坊邻居齐齐撇嘴,这个老头儿啊,刚才还说人家杨家怎么怎么样呢,不给他面子啥的,现在却主动巴结,还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众人心中腹诽这老街坊,可却也一起问出来,问张氏要不要帮忙,全然忘了他们刚才也在议论杨家呢,说杨家小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啥大出息。

    张氏挺直了胸膛,一副母以子为贵的表情,挥了挥手,道:“路德堂的事儿不急,有的是功夫去接手。老身现在要去买肉……不,是去酒楼订桌好酒菜,为我儿子庆祝一下!”

    顿了顿,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她又道:“县令大人免了我儿子的童子试,我儿子过些日子就要去瓜州,等着考秀才了。”

    轰地,街坊邻居像炸锅了似的,都惊叫起来,刚才他们还说杨泽这辈子别想有功名,可转眼间,人家就要去州里考秀才了,还是县令大人亲自保举的,这种直接免试的事情,在整个保安县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发生呢!

    那老街坊也震惊得五迷三道,他带着颤音问道:“杨家小子……不不,杨大侄子要去考秀才了?那秀才多难考啊,他能考上吗?”

    张氏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会考不上,县令大人可是亲自写了推荐信呢,让我儿子先去学着当官,要是他考不上,能让他去学着当官么!”

    说完,她高高抬起头,向城里最大的酒楼走去。

    门口的街坊邻居鸦雀无声,一起看向门里的杨家父子,当然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泽的身上。

    杨泽咧了咧嘴,心想:“我的老娘呐,你这牛吹的,都快吹到天上去了。我不过是要进瓜州医所罢了,那里去学着当官的!”

    忽然,一个街坊叫道:“杨坐堂,你家杨泽不是没订亲呢么,他也老大不小了,早该成亲了,我那闺女人贤惠,长得又漂亮,不如咱们结亲家吧,我不要你家的财礼,还会多陪送嫁妆!”

    这嗓子一吼出来,至少有一半的街坊邻居跟着叫了起来,有要嫁女儿给杨泽的,有要嫁妹妹的,反正都想和杨泽攀上亲戚关系!

    杨百秋大感得意,当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想当初他儿子学医不成,整日游手好闲之时,想要结个亲,当真是难到极点,甚至都让他起了给儿子买个媳妇的念头。再看看现在,儿子有出息了,这帮家伙竟然腆着脸上来求亲,还不要财礼,多给嫁妆!

    杨百秋心想:“你们想得美,现在才想和我杨家结亲,早干什么去了,我儿子有出息了,以后要当秀才公,以后还要当举人老爷,要娶也要娶门当户对的,哪可能和你们这帮势利眼结亲,白日做梦去吧你们!”

    杨泽见自己瞬间成了香饽饽,不但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却反而很是惊诧,他回过头看向杨百秋,心想:“我这老爹可别一时心血来潮,真给我说上门亲事,我可记着呢,这些街坊邻居家的女儿,没一个像点儿样的,要娶其中一个……还是算了吧!”

    杨百秋冲着外面的街坊邻居拱了拱手,先是道了声同喜,接着便道:“我儿的亲事,以后再说,这个不急,他得县令大人赏识,又和小侯爷亲厚,以后没准就去节度使衙门里做事,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他的亲事不急,不急!”

    杨泽看了眼杨百秋,心想:“赶情儿,刚才我还以为我娘喜欢吹牛显摆,弄了半天,我这个老爹比我娘还能吹牛啊!竟说我要去节度使衙门当差,可我连那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别说节度使衙门在哪儿,就算是林州在哪个方向,我还不知道呢!”

    街坊邻居们听说杨泽以后要去节度使衙门里当差,更是吃惊,想到杨泽的确是治好了小侯爷的病,以后真没准能像杨百秋说的那样呢,这杨家真的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啦!

    不少家里有闺女的街坊邻居已经在跺脚后悔了,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杨泽能有这么大的出息呢,要不然早就应该趁杨家没发达之前,来攀这门亲戚了,这回可好,杨家明摆着要去攀高枝,看不上他们这些穷街坊了呀!

    那个老街坊目瞪口呆,忽然,他抬起手噼里啪啦地打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他感觉自己真是瞎了眼啦,刚才怎么能说杨泽坏话呢,刚说完人家这辈子没有功名,没啥大出息,可人家转眼就要去节度使衙门了,那可是节度使衙门啊,在他的眼里,就是天上了。

    这老街坊突然抽自己的大嘴巴,别人看着都吓了一跳,就听他又喊了起来:“杨大侄子,我早就看出你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了,我早就看出来了……”

    众人跟着也都喊了起来,都说早就看出来杨泽有出息了,门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大,不多时之后,半条街都被围满了,杨泽有出息这件事,越传越神奇,喊他是天上星宿下凡的话,也越来越响。

    这情景把杨泽弄得哭笑不得,是关上店门不是,不关也不是,别人这么热情,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吃闭门羹吧!

    等张氏回来之时,有关杨泽的传言,已经转变成了,杨泽要做节度使的上门女婿了,连婚期都定下了,把张氏弄得满头雾水,儿子要成亲了,她这当娘的咋不知道呢,这话怎么说的呢!

    杨泽不好意思关门,可张氏却不管这些,她应付了几句,便关上了店门,对杨泽道:“等一会儿酒楼就会送酒菜来了,今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娘订了最好的席面,足足要两贯钱呢,还要了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今天咱们奢侈一回,好好享受享受!”

    杨百秋也笑道:“对,这样的大喜事一辈子能有几回,多花几个没关系!”

    木根则道:“我能喝酒吗,那女儿红是啥味儿的?”

    杨泽笑道:“当然是酒味儿,还能是水味么!”

    门外的街坊邻居见杨家关门,他们又议论了半天,见人家再不开门,便也慢慢散了。

    待到下午,酒楼把酒菜送来,杨家三口外加木根,便在家中开宴,说说笑笑,一顿饭,竟吃到了掌灯时分,这才酒足饭饱,各自回屋。

    直到三更天时分,杨泽起夜,竟还听到父母的房中传出说笑声,看来爹娘是真的高兴,当父母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是儿子有了出息,那比什么都能让他们高兴。

    此后几日,杨泽去县衙办好了路德堂的房契等手续,又和杨百秋去了路德堂,查点药材和店铺门面之后,这份产业便算是正式姓杨了。

    关于怎么处理路德堂的事,杨家三口商量了好几天,这才拿定主意。原本杨百秋和张氏,是想在保安县里开两个门面,也就是两个药铺一起经营,可由于杨泽就要去瓜州了,只剩杨百秋一人,他是顾不过来两个铺子的。

    如果再雇一个坐堂医也不是不行,可一来坐堂医难找,二来开药铺不比别的生意,万一给人开错了药,治错了病,那会是相当麻烦的。所以,杨百秋决定,关掉路德堂,把普通药材搬到至仁堂来卖,而上好的药材,让杨泽带着去瓜州,看看能不能在瓜州开个分号。

    如此一来,杨家仍有两个药铺,却不在一城,等于是扩展了生意,而杨泽又在瓜州医所里做医生,瓜州医所可是官办的,有了这层关系,至仁堂分号的生意必定差不了,而且如遇到疑难重症,就近请医所里的医官出面,麻烦事也能少得多。

    商量好之后,杨家全体出动,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这把路德堂里的药材都搬到了至仁堂,又把路德堂的铺面租了出去,再又给杨泽准备去瓜州的东西,现钱不敢带太多,五六十贯,怕路上出现意外,北疆地广人稀,别看保安县隶属瓜州,可离着瓜州足足有三百来里,怎么着也不能算近。

    杨百秋把铺子里的好药材挑出一部份来,装到一只小木箱子里,这些药材也差不多值上二百贯了,用来给杨泽开新药铺用,普通药材好采买,可好药材却是难寻,开新药铺总得有镇店之宝,这些好药材就算是了,更好的药材以后再寻。

    收拾好行李之后,杨泽和杨百秋便提上礼物,去拜访了吴有荣,吴有荣不收礼物,可杨百秋非要留下不可,吴有荣只好收下,但却随即送上了二十贯的仪程,权当是路费了。

    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这才算是告一段落,选了个黄道吉日,利于出行的好日子,杨泽告别父母,带着木根,雇了辆马车,离了保安县,去往瓜州。

    临分别之时,杨百秋和张氏一直送出城外,张氏忍不住哭了,毕竟儿子长这么大,头一回出远门,当娘的能不惦记么,杨泽和杨百秋一同安慰。最后,杨泽一再表示,到了瓜州就给家里写信,托人带回来,张氏这才做罢。

    杨泽坐在马车上,身子探出窗外,冲父母挥手,直到渐行渐远,看不到父母的身影,他才坐回车里,长叹一声。

    木根和车夫坐在车厢外面,他听杨泽叹气,回头道:“少东家,你叹什么气啊,去瓜州不是好事儿么!”

    杨泽轻声道:“谁知瓜州会是个什么情况呢,我一个外地来的,人家欢不欢迎,还在两说之间呢!”

    木根道:“为啥不欢迎,少东家你医术那么高,他们怎么可能不欢迎呢?”

    杨泽嘿了声,没有回答,心中却想:“我医术高?这个不见得呀!可就算是医术高,这才会讨人厌,同行是冤家,医术越高,人家越不欢迎啊!”

    瓜州医所乃是官办,里面有大方帝国的医官,虽然是最低一等的官员,但在这个年头却是最正规的医疗机构,里面的医生都以正统自居,在这些医生的眼时,杨泽不过是小县城来的,野路子医生而已,比游方各地的草头医生,也强不到哪里去,看不起他正常,看得起才叫怪事呢!

    杨泽对这些情况,心中明白的很,对他来讲,瓜州医所是一个机遇,却也是考验,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崭新的局面。

第十七章 急喉风

    马车行进得并不迅速,杨泽不急,自然也不会催促,基本上是每天早饭后启程,走二十里路,午饭后再走二十里,不等天黑,就早早地找客店住下,并不贪图赶路,而且只走官道,绝不抄近路走小道。

    虽然走得慢,但是却很安全,大方帝国的北疆不比中原腹地,地广人稀也就罢了,时不时的还有小股盗匪出没,远不及中原安全,杨泽这样做很是稳妥,是出门在外的旅客首选的赶路方式。

    在路上走了三天,这天日头偏西,马车行进到了一座小镇,入镇的路口上立着块小小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字,两个露在土外,最后一个大半个字已没入土中。

    木根跳下马车,对着石碑念道:“加饭……皮!”他咦了声,回头冲车上的杨泽叫道:“少东家,这个地方名字好生古怪,竟然叫加饭皮,这是什么意思啊?”

    杨泽打开车门,下了马车,走到石碑跟前,看了眼,笑道:“什么加饭皮,应该是加饭坡才对。我看过地图了,这里在大方开国之初,是一处战场的前沿,军队路过这里,再往前走,就要和敌军交战了,所以当时的将军有令,让士兵们在这里,不管饿不饿,都要再吃一点儿饭,要饱着肚子上战场。”

    木根哦了声,道:“原来是让士兵们在这里加点儿饭吃啊。看来那个将军人不错啊,就算让士兵去送死,可也要让他们当个饱死鬼。”

    杨泽看了一眼,道:“你说话可得小心了,那个将军便是魏侯的祖上,立过好大的军功,要不然你以为魏侯的节度使官位是从哪里来的,就是那位祖上传下来的呀!”

    木根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说魏侯祖先的坏话啊,还说他人不错呢!”

    杨泽不再上车,步行进入小镇。这加饭坡镇并不算很大,只有百来户人家,镇上也只有一条街道,贯通南北,街道两旁也没什么商铺,至于能住宿的客店,也只有一家而已,店名就叫做“加饭坡老店”。

    杨泽来到客店门前,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看上去很精致,绝不是从车行里雇来的,很显然是一辆私人马车,看来这店里住着有钱人,至少比杨家有钱多了。

    不过,凡是精致的东西,往往便很娇贵,这辆马车的两个大轱辘已经被拆了下来,看样子是坏了,一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对着马车敲敲打打,看样子是在修理马车。

    木根小跑着进了店,叫道:“掌柜的,给两间上房,我们少东家一间,我和车夫一间,给马上精料啊,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这几天赶路,每到一家客店,他总是这么喊,伺候杨泽相当地殷勤,比在家里勤快多了,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自己也能住进上房,要不然让他和车夫去挤大通铺,他可受不了,身为杨泽的小厮,他可是对物质生活很有追求的。

    客店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长相和善,不笑不说话,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他冲着杨泽弯了弯腰,笑道:“这位小公子是要住宿?上房有,但我们店小,总共只有两间上房,一间已经有人了,现在只剩下一间,要不三位挤一挤?”

    杨泽摆手道:“我不喜欢挤在一起,上房我要了,给他们两个开一间普通房间吧!”

    胖掌柜笑得如花朵一般,道:“对不住了,我们镇子小,往来客人不多,所以除了两间上房,并没有普通房间,只有两个大通铺,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要不然这两位……”他看向木根和后面的车夫。

    车夫是不在乎住什么地方的,长年在外,什么苦没吃过,这是跟着杨泽出门,所以房钱是杨泽出,要是他自己出门,他肯定是要住大通铺的,不可能开什么房间。

    可木根就苦了脸了,他可不愿意睡大通铺,长长一条大炕上面,至少能躺十好几个人,汗味儿难闻不说,有的人还打呼噜,睡大通铺对他来讲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杨泽不理会他,这小学徒年纪不大,可却颇有点贪图享受,如果是富家公子贪图享受也就罢了,偏偏他只是个小学徒,所以不能惯着他,该让他吃点苦头,就得吃点儿。

    冲着胖掌柜点了点头,杨泽取出一贯钱,押在柜台上,便由两个小伙计抬着装药的木箱,引着他去了后院上房,木根则愁眉苦脸地,和车夫提了行李,一起去了大通铺。

    杨泽进了后院,见后院有两间正房,左边那间正房的房门开着,小伙计去开右边房门,他等在院里,却见左边房里走出一人,对小伙计们道:“我那马车有没有修好呢?我可在你们店里耽搁两天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一个小伙计忙转身,哈着腰道:“周爷,不是小的怠慢,实是你那马车太娇贵,我们镇上的工匠没修过这样的马车,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弄不好,不过估计着差不多了,只要装上轱辘,明天您一准儿能启程。”

    这人道:“这还差不多。”说着话,看向杨泽,见是杨泽是个年轻小伙子,衣服整洁,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泽回他一笑,冲这人拱了拱手,他见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穿着一身青色的文士衫,头上扎着浅灰色的文士巾,手里还拿着把折扇,很有一副古代文青的派头,想必是个文化人,说不定还是位秀才,甚至举人什么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

    这人见杨泽冲他拱手,立即便也拱手还礼,非常的有礼貌,口中说道:“在下周玉晋,瓜州人氏,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啊?”

    杨泽忙道:“在下杨泽,保安县人氏,正要去瓜州,今晚能和周兄做邻居,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周玉晋哈哈大笑,摇头道:“你说话还真有趣,不过是同住一家客店而已,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三生有幸呢!”

    他见杨泽年轻,足足比自己小着一半,认为没什么共同话题,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了。

    小伙计们打开了门,请杨泽进去,杨泽对其中一个小伙计问道:“你说的那位周爷,可知他在瓜州做什么的?”

    这小伙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是第一次住我们店里,再说客人是做什么的,我们也不好打听。”

    想了想,小伙计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位周爷会看病,前天来时,还给我们店里的客人看病呢。不过……”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没有给人家看好,药钱倒让人家花了不少。”

    杨泽嘿嘿两声,便不再问,估计那周玉晋是个读书人,恐怕读过医书,文人向来自视高,看到别人有病,便随即出手,结果没给人家治好,弄得连小伙计都知道他是半瓶子醋了。

    小伙计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又送来了洗漱的热水,还有晚饭,杨泽吃完了饭,便早早上床歇息了。虽然赶路是坐的马车,可颠来颠去的,也着实让人感到疲惫。

    木根和车夫进了有大通铺的房间,见大通铺上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多的客人,只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另外还有一个商贩模样的人,算上他自己和车夫,总共也不过才四个人。

    木根这才松了口气,人不多就好,今晚看来能睡个好觉了。吃完了晚饭,歇息一会儿,木根便在大通铺靠墙的地方,躺下睡觉了。

    可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听有人哭啼,声音并不响,但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着实让人心烦,吵得他睡不踏实。

    木根一咕噜爬起来,问大通铺上的其他人,道:“那哭哭涕涕的人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哭起来个没完,闹不闹心啊,她不睡觉,难道也不让别人睡吗!”

    他毕竟年纪小,正是贪睡的年纪,本来睡大通铺就不愿意了,还睡不着,小脾气自然就上来了。穿上衣服,就想下炕。他听出来了,哭声是从女客房里传出来的,大通铺分男客和女客,总不能让男女都睡在一个大通铺上,但相隔也只是一条走廊,就在男客房的对面。

    那小商贩却道:“这位小兄弟,你这是何必呢,还是忍耐一下吧!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就算不能照顾,可也不要大半夜的去寻人家的霉头!”

    木根想想也对,他便不下炕了,问这小商贩道:“那个哭起来没完的女人是谁啊,为什么要哭?”

    他这么一折腾,大通铺上的另外两个人也睡不着了,都翻身坐了起来。

    小商贩道:“就是个命苦的女人呗,还能是什么人。她说自己是去瓜州寻丈夫的,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可半道上盘缠被人给偷了,身上没几个钱了,要不是掌柜的心眼儿好,她怕是连店都住不成。”

    木根道:“这里离着瓜州可还一百好几十里地呢,没钱她怎么去啊!”

    “谁说不是呢!”小商贩叹了口气。做为商贩,他长年奔波在外,所以对旅客受难,特别同情,深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成这样。

    小商贩接着道:“更糟心的是,她孩子得了急病,最后剩下的那点儿钱都买了药,可孩子却不见好,眼瞧着不行了,当娘的能不哭么!”

    他说完这话,旁边那仆人模样的人却不愿意听了,插嘴道:“怎么能叫服了药不见好,明明是她只舍得买两剂药,我家老爷特地吩咐了,得连服十剂才能见效果,那孩子才服两剂,要是能见好,那才叫怪事呢!”

    这个仆人便是后院周玉晋的家仆,周玉晋给那孩子看的病,也开了药方,虽然的确是没治好,可仆人听别人说那药没效果,还是要为主人辩解几句的。

    小商贩干笑几声,再没说别的,为了个不认识的女子,得罪住一个大通铺的人,犯不上。

    听说有小孩儿得了病,木根顿时就来精神了,也不再想着睡觉了,他很自豪地道:“原来是小孩儿得了病啊,这个好办,我去请我们少东家来,只要我们少东家一出手,啥病都能治好,一剂药就成,都不用服第二剂!”

    说着话,他下了炕,穿上鞋就去找杨泽。

    那仆人气道:“胡说八道,连我家老爷治那个病都要十剂药,别人怎么可能一剂就治好,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他话没说完,可木根早就跑没影了。

    仆人只好气乎乎地重新躺下,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反正就是在说木根吹牛。小商贩自是不会说什么,可杨泽的车夫却道:“你们老爷,怎么能和杨医生比,我看你才是吹牛呢!”

    仆人呼地就坐起了身,怒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要说看病的医术,我家老爷可是……”

    没等他说完,车夫却道:“爱谁谁,跟我有啥关系!”转了个身,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你,你你你……”仆人气得不行,可车夫不理他,他也没法,只能你你个没完。

    木根一溜儿小跑,到了后院,举起拳头,砰砰砰地就敲门,叫道:“少东家,少东家,这店里有病人,是个小孩儿,快不行了,你快点儿去救他啊!”

    吱嘎一声响,旁边的房间门打开了,杨泽打着哈欠出来,道:“你敲错门了,我睡这屋。”

    木根糊里糊涂地,砰砰砰地敲门,结果敲的是周玉晋的门。周玉晋在屋里被吵醒,心里还纳闷儿呢,我什么时候成少东家了,我都三十好几了,也不少了呀!

    杨泽晃了晃脑袋,清醒一下,回屋披上外衣,道:“病人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吧,你把药箱拿着。”

    木根答应一声,进屋去就把那个装药材的大箱子抬了起来,杨泽见状,气道:“你这糊涂小子,敲错门,抱错箱子,你抱它干什么呀,我说的是随身带的小药箱!”

    木根哦哦两声,把大药箱放下,抱起了小药箱,引着杨泽去了大通铺。

    到了女客所住房间的门外,木根叫道:“里面的客人,你家不是有生病的孩子吗,不要哭了,神医来了,给你孩子看病来了。”

    杨泽回头斥责道:“什么神医不神医的,胡吹什么,要是等会儿那病我治不好,你又吹我是神医,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

    木根却道:“怎么可能治好不好,一定治得好的!”

    他们在这里说话,把胖掌柜和小伙计们全都吵醒了,都出来问怎么回事。而这时,女客的房门一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憔悴妇人出现在门里。

    这妇人虽住在大通铺,可看衣着却不似穷苦人,穿的是细布衣服,只是没有戴首饰,相貌还算不错,只是两眼通红,脸上泪痕犹湿,显见刚刚还在哭啼。

    这妇人看着门外的一群人,问道:“神医?哪位是神医?”

    门外站着的人中,有年轻的小伙子,有半大小子,还有胖掌柜和小伙计,可就没有看着像医生的人。

    就见那半大小子一指年轻的小伙子,大声道:“我们少东家就是神医,啥病都能治,今天给你孩子治了病,明天就能好!”

    妇人啊地一声惊叫,忽地扑上来,扯住了杨泽的衣服袖子,叫道:“神,神医,请你可怜可怜我那苦命的孩子,救救他吧!”

    看这妇人焦急的样子,杨泽心中很替她难过,要是放在平常时候,这妇人听木根叫自己神医,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相信,非得表示一下怀疑不可,可现在却立即就信了,还哀求自己,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她已经完全慌了神儿,完完全全地应了那句话,有病乱求医!

    杨泽道:“你且让开,让我进屋看看孩子。”

    妇人立即让开门口,杨泽进了屋,就见长长的大通铺上,只有一个小孩儿躺着,看来店中没什么女客,只有妇人和她的孩子。

    走到炕边,杨泽看向这小孩儿,就见这小孩不过一岁多大,是个小男孩,躺在小褥子上,时不时地扭动,样子很是烦躁不宁。

    杨泽皱了皱眉头,向孩子的小脸儿看去,只见孩子鼻子旁边,还有嘴唇周围,出现了淡淡地青色;他撬开孩子嘴巴,去看舌苔,发现孩子的舌苔呈水白模样,再看孩子的小手,指纹颜色发红,直透气关!

    眉头皱得更紧,杨泽转身看向妇人,妇人满脸的紧张,眼睛通红,看她的样子,只要杨泽说一声治不了,她就要嚎啕大哭了。

    杨泽道:“你的孩子患病怕是有两到三天了吧?”

    妇人忙道:“对对,今天是第三天了,前天突然得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可是先有寒热的表症,然后开始咳嗽,再然后声音变得嘶哑,喉咙也肿起来了,喘气很急,还很困难,并且有咳嗽声里带着痰音?”杨泽边说话,边给孩子做检查。

    妇人连连点头,道:“对对,正如神医所说这样,一点不错。”

    她带着哭音,道:“神医可要救救我的孩子,我和他爹四十岁上才有了他,怕是这辈子也就只有他了,他要是死了,我们就要绝后了!”

    杨泽做完了检查,嗯了声,道:“喉风,发病甚急,这是急喉风。”转头看向妇人,又道:“别急,这病是可以治好的,而且看样子这孩子是服过药了,虽然效果不大,但却也让孩子少遭了些罪。”

    妇人大喜,扑通一声就给杨泽跪下了,叫道:“只要神医治好了我儿子的病,就是我全家的大恩人,我们给你立长生牌位!”

    杨泽摆了摆手,道:“报恩的话,等治好了再说不迟。你把先前的药方拿给我看。”

    妇人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杨泽。杨泽看罢,道:“这方子开得倒也中规中矩,只可惜上面少了一味药。”

    他对胖掌柜道:“烦劳掌柜的按这方子,再抓一剂药来,交给他来煎制,药钱由我来付,都记到帐上。”他一指木根,意是让木根来煎药。

    胖掌柜连声答应,拿着药方,叫过一个小伙计,让他跑出去抓药,虽然夜色已深,但药铺遇到急症,仍会开门的。

    杨泽叫过木根,轻声说了句话,木根点点头,跑向后院,去杨泽的屋子里拿药了。

    交待完后,杨泽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针盒,点燃艾绒给针具消毒,又用自制的消毒药水给孩子擦了擦,他对妇人道:“我要给孩子行针灸之法,你去准备些浓茶来,越浓越好!”

    妇人口中答应,却不动地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小伙计,另一个小伙计道:“我去,我去准备浓茶!”

    杨泽做了几下深呼吸,稳住心态,随即行针,刺向孩子的少商穴!

第十八章 好大的胆子

    杨泽针刺小孩儿的少商穴,双穴都刺,都刺出了血来。

    妇人在旁看着,心疼得叫出声来,她不太懂医术,而且以前不管是自己得了病,还是家人得了病,都是吃药而已,从没经历过针灸这种事,当然她再怎么不了解医生是如何治病的,但却也知道针灸,只是没有经历过罢了。

    可现在第一次见着医生使用针灸之法,就是用在她的心肝宝贝儿身上,还刺出了血来,她哪可能不心疼。

    妇人抽泣着道:“神医,怎么把我孩儿扎出血来了?这样能行吗?”

    杨泽不看她,继续施针,嘴上说道:“我在给你儿子治病,你和我说话,分了我的心神,要是你儿子的病治不好,不要怪我!”

    妇人立时就不敢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小孩儿,却见儿子都被扎出血了,但并没有挣扎哭叫,仿佛针不是扎在儿子身上似的,她心中惊讶,可却不再敢问话了。

    杨泽刺完小孩儿的少商穴,又去刺合谷穴,施针手法变化,不再刺出血来,而是捻转提插,这回看着就不那么吓人了,至少旁边的妇人没再被吓到。

    不大会儿功夫,施针完毕,杨泽把针再次消毒,放回针盒,他回头问胖掌柜道:“那浓茶怎么还没送来,快着点儿啊!”

    胖掌柜也是头回看到针灸这种事,加饭坡镇地方太小,只有一个小药铺,药铺里的坐堂医从来不给病人使用针灸之术,估计是不会,所以他看到杨泽给小孩儿扎针,当真是看得目瞪口呆。

    尽管一点儿都没看明白,可越看不明白,胖掌柜就越觉得杨泽医术神奇,简直是太有神医的风范了,听杨泽管他要浓茶,他忙道:“我去催,我现在就去!”晃动胖胖的身体,出了房间。

    他也不过是刚出房门,就听外面的小伙计叫道:“浓茶来了,神医请用茶!”

    待到进屋时,茶壶和茶杯已经在胖掌柜的手里了。

    胖掌柜倒了杯茶,递给杨泽,道:“神医请用茶,咱这地方小,没啥好茶,你就先对付着喝点儿,莫要嫌弃。”

    杨泽接过茶杯,抿了口茶,试试水温,他道:“不是给我喝的,是用来让这小孩儿呕吐的。”他坐到了炕边,抱起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把浓茶灌入小孩儿的嘴里。

    小孩儿被灌了浓茶之后,随即便呕吐起来,吐出大口大口的痰涎,刚灌下去的浓茶也被吐了出来。

    妇人在旁看着,她双手伸了出来,想去抱孩子,可又不敢,生怕再打扰到杨泽给儿子治病,但她心中却很是纠结,不知该不该阻止杨泽,她感觉杨泽治病,与别的医生不同,别的医生都是开药,然后煎药什么的,可杨泽却又用针扎孩子,又给孩子灌浓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正经医生,很有点儿假冒的感觉。

    在门口,住大通铺的那三个人都在外面伸着脖子看着。

    那个周家仆人小声道:“这么折腾孩子,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这人到底会不会治病啊!”他嘴上说这话,可心里却很是震惊,别人没看过针灸之术,可他是见过的,而他见杨泽也会使用,心里头便知这不是个冒牌医生了,有可能医术不低。

    听周家仆人贬低杨泽,车夫不愿意听了,他道:“杨神医可是保安县至仁堂的坐堂医,治好过魏侯的长公子,还给县令大人的家眷治好过治,就连抚远大将军的母亲都让杨神医给看病呢,你怎么能说他不会治病呢?”

    周家仆人大吃一惊,他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年轻小伙子竟然给抚远大将军的母亲治过病,听车夫话里的意思,显见是还治好了!这可不得了,他得赶紧告诉老爷去,这是遇到同行了,还是牛气冲天的大同行!

    周家仆人转身便走,不小心还踩了那小商贩一脚,连对不起都没说一声,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跑去。

    小商贩看了眼周家仆人,心中不满,却啥也没说,转过头又看向屋里。

    小孩儿吐出几大口痰涎,呼吸转为平缓,眼睛也睁开了,首先看到了杨泽,又扭头看到了母亲,他得病自然难受,小嘴一咧想哭却哭不出来。

    妇人却哭出来了,儿子这是明显见好啊,她忙伸手,从杨泽的怀里抱过儿子,把脸贴到儿子的小脸上,不住口地道:“小宝小宝,你没事儿就好!”

    杨泽冲胖掌柜道:“有温水么,拿来一点儿,喂这孩子喝了,还有再打一脸盆的温水来,给孩子擦擦。”

    胖掌柜现在对杨泽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杨泽让他干啥他就干啥,连声答应,亲自跑出去弄温水了。

    这时,出去抓药的小伙计跑回来了,手里提着药包,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衣衫不整,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撮山羊胡子乱蓬蓬的。

    小伙计道:“药来了,这便去煎么?”

    杨泽冲木根打了个眼色,木根上前接过药包,道:“我去厨房煎药,你们都别跟着啊,这药方是保密的!”

    那衣衫不整的小老头一愣,道:“那药方老朽已经看过了……啊,是要加味啊!”他明白了,这是人家要加一味或两味的药材,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才要亲自煎药。

    胖掌柜端着水回来了,小老头儿忙道:“掌柜的,快给介绍一下啊,哪位是神医?”

    胖掌柜把水放下,让妇人去照顾孩子,他指向杨泽,道:“这位便是杨神医,这位是我们镇上的医生,杨坐堂,您二位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

    杨泽冲着杨坐医拱了拱手,道:“在下保安县杨泽,见过杨坐堂!”

    小老头儿不敢相信地看着杨泽,他活了快一辈子了,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医生,怕是二十岁都不到,这么年轻医术岂能高得了?

    小老头儿奇道:“施手治病的不是周医吏吗?怎地会是杨……杨小医生?”问完了,感觉有点儿不太礼貌,赶紧又对杨泽道:“老朽杨得羊,略懂些医术,在镇上混口饭吃!”

    “在下也是混口饭吃的,大病看不了,只能看看小毛病啥的!”杨泽随口应付了一句,心中却想:“那个周玉晋是医吏?那他就是医所的人了,又是瓜州人氏,不会就是瓜州医所里的医官吧?”

    医所是大方帝国最基层的医疗机构,里面的医生才叫“医生”,而民间百姓称的医生,只是一种敬称,这时候不兴叫大夫或郎中,都是叫医生的。而医所里的医官以医师为首,医吏为副手,品级很低,医师是正九品,医吏是从九品,但不管怎么说,是官,不是民!

    这时候,妇人喂小孩喝了水,她甚是欢喜地道:“神医,孩子好多了,多谢神医!”

    杨得羊走上前去,看了看孩子,道:“的确是好了一些,真不是周医吏给治的?老朽还想学学他治病的手段呢,前天没看到,今晚大半夜特地……”

    说到这里,杨得羊没再往下说,医术传承是讲师徒关系的,不拜师就想学人家的医术,别人答应还好说,要是不答应,而偷着学,那可就不地道了。他看了杨泽一眼,却见杨泽没吱声,好像并不在乎似的。

    屋里屋外的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杨得羊干笑几声,自感很无趣,但却舍不得走,心里琢磨着,杨泽会给刚才那药方加味,会加哪味药材呢,周玉晋的方子他学到手了,可那方子没治好小孩的病啊,这个杨泽会不会治好呢?

    话说周家仆人跑到了后院,砰砰砰地敲门,叫道:“老爷,可曾安歇?前面出事儿了,你快点儿起来去看看吧!”

    屋里的周玉晋很是不快,刚才来了个敲错门的,现在自家仆人又来敲门,这是不让他睡觉了啊!

    起身开门,周玉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大惊小怪的跑来干嘛?”

    周家仆人把前院的事儿说了,周玉晋很是吃了一惊,道:“抚远大将军的母亲得了病?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魏侯之子得病的事,我却是知道的,连林州的名医都治不好,怎么可能被那个少年治好了呢,我看他还不到二十岁吧!”

    周玉晋是看到过杨泽的,还因为杨泽年纪太轻,所以不想和杨泽交谈呢,结果这才没过多久,杨泽就成了位“著名神医”,可凭几句话就要他信以为真,那他三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周家仆人道:“小的也不信,可那个姓杨的真在前面治病呢,要不老爷你去看看?”

    周玉晋想了想,道:“他使用的是我的方子?有没有改动,比如说加味或者减味?”

    周家仆人摇头道:“这个,小的倒是不知!”

    “走,一起去看看!”周玉晋回屋披上衣服,跟着仆人一起到了前院。

    这时候,木根的药也煎好了,他端着药碗也往大通铺走,边走还边吹着药汁,周玉晋看到他,问道:“这位小哥,你这药可是给前院那孩童煎制的?”

    木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嗯了声,没答理他,进了大通铺。

    周玉晋淡淡一笑,对木根的态度并没在意,他可犯不着和个半大小子怄气,跟着木根一起进了房间。

    杨泽见周玉晋来了,冲他笑了笑,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这才交给妇人,他对妇人道:“喂孩子服药吧,注意,不能一次喂完,要少量多次。”

    妇人点了点头,坐到炕上,喂儿子服药。小孩儿喝药时倒是很乖,没因为药苦而不喝,母亲喂他多少,他都喝了下去。

    杨得羊非常巴结地给周玉晋行了礼,陪着笑脸道:“周医吏,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儿,还劳累您,有小老儿在这儿就行了!”

    周玉晋看了他一眼,道:“我来这儿,是来看杨医生治病的。”

    那妇人刚喂完小孩一口药,忽地抬头看了周玉晋一眼,她不认得周玉晋,虽然前天周玉晋给她孩子开了药,但却没说身份,而杨得羊是个势力眼,就算他认得周玉晋,也不会和妇人说,刚刚杨得羊虽然提过周玉晋的身份,可妇人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哪有闲心管谁是谁,但现在杨得羊一声周医吏,妇人却听清了,忍不住看了眼周玉晋。但也只看了一眼,妇人又把头低下,去照顾孩子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屋里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

    杨得羊不相信杨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但他可知道周玉晋的医术,那可是号称瓜州第二,不是第一是因为周玉晋还有上司,自不能抢了上司的风头,但据说他的医术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上司医师,是真正的瓜州医术第一。

    杨得羊先指了指杨泽,又转头对周玉晋道:“周医吏您看不看他治病都是没关系的,他是在小老儿铺子里抓的药,用的方子就是您上次的那个,啥改动也没做。”他进来得晚,没听到车夫说杨泽治好过大人物,否则他的态度又会转变了。

    周玉晋嘿了声,没答理这势力眼,心中却道:“没做改动,就说明没有减味,那就是加味了,敢改我的方子,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没准儿这小伙子确是不简单的人物呢!”

    杨泽听杨得羊这么个说法,他必须得做解释了,免得出现什么误会,他道:“这位杨坐堂所言甚是,周医吏的方子开得很好,剂量使用到位,而且正因为提前服了两剂你开的药,所以这孩子的病情才没恶化,如我侥幸治好,也不过是借了你的光而已。”

    周玉晋忽道:“谦虚了,这却不必,你如能治好,那就是你治好的,不用顾及我有什么想法。你必是加味了,可否告知加的是哪味……嗯,失礼了,我不该问这个,是我失言了!”

    这年头,医生有些重要的方子都是保密的,医书上记载的药方虽是前人留下来的,那些前人当然都是名医,要么是官府要求这些名医贡献出药方来,要么是某些名医死后,才把药方公布出来,而在某些名医生前,是不会公布他所独知的重要药方的。

    这样做的原因有两点,一是药方保密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二是如果一个名医公开了某种独家药方,而且很好用,就等于是说他比别的医生医术高,削了别的医生的面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不定就会有什么诋毁的流言传出来,总不能一一都去做解释,名医都是很爱惜名声的,“绝大多数”的医生不会愿意留下这种话柄。

    “绝大多数”之外的,那就是张仲景和孙思邈这种超级名医了,他们想出什么书就出什么书,想公布什么方子,就公布什么方子,在世人眼里他们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普通名医根本没法和他们比,他们自然也就无需顾及什么。

    这世上毕竟普通医生占大多数,需要顾及的事情很多,大方帝国的医生也不例外。

    所以周玉晋问的那句话,都没问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妥了,又没给人家好处,凭啥让人家告诉他加的哪味药,再说就算给了人家好处,人家也不见得就愿意公开药方的。

    可偏偏,杨泽是不在乎的,他笑道:“这有何失礼之处,周医吏想知道那味药是什么,我告诉你便是,只是一味白僵蚕而已!”

    周玉晋顿时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小学医,成年后又进入了瓜州医所,见过许多医生,但从来没见过,只一问就说药方的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在这年头,不应该有这样的医生啊!

    杨泽见周玉晋满脸的呆如木鸡,他只好又道:“我让木根去煎药,并非是要保密,而因为是在你的原方上加味的,万一好治好了病,岂不是削了你的面子,证明我的方子比你的好使,如果别人要问,我自不会说改了方子,别人怎么想随他们的便,可你亲自问,我岂有不说之理!”

    杨得羊在旁喃喃地道:“加白僵蚕?为什么要加白僵蚕?”

    周玉晋呆呆地好半晌,忽然一拍脑门,叫道:“白僵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味药!不不,我敢保证,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加这味药,加了这味药,我那方子就等于是画龙点睛,整个方子都活了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呢!”

    喊完这句话,他突然瞪着杨泽,大声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年轻了呀,怎么能我一问,你就说了呢!你会开这种方子,就等于是在治急喉风这病上,你是无敌的啊,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呢,这方子可以传代的呀,可以留给你儿子的呀!”

    周玉晋连连跺脚,非常为杨泽的儿子惋惜,因为杨泽这个当爹的太没社会经验,结果害得杨小泽没了个赚钱的独家好方子。

    杨泽却道:“这孩子今晚是碰见了我,所以才能用这个方子治病,可如果碰不到我呢?让他病重而亡么?好方子知道的人越多,因此而受益的人才越多啊,当医生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么!”

    “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周玉晋再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论年纪我比你大,可论医德,你比我高出太多,我不如你,惭愧啊!”说着,他冲杨泽深施一礼。

    杨得羊还在满头雾水,他道:“这不还没治好呢么,加味白僵蚕,到底好不好使,还在两可之间啊!”

    周玉晋大怒,这家伙怀疑杨泽,比怀疑他自己,更让他愤怒!他怒道:“你这庸医,怎么当的医生,是混日子的吗,方子好坏都看不出!”

    杨得羊被喝得一愣,心中却想:“我要是医术高超,我能窝在这小镇上吗,早去大地方赚钱了!”

    妇人抱着孩子,听周玉晋说方子好,她忍耐不住,问道:“我儿子的病,得服几剂药啊,我身上没钱了,得去了瓜州,见了我当家的,才能还杨神医药钱!”

    没等杨泽回话,周玉晋抢先答道:“我开的方子,要十剂才能缓解病情,能不能完全治好还是两说,可杨医生只加了那味白僵蚕,我却可以肯定,只需一剂即可,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儿子的病,明天这个时候,肯定会好!”

    杨泽心想:“这话说得太绝对了,肯定二字可不能乱用啊!”

    忽然,木根得意洋洋地冲一起住大通铺的人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们少东家只需一剂药,就能治好这小孩儿的病,我说这话时,都还没见过这孩子呢!但我就是知道,我们少东家就是能治好,这回你们信了吧!”

    小商贩连连点头,车夫脸上的表情却是我也早就知道了啊,还用得着你说,周家仆人看了看自家老爷,又看了看杨泽,心想:“完了,瓜州第二名医要换人当了!”

第十九章 同去瓜州

    屋里屋外的人随着木根的这句吹捧,都开始议论起来,木根和车夫自然是在大力吹嘘杨泽,而小商贩也开始吹起他自己来,说如果不是他和木根说妇人的事,也不会引出后面治病的事来了,胖掌柜和小伙计们也开始说起自己在整件事里的功劳,使劲夸奖自己。

    大家说得兴高采烈,周家仆人听着不是味儿,可又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了,他便大声道:“要不是我家老爷早就开了方子,那这小孩儿也不能挺到现在,挺不到现在,杨医生就算再厉害,也没法给他治病,你们知道那药是谁去抓的不?”

    众人仍是在不住地吹着自己,没人回答他的话!杨泽在和妇人说话,而周玉晋则低头沉思,谁也没注意到周家仆人着急了,就算是仆人也不愿意被无视的!

    妇人抱着孩子,轻轻拍着他,哄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全副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了。

    杨泽问道:“刚才一直忙乎,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你是要去哪里啊?”

    妇人听他问话,忙回答道:“小妇人姓张,家夫是晋安人氏,姓向名成卫,去年年底去了瓜州……”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家夫脾气古怪,总是得罪人,他离家之后,小妇人和孩子在家乡失了依靠,虽日子还过得去,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小妇人才带着孩子去寻他,没想到半路上又遇到了小贼,把盘缠都偷了去,孩子又生了病,这才困落至此。”

    杨泽哦了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向大嫂虽然现在困在此处,但这不是遇见我了么,我也要去瓜州,顺路带你一程,等到了瓜州,你再去寻丈夫吧!”

    向张氏大喜,感觉真是遇到贵人了,这位杨医生不但给她的孩子治病,还愿意带她去瓜州,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其实,她只是想留在客店里,遇到去瓜州的人,托人给他丈夫带个信儿,让她丈夫派人来接她和孩子,可是万万没有指望过,有人能带她一程的,这可是好大的人情!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忽听有人叫道:“你们知道是谁吗?”

    这嗓子叫得极响,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一起看向喊话的人,见竟是周家仆人,不知他发什么疯,嗷嗷喊叫什么!

    周玉晋正想着心事,正在魂不守舍之际,突然被自家仆人这一嗓子,吓了一个激灵,他回过头,怒喝道:“你乱喊什么,什么知道是谁,你在叫什么?”

    周家仆人一嗓子喊出来,立即就后悔了,他只是不忿被无视而已,可一时激动,竟然喊得这么大声,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周家仆人忙道:“小的,小的是在告诉他们,先前给孩子抓药的人,是小的,声音大了些,老爷莫怪。”

    周玉晋哼了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真不该带你出来。”他转身向杨泽抱了抱拳,道:“天色已晚,这孩子的病情又已稳住,我便不打扰了,等明天再来看杨……小杨先生!”

    他得了杨泽好大的人情,知道方子里要加味的药是白僵蚕,不管怎么说杨泽是为他改进了一个重要的方子,这份人情他必须得承,叫声老师都不过份,当然他是不会真叫老师的,可叫声杨先生,却也不妥,便索兴叫杨泽为小杨先生。

    杨泽笑道:“好,周医吏回房休息吧,如果这病有反复,在下又治不了,那时再麻烦周医吏。”

    “不敢不敢,小杨先生莫要羞臊在下,这方子既对了症,自然不可能有反复的!”周玉晋又道:“小杨先生以后请勿叫在下周医吏,要是不嫌弃,那在下就托个大,你叫在下为周兄便是了!”说完,离开了大通铺,回自己房间了。

    杨泽又待了一会儿,确定孩子是真的没事了,这才离开大通铺,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众人也都不好在屋子里待太久,必竟是女客的客房,孩子有病又需要安静,大家安慰了几句向张氏,便也都离开了。

    回了大通铺之后,木根得意洋洋地又吹了一通,直到后半夜,困得睁不开眼,这才睡觉。

    第二天清早,早饭过后,杨泽又去看向那小孩儿,见孩子比昨晚好多了,喉咙虽然还微微有些肿,但却已经能够进食,向张氏正在用小勺儿,喂他喝粥,是煮得稀烂的白米粥,胖掌柜叫人送来的。

    杨泽给小孩儿又做了检查,笑道:“这就差不多了,估计等到明早,就可完全康复,你这当娘的可以放心了。”

    向张氏感激不尽,一个劲儿地感谢,直说以后一定要报答,不但要报答杨泽,凡是帮助过她们母子的人,她日后都要丈夫报答。

    杨泽道:“你要想报答,那么最好是要好好报答一下掌柜的,要不是他人好,你非得流落街头不可,孩子的病不但治不了,这里离瓜州那么远,岂不是要有不忍言的事发生!你看,他还给你送来了白米粥,要换了别人,哪可能这么善待你。”

    向张氏满眼泪水,点头道:“小妇人这次出远门,真是碰到好人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忽然,门人有人道:“要说人好,小杨先生的人品才是真好。”说话之人竟是周玉晋,他一大清早也来了。

    周玉晋笑着进门,又道:“小杨先生,你救了这孩子一命,就等于是救了她们母子两条命,也等于是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这么大的恩情你不提,却要她好好谢那掌柜的,什么叫人品好,这就叫人品好。我周玉晋能够结识你,实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在昨天他们两个初见之时,杨泽对他说三生有幸,周玉晋还不以为然,可现在只过了一晚,就换成他对杨泽说三生有幸了。

    杨泽连忙谦虚几句,之后,他问道:“周兄,你的马车可曾修好?今天便要启程吗?”

    周玉晋点了点头,道:“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三天了,今天要是再不走,怕我回到瓜州之后会被上司责怪,医所有急事,我非回去不可。”

    杨泽有心问问是啥急事,可他毕竟没有去瓜州医所报到呢,现在就问医所的事,会显得操切,让人觉得他不稳重。

    想了想,杨泽还是道:“在下去瓜州是想开家药铺,说不定以后还要请周兄照顾。其实,在下是很羡慕周兄的,能在医所里任职,对于当医生的人来讲,可是最有体面的事了!”

    周玉晋苦笑一声,摇头道:“体面之后,辛苦多多啊!对了,如果小杨先生想进医所的话,请尽管来找在下,我必向医师推荐你。”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医所里位置有限,现在没有空位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就算有我的推荐,怕也是只能挂个名罢了,可惜了小杨先生的医术啊!”

    杨泽哦了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幸亏刚才没有说自己被吴有荣推荐,吴有荣虽是县令,可终不是州里的官员,推荐归推荐,就算是医所不好驳他的面子,但总不能因为要让他进去,却赶另一个医生出来吧,如只能给他个候补医生的位置,等着排队进医所,那就有点儿没意思了。

    周玉晋看了看那孩子,喜道:“果然好了很多,看来我所料不错,今天这病就能大好。只是我不能等在这里了,可惜了,可惜了!”说罢,冲杨泽拱了拱手,离了房间,出门上车走了。

    向张氏见周玉晋走了,忽然道:“看来是真有急事,而且是公家的事,还和他上司有关,要不然这位周医吏,不会走的如此匆忙,小妇人看他似乎很想和小杨先生你交结呢!”

    杨泽咦了声,看了眼向张氏,道:“他有急事,我也能看得出,可你是怎么看得出是公家的急事呢?”

    向张氏哄了哄炕上的孩子,抬头道:“这个很容易看得出来啊。周医吏是当官的,要是有急事,不是私事就是公事。如果是他家的急事,那他的车就算是坏了,也不会在此耽搁三天的,要么雇车走,要么步行走,反正一定不会在这里待三天。”

    杨泽点了点头,道:“这话说得对,要是我离家在外,有人送信儿给我,说家里出了急事,我肯定不会在路上耽搁,必定风风火火地往家赶,能早到一天是一天。”

    向张氏又道:“可公家的急事就不同了,他就算是回去晚了,也可以说是车坏了,无法赶路,只要有个借口就好,可马车一修好,他立即就走了,说明一定是上司的急事,要是同级或者下属的事,他就不会借口一没,立即就走了。”

    杨泽嘿地就笑了,道:“不错不错,这事儿经你这么一说,可不就明朗了,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肯定是他上司叫他回去的!”

    “而且周医吏和他的上司医师,肯定关系不好,不是医师总刁难他,就是他想顶上司的位,总之处的不好就是了!”向张氏笑了笑,很含蓄地提醒了杨泽一句。

    她听刚才杨泽和周玉晋说话,杨泽有想进医所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却听出来了,所以她才提醒一句,暗示杨泽,医所里的水怕是不浅,要想进去,得千万小心啊!

    杨泽低头想了想,道:“是这么个意思,他和上司肯定处的不好。借着车坏为理由,晚回去三天,其实就是想让他上司好看。身为医所里的医官,能有啥急事,必是有人生病了,而他的上司医师叫他回去,那必定是上司治不好那病,而他故意拖时间,就是等那病人知道他上司治不好病,必须得他出手才行,他这是暗地里踩他上司呢呀!可万一他回去,也治不好那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黑锅由他上司背呗,说不定他上司的位置保不住了,正好他顶上去。能让上司着急的病人,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向张氏看向杨泽,轻声道:“所以能不能治好那病人,对周医吏都是有好处的!”

    杨泽沉默半晌,道:“医生要是当了官……唉,这是何苦呢!”

    忽地,杨泽想到,这官场上的事,向张氏怎么这么了解,如果是普通百姓,哪可能对官场这么了解,这向张氏仅从周玉晋的医官身份,还有走得急不急上面,就判断出这么多事来,这可是非常不简单啊,难不成她是官宦的家眷?可官宦的家眷,又怎么会不带随从,单身上路呢?

    他有心想问向张氏,可想了想,却没有真的问出来,他救了向张氏的孩子,又要带她去瓜州寻找丈夫,在这种情况下,向张氏都没说她丈夫是做什么的,那必是很不方便说的,他要是冒然问出来,向张氏不答是对不住他,可要是答了,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所以还是暂时不问最好。

    这一日,向张氏一直在照顾孩子,杨泽则去镇上走了走,看看加饭坡周围的风景,也算是在旅途之中,给自己放了个小假,休闲旅游了一下。

    待到傍晚,杨泽回到了客店,又给孩子看了看,见孩子喉咙上的肿已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吐痰涎,在向张氏逗他时,孩子也会笑了,基本和正常孩子没啥两样。

    杨泽对向张氏道:“这孩子的病已经不需要服药了,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完全恢复健康,还需好生调养几日。”

    向张氏明白,她们母子已经耽误了杨泽一天的旅程,总不好再耽搁下去,听杨泽说孩子需要调养,她问道:“那是我们母子还要留在镇上吗?”

    杨泽笑道:“那倒是不必,坐车赶路是没关系的,我每天所行不过三四十里,你和孩子坐在车里,对他的调养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再说有我在,就算是孩子有什么意外,也方便照料。”

    向张氏又是连声感谢,她感觉杨泽真是一个好心人,对她们母子相当地照顾,等她见了丈夫,一定要和丈夫好好说说,杨泽这样的人很值得结交,还要劝丈夫不要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杨泽。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众人用过早饭,杨泽给胖掌柜结了店钱,便带着向张氏母子一同上路。

    临出加饭坡镇时,却见路口站着一人,竟是那个很势力的杨得羊。就见杨得羊手里提着一个纸盒,站在路边张望,他见杨泽的马车过来,上前几步,看样子是想和杨泽说话。

    木根回头冲车里叫道:“少东家,那个说你治不好病的老头儿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杨泽从车窗里探出头,看到了杨得羊,他道:“把车停下。”又冲木根道:“说话怎地如此没有礼貌,怎可叫人家老头儿,要叫老先生。”

    木根哦了声,但却并没有改口,更没叫杨得羊老先生,车夫却把马车停下了,看着杨得羊。

    木根说话声很大,杨得羊听得清清楚楚,很感尴尬,但他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该弯腰时他绝不会挺直腰板儿的。

    杨得羊上前一步,到了车窗,冲里面的杨泽陪笑道:“杨神医,前天晚上,小老儿不知你医术高明,说话时不够恭敬,看在小老儿年纪一大把的份上,还望你见谅,莫要记在心上啊!”

    他这么一说软话,杨泽哪还能说不原谅,他打开车门下车,冲着杨得羊抱拳道:“杨坐堂太客气了,你这是找我有事儿?”

    杨得羊连忙捧起手里的纸盒,道:“这是小老儿准备的一些土特产,还请杨神医收下,路上打个牙祭。”

    杨泽没有接纸盒,却笑道:“杨坐堂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何必这么客气。”

    杨得羊却不缩回手,嘴上道:“小老儿有事相求,是关于那治急喉风的事,那晚小老儿来得晚了,没看到杨神医资料的全过程,听说你还用了针灸之术,刺了两个穴位,不知是哪两个,该当如何用针?”

    杨得羊不会针灸,但他那晚见杨泽大方,并不在意药方,他又听说杨泽给小孩儿用了针,他便想着探听一下,就算他这辈子没机会学针灸了,但可以让儿子孙子他们学啊,这可是门能长久有饭吃的手艺。

    杨泽没有立即答应,看着杨得羊,把杨得羊看得连汗都流下来了,他想打听人家怎么治病的,可是这时代医家大忌啊!

    伸出手,杨泽把纸盒接了过来,感觉还挺沉的,他道:“原来杨坐堂是问针灸之法啊,其实这个说难不难,可要说你听了就能学会,也不太容易,你问这个干嘛?”

    杨得羊见杨泽接过了礼物,心中一喜,可听杨泽这么一说,又是心中一沉,以为杨泽想找借口不教他,可人家不教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连抱怨几句都不能。

    很有些不好意思,杨得羊道:“小老儿年纪大了,怕是这辈子再也学不会了,但知道了什么穴位,又知道了方子,如何治急喉风这病的方法,却可以传给儿孙,为儿孙留碗饭吃,我这辈子没成名医,希望他们以后能成吧!”

    杨泽点了点头,笑道:“这话说得诚恳,也说得直率!好,那我就告诉你治急喉风,该怎么施针刺穴。”

    他把治急喉风的全套方法,不点半点隐瞒的,全都告诉了杨得羊,有的地方杨得羊没听明白,他还反复解说,直到杨得羊全都明白为止。

    车上,向张氏看着杨泽,心想:“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风度,此子日后必成一代名医。不过,也不一定会仅限于医术方面,他能与人为善,广交善缘,如有一日进入官场,定会得到上司的赏识,同僚们也不会排挤他,前程不可限量啊!我当和夫君好好说说他,提前结交,也算是为了孩儿以后能有个靠山!”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小孩儿,小声道:“小宝啊,你要快快长大啊!”

第二十章 火气很足

    杨泽对杨得羊解说完毕,问道:“这治疗之法,你可都明白了?”

    杨得羊想了片刻,道:“如何下药,小老儿是很明白了,只是对针灸之法,却不甚了了,只因小老儿以前从没学过针灸,所以要想一时半会儿的就全明白,实是无法做到。”

    杨泽道:“你回去把方法记在纸上,以后有时间就看看有关针灸的书,慢慢就会明白了。我还要去瓜州,不能在此久留,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探讨吧!”

    杨得羊相当地感激,冲着杨泽深施一礼,道:“医家对独门秘技向来从不外传,可杨神医却将这治病的良法告知小老儿,您的风度直追古时的大医家,小老儿真心拜服,以后如有人问起,小老儿定说你是恩师!”

    说着,他竟有想跪下的先兆,看来是真想拜杨泽为师。杨泽可是不会受这种礼的,连忙阻止。

    杨泽一手拿着纸盒,一手托住杨得羊,道:“杨坐堂万不可如此,我传你治病之法,并不是想学古时的大医家,只是想着会良法的医生多了,那么能救的病人也就多了,大道理我不会说,我也就这么点儿想法,你要是对我行大礼,可就是折了我的阳寿了!”

    杨得羊哪可能想要折杨泽的阳寿,听他这么说,自然就不好再拜下去了,他很是感动,只觉得跟杨泽一比,自己以前那种势力相,简直就是丢了自家老祖宗的脸,羞愧难当。

    杨泽松开他,指了指手里的纸盒,笑道:“感谢的话就莫说了,你送了我这个,我就很开心了!”

    说罢,他对杨得羊挥手告别,上了马车,离开了加饭坡镇。

    杨得羊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心中感慨万分,虽然杨泽很年轻,长相也不怎么英俊,可此时却在他的心中,形像极其高大,几乎可以用风度翩翩,名士风采来形容了!

    忽地,杨得羊一跺脚,叹道:“我怎么就没个漂亮的孙女呢,要不然许配给杨神医,说不定以后还能得个诰命啥的,这位杨神医,前途不可限量啊!”

    马车上。向张氏和杨泽面对面的坐着,她忽然问道:“杨神医……”

    杨泽忙道:“别,你可别叫我杨神医,我听着不好意思,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叫我杨泽就好。”

    向张氏微微一笑,道:“那可不行,显不出尊重了,要不然我就学那周医吏,叫你一声小杨先生吧!”

    杨泽笑道:“其实,你叫我小杨先生,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他把纸盒放在腿上,道:“咱们看看,杨坐堂送了什么土特产!”

    打开纸盒,见里面是四色糕点,都是饼状,有点像月饼,但远不如月饼精致,倒有点象厚厚的小面饼。

    向张氏看了眼那些糕点,道:“这是带馅儿的胡饼,有糖馅儿的,有肉馅儿的,是走亲访友的好礼物,算得上是普通百姓家最体面的礼物了。”

    杨泽哦了声,心想:“这年头应该是没有月饼的,这种厚馅饼就是上好的礼物了,等以后我开个点心铺子,卖卖月饼啥的,说不定比开药铺还赚钱呢!”

    向张氏对厚馅饼不感兴趣,她道:“小杨先生,我刚才想问你,你为人这么好,想必在家乡很有名气吧,是不是乡亲们都夸你?”

    杨泽把纸盒盖上,打算把厚馅饼当午饭吃,他听了向张氏的问话,颇有点不好意思,故做深沉地叹了口气,道:“以前可没人夸我,以前我不学无术,喜欢赌钱,输了钱还要耍赖,结果被赌坊的老板给拍了一板砖,在床上养了好阵子的伤,伤好之后,这才开始收心,学习家传医术,我家在保安县开了家至仁堂,我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向张氏轻轻哦了声,点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竟是因祸得福了。那你伤好之后,去找那赌坊老板的晦气了吗?”

    杨泽摇头道:“他是开赌坊的,我输了钱耍赖,他打我也没什么不对,要是人人都像我这样,他还开什么赌坊,他虽不是好人,可那时我也不见得比他强多少,何况我欠他的赌债,他也没有催讨,这事过去了,也就不必再提了!”

    向张氏稍微沉默了片刻,忽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可要是以后那赌坊老板想起你欠他钱了,去找你家的麻烦,你也不必客气,只需要和我说一声,我当家的会替你处置他的,他拍过你几下,我当家的一百倍替你拍回去。”

    杨泽啊了声,心想:“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丈夫是瓜州的流氓头子?能替我拍赌坊老板的板砖?啊,这年头不叫流氓头子,和你先讲道理,然后揍你的人,那叫轻侠,四处流窜,见人就揍,揍完就跑的,叫游侠,浑身刀枪不入,先让你揍,你揍不过他,然后他才揍你的,叫钢铁侠,只是不知他丈夫是个啥侠。”

    杨泽嘿嘿笑了几声,道:“打打杀杀的,我最不喜欢,再说我也不想吃官司。和你说实话,我这次去瓜州,是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识,被免了童子试,只要刺史大人准了,我便可以直接参加科考,去考秀才了!”

    向张氏咦了声,道:“小杨先生被免了童子试?你们保安的县令,可是写了公文直接让你去找刺史的?”

    杨泽点头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向张氏皱眉道:“你们县令应该不是走的科举吧,不是文人出身,对不对?”

    杨泽大奇,道:“这你都能猜到!我们保安县的吴县令确实不是科举出身,他是因有战功,所以被提拔当的县令。”

    “怪不得!”向张氏道:“那小杨先生你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在找刺史之后,再去见见长史,否则就算刺史准了你直接考秀才,你也一定考不中的!”

    杨泽大吃一惊,道:“这是为何?我没得罪长史吧?”

    向张氏微微一笑,道:“武将们的事好说,直来直去,可文官们的事,那里面弯弯绕绕的,可是让人头疼呢!”

    她见杨泽满头雾水的样子,便解释道:“如果你是过了童子试,那直接去找刺史是没错的,可你是免了童子试,这就要有公文留底,以备日后查证,而那长史是刺史的佐官,这种公文是要先经他手,他批了,才能转给刺史的,你跳过了长史,直接去找刺史,长史必定认为你不把他当回事儿,削他的面子,那他一定不会让你中秀才的,要知道主管考试的学政,不怕刺史,就怕长史,要是长史说你不行,学政多大的胆子,敢说你行呢!”

    杨泽愣了片刻,道:“对于官场上的事,我一无所知,还以为只要有了县令的推荐信,就一定能办成事儿呢!向大嫂,你要是知道这些,可否讲给我听听,也免得我无意当中得罪人!”

    向张氏点了点头,给杨泽详细解说起来。

    原来,大方帝国的朝廷为了防止地方官权力过大,尤其是刺史这种主政一方的权力太大,所以实行上下制约的制度,也就是说刺史的权力要有别的官员来制衡,而这个官员,就是长史。

    做为刺史的佐官,长史平常帮着刺史办事,可长史却有一项特权,那就是负责写州内官员的考评,刺史的考评当然不用长史写,哪有佐官写主官考评的,可除了刺史之外,其它官员的考评却统统归长史写。

    州里的学政是管考试的,直接向刺史负责,不归长史管,可学政的官做得好坏,是该升还是该降,那考评却是长史写的,所以学政能不怕长史么,长史要是冲哪个考生歪歪嘴,那这个考生在长史的任期内,就休想得功名!

    所以长史这个职位,由好好先生来当,那是个很讨好的官位,可要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来当,那就是个非常得罪人的官位了!

    杨泽听完,感觉很是烦恼,道:“这可怎么办,看来我是非得去见长史不可了,可我拿的推荐信是给刺史的,一封信不能给两个人啊,按着吴县令的意思,我是必须先去见刺史的,可如此一来,万一那长史小心眼儿,我岂不是要糟糕!”

    向张氏却笑了,道:“放心好了,别州的长史我不知道,但瓜州的长史却肯定不是小心眼儿,只要你见了他,以你的人品,他一定不会为难你,只要考试时你交的不是白卷,就算有点儿失误,只要不是太离谱儿,那你一定会中秀才的,我提前就向你贺喜了!”

    杨泽呃了声,道:“向大嫂,你认识瓜州的长史?”

    向张氏却不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道:“瓜州长史脾气古怪,认识他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杨泽忽地心想:“那瓜州长史不会是姓向吧?”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向张氏不主动提,他就不好问。

    他毕竟是两世为人,不是那种愣头青了,人家向张氏不主动提,不明白的人会认为是向张氏不信任他,可要是仔细一想,便会明白,向张氏是为了他好。

    试想,如果那瓜州长史真的姓向,向张氏提前说了出来,又亲自带他去见向长史,那岂不是就等于杨泽在没进入官场前,就先行站了队么,万一被卷进官场漩涡,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在杨泽第一次问起向张氏时,向张氏就很明白地告诉他,因为她丈夫得罪的人多,以至她在老家都待不下去了,其实这是为杨泽好,她丈夫得罪了那么多人,别人不敢报复一州的长史,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平头百姓么?至于以后她丈夫报答杨泽,那是出于病人家属对医生的感谢,这是人之常情,别人也不会找杨泽的麻烦。

    后来,向张氏得知杨泽有进官场的意思,她不说丈夫是当官的,就是为了保护杨泽了。要是她直接带着杨泽去见她丈夫,那一定会被别人认为杨泽是长史的心腹,杨泽进入官场后,非得被绊得满头青包不可。

    但杨泽要是先见了刺史,后见长史,那么就是公事往来,他和长史私人交情再好,也和公事无关,公私分开,不涉及站队的问题,就算日后长史照顾了杨泽,那也是报答,不会让人感到长史当杨泽是心腹,从而给他下绊子。

    杨泽想明白这些,只感官场里的事也太绕了,绕得让人头疼。他不再想这些,转移话题,和向张氏说起孩子来,一不谈官场,车厢里顿时轻松起来,有个小孩当开心果,路上倒也不算无聊。

    他们赶路赶得舒心,可瓜州那边,却有很多人不舒心了,因为瓜州出事了,而出事的地方,巧得很,正好就是瓜州医所。

    瓜州医所位于青藤大街,青藤大街是瓜州的主干大街,从南门入城便是青藤大街,大街直通北城门,刺史衙门坐西朝东在大街西边的福禄坊,而瓜州医所就在大街对面的隆兴坊,和刺史衙门正好相对,医所开在这里主要是为了给当大官的治病方便,要是大官有了病,可以第一时间就来医所找医生。

    医所的正堂里,此时聚集着二十来个医生,为首的三人全都穿着浅绿色的官服,从品级上说,正中的是正九品医师,旁边两侧的两个人是从九品医吏,其余的医生没有官服,但却都穿着棕色的统一制式的袍子。

    堂内众医生个个愁眉苦脸,为首的医师更是脸色铁青,坐在椅上,这医师的右手不停地哆嗦,脸上肌肉抽搐,满脸盛怒的表情。

    这医师名叫马登高,是瓜州医所的主事人,今年不过六十出头,从医生的年纪上讲,正是黄金时期,年纪够大,却又不是特别老,治病的经验丰富,却离着七十致仕还有十来年,而且他擅长拍马屁,很得刺史大人的赏识,所以地位牢靠,在瓜州医所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绝对的权威人物。

    马登高左边的医吏名为纪新本,今提刚刚四十,要说长相,这位纪新本相当不错,国字脸,五官端正,留着一把漂亮的胡须,很有美髯公的风范,可要说医术,却正好和他的长相相反,别说在医所里当医吏,就算他出去开个药铺,都不够资格当坐堂医!可他为什么能当上医吏呢,因为他是马登高的女婿,所以他不但当上了医吏,而且还有接任他岳父大人医师位置的可能!

    马登高右边的医吏,便是昨天刚赶回来的周玉晋了,周玉晋在瓜州医所里,医术实际上是第一,可有马登高压着,所以他只能是第二,而且又有纪新本压着,所以他医术再高,接任医师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脸色发青,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马登高道:“诸位,你们都是医所的骨干,都是有名医之称的人材,现在刺史大人得了重病,你们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啊,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可不能再拖了啊!”

    满堂的医生,谁也不敢说话,都低着头,能进医所当医生的人,医术了得自不必说了,做人可也都不是愣头青,这种关键时刻,谁说话谁就是傻子啊!

    现在是谁有病,可是主政一州的刺史大人有了病,要是治的时候出了差错,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就算刺史大人不追究,当然治不好他就死了,也没法追究,可是朝廷却一定会追究的,没人担当得起这种追究啊!

    马登高等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吱声,他怒道:“万一刺史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朝廷追究下来,可是要砍人脑袋的,你们又不是小孩儿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嘛!”

    听了这话,周玉晋心中冷笑,就算有人要为这事背黑锅,要砍人的脑袋,也只会砍你这个主事的医师,总不可能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了吧,反正要砍也是砍你的,我们充其量也就是被训斥,这个道理我们大家当然懂!

    “你们不说,那我可就要点名了!”马登高冲着下面的医生们扫了一眼,目光扫到哪个医生,哪个医生便是一哆嗦,可他却谁也没点,反而转过头,对周玉晋道:“周医吏,刺史大人的病,你怎么看?”

    周玉晋心中骂了一句,就知道这老家伙会点自己的名。

    他昨天赶回来后,立即去给刺史大人看了病,但却没敢开药,因为刺史大人的病挺严重的,他哪敢擅自开方子。要知道,先前是马登高给开的方子,治不好算马登高的,可要是他开了方子,治不好可就算他的了,这么大的一只黑锅,他怎么肯背!

    马登高见周玉晋不吱声,他提高声音道:“周大人,本官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可是不肯用心为刺史大人治病么?”

    这回可不敢玩沉默是金了,周玉晋忙道:“马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我非不答,而是在思考治病之法!”

    “那你想出什么方法了么?想出来就快点说啊!”纪新本在旁怪声怪气地说道,周玉晋是他能否接任医所最大的障碍,而且周玉晋比他更年富力强,所以他怎么看周玉晋都不顺眼,没事儿就想找茬儿,挤兑周玉晋。

    周玉晋强压下心中怒气,道:“马大人给刺史大人开了乌梅汤,甚是对症,下官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子了!”

    马登高气也不顺,正想接着斥喝周玉晋,可他的好女婿却抢着道:“可我岳父开的药效果不佳,反倒是让刺史大人病情加重,要不然问你干嘛,明明不对症,你却偏说对症,你什么意思,是在看我岳父大人的笑话吗!”

    这话说的,马登高差点背过气去,他这个女婿简直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这话是在帮自己么,咋这么不中听呢!

    周玉晋却道:“我可没有看马大人笑话的意思,如果你们非要我开方,那我就开个打虫子的方子,给刺史大人服了,可就怕你们不敢答应!”

    医生们听了,一起摇头,他们当然不敢答应了,这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啊!

    周玉晋说给刺史开打虫子的方子,是有原因的,因为刺史得病后的第一个症状,竟是从嘴里吐出了一条蛔虫!

    从嘴里吐出蛔虫,这可是太可怕了,刺史大人当场就被吓晕了!

第二十一章 有困难就找小杨先生

    刺史大人被吓晕,这可不是小事,但也不能说刺史大人胆小。

    试想,就算是普通人吃水果时,看到水果里有条小虫子,怕是都得恶心一下,要是看到虫子时,那虫子是半条,那就不是恶心一下,而是得恶心半天了!

    可如果是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大蛔虫,这就不光是恶心的问题了,不是说刺史大人得被吓晕,换了再胆儿大的人,也得头晕脑胀,迷糊半天啊!

    刺史大人吐出了可怕的生物之后,不久便被救醒,然后,他当然就是气上冲心,再也不想吃东西了,也感觉不到饿,而且胃脘和脐间疼痛,嘴里苦得很,却又不想喝水,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刺史衙门里的官吏们赶紧把马登高叫了去,让他给刺史大人看病,马登高哪敢怠慢,一叫便到。他给刺史大人号了脉,发现脉细弱,又看了刺史大人的舌苔,见舌苔浮黄,又听了刺史家眷们描述的病情,他很快就做出了诊断。

    马登高认为,刺史大人这是厥阴腹痛,所以要制肝安胃,于是他就给开了个方子,名叫乌梅汤,所用的药材是西党参和大乌梅,还有白芍药和淡黄芩等,本以为两剂药下去,刺史大人应该就能好,而刺史大人一好,就能好好地夸他几句!

    可万没成想,刺史大人服了药后,胃脘部疼痛及气上逆这些症状没了,可疼痛却下移,移到了下腹部,还伴有肠鸣,这还不算,腹中竟有一个大块隆起,而且这不知是什么的大块,竟时不时地攻动,把刺史大人又给吓晕过去了,还吓晕了好几次!

    想想那条吐出来的大蛔虫,还有肚子里鼓起来的大块,这大块还能动,这哪是治好了病,这是更严重了,刺史大人没有立即把马登高给剁了,实在算是脾气好了!

    刺史大人被吓晕,马登高也快被吓晕了,这病一拖就是好几天,半点不见好转,刺史大人一条命,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每天只能硬被灌些米汤吊命,要是再耽搁下去,这位刺史大人怕就要驾鹤西去了,马登高能不上火么,急得他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不过几日功夫,便快成秃头了!

    马登高能当上医师,也算是做事果断的,他立知遇到了大麻烦,便赶紧派人去找出差在外的周玉晋回来,可周玉晋偏偏耽搁了时间,等回来时,又不肯出力气,一点指望不上也就算了,还想往他头上扣黑锅,马登高岂有不怒之理。

    满堂的医生,却谁也拿不出个方案来,马登高又气又急,大发脾气,呵斥周玉晋出馊主意,又说医生们都是废物。

    就在这时,大门外来了个官员,这官员虽也穿着浅绿色的官服,但却是八品的官阶,乃是一名功曹。

    这位功曹还没等进门,马登高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陪着笑脸迎了上去,道:“鲁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刺史大人的病情又有反复?”

    鲁功曹哼了声,道:“什么叫反复?治得好了,再恶化了才叫反复,你从没给刺史大人治好过,怎么能叫反复?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马登高极是尴尬,可又不敢顶嘴,只好闭嘴,等着鲁功曹往下说。

    鲁功曹脸色非常难看,他道:“是长史大人叫本官来的,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拿出治病方法来,刺史大人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了!”

    听是长史叫鲁功曹来的,马登高只感口干舌躁,几乎有快窒息的前兆了!他女婿纪新本也是冷汗直冒,不知所措。

    鲁功曹道:“长史大人是什么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可是眼里不揉半点儿沙子的人物,如你们再治不好病,他便会认为你们是有意怠慢了,那时有什么后果,你们猜也猜得出来!”

    想到长史的狠辣手段,马登高头皮发麻,他道:“卑职正在想办法,很快就能想出来了,很快,很快!”

    鲁功曹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马登高垂头丧气地好半晌,这才抬头道:“诸位,咱们瓜州的事,大家心中也都有数。刺史大人好相处,可长史却非如此,所以长史来我瓜州时间虽不长,又与刺史大人关系不和睦,但却处处占着上风,军政大权一把抓,如果刺史大人出了意外,朝廷派来位新刺史,万一也是个厉害人物,那长史大人便不会有什么上风可占了。那时,长史大人的满腔怒火定要有发泄之处才行,本官是医所主事,想躲也躲不开,可诸位请想,我躲不开,难道你们就躲得开么?长史大人心狠手辣,他要是发起火来,光靠我一个人,怕是顶不住的啊!”

    纪新本也道:“所以说,刺史大人的病,各位还得集思广益,拿出个具体的方法来才行啊,不能光靠我岳父一个人啊!”说着,他看了眼周玉晋。

    周玉晋却面无表情,他早就打定主意,绝不帮马登高,只有马登高倒台了,他才有机会,可如果马登高不倒,那他这辈子,除非离开瓜州,否则都不会有机会了。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粗粗的喘气声,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马登高长叹一声,退后一步,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本官,也只有认栽了!”

    这时,有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医生,小声道:“马大人,卑职倒是有个法子,但却是民间百姓所用的方法,这法子颇有些失体统,所以卑职刚才实不敢说啊!”

    马登高眼睛一亮,精神头儿稍稍恢复了些,道:“你且说来听听,民间有些方子,虽难登大雅之堂,可却是有奇效的,这种时刻,咱们也不求四平八稳了,只要能治好刺史大人的病,也就成了。”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刺史大人的病,卑职和马大人看法一致,也认为是厥阴腹痛,需当要制肝安胃,那乌梅汤乃是对症良方,可用了此方之后,刺史大人却全无起色,病情还严重了,这个情况……”

    “你就快点说那个方子吧,刺史大人的病没起色,别人不知,本官还不知么!”马登高不耐烦地道。

    花白胡子医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道:“卑职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咱们都是看错了表症,刺史大人可能不是厥阴腹痛,而是肚子里有了虫子,要不然他的腹部怎么会有大块,而那块又能不时地攻动呢?”

    这个结论和刚才周玉晋胡说的那个,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要按刺史大人肚子里有虫子来治。

    满堂的医生同时微微点头,他们刚才看马登高和周玉晋闹不痛快,所以就算是认为周玉晋说得对,他们也不敢吱声,现在有人当出头鸟儿了,自然也就都点头,表示赞同了。

    马登高见医生们都点头了,他信心便也开始动摇,其实他信心本来就不足,别人又都说可能是虫子的事,他当然也就感觉,有可能是虫子的事吧!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彩超,也没有各种仪器可以检查身体,只能凭着传统的望闻问切,而医生的经验是否丰富又在其中占了很大成份,所以如果遇到了疑难杂症,谁也不敢说自己诊断的就对。

    给当官的,尤其是大官看病更是如此,谁都不敢咬定一种治法,万一没治好,反而把病治得更重了,没人能吃罪得起。

    马登高想了想,对白胡子医生道:“给刺史大人看病,需讲究四平八稳,宁可见效慢些,但总比没效果要强。本官看你说话吞吞吐吐,是不是你要说的那民间偏方,药力太霸道啊?”

    花白胡子医生呃了一声,脸上表情古怪,道:“药力倒是不霸道,事实上不用给刺史大人服药,只是治病时的方法,比较……比较那个啥!”

    医生们一起看着花白胡子医生,都等着他说那到底是个啥法子,周玉晋也皱起眉头来,心中暗想着,那到底是个啥法子呢?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在卑职的家乡,如果有人肚子里有了蛔虫,又因身体虚弱,所以不敢吃药,各位都知道,打虫子的药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毒的,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了,那就是香喷喷地炒上一大锅的南瓜子……”

    说到这儿,医生们都不明白了,难不成是要病人吃那香喷喷的南瓜子?那不是更把蛔虫喂饱了么,南瓜子似乎没有打虫子的功效吧?

    周玉晋忽然想起来了,他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这个方法,可这个方法实在是太那个啥了,普通百姓用用还成,可当官的,却是没人肯用的。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把那些炒得香喷喷的南瓜子,放在一块大布之上,大布左右摆两只高凳,然后让刺史大人下衣脱下,左右两脚分别踩在高凳上,高高悬空,股眼……不不,是贵臀尊门,对着那些香喷喷的南瓜子,此时刺史大人肚内的虫子闻到香气,便会忍耐不住,从那个,那个尊门之中爬出,去吃南瓜子,但肚中之虫一旦落地就会惊觉,身子就会断裂,留在体内还没爬出的部份还会活着,继续让刺史大人难受,所以刺史大人一定要蹲得高些才成!”

    花白胡子医生说了一大通,总算才把方法说清楚了,这可不能怪他刚才吞吞吐吐,实在是这个方法有点过于让刺史大人丢人现眼了,现眼二字,怕就是形容这种事的!

    满堂众人目瞪口呆,连马登高都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方法,这也太过份了吧!

    众人展开联想,把画面脑补了一下,想像中,刺史大人下半身啥也没穿,露着光滑溜溜的屁股,还蹲在高高的凳子上,而他的尊门对着的,是一大堆炒南瓜子……

    我的个天爷呐,这方法不要管好不好使,可只要是让刺史大人这么个姿势一摆,就算是把他肚子里的虫子给弄出来了,那刺史大人也非疯了不可,官威尽失,重要的是这事知道的人太多,肯定保不住秘密,要是传扬出去,非得让百姓笑掉大牙不可,刺史大人这官,还怎么当啊!

    当官的人最注重面子的,可这方法也太难让人接受了,别说让刺史这样的高官接受,就算是让马登高这样的九品小官接受,他也得偷偷摸摸的进行,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现在满堂都是外人,又都知道了这方法,刺史大人定然不会接受的。再说,谁敢和刺史大人去说啊,这种让刺史大人露屁眼儿的事……

    周玉晋看过不少的杂书,里面记载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所谓“秘法”,南瓜子这个就是其中一例,还有比如什么灌尿可以治头疼,吃用人血沾过的馒头可以治肺痨,甚至肚子上绑只活鸡,可以治肚子疼,什么古怪法子都有。

    但这些法子大多数都是在极度落后,且封闭的地方,由神棍和神婆这样的人物来实施的,医生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官家医所更是不可能用到。

    马登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方法啊,本官怎么不知道,简直闻所未闻啊!”

    花白胡子医生尴尬地道:“道听途说,民间俗法,都是些下里巴人才会用的,马大人没听说过,也不足为怪!”

    周玉晋忽然道:“这个方法下官倒是在书上看到过,可时间隔得太久,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了!”

    马登高猛地转头,道:“周大人,你真的看到过这个方法?兹事体大,可万万不能胡说啊!”

    周玉晋道:“下官当然知道此事重大,也不会胡说。好吧,那就算我胡说好了,千万不要用这个方法,我是反对的!”说完,他把脸转到了一边,又默不作声了。

    堂上又没人说话了,马登高想了好半晌,实在拿不定主意,他转头问女婿纪新本:“这事儿你怎么看?”

    纪新本倒是挺痛快,他道:“这方法是不用服药的,那自不会加重刺史大人的病情,虽然有些失了官威,可我们只要尽到责任,接不接受,那是刺史大人的事了,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马登高和众医生犹豫了片刻,终于都同意了纪新本的这个说法,治病的方法由他们来想,可接不接受却是刺史大人的事了,那就再不能说他们不办事儿了吧!

    马登高一挥手,道:“走,咱们一起去见刺史大人,把此法告于他知!”他自己是不敢去的,怕刺史发脾气修理他,所以要拉着同僚们一起去。

    众医生都不愿意去,可顶头上司发话了,他们要是此时置身事外,以后的就等着天天穿小鞋儿吧,众人只好跟着马登高一起去街对面的刺史衙门。

    快出门时,马登高回头看向周玉晋,见他没有动地方,马登高怒道:“周大人,你是不想去吗?”

    周玉晋道:“我身子不适,不利于行,就不和你们去了,如治好了刺史大人的病,功劳算你们的,我不争功,可要是治好不好,也与我无关。”

    马登高冷笑一声,道:“与你无关,真会与你无关么!”哼了声,带着众医生,出医所去了。

    周玉晋在堂内又站了一小会儿,叹口气,回自家去了。此后两天,他一直在家称病,闭门不出,只是派仆人出去打听消息。

    仆人带来的消息是,马登高他们去了刺史那里,是怎么说的仆人不知道,可刺史大人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发脾气,也没有痛打马登高等人,但方法肯定是没有使用的,听刺史府里的仆人说,刺史的病情没有好转,已经派人去林州,请州里的名医来给看病了。

    周玉晋很是失望,如果州里派来名医,那么刺史的病有可能治好,而马登高又和州里的医正关系好,自己怕是更没机会了。

    他心情郁闷,便不在家里待着了,这天下午,他出门上街,想找个饭馆喝两杯,散散心,免得连日来心情郁闷,再闷出病来,可就没这个必要了。

    周玉晋出门之后,正在街上溜达,忽然听见人叫道:“少东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着刺史大人没有?”

    周玉晋听这声音耳熟,转头看去,见竟是那个在加饭坡镇见过的半大小子,这半大小子正站在一家客店的门口,不远处,杨泽正慢慢走了过来。

    见到了杨泽,周玉晋大喜,杨泽医术高超,说不定能帮他渡过眼前的难关呢!大步迎上前去,周玉晋笑道:“是小杨先生啊,你也到了瓜州了,真是巧,咱们又见面了!”

    杨泽今天刚刚到了瓜州,进城之后与向张氏分开,向张氏带着孩子去寻她丈夫了,而他则寻了家客店住下,行李收拾之后,他洗把脸,换上套干净的衣服,便去了刺史衙门,可却没有见到刺史大人。

    忽听有人喊自己,杨泽抬头一看,见是周玉晋,他忙笑了笑,拱手道:“当真是好巧,周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会也是住这家客店吧?”

    周玉晋笑道:“为兄是本地人氏,住家里就成了,怎么会住客店。我家离此不远,我出门是想找个饭馆喝两杯,正好碰到了小杨先生,不如咱们一起吧,由为兄做东,给小杨先生洗尘。”

    杨泽嗯了声,道:“倒是让周兄破费了。正好,小弟有事想要求教周兄,咱们边吃边谈吧!”

    “这就是更巧了,为兄也有事想要请教小杨先生呢!”周玉晋拉过杨泽的手,一起往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走去。

    木根站在客店门口,见有人请杨泽吃饭,他忙道:“少东家,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喝醉了,我好背你回来。”

    杨泽气道:“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想吃就跟上来吧,不要找什么借口!”

    周玉晋冲着木根一笑,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小杨先生家里养这么个下人,怕是很头疼吧!”

    木根急道:“我不是下人,我是学徒,卖艺不卖身!”

    杨泽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艺可卖,就算想卖身,也没人买你!”

    三人进了大酒楼,点了酒菜,周玉晋道:“小杨先生,为兄那日走得匆忙,却忘了问你来瓜州所为何事,刚才听你这小学徒叫喊,说你去见刺史大人了,那必是不会见到的,不知你有什么急事?”

    杨泽道:“急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事要求刺史大人。对了,周兄怎知我没有见到刺史?”

    周玉晋苦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要请教小杨先生呢!”

    杨泽一愣,我没见着刺史,怎么反过来,变成了你请教我了,这个因果关系,大大的不对头啊!

第二十二章 小建中汤

    周玉晋见杨泽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便不再说自己的事情,毕竟涉及到了刺史的病情,他又不知杨泽到底来瓜州干嘛,所以不好直接说出来。

    周玉晋道:“我的事不急,倒是小杨先生,你来瓜州所为何事,不妨说出来,我看看能否帮上忙,不管怎么说,我对瓜州的事,多数还是了解的。”

    杨泽想了想,上次他和周玉晋萍水相逢,有些事不说也没关系,可现在又见了面,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共事,那么该说的话就要说出来了,以免以后周玉晋心存芥蒂,相互之间面子上不好看。

    想到这里,杨泽便把他是保安县令推荐来考秀才的,又推荐他进入瓜州医所的事说了。还把那两封信取了出来,但由于信封被糊着,所以只能让周玉晋看看信封。

    周玉晋听罢杨泽的话,又看了那两封信的信皮,他大喜过望,道:“小杨先生,这么说来,咱们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以你的才学,考中秀才那是易如反掌的。”

    杨泽苦笑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那日在加饭坡时,周兄曾说过,医所里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进去一个就得出来一个,没有位置,我怎么进得去呢,要是只能混个候补医生的位份,那还不如干脆就不去医所呢!我老老实实在瓜州开个药铺,日子岂不过得更加逍遥自在。”

    周玉晋笑着,拍了拍杨泽的手,压低声音道:“就在前几天,医所里的位置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现在就要有萝卜被拔出来了,空出来的恐怕还不止一个位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才又道:“只要小杨先生低调些,不要在这风尖浪头上招摇,等事态平息之后,那时由为兄保举,再有保安县令的书信,你进入医所,必不会有半点儿阻碍。”

    这时,酒楼里的伙计把酒菜陆续端了上来,两人倒上酒,开始吃喝起来。木根坐在下手,并不听他俩说话,大吃大喝起来,年纪小就是好,心事少。

    杨泽年纪虽不大,可却也不小了,他的心事岂能少得了。刚才听了周玉晋的话,他就开始琢磨起来,猜测瓜州医所里肯定出事了,可周玉晋不说,他也不好问啊!

    两杯酒下肚后,杨泽问道:“我今天去见刺史大人,却没见着,我便又想求见长史大人,可也没见着,我给那几个守门的差役塞了点钱,却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似乎都很烦躁,不愿意和我说话,这却是为何?是对我一人如此,还是那些差役向来如此?”

    周玉晋笑了声,道:“现在整个衙门里的人都在烦躁,岂止那些差役,我看就连长史也是如此吧!”

    “那长史可是姓向,名叫向成卫,晋安人氏?”杨泽问道。

    周玉晋点了点头,道:“对,向长史就是晋安人氏。不过,这位长史大人非常的难说话,脾气大得离谱儿,整个瓜州官场没有不怕他的,就连刺史大人也对他忍让三分。咱们且不说这些,为兄有一个病案,想要请教小杨先生,还望小杨先生能指点一二。”

    周玉晋要说的病案就是瓜州刺史的,可他却不打算先说是刺史得的病,怕杨泽因为紧张,又因为瓜州医所里的医生们都治不了,所以他也失去信心,这样杨泽的意见反而不能用来参考了,反而如果只当成是普通病案,那么杨泽敢给出意见,参考价值就会大得多。

    他把刺名那病的各种症状说了一遍,又说了乌梅汤不好用,现在他打算按肚子里有虫子来治。

    杨泽听完了周玉晋的描述,想了好半天,摇头道:“就算是吐出了虫子,可也不能说这病就是虫子引发的啊。吐蛔未必就全都是寒热错杂,乌梅汤可不能包治啊!”

    周玉晋点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改方子是肯定的了,但是不是虫子惹出来的祸,还需辨证。现在我想了这么个法子,乃是民间之法,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他把那个花白胡子医生的方法,当成是自己想出来的,说给了杨泽听。

    杨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过后,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周兄,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种方法我可不敢苟同,我劝你还是不要给病人用了,不管怎么说,你是医生,不是神棍啊!”

    周玉晋嘿嘿干笑几声,又道:“那依小杨先生你看,这病该当如何用药呢?”

    杨泽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我不能亲眼看到那病人,光听周兄的描述,怕说出来的法子不管用,有可能开错方子。不亲眼见病人,只凭意想就开方子,这可是医家大忌啊!”

    “无妨,又不是真的让你给那人看病,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以此为佐证而已,小杨先生无需过虑!”周玉晋笑道,他看出来了,杨泽应该是有办法的。

    杨泽道:“脉细弱,苔不厚,属虚证无疑。不饥不食,不思饮,吐蛔,痛在胃脘,这都是脾虚之象。下腹有块隆起,还时时攻动,这可不见得是肚中有虫,听起来是寒邪夹冲气上逆呀。周兄先前用乌梅汤虽可去寒,但那乌梅汤里有白芍药和淡黄芩,反而又会增寒,所以效果不佳。要依我说,最好还是补里虚,也许有效。”

    周玉晋听了句补里虚,心里迅速转过七八个方子,都可以补里虚,但却又都没有把握,不知该用哪个,要是给普通百姓看病,他反而能迅速拿定主意,可给刺史看病,由不得他不谨慎了,谁让他是当官的,还想升一级呢!

    杨泽却没有这些顾虑,他道:“我来开个方子,供周兄参考。但有一点得事先说明,我没有见过那病人,在没有亲眼所见这个前提下,我开出来的方子可不能保证管用,到底该如何诊治,还得周兄你自己拿主意。”

    周玉晋当然答应,他正要叫店小二拿纸笔,可杨泽却道:“这方子很简单,我一说周兄便明白。”

    杨泽把药方说了出来,他说的是“小建中汤”,他没有看到病人,但根据周玉晋的描述,他开的这个药方是很对症的。

    可杨泽留了个心眼儿,不看病人就敢给开方子,这是医家大忌,他说的小建中汤,给周玉晋做个参考那是没啥的,可要是留到了纸面上,白纸黑字的,万一以后有点啥意外,他可说不清楚了,还是谨慎点好。

    周玉晋听了药方之后,眼睛大亮,他道:“此方甚妙,简直是妙不可言!小杨先生,这方子你是从哪本医书上看来的?”

    杨泽心想:“我是在《伤寒论》上看来的,当然是妙不可言的好方子!”可他嘴上却道:“我是刚才听了周兄说的那病人的症状,临时想出来的,好不好使,还不知道呢!”

    周玉晋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我们全医所的人对这病都束手无策,可小杨先生只心念一动,便想出个绝妙的好方,与你相比,我们这帮人,真是不配称为医生啊,你说的这个方子,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啊!”

    杨泽忙道:“非也非也。周兄,你们想不出方子,是因为对病情考虑的太多,而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病人,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不知天高地厚,是个傻大胆,想什么就说什么,胡乱开出个方子,好不好使还不一定呢!周兄如此高抬,可是要折杀死我了!”

    周玉晋哈哈大笑,道:“小杨先生过谦了,我看这个方子,应该是有效果的。来来,我们喝酒,为兄敬你一杯。”

    两人再不谈医术上的事,推杯换盏,把一小坛酒喝了个精光,菜却没吃多少,一大桌子的菜还剩了不少,木根让店伙计把剩菜包了,他拿回了客店。

    杨泽告别周玉晋后,颇有些醉意,走路摇摇晃晃的,只好由木根扶着,回到了店客。杨泽坐在床边,木根给他脱鞋,木根问道:“少东家,你咋又和别人说药方了,我在家时,看到老爷从不把药方和别人说的,那可都是赚钱的方子,要留着当传家宝的!”

    杨泽打了个酒呃,笑道:“小家子气,我爹不大方,连带着教出你这个小学徒,也是个小气鬼。你懂什么,这世上没有能永远保住秘的方子,最后都得被别人知道,再说方子流传出去,不也能救更多的人么,这是好事。”

    忽地,杨泽拍了拍木根,道:“就算是你,前几天不也做了件大好事,救了个小孩么。你可知,你救的那个小孩,是谁的儿子?”

    木根奇道:“知道啊,是向大嫂的儿子,咱们今天才和向大嫂分开呀,少东家你喝得太多了,怎么忘性这么大!”

    杨泽嘿了声,道:“向大嫂便是这瓜州长史的妻子,那个叫小宝的孩子,便是长史唯一的孩子,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你救了他们的孩子,小木根啊小木根,你前途无量啊!”

    木根站起身来,却没有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惊喜,反而迷茫地问道:“长史?那是谁?向大嫂的丈夫叫向长史么?”

    他一直没有关心过向张氏的事,更不知道长史是干啥的,他一个小小的学徒,知道这些也没用,要不是杨泽的关系,恐怕他一生连和保安县的县令,都不会产生一丝关系的。

    杨泽道:“长史不是人名,是官名,向大嫂的丈夫是当官的!”

    “有咱们县里的捕头官大吗?”木根问道。

    杨泽笑道:“比咱们县的吴县令官都大!”

    木根这才大吃一惊,叫道:“比县令官还大?那是什么官?刺史,长史……哎呀,不会和刺史一样大吧!”

    “那倒不是,长史是刺史的佐官,就是助手……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看我真是喝多了,得眯一会儿了!”杨泽摆手让木根出去,他则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起来。

    木根出了客房,还处在震惊当中,特地跑去问了客店里的伙计,当确定长史是个大官时,他兴奋不已,认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没准以后能进衙门当个官吏啥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捕头,腰里有刀,手上有铁链,那可有多威风。

    周玉晋离了酒楼,慢慢走回自己家中,他酒量远超杨泽,毕竟是官场上的人,没点儿酒量那可是没法混的。一路上,他反复辩证杨泽说的药方,感觉这方子实在太好了,大有名家风范,要不是他亲耳听杨泽说的,他非得认为是哪个名医国手开出来的方子,一般医生是肯定开不出这种方子的。

    回到了家,周玉晋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把药方写了出来,看着药方,他心想:“我应该去试一试,说不定真会治好刺史大人的病,这个方子和马登高的那个方法比起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刺史大人必会感谢我,说不定还会由此罢了马登高的官,让我接任!”

    想到就要开始动手,周玉晋立即叫仆人给他端来醒酒汤,喝了醒酒汤,他洗漱之后,又换上了官服,振作起精神,赶去了刺史衙门。

    周玉晋大步到了刺史衙门,进大门前,回头看了眼医所,见医所门前无人,他这才进了刺史衙门,不先求见刺史,而是去求见长史。

    医所的大门后忽然闪出一人,竟是纪新本,他早就看到周玉晋了,正纳闷儿今天周玉晋怎么来了,这几天这家伙不是一直在装病么?可当他看到周玉晋进了刺史衙门,立时便吃了一惊,心想不会是周玉晋想出了治病的法子,所以独自给刺史看病去了吧?

    纪新本赶紧跑进大堂,见马登高正在堂上坐着,两眼无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叫道:“岳父大人,大事不好了!”

    马登高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带着颤音问道:“又,又有何事?”

    纪新本捶胸顿足地道:“小婿刚才看到周玉晋那个奸贼,竟然独自进了刺史衙门,他定是想出了治刺史大人的方法,抛下我们,自己去领功了呀!”

    卟地一声,马登高重重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呆呆地发了好半晌地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新本急道:“岳父大人,你倒是说话啊,咱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马登高慢慢地摇了摇头,道:“完了,全完了,你我从此再也无法在这瓜州城里立足了……”

    见马登高发傻,啥办法也没有,纪新本又急又气,他一跺脚,决定了,既然岳父拿不出办法来,那干脆自己上吧,就算自己不会治刺史的病又能怎么样,不会治病,还不会捣乱么?捣乱这种事情,就算不用学,也照样会的!

    纪新本不再理马登高,转身蹬蹬地跑出了医所,过了大街,跑进了刺史衙门。他虽然有股子愣劲儿,敢做马登高不敢做的事,可正因为有这么股子愣劲儿,所以脑袋便也不是太灵光。他和周玉晋不一样,周玉晋是先去见长史,而他则是着急忙慌地直接跑去见刺史了。

    瓜州刺史乃是定北道三大刺史之一,就算是定北节度使魏侯,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真可谓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

    瓜州刺史姓韩名盘,今年四十九岁,还没过五十岁生日,做为主政一方的要员,真真正正的黄金年纪,只要他在任上不出什么差错,是极有可能进京为官的,再加上韩盘脾气温和,是个好好先生,谁也不得罪,所以官声极佳,这种性格的人要是进了京,只要他和稀泥和得好,说不定还能做到侍郎甚至尚书这样的高官呢!

    然而,现在的韩刺史却是病得连床都下不了,这些日子因为饮食不正常,大是消瘦,比以前足足瘦了十几斤,躺在病床上,连哼哼都没力气哼哼了。

    韩盘的卧房之内,坐着他的夫人慕容氏,这慕容氏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她原本保养得极好,可现在也瘦了一圈,头发都白了不少。

    慕容氏正坐在床边,对着韩盘说话,她道:“夫君,你再忍耐几日,估计林州的医正很快就要到了,说不定此时已在路上,马上就要到瓜州了。”

    韩盘闭着眼睛,轻轻嗯了声,他只是病重,却非神志不清,妻子所说的话,他听得明白,心里自然也是盼着那医正早点来,好减轻自己的痛苦。

    就在这时,仆人来报,说是纪新本求见,慕容氏对瓜州医所的人早就不报希望了,但医吏来求见,她自然还是要见见的。

    纪新本被叫进房中之后,先是行礼,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刺史大人,夫人,卑职和医所里的一众医生,想到了治好大人的法子,待会儿周医吏来了,便由他来为大人诊治。”

    他想要争周玉晋的功,可又不知周玉晋要用什么方法,便推说是医所里医生们的集体之功,估计周玉晋再怎么样,也不敢和全医所的医生们为敌,那时只要他治好了刺史的病,所有的医生便全有功,当然也包括马登高和他自己,如果治不好,那也是周玉晋治的,黑锅也是周玉晋去背。

    慕容氏听了大喜,可又有些担忧,问道:“不会又象上次马医师说的那个法子似的,会为难我家老爷吧?”

    纪新本呃了声,他又不知周玉晋要怎么治病,会不会为难韩刺史,他自然不知,他只是来抢功的而已!

    纪新本扫了眼四周,发现周玉晋根本就没来,他心中叫苦,是不是自己料错了啊,周玉晋进刺史府,难不成并非是来给刺史治病的?

    见纪新本不回答,慕容氏奇道:“纪医吏,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啊?”

    纪新本硬着头皮道:“治病的法子,还得由周医吏来说,卑职这个,这个不方便说!”

    慕容氏脸色瞬间变黯,摆了摆手,道:“看来也是个不靠谱儿的法子,你下去吧!”打发纪新本走,不想再答理他了。

    纪新本尴尬之极,他不怪自己冒冒失失的跑来,却怪周玉晋为什么还不来,又怪周玉晋如不是给刺史来看病的,干嘛独自进刺史府,真是莫名其妙。

    正当他出去时,忽听仆人来报,说向长史和周医吏来了,求见刺史大人!

第二十三章 刺史和长史

    慕容氏听到向长史来了,她立即站起身,向门口看去,就连刺史韩盘也睁开了眼睛,把头微微转到门口的方向。

    瓜州长史向成卫和刺史韩盘在性格上截然相反,韩盘是谁也不得罪,好好先生一个,而向成卫是把能得罪的人,全都给得罪一遍,性格古怪,非常的难说话,甚至可以说极难相处。

    在外人眼里,瓜州这两位长官关系并不怎么和睦,甚至有些不对付。可这只是外人看到的,实际上韩盘和向成卫两个人私底下,互相之间是很满意的,甚至向成卫能来瓜州当长史,还是韩盘亲自要来的呢!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有一点,那就是两个人各有所需,并且都各有所得,官场上的事,可不象明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韩盘想当好好先生,谁也不想得罪,可身为一州主政,想不得罪人,那可太难办了,所以得罪人的事他就得找别人来做,而向成卫是著名的看见谁就得罪谁,真正的上佳人选,有向成卫在前面得罪人,韩盘就好和稀泥了,他一和稀泥,别人就说他好话了,人人都说他好相处,名声好了,他不就能升官了么,没准真能回京城当官呢,谁不想进步啊!

    而向成卫呢,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得罪的人太多,想升官难,那么把眼前的权力都抓到手里,就是最现实的了,有韩盘这个啥事不管的刺史在,他自然就可以对瓜州军政大权一把抓了,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想要的就是说了算,而能让他说了算的,只有韩盘。

    两个人都有自己所需要的,又在相处之时,得到了各自所需要的,所以表面上看两个人不对付,其实私底下,那看对方不知多顺眼呢,就差磕头拜把子了。

    这些日子韩盘得了病,向成卫是真着急,天天都往韩盘这儿跑,又急着催医所里的医生,甚至叫人去警告,再治不好韩盘的病,他就不客气了,不但如此,他还派人去林州,给韩盘请医正来。

    周玉晋就比纪新本会来事,他知道瓜州是向成卫说了算,韩盘一病不起,向成卫又急得不行,所以他从杨泽那里得到了治病的方子,不先来找韩盘,而是去找向成卫,这一局他算押对人了。

    向成卫先前听了马登高那个让韩盘露屁股的偏方,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给韩盘留最后一条治病的路,他真容易把马登高给罢了官。今天周玉晋去找他,把那小建中汤的方子一说,并且担保能治好病,向成卫真是喜出望外,立即就亲自带着周玉晋来看韩盘了。

    向成卫人没进屋,话先进屋了,他大声道:“韩大人,今天可好些了?”说着,一撩官袍,跨进了门坎。

    慕容氏冲他行了个万福,道:“向大人,你来得正好,我家夫君这病,一丝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身体虚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她又一指周玉晋,道:“刚才纪医吏来说医所的人想出了治病的法子,要由周医吏来治,不知是什么法子?”

    向成卫一愣,回头对周玉晋道:“你不是说,那个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闭门谢客在家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好方法!”

    没等周玉晋回答,纪新本接过话茬儿,他道:“长史大人误会了,周医吏的方法是我们全医所的人想出来的,本应由我岳父大人亲自来为刺史大人医治,只因我岳父大人近日来操劳过度,深怕失手耽误了刺史大人的病情,所以这才让周医吏来的。如长史大人不信,可让医所的人来,你一问便知!”

    周玉晋大怒,纪新本这话说得太缺德了,可他又不能当众反驳,否则真就要把医所里的人全给得罪了,吃独食儿的事可万万不能干,要不然他就算把马登高给顶了下去,他以后也没法在医所里待了!

    可向成卫却不是好唬弄的,他一皱眉头,心想:“我刚才说好方法,这姓纪的怎么就真按着方法说了,那明明只是一个方子而已,只要拿来方子,谁都可以来给韩盘治病的,那马登高就算是卧床不起,也不会把功劳送给别人的,岂有派个外人来的道理,就算派人来,也是这个姓纪的,而不会是周玉晋啊!看来,这方子确是周玉晋一个人想出来的,确定无疑。”

    向成卫心里想得明白,嘴上却不说出来,他看了眼纪新本,哼了声,你不是想争功么,好啊,想争功就得同时也担风险,如果这方子不好使,我看你到时又会怎么说,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慕容氏却不在乎这些,她是刺史的妻子,对于她来讲不管黑猫还是白猫,只要能逮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对于医生来讲也是如此,别管是谁想出来的法子,只要能治好她丈夫病的医生,就是好医生。

    慕容氏道:“先别说这些了,还请周医吏快快为我夫君治病吧,要怎么个治法,只要不让我夫君失了官威便可!”

    周玉晋忙道:“回韩夫人的话,卑职用的不是方法,而是药方,方子卑职已经带来了,只要按方抓药煎制即可,至多两剂就可见效。”说着,他把药方呈上。

    慕容氏看了看药方,摇头道:“我是看不懂这些的,你说只要两剂就能治好?这方子当真如此管用?”

    周玉晋犹豫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头道:“以刺史大人目前的病情来看,这方子两剂就会有效,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说治好,这个……怕还得多服几剂才成!”

    慕容氏大喜,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治病哪有光服两剂药的道理,就算是京城里的御医也没这般本事。来人啊,还不速速去抓药煎制。”

    她把方子交给仆人,让仆人赶紧去熬药。

    慕容氏冲周玉晋道:“周大人,请到花厅宽坐。小翠儿,给周大人上最好的茶。”

    叫小翠的丫环问道:“是上次夫人从京里带回来的极品贡茶吗?”

    “那还用说,当然就是贡茶了,快去快去!”慕容氏挥手道。

    小翠引着周玉晋去了花厅,纪新本大感尴尬,刺史夫人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啊,连让他去花厅喝茶的意思都没有,他见刺史夫人要和向长史谈话,他在旁边听着可不妥当,只好厚起脸皮,也跟着周玉晋去了花厅。

    屋中只剩下了韩盘和向成卫,还有慕容氏。慕容氏道:“向大人,这次的方子能好使吗?”

    向成卫微微沉吟一下,道:“看着这方子还挺靠谱儿的,应该能有些效果。韩夫人不要着急,林州的医正应该也快到了,我想医正总是会有办法的。”

    慕容氏叹了口气,道:“要是医正也没办法呢?听说医正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难不成要我们去京城请御医来么,可时间上却是不够的。”

    向成卫忽道:“就算医正治不好,我倒有个人选,虽然现在还不怎么出名,可日后必是一代名医,听说他连魏侯长公子的病都治好了,还治好了韩大将军母亲的病,并且前些日子还治好了我家小儿之病,我夫人对他赞不绝口呢!对了,我夫人从老家来了,今天我还得早点回去,我那孩子在路上得了点儿小病,虽然治好了,可我这心里还是……先不说我的事儿。反正我说的这个人选,绝对靠谱儿。”

    慕容氏啊地一声,道:“你夫人来了?啊,啊,等改日我夫君病好了,定要设宴为嫂子洗尘。那个,你说那人是谁,他治好了韩太夫人的病?韩大将军可是我夫君的族中长辈,太夫人得了怪病,我们也是知道的!”

    瓜州刺史韩盘与抚远大将军韩承恩乃是族人,当然韩氏家族很大,他们是早就出了五服的远亲,可人家韩承恩乃是封疆大吏,所以就算是远亲,慕容氏也要攀的。

    向成卫道:“这人名叫杨泽,年纪甚轻,可医术却极高明,听我夫人说他这次是被保安县令保举来咱们瓜州考秀才的,他已到瓜州,估计应该来求见过韩大人,只是没见着罢了,过几日必会再来,要是医正也没办法,那么让杨泽一试,也无不可。”

    对于林州节度使魏侯的家事,慕容氏倒也知道一些,她喜道:“年轻不年轻的没关系,只要医术高就成,他能治好医正都治不好的病,那必是有本事的,等他来了,定叫他给夫君看病。”

    向成卫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安慰韩盘,只可惜现在韩盘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听向成卫说,自己却是说不出话来的。

    没过多一会儿,仆人煎好了药,端进屋来,慕容氏扶起韩盘,喂他喝了药。韩盘又躺了一会儿,忽地啊了声。

    刺史一出声,向成卫和慕容氏大喜,一起到了床边,向成卫问道:“韩大人,可好些了?”

    韩盘嘶哑着声音,说道:“好,好,好多了,肚子不象先前那么痛了!”

    向成卫满脸笑容,拍手笑道:“肚子不痛了?看来这药确实好使,服用之后立竿见影,甚好甚好!”

    慕容氏则坐到床沿上,拉着韩盘的手,不住地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夫君你不痛了就好!”

    向成卫道:“我这便出去好好夸奖一下周玉晋,我还要告诉他,只要治好了韩大人的病,就升他的官,让他当瓜州医所的医师,我看那个马登高年老糊涂,早该让位给年轻人了!”说着,他大步出了房间,去花厅了。

    花厅里,周玉晋和纪新本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都不说话,更没心情去品尝那极品贡茶。

    纪新本瞪眼看着周玉晋,心想:“你等着,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周玉晋丝毫不肯示弱,也瞪着纪新本,他心想:“你和你的老丈人,一对废物,要是我得了势,非把你俩一起赶出医所不可!”

    脚步声响,向成卫进了花厅,就见他满脸的笑容,一进花厅便道:“周大人,你的那个方子当真好使,刺史大人只服下去片刻功夫,便能开口说话了,还说肚子不痛了。看来你医术瓜州第一的名头,果真是名副其实,半点儿也不虚假啊!”

    说到虚假二字,向成卫扫了一眼纪新本,只扫了一眼而已,便不再理他。

    周玉晋大喜过望,他一看那方子便知管用,可不管再怎么认定这方子好用,他仍旧是心中忐忑,现下听向成卫这么说,总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忙起身道:“卑职只是侥幸而已,都是刺史大人洪福齐天,要不是向长史信任卑职,卑职还不敢将此方献上呢!”

    纪新本却大急,赶情儿刺史的病情有了好转,功劳全是周玉晋的,没他什么事儿了!他急道:“长史大人,那方子是全医所的人想出来的,卑职的岳父大人最后敲定的,可不光是周医吏一人之功啊!”

    向成卫冷笑一声,道:“你岳父大人的主意?哼,他除了能想出那个有失体统的方法之外,哪里还能有别的主意,不要往他的脸上贴金,他受不起的!”

    他转脸又对周玉晋道:“依本官看,就先辛苦一下周大人吧,你就在刺史府中住下,刺史大人什么时候病大好了,你再回家。放心,本官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把刺史大人的病治好了,那医师之位,还逃得出你的手掌心么?”说罢,哈哈一笑。

    周玉晋几乎欢喜得晕过去,他早就想到有可能会提拔自己当医师,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容易,简直就是大官们的一句话而已!他连声感谢,多谢长史大人的栽培,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纪新本在旁边听得脸都绿了,这就要把他岳父大人的位置给顶啦,这也太过份了!可他却不敢和向成卫玩什么“据理力争”,这位向长史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谁敢跟他叫板,他就能让谁立刻挨板子!

    向成卫又着实夸奖了周玉晋几句,这才转身离了花厅,去前衙办公了,临走之时,还冲着纪新本瞪了下眼睛,叫纪新本赶紧回去通知马登高,让马大人好好反醒反醒,看他年纪大了,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辞官,别不识好歹,等着上官发话,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纪新本尴在当场,脸色铁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周玉晋冲他拱拱手,道:“纪大人,我还得研究下方子,就不陪你了,你请便!”

    纪新本一跺脚,狼狈不堪地出了花厅,他跑出刺史府,回了医所,把事情经过和马登高说了。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马登高劈得五迷三道,发了半天的呆,才缓过劲儿来。

    马登高颤颤微微地站起来,道:“贤婿,现在我们不能等了,我们出城去,去迎迎医正大人,他和我交情不错,希望能帮上我,此时咱们也只能指望他了!”

    纪新本连忙答应,扶着马登高两人一起出了医所,坐马车出城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医所里别的医生不多时就全知道刺史府里发生的事了,医生们各自都打起了小算盘,是不是该换个队站站,赶紧去巴结一下周玉晋呢!

    客店里,杨泽一夜好睡,清晨起床之后,他出了房间,可刚一出门,就见木根穿戴整齐,腰里别着根木棍,站在院子里,不停地把棍子从腰间拔出,然后再别回去,再拔出来,每次拔出来,嘴里还要冷笑几声,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杨泽大奇问道:“木根,你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在院子里抽什么疯呢?”

    木根转头看到杨泽,赶忙跑过来,道:“少东家,我这是为了以后做打算呢,等以后我当上了捕快,见着了坏人,那不得拔刀啊,然后冲坏人冷笑几声,藐视一番,这样才能让坏人害怕,赶紧投降啊!”

    听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杨泽一愣,问道:“捕快?什么你以后要当捕快?这话从何说起!”

    木根很得意地道:“少东家你忘了,昨天不是你说的嘛,我救了向长史的儿子,他以后一定会报答我的,那我不就能当上捕快了么,当捕快比在药铺里当小学徒厉害多了,谁也不敢惹我!”

    杨泽哦了声,明白了,这小子是等着向长史报恩呢!可就算是向长史要报恩,也是报自己啊,哪轮得到这小子,还让他当捕快,想得倒美!不过看木根热情这么高,他口头上总得鼓励几句。

    杨泽拍了拍木根的肩膀,道:“好,有志向,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捕快的,说不定还能当上县尉,或者法曹什么的呢,要努力,我很看好你!不过,现去给我打洗脸水,还有把早餐端来,速度,快!”

    木根连声答应,就算他志向再远大,可眼下还是个小学徒,得伺候少东家。把棍子扔掉,他跑去打水了。

    过不多时,杨泽洗漱完毕,吃了早餐,他又拿了那两封信,赶去刺史衙门,昨天没见着刺史,今天还得再去,这是正事,得抓紧办好了才行。

    等他到了刺史衙门,就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门口的差役们都围在一块,议论纷纷,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杨泽有心上去,却忽然见街对面忽忽拉拉跑过来了一大群人,小跑着进了刺史衙门。

    跑过来的这些人年纪都不小了,可跑得却都不慢,有个花白胡子的人因为跑得太急,不小心还撞了杨泽一下,不但不道歉,还大声叫着不要挡他的路。

    杨泽连忙后退,离得远些,他向街对面看了眼,就见街对面也有座大宅,大门上悬挂着匾额,却写着“无事”两个字,看着既不象民宅,可也不象衙门。

    等这一大群人都进了刺史府,杨泽这才走上前去,对着个小头头模样的差役,笑道:“这位大人,学生杨泽想要求见刺史大人,如刺史大人无空,那么求见长史大人也成。我有两封书信,是保安县令吴大人写给刺史大人的!”说着,他递上两封信,又取出一串铜钱,塞到了那差役的手里。

    差役掂了掂那串铜钱,感觉挺满意,态度自然也就不错,他对杨泽说道:“刺史大人你是见不到的,长史大人也不好见,今天府里有大事,你最好明后天再来,我把这两封信放到长史大人的桌上去,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便会传你。”

    杨泽大感失望,昨天没见成,今天看来又要见不成了。他道:“那,我还是等等吧,没准长史大人忙完了,会抽空见我的。”

    “那你就在门房里等着吧!”差役笑道,看在钱的份上,没撵杨泽走。

    杨泽谢了一声,想了想,他转身指着那座挂着“无事”匾额的大宅,问道:“敢问大人,那是谁家的宅子啊?为何挂着无事的匾额?”

    差役笑道:“那是医所啊,咱们瓜州的医所!”

    杨泽一愣,这就是瓜州医所?那为何大门上不挂医所的匾额,却挂的是无事?

第二十四章 向你推荐一个人

    杨泽指着那无事的匾额,奇道:“那为何不挂医所的牌子?”

    差役哈地一笑,道:“你头回来咱们瓜州吧?你肯定是头一回来!你想啊,平常去医所的人都是有事啊,没事谁去医所,能有啥事,那肯定是有病了啊!谁愿意有病,谁也不愿意啊,所以为了讨个吉利,匾额上应该写无病,可病字又不吉利了,这便挂无事是最好的。”

    杨泽呵地笑了出来,道:“原来是为了讨吉利啊!可这吉利一般医生还真不敢讨,谁家要是开了个药铺,上面写着无事,那不得饿死了,没病人看病买药了呀!”

    差役嘿嘿笑了笑,道:“你说的是私人开的药铺,这医所可是官办的,就算没一个病人上门,里面的医生也有俸禄可拿,当然是无事最好!”

    顿了顿,他又道:“平常无事一身轻,可一旦有事啊,这般医生老爷们,可就抓瞎喽!得了,你进门房里等着吧,我这就给你送信去!”这差役拿着信进了刺史府。

    刺史府根据前衙后宅的构造原理,前衙办公,所有刺史的属官都在这里,所以长史也在这里办公。那差役进了向成卫的公事房,见堂内无人,他便把两封信放在了桌子上,又用镇纸压住,这才出去,他办事还是挺厚道的,毕竟杨泽给他钱了,要是没给钱,那这两封信随手一扔,没准向成卫永远也看不到。

    杨泽进了门房,见房间里等着好几个人,全是穿着官服的,但官都不太大,可能是都等着见刺史的。杨泽冲这几个当官的笑了笑,可当官的却都把脸转一边去了,没人理他,他只好找了张小板凳坐下,等着刺史,或者是向成卫召见他。

    那几个当官的,虽然都不是大官,不过都是些八九品的低级官吏,可官小架子却大,他们见杨泽穿的是百姓服色,便认为不配和他们说话,他们自顾自地说着,都不答理杨泽。

    一个八品官吏长着双细长眼,眉毛却又粗又重,他对着一个八品官吏道:“老罗,你今儿个来州里,所为何事?你可是思安县的县尉,大老远巴巴的来这儿,怕是县里出了大案子了吧?”

    罗县尉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前天出了个人命案子,实在是破不了,你也知道向长史的脾气,人命案子必须立刻上报,不得拖延,昨天我就来了,可没见着向长史,所以只能今天又来等。”

    “人命案子?人命关天倒是不假,可咱们这儿地处北疆,盗贼不少,可比不得中原,就算是向长史脾气大,可也不至于了出事儿隔天就来上报的。我看,你这案子是破不了,可那苦主又不好惹,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来,是想撇清干系吧?”粗眉官员道。

    罗县尉点了点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这案子还真不好破,麻烦可大了。我们县里有个叫沈百顷的大财主,有钱可人特别抠的那个,你听说过吧?前天出门收帐,被人用刀给砍死了,沈家的人跑到县衙,又哭又闹,他家还偏特有钱,要是县令管不了,说不定他们就得闹到州里来,县令大人头疼,所以也不等他们闹到州里了,干脆我们自己来说得了!”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几个官员一起嗨了声,那粗眉毛的官员笑道:“这案子听起来难破,可最后必是不了了之。你想啊,他一个家有百顷地的大财主,因为抠门不肯用帐房,偏自己下去收帐,那是被强盗盯上了啊,他身上有钱,被强盗给抢去了呗,咱们这北疆啥都缺,就是不缺强盗,你老兄把这事往胡人强盗身上一推,这案子不就结了,向长史脾气再大,也不能逼你去戈壁滩上抓胡人强盗吧,就算你肯去,却怕你回不来啊!”

    官员们一起笑了起来,都说可不是么,这案子没啥不好结的,沈财主家就算再有钱,再能闹,又能如何,胡人强盗个个穷凶极恶,虽然并不常来宁北道,可往他们身上推准没错!

    罗县尉叹气道:“没法往胡人强盗身上推啊,一来胡人强盗从来不去我们县,二来经过仵作验伤,那砍死沈抠门的刀不是弯刀,也不是哪种腰刀匕首啥的,偏偏是镰刀,这说明是本地人犯下的案子啊,肯定是沈抠门家的佃户干的!”

    官员们不笑了,一起摇头,都说这可麻烦了,要是本地人犯的案子,你们思安县就得挨家挨户去查了,这得查到啥时候去,要是到了秋天还结不了案,那这案子就得往林州报了,思安县的县令和县尉都得吃挂落,考评一个差字,是免不了的。

    罗县尉很是恼怒地道:“你们说那个沈抠门还真是勤快,竟然在一天之内走了六个村子,这些村子种的地全是他家的,足足有五百多户,能用镰刀砍死他的成年男丁,超过千人。要是有人抢了他的钱后逃走,那我们发下海捕文书也就简单了,可偏偏没人逃走,这范围不就太大了,难查啊!”

    粗眉官员点头道:“是啊,你们总不能把五百多户人家全给搜了,然后再打一千多人的板子,逼问出谁是凶手来。怪不得你来见向长史,这案子要怎么查法,只能由他来说啊!”

    罗县尉苦着脸道:“打人板子的事儿,我倒是经常干,可打一千多人的板子,我是没法干啊,这不把人都得罪光了么,我是本地人,要是老了,还得在思安县里养老,有一天不干县尉了,我不得被人飞砖头啊!”

    官员们都替他发愁,一下子得罪上千人,要是被飞了砖头,想确定是被谁飞的砖头,都没法确定!

    杨泽坐在板凳上,一直不说话,他听明白了,这些人说的这个案子,难就难在没法确定目标,范围实在太广了,牵扯的人太多。

    想了想,杨泽道:“这位罗大人,砍死沈财主的那刀,确定是镰刀吧?那凶器可在现场?”

    罗县尉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谁,也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罢了,他有点不耐烦地道:“伤口特殊,肯定是镰刀,那镰刀当然不在现场,否则一查是谁家的,不就找到凶手了么。”

    杨泽点了点头,问道:“那镰刀是割草的,不是用来割肉的,思安县没有用镰刀割肉的习俗吧?”

    罗县尉脸色一沉,道:“废话,谁能用镰刀割肉,别说我们思安县没这个习俗,你找遍整个大方,也没哪个地方有这个习俗!”

    杨泽听他说话不客气,却也不生气,他想起《洗冤录》里有这么个案例了,不过那书是写在宋代的,虽然大方和大唐相似,可就算是大唐,也没这本书啊,这年头还没有专门的法医,也没有专门论述这方面知识的书籍。

    杨泽道:“那可以查镰刀上的血迹啊,就算此案涉及了五百多户人家,上千的成年男丁,就算是家家都有镰刀,可镰刀上有大片血迹的,也绝对不多,镰刀是用来割草的,不是割肉的,而杀人之后镰刀上必有大片血迹,极有可能一下子就查到凶手了!”

    这回不光是罗县尉生气了,别的官员们也都怒了,这个平头小百姓是在消遣他们吧,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有没有点常识!

    粗眉毛官员气道:“你是干什么的呀,在这儿胡说些什么呢!镰刀上就算有血迹,这都过去两天了,不要说两天,就算半刻钟也是查不到的,血迹就算在多,可擦一擦,洗一洗,不也就没了,天又这么热,刀一会儿就干了,上哪儿查去!”

    这位官员斥责的声音很响,外面进来了一个差役,问大人们为何发怒。差役们向来喜欢听别人说闲话,官员们在门房里说话,他们在外面都听见了,可谁也没吱声,直到杨泽把官员们给弄火了,他们才进来打个圆场儿。

    杨泽见官员们发火,他自己却并不生气,反而嘻嘻笑道:“大人们这是何必,听在下把话说完啊,这话还没说完呢,各位怎么就动了肝火了!”

    罗县尉看了眼杨泽,道:“小小年纪,又能懂得什么!好,你既然要说,那就说吧,我们且听听你的歪理!”

    杨泽脸色一正,道:“血迹是可以擦干净的,可血腥气却哪那么容易消除掉呢!只要罗大人回去,把所有相关人家的镰刀全都收上来,把镰刀排成几列,不要重叠摆放,现在天热,苍蝇很多,你看哪把镰刀上叮着苍蝇,哪把镰刀就是凶器了,查查是谁家的,不就能查到凶手了么!”

    罗县尉咝地一声,眼睛眨巴了眨巴,道:“这招能好使吗?用苍蝇来找凶器,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古怪方法啊!”

    那粗眉毛的官员也很惊讶,他犹豫了下,问道:“要是凶手把镰刀扔了,或者不肯上交,那该如何?”

    不等杨泽回答,这粗眉毛的官员自己瞬间就想明白了,他道:“务农的百姓,谁家能没有镰刀,这是重要的物事,如果谁家没有镰刀,或者说丢了镰刀,那必会引人怀疑,凶手必是那上千男丁中的,他杀人抢钱却不逃,说明有恃无恐,认为我们查不到他的头上。我们都想不到用苍蝇找凶器,他又怎么想得到呢。所以他不但不会扔掉镰刀,反而会交上来,以示清白!”

    罗县尉呼地就跳了起来,双手直搓,叫道:“这可真是窗户纸一捅就破,如此简单的道理,可我们却谁也没有想到!此法可以一试,我现在就回思安县去,马上就开始彻查,如果一切顺利,我看此案只要一两天之内就能破解!”

    官员们一同站起,异口同声地叫嚷起来,这案子原本难破之极,可用了苍蝇寻找凶器,却又会变得简单之极,他们让罗县尉快快回去,验证此法是否有效,如果有效,那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都能报到京里的刑部去,罗县尉高升指日可待!

    罗县尉一把拉住杨泽的手,道:“小兄弟,还没问你姓名!”

    杨泽说了姓名,却又道:“这法子听着好,可却没有实践过,罗大人使用之时,尚需仔细些才成!”

    罗县尉哈哈大笑,道:“抓人办案乃是当县尉的本份,我只是没想到法子而已,现在知道了法子,自然就好办了!”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也不等着见向成卫了,向杨泽和众官员告别,小跑着出了门房,骑上马,快马加鞭地往思安县返回。

    门房里的众官员再不敢小瞧杨泽,纷纷问他来刺史府是要做什么,如果需要帮助,他们乐意出手,杨泽谦虚一番,但他实在是没有啥能让这些小官帮忙的,再说他心里也实盼着那罗县尉能够破案,验证一下《洗冤录》在这大方帝国,是不是也好用。

    与前面门房里的热闹场面不同,刺史府的后宅却是死水一般的寂静,韩盘的房间门里门外,足足站着二三十人,可这些人却全都不说话,人人脸色难看。

    原来,周玉晋给韩盘服了小建中汤后,第一剂服下去,很快就见了效果,可是这效果维持了没到一个时辰,韩盘就又难受起来,肚子接着疼,而且不光是肚子疼,肚子里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而且肚子里那个大块动得更厉害了,就像是里面有东西在不停地挣扎一样,非常吓人!

    韩盘被折腾得都翻白眼儿了,慕容氏吓得嚎啕大哭,赶紧又把向成卫找来,向成卫也傻了,再也没有长史大人的官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的坏脾气也爆发了,把周玉晋叫来,怒声呵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刺史的病情怎么会变得更严重了!

    周玉晋也懵了,这病本来他不会看,方子也不是他凭本事开的,现在病情出现了反复,他哪能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呢?他要是能知道问题在哪儿,他不就能治这病了!

    实在没办法了,周玉晋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向成卫,可能是药没服够,不如再服一剂吧!向成卫又不懂医术,而且他也想不到这药方不是周玉晋开的,听周玉晋说再服一剂,他便答应了。

    可第二剂药服下去之后,麻烦更大了,病情再次加重,韩盘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全身打颤,而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动了,而是象个战士在进行战斗似的,在韩盘的肚子里进行攻伐,而且肚子里的响声更大更响了!

    慕容氏当场吓晕,被救醒之后,指着韩盘的肚子,她哭道:“是不是夫君的肚子里面有个妖怪,知道我们要除掉它,所以发起疯来,想要吃掉夫君的肚肠啊!”

    周玉晋脸色苍白,几乎瘫软,这回可闯了大祸了,刺史大人不会因为服了两剂药,就会暴毙身亡吧?那他可真就难逃一死了!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杨泽给他的药方明明是绝世好方,可怎么就治不好韩刺史的病呢?

    一折腾就是一天一夜,刺史府里无人安眠,除了向成卫中间回了次家,别人都守在韩盘的床前,等到天亮时,向成卫回来了,众人都在焦急之时,忽有仆人来报,说马登高求见,而且马登高还迎接到了林州的医正大人。

    这医正来得真是时候,就在韩盘被折腾得快断气时,他来了!

    林州是宁北道的首府,节度使衙门的所在地,医官自然也要高上瓜州一级,医疗机构名叫宁北道医馆,主事的医官官名称谓叫医正,正八品的官阶。

    医正名叫孙九峰,六十来岁年纪,医术高超,为人谦和,他与马登高是老相识,关系不错。孙九峰在接到向成卫的书信后,立即启程来瓜州,路上没有耽搁,比预计的时间还早到了。

    马登高昨天就出了城,为了保住官职,他是一定要先见到孙九峰的,也算他运气好,正正好好的迎到了刚刚来到的孙九峰。

    马登高把事情的始末和孙九峰说了,孙九峰倒是没感觉有什么惊讶的,官场上互相倾轧的事情他见多了,他本人也是踩着别人上位的,只不过现在要被人踩的是马登高而已。

    孙九峰倒是个爽快人,答应帮助马登高,其实对他来讲,帮忙只是一句话的事,真的只需要一句话,只要他在治韩盘时,说一句他用的方法,是参考了马登高的意见,那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马登高的位置便就保住了。而马登高为了报答他,答应在林州买处大宅,给孙九峰的孙子娶媳妇儿用。

    只要条件谈好了,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早上城门一开,孙九峰和马登高便进城去了刺史府,瓜州医所的医生们听到医正大人来到,便都赶着去拍马屁,还跑得飞快,当时杨泽就站在刺史府门口,还被医生撞了一下!

    孙九峰能及时来到,向成卫自然是欣喜万分,立即便让孙九峰给韩盘看病,可孙九峰看过了韩盘之后,他也傻了,这病他也没法治!

    房间之中,鸦雀无声,好半天,向成卫才嘶哑着嗓子道:“孙大人,你看刺史大人这病……”他用眼神试探着孙九峰。

    孙九峰慢慢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是没办法了,他看过了周玉晋的那个方子,自认这方子相当地高明,他自己是万万开不出这么好的方子的,而这么好的方子都治不了韩盘的病,那他是真没办法了!

    扑通一声,慕容氏摔倒在地,她看到孙九峰摇头,心中悲痛不已,再也忍耐不住,晕倒在地,丫环们赶紧上前扶起她,好不容易救醒,慕容氏大哭,她现在除了哭,也没别的招儿了!

    向成卫把手一摆,道:“孙大人,咱们出去说。”带着孙九峰等一群人到了院子里。

    屏退众人,向成卫把孙九峰单独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刺史大人的病可还能救?”出了门,他就不必在顾虑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孙九峰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小声道:“刚才下官给韩刺史号脉,发现韩刺史脉相细弱不起,再加上现在的各种病症,下官实是无能为力,依下官的意思,还是……还是,唉,还是提早做些准备吧,估计着,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向成卫身子一晃,心里难受之极,他道:“难道,难道就再没办法了么?”

    孙九峰想了想,道:“如果能请来一人,说不定会有些办法,那人的医术远超下官,只是离着瓜州有点远,是在保安县的!”

    向成卫猛地抬头,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孙九峰道:“魏侯的长公子得病三年,请医无数,下官自认治不好,可那人一出手就给治好了,医术真是让人钦佩,听谭郎将说,此人姓杨名泽,是保安县至仁堂的坐堂医!”

    向成卫一拍脑门,道:“杨泽?看我忙的,都忙糊涂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大步出了院子,来到前衙,叫过当值的差役头目,道:“我要找一个人,名叫杨泽,是从保安县来的,他定住在城中,你们挨家客店去察看,速速把他请来!”

第二十五章 刺史要完蛋

    当值的差役头目是在衙内听差的,并没有到门口去,所以他听了杨泽二字,没什么反应,只是立即答应,便转身出去找人了,如果他当时就在门口,是他接待的杨泽,那他直接跑到门房里叫人就成了!

    这差役头目招呼了一群手下,出了衙门,对外面的差役说道:“我要带人去办事,你们守好大门,如果有急事,就去街上找我,我是去查看客店的!”

    另一个差役小头头立即道:“是是,我们就守在这里,等大哥你回来,我们再下值!”

    巧得很,回差役头目话的,正好就是接待杨泽的那个人,还收了杨泽的一串铜钱呢!

    差役们呼呼啦啦地跑出了刺史衙门,往大街上跑去,正好这条大街的尽头,不用拐弯就有家客店,差役头目手按腰刀,大步进去查问,而其他差役则把大门堵住。

    这年头,官差进门,十有六七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拉丁,要么就是找茬儿,那客店掌柜的忽然见到这么多的官差上门,都吓得傻了,听差役头目说要找一个叫杨泽的人,他赶紧说自己这里没有。

    差役头目不管有没有,手一挥,手下差役立即涌入,挨个房间的找人,象是寻找嫌疑犯似的,把客店里的人折腾了个够戗。

    差役们这边一折腾,刺史衙门那边听到声音了,守大门的差役们一起往这边看来,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都问是去捕拿要犯了?可最近也没啥大案发生,没什么值得捕拿的犯人啊!

    差役们在门口议论,门房就在大门里侧,杨泽和官员们自然也就知道出事了,也都从门房里走出来看热闹!

    杨泽站在台阶上,看着大街尽头,离得挺远,再加上那边这时又围了不少的百姓,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太多,挡住了视线,他也没看清发生了啥事,只是听差役们说江洋大盗啥的,也不知说的哪个江洋大盗!

    杨泽可万万没想到,要找的那个江洋大盗就是他自己,他心想:“这瓜州咋这么多事儿呢,都比不上保安县,我以后在这里开药铺,会不会有危险啊!”

    那粗眉毛的官员眼望大街尽头,疑惑地道:“州里闹强盗了?看这架势,不会封城门吧,我今天就打算赶回去的!”

    另一个官员却道:“你今天要是见不到向长史,那就得在这儿住一宿,封不封城门,对你也没啥影响!”

    官员们齐声叹气,一起摇起头来,他们都是附近县城的官员,到瓜州都是来办事的,如果早点被召见倒也没啥,办完了事还能在瓜州城里转转,可在办完事之前,他们是不能离开衙门的,凭白的耽误时间,这就没啥趣味了,谁也不愿意在门房里干等啊!

    看了会儿热闹,其实也没看清楚啥,杨泽便又回了门房里,接着在小板凳上坐着,心里琢磨着,这么个等法,午饭要怎么解决呢,看天色快晌午了,要不要先回趟客栈,把午饭吃了再来?可惜没带木根出来,要不然让木根去买几个饼来,他也就省得来回跑了。

    向成卫派出了差役后,他又回到了后宅。他见瓜州医所里的医生们都围在孙九峰的周围,听孙九峰在说话,而周玉晋一个人靠着棵树站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孙九峰手里拿着张纸,这纸就是周玉晋拿来的药方,杨泽送他的小建中汤,不过杨泽吉没告诉周玉晋这方子的名字,周玉晋不知道,别的医生自然也不知道,孙九峰更是不知道了。

    孙九峰指着药方上的药名,道:“这方子虽然只有几味药,也没有贵重稀奇的药材,可相互之间的配伍却极是妥当,真可谓是多一味不行,少一味也不好,这方子用来治中虚腹痛,是再好不过的了!”

    马登高却很幸灾乐祸地道:“方子再好有什么用,治不好刺史大人的病,就是烂方一个!”他看了周玉晋的方子,心里也是很佩服的,实没想到周玉晋竟能开出这种好方来,羡慕嫉妒恨是免不了的,可这么好的方子没管用,他又开心起来,自要讽刺贬低几句。

    孙九峰却摇头道:“虽然这方子没能治好韩刺史的病,可对于我们这些行医之人来讲,却可以治别的病人,这方子就会管用了。”

    说着,他很赞赏地看了眼树下的周玉晋,嘴上没说,心里却认为周玉晋能开出这种足以传世的绝妙好方,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周玉晋还年轻,说不定以后成就会超过自己,做比医正还要大的官呢!

    周围的医生们都不吱声,既不得罪周玉晋,也不得罪马登高,他们都在暗中将药方记在心中,打算留着以后自己给人看病用呢!

    向成卫咳嗽一声,冲孙九峰招了招手,孙九峰赶忙出了人群,来到向成卫的跟前。

    向成卫小声道:“那杨泽我已派人去找,但有一事得先和你说明白,如果那杨泽万一也治不好韩大人的病,那么后果如何,这种时刻,不能再有丝毫隐瞒,该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孙九峰犹豫了一下,也小声道:“根据韩刺史的脉相来看,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这么短的时间,去京城请御医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所以,下官还是和刚才的意思一样,该准备的,只能提早准备了!”

    向成卫抬头望天,好半晌才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先不要和别人说,等真到了那一刻,我自有主张,你现在保持缄默就可以了!”

    孙九峰点头道:“这些,下官都懂的!”说完这句,他见向成卫满脸的伤感,他有心安慰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此刻,向成卫哪有心情听他啰嗦,转身离了后宅,去前衙他的公事房了。他心中明白,万一韩盘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就得赶紧给节度使魏侯写公文,上报此事,一方主政的刺史身亡,死在了任上,这必须要第一时间报告给上官的,而且他还要写一封秘信给京城吏部,报告此事。

    进了公事房,向成卫只感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心里想着,给节度使魏侯的公文好写,公事公办,照实说就成,可给吏部的秘信该怎么写,这就是有技巧的事了,因为这关系到韩盘死后的谥号。

    做为现任刺史,如果韩盘是正常病死的,那么所得谥号只能是中下,几乎不可能得到美谥,可如果是由于工作劳累,而得病死的,那就会得到中上,甚至是上上的美谥。

    这年代的大臣对于身后的谥号是极为看重的,吏部确定完大臣的死因,还要转给礼部,礼部拟定谥号后,再上报宰相,宰相看了之后,再呈给皇帝,最后由皇帝决定,而这一整套程序的关键,就看他这封秘信怎么写了!

    向成卫想了好半天,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韩盘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换了别的刺史,哪可能这么放权给自己,不把自己给挤出官场,那都算是心地善良了。还是做次好人,就写韩盘是因为公务繁忙,劳累过度,所以才得病身亡的吧!

    想好了该怎么写,他便在桌后坐直了身子,正想着铺开纸写信,却发现桌上镇纸下面,压着两封信!

第二十六章 仗义的小杨先生

    向成卫咦了声,推开镇纸,拿起信来,见是保安县令吴有荣的书信,他立时想到了杨泽,杨泽就是保安县的呀!

    他这两天事情太多,又心烦得厉害,虽然回家时听妻子向张氏说起了杨泽的籍贯,但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自己儿子小宝身上,虽然对杨泽也关注,但总不及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关注,要不是今天孙九峰提起,他差点都忙乎得给忘了!

    打开书信,看了起来,只几眼过后,向成卫便从桌后跳了起来。这两封信都是推荐杨泽的,一封是童子试免考,让杨泽直接考秀才,一封是推荐杨泽进医所,这两封信只能由杨泽亲自递交,那么就说明,杨泽来过了刺史衙门,而且就是在刚才来的,如果那杨泽懂规矩,此时就应该在衙门里等着呢!

    向成卫三步并做两步冲出了公事房,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杨泽呢,他还在不在?”喊完之后才想起来,衙里的差役都被他派出去寻找杨泽了,现在应该还在全城各家客店里找人呢!

    他赶紧跑到了前面的院子里,直奔门房,一般情况下,七品和七品以上的官员来刺史衙门里等着召见,会被请入偏厅,而七品以下的小官吏,则在门房里等候,杨泽无官无品,此时应该就在门房,要是他没塞钱,那就只能坐在衙门外等着了!

    向成卫冲到了门房外面,向里面看去,果真见到了一个年轻人,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正在和几个小官说话!

    门房里的人见向成卫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呼啦全都站了起来,一起拱手弯腰,给向成卫行礼,齐声说道:“下官参见长史大人!”

    杨泽也赶紧起来,望向门口穿着浅绯色官服的中年官员,心想:“这人就是向成卫?好大的官威,看样子大家都很怕他啊!”

    向成卫理都不理那些小官,他冲杨泽叫道:“杨泽,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杨泽心想:“这话问的,大有语病,我倒是想直接见你,我见得着么,我要不是给外面的差役塞了钱,我现在可能还蹲在道边,等着见你呢!”

    他嘴上却恭恭敬敬地道:“都是学生的不是,还请长史大人见谅!”

    向成卫由于太急,以至刚才有点儿失态,那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常的官场对话应该是明知对面的是杨泽,他也得问一句,何人是保安杨泽?至少得在明面上确定一下这人是不是杨泽啊!

    该确定的话,还是得确定,但不能刚刚叫完杨泽,又问你是不是。向成卫立时又道:“可见过你大嫂和小宝了?”向张氏和他说起杨泽时,提过杨泽管她叫向大嫂,所以他便也用了这种称呼。

    杨泽道:“见过了,昨天进城时分开的……”

    向成卫心想:“这个杨泽,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确定了,没错!”不等杨泽把话说完,他抢步进屋,拉住杨泽的手,道:“来来,来跟我去见韩刺史,就在后宅,快快,不能耽搁时间!”

    杨泽只好跟着向成卫跑出了门房,一溜小跑着,去了后宅。

    见他二人跑出屋子,屋里的官员们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怎么个情况,这不对劲儿啊!

    向成卫和杨泽的对话,他们两个人自然是听得懂的,可官员们却听不懂,而听不懂的事,自然就会产生很多联想!

    那个粗眉毛的官员奇道:“长史大人为何急着带杨泽去见刺史大人,难不成这杨泽是刺史大人的亲戚?”

    另一个官员摇头道:“不像,你没听长史大人刚才说嫂子啥的么,有可能这杨泽是长史大人的亲戚,是来求官的吧,由长史大人领着他去见刺史大人,给他个官当当!”

    官员们一起点头,这话有理,看着刚才的架势很像!

    粗眉毛的官员一拍大腿,叫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下子我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官员们一起问道。

    粗眉毛的官员道:“怪不得这个杨泽对破案那么有见解呢,这明显就是事先做了功课,等着见刺史大人时好说的啊,说不定他读了不少有关破案的书呢!”

    官员们立时“恍然大悟”,这话就更有道理了,没准儿这杨泽就是下一任的瓜州法曹呢!法曹可是专管刑罚的官员,吃完原告吃被告,油水大大的丰厚,实打实的好职位啊!

    瞬间,官员们一起羡慕起杨泽来,有向长史这个亲戚就是好啊,一进官场,就能得这么个肥缺,真真是羡煞人也!

    杨泽被向成卫拉着,跑进了后宅。院里的医生见向成卫拉着一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都感惊讶,从没看过向成卫这么着急过,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年轻人是谁?

    周玉晋却是认识杨泽的,他啊地叫了一声,也不在树下发呆了,赶紧跑了过来,叫道:“小杨先生,你怎么来了?哎呀,你可算是来了!”

    周玉晋早就想去找杨泽了,可向成卫不让他走,让他必须留在这里照顾韩盘,他又不敢说实话,说那方子是别人开的,所以只能在这里硬着头皮挺着,此时看见杨泽到来,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就迎了上来!

    向成卫微微一愣,道:“你认识杨泽?怎么还叫他小杨先生?”

    周玉晋打了个激灵,心中焦急,怎么就一时失态,把小杨先生给叫了出来呢,万一杨泽说漏了嘴,说起了那个方子,他这可就是成了欺骗上官,拿着别人的方子说是自己的,结果还把刺史大人给折腾得快死了,向成卫要是知道了这点,非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了不可!

    杨泽毕竟两世为人,对该怎么为人处世还是很清楚的,他看出来周玉晋怕的是啥,估计着也就是把自己的方子说成是他的了,以图在上官面前邀功请赏,这没啥了不起的,不算大事,相反如果自己这时拉周玉晋一把,这人情得让周玉晋欠自己一辈子!

    杨泽不等周玉晋解释,他抢着道:“回向长史的话,学生和周医吏是在加饭坡认识的,在那里周大人为了给向大嫂和小宝看病,熬夜研究方子,我就住在他的隔壁,这便认识了,我俩讨论了小宝的病情,这才联手给小宝治好了病!”

    向成卫一愣,他这两天太忙,回家和妻子相聚时间很短,向张氏和他说儿子的事,也只是说了杨泽的,向成卫得回来照看韩盘,所以太详细的来不及说,也就没提到周玉晋的事,向成卫自然也就不知道。

    周玉晋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他自然记得加饭坡那受困的母子二人,可绝对想不到竟是向成卫的家眷,如果当时他知道了,那他肯定会留在那里精心照料的,好好拍拍向夫人的马屁,以便找向成卫当靠山,要知道能让向成卫愿意给当靠山的人,整个瓜州至今为止还没有呢!

    向成卫很是惊讶,问道:“你说小宝的病,周……周大人也帮着治了?”立时语气就客气起来,叫了声周大人。

    杨泽点头道:“是啊,正是因为周大人先给小宝治的病,稳住了病情,之后我们才能把小宝治好呢,要不然我到的晚,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的。要说起来,周大人对小宝算得上有救命之恩呢!”

    杨泽把话说完,把周玉晋听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心想:“小杨先生你太够意思了,太仗义了,太值得结交了,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至少你这番话说出来,我屁股不用开花了!”

    向成卫哦了声,冲着周玉晋点了点头,道:“多谢周大人为犬子治病了,改日我定重重有谢,今天咱们还是先给韩刺史看病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杨泽进屋。

    他二人进了韩盘的房间,见屋里躺着两个人,床上躺着的自然是刺史大人了,而旁边的大椅上则躺着刺史夫人,刺史夫人的头上还盖着块手巾,看来她也被折腾得够戗,坚持不住了!

    外面,周玉晋擦了把冷汗,回头看向马登高和纪新本,就见这翁婿两人呆如木鸡,都傻傻地站着,看样子都找不着北了!

    刚才三个人的对话,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弄了半天,周玉晋竟对向长史的儿子有救命之恩,如此说来,以后这周玉晋在瓜州医所里可以横着走了,再也没人敢招惹他了!

    孙九峰皱起眉头,怎么说杨泽,杨泽就到了,这也太巧了些!没想到杨泽竟是个小小少年,如果他真的如谭松鹤说的那些,医术高超,那没准儿就能治好韩盘的病,可刚刚自己前后两次告诉向成卫,说韩盘不行了,得提早准备后事……哎呀,这可是要坏菜了呀!

    屋里,向成卫对慕容氏道:“韩夫人,先前和你说的杨泽,他到了,就是他给韩太夫人看好的病,魏侯的长公子也是他给看好的病,不如让他给韩大人看看吧!”

    慕容氏啊的一声,从椅上直起腰,往向成卫身后看去,见只站着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她惊讶地道:“这是杨泽?怎地这么个年轻法,杨泽应该是他爹吧?”

    向成卫和她说过杨泽年轻,可具体多大岁数却并没说,在慕容氏的心中,医术高明的名医,再怎么着也得三十好几,不可能再年轻了,所以她才有这一问!

    杨泽嘴一咧,好么,刚见面就给我长一辈,不过我可不能给我自己当爹!他道:“回韩夫人的话,学生便是杨泽,家严名讳百秋,是保安县至仁堂的坐堂医,韩夫人莫要认错人!”

    慕容氏啊啊两声,忽地从椅上站起,道:“不管你是不是杨泽,还请你快快给我夫君看病!”

    杨泽道:“学生这就给韩刺史看病,韩夫人莫急!”走到床边,他向韩盘看去。

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个传世好方

    杨泽没着急给韩盘号脉,以现在韩盘的病情来看,其实号不号脉,也能知道个大概。

    就见韩盘躺在床上,面皮灰暗,双眼半开半合,似乎连紧闭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都盖在被中,现在天气很热,韩盘的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细汗,从总体上来讲,这位刺史大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杨泽回头问了声:“韩夫人,刺史大人在服了周大人的药后,病情可曾稍有好转?”

    慕容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好过一小阵子,还能说话了,可没过多久,病情就更严重了,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慕容氏忽地捂住了嘴巴,心中惊骇,她心中暗急:“夫君好的那一阵子,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听别人说过,人在临死之前,会有回光返照的情况,一般都是趁着那时刻,说几句遗言!夫君难不成也是如此?可回光返照之后,就是必死无疑的了呀!”

    想着想着,慕容氏竟然止不住心中悲伤,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见她这么突然地哭出来,杨泽吓了一跳,不会吧,自己只不过问了一句,就把刺史夫人给问哭了,她咋这么容易哭呢!他可没往回光返照那方面想,只是问问服了他的小建中汤有啥反应没有,哪会想到慕容氏竟然往回光返照上想呢!

    向成卫在旁道:“杨……小杨先生,是不是韩大人的肚子里有古怪之物,便是因为这古怪之物,所以才让他害了如此的重病?怎么才能把那古怪之物弄出来呢?”

    现在的情况下,如果真能把韩盘治好,那让这位刺史大人露屁股,那就露吧,失官威是小,保住命是大啊!

    慕容氏想得更多了,听向成卫提什么古怪之后,便想到夫君的肚子里有妖怪,妖怪想要吃夫君的肚肠,想到这么可怕的事,她哭得更厉害了!

    杨泽一愣,奇道:“古怪之物?哦,向大人是说韩大人肚子里有虫子什么的吧?不是不是,韩大人的病不是虫子引起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说着话,他开始给韩盘号脉,片刻之后,他道:“韩大人脉相细弱,看来这段时间,遭了不少的罪啊!”接着他又给韩盘做全套的检查,重点就是检查韩盘的肚子。

    检查完之后,杨泽便问慕容氏,韩盘这段时间的病症都有哪些。慕容氏哭哭啼啼的,说话也说不完整,总是说到一半就又哭,只好由屋里的丫环来回答杨泽,幸好丫环一直都在照顾韩盘,说得倒也详细,从韩盘得病,到马登高开始治,一直讲到现在的情况。

    听丫环的解说,杨泽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起来。他感觉韩盘的病其实并不严重,至少不像表面上这么严重,严格来讲,只不过是医生看错了病,开错了方子,所以才导致怎么也治不好,还差点把韩盘给折腾死!

    这病最开始的症状,是韩盘吐出一条蛔虫,由于这个症状太骇人,所以医生都是围绕着这个开始治的。其实,吐蛔未必就是肚子里虫子太多了,虫子没地方待,所以被吐了出来,更加不一定全是寒热错杂的原因,所以用乌梅汤不见得会有多大的效果。

    而周玉晋跟杨泽说的那些症状,也并不全对,他本身就看不好这个病,症状自然也就是根据他自己的判断说的,一部份说对了,可有些部份却没说出来,所以杨泽开出的小建中汤,自然也就不好使了。

    不亲眼看到病人,就擅自开方子,是医家大忌,如果不是周玉晋非要这样做,还藏着掖着不让杨泽知道病人是谁,那杨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方子的。

    见杨泽在思考,向成卫不敢打扰,他轻轻走出了房间,招手叫过孙九峰和周玉晋,道:“你们也进来听听,等会小杨先生开出方子来,你们在一旁帮着参详参详,韩大人是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了!”

    孙九峰听向成卫也管杨泽叫小杨先生,心想:“难不成就这么会儿功夫,那杨泽就显出高超的医术了,竟让向长史也对他恭敬起来?”

    周玉晋却很是高兴,只要杨泽能把病治好,那么他就没有责任了,他自己没有了责任,这比什么都重要,比韩盘的病还要重要。

    两人进了屋子,正好看到杨泽睁开眼睛,就见杨泽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看样子是要准备开方了。

    杨泽抬头看了眼周玉晋,心想:“反正人情已经卖了,不如卖的再大些,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以后我要办什么事儿,也能更加方便些。”

    杨泽冲向成卫和慕容氏说道:“学生刚才想出了个方子,是从周大人的方子上得到了提升,从而想出来的,这便将方子写出来,大家研究一下,如果可行,那么就给韩大人煎制服用吧!”

    他提笔将方子写了出来,这个方子却是大建中汤,当然并非原汤,而是根据韩盘的病情,经过修改加味的。

    根据《金匮》书里的记载,心胸中有寒痛,呕不能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现有头足上下,即此之似块攻动这样症状的,可以使用大建中汤。

    实事上,治韩盘的病还有一个方子,名叫附子粳米汤,也是会有一定效果的,但不如大建中汤,治虚寒腹痛,附子不如干姜,治虚寒性呕吐,半夏不如川椒,补中治虚,甘草、粳米、大枣不如人参、饴糖,不同的人得同一种病,却会有不同的治法,按着韩盘的病情来讲,还是大建中汤更好些!

    只片刻功夫,杨泽把方子写好了,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递给向成卫,道:“学生的字写的不是太好看,以后定要好生练习才行!”

    向成卫接过方子,看了眼,道:“这字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好的!”他的心思不在杨泽的字上,他怎么可能会在乎杨泽的字好不好看呢,他只在乎方子是不是好用。

    就见方子只有五味药,别直参、川椒、干姜、饴糖、伏龙肝。向成卫想了想,他记得周玉晋开的那个方子上,除了饴糖这味药之外,再也没有和眼前这个方子相同的药了,难不成就因了一味饴糖,杨泽就想出来了个新方子?

    向成卫分不出药方的好坏来,转身便把方子交给了孙九峰。

    孙九峰接过方子一看,脸色刷地就白了,他当了快一辈子医生,一直当到了医正这样的高位,可以算得上是宁北道最著名的医生了,就算他治不好韩盘的病,但眼光却是在的,别人开出来的方子是好是坏,他是绝对能看得出来的。

    “如此简单直接的方子的,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真是一浪更比一浪高,我真的是老迈无用了!”孙九峰很有种失神落魄的表情。

    他当医正甚久,主要是给权贵之人看病,所开方子讲究的中正平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开方子总喜欢开一大堆的药,以此来显示这方子很复杂,很重要,只有他能开得出来。

    当他看到周玉晋开的小中建中汤方子时,就大赞这方子简单,没有一味多余的药,配伍得当,足可传世,当然小建中汤本来就是传世的方子,他倒也没看走眼,可现在看到了杨泽开的方子,竟是更加的简单,每味药都直指相对应的症状,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感觉,竟然也是可以传世的方子,他能不惆怅么!

    孙九峰把方子又递给了周玉晋,说道:“你能开出传世佳方来,小杨先生竟然也能开出一个来,一天当中我竟然看到了两个传世之方,这实在是让我无话可说了!”

    周玉晋接过方子,心想:“你说的两个传世之方,哪个也不是我开的,都是人家杨泽开出来的!”

    周玉晋看过方子之后,也感惊讶,这方子的确是简单,太直接了,难不成这杨泽真是医学天才?这般小小年纪,医术就这般高了,要照这么发展下去,他心是一代名医,名垂青史啊!

    向成卫问道:“这个方子怎么样,可能使用?”他深怕再把韩盘吃出个好歹来,所以特别小心。

    孙九峰点头道:“可用,这方子绝对可用。”

    周玉晋也道:“回向长史的话,这方子就算是没用效果,但也不会加重病情的,十分安全!”

    向成卫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让慕容氏看方子,慕容氏却道:“既然大家都说好用,那就赶紧抓药煎制啊,别再拖拖拉拉的了!”

    向成卫立即叫过仆人,让仆人去抓药煎制。这些日子,仆人们也被折腾得不轻,丝毫不敢怠慢,拿了方子飞跑出去抓药。

    杨泽道:“向大人,我们还是出去等吧,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不利于韩大人养病。”

    “对对,出去等,我正好有话要和你说!”向成卫带着众人出了屋子,不理外面的医生,他单独带着杨泽去了花厅。

第二十八章 一剂见效

    马登高见孙九峰出来,慌忙上前,小声问道:“孙兄,刺史大人的病……”

    孙九峰微微点了点头,道:“小杨先生开了个方子,极好,此人日后必成一代名医,前途不可限量!”虽没有正面回答,但他能称杨泽为小杨先生,其实就等于是说明韩盘的病,有很大可能被治好了。

    马登高啊了一声,心中愈发的焦虑,周玉晋和杨泽交好,杨泽医术越高,那岂不是等于说周玉晋的靠山越硬,而他自己也就愈发的危险了。

    孙九峰拍了拍马登高的肩膀,道:“你我为友多年,能帮的我自然会帮,可这次……唉,为兄只奉劝你一句,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马登高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心中想着:“也只有如此了,总算只和周玉晋破脸,却没有得罪过杨泽,以后刻意交好,说不定会有转机,自己这辈人不行,纪新本这辈子也没指望了,那么就靠孙子辈的吧!”

    纪新本啥本事没有,只能在旁干瞪眼,孙九峰这是在劝岳父大人辞官,可要是岳父大人不当医师了,那自己这医吏也没法当了啊,难不成以后要去街上开药铺?自己这医术怕是赚不到啥钱啊!

    杨泽和向成卫到了花厅,向成卫倒是没再问起韩盘的病,而是和杨泽说起了小宝的事,小宝算得上是他的老年子,唯一的血脉继承人,他能不关心么,深怕小宝以后再得啥病,所以自然要问问清楚,别留下后遗症啥的。

    杨泽把治病过程详细说一遍,他可不敢说小宝以后就不生病了,人吃五谷杂粮,哪可能永远不生病,他只能说一些养生之道,虽然小孩子不大点儿,现在就开始养生,实在早了些,但能让孩子健康成长,让向成卫放心,也就算达到目地了。

    过了一会儿,仆人跑到花厅来报,说药煎好了,已经韩盘服了下去,慕容氏想问问,这药多久能见效果?

    杨泽和向成卫又去了韩盘的房间,见韩盘已然服过了药,杨泽估算了一下,告诉慕容氏,大概要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效果,第一个效果就是肚子里不再出现响声,第二个效果是不再痛了,如果两个时辰之后,韩盘能起身进食,喝些稀粥之类的食物,那么就证明这病已然治好,后续只需调养即可,连第二剂药都不用服。

    慕容氏非常惊讶,问道:“一剂药就能治好?这么重的病怎么可能一剂药就行,就连京城里的御医都不敢说什么病,一剂就能治好的,你不会是在说大话吧?”

    杨泽挤出一点点笑容,道:“学生是不是说大话,两个时辰之后便知,那时也不过刚刚天黑,还请韩夫人耐心等待!”

    向成卫也道:“是啊,不过一下午的时间罢了,等等吧,这种时候,着急也没用!”

    慕容氏却又问道:“那要是这方子不管用呢?”

    杨泽道:“那学生就再想一个方子,再给韩大人试试!”

    慕容氏大怒,人人都夸着少年医术高,开的方子好,可她怎么看着不像呢,她夫君是何等身份,可是堂堂一州刺史,难道就给这少年试药用吗?这少年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假医生吧!

    她气乎乎地往床边一坐,不再答理杨泽,连带着也不理向成卫,她只盼着韩盘能快点好,可千万不要再试药什么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就如同杨泽先前说的那样,韩盘的肚子果然不响了,肚子里那个大块也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过那个大块一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韩盘的精神明显好转,不但能睁开眼了,也能说话了,问他肚子还痛不痛,他说不痛,也不难受了。

    可由于上回周玉晋拿来的那方子,服药之后也是短时间的好转,之后病情又严重,所以向成卫和慕容氏谁也没立即就开心起来,都继续等着。

    杨泽安慰他们,这病只要能进食,那就是好了,以后只要调养就行,所以确定病好了,还是接着严重,只要看韩盘能不能进食就成。

    后面的一个时辰,可不像前面那一个时辰好熬了,看不到希望时倒也没啥,可心中一有了期盼,有了希望,时间就显得很长,过得很慢了!

    比一个时辰要长,一直等到天色黑了下来,到了该掌灯的时辰,韩盘竟然说道:“感觉躺着好累,扶我起来吧!”

    慕容氏喜出望外,她道:“怎么,夫君你要起来?还是躺着吧,躺着好!”

    韩盘忽地笑了,虽然他仍很憔悴,可能笑,就说明精神恢复了不少,他道:“是躺着好,可要是一连躺上好几天,那就不好了,还是扶我坐起来吧!”

    慕容氏忙扶他起身,在后背给垫了个枕头。韩盘看向杨泽,道:“这位便是小杨先生吧,你们说话,我其实都听到了,别看我刚才不能动,可心里是明白的!”

    杨泽忙上前行礼,道:“学生保安县杨泽,见过刺史大人!”

    韩盘微笑道:“你很好啊,很好!”又看向向成卫,道:“这几日,辛苦向大人了,看你的样子,也憔悴不少,这都是被我连累的啊!”

    向成卫也是欣喜之极,他上前道:“韩大人这是说的什么客气话,你我相交一场,贵在默契,不必说客气话的呀!”

    韩盘虽然感到好了些,但病去如抽丝,哪可能马上就全好,说了几句话后,便有些疲倦,他冲慕容氏道:“我饿了,要是有吃的,弄些来,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吃啥东西,我都快挺不住了!”

    慕容氏喜道:“想吃东西,就说明夫君你的病好了呀!”她喜滋滋地对仆人道:“还不快快去厨房,做些容易克化的饭菜来!”

    杨泽道:“米粥就好,清淡些,不要太油腻!”

    向成卫却道:“我也饿了,走,小杨先生,让韩夫人照料韩大人就成,咱们也去吃点喝点,韩大人的病好了,我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韩盘嗯下口唾沫,道:“你们一说,我这酒瘾也上来了,你们多喝几杯,算是替我喝的吧!”

    向成卫哈哈大笑,拉着杨泽出了房间。

    等外人都走了,韩盘这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对慕容氏道:“憔悴了,白头发多了不少!”

    慕容氏也握着丈夫的手,眼中有泪,脸上却全是喜容,道:“只要你能好,我头发全白,又有啥大不了的!”

    夫妻两个相视不语,却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泽和向成卫出了房间,向成卫笑声不绝,很是开心,院子里的医生们谁也没走,都一直等着,见向成卫大笑出来,便知韩盘的病治好了。

    医生们无不惊讶,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杨泽就能把韩盘的病治好,而且前后只服了一剂药,这简直就是奇迹啊!这病到底是怎么治的,如果进行的辨证,可得好好问问杨泽才行。

    向成卫不理这些医生,他和杨泽出了后宅,道:“咱们就去这条街上,找一家酒楼,由我做东,好好请一请小杨先生,嗯,周大人也一道来!”

    周玉晋大喜,赶紧跟上两人,这回算是和长史大人攀上关系了,自己从此有了靠山了!

    医生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间,一起大声叫道:“长史大人,还是由我们来做东吧……”

    马登高喊得最响:“长史大人,还是由下官做东,各位各位,都不要和我抢啊!”

    众人一拥而出,抢着做东!

    到了前衙,还没等出大门,就见外面快步进来了一捕头,竟是白天向成卫派出去寻找杨泽的那个差役头目。

    这捕头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一进衙门,见到向成卫后,立即跪下,大声道:“长史大人,小的把杨泽找着了,不过……不过却找到了两个,不知大人你要找的是哪个,小的把他们全带来了!”

    说着话,外面又进来一群捕快,架着两个人,一个是老汉,一个却是个不大点的小孩儿,看来这两个人都叫杨泽,重名的!

    捕头脸色难看,补充道:“他们两个自称都不是保安县的,不过,小的看他们是在撒谎,打几板子,应该就会说是保安县的了!”

    “冤枉啊,小老儿叫杨哲,并非杨泽,更不是保安县人!”老汉叫道。

    而那小孩儿哭了,道:“我都不姓杨,我姓于,叫于泽,我啥时候说我叫杨泽了,爹,爹呀,快来救我!”

    向成卫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道:“你们,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怎么乱抓人啊,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抓杨泽,我只是让你们找到他!好了,他不用你们找,已要在这儿了,要是靠你们,啥事儿都办不成!好了,这位老人家,还有这位小儿郎,我请你们吃饭,算做陪罪!”

    捕头跪在地上,抬起头,满脸的茫然,心想:“杨泽来了?到底谁是杨泽,是个干啥的呀?”

第二十九章 进医所,开药铺

    向成卫斥责了捕头,并不停留,接着往外走,杨泽就在他的身后,路过捕头时,上前扶了把,把捕头扶了起来,还冲他笑了笑,但并没有说话,快步追上向成卫,一同出了刺史衙门。

    捕头被杨泽扶了起来,见杨泽冲他笑,赶紧也回了一笑,他见杨泽就在向成卫很近,显而易见是亲近之人,又对他态度相当地好,他自然便心存好感,心想:“难不成是向长史家的晚辈?嗯,有可能,听说向夫人来了,没准就带来个自家的晚辈,果然是高门出身,为人就是和善。”

    可捕头又想:“真是莫名其妙,到底谁是杨泽啊,是个干什么的?我为了找他忙乎了一整天,结果还要被骂,我招谁惹谁了!”

    捕头往后面望去,见向成卫身后呼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的人,他几乎全都认识,都是街对面医所里的医生,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都认识,可人群里就一个老者他不认识,估计可能就是那个杨泽吧!

    捕头冲着那老者狠狠地瞪了下眼睛,心中暗骂:“这个老家伙,害我累了一天不说,还要挨骂,看以后有机会我收拾不收拾你!”

    被捕头瞪的人却是孙九峰,他是从林州来的,今早刚到,他来时这捕头没有看到,结果就被捕头误认为是杨泽了!

    孙九峰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搞的,我也没得罪这个捕头啊,他干嘛瞪我?

    捕头瞪完了人,又叹了口气,看向那两个被他胡乱抓来凑数的人,这一老一少两位还在原地站着呢,两人都不知所措,眼巴巴地看着捕头,等着他下令放人,他们好赶紧回家,今天受的惊吓可不小。

    捕头挠了挠头,冲他二人道:“长史大人要请你们两个吃饭,那你们就去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两个,酒桌子上不要乱说话,要是敢讲我的坏话,你们可记得过了今晚,还有以后呢,小心我天天上你们家敲门去!”

    这句威胁倒是吓不住一老一少,只要不说捕头的坏话不就得了,这个很容易办到的!

    那老汉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们真的可以和长史大人一起吃饭,还是长史大人请客?”

    小孩儿也乐了,道:“那我能不能叫上我爹,还有我娘?”他一个人吃还不够,把全家都想带上。

    捕头被气乐了,摆手道:“随你们的便吧,只要记得多吃菜,少喝酒,喝了酒不要胡说八道就成了!”

    那老汉大喜,乐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他道:“是是,小老儿多吃菜少喝酒,绝不说差爷的坏话,只说好话!”他转身就往门外跑,得跟上长史大人啊,能被长史大人请客,普通老百姓想都不敢想,吃了这一回,都够他以后和街坊邻居吹上好几年的。

    那小孩儿看了看捕头,又看了看跑出去那老汉,叫了声:“先吃了再说!”跟着老汉的身后,颠巴颠巴地跑了出去。

    捕头想了想,忽地一拍大腿,道:“早知抓了谁,谁就能被请客,我就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全抓来了,这顿大餐不吃白不吃啊!”

    捕快们听了他的话,也都后悔起来,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呢,这便宜没捞到,倒是便宜了那一老一少!

    杨泽和向成卫找了家酒楼,倒是没有找最大的,只是离着刺史府最近的一座酒楼,这酒楼虽不大,桌椅用具却很干净,而且菜色也不错,主要是离着刺史衙门***常总有当官的来吃饭,所以掌柜的自然要注意些。

    杨泽和向成卫,还有孙九峰周玉晋一桌,别的医生分成几桌,那一老一少捡了个便宜,在外面的一桌,反正两个啥话也不说,上菜就吃,老汉能喝酒,而小孩儿则使劲吃菜,边吃自己碗里的,边看着桌子上盘子里的,两人吃得不亦乐乎。

    马登高本来没和向成卫坐一桌,向成卫几乎都不答理他了,他心中焦急,厚起脸皮,借着敬酒的由头,硬着挤进了向成卫的那一桌,还就坐在杨泽的旁边,一脸的谄笑,很巴结地没话找话,非得和向成卫说话不可。

    心情一好,向成卫未免多喝了两杯,他打了个酒嗝儿,对杨泽道:“小杨先生,你的医术高明,很值得钦佩,以后本官要是有了病,不找别人就找你。”

    杨泽忙道:“承蒙大人错爱,学生倒是希望你永远都别找我!”

    “这是为何?”向成卫微微一怔,别人都希望自己多找他呢,怎么这杨泽却不希望和自己亲近?

    杨泽笑道:“向大人不找我,那不就说明你身体健康么!”

    “哦,对对,是这么回事!”向成卫大笑起来,随即又道:“不过,要找你,也不一定是为了看病。对了,你免童子试的事,明天我就给你批了,这事儿好办,考秀才要明年才成,这个也不急,考秀才的卷子是不分科的,分科那是等到举人时才有的,不过你放心,凭你的本事,考中个秀才,那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

    杨泽顿时开心起来,他在路上听向张氏说了,管考试的学政归刺史直属,而他刚刚救了刺史一命,而学政最怕的又是长史,现在长史又说自己考秀才没有半点问题,这说明自己中秀才那就是没问题,一定会中的啊,有了功名,以后办什么事,也方便,自己在这大方帝国的生活,也能有所保障。

    杨泽连连谢过,为了表示感谢,这顿饭非要他花钱不可!

    向成卫呵呵笑了两声,笑道:“不用你请,也不用本官请,自然有人请。还有,就是你进医所的事,这事你问周医吏吧,我看以你的本事,做个医吏倒也合适,只是你还没有功名,所以只能先委屈当个医生,待中了秀才后,本官便让你做医吏。”

    旁边桌上的纪新本脸色一绿,医所里只能有两个医吏,如果周玉晋不升官,还当医吏的话,那他就得滚蛋了,可如果周玉晋升官当医师,空出来个位置,虽可以安置杨泽,但却代表着他的岳父大人滚蛋了,这可更要命了,没了岳父大人给他撑腰,他在医所里根本就没法混!

    马登高身子忍不住地哆嗦,纪新本那草包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看来过不了多久,周玉晋就要顶了他的位置了,心中酸楚,可又无可奈何。

    杨泽看了马登高一眼,心想:“我初来瓜州,头一天和这位医师大人见面,就要得罪他了?这可不好!官场中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我虽不能抬他,可也犯不着得罪他,又没什么仇怨。当官的奥秘就在于和稀泥,干脆我也和稀泥得了!”

    他道:“向大人,这次给刺史大人治病,还多亏了马大人能先稳住病情呢,拖得不少时日,要不然也轮不到学生出手,我这才刚刚来到瓜州啊!”

    向成卫点了点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这事儿就先搁下,以后再说吧!”他指的是罢掉马登高官职的事。

    马登高自然听得明白,这是杨泽为他求情了啊,他可没想到杨泽会替他说话,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难,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是人品上佳了,何况能给自己说好话。

    一时之间,马登高对杨泽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形容了。

    周玉晋却有点失望,看来一年半载的,他是甭想升官了。尽管向成卫有意让他主事医所,可那是在他能治好韩盘之病的前提下,可他没有治好啊,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向成卫又问起杨泽以后的打算,杨泽如实说了,他说想在瓜州城里开个药铺,算是至仁堂的分店,也算是给家里拓展下生意,他自己也能有份稳定的收入,毕竟他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房价上面来,瓜州可不是保安县,尤其是城里的房价虽然没高到离谱,可也比保安县贵上许多。杨泽算了下,自己带来的钱,别说买下一处房产,就算是租,也租不了多长时间,更别提还要用现钱去进药材了。

    谈到这个话题,马登高立时就来精神了,他刚迎到孙九峰时,就谈好了如果孙九峰能帮上他的忙,那他就在林州买处大宅给孙九峰的孙子成亲用,可孙九峰没有帮上他的忙,这大宅子自然也就不用送出去了。

    今晚帮上他忙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缺房子的杨泽,该出手时,他自然就要出手了,再说瓜州的房价,再怎么着也要比林州便宜的,何况为了结交下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小杨先生,一处房产算得了什么,就算是两处,他咬咬牙,也送了!

    马登高对杨泽道:“小杨先生,你开药铺需要店面?我倒是有处店面,只不过偏僻了些,要是你不嫌弃,便送给你如何?”

    杨泽很是吃了一惊,心想:“用不着这样吧,我只不过替你说了一句好话而已,你就要送我房产?你也太大方了你!”

第三十章 宅子

    他赶紧推辞,虽明知马登高会对他有所报答,可送房产这种礼物,未免有点太大了,他是知道城里的房子不便宜的,就算是在保安县,一处位置不算繁华的店面,也要上百贯,位置稍微好点的,两三百贯都打不住,何况这是在瓜州,价钱只能往上,不可能往下的。

    可杨泽越是推辞,马登高越是要送,非送不可。对于马登高来讲,杨泽这么年轻,年轻就是本钱啊,以后日子长着呢,一处房产算什么,只要能交下这么个年轻的神医,那么他的儿子孙子都能借上光,会长久的受益,这哪是能用一处房产可以衡量的。

    杨泽和马登高一个非要送,一个说什么也不要,推来推去的,最后马登高都急了,嘴里的话也变成了,你要是不收我的房产,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不尊老爱幼,你就是以后再也不想和我往来了……

    不但向成卫和孙九峰看着他俩好笑,连周围几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送礼还送不出去了,可真难为马大人了。只有周玉晋不笑,他也想结交杨泽,可他送不起房产,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登高拉拢杨泽,他却毫无办法。

    最后,还是向成卫说话了,他道:“我看这样吧,小杨先生不如把如何治好韩刺史病的过程,详细说给马医师听,再把如何开出那个方子的依据也说得详细些,这么好的方子难道还抵不上一处房产么,就算是马医师学了你的方子之后,给你的酬谢吧!”

    话是要这么说,事要是这么办,那就合理了,至少表面上是合理的,送礼的人有了借口,而收礼的人也有了理由,送的开心,收的也安心。

    杨泽一脸的不好意思,可却很心安理得,他道:“那么,学生只好却之不恭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马登高却连声道:“小杨先生可别说这话,是我占了便宜啊,我学了你的方子,我才是受之有愧啊!”

    杨泽心里挺高兴,怪不得官场上的人都喜欢和稀泥,这和稀泥果然是有好处的,今晚自己只不过随手和了一下稀泥,结果就得了处房产,开药铺的店面有了着落,看来这稀泥以后自己得经常和才行,好处多多呀!

    席间马屁乱飞,奉承的话说个不停,吃得尽欢而散,最后还是由马登高付的饭钱,哪可能让杨泽或向成卫出钱呢,马登高很会办事儿的!

    别人该干嘛干嘛去了,杨泽则和向成卫又去了趟刺史府,看过韩盘,见韩盘确定是没事儿了,两人这才离开,临分别之时,向成卫说了自家的地址,让杨泽过两天去他家,让向大嫂好好招待一下他,杨泽自然答应,告别之后,他回了客店。

    还没进客店,就见木根等在门口,这半大小子迎上前来,道:“少东家,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好多官差来店里找你,幸亏你不在,要不然非得被他们抓走不可!”

    杨泽笑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他们不是来抓我的,算是个小误会罢了!”

    木根道:“不像是误会吧,我真看到他们抓人了……”

    杨泽不想和木根啰嗦,看到他腰里还别着根木棍,问道:“你怎么还在别着打狗棒,还在练习呢?”

    木根摸了摸腰里的棍子,满脸憧憬地道:“当捕快,真的是很威风,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杨泽嗯了声,又问木根吃没吃饭,没吃赶紧吃去,他则回房,洗洗涮涮,想了会儿事情,便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亮,木根就在外面敲门,杨泽起身开门,问什么事儿,木根说有个姓马带了礼物来见,杨泽赶紧穿好衣服出去,果然是马登高来了,而且带来了房契和地契,就是昨晚吃饭时说好的那处房契,不仅如此,连手续都办好了,都不用杨泽再去衙门里办手续。

    马登高两眼充满血丝,可精神却比昨天要好,他把房契和地契交给杨泽,笑道:“小杨先生,昨天晚上我回家就找出了契书,一点儿时间没敢耽搁,特地去了司户曹家里,请他把印给盖了,只要盖了印,剩下的手续就全好办,都不用你去衙门里,司户曹里的人就能把手续办好,你一点儿心都不用操!”

    杨泽连忙道谢,心里觉得挺舒服。

    这就是马登高会办事儿了,既然决定送人情,就一定送到位,绝不让杨泽费事儿,其实昨晚去找司户曹,和今天去找,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的!可他晚上去找,是要送司户曹好处的,今天更是天刚亮就把房契和地契送来,花这个力气不为别的,就为了告诉杨泽,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的,你的事儿,我绝对上心,绝对用最快的时间办好。

    说完了这个,又说起医所的事,瓜州医所的医生是有制度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进去一个,就得出来一个。

    马登高道:“昨天晚上有个医生向我请辞,说要回家养老,这么一来,不就空出来个名额么,正好给小杨先生用!”

    杨泽面现难色,道:“这,不见得他主动请辞吧?我一来就挤了人家的位置,这个……”

    马登高忙道:“的确是他主动请辞的,昨晚吃完饭后就找我说的。一来他岁数也大了,二来在治刺史大人病的时候,他乱出主意,这种人医所哪能留,以后也没谁能让他看病了呀,他自己也知趣,便就请辞了!”

    马登高说的那个人就是出主意让韩盘露屁股的花白胡子医生,那花白胡子医生出了个馊主意后,他自己也知道没法在医所待下去了,医所里的医生都是给当官的看病的,以后谁还敢让他给看病,于其在医所里待着丢人,还不如回家养老,反正当医生油水厚,这些年他也捞够本了,所以他是自己要离开的,并非是马登高赶他走。

    马登高让杨泽不用着急,等有时间再去医所报到,反正这段时间也没啥公事,先把自己的私事安排好了再说。一通近乎套完之后,马登高便告辞走了。

    杨泽觉得自己也得勤快些,韩盘的病还没好利索,自己得紧着去关心一下才成,只有把刺史大人好好关心了,以后刺史大人才能好好关心自己呀!

    他吃了早饭,便赶去刺史府见韩盘,韩盘倒没什么事,今天已经能下床了,把杨泽一顿好夸,还让他以后在医所里好好干,并暗示他明年一定能考中秀才。

    杨泽又去见了向成卫,说了会儿话,便离了刺史府,回客店叫上木根,两人一起去看马登高送的那处房产。

    原本以为马登高送的房产是临街的店面,既然是临街的面积自然不会太大,顶多就像至仁堂那些,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宅。可等他们接着房契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座宅子,杨泽忍不住大吃一惊!

    马登高曾说过这宅子有些偏僻,的确很偏,是城东地方,靠着城墙,而且正门临街临的居民区里的那种小街,街面上没有开着买卖,都是老百姓的住家,从开药铺的角度上来讲,不太合适。

    可要说这宅子的面积,那就惊人了,足足有三十多亩地,都快赶上刺史府的面积了,三进大院子,后面还带了个近二十亩的园子,园子里没种花草,是一大片的空地,用高墙围了起来。

    杨泽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心中暗道:“这么大的宅子,别说开药铺了,就算是开个药厂,成批量的生产成药都够用了。”他想让木根先收拾出两个房间来,好能尽快搬进来住,可却发现木根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喊了好几声木根也没答话。

    杨泽来到了前门,发现木根正在站在门口看热闹呢,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口,正围了一群人,堵着门口在骂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泽拍了一下木根的后脑勺儿,道:“不进去收拾,就知道看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木根一指那户人家,道:“那家出事了,好像是谋杀亲夫什么的!”

    杨泽吃了一惊,看来这片治安不怎么样啊,竟然出了人命案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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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医介绍:
杨泽,一个现代小医生,在吃方便面时,不知怎么的,灵魂竟然被吸入进了碗里,重生到了古代,一个女主当朝,名为大方帝国的国度,这个国度和中国历史上的唐朝极为相似,却又不是唐朝。
在这里,杨泽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还有超级无敌的好运气,穿梭在朝堂之上,游历于州县之间,成为这个时代里,最耀眼的名医,最能干的大官,英俊少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赝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