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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医全文阅读

作者:望平安     赝医txt下载     赝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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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至仁堂

    杨泽盘膝坐在床上吃着泡面,六平方的小隔间,这是他租住的地方,从医科大学毕业后,他就一直租住在这里,他在一家三甲医院里当实习生,实习期间的工资除去吃喝,只够租这间小小的隔间了。

    把泡面碗里最后的一点汤汁喝干净,杨泽很舒服很享受地打了个饱嗝,打嗝之后,又忍不住自嘲了下,吃碗泡面都会感到很享受,自己也太好满足了些!

    他把泡面碗往床上的折叠电脑桌上重重一放,自言自语地道:“等发工资了,我就不吃泡面了,我要去吃兰州拉面!”

    忽然,被他重重放到桌上的泡面碗发出一道黑色的光芒,正中他的额头!

    杨泽只感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自己的灵魂,被吸进了泡面碗里,那泡面碗竟然犹如宇宙中的黑洞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

    杨泽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幔帐,月白色的幔帐,上面绣着绿竹,很雅致,很有文艺范儿,目光下调,他身上盖着被子,被子面儿像是缎子的,上面同样绣着绿竹。

    杨泽大吃一惊,这不是自己的被子,自己的被子应该是天蓝色的布被套,还是念书时学校发的,被套都起球了,而且,他住的小隔间里也没幔帐,夏天时打蚊子,主要是靠手,或者等蚊子吃饱了,它自己飞走!

    从床上爬起来,他看向房间,很仿古的房屋,仿古的家俱,仿古的摆设,总之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仿古的,有点儿像电视剧里的地主老财家!

    再往自己的身上看去,皮肤变白了,胳臂变瘦了,摸摸脸,似乎变得年轻了,以前下巴上那唏嘘的胡子茬儿都不见了,头发更是变长了!

    “我不会变成女人了吧?”杨泽心惊肉跳地掀开被子,往里面看去。还好,该在的还在,只不过变样了,不像是以前的了,但却真的还在!

    忽然,房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看上去快六十了,身穿棕色长袍,头发很长,在头顶挽了个发髻,这老大爷一进屋,就道:“泽儿,你醒啦?这么快就醒了!”

    没等杨泽反应过来,就见外面又走进一个同样年纪的老大娘,也是一身仿古装扮,手里端着个碗,这老大娘一进屋,也说道:“儿子醒啦?怎么没喝药呢就醒了?”

    紧接着,外面又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打扮得有点像古代的小书童,他在老大爷和老大娘的身后叫道:“少东家醒了?怎么醒的?”

    杨泽心想:“他们是谁,为什么说这话,难道我不该醒吗?”好吧,受的刺激大了点儿,他很果断地又晕了过去!

    ———

    半个月后,杨泽终于接受了穿越的现实,虽然从泡面碗里穿越,实在有点儿丢面子,可既然穿越了,就得接受现实。

    那天,他醒过来后,见到的三个人,一个是这世的父亲杨百秋,另一个是这世的母亲张氏,最后一个也就是最小的那个,是他家的小学徒赵成林,小名儿木根。

    杨泽还叫杨泽,名字倒是没有变,这世的家庭状况也很简单,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家庭。

    父亲杨百秋年轻时贩卖药材,赚了点儿钱,上了年纪后便在县城里开了座小药铺,取名“至仁堂”,靠着半瓶醋的医术,充当起了药铺里的坐堂医,虽然医术实在不怎么样,给病人看病,十次里有五六次治不好,但好在他卖药便宜,又没有治死过人,所以马马虎虎在县城里也算有点儿小名气,药铺的生意还过得去。

    母亲张氏耕读之家出身,有两个兄长,她读过几本书会算帐,平常在药铺里充当帐房先生,她生性简朴,甚至有些吝啬,管钱很紧,杨家父子想要花钱,只要超过十个铜板,就得向她申请,而她每次都要唠叨上好半天,还不一定会给。

    小学徒木根,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父母养不起,只能把他送到至仁堂这里当徒弟,工钱是半个子儿也拿不到的,还得给杨家当仆人使唤。当然,这年头是没人认为杨家使用童工的,反而认为杨家肯收留这个穷孩子,是做了件善事,木根本人也很感恩戴德,在杨家能吃饱穿暖,已经比家里那些兄弟姐妹强太多了。

    至于说到这世以前的杨泽,更是简单的很,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可什么本事也没有,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只因母亲管得严,不给他什么钱,所以他败家子当得也不合格。尽管是药铺老板的儿子,可连父亲那半瓶子醋的医术也没学成,别说醋了,他连瓶子都没有,就因为不学无术,所以十八岁了,却连个媳妇都没说上。

    这半个月的时间,杨泽走出家门,县城里转了转,知道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类似于古代的唐朝,可让他吃惊的是,眼前的这个古代王朝,并不属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王朝,而是名叫“大方帝国”,国名取天圆地方之意,名为大方,意思就是圆形的天上我管不着,可方形的大地都归我管之意。

    大方帝国繁华胜超大唐,当朝天子是位女皇,曾是先帝的皇后,先帝驾崩之后,替幼小的儿子垂帘听政,独掌大权,日子久了,起了自己当皇帝的念头,便把皇帝儿子废掉,自己当起了皇帝,和唐朝的武则天极其类似。

    不过,皇帝是男是女,都和杨泽无关,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大方帝国的边疆,塞北省瓜州的地界,名叫保安县,本县县令吴有荣,算不上清官,但却有些本事,把保安县治理得还算尚可,百姓的生活在本州几县里还算过得去,马马虎虎能称为温饱之地。

    这世以前的杨泽文不上心,武也不上心,却对赌钱很上心,可偏偏赌技差劲,半个月前在赌场输了个精光,还欠了赌债两百文。输钱之后,杨泽便使出光棍手段,想耍赖不还钱,结果没成想赌场的老板比他还光棍,都没用手下帮忙,老板自己到街上捡了块板砖,直接就拍到了杨泽的脑袋上,最后造成的结局就是,彼杨泽被此杨泽给穿越了!

    这日,杨泽在房间里待不住,想出去转转,还没等出房门,却见母亲张氏手里拿着账册,进了屋子。

    张氏晃了晃帐册,道:“儿子,今天跟着娘学学记帐,以后好帮你爹打理铺子里的生意。”

    杨泽脸色一苦,虽然已经过了半个月,可他还是不习惯这世的父母,叫起来爹娘来总有些别扭。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道:“嗯……娘,我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想事情就头疼,想出去转转,透透气,这样伤势才能好得更快些。”

    张氏脸色一黯,放下手中账册,伸手摸向杨泽的额头,嘴里说道:“说来也怪,要是别人受了这样的伤,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我儿的伤却好得真快,既没涂药,也没喝药,却连半点疤痕都没留,就连你爹都说从没见过伤好得这么快的,还真是祖宗显灵了!”

    杨泽心想:“可能是穿越的关系吧,体质变强了,连伤都好得快了。”

    张氏到底心疼儿子,见杨泽不想学记帐,便道:“出去透透气也好,别往远了走,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杨泽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却又听张氏道:“儿子,别穿旧衣服出门,上个月不是给你做了身新衣服么,穿新衣服出去这样才体面光鲜。你年纪不小了,早该娶妻成亲,穿得体面些出门,没准儿哪家的姑娘就看上了你。”

    说着,张氏走到床边的衣橱前,从里面取出一件月白色,带着浅灰暗纹的绸衫来,给杨泽换上。

    又为杨泽理了理头发,看着儿子,张氏笑道:“我儿好相貌,个儿高随你爹,眉清目秀却是随为娘我了,用你舅舅的话讲,你这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杨泽有点尴尬,儿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当娘的看儿子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其实他这世的相貌实在算不上英俊,顶多也就是个五官端正而已。

    他出了房门,来到了前堂,就见小学徒木根正拿着药杵,咣咣地在捣药,而柜台前正坐着杨百秋。杨百秋手里拿着本医书,正摇头晃脑地读着。

    杨泽犹豫了一下,张嘴叫了声爹。

    杨百秋抬起头来,看了眼儿子,眼中露出慈爱之色,道:“这是要出去?伤口还疼不?”

    杨泽指了指额头,道:“伤早就好了,连疤都没留。我想出去转转,透透气,中午就回来!”

    杨百秋点了点头,道:“去吧,我看你这段日子怪怪的,颇有些魂不守舍,出去散散心也好。”

    这时,张氏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没拿帐本,却拿了把扇子,见杨泽还没出门,便走过来把扇子塞到他手里,小声道:“儿子,拿把扇子再出门,上街以后,要是看到大姑娘就冲她摇扇子,念两句诗啥的,别不好意思,你得主动上前和大姑娘说话,勾搭勾搭,要是大姑娘不生气,你就问她的名字,家住在哪儿,回来告诉娘,娘好请媒人去提亲……”

    杨百秋气道:“你这说啥呢,什么勾搭勾搭!”

    张氏瞪了他一眼,道:“吃亏的又不是咱儿子,怕什么?”又转头对杨泽道:“见着小媳妇儿,你就别勾搭了,小心她男人揍你,不过问问她有没有姐妹,倒还是可以的!”

    杨百秋大声道:“你这是教儿子什么哪,胡说八道!”

    张氏比他声音还大,一指杨百秋的鼻子,喝道:“教儿子怎么能让你抱上孙子!你看隔壁包子铺的马家小子,才十七,比咱儿子还小一岁呢,可成亲都三年了,生个丫头都会说话了……”

    张氏的兄长是秀才,杨百秋却是小贩出身,自觉高攀了张家,所以在妻子面前向来没啥地位,见妻子瞪起眼睛,他顿时不敢再吱声,低头又去看书。

    杨泽像逃一样,快步出了药铺,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世的父母对我甚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溺爱,可我前世的父母呢,我不在他们身边了,他们得多伤心。所幸我还有哥哥姐姐,他们可以代我孝敬父母,减少他们的丧子之痛。”

    想起前世的父母,杨泽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眼圈红了,有种想哭的感觉,见有街坊邻居看向他,他抬手揉揉了眼睛,说道:“风大,迷眼睛了!”

    街坊邻居却都把目光转开,谁也不和他说话打招呼,看来杨泽以前的名声,不是一点半点的差,连邻居都不愿意答理他。

    杨泽心想:“要不今天去那座赌坊看看,去看看拍我板砖的那个家伙?挨板砖不丢面子,可挨了板砖却不反拍回去,那就丢面子了。既然重活一世,岂能窝窝囊囊,自然要去找回面子!”

    他正要去寻那赌坊,却见远处跑来两名差役,身穿皂服,手拿铁尺,向他这里小跑过来。街坊邻居见官差到来,赶紧都往自己门里躲着,都怕官差找到自己头上,这年头官差找人,绝无好事!

    两名差役一路小跑到了至仁堂门口,看也不看门边的杨泽,而是冲里面喊道:“杨百秋在吗?”

    杨百秋此时还在听张氏唠叨呢,听了喊话往外看去,见是官差,顿时便是一激灵,站起身道:“草民杨百秋,不知两位差爷……”

    没等他说完话,其中一个差役便道:“县令大人召你去衙门里看病,现在就去!”

    杨百秋大吃一惊,他还从来没给县令看过病呢,再说给县令看病,也轮不到他啊!杨百秋忙道:“差爷,草民医术低劣,不敢给县令大人看病,再说城里有不少名医,轮也轮不到草民啊!”

    那差役哼了声,道:“什么名医,一个比一个的废物,看不好小夫人的病,全被打了板子,全城当医生的就剩下你没挨板子了,还不赶紧去领板子,限你一刻钟之内必须到!”

    这两个差役显然也知道杨百秋医术不咋地,要不然也不会最后一个来找他,而且还深信杨百秋治不好那个小夫人的病,所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去领板子!

    说完这话,两个差役急急忙忙地走了,看方向是出城,估计是去别的县找医生了。

    见家里出了事,杨泽自然不能再出去转悠了,他进了药铺,就见杨百秋和张氏面面相觑,杨百秋忽地一屁股坐倒,哭丧着脸说道:“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小夫人的病,别的医生都看不好,我这三脚猫的医术,又岂能看得好了?”

    张氏也慌神了,别看她平常总骂丈夫,可丈夫要是被打的话,最心疼的还是她。张氏几乎要哭出声来,道:“这可如何是好,半个月前是儿子挨了打,现在老头子你又要挨打,你要是出了事,可让我和儿子怎么活啊!”掏出手帕,开始抹起眼泪来。

    杨泽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就算给那个什么小夫人的看病,当医生的看不好,可县令也不能打人啊,他这次打了医生,以后谁还敢给他家看病?”感觉那位县令太不讲道理了。

    “谁让人家是当官的呢,我们只不过是草民罢了!”杨百秋站起身,便要出门,看来他是自知非得挨板子不可,所以连药箱都没有提。

    杨泽见状,伸手拦住父亲,道:“那个……我说爹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岂能挨得住打,几板子下去,你这身子骨儿也受不了啊,还是我去吧,我皮糙肉厚,挨几下没关系的!”

    张氏大惊,也不哭了,拉住杨泽,道:“儿啊,你去怎么成,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说县令是要你爹这个坐堂医去,你又不懂医术,怎生去得!”

    杨泽指了指额头,笑道:“伤早好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道:“就算打板子,也是打得这里,娘你看我屁股上的肉有多多,不怕挨板子的!”

    顿了顿,他又道:“明知是去挨板子的,有我这当儿子的在,岂能让当爹的去受罪。我不去,总不能让木根去吧!”

    张氏忽然眼睛一亮,道:“那就让木根去吧,养了他这么久……”可看向旁边呆头呆脑的小学徒,她又把话咽回去了,木根太小了,明显不是医生,县令要是这么好唬弄,人家也当不上这一县之主了。

    杨泽晃了晃手里的扇子,道:“我这便去了!”转身出了药铺。

    看着儿子的背影,杨百秋喃喃地道:“这孩子变孝顺了,竟然这么懂事了,可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张氏道:“变孝顺了还不好,难不成你还希望他像以前那样……哎呀,儿子这是去替你挨打呀!”一想到这个,她立时便急了,推了木根一把,急道:“还傻不拉唧地站着干嘛,还不跟上去,有什么事你好回来报信儿啊!”

    木根赶紧答应,小跑着跟了出去。

    这些日子杨泽没少在城里转悠,县衙在哪里他自然知道,一边向县衙走,一边心中琢磨,县令的小夫人得了病,怎么全城的医生都看不好,到底是什么病啊?

第二章 你这回完蛋了

    杨泽正往前走着,后面木根跑了上来,叫道:“少东家,我陪你去吧!”

    回头看了眼这呆头呆脑的小学徒,杨泽道:“你跟我去干嘛,想陪着我挨打吗?看不出,你倒还挺忠心的!”

    木根果然是脑筋不太灵活,他道:“不是,我怕疼,不想陪着少东家你挨打。我跟着你是夫人吩咐的!”

    想了想,可能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呆,努力地自作聪明了一把,道:“可能是夫人怕你挨了打后没法走路,所以便叫我回家报信儿,好找人抬了门板去接你吧!”

    杨泽顿时脸皮一抽抽,道:“孩子,看不出你想像力还挺丰富的,我对你无话可说了。如果非要让我说,那我只能称你为奇葩了!”

    “奇葩是啥啊?”木根很谦虚好学地问道。

    “就是一朵非常好看的花!”

    “可我小名儿叫木根,不是花,可不可以改成奇根?”

    “好……吧,那就叫你奇根好了!”

    一刻钟的时间有点儿赶,杨泽和木根紧着赶路,终于到了衙门。

    衙门口站着好几个差役,为首的是个中年胖子,杨泽的记忆里有他,这胖子是本县的捕头,名叫何大才,之所以记得这位捕头,是因为何大才以前抓过杨泽,因为杨泽在街上胡混,他还抽过杨泽一个大嘴巴,美其名曰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不过,风水轮流转,何大才以前抽过杨泽一个大嘴巴,可今天他自己却被县令抽了两个,他左边脸上有五个手指印,右边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红通通地非常醒目,犹如涂了胭脂一般,很有对称美,极具欣赏性。

    见杨泽到了门口,何大才咦了声,道:“怎么是你来了,你爹呢?”

    杨泽先给何大才见了礼,这才道:“我爹他……他拉肚子,来不了,所以派了我来,来给小夫人看病。”

    何大才呸了声,道:“你要是会看病,母猪都能上树了!不过你小子还算有点儿孝心,能替你爹挨板子,就凭这点儿孝心,等会儿打你时,本捕头会让弟兄们留点儿力气的,跟我来吧!”

    杨泽让木根留在门口,他自己跟着何大才进了衙门,穿堂过厅,到了后宅。

    一进后宅的院子,杨泽立时便一咧嘴。好么,就见院子的地上,趴着七八个人,最年轻的也有四十来岁,年纪大的足有六十多,看样子都是医生,刚被打完板子。周围站了一圈的差役,差役们虽然没有趴在地上,可人人脸上都有手指印,与何大才的一模一样。

    到了后堂门口,何大才小心翼翼地道:“县尊,本县最后一名医生也来了,是至仁堂杨坐堂的儿子。”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这人身材高大,穿着七品官服,头戴官帽,正方脸,络腮胡子,相貌颇有凶悍之态,不像是县令,倒有些像占山为王的强盗。

    这人便是保安县县令吴有荣,七品官位并非科举考出的,而是因他行伍出身,是个厮杀汉,在对北地胡人作战时立有战功,论功行赏时,给了他一个县令的官位。

    吴有荣脾气暴躁,每当生气时便会打人,整个衙门里没有不怕他的,除了主薄和县尉之外,剩下所有的官吏都挨过他的打,私下里人们都叫他吴阎王。

    吴有荣看了眼杨泽,见这少年正在给自己行礼,他嘿了声,道:“最后来的,必是医术最差的,不过杨老倌医术不高,却挺会教儿子的……”

    说到儿子,吴有荣忽地脸上现出气馁的神色,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停顿了片刻,这才一挥手,道:“罢了,你进去看病吧,就算看不好,本官也不打你!”

    这表情,这话头,让杨泽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听到看不好病,也不用挨打,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心想:“弄了半天,大家都看出我是替我爹挨板子来了,这倒好,孝子是不用挨打的!”

    他连忙进了屋子,就见这屋子装饰得相当艳俗,床榻以及摆设都采用鲜艳的颜色,看上去富贵倒是满富贵了,也挺亮堂,却少了内涵,颇有暴发户的味道。

    大红色的雕花床榻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想必就是那位得病的小夫人了,床边跪着两个小丫环,小丫环都是满脸的泪痕,估计是被吴有荣修理过了,怪她们没有伺候好小夫人。

    杨泽走到床边,看向小夫人,就见这年轻女子面肿如盘,不停地咳嗽,但依稀能推断出这女子没生病时,应算得上相貌出众,而且还有几分媚态,要不然吴有荣也不能如此宠她,见她生病,就打了全城医生的屁股。

    看了小夫人片刻,从她的咳嗽声中,杨泽已然明白,这病很普通,咳逆上气而已,如果是在现代,有谁得了这病去医院,只需挂个门诊号,医生给看个两分钟,问问病情,然后开盒药,回家吃了就好,实在算不上什么疑难杂症,却不知为啥那么多医生,竟然全都治不好,难不成全县城的医生,都是混日子的?

    忽听身后吴有荣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号脉啊!”

    杨泽连忙哦哦两声,在床边的圆墩坐下,给小夫人号脉。号脉他是会的,他就是中医医科大学毕业的,但小夫人的病不需要号脉,病症明显,直接就能确诊,号脉也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看杨泽号脉有模有样,吴有荣升起一丝希望,说道:“如果你能把我夫人的面肿之症治好,那本官重重有赏。”

    杨泽微微一怔,面肿之症,怎么说成是治面肿了?这明明是咳嗽引起的症状,不需要单独治的啊,只需治好了咳嗽,小夫人的脸自然就消肿了!

    稍稍一想,杨泽便明白了,刚才他错怪外面那些医生了,并非是他们不尽心,也并非是混日子的,而是时代所限,所以他们无法准确地给小夫人治病而已。

    小夫人这病对于现代医生来说,那是非常简单的,但这个简单指的是从前人的经验积累上,得出的简单二字。现在杨泽所处的时代与唐朝相似,医学的发展也类似。其实,咳嗽引起的面肿,真正有效的治疗方法,是在宋朝才得以验方成功的,就算是在宋朝,也是北宋末年由当时最著名的医生,才验方成功的。

    由于时代所限,外面那些医生看不好这病,只能说是不敢拿小夫人验方。试想,谁要是敢说我要拿小夫人验验方子,那吴有荣非得说你拿我小夫人验方,那我就用板子验你的屁股,看看几百板子下去,你的屁股能不能开花!

    杨泽心想:“怪不得外面那些人看不好这病,原来是看错了病因,忽略了咳嗽。嗯,也对,平常人咳嗽两声还正常呢,有了病咳嗽岂不是更加正常,所以他们忽略了咳嗽,都以为面肿才是病因,是面肿引起的咳嗽。治面肿和治咳嗽能一样么,治不好不希奇,治得好才叫奇迹呢!”

    可他知道怎么治,却不能直接开方子,那样就显得草率了,反而会让吴有荣怀疑方子是否有效,万一不用,那岂不是糟糕,所以还得显得郑重一些。

    号完了脉,杨泽问道:“吴大人,小夫人这病是否痰多咳嗽?”

    吴有荣道:“废话,当然如此,难不成这你都看不出,也要问本官。”

    杨泽心想:“这可不是废话,这是关键啊,不过你说是废话,那就算是废话吧,谁让你是当官的呢!”

    他又问道:“是否彻夜不眠?”

    吴有荣咦了声,道:“你能看出这个,看来医术尚可啊!”

    旁边跪着的两个丫环也都惊讶地看向杨泽,要知道刚才外面的医生,有好几个没说出这个症状呢!

    震住你们了吧,知道啥叫神医了吧!杨泽心中得意,脸上却仍旧郑重,又问道:“小夫人在气喘之时,定然心情烦躁,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啪地一声,吴有荣拍到了杨泽的肩膀上,道:“对对,正是如此,她一生气,本官也跟着生气,本官一生气,就想抽别人嘴巴子!”

    杨泽心想:“这点我早看出来了!”他又道:“如草民所料不错,小夫人还有胸痛,寒热之症!”

    “是啊,我总觉的胸口疼得厉害,还一会儿冷一会热的,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小夫人睁开了眼睛,咳嗽两声,接过话头。这几天她被折腾苦了,对看病的医生失去了信心,以为她的病治不好了,甚至想到了绝症。

    杨泽忙道:“并非绝症,可以治好。草民这就回去配药,夫人服了之后,当可痊愈!”

    小夫人大喜,挣扎着就要坐起身,道:“能,能治好?”说话急了些,又开始咳嗽,丫环们忙上前扶她再躺下。

    吴有荣也是大喜,两手抓住杨泽的肩膀,用力摇晃,叫道:“真的能治好?好好,如真的治好了,你要什么,本官就给你什么!”

    杨泽只感肩膀巨痛,这位县令大人的手劲可真不小,他忙道:“草民这就回去配药,一会儿就把药送来!”

    吴有荣道:“对对,你快回去配药,本官送你出去!”拉着杨泽出了房间。

    屋里说话声不小,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差役们如释重负,能治好就成,他们就不必再挨耳光了,可医生们看向杨泽的目光,却有几分古怪。

    吴有荣推了杨泽一把,道:“速去速去!”他转脸对医生们喝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都滚,都滚!”

    医生们连忙跟在杨泽的后面,捂着屁股出了县衙,看样子板子还是挨得轻了,个个走得飞快,有两个竟然还走到了杨泽的前面。

    出了县衙,一个老医生拉住杨泽,气道:“你这混小子,你还真敢开方子啊,你就不怕连累你爹么?你不开方,顶多如我们这般挨上十几二十下的板子,可你开了方子,万一治不好,得罪了县令,你还让不让你爹在这里讨生活了!”

    另一个医生也道:“这回你完蛋了,不学无术的东西,可把你爹害苦了,老杨多好个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混帐来!”

    杨泽干笑两声,道:“那要是治得好呢?”

    几个医生同时怒道:“这怎么可能,你要是能治好这病,公鸡都能下蛋了!”

第三章 老奇葩

    杨泽见这些医生都冲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便只又笑了几声,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反正能不能治好小夫人的病,让她服了药不就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正说话间,忽见有一个年轻人走向县衙大门,这年轻人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子,披散着头发,脸上胡子拉碴,看长相倒有几分威武,竟和吴有荣相似,可却只有其形,而无其神。这年轻人邋里邋遢,袍子上有着好几块显眼的污垢,手里还拿着本书,两眼有些发直,盯着书本,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看到这邋里邋遢的年轻人,医生们顿时闭嘴,再不和杨泽说话,都低着头捂着屁股走了,杨泽的身边只剩下那个最先说话的老医生,不知他为什么不走!

    这年轻人走到大门口,头不抬眼不转,还是盯着书本看,上台阶时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就听门口的差役们失声惊叫,管这年轻人叫大公子,纷纷跑过来扶他起来。

    年轻人摔倒,手里的书本飞了出去,正好落到杨泽的脚前,杨泽捡起来看了眼,就见书皮上写着《战国刺客传奇》,竟是一本古代的武侠小说,看来这年轻人是个武侠迷,而且还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年轻人被扶起之后,不顾腿上疼痛,却叫道:“我的书,我的书!”

    杨泽忙把书递给他,道:“敢问仁兄……”

    年轻人一把抢过书,却不理杨泽,嘴里喃喃地道:“看到哪页了……嗯,轩辕无敌手持宝剑,只一挥间便取了对手的人头……”边说边往门里走,根本不看周围的人。

    那老医生拉了拉杨泽,拉他离开衙门口,小声道:“这是县令的大公子,没出息的货色,不读圣贤书,不去科考,却整日只读些奇谈怪论,魔症了,没的治了!”

    杨泽回头看了眼那年轻人的背影,心想:“喜欢看小说,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学而优则仕,读而广则著,没准儿人家以后会成为一个大作家呢,留下千古名著供后人瞻仰。既然是县令的大公子,那自然是姓吴,不会是吴承恩吧?”

    忽然,他想起刚才初见吴有荣,吴有荣提到杨百秋会教儿子时,脸上出现了气馁的表情,而且还不打自己,估计那时吴有荣就是想到这位大公子了吧,县令的儿子只看杂书,无心科考,当父亲的怎么教导都不成,换了谁谁都得气馁。

    老医生拉着杨泽往至仁堂走,他名叫丘路德,是路德堂药铺的老板,他屁股上挨了板子,但差役们还算手下留情,没怎么真的痛打,所以这丘路德虽然有些一瘸一拐,可仍能走路。

    丘路德道:“贤侄,你惹了大祸,怕是要大难临头,老朽陪你回家,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对策,当如何渡过这个难关!”

    杨泽的记忆中有他,知道这丘路德是个势利眼,平常和父亲杨百秋挺不对付的,总是挤兑杨百秋,可不知怎么的,今天却对自己这么上心,还要陪自己回家。

    他们在前面走,木根从后面跟了上来,这小学徒一直等在县衙门口,见少东家出来后不理自己,只好跟着。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木根问道:“少东家,你没挨打啊?你咋没挨打呢?”

    杨泽回头道:“你个呆头木瓜,你还盼着我挨打不成!”

    “我不叫木瓜,我叫木根……”

    丘路德也回过头,他大声道:“你这小呆头,还不赶紧跑回去报信儿,你们少东家闯了大祸,比挨打还严重,看样子连你家的至仁堂都保不住了,你还不快点儿告诉杨坐堂去,让他早些准备准备!”

    木根大吃一惊,慌忙往至仁堂跑去,边跑还边道:“出事了,出事了……”

    杨泽大为不满,对丘路德道:“丘坐堂,这是何必,照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要吓坏我爹娘么!”

    这年代药铺老板多多少少都能懂点医术,又没有专门的医院,所以药铺老板也都充当铺子里的医生,因为坐在堂上,所以便称为“坐堂医”,相互之间也以“坐堂”相称,这个称呼是从张仲景传下来的,只不过张仲景当初坐的是衙门里的大堂,而非药铺的大堂。

    丘路德却道:“你这小子还嫌老朽多事了?告诉你小子,要不是老朽和你爹交情深厚,才懒得管你家的闲事呢!”

    杨泽一皱眉头,交情深厚?这丘路德平常尽挤兑至仁堂了,和杨百秋根本就没什么交情,如何能谈得上交情深厚?这人现在的表现可不对劲儿啊!

    不多时两人回到了至仁堂,此时药铺里的杨百秋和张氏,正急得团团转,木根已经把有祸事的话说了,但说得不清楚,正因为说得不清楚,夫妻两个才更加着急!

    见儿子回来了,还跟着丘路德,杨百秋连忙把他们接进药铺,关上大门,他深知儿子不学无术,说话相当地不着调,所以也不问杨泽,而是问丘路德。

    丘路德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之后说道:“杨坐堂,你家小子不知深浅,胡乱说能治小夫人的病,可咱们都知道他是治不了的,你我也都治不了,这岂不是等于戏耍了县令大人?县令虽是七品,可破家县令,灭门刺史,这仇一旦结下,你杨家怕是要家破人亡啊!”

    杨百秋听得目瞪口呆,万不成想让儿子出趟诊,竟然惹下这泼天的大祸;张氏听了脸色苍白,忍不住哭出声来,事发突然,夫妻两个全都没了主意!

    听了丘路德的描述,杨泽再也忍耐不住,他怒道:“丘坐堂,你何出此言,你怎知道我治不好小夫人的病,我要是治好了怎么办?”

    他这话说了出来,屋里的人谁也不信,连木根都不信!

    杨百秋冲杨泽一举巴掌,气道:“还敢胡说八道!”可他毕竟是小商贩出身,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也都经过,脑筋转得不慢,这丘路德和他没什么交情,今天干嘛主动上门,还如此为杨家着想,怕是有所图而来吧?

    杨百秋顺了口气,问道:“丘坐堂,此事依你看,该当如何应对?”得搞清楚对方的目地才成,但他此时已然有了提防。

    丘路德一看杨百秋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明白了,他摸着胡须,一笑,说道:“杨坐堂,你我交情深厚……嘿嘿,我说这话怕你也是不信的。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算你现在去和县令大人赔礼道歉,也是不会得到原谅的,这仇是结定了。你和你儿子都治不好小夫人的病,可却胡乱应承,县令大人今天顶多也就是打你们的板子,可仇他却会一直记得,日后想起来了,随便给你杨家安个罪名,比如说通匪,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后果。现如今,你杨家除了逃走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这后果我都看出来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杨百秋脸色一变,哼了声,道:“然后呢?我逃了,这至仁堂岂不成了无主的买卖!”

    杨泽已然听明白了,他道:“爹,这位丘老大爷是来谋夺咱们家的产业来了!”

    丘路德嘿嘿两声,道:“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我这是帮你杨家。咱们也别说虚的了,一百贯,我明天带钱来,咱们签了契约,你逃你们的,这至仁堂归我了!你们也别说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这就是个生意罢了!”

    张氏在旁也怒了,气道:“我家这铺子,光里面的药材就值四五百贯,还有这房子和门面,加起来至少值八九百贯,你一百贯就想买了,打得好算盘!”

    杨泽却道:“我要是治得好那病呢?”

    丘路德哈的一声,道:“你要是治得好,我那路德堂就一百贯卖给你杨家!”说完,一甩袖子,推门出了铺子,回家去了。

    杨泽气极反笑,道:“真是朵老奇葩!”

    张氏擦了擦眼泪,看向杨百秋,道:“老头子,咱们该么办?”

    杨百秋年轻时走南闯北,别看他在张氏面前窝窝囊囊的,可遇到这种破家灭门的大事,却还真能立即做出决定。

    咬了咬牙,杨百秋道:“你我夫妻年纪都大了,祸不祸事的也不在乎,可儿子怎么办,他还没成亲,又无本事,离了咱们早晚是个饿死的结果。为了他,咱们也得逃!”

    杨泽唉了声,道:“爹,不至于,你听我说……”

    杨百秋一摆手,自己儿子他能不了解么,就是根废柴,听杨泽说话,情同浪费时间,他对张氏道:“我现在出城去找你兄长帮忙,你在家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必回来,咱们即刻出城,先到你兄长家避一避,然后再找地方另开药铺,凭本事吃饭,饿不死大活人的!”

    见事情无法挽回,张氏便点头道:“那就这么办!”转头埋怨杨泽,道:“你这糟心孩子,尽闯祸!”

    杨百秋对她道:“不要埋怨,光靠埋怨于事无补,此时当全家齐心合力才对!”他提笔写了个方子,交给杨泽,道:“按方配药,这方治不好病,却也吃不死人,当可拖延两三日,你交给那姓吴的狗官,以便为咱家争取时间!”

    杨泽哭笑不得,爹娘如此为他着急,他自然万分感动,怪只怪自己以前不学无术,伤透了父母的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相信自己。可现在不管他怎么解释,也是无法说动父母的,只能等他治好了小夫人的病,再向父母说明了。

    如果杨泽没有穿越,那么杨百秋的决定自然果断,且又十分正确,可偏偏杨泽是穿越的,他的决定就显得多余了,当局者迷,杨百秋又怎么能知道呢!

    “好好照顾你娘,希望这场祸事之后,你能懂事起来,爹娘不指望你有出息,只望你能平平安安!”杨百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即出了药铺,出城去找张氏的兄长了。

    张氏叫道:“木根,过来帮忙,咱们去收拾东西。儿啊,你按你爹的方子配药,莫要抓错了药,你不用收拾东西,只管把药弄好便是,后宅的事一切有娘!”领着木根去后院了。

    堂中只剩下了杨泽一人,他长叹一声,看着父母如此,他倒真有些把他们当成是亲生的了,只可惜自己让他们着急上火了,对不住他们,看来以后要上进些才是!

    他把杨百秋开的药方放到一边,按着自己的方法开始配药。以他以前那不学无术的表现,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与其空口说白话,不如干出些实事来。

    打开药匣,看着那熟悉的药材,杨泽轻声道:“来吧,从现在开始,就让咱们震撼一下这保安县,还有这大方帝国!”

第四章 患了三年的失眠症

    要说配药,这可是身为中医的基础技能,虽然杨泽技术水平并不如何的高超,但配出治小夫人的药来,那可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因为这药非常好配,主药就只蛤壳一味而已!

    杨泽从药匣里找出蛤壳,又找出一片新瓦,在新瓦上把蛤壳煅至通红,然后把蛤壳研成粉末,之后拌入了少许青黛,前后也没有多大会儿的功夫,这药便配成了。这药有个名字,叫做黛蛤散,也叫青蛤散,专治小夫人的咳嗽病。

    别看这药配起来简单,可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药方可是经过历代名医反复验证过的,是无数名医心血的结晶。越简单的药方,越是珍贵,反倒是采用多味药材,长长一大溜儿药名的那种方子,不能说绝对,更不能说所有,但不少都是无良医生,用来骗病人钱财的,药材越多,药钱越贵啊,还能显出开方医生的所谓“医术高明”。

    把药配好之后,杨泽包成两个小包,提在手里,又去了县衙,在门口,再次看到了那位胖胖的捕头何大才,他把药包交给何大才,道:“草民给小夫人送药来了,这是两剂药,现在服一剂,晚上服第二剂。服的时候,用淡菜汤再加几滴麻油,调和一下就成了。”

    何大才接过药包,奇道:“只有两剂,怎么这么少?药量会不会不够啊,这能行吗?我说杨家小子,你可别把小夫人的病不当回事,万一出了差错,小心县令大人给你来个秋后算帐!”

    杨泽微微笑了笑,其中道理没法和何大才解释清楚,他只是道:“是药三分毒,如果剂量开得多了,怕小夫人的身体受不了,那反倒是我的过错了,这两剂药先试着服用服用,如果好使,再加剂量不迟,如果不好使,那换药也来得及啊!”

    何大才想了想,道:“也对,你说得有理,还是稳妥些比较好。你怕担负责,其实我比你更怕呢!”叹了口气,他亲自提了药包,去后宅见吴有荣了。

    杨泽在门口站了片刻,没见何大才再出来,他便不再等待,径直返回了药铺。

    刚到药铺门口,就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旁边还有好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看上去都像是练家子,比县衙里的捕快差役,看着还要强壮。

    药铺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身穿浅灰色的缎袍,头上扎着文士巾,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而且看起来很有钱。

    这中年文士背对着杨泽,正在往药铺里面看,嘴里说道:“这药铺倒也奇了,没病人抓药这个不希奇,顶多算是生意不好,可里面连个伙计都没有,这就希奇了,也不怕丢东西!”

    杨泽在后面道:“借过借过,我就是这店里的医生,刚才去县衙给县令大人的家人看病去了,所以没在铺子里。”

    中年文士忽地回身,就见他留着漂亮的胡须,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表情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人似乎是个当官的,而且还是个经验老道的官僚,比吴有荣这个县令还会端架子,却又不招人反感,只有为官多年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

    中年文士哦了声,把门口让开,他看着杨泽,问道:“你就是这至仁堂里的医生,可是主事的坐堂医?”

    在一些大药铺里,一个医生不够用,往往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医生,都可以称为坐堂医,但主事的坐堂医只有一位,也就是最重要,医术最高明的那位,主事的坐堂医有个权力,就是当别的医生对某种病看不明白,对药方拿不准时,便由他做决定,一言而决。

    杨泽摇头道:“不是,主事的坐堂医是我父亲,他今天不在,铺子里便由我作主。”说着话,他进了药铺,今天也没心情做生意了,他回身就想关门上板。

    可这中年文士却跟着他走了进来,又问道:“去给县令的家人看病,吴有荣家是谁得了病?是你给看的病,还是你父亲给看的?”

    杨泽咦了声,这人敢直呼县令的名讳,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了,要么是县令的长辈,要么是县令的长官,就算是同僚或者朋友,也不会直呼姓名,而是要称呼表字的。

    不着急关门了,杨泽冲着中年文士拱手道:“是县令大人的小夫人得了病,由我给看的病!”

    “照理说,给官宦人家看病,应该是你父亲去才对,你这么年轻,又能懂什么医术了,去给吴有荣的小夫人看病,那吴有荣没有发作你?我记得他很喜欢打人的!”

    杨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怎么所有的人都不看好自己啊,认识的看不起,说自己不学无术,现在这不认识的也看不起,说自己年轻,还是不懂医术!

    成名需趁早,既然重活了一世,就不必再窝窝囊囊地装谦虚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震撼时就震撼!

    杨泽大声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长百岁!你这人好生奇怪,来我家铺子里说这些奇怪的话干什么,你怎知我年轻,其实我今年六十了,就是长得年轻罢了,这叫驻颜有术,仙风道骨!”

    中年文士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手道:“好一副伶牙俐齿,嗯,说得好,不过说得好并不等于说得对,我看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六十了,驻颜有术更是扯淡,十多年没人跟我扯淡了,你是头一个!”

    打量了一下药铺,中年文士又道:“小医生,不知如何称呼啊?”

    “我姓杨,单名一个泽字,先生如何称呼,可是来看病的?嗯,看你的样子不像有病,那么便是来抓药的,可有方子?”杨泽说着话,走到了柜台后,等着中年文士拿出方子。

    中年文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说道:“我姓谭,你叫我谭先生就可以了。我不是你们瓜州人,我是旁边的林州人,朋友家里有孩子得了病,林州医生无人能治,孩子的父亲又脱不开身,所以只能由我带他出州来求医问药,今天到了你们这保安县,头一个看到的药铺就是至仁堂,没成想你还是本县的第一名医,那正好给我朋友家的孩子看看病。”

    他见杨泽没什么反应,没有林州一州的医生都看不好的病,我怕也看不好吧?既没有这种不自信的表情,也没有啥病我都敢看,你把病人领来就成了,保准手到病除,这种江湖神棍的狂躁轻浮的表情,反而看到杨泽面无表情,只等着他往下说。

    皱了皱眉头,中年文士又道:“你要是自认看不好,我们这便去寻别家,不会因你吹牛说大话,而嘲笑于你的。”

    被人轻视的感觉很不好,杨泽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也皱起眉头,道:“病人尚未看到,你怎知我治不好?如果真的治不好,那就是我吹牛说大话,被你嘲笑也是应该!”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如果真是疑难杂症怎么办,自己书读了不少,可临床经验却不是很丰富,万一看不好病,岂不是丢人现眼,说话得留有余地才成啊!

    杨泽随即便道:“如果治不好病,就要被人说成是吹牛说大话,那普天下的医生,怕个个都被嘲笑过了!”

    “真真的伶牙俐齿,你不去做讼师还真可惜了!”中年文士再没说不信任杨泽医术的话,转过身,对门外的大汉们道:“扶大少爷进屋。”

    门外的大汉们齐声答应,声音整齐划一,杨泽心中断定,这中年文士必是当官的无疑,而外面那些大汉,肯定是穿了便装的军士。

    大汉们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扶着一个小男孩下来,这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衣着华丽,但却骨瘦如柴,左边面颊上有一块明显的暗红色胎记,影响了容貌。

    杨泽看着小男孩,感觉这孩子精神萎靡不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哪儿这么大的心事!

    中年文士迎上前去,声音温和,道:“大少爷,咱们让这位小医生给你看看,说不定就把你的病治好了!”

    这小男孩用极不恭敬的语气,尖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哪儿有病,我只是睡不着觉而已!”

    “是是,大少爷没病,那咱们也让这小医生看看,说不定看完之后,你就能睡着觉了。”中年文士还是那么温和,一点生气的态度都没有。但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上可以看出,中年文士就算是当官的,也必是这小男孩家人的下属,这小男孩必是大官之子。

    大汉们把小男孩扶到药堂靠墙的小榻上坐好,这小榻是专供病人躺卧的,中年文士看向杨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泽走到小男孩的身边,坐到了榻边,看着小男孩,问道:“你睡不着觉?那就是失眠了,有多久了?”

    这小男孩说不出的别扭,脸上很有些戾气,性子不好相处,他不答杨泽的话,反而把头转开,只是哼了声。

    那自称谭先生的中年文士道:“已经三年了,其间服药数百剂,可却始终无效,剂量小了,不管用,可剂量大了,孩子这么小,也受不了啊!”

    杨泽大吃一惊,失眠症患了三年,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大人也受不了啊,怪不得这孩子瘦成了皮包骨,而且性子这般古怪,失眠症可是最折磨人的病痛之一。

    如果换了别的医生,必先要给孩子号脉,做一番检查,可杨泽却不,现代医学的知识告诉他,这孩子小小年纪得了失眠症,一定是有原因的,极有可能是心理上的,什么能让一个小孩子有这么重的心事呢,要首先查明白这个心事,进行开导疏通,然后才能用药,否则不但治不好病,反而会让病越来越重!

    杨泽不给小男孩号脉,反而转过头,问谭先生道:“三年前,你家大少爷得病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比如说受伤,或者……嗯,或者有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忽然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了,也不一定是小伙伴,或许是至亲至爱之人离开了?”

    谭先生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没有,既没受过伤,也没有至亲至爱的人离开。大少爷是我家大人……嗯,我们东家的长子,自小独处,没有伙伴,我们东家和夫人俱在,至于别人,都是些仆役罢了,怎能称得上至亲至爱。”

    杨泽想了想,又问道:“你叫他大少爷,那想必有二少爷或二小姐了,多大了?”

    谭先生道:“确有一位二少爷,今年三岁了。你问二少爷干什么,这和大少爷的病有何关系,不要说废话,还是号脉看病吧!”

    杨泽心道:“这怎么能是废话呢,这是至关至重的要紧话!”他看向小男孩脸上的暗红胎记,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想必那二少爷相貌极佳,而且聪明伶俐,所以你们东家和夫人极是宠爱他,可称得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远超大少爷吧!”

    谭先生咦了声,奇道:“你怎知道,我东家府中之事,你这个外人是如何听说的?”

    杨泽摇了摇头,道:“胡乱猜的,随便说说而已!”说着话,拉过小男孩的手,给他号脉。

    谭先生惊疑不定,心中暗道:“难不成这人除了医术之外,还懂相术?可这种事从面相上怎么可能看出来呢?从大少爷的面相上看出二少爷的事?这怎么可能,奇哉怪也!”

第五章 打呼噜

    杨泽号脉很仔细,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虽然理论上的知识足够丰富了,但医生医术水平的高低,尤其是中医医术的水平高低,大部份还是取决于实践,这也就是为什么年纪越大的中医,越被病人信任,越吃香的道理,而他要想弥补经验上的不足,除了多看病之外,只能分外的仔细了。

    他号脉号了好半天,这才抬起手来,道:“问题在肝上……”

    没等他说完,谭先生抢着道:“不错,就是在肝上,我想你定能看得出大少爷是阴虚发热,痰火旺盛,所以应当养阴清热,化痰安神,看来你的医术还是值得信任的!”

    杨泽很惊讶地回过头,看着谭先生,问道:“我没有这么说啊!难不成以前给他看病的医生,都是这么下诊断的?”

    谭先生脸色一沉,不回答杨泽的问话,却反问道:“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些都没有看出来!”

    杨泽微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真的没有看出来,而且刚才那些症状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照我看你说的那些都不对!”

    谭先生盯着杨泽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强势,甚至有恐吓的味道,他冷冷地道:“要是你诊断错了,我只需一句话,就能关了你这至仁堂!你确定刚才我说的不对吗?”

    杨泽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他又给小男孩号了次脉,但这次用的时间却不长,松开手后,他再次回头,重重地点了下,对谭先生道:“我确定,你刚才说的是错的,如果按着你说的病症去治疗,那是无论如何也治不好这个病的!”

    谭先生紧绷着的脸慢慢放松了,长长地舒了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不错,我刚才是在试探你,说的都是错误的症状,以前那些医生按着这些症状开药,一直都没有治好!”

    原来,这姓谭的中年文士深怕杨泽年纪太轻,医术不高,对小男孩的病胡乱诊断,所以便出言试探,倒不是他不懂礼数,竟然恐吓医生,而是小男孩的身份很重要,容不得半点失误。

    杨泽摇了摇头,道:“你多虑了,如果信不过我的医术,不让我看此病便是,何必口出恶言,医患之间要是互不信任,那还怎么治病啊!”

    “是我失礼了,这厢给你赔礼了,如杨坐堂能治得好我家大少爷的病,那么诊金十倍……不,一百倍奉上,但杨坐堂如何诊断,如何开方,需当对我明讲,我好回去和东家如实禀报!”谭先生冲杨泽深施一礼。

    杨泽笑道:“一百倍的诊金,可我们至仁堂给人号次脉,只需十文钱,一百倍也不过一贯而已!好吧,你既然让我解释,那我就解释给你听!”

    他抬起小男孩的手臂,道:“手腕从腕横纹侧到胳膊肘侧分布的是寸关尺三部脉,左手的寸关尺对应的是心、肝、肾阴,你家大少爷的左手关脉特别的沉,要按下去才能感觉得到,但是一旦感觉到了,就会发现这个脉很有力。这说明肝气郁陷在里面,不能生发了,这一般是由于郁怒导致的,治疗时需当疏肝达木!”

    谭先生愣了好半晌,才有些疑惑地道:“这个诊断结果……倒是头一回听说,我林州的医生没有一个是这么下诊断的!”

    杨泽道:“所以才没治好他的病啊!”说完,他从小榻上站起身,走到柜台后,提笔开方,片刻功夫一方即成,递给谭先生看。

    谭先生拿过药方,轻轻念道:“柴胡四钱、白芍二钱,丹皮二钱五分……桂枝四分……嗯,这上面的药都太普通了吧,没有一味贵重的,连稍微值点儿钱的都没有,这方子能行吗?可否解释给我听听?”

    杨泽心想:“这也太不信任我了!”

    他点头道:“好吧,那我就解释一下。柴胡是疏发肝胆之气的,白芍是人血分、柔肝泻养阴的,丹皮泻肝胆之火,甘草是和中的,而桂枝是暖肝升陷的,这方子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桂枝,此方有它就等于活了起来。至于都是些普通的药材,这说明我没有宰你的意思,没管你多要钱嘛,方子虽然不贵,能治病就好。”

    谭先生把方子看了好几遍,想了好半晌,看样子估计是在心里核实这些药的功效,好一会儿的功夫,他才道:“这方子就算没有效果,但也不会让我家大少爷病上加病,也罢,就试一试它吧!”

    杨泽回身抽开药匣,把药抓出,取秤量好剂量,便要去煎药。谭先生却道:“先服一剂吗?预计要几剂才能见效?”

    杨泽看了眼小男孩,就见他歪坐在小榻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道:“先试一剂,应该就会有效的,如果一剂不够,那就再服一剂。”

    他有心想说,药物只是辅助的,关键是要打开小男孩的心结才行,但这年头没有心理医生这种职业,光凭说说话就能把病治好,没谁会相信的。

    谭先生却从杨泽手里拿过药包,道:“煎药而已,我车上有全套的器具,搬下来就能用,就由我来煎药吧!”顿了顿,又道:“我来煎药,是怕你用不习惯我带来的器具,绝非不信任你。”

    杨泽没有阻止,随他去了,心中却想:“你解不解释,我都知道你信不过我,你愿意自己煎药,还省着我麻烦了呢!”

    他离了柜台,又坐回了小榻上,见谭先生和那几个大汉离得都远,他这才对小男孩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事,就怕我说出来,你不承认!”

    小男孩听他说这话,眼睛瞪起,脸上戾气大增,一个小小的孩子竟能有这种表情,还真够吓人的!

    小男孩恶狠狠地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说吧,可你要是说的不对,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吊起来抽!”

    杨泽微微一笑,指了指他脸上的暗红胎记,道:“你是因为这个胎记太丑,而弟弟又长得好看,所以爹娘只喜欢弟弟,不喜欢你,可这个话你又不能和别人说,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对不对?结果弄得连觉都睡不着,对不对?”

    小男孩的脸色刷地就变了,恶狠狠的表情消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虽没回答,可脸上的表情直接就告诉杨泽,他说对了!

    杨泽心中点头,对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打一巴掌之后,就得赶紧给一甜枣儿了,要不然这小孩子非得被吓哭不可!

    他又道:“其实,你想错了,你这胎记不但不丑,反而是高贵的象征,你知道这个胎记叫什么名字吗?”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胎记还有名字的。

    杨泽小声道:“这个胎记的名字,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说啊!它的名字叫天紫宝印,据说有这个天紫宝印的人,以后都会做宰相的,你知道宰相是啥官不?”

    小男孩声音发颤,道:“是天底下最大的官,爹爹说他见过宰相,还给宰相磕过头呢!”

    “对啊,宰相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你以后就会当宰相的!”杨泽贴近小男孩的耳朵,小声道:“但这个秘密,你不能和别人说,如果说了,这个天紫宝印就不灵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杨泽一说,他就信了,不住地点头,表示绝不和别人说。当然,就算不是小孩子,是大人的话,遇到这种事,也会选择相信的,人人都爱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而不愿意相信有害的事,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关心则乱的一种表现。

    杨泽又道:“但如果你想当宰相,还得好好读书才成,如果不好好读书,成天尽想着你弟弟,总想着爹娘对弟弟好,对你不好,那你还是当不了宰相,要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有宰相气度,要大气些才行,还有书上不是说了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男孩把话接了下去,他眼睛发亮,似乎找到了以后的努力目标,精神也在瞬间好了很多。

    杨泽摸了摸他的头,道:“对啊,你有了天紫宝印,以后必成一代名相,你只管专心读书便是。”

    这是一种心理开导,使小男孩转移注意力,不再钻牛角尖,心理障碍疏通好了,再服用药物,失眠症自然就好得快了!

    想了想,杨泽忽然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魏,名叫魏征!”小男孩道。

    杨泽一咧嘴,心中暗道:“这是大方帝国,不是大唐帝国……可是,我会不会因此,弄出来个大方名相啊?很有可能哦!”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谭先生已经把药煎好了,倒出药汁,端了过来,他见魏征的精神大好,杨泽用手摸他的头发,他也没有推开,脾气好得很,没了以前那种烦躁乖桀,这三年里从没见过魏征如此,谭先生不由得吃惊,看来这杨家小子有点本事啊!

    魏征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光,然后躺到了小榻上,道:“困了,睡觉!”

    谭先生张大了嘴巴合不拢,目瞪口呆地看着魏征,他发呆发了足足有小半刻钟,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征已然睡着,还打起了呼噜!

    “睡着了,真的睡着了……可怎么打起呼噜来了?这有点不对劲吧!”谭先生惊讶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杨泽笑道:“没事的,人家都三年没睡过好觉了,打打呼噜也属正常,看来这一觉有得他睡了,咱们不要吵他,让他睡吧!”

    谭先生忙道:“对对,让他睡吧,咱们不要吵着他,我看还是把铺子关了吧,你今天就不要做生意了,损失多少,我全包了!”

    正说着话,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长相猥琐的汉子,一身黑布短衣,敞着衣襟,露出里面的胸毛,看样子不像是个正经人。

    这人先是看了看门口的马车,又看了看那几个大汉,这才进了门,对杨泽道:“杨兄弟,你在啊,你爹不在?”

    杨泽认得他,是以前自己在街上胡混时的一个伙伴,是个地痞无赖,名叫卢二狗。他不想和这种人再来往,皱眉道:“我爹不在,今天也不做生意了,你有事以后再说吧!”

    卢二狗却不走,反而笑道:“你爹不在,太好了,我这两天拉肚子,你赶紧给我拿个治拉肚子的药,正好让我省下药钱。别拿错啊,是治拉肚子的,不是治便秘的!”

    杨泽还没回答,谭先生却大怒,他见这人不请自来,本已生气,又听他说拿错药,这怎么可能,以杨泽的高明医术,怎么可能连治拉肚子的药和治便秘的都弄混呢!

    谭先生低声喝道:“杨坐堂医术高明,怎么可能拿错药!你给我滚出去,再敢出声,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卢二狗啊了声,接着哈的笑了出来,指着杨泽道:“杨坐堂?你说的是他?他哪会治病啊,还坐堂,开什么玩笑,你可别被他蒙了!喂,杨兄弟,药可不能乱给人吃,要是吃出了人命,那可就祸事了!”

    谭先生的脸色刷地就变白了,惊骇得浑身哆嗦,可他却还不相信,带着颤音儿,道:“什,什么,他不会看病?你,你说谎!”

    卢二狗不乐意了,道:“谁说谎了,他不会看病,整个保安县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现在就问,随便你问谁,谁要是说他会看病,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使。他就会赌钱,输了就偷家里的钱还帐,上次因为这个还被赌坊的老板拍了他一板砖呢!”

    谭先生这才信了,脸色由白变青,回过头,对杨泽道:“你胆敢骗我,好大的胆子,怪不得我家大少爷睡觉打呼噜,我就说不对劲儿,原来是你乱治的!”

    他转过身一指卢二狗,接着手一挥,外面那几个大汉冲了进来,拖出卢二狗,按到了街上,乒乒乓乓就是一通狠揍。

    卢二狗这顿揍挨的,这个冤啊,好不容易说了次实话,结果倒挨了顿揍!他抱着头趴在地上,叫道:“哎呀,疼死我了!他骗你,你打我干嘛啊,有没有天理了!”

    谭先生回过身,一把抓住杨泽的衣服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你你……你知道大少爷是谁的儿子么,不懂装懂,竟然乱治,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是活不了了,可临死也要抓你垫背!”

    杨泽见他很有怒发冲冠的意思,忙道:“先别忙着找垫背的,等我治好了他再说!”

    “你能治好个屁!”谭先生一着急,什么风度都没有了,再没文人的修养,连粗话都爆出来了!

    “那总得等他醒了再说!”

    “他能醒个屁……啊,不不,他一定能醒,他一定能醒,上天保佑,他一定要醒啊,他怎么还不醒啊!”谭先生急得语无伦次,又扑到小榻旁,去看魏征。

    杨泽道:“睡足了自然便会醒的,你别忘了他都三年没睡过好觉了,多睡一会儿,不是很正常么!”

    谭先生呼地跳起身,对着门外的大汉们叫道:“把那人扔到沟里去,两个人去封住后门,剩下的人进来,给我看好这个骗子,他要是跑了,咱们谁都回不了家了!”

第六章 请你喝酒

    前堂大呼小叫的,后院的张氏听到了,派木根过来问问啥事。

    木根小跑着到了前堂,见屋里好多人,又是壮汉,又是小孩,还有个文士,这文士还挺搞笑,老大不小的人了,苦着一张脸竟然像是要哭的样子!

    木根道:“少东家,夫人让我来问问,出啥事了,咋还没关门呢,今天就别做生意了!”

    杨泽道:“这不正在关门么,今天哪还能再做生意!”说着,他便往后面走去,那谭先生闹得太欢实了,别吓着母亲,得和母亲去说一声才行。

    谭先生哪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一把抓住杨泽的袖子,道:“干什么去?你给我老实待着,不要有逃走的念头!”

    他这么一动手,旁边的壮汉们呼地就围了过来,把杨泽围在了中间,各人的脸色都不善,看样子只要谭先生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把杨泽按到地上痛殴,就像打卢二狗那样!

    木根不知原因,见了这情形,急道:“少爷,这是要赌债的上门了?你欠的那二百文还没还上哪?”他以为这些壮汉是来要赌债的。

    谭先生更怒了,真可称得上是怒不可遏,心中暗道:“看来是真上当了,外面那个无赖没有说错,这姓杨的小子真是个赌徒,还欠着赌债呢!我刚才怎么就那么糊涂,听了他的话,这要是把大少爷弄出个好歹来,我非得被砍了脑袋不可!”

    那几个壮汉脸色也都绿了,不但对杨泽愤恨,对谭先生也很恼怒,这谭先生还是谋士呢,号称足智多谋,什么狗屁谋士,被一个小县城里的小骗子骗得团团转,这也就罢了,可连累了他们大家,这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杨泽冲木根挥了挥手,道:“不是要赌债的,你回去跟我娘说一声,该干嘛干嘛,但不要到前面来。”

    木根答应一声,转身跑回了后宅。

    杨泽看了眼谭先生,他还真怕谭先生派壮汉去后宅,吓到母亲。不过,谭先生虽在盛怒之下,却并没有派人去后宅,显见他不认为去吓唬女眷是什么光彩的事,从道德角度上来讲,这位谭先生算得上是一个知书达礼之人,人品过关。

    谭先生把气顺了顺,虽然脸色还是有些青白,但表情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他坐到了小榻旁,看着熟睡中的小男孩,一言不发,非常沉默,看也不看杨泽。

    大汉们则都直挺挺地站在堂中四角,也都不说话,整个前堂除了小男孩的呼噜声,竟再没别的声音!

    杨泽等了好半晌,见他们都不说话,便道:“我有家有业,逃走是不可能的,再说你家大少爷未醒,你也不能说没治好,你现在软禁了我,可万一治好了,那时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谭先生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声音沙哑,但语气却还算得上正常,他道:“杨坐堂,刚才是我失态,有失礼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我家大少爷醒了,病也治好了,我再重重谢过。”

    顿了顿,他又道:“杨坐堂如果有事,请自便,不过还望不要离开药铺,以免我家大少爷醒来,找不到你!我不会软禁你的,也不会去后宅,对此你不必担心。”话说得还算是客气,但只说治好了会重重有谢,却没说治不好,他会把杨泽怎么办。

    杨泽道:“我就在后宅,有事喊我就成了。”转身去了后宅。

    张氏在后面收拾东西,家俱什么的自然全都不要了,只收拾了细软,打成三个大包袱,都放在床上,第四个包袱正在打包,刚刚收拾了一半。

    木根已经和她说了前面的事,当然还是没说清楚,但张氏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惊慌失措,见杨泽从前面过来,也没有哭哭啼啼地问个不休。

    杨泽关上房门,道:“娘,刚才木根和你说前面的事了吧?”

    张氏摆了摆手,道:“他说话向来说不清楚,我也懒得听了,不就是你又给别人开错药了么,债多不仇,虱多不痒,反正结果都是咱们得逃命。”

    杨泽道:“娘,你不用担心,外面那小男孩的失眠症,我是绝对治得好的,现在已经在睡觉了,只要等他醒过来,外面那些人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反而要谢谢我。”

    张氏嗯了声,道:“凡事都有个万一,你爹在时他作主,现在他不在便由为娘作主。”她把包好的包袱又打开,从里面拿出个小包,用油布包好的。

    她将油布包塞到杨泽的手里,道:“随身带好,这里面有金叶子,还有娘的首饰,要是明天出了事,由娘来挡住他们,你只管逃走便是,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不用担心爹娘,由你两个舅舅帮衬,我们不会有事的!”

    杨泽大为感动,安慰道:“娘,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我受伤的这段日子,翻了咱家的医书,学了几手。你想啊,县令的小夫人只是咳嗽,而外面的那个小孩子只不过是睡不着觉,都不是啥了不起的大病,哪可能治不好呢!”

    张氏伸手摸了摸杨泽的头发,道:“为娘自然信得过儿子,你说没事就没事,娘给你弄点吃的去。”

    这一整天,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县令吴有荣没派人来,而前堂的谭先生也没过来找麻烦,直到月上树梢,都无风无浪的。

    晚上杨泽拿了些饭菜去给前堂的谭先生他们吃,却见谭先生还坐在小榻边,守着魏征,连姿势都没变过,可神态却像老了十岁一般;那些壮汉则或坐或蹲,个个没精打采,看表情都在想着心事,显见这几个时辰对他们来说,都像是过了几年一样。

    杨泽和谭先生说话,却见谭先生不理自己,有心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放下饭菜,回了后宅。

    这一夜,至仁堂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睡好,不时传出叹气声,就连杨泽自己都翻来覆去,成宿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天也就是蒙蒙亮时,杨泽便起床了,稍做洗漱之后,他来到了前堂,见那些壮汉有的靠墙坐着,有的躺在柜台上,没人打呼噜,听呼吸声他们是都在眯着,谁也没有真的睡着。

    谭先生仍坐在小榻边,手柱着头,也在假寐。那小魏征却仍睡得香甜,还在呼呼地打着小呼噜,仍没有醒过来。

    杨泽没有叫起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榻边,看了看小魏征,见并无意外发生,他便又返回了后宅,亲自下厨,想做些早点,想必母亲张氏昨晚也没有睡好,这做早餐的事就由他来吧!

    杨泽刚刚回去,前堂又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人,却是小木根,他是被张氏派来的,查探一下前堂的情况,张氏自己不方便来,只能指望他了。

    木根刚进前堂,忽听至仁堂的外面有人砰砰敲门,有人高声叫道:“杨泽,在家吗?”

    屋里的人立时全部睁开眼睛,壮汉们齐刷刷地跳起身,谭先生却看向小魏征,见魏征仍在酣睡,这才放下心。

    木根身为小学徒,平日里开门下板的事都由他来做,习惯成自然,一听外面有人敲门,他立时便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忽然机灵劲儿发作,觉得不应该立即把门打开,而应该看看是谁敲门,万一是老东家回来了,那就不能让他进屋,免得被一锅端了。

    顺着门缝儿往外看了看,木根啊地一声大叫,转身就往后宅跑,边跑边叫:“夫人,是官差,他们来抓少东家了!”

    谭先生站起身,冲壮汉们使了个眼色,一个壮汉立即到了门口,拔下门闩,打开店门。就见外面站着三个官差,都是身穿皂服,为首一个胖子,看样子是个捕头。

    后宅的张氏听到木根的叫声,不等木根回来说情况,反正他也说不清楚,懒得听了,她赶紧出了屋子,见杨泽端了一小盆粥从厨房出来,她上前把粥打掉,对杨泽道:“儿啊,快从后院逃走,快快!”

    杨泽道:“娘,不用逃的,再说后门也有人看着!”

    如果真的想逃走,昨天晚上岂不是正好,何必天亮了再逃,当然晚上逃走是出不了城的,而只要他在城里,不管躲在哪里也都会被捕快们抓出来的,逃不逃结果都一样,所以根本无需逃。

    张氏却道:“你翻墙便是,现在天亮了,城门应该开了,你立即出城,远远逃开,两三年内不要回来!让娘再看一眼……”

    她用力看着儿子,似乎是要把儿子的样子永远记在心中,随即一推儿子,道:“快走,前面由娘顶着!”转身快步走向前面。

    杨泽真是左右为难,怪只怪以前的那个“杨泽”太不是东西,结果连累了现在的他,真是自己说啥别人都不信啊!

    他自然是不会逃的,走回自己的屋子,房门大开,他在床上一躺,等着官差到来!

    门口,壮汉皱眉问道:“你是县衙里的差人?这么早,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吵到了贵人,你吃罪得起么!”

    胖捕头正是何大才,他见开门的是个不认识的壮汉,顿时一愣。身为捕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见过,绝对算得上是有眼光的人,他一看着壮汉的样子,便立时看出来是个当兵的,而且还是个小军官,只不过穿了便服而已,听这小军官话里的意思,里面必有当大官的人在啊!

    何大才反应极快,立即脸上堆起笑容,道:“卑职保安县捕头,不知堂内有贵人,打扰了,恕罪恕罪!”

    “你是要来抓人的,抓那个杨坐堂?”壮汉问道,他刚才听了木根的叫喊,便以为何大才是来抓杨泽的,大少爷的病治没治好还不知道,所以不好翻脸,仍称杨泽为杨坐堂。

    何大才一愣,很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手下,那两个捕快同样是满头雾水,不知这壮汉在说什么!

    何大才道:“抓人?这从何说起!卑职是奉了县令吴大人之命,来请杨泽杨兄弟的,不是杨百秋杨坐堂的!”

    谭先生从小榻边站了起来,问道:“来请杨泽的?为什么请他?可是因他治好了吴有荣的家眷?”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自从昨天听了卢二狗的话,他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和杨泽翻脸,可魏征没醒,看样子也不像病成更重的样子,所以他只能忍着,不敢翻脸,由于心中害怕,也不敢去街上找人查问,问杨泽到底会不会医术,深怕得到的结果是杨泽就是个骗子,他只想等小魏征醒了之后再做打算。

    可现在一听这个胖官差要请杨泽去县衙,谭先生的心里自然就有了希望,希望杨泽是懂医术的。

    何大才听这文士模样的人直呼县令的名讳,立知此人必是官宦,他忙毕恭毕敬地道:“回这位大人的话,正如您说的那样,杨兄弟治好了吴夫人的病,吴大人要请他过去道谢呢!”

    谭先生大喜,双手直搓,道:“好,好好好!”连声说好。

    何大才有些纳闷儿,吴县令的小夫人病治好了,这人干嘛这么开心?难不成他是小夫人的亲戚?看长相不像啊!

    谭先生一摆手,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杨坐堂来啊!”

    壮汉们连声答应,就要去后宅叫人,可还没等他们动地方呢,就见一个老大娘,手持扫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内堂,在后门儿那一站,喝道:“谁敢动我儿一根毫毛,老娘今天就跟他拼了!”

    咝地一声,满堂的人同时吸了口凉气,这位生猛的老大娘是谁啊?难不成她就是杨泽的母亲?

    堂内的人吸凉气,门外的人却嗨了声,何大才笑道:“杨老太太,怎么这么早就要扫地啊?杨泽呢?”

    “我儿早已远走高飞,你们休想找他麻烦,有什么事找老娘我就成了!”张氏大声道,把后门儿堵得严严实实,深怕别人闯过去抓儿子!

    何大才大吃一惊,张氏的话他没听明白,没明白远走高飞是逃走的意思,还以为是出城了呢,他急道:“杨泽出城了,什么时候的事?哎呀,我说杨老太太,县令大人要请他吃酒席,他怎么就出城了呢?”

    张氏啊了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什么?县令大人要请他吃酒席?你不是来抓他的吗?”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哪敢抓他,奉承他还来不及呢,他可是小夫人的救命恩人,我要是得罪了他,非得吃不了兜着走不可!”何大才笑道。

    张氏不敢相信,以为是何大才出言相诓,想诈出儿子来,好抓他走。她摇头道:“我儿才看了几天医书,怎么可能是小夫人的救命恩人,你莫要骗我,你定是来抓他的!”

    何大才进了药铺,拍了拍腰间,道:“怎么回事,你怎么非说我是来抓他的,我要是来抓他的,岂有不带腰刀和铁链的,怎可能空着手来。我告诉你吧,你儿子只用了两剂药,便把小夫人的咳嗽治好了,今早小夫人醒来时,连脸上的肿都消失了,这病好了呀,要不然县令大人干嘛请他吃酒席,还让我亲自来请!”

    谭先生相当地激动,深深地希望杨泽真的治好了那个小夫人的病,这就代表着他也能治好小魏征的病啊!

    谭先生对张氏道:“杨老太太,我可以作证,捕快抓人时,确是要带铁索的,这是衙门里的规定!你要是还不信,等会儿我陪杨坐堂去县衙,出了事我负责!”

    大家都这么说,张氏心想:“难不成我儿子胡乱看了几天医书,就会蒙人了?还把小夫人的病给蒙好了?哎呀,不行,要真是这样,那儿子就不能逃走啊,反而要去见吴县令,这算是和当官的攀上关系了啊!”

    扔下扫把,张氏赶紧往后院跑,叫道:“儿啊,你别逃啊,你治好小夫人的病了,县令大人要请你喝酒!”

第七章 小侯爷

    张氏一着急,木根也跟着急了,他一直躲在张氏的身后,手里还拿着块砖头,他一直在琢磨着要是夫人打不过这些人,那他一定要出手,帮着夫人打坏人。杨家养了他这么久,在危急关头,他一定要报恩才行。

    现在见张氏喊少东家,他赶紧也喊了起来,跑得飞快,比张氏还要快,一口气冲进了杨泽的房间,手里还拎着那块砖头!

    杨泽听到喊声了,他终于也松了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对于能治好小夫人的病,他是有把握的,但却不是十成的把握,他也怕治不好啊,那样可就万事皆休,自己非得被吴有荣秋后算帐不可,自己倒是没啥,可连累了父母,这就不好受了。

    木根跑进屋里,呆头呆脑地道:“少东家,你咋又躺下了,别睡了,夫人叫你呢!”

    杨泽闭着眼睛,不答理他,正主儿没到呢,自己可不能随便就起来,怎么着也得学一把诸葛亮才成,三顾茅庐就算了,但一顾卧室,总还是需要的。

    张氏跑进了院子,她本以为儿子翻墙逃走了,却看到房门开着,从外面直接就看到了里面,儿子正躺在床上呢!

    她顾不上问儿子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逃走,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子,推开木根,说道:“儿啊,你治好了小夫人的病啦,何捕头奉了县令大人之命,来请你去衙门,要请你喝酒呢!”

    在她身后,何大才和谭先生也进了屋子。何大才笑道:“杨兄弟,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没起床啊!”

    既然请客的人到了,那就该起来了。杨泽翻了个身,慢慢坐起,伸了个懒腰,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张氏咦了声,心想:“儿子怎么会作诗了?不会是他做的,可能是抄他两个舅舅的诗吧,可我那两个哥哥做诗似乎也没这般好的文采,那儿子是抄谁的?”

    何大才呃了声,从没想过杨泽会作诗,在他心里杨泽一直都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只有谭先生点了点头,道:“好诗,好文采!”这年头还没有《三国演义》这本书,他还以为是杨泽自己做的诗呢!

    杨泽说了声:“好睡好睡,一觉到天明啊!”这才假装看到屋里的众人,他一脸惊奇地道:“何捕头,谭先生,你们怎么进我屋来了?”

    何大才心想:“臭小子,竟学会摆架子了!身上衣服都穿着,连脚上的鞋都没脱,什么一觉到天明,唬弄谁呢!”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医生,尤其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没准儿以后就得求到人家!

    何大才笑道:“打扰杨兄弟好梦了。恭喜杨兄弟,你只用了两剂药,就治好了小夫人的病,县令大人高兴得很,要我来请你过府,要当面谢你,还要请你吃酒席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一个小小草民,哪当得县令大人请……”杨泽满口谦虚,却很麻利地从床上下来,就要往外走。

    何大才很是知趣,上前挽住杨泽的胳臂,道:“当得当得,你不当得,还有谁能当得!”和杨泽一起往门外走。

    杨泽对张氏道:“娘,你在家里等我爹,我去县衙走一趟,很快就回来,你跟我爹说一声,让他不要着急了!”

    见儿子治好了小夫人的病,张氏顿时就有了底气,整个保安县里,有几个人能被县令大人请吃酒席啊,也就咱儿子一人了!

    张氏很扬眉吐气地道:“我儿去吧,为娘会和你爹说的,你也不要着急回来,多陪县令大人说会儿话,多敬大人几杯酒,莫要失了礼数!”

    杨泽自然答应,他看向旁边的谭先生,道:“谭先生,要不你随我一起去?你家大少爷暂时还未醒,你留在这里也只能是白等,不如和我一起去县衙,见见县令大人,大家认识认识!”

    谭先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和你一起去见见吴有荣,以前在军中时曾和他相识,一晃好几年过去了,这次我来他的地盘,自当该去见见!”

    对于他来讲,其实和吴有荣没啥交情,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再说一个小小县令而已,根本不放在他眼里,就算以前见过面,现在也是无所谓。可他却想看看那位小夫人,了解一下她的病怎么治好的。至于说到见吴有荣的女眷,是不是有点不合礼数,吴有荣会不会同意,他这时也顾不上了,他说要见见,吴有荣还敢说不行么!

    吴有荣不知保安县来了个谭先生,自然不会请他,可谭先生要跟着何大力去,何大力哪敢说个不字,人家可是连县令大人的名讳都能直呼,显而易见是当官的,而且官当得还比吴有荣大。

    待路过前堂时,谭先生又看了看小魏征,见他竟还在酣睡。杨泽知他担心,安慰了几句,小魏征都三年没睡过好觉了,多睡一会儿无妨的,无须担心什么,睡饱了自然就醒了。

    一行人到了县衙,从侧院去了后宅,直入花厅,何大才请杨泽和谭先生稍坐,叫仆人送上茶汤,他则去请吴有荣了。

    杨泽坐在椅上,打量着花厅,就见这花厅和那小夫人的卧房一样,家俱摆设都用的是鲜亮的颜色,大红大绿的,很有些俗气,给人一种爆发户的味道,没啥内涵。

    谭先生喝了口茶,起身来到墙边,看着一幅工笔画,上面画着的是孔雀,色彩浓重。他指着这画,道:“能把孔雀和仙人掌画在一起,这画师还真是奇思妙想,吴有荣能把这种画挂在墙上招摇,也当真值得人钦佩!”

    杨泽笑道:“总不能让吴县令挂凤凰吧,挂挂孔雀还是可以的,这孔雀和仙人掌画在一起,岂不就能沾了些仙人之气,也就成了仙鸟了,不比凤凰差多少!”

    谭先生一怔,想了想,颇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画要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啊!

    他摇头道:“这吴有荣啊,都当了县令了,还是改不了丘八的性子,挂幅画都要这样的强拉硬扯,不过你能看出这幅画的含义来,倒也算是对了吴有荣的脾气,你俩半斤八两,差不多啊!”

    忽听厅外有人说道:“谁和本官半斤八两,差不多啊?”随着说话声,吴有荣走进了花厅,他仍旧是全套的官服,脚上的官靴擦得一尘不染,很有县令大人的派头。

    杨泽立即起身,拱手行礼,道:“草民杨泽参见吴大人。”

    谭先生则笑着看向吴有荣,心中暗道:“果然还是那副丘八脾气,在自己的后宅还穿着全套的官服,深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是个文官了吗,在家里也要如此的显摆!”

    吴有荣冲杨泽点了点头,笑道:“杨泽,你很好,你的药更加的好……”嘴里说着话,他看向了谭先生,感觉这个人很面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忽地,吴有荣啊地大叫了一声,叫道:“谭郎将,你,你是谭将军!”他赶紧给谭先生跪下行礼,礼数相当地周全,比杨泽给他行礼周全多了,说道:“谭将军,哪阵风把你吹到下官这保安县来了?”

    杨泽早就看出来谭先生是个当官的,但没想到是郎将,明明就是个书生文人嘛,怎么会是郎将呢?他看看谭先生,又看看吴有荣,这两个当官的正好相反,五大三粗,一脸剽悍的吴有荣是个文官,而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似的谭先生,竟然是个武将!

    谭先生的真名叫做谭松鹤,在定北节度使的衙门里当怀化郎将,是定北节度使的心腹谋士,官职是郎将,但却并非是上阵厮杀的那种将领,主要是给定北节度使出主意的,相当于后世的参谋。

    谭松鹤的官位,可要比吴有荣高多了,吴有荣见他,自然是要行大礼的!谭松鹤上前两步,双手虚托,笑道:“吴大人,太客气了,我来你这里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小侯爷的事来的!”

    吴有荣站起身来,奇道:“为了小侯爷的事?小侯爷怎么了?可有什么事是要下官效劳的?”

    杨泽在旁眼睛一亮,听他俩话里的意思,那个小魏征竟然是个小侯爷!他们是从林州来的,林州是节度使的驻地,节度使可不就是姓魏么,而且爵位就是侯爵,自己竟然救了位小侯爷!

    谭松鹤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小侯爷魏征是宁阳侯魏元成的长子,侯位的继承人,得了失眠症,在林州治不好,魏元成只好派他带着魏征来到瓜州,昨天到了保安县,进城第一家药铺看到了至仁堂,之后便是由杨泽给看的病。

    吴有荣听得满头是汗,魏元成是他的老上司,以前在对北地胡人作战时,他就分到魏元成的军队里,战后报军功时,也是魏元成亲自给他报的,要不然他哪有这个县令当,不管是从官场上来讲,还是从人情上来讲,魏元成都是他的恩主,恩主的继承人有了病,还来到了他的保安县,他能不着急么,得出力帮忙啊!

    吴有荣着急地问道:“那小侯爷现在可还在至仁堂?他的失眠症有没有治好?”

    谭松鹤看了眼杨泽,道:“小侯爷的病都得了三年了,哪可能一夜之间就治好!不过,我看杨坐堂倒是很尽心的!”

    他的忍耐力相当地好,要不然也没法成为节度使的心腹,反正只要小魏征没有醒,他就绝不会和杨泽翻脸,当然要是魏征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后果就不止是翻脸那么简单了,是会要人命的!

    吴有荣道:“既然杨坐堂尽心尽力,那小侯爷的病就一定能治好!谭将军有所不知,杨坐堂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术,下官贱内病得死去活来,差点都要准备后事了,可杨坐堂只两剂药,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就把她给治好了,你说神不神!”

    “可否让我见见吴夫人?”谭松鹤来这里的目地就是要看看那位小夫人,要不然他才没心情来看吴有荣呢!

    吴有荣当即道:“可以,当然可以,下官这就去叫她出来,给谭将军见礼。”说完,也不叫仆人,而是亲自跑出了花厅,去叫小夫人了。

    花厅里又只剩下了杨泽和谭松鹤两人,杨泽冲谭松鹤拱手行礼,道:“原来大人竟是位将军,草民失敬了,不知大人可是在魏侯帐下任职?”

    谭松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承认,但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如杨坐堂治好了我家小侯爷的病,那么侯爷定重重有赏,你下半生的富贵唾手可得!”

    杨泽心中欢喜,要是真能搭上节度使这条线,那他以后在大方帝国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发现自己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科举和从军都别想了,只能靠给人治病讨生活。

    而他要想混出名堂来,也只能靠医术了,如有节度使给他当靠山,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至少不会被吴有荣这样的小县官给吓唬住,看看昨天把父母给吓坏的样子,让他想想就心酸,草民草民,真是如同草芥一般的小民啊!

    只是片刻功夫,吴有荣便领着他的小夫人回到了花厅,小夫人盈盈万福,给谭松鹤见礼,又向杨泽道谢。

    杨泽这回总算看到了小夫人的本来容貌,果然是很有几分姿色,属于天生便有媚骨的女子,难怪吴有荣这么宠她,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儿一样。

    小夫人已然不咳嗽了,脸上也已消肿,只是还没完全恢复,皮肤还有些淡淡发红,但并不影响什么。

    吴有荣道:“谭将军,下官刚才进去,是让贱内洗脸的,女人家总是莫名其妙,脸上的肿刚消,她就抹上了胭脂,下官怕你看不清她病好后的样子,所以特地让她洗干净脸,这才过来的!”

    杨泽心中暗笑:“这话说的,说得好像姓谭的是想看你小夫人长啥样似的,这可有损谭大文人的名声,要是被传出去,很容易让人想成他是个好色之徒!”

    果然,谭松鹤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就算是这么回事,说话也得讲点技巧啊,你说小夫人出来是为了感谢杨泽的,不就可以了么,干嘛非得说是我要看她,真是个丘八,还是个脑袋被驴踢了的丘八!

    别看谭松鹤是武官,可他骨子里还是文人,骂起别人丘八来,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的。看了小夫人几眼,他并没有问什么话,也无须问什么,相信吴有荣不会骗他的。

    谭松鹤转头对杨泽道:“你不是想再复诊一下吗,看看吴夫人还有什么不妥,非要吴大人请小夫人出来,现在就复诊吧!”

    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的!杨泽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他答应一声,上前给小夫人号了号脉,问了几句病情,便道:“应该是都好了,不用再服药了,只需静养几日便成。”

    谭松鹤长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何大才小跑着到了门口,说道:“大人,至仁堂来人了,说有人要抄了杨家,堵着门口呢!”

    杨泽大吃一惊:“什么,抄家?谁要抄我的家啊!”

第八章 出名了

    不止杨泽大吃一惊,吴有荣也是吃惊不小,他怒道:“抄家?在保安县,除了本官之外,谁敢说抄家二字?”真是岂有此理,连县令的差事都敢抢,活得不耐烦了么,到底他是县令,还是另有其人!

    谭松鹤也急了,他道:“有没有吵到堂中之人?”抄不抄杨家,他是不在乎的,是谁要抄杨家,他也不在乎,可那抄家的人也叫混帐,早不抄晚不抄,非要趁小魏征在杨家的时候,去抄杨家,这是绝对不能忍的!

    一时情急,杨泽没想到谁能抄自己的家,可见两个当官的都急了,他立时就要拉战友了,好歹得把当官的拉到自己这边儿来啊,这样才能对付敢抄自己家的人!

    杨泽道:“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小侯爷的身份,有了加害之心,所以才去我家找麻烦,想趁混乱之际,对小侯爷不利啊!”

    这话说的可太严重了,虽然是猜测之语,可差点把谭松鹤和吴有荣他俩一起吓晕过去,要是小魏征有个闪失,他俩也不用活了,非得被魏侯给剁了不可!

    吴有荣一蹦三尺高,叫道:“来人来人,把人都叫上,跟本官去至仁堂,看看谁敢加害小侯爷,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说罢,飞奔而出,一路大呼小叫,招呼衙中的捕快。

    谭松鹤也急奔出去,他带来的那些壮汉全是魏侯属下的精兵,个个身手了得,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万一想要加害小侯爷的人太多,壮汉们抵挡不住,那可就糟糕了!

    杨泽也挺急的,小跑着出门,他跑到后宅与前堂交界的月亮门时,又看到了那位吴大公子,就是吴有荣的大儿子,这年代的武侠迷。就见吴大公子手里捧着本书,看着跑过去的吴有荣,一脸的茫然,很有书呆子的气质。

    路过吴大公子的身边,百忙之中,杨泽说了句:“武林高手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招胜有招,天下第一大侠名叫独孤求败,第一女侠名叫东方不败,你猜他俩谁能打过谁?”

    吴大公子听了这话,浑身巨颤,啊地大叫一声,跟在杨泽的身后也跑了起来,叫道:“无招胜有招?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等等我,等等我啊!”

    他平常很少运动,根本跑不快,眨眼功夫便被落下好远,可却相当有毅力,远远地跟着,穷追不舍!

    衙门里的捕快见县令大人心急火燎地往外面狂奔,也全都急了,大呼小叫地跟上,待上了大街时,吴有荣的身后竟然跟了好几十人,声势浩大,气势惊人,把老百姓给惊了个够呛!

    百姓们都躲到了道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奔过去的这一大群官吏,有的人便道:“这是要去抓人吗?”

    有的则道:“不像,抓人哪有县令大人亲自去的,还跑得这么快!”

    “那是哪里着火了,他们是去救火的?”

    “也不像,没看见哪里冒烟啊!”百姓们议论纷纷。

    眨眼功夫,那一大群人奔了过去,百姓们都躲在道边,整条大街上空空荡荡,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如同被净了街似的!

    忽地,却见大街上又奔来一人,这人跑得极慢,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蹭,而且还蹭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之余手里还晃着本书,竟然是县令的大公子!

    吴大公子边跑边叫:“那,那个会无招……胜有招的……武林高手……在哪儿哪……”

    百姓们听了这话,无不恍然大悟!武林高手,还无招胜有招,难不成是城里进了强盗,县令大人是带人去抓强盗的?

    忽有人叫道:“必是江洋大盗,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这一嗓子喊出来,道路两旁顿时鸦雀无声,而大道之上,只有吴大公子一人在气喘吁吁地蹭,并且有越蹭越慢,随时就要倒下的趋势!

    “什么江洋大盗敢来咱们保安县撒野?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是谁又喊出了这一嗓子!

    片刻的沉静之后,百姓们轰地齐声叫起来:“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今天要是放跑了他,以后什么样的强盗不都得跑来撒野么!”

    百姓们轰轰轰地一起跑了起来,打算要去帮县令大人的忙,纷纷抄起板凳,木棍,板砖等等武器,向至仁堂方向跑去!

    保安县地处边疆,向来民风剽悍,百姓们都懂得,要想不被强盗祸害,就得自己够强悍,得让强盗知道保安县的人不好惹,这样才能让他们不敢来,大家才能保平安,这和对付胡人是一个道理,所以本地百姓向来心齐,从来不怕强盗,就算江洋大盗也不行,敢来就敢拿板砖拍他!

    百姓奔过,街上又只剩下了吴大公子一个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妇女和小孩。吴大公子以堂堂男子汉之躯,混在妇孺之间,相当地惭愧,有心找本写轻功的书练练,可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自己家出事,杨泽自然着急,后来者居上,他跑到了第一位,待到了自家至仁堂的门口,就见自己父亲回来了,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学究模样的老人,记忆当中,这位老学究就是自己的二舅,张文广,乃是一位秀才,而张文广的身后,则站着张氏,还有木根。

    在他们对面,却站着七八个汉子,汉子们的前面竟是丘路德,路德堂的老板,想要谋夺至仁堂的那朵老奇葩!

    杨泽这才想起来,丘路德想要用一百贯买下至仁堂的事!昨天和今早事情太多,杨泽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刚才也没想起来,赶情儿弄了半天,是丘路德来抄自己家的,有没有搞错,这朵老奇葩算老几啊,竟然还敢玩抄家!

    杨泽挤进人群,道:“爹,你回来了?二舅,你也来了!”

    杨百秋冲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刚回来。嗯,事情我已知晓,儿子你有出息。”看来,治好小夫人的事,张氏已经和他说了。

    二舅张文广也冲他点了点头,道:“泽儿,要不是你的事,我也不能进城,家里还有好多事呢,你可折腾坏我了!”

    丘路德见杨泽回来了,又看到那一大群奔来的官差,尤其是为首的吴有荣,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来刚才张氏说的话是真的,我这次可踢到铁板了,还是赶紧溜吧!

    没等丘路德溜呢,吴有荣便到了,第一句话就是:“是谁要抄杨家,站出来让本官看看!”

    丘路德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几乎晕倒,他现在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杨泽肯定是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了啊,要不然县令大人岂能亲自跑来,这是来还救命之恩的啊!

    可是,杨泽这种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怎么可能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谭松鹤跑得太急了,满脸通红,呼呼喘着粗气,他很多年没这么跑过了,就算当年在军中时,也没这么急行军过,虽然县衙离至仁堂不算太远,可也仍把他累了个半死!

    谭松鹤扒开人群,快步进了药铺,就见他手下的壮汉们都围着小魏征,而小魏征仍在酣睡,小呼噜继续打着!

    吴有荣问了一声,见无人回答,他便对杨百秋道:“是谁要抄你的家,你指出来,让本官瞧瞧。放心,一切有本官做主,你不必害怕日后受报复。”

    杨百秋久在江湖走,说话办事相当的乖滑,他没有指向丘路德,而是道:“回县令大人的话,倒是没有谁要抄草民的家,只是路德堂的丘掌柜想要用一百贯的价钱,买下草民的至仁堂,草民的至仁堂少说也要值上七八百贯,所以舍不得卖,和他口角了几句,别的就没什么了!”

    他这话并没有说丘路德抄家什么的,可却结结实实地告了丘路德一状,而且还会引发别人的同情,街坊邻居们谁也不会说他半个不字,要说也是说丘路德不是东西。

    吴有荣一愣,看向丘路德,奇道:“人家七八百贯的买卖,你想用一百贯就买下来,这话是怎么说的,天下没这个道理啊!”

    丘路德脸都绿了,汗流浃背,对吴有荣躬着腰,声音发颤,说道:“回县令大人的话,草民是跟杨坐堂开玩笑呢,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杨泽哈地一声,笑道:“是啊,是开玩笑呢,用不着较真儿。吴大人,昨天,丘坐堂跑到我家,说我一定治不好小夫人的病,吴大人你一定会报复的,会给我家安个通匪的罪名,杀我全家,所以劝我们快逃,逃之前把这至仁堂卖给他,可如果我治好了小夫人的病,那他的路德堂,就以一百贯的价格卖给我杨家。玩笑,这就是个玩笑话,我们杨家不会当真的,吴大人你也别当真!”

    吴有荣鼻子差点儿被气歪了,买卖药铺这种事,他没心思去管,可丘路德说他会报复,还要安通匪的罪名给杨家,这可不得了了,这等于是诬陷他公报私仇,滥用职权啊!

    吴有荣怒道:“好你个丘路德,竟敢败坏本官的名声,你污蔑当地父母官,是要被流放的!”

    丘路德再也挺不住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叫道:“冤枉,冤枉啊,草民从没说过这种话,大人明鉴,要为草民作主啊!”

    他身后跟他一起来的那些汉子,也都跪下了,人人惊慌失措,他们也都叫起冤枉来,可他们心中却都明白,丘路德是没被冤枉的,因为丘路德在找他们来助威时,不但给了他们钱,同时也说了吴有荣必会报复的话,要不是认定杨家非完蛋不可,他们也不肯就这么打上门来的,只不过是报着打落水狗的想法而已。

    可转眼的功夫,杨家没成落水狗,丘路德却成了落水狗,还连累着他们也都成了狗,并且一起落水了!

    吴有荣哼了声,道:“是不是冤枉你们,要带你们回大堂问问才行,不动大刑,谅你们也不会招的!”正要吩咐捕快把丘路德他们抓走,可命令还没等说出来,就听屋里传出惊喜的叫声,他赶紧进了药铺,没功夫答理丘路德了。

    丘路德见吴有荣进去了,他忙跪爬到杨百秋的跟前,求道:“杨坐堂,都怪小弟混蛋,都是小弟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弟这一次吧,千万不要告我啊!”说着,连连磕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呜呜痛哭。

    杨百秋却不理他,转身跟着杨泽也进了药铺,杨泽的二舅张文广却指着丘路德道:“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也不要装可怜相儿了,是不是饶了你,我们说了不算,只有县令大人说了才算。”

    丘路德向药铺里望了眼,见里面乱哄哄的,没人注意自己,他一咬牙,站起身来,心想:“昨天杨家出了事,他们要逃,今天是我丘家出了事,看来我也要逃了,现在不逃,等吴有荣出来,我就逃不了了!”

    他也是一狠人,决心一下,再不犹豫,转身挤出人群,向自己的路德堂跑回。

    围观的百姓们都对他报以鄙视的目光,这个丘医生平常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竟是个这么坏的人,竟然还敢落井下石,想强买至仁堂,实在太不地道了。

    丘路德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发足便奔,可一不小心,却撞倒了一人,那被撞之人重重摔倒在地,大声呼痛。丘路德只看了一眼地上这人,顿时三魂七魄各自飞走一大半,差点自己也摔倒在地!

    原来,被撞的不是别人,竟是吴有荣的儿子,刚刚蹭到至仁堂外面的吴大公子!

    丘路德不敢去扶吴大公子,他用袖子一捂脸,抱头鼠窜般地逃了,深怕吴大公子起身抓住他,那可就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吴大公子却不认得丘路德,他书呆子性格,只知看书,从不交游,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更加不认得丘路德,见这小老头儿飞快地逃走了,他爬起身来,叹道:“这人年纪不小了,竟然跑得比我还快,可他干嘛要跑,我又不会讹诈他,要他付汤药费!”

    药铺里面,谭松鹤激动得泪流满面,他面前坐着的正是小魏征,这位小侯爷终于醒了!

    壮汉们也都激动地看着小魏征,小侯爷的病终于好了,他们都可以回家了,不用在挨个州挨个县地去求医问药了!

    小魏征揉了揉眼睛,道:“睡饱了,真舒服,头也不疼了!”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又经过杨泽对他的心理疏导,他的脾气好多了,没再发脾气,要是换了以前,这么多人围着他,看着他,他非得暴躁起来不可。

    小魏征看了看周围,问道:“杨坐堂呢,那位杨大哥哥呢?怎么不见他来看我?”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杨泽从壮汉们的外面挤了起来,笑道:“小侯爷,你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舒坦?”

    “舒坦,三年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小魏征看向杨泽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谁对他好,他就会信任谁,就会产生依赖感,而现在杨泽治好了他的失眠症,还告诉他以后能做宰相,脸上的暗红胎记也不再让他自卑,这都是让他最开心的事,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一场好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杨泽忙道:“别说什么死呀死的,你以后是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会长命百岁,不能说死什么的,这种不吉利的话!”说着,他冲小魏征眨了眨眼睛。

    小魏征也冲他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杨泽对他说的是以后他能当宰相的事,但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是不能跟别人说的。

    小榻旁围着的人不少,可谁也不懂他俩说的话,谭松鹤都没明白。对于别人来讲,小魏征以后肯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身为定北节度使的长子,侯位继承人,一生出来就意味着与众不同,就算啥也不干,也会成为侯爷,这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成就了!

    谭松鹤满脸的喜容,回过头,对挤进来的吴有荣说道:“我家小侯爷的病,三年没有治好,可一到你这保安县,只一天的功夫就痊愈了,你治地有方,有大功于魏侯,我回林州之后,定要向魏侯保举你,让你这县令再往上升一升!”

    吴有荣顿时也激动了,他是当兵的出身,由武转文,本以为这辈子最大的前程就是七品县令了,可他啥也没做,只靠着借杨泽的光,就能往上升一升,这种好事,以前他连做梦都是梦不到的。

    一时之间,吴有荣对杨泽的感激之情,都没法言表了,激动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药铺的门开着,外面又有那么多围观的百姓,里面发生什么事,当然都知道了。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说着杨泽的事,尽都在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谁能想到那个不学无术的赌徒,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不少百姓都在想:“这杨泽能将县令家眷的病治好,现在又能治好外地来的小侯爷的病,那当然要算得上是名医了,看来以后要是自家有病,找他看病准没错!”

    甚至有百姓说道:“会不会是小侯爷特地从林州来咱们这儿,就是为了让杨泽给他看病啊?”

    百姓们顿时哗然,难不成杨泽早已名声在外,连林州的人都知道他医术通神了?可我们这些本地人咋都不知道呢?

    就在这时,忽地从人群外拼命挤进一人,直冲入药铺,叫道:“可追上你了,可追上你了,让我好找!”说话之人,竟是吴有荣的儿子,吴大公子。

第九章 小说迷吴乘风

    吴大公子冲进药铺,使劲扒拉开壮汉们,挤到了杨泽的跟前,一把拉住杨泽的袖子,叫道:“你说什么无招胜有招,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快快说给我听!”

    杨泽正在和小魏征说话,吴大公子这么莽撞地挤过来,小魏征立时就不高兴了,小脸沉了下来,正想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忽然想到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话,他身为未来的大方帝国宰相,不能太小气了,这便只沉下了脸,却没发脾气骂人!

    可小魏征一沉脸,谭松鹤就受不了了,好不容易小侯爷开心了些,却跑出这么个莽撞的人来,这不是找不自在呢么!

    谭松鹤没说吴大公子什么,却斥责那些壮汉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这人如果是来刺杀小侯爷的怎么办,你们就这么把他放了进来?不要脑袋了么你们!”

    壮汉们大骇,他们都背对着门口,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魏征身上,再说谁能想到这儿人山人海的,竟能跑出来个“刺客”啊,一不留神就让吴大公子钻了个空子!

    壮汉们立即就抓住了吴大公子的双肩,就要把他按倒在地!

    吴大公子进来,身为父亲的吴有荣能看不见么,可刚刚他实在是没法张嘴说什么,他这大儿子尽让他上火了,丢尽了他这个当父亲的脸,他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这邋里邋遢的人就是他的长子,可现在儿子要被按翻,他就没法再装看不见了!

    吴有荣喝道:“畜生,在小侯爷和谭将军面前,你也敢如此撒野,是不是皮子松了,又想被紧紧了!”他转头对谭松鹤陪笑道:“谭将军息怒,这个混帐东西是下官的不孝之子,名叫吴乘风,成天总给下官惹祸,下官回家一定好好教训他!”

    谭松鹤一愣,看向已经被壮汉按跪在地的吴乘风,道:“这人是你的儿子?这为人处世的风格,可和你大不相同了!”摆了摆手,示意壮汉们放开吴乘风。

    吴有荣苦笑道:“下官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个混帐东西来,要不就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债,他这辈子来讨债了,让我操碎了心!”

    吴乘风站起身来,听父亲这么说,深感羞愧,他只是特别爱看小说而已,并不代表着是个傻子,当着外人的面他如此的丢脸,丢自己的脸也就算了,反正他也不在乎,可丢了父亲的脸,却让他很感难受了。

    杨泽倒是对吴乘风挺看好的,感觉这人和前世的宅男有点类似,对某件事很专注,但却缺乏社交,不太懂人情世故。不过,有时候在某个领域里,能出大成绩的人,往往还真就是这种人,胜在对某事情痴迷和专一。

    杨泽对吴乘风道:“关于无招胜有招的事,等以后有了空暇,咱们俩再好好聊聊,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吴乘风大喜,连连点头,不住地道:“有时间,咱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吴有荣咦了声,很感惊讶,他这儿子向来不喜欢聊天,怎么却要和杨泽聊聊,是儿子转性了,还是杨泽给他灌迷魂汤了?

    谭松鹤不愿意在保安县耽误时间,既然治好了小魏征的病,那他就要回林州了,向魏侯报告此事,不论从哪个方面说,继承人是否健康,都是整个魏侯家族的头等大事,魏侯必须第一时间知晓。

    谭松鹤表示要启程回林州,吴有荣哪敢挽留,要让谭松鹤多住几天,就等于是让魏侯多等几天,他升官还指望魏侯呢,要是让魏侯着急上火,他还升什么官啊!但好好宴请谭松鹤还是必要的,这是有来有往的礼数,谭松鹤这次来了,他吴有荣日后还要往呢!

    一行人回了县衙,吴有荣大排宴席,谭松鹤和杨泽都是座上宾,杨百秋和张氏以及张文广也都列座相陪,就连木根也在末席混了个座位,吃得木根满嘴流油,直呼这顿饭是这辈子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酒足饭饱,谭松鹤带着小魏征离开了保安县,返回林州,杨泽和吴有荣一同送行,临分别时,小魏征对杨泽很是不舍,非要杨泽和他一起去林州,杨泽自是不能和他一同走,只能好言安慰,说以后一定会去林州看他的,小魏征这才上车,马车走出好远,他还探出身子,冲杨泽挥手。

    吴有荣见小魏征对杨泽如此亲厚,心中感慨,忍不住对杨泽道:“杨坐堂,你得小侯爷如此看重,前途无量啊!”

    大方帝国的官制,不仅侯位是世袭的,就连节度使的官位都同样是世袭的,而且在长子继承制下,小魏征以后必会是下任魏侯,定北节度使掌管三州,瓜州的保安县正好便处在定北节度使的管辖之内,杨泽得到了小魏征的友谊,那就真的是前途无量了,至少在三州之内,完全可以横着走。

    听吴有荣这般说,杨泽赶紧自谦几句,说他只是个医生,能有啥前途,也就是替人治病,混口饭吃而已。

    吴有荣却告诉杨泽,大方帝国的科举考试,不只有进士科和明经科这些,还有医科,只要医术高超,也同样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的,甚至在百余年前,有一位名医还当上了尚书这样的大官,被封为国公,这可比魏侯都要厉害了。

    杨泽听了这话,深表惊讶,他的记忆当中没有关于科考的事,以前的杨泽不学无术,根本没参加科考的可能,自然也就不会关心这些,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忆,连带着现在的杨泽也不知道科考的事。

    可今天听吴有荣这么一说,杨泽自然吃惊,要是科考里有医科,那么他完全是可以去试一试的,说不定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对以后过上好生活,会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杨泽心里想着去试试科考,但嘴上却自不会说出来,一通谦虚之后,同吴有荣一起返回了城内。

    杨泽回到了家中,杨百秋和张氏他们早就回来了,正陪着二舅张文广说话,张文广是个老秀才,家住城外的张家村,家中开了座私塾,教着十几个学生,算得上当地很受尊敬的文化人。

    这次杨百秋想要举家逃走,便去找张文广帮忙,张文广当然义不容辞,立即就赶了过来,只不过白跑一趟,杨泽已经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了。

    见杨泽回来,张文广很是欣慰,他让杨泽坐下,笑道:“刚才听你母亲说了,你只不过翻了几天医书,就能连着治好县令的家眷还有小侯爷的病,这可真算得上是聪慧了,我教书几十年,也未曾见过你这样聪慧的学生。”

    杨泽今天被连着夸奖,心里还是挺得意的,他道:“外甥只是小聪明罢了,哪及得上两位舅舅,你们都是有了功名之人,外甥要想得到功名,怕是此生无望了。”

    张文广却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还年轻,现又治好了小侯爷的病,必会得到魏侯的赏识,说不定以后就会有大前程,怎么可以说此生无望功名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莫说是你,就是你大舅和我也都想着在秀才这个功名上,再进一步呢,只不过我家中事多,所以今年没有去道里参加考试,但你大舅却是去了,只等考完,便即回来。”

    杨泽眼睛一亮,他要想问科举之事,问张文广不就成了,相信他这位二舅对科举的事,所知甚详,必竟人家都是考中秀才的人了,别看秀才的功名不高,可好歹也算是有了功名的文化人。

    杨泽道:“二舅,听说有科举里有医科这一项,外甥想好好钻研一下医术,日后去试试,还想请二舅指点一二。”

    杨百秋和张氏听了他这话都是大喜,儿子这回可是真的懂事了,竟然想去参加科考,能不能考中那是另说,可有这份心思,就代表着儿子有上进心了!杨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却也并不缺钱,不真的指望杨泽能考出个功名,只要不把至仁堂给败光了,他们夫妻两个就心满意足了。

    张文广也很是欢喜,俗话说娘亲舅大,他向来是把杨泽当儿子一般看待的,虽然以前杨泽太不争气,但现在能有上进心了,他这个做舅舅的岂有不大帮特帮之理。

    张文广笑道:“你能有这个心思,很好很好!科考的事,便由我来为你详细解说解说。”他把大方帝国关于科考的事,给杨泽说了起来。

    大方帝国虽然和唐朝类似,但仍存在着某些具体的差异,科考也不例外。考试是一级级考上去的,首先要在县里考童子试,这个简单,所有人都能参加,说是童子试,其实七老八十的也能参加,但就算是考中了也没什么特殊的称呼,更谈不上功名,只算是获得了考秀才的资格。

    童子试考中后,便要去州里参考州考,考中之后便是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再去道里参考道考,中了之后便是举人,道和省是两回事,道要比省小得多,比如魏侯的官职是宁北节度使,他所管的就是宁北道,只有三个州。

    考中了举人,就可以当官了,不过都是小官,而且升迁困难,如果想在功名上再进一步,那就得进京去赶考,进行一系列的拜老师,投名卷等等手段,进行拉人脉,提升人气,先把准备功夫做好,然后直接参加殿试,考中了就是进士,分为各科进士,其中以进士科的进士最值钱,被称为真进士,其它的诸如明经科进士,医科进士等等,含金量就低了。

    杨泽听了张文广的解说,心想:“这大方帝国的科考,其实比唐朝的要简单些,比明清两朝的更是要简单得多了,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谈了会儿科考,张氏忽然想起一事,道:“二哥,你说那个丘路德是不是会逃走啊,他可算是结结实实地得罪了吴县令,可吴县令怎么没有抓他,倒好像是把他给忘了似的。”

    杨百秋也道:“对啊,光顾着高兴,把丘路德给忘了,按着先前说好的,泽儿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了,那他的路德堂就得一百贯卖给咱们杨家啊!”

    杨泽摇头道:“这事儿没有人证,只有咱们自家人听到了,木根虽然只是学徒,但也算是咱们至仁堂的人,没法作证的,如果丘路德一口咬定他没说过这话,吴县令也拿他没办法,要是硬把路德堂判给咱们,那看在外人的眼里,就成了咱们杨家仗势欺人了,反倒会同情丘路德的。”

    张文广笑道:“这事有什么好急的,那丘路德如果不逃,那他名声臭了,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而他如果逃了,就代表他的确污蔑过父母官,便是畏罪潜逃,如此一来,吴县令自然就能定他的罪,把他的路德堂充公了,至于充公之后,会不会把路德堂卖给妹夫,那就得看吴县令给外甥多大的面子了,对外甥治好他小夫人的病,感激之情有几分!”

    杨百秋和张氏恍然大悟,道:“原来吴县令不是把丘路德给忘了,而是等着他自己逃走啊!”

    张文广点头笑道:“然也,所以这事不要着急,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如果不是你们的,你们争也没有用。”

    几人说说笑笑,直谈到天色将晚,杨百秋留张文广吃饭,饭后趁着城门未关,送张文广出城回家了。

    待到了晚上,张氏去了杨泽的房间,告诉杨泽明天她要出城,去最大的道观升平观许愿,求太上老君保祐杨泽能考上进士,以后当大官。

    杨泽哭笑不得,他说要参加科考,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去道观许愿了,这也太着急了些,可张氏非要去不可,他也只能答应陪着去,总不能让老太太一个人去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张氏便叫起了杨泽,让杨泽提了个小皮袋子,母子两个出了至仁堂,雇了辆马车,一起去升平观。

    马车上,杨泽把小皮袋放在腿上,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子的铜钱,怕得有四五贯之多,他问道:“娘,带这么多钱干嘛,是要给道观里添香烛钱?这未免有些多了,咱家还没富到这个地步吧!”

    张氏却道:“倒不全是香烛钱,为娘打算买些活物来放生,积德行善,这笔钱是万万省不得的,善事做得越多,就能得到越大的福气。”

    杨泽这才没说什么,这年头的人都信这个,不信的人反而会被看成是异类,对于当异类他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走到半路,赶车的车夫回头道:“杨老太太,你是想买活物放生吧?我看前面有人提着个篮子,里面有不少的乌龟,你要不要买来放生?”

    张氏一听,挑开车帘,见路旁走着一个樵夫,腰里别着斧子,肩上背着半担柴,另一只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有只大乌龟,还有十几只小乌龟。乌龟都是活的,还在篮子里不停地挣扎,想往外面爬呢!

    张氏大喜,道:“乌龟和仙鹤都是长寿的象征,仙鹤咱们是买不着的,可这乌龟眼前不是正好有一堆么,咱们买了去放生,岂不是正好。”

    车夫停下马车,叫过樵夫,张氏取钱买了乌龟,倒也不贵,保安县的人不喜欢吃乌龟,所以乌龟比鱼要便宜得多,只用了三十文钱,便全买了下来,樵夫连篮子都奉送了。

    买完乌龟,继续往前赶路。杨泽看着那只大乌龟,道:“看龟壳上的纹路,这乌龟应该活了挺多年了,说不定得有上百年了吧!娘你要是把它给放生了,可算是积了很大的善了,也算是帮着乌龟渡过了一劫!”张氏想要放生,他便说些好听的,讨母亲欢喜。

    张氏果然开心地道:“是啊,等到了观里,拜完了三清,咱们就把它给放了,让它再活上百年,还有这些小的,也要它们活个几百年。”

    杨泽没问怎么个放生法儿,反正就是放生呗,还能放出什么花样来么!

    升平观。

    升平观是保安县周边最大的道观,位于清水河畔,由于观里的道士们很会算卦,所以附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求上一签,听道士解完签后,再给些香烛钱,来的百姓多,观里的香火自然就旺盛,道士们自然也就富裕,把道观修得相当漂亮,日子也过得滋润。

    可这几天道士们却过得不滋润了,而且非常的烦恼,包括观主在内的大小二十来个道士,人人都有想哭的感觉。

    谁要是能让出家的道士感觉想哭,也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原因其实倒也简单,观里前几天来了一个贵夫人,这位贵夫人是一个大将军的母亲,年轻时在京城居住,年老了回老家荣养,可由于离开老家太久,反而在老家住着不习惯,便又想返回京城,路过保安县。

    这贵夫人得了种怪病,非得手里抱着东西不可,否则就不能站起身,也不能行走,可一旦手里抱上了东西,不但能站能走,还精神百倍,这病真可谓是怪到了极点。

    而且这位贵夫人事儿特别多,看这个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东挑西挑的,就连院子里有落叶没扫干净,她都能把观主叫来,训斥一顿,而普通道士这几天更是被骂过了无数回!

    道士们都希望她赶紧走,可她偏偏说要把《道德经》念满一千遍,这才肯走,偏还念得慢,念了五六天了都没念满一千遍,急得道士们差点要替她念,只求她能赶紧离开。

第十章 受苦受难的观主

    这天天还没亮,贵夫人就醒了,她是大将军之母,有着一品诰命,就算出门在外,身边也带着十几二十个的丫环,相当地有排场。

    可别的诰命夫人要是早上起床,丫环们都得伺候着,什么洗脸水,还有早餐什么的都得往上端,可这位贵夫人不同,她早晨起来了,竟然不在屋里待着,而是手里抱着个大花瓶,有点儿像高腰水壶的那种大花瓶,然后由丫环们扶着她,她亲自去厨房监督,监督丫环们烧水和做早餐,她在一边看着,要是有哪个丫环不卖力干活儿,她就出声斥责,要是丫环们都挺勤奋的,那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去训斥道士们,说他们懒惰,要不就说他们扫地不干净。

    这天早上同样如此,她起床之后,头不梳脸不洗,怀里抱着个大花瓶,让丫环们扶着,又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丫环都熟知她的脾气,一见她来,赶紧卖力干活,烧水的烧水,煮粥的煮粥,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贵夫人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点了点头,道:“你们都好好干活儿,莫要愧对老身给你们的工钱,都不许偷懒儿。来人啊,扶老身去茅房方便方便。”

    丫环们忙扶着她去了茅房,她一走,厨房里的丫环们立即就松弛下来,再也不肯卖力干活儿了。她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要是贵夫人不在的时候,她们把活儿干完了,那贵夫人一回来,就又得安排她们干别的活儿,不会让她们有一刻闲着的,所以卖力干活儿是需要的,但只需要在贵夫人的面前卖力,要是贵夫人不在,那大家能歇着就多歇歇吧!

    同一个院子里,有两个厨房,大厨房是普通道士们用的,小厨房是观主用的,贵夫人来了,观主便把小厨房让给了贵夫人用,但从大厨房里,仍是可以看到小厨房发生的事的。

    大厨房里,一个火工道人冲另一个普通道士小声说道:“师兄,师弟我都看了好几天了,这位老夫人天天到厨房这儿来,一天恨不得来三遍,那些女施主每次做饭,她都要来看一看,她是不是怕别人给她下毒啊?”

    普通道士想了想,道:“这也不一定,你只是在厨房这里,没去过前院,这位老夫人吃完了饭让人扶着去前院,那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院子里不能有落叶,殿内不许有灰尘,连咱们观主身上的道袍有块污渍,她都能数落上半天,把咱们观主数落得满脸通红,都有跳河的念头了!”

    火工道人哦了声,道:“听说她得了病,不会就是念叨病吧,没事就喜欢念叨别人,数落个没完。”

    “不是,不是念叨病,是非得抱着东西才能站起身的那种病!”这普通道士忽然笑了,道:“想来也好笑,她不抱东西就站不起来,那么上茅房时岂不也得抱着东西……”

    两个道士一起笑了起来。忽地,火工道人想起一事,道:“师兄,你今早有没有去打扫茅房啊?不要还脏着,熏着了那老夫人,她可不会饶了你的!”

    普通道士脸色一绿,急道:“哎呀,我还真忘了,我得赶紧去!”

    没等他跑去打扫茅房呢,茅房那边就传来了激怒的叫喊声,正是那位贵夫人!普通道士头皮发麻,慢吞吞地走向茅房,他实在是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

    火工道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老太太啥时候能走啊,成天在观里待着,都快作死我们了,我们这些出家人容易么,家都出了,还要挨骂!”

    茅房那边传来了一连串的责骂之人,那贵夫人数落起别人来,嘴巴不停,说起个没完,一点点的小事就能说上好半天,估计那普通道士此时已经被骂得连北都找不到了。

    杨泽陪着张氏,坐车到了升平观的门外,杨泽扶着张氏下了马车,让车夫等在门外。

    杨泽道:“娘,这篮子还是我来提吧,挺沉的。”

    张氏却道:“不成,得由为娘来提才行,这样才能显得为娘心诚,这样放起生来,效果才好,你们爷俩得到的福气才多。”

    她身子骨可好了,不用杨泽扶着她,自己就快步上了台阶,来到观门前,伸手叩打门环,叫道:“有道长在吗,请开开门,来许愿上香的啦!”

    观内自有待客的道士,听了敲门声,便把门打开了,刚把门打开,就听有人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道观怎么还不开门,是不想让许愿的香客进观么,没了香烛钱,你们吃什么呀!”

    待客的道士向外一看,立时一哆嗦,竟然又是一个老太太,说话的就是她,而且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难不成这老太太和观里的那个老太太一样,也是非得手里拿着点儿啥,才能走路的不成?哎呀,这老太太也很能说的呀,观里头一个这样的就要命了,要是再来一个,我们全观的道人,非得一起跳了清水河不可!

    这道士心里害怕,张嘴便道:“女施主,我们观里不留宿的,你要想念《道德经》,还是回家去念吧!”

    杨泽一愣,没明白这道士话里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你这是道观,又不是客店,我们干嘛要在你这里留宿?”

    张氏也道:“《道德经》?我从来不念这个经的,就算要念也不能在家念啊,在家念神仙听不到的,得在神像前念才行,这样神仙才知道我心诚。嗯,你提醒得好,等会上完香了,我就在神像前念几遍经书,给神仙听听!”

    这道士嘴里一咧,心中暗道:“我提醒你了,我咋这么多嘴呢,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杨泽和张氏进了道观,张氏径直去了大殿烧香许愿,杨泽则留在院内,打量着这座升平观。

    这升平观是四进的院子,还有左右侧院,从规模上来讲,不算是小了,院内种着好几棵大柳树,树下绿草茵茵,还算是很雅致的,很有名观气派。

    可不雅致的是,树下的草地上,好几个道士正撅着屁股在忙乎着,不知他们在草地上找什么呢,看样子好像是在捡东西。

    杨泽很感奇怪,这升平观里的道士怎么都希奇古怪的,开门的道士说话不着调,观里的道士也不着调,大白天没事闲的,不去念经修行,却对着草地起劲儿,莫非是在捡草籽?

    走到了草地边上,杨泽低下头,问一名屁股撅得老高的道士,问道:“道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听有人问话,道士回过头来,是一个快六十的老道士,保养得还算好,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面色红润,宽袍大袖,看上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但现在却是满脸的油汗,手里还抓着两把草,样子就很有点儿别扭了。

    老道士擦了把汗,道:“这位施主是来上香的?那就进殿去吧,莫要和老道闲聊,要是被人看到,又要责怪老道干活儿不卖力气了!”

    杨泽呃了声,指了指老道士手里的杂草,奇道:“你们在拔草?啊,还有的在捡树叶!是在做园艺吗?还是想把草都拔了,然后改种蔬菜?”

    老道士叹了口气,摇头道:“都不是,是在打扫,用扫把扫不干净,只好用手了。小施主快进殿去吧,莫要再和老道说闲话了,老道现在忙得很,不能相陪了,等以后你再来观里,老道再陪你聊天,给你算上一卦。”

    杨泽越发感到奇怪了,道:“你是怕你们观主瞧见我和你说话,会责备你偷懒?不会吧,我听说你们观主为人不错的,是个和善之人,待人宽厚,名声极佳,要不然你们升平观,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声啊!”

    老道士见他非要刨根问底,只好站起身来,手里仍抓着那两把草,他苦笑道:“小施主过奖了,老道便是这升平观的观主,道号成宽。”

    “失敬失敬,原来道长便是观主!”杨泽赶紧冲成宽道人拱了拱手,又看向四周,问道:“既然你便是观主,那为什么要亲自打扫,还能有人逼你不成?”

    草地上那几个道人一起抬头看向杨泽,无不摇头叹气,各人的脸上都显出尴尬之色,其中一个年轻的道士小声道:“不过是喧宾夺主罢了!”

    杨泽脸色一沉,难不成这小道士是在说自己吗?自己不过是多问了几句而已,并无失礼的话语,怎么能称得上是喧宾夺主呢!

    成宽道人看了他的表情,忙道:“小施主莫要误会,小徒并没说你,他是在胡说八道呢!”

    他怕得罪人,毕竟他是出家人,吃喝都要靠香客送的香烛钱,要是得罪了香客,人家以后不来了,或到处去说,那他这升平观的香火岂不是要受到影响。

    想了想,成宽道人认为还是得解释几句,他便把观里来了贵夫人,而贵夫人总是看他们不顺眼,指挥他们干这干那的事说了,当然说得很客气,话里话外没有指责贵夫人的意思,他可没这个胆量。

    杨泽听罢,笑道:“竟还有这样的香客,她这么挑剔,你让她走便是了,何必要顺着她的意呢,还如此的辛苦,难不成你得罪不起她吗?”

    成宽道人苦笑道:“岂只是得罪不起,简直是连得罪的想法都不敢有。你可知她是谁?”

    “是谁?难不成是魏侯的母亲不成?”杨泽笑道,魏侯可是宁北道的节度使,三州之中最大的官了,在这方圆上千里的地界,不可能还有比魏侯的母亲更有身份的贵夫人了,可魏侯的母亲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脾气吧!

    结果,他还真料错了!

    成宽道人说道:“比魏侯的母亲还要大,她是抚远大将军韩道成的母亲,曾是当朝女皇陛下最信任的女官,一品诰命。魏侯魏节度使在咱们宁北道是无人能及,可出了宁北道他还是有上司的啊,这上司不就是抚远大将军么!”

    杨泽顿时呆住,半晌方道:“怪不得,那她叫你干活儿,你还是卖点儿力气干吧,可别惹她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成宽道人摇头叹气,蹲下身子,又去对着草地使劲儿了。

    就在这时,观外摇摇晃晃走进一人,这人三十来岁,灰色的短衣打扮,风尘仆仆,身后还背着个藤箱,一看就是个出远门赶路的。

    这人慢慢走进大殿,放下藤箱,跪在蒲团上,呜呜哭了起来,不住地祷告,不多时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情不自禁,扑到在地,放声嚎哭。

    张氏便跪在旁边,正在为杨百秋和杨泽父子祈福,忽来了个嚎啕大哭的人,她都没法再祈福下去了。她转过头,问这痛哭流涕的人道:“你哭什么啊,可是有了烦心事,要不去找找观主,让他给你算一卦,算算怎么化解你的烦心事!”

    这人抬起头,擦着眼泪,摇头道:“让观主算卦?观主在哪里?”他神情突然焦急起来,四下张望,看来他确有烦心事,而且着急想要解决。

    这人看到了草地上的道士们,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冲着道士们喊道:“请问哪位是观主,我想算卦,要问问我还能活多久!”

    成宽道士转过身看了眼这人,站起身道:“贫道成宽,是这里的观主,施主你要算能活多久?人的寿数乃是上天注定,我们是算不出的,也没法算!”

    老道士长年给人算卦,百姓都说他算得灵,其实所谓算得灵,不过是他说话模棱两可,怎么都能解释得通,但他最怕算一种卦,便是问生死,这个就没法含糊了,每当有百姓来问生死,就非得要问个具体日期不可,没法含糊过去,所以只能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推搪,而且出家人毕竟不是街边专靠算卦为生的江湖术士,也不愿意谈香客的生死,生死大事,老道士一个出家人不愿意谈论,所以他是向来不算这种卦的。

    听闻这老道士就是观主,这人跑到了草地上,扑通便给成宽道士跪下了,抓住成宽的衣摆,哭道:“观主,我是南方来的商贩,头一回出远门,家里说是让我历练一下,可万不成想,到了你们瓜州,我生了重病,我怕我客死他乡,我怕回不了家啊,我要是死在这里,连个回家报信儿的都没有,我死了我家里人都不知道啊!”

    杨泽看着这人,心想:“这人能跑能叫,说话顺溜,哭得声音还超响的,看着可不像是有病,就算是得了病,也不会是重病,可他却怎么如此的害怕啊!”

    成宽道士赶紧扶起这人,他也有些着急,说道:“你生了病,应该去看医生啊,怎么跑到贫道的观里来求签问卦呢,你是南方人,在我们这北疆生了病,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听他们都把生病的事说得严重,杨泽略略一想,便即明白,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出门是件大事,出远门更是如此,由于交通不便,很多百姓甚至一生当中只进过县城,对于离家一百里的地方,对他们来讲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交通不便,通信更是不便,出门的旅客最怕的便是客死他乡,尤其是单身旅行时,没人照顾,如果身上的钱不够了,没钱买药,没钱住店,往往得一场小病,就会变成要命的重病,身死异乡,遗体往往不能入土为安,被往乱坟岗子上一扔就是结局了,这在古代是普通人难以接受的悲惨事实。

    一想明白,杨泽对两人表现出来的焦急,也就理解了。

    这人听成宽道士让他去看医生,他摇头道:“去看了,去看了好几位医生,药钱花了不少,可却什么效果也没有,我身上的钱已所剩不多,如果再买药吃,就算是病好了,也回不去家了。”

    成宽叹气道:“那也得先治病啊,只要人活着,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哪怕一路要饭,也还是能回到家的。”

    这人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的,听人说观主算卦很灵,这才来求卦,如果卦上说我能多活些时日,那我就花光钱买药,然后要饭回家,总之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能客死他乡。”

    杨泽看他们只是着急,却都没什么具体的解决方法,忍不住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略懂医术,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这人一愣,没想到在道观里能碰上懂医术的,他忙问道:“小哥是医生?”

    成宽道士也道:“小施主懂医术?”

    杨泽点头道:“我家在城里开了家药铺,名叫至仁堂,我当然是医生了。”伸手拉过这人的手腕,给他号脉,又叫他张开嘴,看了舌苔,就在草地上,给这人做了遍检查。

    看完之后,杨泽已然心中有数,这人并没有得什么大病,更无隐疾,相反,他的身体还算是相当不错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又哭又叫的,真得重病的人,哪有这么大的精神头。

    杨泽一指大殿,道:“咱们进去说话,你得病几天了,都有什么症状,一一说给我听,这样我才好给你开药治病啊!”

第十一章 旅游者腹泻

    杨泽带着这人一起进了大殿,成宽道士也跟着进来,张氏见儿子要给人看病,心中欢喜,她是做母亲的,儿子越有本事,她越是高兴。

    杨泽拿了两个蒲团,他和这人一人坐了一个,问道:“你是从南方来的,是从哪个地方来的,离我们瓜州保安县有多远?”

    这人答道:“我叫刘季成,是从扬州来的,离这里好几千里的路,我走了大半年了,本来打算这就要回去的,可没成想得了重病!”说到重病,他又要大哭。

    杨泽皱眉道:“莫要哭了,你这么个哭法儿,就算没病也要哭出病来了。你说你是个小商贩,是做什么生意的?”

    刘季成指了指他的那个藤箱,道:“我家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在扬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但胭脂的种类不够多,所以家里人才让我出来,想看看天下各地都有什么样的胭脂,记录下来,以后好进行采买,我父亲说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集天下各地胭脂制作所长,研制出我们自己的好胭脂。”

    杨泽点头道:“看来你父亲还是很有远见的,让你一个人出来历练,也是为了能让你早日成材,你定是家中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吧?”

    刘季成惊讶地道:“你也会算卦?连我是家中长子都看出来了?我名字中有个季字,别人听了我的名字,都以为我是家中的老幺,从没人以为我是老大过!”

    他俩在此问答,成宽道士听着却有些纳闷儿,这位自称懂医术的小施主怎么一句病人的症状都不问,却尽问刘季成的家里情状,难不成是个假医生,靠蒙骗过日子的?

    成宽道士对张氏小声道:“这个人真是至仁堂的医生?不会是假的,冒充的吧?女施主可认得至仁堂的人?贫道也曾听说过至仁堂,听说那家药铺里的药材卖得倒是便宜,可当家的坐堂医,医术却不怎么高明了……”

    他没有去迎客,所以不知张氏就是杨泽的母亲,还以为他们是不同的两家人,更没想到张氏就是至仁堂的老板娘!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氏大怒,这老道士太没眼光了,还自称是算卦很灵,灵什么灵啊!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儿子是假冒的医生,又说她丈夫的医术不高,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么!

    张氏怒道:“老娘当然认得至仁堂的人,老坐堂是我丈夫,这个小医生是我儿子,我就是他亲娘!你不是会算卦吗,怎么连这个都没算出来!”

    成宽道士大吃一惊,差点儿抽自己的嘴巴,这下子可得罪人了,只不过一不小心,就把人家一家子都给得罪了!他连声道歉,给张氏赔不是。

    张氏仍旧不依不饶,道:“告诉你,我儿子医术高超,小病向来不屑出手,要给人治病,也都是给大人物治的。知道咱们县的吴县令不?”

    成宽道士咧着嘴,尴尬地道:“自然知道,那是咱们保安县的父母官啊!”

    杨泽和刘季成都转过脸来,听张氏和成宽道士说话,杨泽并不假装谦虚,做儿子的能让母亲骄傲,能在人前自夸,这是能让母亲开心的事,他自然不会阻止母亲开心,而刘季成因为自认为得了“重病”,所以很想听听杨泽怎么个医术高超法儿,当然也不会出言打断。

    张氏得意地道:“吴县令的小夫人得了重病,请了全城的医生去给看,可谁也治不好,最后还得我们至仁堂出手,我儿杨泽到了县衙,只看了一眼,就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了,吴县令亲自到我们至仁堂道谢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城里的百姓,人人都知道的,可不是我胡吹,再说跟你吹牛,又有什么好处。”

    “只看了一眼就把病治好了?”刘季成欣喜地问道。

    “对,都没用第二眼!”张氏大声说道。

    杨泽忙在旁补充道:“不是光只看了一眼就把病治好了,还是开了两剂药的。”要是看一眼就能治好病,那他不成神仙了,以后病人来找他,也不用开药,只要让他看看病不就好了。

    成宽道士这才“恍然大悟”,道:“杨施主竟然是位神医,贫道刚才失敬了,能给吴县令的家眷治好病,这可是大功德啊!”

    张氏更加得意,越发想要显摆了,她道:“只给吴县令的家眷治好病,这也算不得什么,你们知道宁北道节度使魏侯爷吗?”

    提到魏侯,刘季成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他毕竟是外乡人,对宁北道的事不太了解,可成宽道士却大吃一惊,道:“难不成魏侯得了病,也是请杨神医去给看的?杨神医去林州出过诊?”

    张氏哼了声,下巴扬得高高的,道:“不是魏侯得了病,而是他的长子继承人小侯爷得了病,我儿也没有去林州出诊,想我儿医术通神,岂能随便出诊,是小侯爷特地从林州跑来,跑到我们至仁堂,请我儿出手为他治病的!”

    这可不得了了,做医生能做到这个地步,能让节度使的继承人亲自跑来求医,这得多大的名头啊,这杨泽得多高的医术,才能有这么大的架子!

    成宽道士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杨泽稽首为礼,道:“贫道失敬了,刚才竟然还对杨神医有所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贫道孤陋寡闻,县中有杨施主这样的神医,贫道竟然不知晓,实是大大的失敬。待贫道这就吩咐下去,准备上好的素斋,给杨神医和杨夫人赔礼。”

    他转身叫过一名小道士,让厨房立即准备上好素斋,他要请客,那小道士飞跑着去了后院。

    张氏见儿子受到尊重,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开心,很是自豪,一开心话就停不下来了,滔滔不绝,说起来个没完,重点尤其是杨泽给小魏征治病,把小魏征先说得死去活来,只剩下一口气了,然后再说杨泽如何开方,随便挥挥手,小魏征的病就好了,说得神乎其神,听得成宽道士和刘季成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等张氏告一段落,杨泽这才又问刘季成,到底有什么症状,他刚刚问了刘季成的家乡在哪儿,主要是想确定病因,现在问症状,就是要确诊开药了。

    听了杨泽的光辉事迹,刘季成对他是大为敬佩,道:“回杨神医的话,在下自从到了瓜州之后,便全身无力,很是倦怠,以前从没有这种情况,还拉肚子,不过几日光景,在下便瘦了七八斤,不但不想吃东西,还呕吐恶心,这几天折磨得在下都快要死了,在下不能死在北方啊,家中尚有老父老母……”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杨泽摇了摇头,他心中已然确诊,其实这刘季成没有得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小毛病而已。当然,这年头医学技术落后,卫生条件也差,如果医治不及时,感冒也是会死人的,尤其是对外乡人来讲,一点点小毛病,也会恶化成大病,客死他乡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季成的症状表明,他是水土不服,这是中医的说法,换成是西医的说法,叫做旅游者腹泻,旅行的人当中,十个里面就会有一个有这种表现,只是严重的程度各不相同罢了。但在这个时代,对于是头一回出门,没有同伴照料的刘季成来讲,光靠自己吓自己,也能把他吓出病来。

    杨泽道:“你的病我能治好,但我有一点疑问,据你所说,你看了好几个医生,花了不少的药钱,怎么这病还没有治好呢?”

    刘季成啊了声,道:“在下这病别的医生也能治好?不是很重的病吗?在下前几个看的医生,都给在下开了好多的药,而且贵的不行,这都治不好,难道还不是重病吗?”他出门的经验不丰,不了解“某些医生”的手段。

    可张氏却是懂的,她道:“我儿太忠厚了,你为人诚实可靠,不欺负外乡人,便也以为别人也是如此。他是外乡人,身上又有几个钱,碰到你算是他运气,可碰到别人,哼哼,不宰他这个外地来的,难道还宰本地人么!”

    杨泽哦了声,随即便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欺负外地人啊!外地人都怕得病,人生地不熟的,得了病可真是祸事了,莫说在这样样都不方便的古代,就是在现代,出门旅游或是出差的人,也怕得病啊!

    刘季成去看病,当地医生发现他是外地来的,还算是有钱,那自然要加倍的“重视”,各种贵药使劲儿给开,反正就算治不好病,刘季成一个外乡人,还敢把本地人怎么样了,不宰他的冤大头,还能放过他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医生都这样,可刘季成运气不好,碰到的几个医生偏偏都敲他的竹杠,药吃了不少,可水土不服的症状,却是半点儿没有好转。

    杨泽向成宽道人借了纸笔,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刘季成,道:“你去城里的至仁堂,按方抓药,就在店里煎服,明天你这症状就能好个七七八八,病好之后注意水要烧开了喝,吃瓜果蔬菜要新鲜,要洗净了才能吃,吃饭前要洗干净手。”

    刘季成拿着方子,看上面只不过七八味药,问道:“这药要服几剂?在下身上没多少钱了。”他怕这药太贵,他实在是手头紧,开销不起了,回家的路费都紧紧巴巴了。

    杨泽道:“我坐堂给人看病,收诊费十文,今天这算是出诊,诊费翻倍,也就是二十文。这药你服一剂即可,无须多服,算上煎药的钱,一共大概五十几文,所以总共花费,算你七十文好了。”

    刘季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七十文,这么便宜?”

    杨泽嗯了声,又道:“你可以再花十几二十文的,在我铺子里买些乌梅,以后每天用一斤开水冲泡四粒乌梅,当茶饮用,便可以达到保健的功效。你没有胃返酸水的毛病吧?”

    刘季成摇了摇头,道:“返酸水的毛病,在下是没有的。”

    “那就成,我看你其实身子骨挺结实的,以后出门泡乌梅喝就成了,水土不服的毛病就能少犯。”杨泽道。

    刘季成连声道谢,拿着方子,背起藤箱,告别杨泽,离了升平观,去城里至仁堂抓药了。

    张氏见儿子看完了病,她也许完了愿,便提起篮子,道:“儿啊,咱们去河边放生吧,耽误了这好半天的时间,把放生的事都给误了。”

    杨泽答应一声,陪着张氏,出了大殿,又出了观门,往清水河边走去。

    成宽道士亲自相送,还特地嘱咐杨泽,放生回来后,一定要再回观内,他已经准备了上好的素斋,想要款待他们母子,杨泽自然答应。

    望着母子两个的背影,成宽道士心中有了想法,他见杨泽轻描淡写地就给刘季成开了方子,而且信心十足,看样子应该能治好病,那要不要让杨泽给观里的韩太夫人看看病?不过,给韩太夫人看病,可和给刘季成看病不同了,得慎重才行,不能草率行事,以免出现意外。

    他招手叫过一名道士,嘱咐这道士马上进城,去打听一下,至仁堂的杨泽,是不是真给县令的家眷治好过病,还有魏侯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去过至仁堂,打听之后,立即返回,不要浪费时间,道士答应了,快跑着离开。

    杨泽陪着张氏,溜溜达达到了清水河边,见这河有十几丈宽,河水清澈,一眼望去,能看到河底鹅卵石,岸边柳树成林,风景极佳。

    张氏到了河边,蹲下身子,先对着河水,虔诚地念了几句经,这才从篮子里提出那只大乌龟,说道:“今天你遭遇大难,被人抓了去,想要吃你,这是你的劫数,可天幸你遇到了我,实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今天便放你一条生路,去吧去吧,这清水河可不正是你生活的好地方么!”

    她双手捧着大乌龟,用力一抛,把大乌龟投到了清水河里,看着大乌龟在河水里不停地四肢扭动,她欣慰地道:“儿啊,你快看,它被放生了,还能在清水河这样的好地方生活,它有多开心啊,这是向为娘挥手呢,感谢为娘!”

    杨泽看着那大乌龟,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儿,但他还是附合着张氏,点头道:“这是一只知道感恩的乌龟,以后必会在这清水河里修建水中洞府,活上个千八百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氏又从篮子里拿出那些小乌龟,一只接着一只地投到了河水里,让她惊喜的是,这些小乌龟也都象那只大乌龟一样,在水里不停地扭动四肢,看着可欢实了!

    “瞧瞧,这些小乌龟可真通灵性,虽然还这么小,却也知道感恩,不住地感谢为娘呢!”张氏开心之极,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让这些乌龟得到了新生。

    他们母子就站在河边,看着这些在水里不住扭动的乌龟。可是,没过多一会儿,这些乌龟连蹬带刨地,竟然都挣扎着回到了岸边,趴在岸边露出的鹅卵石上,眼巴巴地看着张氏和杨泽。

    张氏这个高兴啊,开心得无法形容,她拍手笑道:“天啊,这些乌龟真是太通人性了,它们知道为娘是它们的恩人,竟然对为娘依依不舍,太有灵性了!”

    杨泽挠挠后脑勺儿,心想:“按理说乌龟见了水,应该很快游走啊,就算不全都游走,顶多回来两三只也就算多了,怎么却都回来了?”

    张氏冲乌龟们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水里才是你们的归宿,你们是天生的水族啊!”

    可又过了一会儿,乌龟们竟然谁也不进清水河,而且竟然全都有往岸上爬的念头,尤其是那只大乌龟,竟然爬到了岸边没有水之处!

    张氏又是开心,又是感叹,她道:“看来真是舍不得我,真通灵性,真是知恩的好生灵。为娘听你舅舅们说过,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第六子名叫霸下,长得就象是乌龟,这些乌龟如此的通灵性,不会就是龙的第六子吧,普通乌龟怎么会有如此的灵性!”

    一边说着话,张氏一边又抓起那些乌龟,挨个的又扔进河里。可过了一小会儿,这些乌龟竟然又回来了,都趴在岸边,说什么也不进水里去。

    杨泽忽地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这些乌龟是从樵夫手里买来的,是樵夫而不是渔夫,这说明这些乌龟都是陆龟啊,本来就不是生活在水里的,硬把它们往水里扔,它们能不回来么,这和感不感恩,有没有灵性,完全无关!

    瞬间,杨泽只感哭笑不得,可又不好和张氏明说,以免让张氏失望,他道:“娘,就让它们在这里玩耍吧,可能是被放生的关系,它们都太激动了,所以不肯远游。不如咱们去四周转转,欣赏一下这河边风光。”

    张氏笑道:“也好,出次城不容易,正当好好转转!”

    母子两个沿着河边,慢慢散步,权当出城踏青了。待天到了晌午时分,两人返回升平观,想必成宽道士已经把素斋准备好了。

    离着观门还有一段距离,就见里面快步奔出两名头挽双鬟的少女,虽然是做丫环打扮,衣服料子却很是华丽,比保安县里不少富家小姐穿的料子都好。

    这两个丫环看到了杨泽和张氏,小跑着过来,其中一个叫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杨泽,杨神医?”

第十二章 韩太夫人的怪病

    看着跑过来的两个丫环,杨泽道:“她们可能就是那个太夫人的丫环,不知那个太夫人得的是啥病,听那个成宽老道的描述,相当地邪乎呢!”

    刚才散步看风景时,杨泽把那位韩大将军母亲的事,和张氏说了,张氏听了很是嗤之以鼻,认为那韩太夫人得的富贵病,只有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才有挑东挑西的臭毛病,要让那个韩太夫人成天干活儿,自己干得直不起腰来,看她还有精神头儿,去挑剔别人不!

    张氏问道:“儿子,那你有把握治好韩太夫人的病不?从你说的症状看,她也不像是有啥病,就是喜欢唠叨,为人比较刻薄吧!”

    杨泽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没什么把握,得看到那位韩太夫人,我才能做出诊断。”

    他琢磨着,听成宽道士的描述,那位韩太夫人怕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吧,颇有些歇斯底里,要不然能把道士们逼成那样么!

    成宽道士不敢得罪韩太夫人,所以对杨泽所说很是片面,甚至并没有说韩太夫人得了病,所以杨泽根本无没判断出韩太夫人有啥毛病,顶多认为她到了更年期了。

    两个小丫环跑到了杨泽的跟前,盈盈万福,一个小丫环脆声道:“敢问这位先生是杨泽杨神医吗?”

    杨泽点头道:“我便是杨泽,神医二字可不敢当!”

    另一个小丫环问道:“你可是治好了魏侯的小公子,那个叫魏征的小孩儿的病?”

    杨泽又再点头,道:“凑巧而已,凑巧而已,其实我只看过几天医书,连药方都不懂几个,能治好小侯爷的病,全是蒙的,凑巧凑巧!”

    两个小丫环齐声道:“杨神医过谦了!”她们都以为杨泽是在谦虚呢!

    张氏却微微一笑,她是了解儿子的,儿子以前只知赌博,从不看医书,能治好小侯爷的病,那真是只看了几天医书的结果,没有半点的自谦,这两个小丫环是误会了。

    一个小丫环道:“我们是抚远大将军的家眷,太夫人路过瓜州,就在这升平观里借宿,她老人家身子有些不爽利,不知能否请杨神医移步,过去给太夫人看看?”

    不等儿子回答,张氏笑道:“在大户人家里做事的孩子就是懂礼数,还说请移步什么的,真是太客气了。太夫人身子不爽利,我儿去看看,自是应当的!”

    杨泽心想:“这就替我答应啦,万一那太夫人真有啥怪毛病,我治不好,那该怎么办呢?”他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冲他眨眨眼睛,那意思是说,治不好又能咋地,难不成还会要了你的命不成,只要你不乱给她吃药就成了!

    “那好吧,咱们就去看看太夫人,我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杨泽点头答应。

    两个丫环立即又冲杨泽万福,头前带路,引杨泽和张氏进了升平观,从侧院绕过去,来到了后面的院子。

    后院最大的一间净室,住的便是韩太夫人,但此时韩太夫人并没有在屋里待着,而是在院内的小亭子里坐着,石桌上放着一本《道德经》,她正在念经,成宽道士则在一旁相陪。

    见杨泽和张氏进了后院,成宽道士站起身,抢步迎出亭外,道:“杨夫人,杨神医,里面请,韩太夫人正等着你们呢!”

    杨泽大步进了亭子,冲韩太夫人拱手行礼,道:“草民杨泽,参见韩太夫人!”

    张氏没有进亭子,只是在台阶下,冲亭子里行了个万福,便算是见过礼了。大方帝国不似某些朝代,见了贵人或者是官大的,就非得要跪下磕头,只要不是正式场合,那么拱手和万福这种礼数,就足够了。

    杨泽见韩太夫人足有七十多了,但保养得很好,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头上戴着全套的首饰,脸上擦了薄薄一层细粉,还涂了点儿胭脂,衣服领子雪白雪白的,身上是全套的诰命服饰,手上则戴着红宝石的戒指,还有粗粗的翡翠手镯。

    看韩太夫人的这身打扮,真是富贵之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耀得人眼花缭乱,可这身行头,还有这老太太脸上的胭脂,却也让人感到暴发户味道十足,显摆得过份,让看的人感到头晕眼花了!

    杨泽心中暗道:“真正的豪门贵胄,平常是肯定不会这么穿着打扮的,只有突然间发达了的人,才会这样深怕别人不知她是一品的诰命。这位韩太夫人在给女皇当女官之前,不会是个逃荒要饭的丫头吧,突然间受到了女皇的青睐,结果一步登天,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非得让别人知道她有多高贵?”

    韩太夫人架子端得十足,她放下手中的书册,先是咳嗽一声,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品了口茶,这才抬头看向杨泽,从上往下的打量了一番。

    忽然,这位当过女官的韩太夫人,冷丁地冒出一句话来,竟是:“你的衣服下摆湿了,上面还有草芥,如此的不顾仪表,真是没有教养!”

    杨泽一愣,头回见面,我还在给她拱手行礼呢,她不说免礼也就罢了,怎么挑剔上我的衣服了,还是下摆?他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衣服下摆果然湿了,上面还沾着细草棍儿,他陪着张氏在河边散步,离河近了些,河水溅到了衣服下摆,又在草地里走,这才弄脏了衣服。

    张氏在下面脸上难看,也不行万福之礼了,站直了身子,看向韩太夫人。就算对方是一品诰命又能如何,杨家又没犯事,她一个诰命夫人也不能把杨家咋地了,竟然说儿子没教养,那不就是等于在说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教育好儿子么!

    成宽道士则大感尴尬,这韩太夫人极是挑剔,张嘴就没好话,他早就领教过了。本来请杨泽来是给她看病的,可她这么一张嘴就得罪人了,人家杨泽还能尽心给她看病么!

    杨泽嘿了声,把手放下了,笑道:“失礼了,让韩太夫人见笑了,只是草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要不然定要先换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再来见您!”

    张氏在外面听了,很是替儿子叫屈,这韩太夫人说话这般不客气,儿子还得对她笑脸相迎,还得说软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诰命就了不起吗?

    张氏心中不服,可却也知道,有诰命的人,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何况是一品诰命。

    可万没想到,韩太夫人听了杨泽这话,忽地面现喜色,竟然开心起来,还拍手道:“哎呀,真是好可人儿意的少年郎,这般的懂礼数,可不像别人,听了本太夫人的话,只是想着狡辩,说自己没错,哪如你这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杨泽心中嘿然,上一句说我没教养,下一句就说我知书达礼了,这老太太说话很不着调儿啊,想起一出是一出,还一口一个本太夫人的叫她自己,看这表现还真有可能是更年期综合症,不过她看起来都七十多岁了,早过了更年期了!

    韩太夫人越说越高兴,又道:“你没换洗的衣服,没关系,本太夫人有。本太夫人去看儿子,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韩大将军时,给他做了身新衣裳,可他却变胖了,这新衣服穿不下了,看你这身材和我儿子没胖前倒差不多,那新衣裳就送给你穿吧。来人啊,去取那件衣裳来!”

    身边丫环答应一声,快步进了屋子,片刻间即取出一件袍子来,让杨泽换上。

    这下子张氏高兴了,自己儿子啥也没干呢,只说了句很知书达礼的话,就混了身新衣服穿,这新衣服看上去相当不错,料子挺柔软的,就是颜色不太鲜亮,有点太朴素了,没什么花纹,不够显眼。

    别人送礼,如果不收,那就是不给送礼的人面子。杨泽向来是很给别人面子的,只推让了两句,便换上了新袍子。

    这件袍子可和普通百姓穿的大不一样,料子质量非常考究,而且并不是那种华丽的丝绸,上面也没有亮闪闪的花纹,这袍子的绣纹是暗纹,当光线照在衣服上时,角度不同,所映照出的花纹也不同,要仔细看,才能看到这些暗纹,这是真正奢侈的衣服,在不懂行的人眼里,这衣服也就一般般,但在懂行人的眼里,这件衣服却代表着两个字——奢华。

    见杨泽把衣服换上,韩太夫人道:“嗯,看着还挺合身的,就像是为你量身定作的一般。”

    忽然,她感到有些心疼,这衣服价值不菲,当初做这件袍子时,足足花她一千两百贯,就算是穿在大将军的身上,都是相当奢侈了,由于太贵,也不过只做了这么一件,她一高兴就给了杨泽,现在又有点后悔了。

    杨泽拍了拍袍子,又给韩太夫人行礼,道:“这件袍子太贵重了,草民不敢受,还请太夫人收回吧!”说着,他便想脱下袍子。

    韩太夫人显摆的性子立即爆发,就算后悔了,她也不能再收回这袍子了,那显得自己多小气啊,她大声道:“本太夫人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你就穿着吧!”

    杨泽也没真打算脱,这么好的衣服,干嘛不要,他说不要,就是为了让韩太夫人一定给,免得后悔要回去。

    韩太夫人让杨泽在她的对面坐下,伸出手,道:“本太夫人有点儿小毛病,但不先告诉你是啥毛病,你给本太夫人号号脉,要是能号出是什么毛病来,本太夫人就再送你一样好东西,可是宫里的好东西哟。”

    杨泽听她满口本太夫人的叫着,很感别扭,又听她像哄小孩似的说给自己好东西,更是感到不自在了,这老太太说话怎么这么古怪呢,是不是这年头诰命夫人都这样啊!

    他伸手给韩太夫人号脉,半晌之后,他松开手,说道:“不知太夫人今年高寿几何啊?”

    “七十有四了,本太夫人虽然是女官,但也要七十致仕,不在陛下身边当差,已足足四年了!”韩太夫人仍在显摆,在暗示,应该说是明示,她是多么受女皇陛下的宠信。

    杨泽哦了声,道:“不知太夫人在陛下身边是做什么职司的?”

    韩太夫人很得意地道:“本太夫人是专为皇上捧羊脂玉壶的……”

    杨泽微微一怔,捧羊脂玉壶的?那不是宫女干的活儿吗?看来这位一品诰命夫人不是正八经儿的那种女官,只不过是个得宠的宫女,只因女皇的宠信,又加上伺候的年头儿久了,所以才封的一品诰命!怪不得,她这么能显摆呢,这是憋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当本太夫人啊!

    韩太夫人接着道:“你可别小看捧玉壶的差事,那是陛下身边最紧要的差事呢,本太夫人专管陛下饮水之事,得防着别人下毒啊!这差事可辛苦呢,冬天壶里是热水,捧不好就会烫手,夏天好些是冰水,可也得小心才行,万一不小心洒出来,洒到了陛下的身上,那可不得了。本太夫人当差几十年,只出现过一次差错,把陛下最心爱的玉壶失手打碎了,陛下大怒,责罚奴婢……”

    忽然,她说到这里不说了,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显见她那唯一一次犯下的错误,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惩罚,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是恐惧异常,连本太夫人都不自称了,失口称起了奴婢!

    见她神情恍惚,亭子里的丫环连忙安慰她,有的说女皇陛下是很信任她的,要不然也不能让她在宫里一直伺候到七十岁,这才让她离开,有的说女皇陛下对她最好了,要不然也不能给她找了个国公爷当夫君,还提拔她儿子当大将军,这可是天高地厚的信任啊!

    杨泽在旁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言。其实,从韩太夫人的脉相上,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这老太太七十四了,可身体还是不错的,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是老人家的坎儿,这老太太过了七十三了,而且还中气十足,看样子过八十四这个坎儿,也是啥问题没有的,实在看不出她有啥病,或者说身体没啥病,有病的是心理,伴君如伴虎,一个长年在女皇身边的人,有点心理疾病,也是很正常的。

    趁着韩太夫人神情恍惚,杨泽突然问道:“那太夫人的小毛病是什么呢?”

    他冷丁一问,韩太夫人随口便答道:“奴婢必须要抱着东西才能站起身,才能走路!”她顺嘴就说出有啥毛病了,也不考较杨泽,让他猜是啥毛病了,更加重要的是,她仍口称奴婢。

    杨泽紧接着又问:“可是离宫之后才犯的毛病?”

    “咦,你怎么知道?”韩太夫人一下子回过神来了。

    杨泽敷衍道:“从太夫人的脉相上看出来的。”此时,他已经对韩太夫人的毛病心中有数了。

    这位韩太夫人在宫里做事,又是负责女皇饮水的宫女,那么必是女皇的心腹,女皇能从激烈的宫廷斗争中获胜,最后登基称帝,必定经历过无数的腥风血雨,女皇身边的宫女压力必定也是十分巨大的。

    女皇让这位韩太夫人一直在宫里伺候她,干到了七十岁才放她走,一来是宠爱,二来也是怕换人之后,有人在饮水中下毒,所以女皇不但给韩太夫人找了个国公爷当丈夫,还让她的儿子当大将军,这是拉拢的一种手段,让韩太夫人一直忠心伺候她。

    可正因为这种宠信和拉拢,使得韩太夫人当了国公夫人,又是大将军的娘,可却没享过什么福,而是当了大半辈子的宫女,一直在伺候女皇,一直都是奴婢,这也是她不在宫中当差后,为什么特别能显摆,特别爱挑别人错误的原因。

    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在内心深处,韩太夫人一直当自己是个奴婢,是女皇的宫女,她在巨大的压力下捧了大半辈子的玉壶,这习惯哪可能说改就改了的!她现在不抱东西就站不起来,走不了路,说得直白些,就是她还活在女皇的巨大阴影下,那次打碎玉壶被严惩的事,仍深深地印在她的脑中。

    估计着,她打碎玉壶,可能是遭了女皇的忌讳,怀疑她下毒什么的,因为害怕所以失手打碎玉壶,否则一个玉壶而已,女皇哪可能那么小气,因为个物件,就严惩身边的宫女,要真那么小心眼儿,还当什么女皇啊!

    心病,还得心药医!可想让韩太夫人以后能像个正常人似的活着,就得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她已不再是宫里的奴婢了,但这个道理,靠用言语去说,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得另想办法才成!

    杨泽想明白了病因,这才道:“太夫人,你的毛病是贵人之疾,与众不同,非常特殊,也只有你这样有身份的人,才会有这种富贵病,要想医好,得让草民好好想想才成。”

    这么会儿功夫,韩太夫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又变回了那副爱显摆的表情,她点头道:“那当然,本太夫人的毛病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怎么可能和你们这样的草民有一样的毛病呢!你要想就去想吧,本太夫人还要念道德经呢,被你耽误了这好半天,刚才念到哪儿都忘了!”

    杨泽站起身,对旁边的成宽道士小声道:“观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有事需要你帮忙!”

    成宽道士心想:“你看病,关我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忙,难道想让我帮你算一卦,看看怎么才能治好太夫人的病?我要是能算出来,我早就出手了,还能轮得到你么!”

    他心里感觉帮不上啥忙,可嘴里可不能说,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去贫道的净室说吧!”

    两人离了亭子,正要去净室,杨泽忽地回头道:“娘,你也来吧!”

    张氏手里拿着杨泽换下的衣服,正不知该干什么呢,听儿子叫她,心想:“可算有我事了,不知儿子叫我干嘛!”

第十三章 心病还得心药医

    成宽道士在前面引路,穿过韩太夫人住的院子,到了他居住的小院,进入了他这个观主居住的净室。

    三人进了净室,杨泽打量一下屋子,很普通的一间屋子,如果非得从字面上理解,所谓净室,那就真的是很干净了,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榻,榻上有铺盖,榻前有一张矮脚桌,桌上有一壶一杯,还有几本书,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杨泽回身关上房门,对成宽道士说道:“观主,你这间净室,还真的是干干净净啊,连木鱼都没有一个。”

    成宽道士忙道:“杨神医说笑了,贫道并非僧人,不敲木鱼的。这屋子里的确没什么摆设,一来贫道是出家人,不需要那些,二来东西少些,才能利于静心修行。”

    张氏在旁道:“观主过得如此辛苦,看来是真正的修行人啊!”

    成宽道士忙谦虚了几句,屋里没有椅子和板凳,他只好请杨泽和张氏坐到床榻上,又想倒茶,可杯子又不够,他便想叫小道士来帮忙。

    杨泽摆了摆手,不让成宽道士叫人。他先在床榻上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接着再坐下,如此站起坐下几次,像是在测试什么。

    成宽道士大感不解,问道:“杨神医,你这是做什么?”

    杨泽笑道:“我在试验,如果不用人扶能不能自己很轻松的站起来,到时要让韩太夫人从这床上站起来,看看需不需要人扶。”

    张氏啊了声,道:“试这个,你这么年轻,如何能试得准确,还是为娘来试才对,为娘只比韩太夫人小几岁而已。”

    说着话,她坐到床榻上,然后一挺腰站起来,接着又坐下,再站起来,来回好几次,直到杨泽连声说不用再试了,她才作罢,摇头表示,站起来不是太容易,但她是不需要人扶的。

    成宽道士心想:“看起来,杨神医的娘年纪也不小了,看来是老来得子,怪不得对杨神医这般宠爱,万事都依着他。”

    张氏道:“干嘛要试这个,是要那位太夫人住到观主的房间里吗?这不妥吧!”她看了眼成宽道士,表情古怪。

    成宽道士大吃一惊,连声道:“杨神医,这个万万不可,贫道可是出家人,这净室实在是……”

    杨泽忙道:“观主莫要误会,我娘是在说笑呢!我哪能让韩太夫人住观主的房间呢,只是见你的房间肃静,所以想等会儿给韩太夫人看病时,让她在这间屋子里,能让她静下心来。”

    成宽道士哦了声,竟然忍不住擦了把汗,心想:“原来如此,吓了我好大一跳,别说让韩太夫人住我的净室,就算只是说说,话要是传出去,我这升平观也得完蛋,非得被传成是淫观不可,还是连七十多的老太太都不放过的淫观!”

    杨泽向成宽道士要了纸笔,开了个简单的药方,将药方给了成宽道士,嘱咐道:“这是剂清火通下的药,你速派人抓来煎制,然后再取最好的茶来,我要用。”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观里可有大一些的瓷壶,就像是宫里用的那种装水的壶?”

    成宽道士摇头道:“宫里用的壶是什么样的?这个贫道不知道啊!但大一些的瓷壶,我这观里倒是有的,是多人用的大瓷壶,够十多个人喝茶的那种!”

    杨泽点头道:“也成,拿来给我,我有用处!”

    成宽道士不明所以然,但也没多问,出门去叫小道士准备去了。

    杨泽又对张氏道:“娘,你也有事儿,待会,我要你大喊一声,喊得越大声越好,越突然越好,越吓人越好!”

    张氏一愣,没明白儿子到底要她喊什么,杨泽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氏听了,很是惊讶,道:“这,这行吗?”

    “行的,绝对行的!”杨泽道,他对自己的这个治病之法,很有自信。

    可张氏对这事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刚才儿子说的事情太过重大,万一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情的,她不得不小心一些。

    看张氏面现犹豫之色,杨泽道:“娘,这事儿要是成功了,儿子以后就真的是前途无量了,这位韩太夫人可是当今女皇的心腹,治好了她,没准儿就能上达天听,连女皇都能知道儿子是谁,可要是不成功,其实也没啥,顶多就是一顿大板子呗,就算是打断了腿,咱家还缺药么!”

    张氏想了想,点头道:“话是这个道理,可要是把她气晕过去,你这顿揍怕是轻不了,娘可舍不得你挨打!”

    杨泽笑道:“富贵险中求,天下哪有一点儿风险不担的好事儿!反正,这事,要么做,要么不做,娘你想想!”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儿子皮糙肉厚,是经得住打的,而且觉得和一顿板子比起来,还是前程重要一些。”

    张氏看看杨泽,想了好半晌,这才道:“那就试试吧,娘也明白,要是咱们不干这事儿,怕以后几十年,每当想起今天这升平观,你都要后悔的,娘不想让你后悔。”

    娘俩重重地一起点了点头,就这么决定了,干!

    母子两个做好了决定,便开始在屋子里收拾了起来,把用不着的东西拿出去,把本来就很干净的净室,弄得更干净了。

    过了好半天,成宽老道才回来,怀里抱着个大瓷壶,进屋之后,他道:“杨神医,好茶贫道拿来了,药也煎好了,你要的这大瓷壶贫道也给你抱来了!”

    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他看了看屋里,见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拿走了,心中纳闷儿,嘴上忍不住问道:“杨神医,你到底是想怎么给韩太夫人治病啊?贫道真是被你搞糊涂了,既然你开了药,那直接让韩太夫人服用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到贫道的这间净室里来呢?”

    杨泽笑道:“观主向来是卦术高超,不妨算上一算!”

    成宽道士脸色一苦,打了个哈哈,道:“改,改日吧,今天事儿太多,改日再算不迟!”

    杨泽笑着出了屋子,往韩太夫人住的院子走去,成宽道士自后跟随。可过月亮门时,成宽道士回头一看,却发现张氏没有跟来,不知这老太太跑到哪儿去了,可能是在观里看风景?可这观里哪有什么好风景让她看呢!

    又进了韩夫人住的院子,此时韩夫人却不在院内了,她不能总待在小亭子里念《道德经》,累了也要去屋里休息的,此时正坐在屋里喝茶,丫环们站了一屋子,都在伺候她,扇扇子的,抱痰盂的,还有给她拿手帕的,只要是能想到的谱儿,韩太夫人全都要摆出来,以昭示她的高贵地位。

    杨泽进了屋子,道:“太夫人,你的贵恙草民已经想出来治疗的方法了,但不能在这屋子里治,得去观主的屋子才行!”

    韩太夫人不解道:“这是为何,看病还要分地方吗,在哪里不是一样?”因为行走不便,所以她并不想换地方,不管去哪儿,都要抱着个大花瓶,她心里也不痛快的。

    杨泽道:“回太夫人的话,您的病与众不同,所以治疗的方法自然也就与众不同。但如果您想让草民用治普通人的方法,给您治病,那也成,但能不能治好,草民却不能保证了!”

    这么一说,韩太夫人立即就愿意了,她道:“本太夫人的病既然与众不同,那就按你说的法子治吧,普通方法当然是不适合本太夫人的!”

    说着话,她先抱起桌上的大花瓶,然后这才站起来,两个大丫环忙一左一右扶住她,杨泽先出了门,她们在后跟随。

    又穿过月亮门,到了成宽道士住的净室,杨泽示意韩太夫人坐到床榻上,然后说道:“太夫人,你的病要想治好,便需要安静,周围一丁点儿动静都不能有,只要是有了一丁儿点动静,那就前功尽弃了,您这病……不,您这贵恙,那不但治不好,还得恶化!”

    韩太夫人坐下之后,刚把大花瓶放下,一听杨泽的话,诧异地问道:“还得恶化?那会恶化到什么程度?”

    杨泽故意沉思了一下,道:“还得抱更重的东西才能站起来,才能走路,但太重的东西您又抱不动,所以有可能没法走路了!”

    韩太夫人啊了声,想了片刻,道:“你治病的方法,可真是让人不解,不过,试一试也无妨。”冲丫环们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看好院门,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

    丫环们齐齐答应一声,都出去了。杨泽看了眼成宽道士,这位观主很是知趣,连忙也出去了,他可不想留在这里碍眼,要知道韩太夫人的事儿,可不是一般的多。

    桌上除了韩太夫人带来的花瓶之外,还有药壶和小碗,再有就是那个大瓷壶了。杨泽把药倒出来,捧给韩太夫人,道:“这便是那治病的良药,还请太夫人趁热喝了,凉了的话,药效就会降低了!”

    韩太夫人接过药碗,摇了摇头,道:“本太夫人最怕喝药,喝了药之后,一打嗝都是满嘴的苦味儿。”可她仍把药喝了个干净,苦点儿没啥,只要能治好病就成。

    杨泽等韩太夫人喝完了药,便从大瓷壶里倒出点茶来,先把小碗涮干净,这才又倒上满满一碗茶,递给韩太夫人,他道:“是药三分毒,需当化解药毒才成,这茶有解毒之功效,需当连饮三碗,这才能让药毒化开,还能让药效提升一倍!”

    韩太夫人喝完了药,满嘴是苦味儿,又听杨泽这么一说,她几乎就要骂人,气道:“是药三分毒,那这药就是有毒的了,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等本太夫人喝完了才说,早知这样我就不喝了!”

    杨泽忙道:“没关系的,太夫人您把这茶喝了,就啥毒都不怕了,再毒的毒,也毒不了您!”

    他不停地说毒这个字,让韩太夫人不得不喝茶,而且韩太夫人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有毒,有毒……

    听闻有毒,这茶自然是不得不喝了,韩太夫人一口气连干三碗茶,喝得她肚子都鼓起来了。擦了擦嘴,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这就可以了吧,叫丫环们进来扶本太夫人出去,这屋子里空荡荡的,让人坐着不舒服!”

    杨泽却道:“别,别叫人,也不能动!现在您服了药,得等药力发作才成,这时候最需要安静,可不能有声音,也不能动地方,您就坐在这儿,可千万别动啊!还有,在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说话出声,一出声,药毒反扑,那时可就麻烦大了!”

    韩太夫人这回可真怒了,这个小混蛋,说话总是在办事之后,这些治病的忌讳,这小混蛋怎么都不事先说明呢,非得等自己服完了药,他才说,简直是太气人了!

    她正要出声斥责,却见杨泽嘘了声,做手势叫她不可出声,从现在开始就不要说话了!嘘完了之后,他抱起韩太夫人的那个大花瓶,手指勾起药壶,出了屋子,还把门给关上了!

    韩太夫人只好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她打量了一下屋子,就见这屋子里除了床榻之外,竟然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大瓷壶,还有她刚才喝药喝茶的那个小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屋子里啥也没有,自然也就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从毒这个字,想到了刚才的药,想到了药便想起了以前在宫里伺候女皇时,那些太医们给女皇开的药,然后便又想起那些在药中下毒,想毒死女皇的人,再接着又想起那些被女皇砍了脑袋的人!

    越想越心烦,不知不觉的,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喝了一碗药汁,又喝了三碗茶,韩太夫人想上茅房了,感觉憋得厉害,可又想起她的病与众不同,还不能说话,不能动地方,得两个时辰之后药毒才不能反扑,她只好憋着。

    越憋着,越难受,越难受她就越想那毒的事儿,她这辈子经历过太多跟毒有关的事情了,自己也在这方面受过严惩,虽然后来洗清了罪名,可那种跟毒有关的恐惧,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只要一想起来就害怕。

    越害怕,她就越不敢动,越不敢出声,可得到的结果就是,尿憋得更厉害了!

    使劲儿地憋,终于憋到了一个时辰,韩太夫人都冒虚汗了,真有憋不住的感觉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倒水声,哗哗的,声音并不很大,可此时丫环们都在院外,离着老远,净室之内又只有她自己,整个院内屋里都是静悄悄的,这哗哗声就显得分外清晰了!

    韩太夫人心中怒骂,这是谁啊,真是缺德缺到了第八辈子上,这种时刻,倒什么水啊,是想让我尿裤子吗?可气的是,自己听了这声音,真有要尿裤子的冲动了!

    哗哗哗,那水声还不停了,一直在倒,哗哗声不绝于耳!

    韩太夫人越听越急,憋得越难受,她身子都哆嗦了,几乎有马上要去茅房的意思,这种感觉痛苦难受得厉害。她现在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她能马上去茅房了!

    终于,再也憋不住了,韩太夫人心想:“药毒反扑,就反扑吧,反正被毒死,总比被尿憋死要体面些,我可是憋不住了,要是裤子湿了,那这张老脸真就没地方放了!”

    主意拿定,她道:“来,来人啊!”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由于憋得实在太厉害了,连话都没法大声说,有种一旦大声说话,她就要尿裤子的危险!

    现在的情况紧急到了她连等丫环们进院子,然后再扶她去茅房的时间都没有了,来不及了,她实在等不得了!

    到了关键时刻,一切都还得靠自己,靠别人那是谁也靠不住的!

    韩太夫人一咬牙,就想抱花瓶,然后她才能起身出屋,可却发现她的花瓶早被杨泽那个混蛋医生给拿走了,桌上只剩下个小碗和那个大瓷壶,抱小碗是不行的,只能抱大瓷壶了!

    她抱起瓷壶,这才站起身来,感觉这瓷壶挺沉的,里面都是茶水,份量不轻,很有种她以前在宫里抱羊脂玉壶的感觉,这感觉还挺熟悉的!

    抱着大瓷壶,韩太夫人走到了门口,腾出一只手,刚把门打开,突然间,就听外面有人大喝道:“大胆,竟敢在水中下毒!”

    门刚开,外面有谁,韩太夫人根本就没看清,但听声音,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口音,声音响得突然,她更是没法辩别是谁的声音!

    然而,她脑海里那埋藏已久的恐惧,就在这一刻间,突然爆发了!

    砰地大响,大瓷壶掉到了地上,茶水溅湿了她的外裙,也让她再憋不住了,终于尿了出来!

    韩太夫人只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扑通跪倒在地,叫道:“冤枉啊,奴婢冤枉,奴婢没有下毒!”

    “咦,你干嘛给我下跪,我是说着玩呢,别当真啊!”刚才那个老年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韩太夫人这回可听清了,这个声音不是女皇的,不是那个能让她害怕到骨头里的女皇,那会是谁?她猛地抬头,见眼前站着的,竟是那个混蛋医生的母亲,那个在亭子外面给自己行礼的妇人!

    激怒不可抑制,韩太夫人想起来了,自己干嘛害怕,这又不是在宫里了,自己可是一品诰命之身,而眼前这个妇人不过是个民妇罢了,可这个民妇喊了一声,就让自己跪下了,还没憋住,堂堂太夫人竟然尿裤子了,虽然可以说裤子和外裙湿了,是被茶水溅的,不是尿的,但被一个民妇吓成这样,她这面子也实在没地方放了!

    激怒之下,韩太夫人呼地就跳了起来,跳起的气势惊人,一点儿不像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跳起之后,她冲着张氏就冲了过来,跑得飞快,把张氏吓得转身就跑!

    院外的丫环们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可她们却都傻眼了,院子里的情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就见韩家的老太太,追着杨家的老太太,满院子地跑,跑得可快了,一点儿不像上了岁数的人,而不远处,杨神医手里拿着个水壶,脚前的地上湿了一大片,难不成他刚才在倒水玩?

    一个丫环吃惊地道:“太夫人怀里没抱东西,她,她毛病好了!”

    丫环们全都注意到了这点,都惊叫道:“太夫人的毛病好了!”

    就听杨泽叫道:“停,停!韩太夫人你别追我娘了,你的那个病……那个贵恙好了!”

第十四章 玉葫芦

    杨泽叫的声音不小,可真称得上是洪亮异常,他当然要大声叫喊,现在被追的那个是他娘啊,他能不着急么!

    可激怒之下,韩太夫人根本就是充耳不闻,还在狂追张氏,非要和张氏撕把撕把,以显示她的太夫人之威!

    两个老太太这么一追一逃,别人可看不下去了。杨泽飞奔过去,挡在张氏的身后,拦住韩太夫人,不让她再追了,而丫环们则一起跑过去,拉住韩太夫人,她们见韩老太跑得这么快,都害怕了,万一要是老太太摔个跟头,那她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非被大将军打死不可!

    张氏被杨泽救下,她跑到了月亮门那里,呼呼喘着气,心想:“好么,都七十多的人了,怎么这么生猛啊,竟然比我还能跑,差点儿就被她抓住!”

    她心里正想着呢,忽听旁边扑通一声,她转头一看,见成宽道士竟然摔倒在地,双眼翻白,竟然晕了过去!

    这老道也太不禁吓唬了,人家两个老太太连跑带颠的都没事,他这老道士光看人家跑,都能吓晕,看来他得给自己好好算上几卦,以后还会不会再碰上这种晕倒之灾!

    杨泽拦在韩太夫人之前,而丫环们则抱住了她,可韩太夫人却仍然不服,两腿悬空,在空中乱蹬,叫道:“放开我,我非要教训教训她不可,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因为太愤怒了,连本太夫人都不自称了,直接我我的开叫!

    丫环们虽然人多势众,可却也不敢真的使劲拉她,她们只是想不让韩太夫人跑得猛,以至摔倒,却并不关心张氏会不会挨打,再说她们又不认识张氏,张氏挨不挨打,她们怎么可能在乎,她们只在乎自己会不会挨打!

    韩太夫人挣扎得太用力了,丫环们怕拉伤了她,只好放开了手,韩太夫人正要接着去追张氏,却忽然感到怀里多了一物,她赶紧抱住,低头看去,竟是个水壶!

    杨泽见她还要追,灵机一动,便把手里的水壶塞进了她的怀中,叫道:“抱着水壶,要不然你没法走路!”

    韩太夫人大怒,把水壶对着杨泽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叫道:“你这个小混蛋,可骗苦我了,我要你脑袋开花!”

    杨泽低头躲过水壶,又叫道:“你不抱东西,没法再追的!”

    韩太夫人大步就向张氏跑去,边跑还边说道:“谁说我没法追的,我不抱东西也一样能……追!咦,我怎么不抱东西,也能跑了……”

    忽然之间,韩太夫人回过神儿来了,她停下脚步,惊讶地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她没抱东西,也没靠人扶,怎么就能站起来了,还能走,还能跑,还跑得飞快,难道说自己的毛病好了?

    杨泽见她停了下来,又道:“你不如再走几步看看,要是走不了,那就再找个东西抱抱!”

    韩太夫人抬腿便走,连走几步,竟然全无滞涩,再没有以前的那种摇摇晃晃,非得要人扶着才行的感觉了!

    她回过头,看向杨泽,道:“小混蛋……不不,杨神医,我怎么能走了?那药有效果了?那药不是有毒么,药毒会反扑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杨泽见她情绪缓和下来,便道:“还望太夫人见谅,那药是没毒的,要是有毒的药,草民也不敢给您喝啊,您喝了不怕,可草民还怕韩大将军呢,他要是一发怒,草民这个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韩太夫人又惊又喜,道:“那,那你是骗我的了?”

    杨泽笑道:“您是贵人,治病的方法自然与众不同,草民只好小小地使用了一下偏方,骗骗您老人家了,你可别怪草民啊!”

    顿了顿,他又给韩太夫人台阶下,道:“那大瓷壶里的茶水味道古怪,都撒到您身上了,您可千万千万,不要怪草民啊!”

    韩太夫人刚才之所以那么激怒,就是因为尿了裤子,面子上挂不住了,现在杨泽给她台阶下,她正好就下了这个台阶,点头道:“这茶水味道是有些古怪,但却能治好我的病,我不怪你,当然不怪!”

    她感觉杨泽这小伙子挺会说话办事的,能为别人着想,称得上是善解人意,顿时好感大增,也不再认为他是个混蛋医生了!

    杨泽道:“衣服湿了,穿着不舒服,也容易生病,还请太夫人先去换了衣服,再由草民为你详细解说,这治病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韩太夫人连连点头,她正需要时间好好平稳一下心态,更重要的是把湿了的外裙和裤子换掉,湿漉漉的可是太不舒服了。

    丫环们上前要扶韩太夫人,可她却一摆手,非要自己走不可,要自己走回居住的院子,待经过月亮门时,她看到站在一旁的张氏,有点尴尬,虽然对治病之法不太了解,可也知道张氏激她是治病的一个环节,所以还冲张氏点了点头,再没为难。

    张氏也忙向她行了个万福,刚才韩老太太实在是太生猛了,都把她给吓着了!

    韩太夫人看了眼还在地上晕着的成宽道士,说道:“他怎么躺地上了?快点儿让他起来吧!堂堂一观之主,这个姿势躺着,成何体统,就算是晕着,也太不像话了。”说罢,跨过成宽道士,回自己院子了。

    杨泽快步走了过来,问道:“娘,你没事儿吧?”

    张氏喘了几口气,忽然哈地笑了出来,小声道:“没事儿,挺好的,跑了这么一场,反倒精神头足了!儿啊,这回你可好了,这前程算是赚到手了,娘太高兴了!”

    杨泽也小声笑道:“娘你没事儿就好,别的咱们回家再说。让我先把观主救醒!”

    他走到成宽道士的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对着成宽道士的人中穴使劲一按,成宽道士啊地一声,便即醒转。

    醒过来的第一句,成宽道士便说道:“怎么,怎么冲贫道跑过来了?这事儿,跟,跟贫道没关系啊!”

    杨泽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怎么和你没关系,和你的关系可大了!”

    成宽道士刚才晕着,自是不知韩太夫人被治好了,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急道:“冤枉啊,这事儿真的和贫道没关系,可不要往贫道的身上推啊!”

    他还以为杨泽没治好韩太夫人的病,反倒把韩太夫人给弄魔障了,追着张氏不放,可张氏偏冲着他跑过来了,谁让他当时站在月亮门这儿了,结果就把他给吓晕了!醒过来以后,杨泽却说韩太夫人魔障的事儿,和他有关系,他能不拼命辩解么,这关系他可不敢要!

    杨泽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和你没关系,可等会儿要是韩太夫人给了好处,你也就没份了!真是奇哉怪也,有好处的事儿,你竟然不要,使劲儿往外推,你还真是出家人,品格高尚啊,做好事不求回报!”

    成宽道士一愣,往院里看去,看了一圈,却发现韩太夫人不见了,他刚刚醒过来,刚才又受的刺激大了点儿,现在头脑还有点迷糊,见院子里没了韩太夫人,心惊肉跳之下,竟然道:“韩,韩太夫人,死,死了吗?”

    杨泽嗨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真够胆儿小的,竟然以为韩太夫人死了,这话要是被她听到,她非得以为你是在咒她不可,那时你可就糟糕了!”

    张氏因为心中欢喜,忍不住也道:“我看你呀,也不是太会算卦,要不然今天这事儿,怎么算不出来呢,就算你算不出太详细的,可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你总能算出来吧!我看你呀,平常算卦都是蒙人的,幸亏我没让你算,要不然也得被你给蒙了!”

    “这个,这个……”成宽道士头脑清醒过来了,看杨泽母子的表情,那韩太夫人不但没事儿,反而是被治好了呀,可到底是怎么治好的,这个可就奇怪了,刚才他没晕之前,看韩太夫人的样子,可和魔障了一样啊!

    杨泽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观主你现在还糊涂着,不过没关系,等一会儿我给韩太夫人解说治病原由时,你就在一旁听听吧!”

    张氏取笑道:“不过好处你就别想了,谁让你刚才一个劲儿地说和你没关系呢,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逼你说啊!”

    母子两个说说笑笑,走进了韩太夫人住的院子。

    成宽道士在原地愣了半晌,忽地他一拍大腿,道:“这个怎么能和贫道没关系呢,要不是贫道留杨神医吃素斋,又和韩太夫人说杨神医医术高明,那他们也不可能见着面啊,更不可能把病治好,有了好处当然要算贫道一份的!”

    可他现在明白过味儿来也晚了,谁让他刚才拼命撇清了,只好又安慰自己,自己是出家人,做了好事不能求回报,如果韩太夫人不给自己好处,那可万不能起贪念,可要是给了好处呢,那也就收下吧,总不能驳了人家太夫人的面子!

    心里一边想着,成宽道士也进了韩太夫人的院子,陪着杨泽母子坐在小亭子里,等着韩太夫人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韩太夫人这才换完了衣服,还稍做梳洗,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恢复太夫人的体面,这才出了屋子,她没用丫环们扶,自己走出来的。

    见她出来,亭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看韩太夫人竟是自己走出来的,成宽道士真是又喜又悔,喜的是这老太太的病好了,也该离开升平观了,不用再成天数落自己了,悔的是自己刚才为啥那么胆小,竟然晕了,没看到她是怎么被治好的。

    韩太夫人见到杨泽,面露笑容,走进了亭子,招呼大家坐下,让丫环们奉上香茶,她问道:“杨神医,虽然你把老身的病治好了,可刚才却也把老身折腾了个够呛,你要是不说清楚,老身可是不依,非要重重罚你不可!”

    说要重重罚杨泽,可她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儿要真罚的意思,而且她也不再自称本太夫人了,那种使劲儿显摆的姿态荡然无存,反倒像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妇人。

    杨泽心中明白,韩太夫人的心病算是治好了,从她前后的表现上就能看出来。试想,一个长年在宫中生活,伺候女皇的得宠宫女,哪可能像个爆发户似的,没事儿就知道显摆,肯定在接人待事上很有分寸,只要心病没了,表现自然也就恢复正常了。

    杨泽笑着,把用这个方法治病的原由说了出来,其中关键之处就在于,要说韩太夫人明白,她此时已不宫里了,她不再是女皇的奴婢,而是一个可以正常生活的人了,只要明白了这点,那抱着东西才能站起来的毛病,自然也就好了,心里压力消失,身体上的压力,自然也就消失了。

    听罢,韩太夫人嘴巴动了动,有种想问却又不好问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毕竟她是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明白有些话要是不问,别人是永远不会主动和她说的,装神秘没关系,但那神秘必须是别人的,而关系到自己的秘密,就还是别装了。

    韩太夫人问道:“老身有个问题,问出来,杨神医可莫要见笑。在老身出宫之后,就开始自称本太夫人,也特别喜欢摆谱儿,其实老身心里是明白的,摆谱儿还有挑别人的刺儿,是很让人讨厌的事,可就是忍不住,这也是一个毛病,可这毛病老身并没有让你治,却也好了,这是为什么呢?”

    杨泽明白,说起来这位韩太夫人先前有点精神分裂,她内心深处总想着自己是宫中的奴婢,可却也知道自己是一品诰命,而内心深处的压力得不到缓解,反应在外面的言行上,就会正好相反,她就会拼命用各种方法,向别人表明她很高贵,内心深处的压力越大,外在表现就越严重,可一旦内心深处的压力消失了,那么不正常的外在表现,自然也就消失了,这两者是相伴而生,如果其中一个消失了,那么另一个也就不复存在了。

    杨泽自己明白是一回事儿,可让他向这年头的人解释清楚,那就不容易了,要是实话实说,反而会让听的人糊涂,说不定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杨泽道:“是心魔作祟的原因,魔由心生,只要心中的魔被驱离了,那么一切由魔引发的病症,就都会好的。太夫人你心魔没了,所以一切不正常的症状,自然而然的也就都消失了。”

    这种解释非常笼统,非常含糊,可这年头的人偏偏就信这个,越笼统,越含糊,甚至是越神秘的事情,这年头的人就越相信,亭子里和亭子外听杨泽说话的人,全是这样的。一句心魔作祟,不管是韩太夫人和张氏,还是那些丫环,就全信了,就连成宽老道也摸着胡须,不住点头,连声说有理!

    韩太夫人长长舒了口气,叹道:“以前在宫里时,那些太医个个都是白胡子,年纪不够老的人,别说进宫给陛下看病,就算进太医院都没资格,老身以前也认为医生要是年纪不够大,就是经验不丰富,医术不够高,可今天老身不再这样认为了,是不是有本事,不能光看胡子长短啊,更不能看是黑胡子还是白胡子!”

    成宽道士老脸一红,把摸着胡子的手放下了,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韩太夫人又道:“老身原先说过,你要是治好了老身的病,那老身就送你一样好东西,是宫里的物事,老身说话算话,自是不能食言。”

    她从衣带上解下一个玉葫芦,递给杨泽,道:“这玉葫芦是当年老身在宫里时得到的小玩意儿,无论是玉质还是样式,都属上乘,宫里这种小玩意儿不少,不算稀罕物,但毕竟是宫里的物事,带在身上算是种体面,老身便就送给了你,你就当个装饰,没事儿的时候把玩把玩吧!”

    杨泽没有推辞,站起身来谢过,接过了玉葫芦。这玉葫芦不是太大,正好可以握在手里,翠绿的颜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上去的确很精致,葫芦中间系着红绳,可以挂在腰带上,当成是玉佩戴。

    他把玉葫芦放在手里,握了握,感觉手感很好,握着非常舒服,如果是写字写得久了,握握这个,便可缓解疲劳,所以这个玉葫芦既可以当成是玉佩,也可以算是握件。

    成宽道士在旁看着,只感杨泽运气真好,能得到这个玉葫芦,别听韩太夫人说得轻松,说这玉葫芦不是稀罕物,可宫里的东西能不是稀罕物么,光看这雕工和玉质,这玉葫芦怕是得几千贯,绝对的好东西。

    成宽道士见杨泽把玉葫芦系在了腰带上,他便道:“韩太夫人,杨神医,贫道准备了素斋,还请各位品尝,天色已然不早,想必大家都饿了。”

    韩太夫人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道:“可不是么,早就饿了,咱们一起用饭去吧。老身的心魔没了,明天打算上路,去京城了。”

    众人都出了亭子,一起去品尝升平观的素斋。

    用过素斋,杨泽母子告别了韩太夫人和成宽道士,又坐车返回了保安县城。

    回到家中,刚进至仁堂,张氏便大声道:“当家的,你猜今天咱们儿子给谁治好了病?”

    杨百秋正在堂里不停地转着圈子,见他们母子回来,说道:“给谁治好了病?啊,泽儿,刚才吴县令派人过来,说那丘路德逃了,定为畏罪潜逃,所以他的路德堂要被官府发卖,吴县令问咱们家要不要买,只问了咱家,没问别家,看来真让你二舅说中了,吴县令这是要便宜咱们杨家啊!”

第十五章 前程之路

    张氏听了杨百秋的话,顿时大喜,笑道:“吴县令为人豪爽,再说又不是他自己出本钱,便宜咱们杨家的事,他自是要做的,要不然以后他家的小夫人再生病,咱儿子不给他治了,看他咋办!”

    杨泽忙道:“娘你这话在家里说说还行,可别和外人说,万一传出去,可要得罪县令大人了。”

    张氏笑道:“傻儿子,这还用你提醒为娘么,娘再糊涂,也懂得祸从口出,哪可能和外人说这些。”

    能低价买到路德堂,这是很让张氏高兴的,可相比较儿子的前程,那就没什么了。她拉了把杨百秋,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笑道:“当家的,你可坐稳当了,我要和你说个事儿。你猜猜,我们娘俩今天去了升平观,遇着谁了?”

    杨百秋哦了声,想起刚才妻子进门时的那句话了,问道:“遇见谁了?升平观里还能有谁,不就是一群老道么,难道你们遇到了和尚?”

    张氏拍了他一下,道:“道观里面遇见和尚,其实也不希奇,反正都是出家人嘛!我们娘俩遇到的人可希罕了,是一位一品诰命的太夫人,是韩大将军的母亲,知道韩大将军是谁不?”

    杨百秋大吃一惊,道:“不会是那个姓韩的抚远大将军吧?他可是北疆最大的官了,你们遇到他母亲了?”

    张氏得意地道:“不但遇见,还给她治好了病,你看儿子身上的新衣服,就是她送的,还送了个玉葫芦呢,是宫里的物事,可贵重呢!”

    说着,她伸开手掌,让杨百秋看那只玉葫芦。在路上时,她就把玉葫芦要了去,握在手里把玩,喜欢得不得了,越看越爱看。

    杨百秋接过玉葫芦,他对于玉石并不怎么了解,但这玉葫芦确实是非常出色,单从成色上看,就算是不懂玉石的人,也能分出好坏来。

    杨百秋惊叹道:“这是那个太夫人给的?哎呀,这可是值钱的玩意,我看就这么一块玉,都能把咱们至仁堂买下来了!”

    杨泽见他们说得高兴,笑了笑,起到一边坐下,叫过木根,让他去泡茶,木根却伸头探脑地去看那只玉葫芦,不舍得走。

    杨泽拍了下他的脑袋,道:“你这木头,怎么还不去倒茶,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么,那还要你干嘛!”说着推了木根一把。

    木根却道:“不就是个石头葫芦么,就能买下咱们至仁堂了?那能不能买下路德堂?”他看不出那玉葫芦到底有什么好来,晃了晃脑袋,去后面泡茶了。

    这时,张氏已经把今天发生在升平观的事,说给了杨百秋听,并且把她在整件事里的重要程度足尺加三,使劲儿自夸了一通。

    临说完,张氏道:“当家的,你说韩太夫人去了京城后,要是见着了当今女皇,会不会把咱儿子治好她病的事儿,说给女皇听啊?”

    杨百秋想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个小侯爷了,再就是咱们县令大人了,都不如你们,你们至少还见着了个一品诰命,那个太夫人会不会和女皇说咱儿子的事,我哪会知道,我连女皇长啥样都不知道!”

    “废话,难道我就知道了,要想看到女皇长啥样,那就叫得慕天颜,我哥哥们说了,那得是祖上积了大德,才能看女皇一眼呢!”张氏说道。

    杨泽笑道:“那也未必!”

    张氏却道:“怎么未必。你看那个韩太夫人看了女皇,然后她儿子就当大将军了,要是为娘能看上女皇那么一眼,咱们儿子再不济,也能当上个县令吧!”她开始幻想起来。

    杨百秋嘿了声,道:“你看女皇一眼没啥,可人家女皇也得有心情儿看你一眼啊!”他转过头,对杨泽道:“能不能让女皇知道你,这事实在是太飘渺了,咱们小门小户的人家,可不能有这种奢望,还是把眼前事办好才行。”

    杨泽点头道:“爹你说的是丘路德的事吧?二舅说得没错,他果然是逃了,家产充公发卖,吴县令只通知了咱家,那说明就是要便宜咱们,可这价格,还得估算一下才成,别吴县令说出个价来,咱们承受不起,那再便宜也是白费啊!”

    杨百秋和张氏冷静下来,一起点了点头。杨泽的话没错,保安县里的大人物,再大也大不过县令去,而身为县令自然眼光高得很,他认为很便宜的价格,对于杨家来讲,未必就是便宜,而且杨家也拿不出多少现钱来,真要是几百贯,那还是很吃力的。

    杨泽道:“咱们和丘路德打赌,咱们至仁堂作价是一百贯,这就是极便宜的价格了,那路德堂可比至仁堂大上好几倍,是咱们保安县里头号的大药铺,比这个价肯定是只高不低的,但吴县令是有意要便宜咱们,所以这个价我想应该也就是一百贯了。”

    杨百秋沉默半晌,道:“一百贯买下路德堂,自是咱们家占了大便宜,可就算是一百贯,咱们家也得挪用一下进药材用的款项,只怕耽误了咱家进药材的时间啊!”

    张氏重重拍了杨百秋的后脑勺儿一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当家的你糊涂了,你买的是药铺啊,还愁没药材么,咱们至仁堂来不及进药材了,有什么关系,直接从路德堂里拿不就成了!”

    杨百秋啊了声,摸着后脑勺儿,笑道:“我真是糊涂了,也太过小家子气了,幸亏被你一巴掌打清醒了,咱们买的是药铺啊,还愁没药材么!”

    杨泽却道:“要是比一百贯高怎么办?比如说两百贯,这笔钱在咱们眼里不少,可在吴县令眼里,没准儿就是小钱了。咱们家能接受的最高价是多少,要是高过这个价,咱们就不能要了!”

    这就是很现实的问题了,杨百秋和张氏再次沉默,过了半晌,张氏没吱声,杨百秋长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再凑凑,五百贯吧,这么多现钱,是咱家能拿出来的最高数字了,再高,就伤筋动骨了,就算买下了路德堂,这么大的窟窿,以后也不好填。”

    杨泽道:“那好,就是五百贯吧,其实这也不算便宜了,我估计吴县令不会开这么高的价的。”

    杨百秋和张氏也都认为不会出这么高的价,但凡事还是都得事先做好准备,该准备的钱,还得事先准备好。

    依着杨百秋的意思,今天至仁堂早点关门就好,一家人吃个开心饭,毕竟杨家的日子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张氏不依,她不是不依这么早关门,而是不想这么无声无息的关门,那太不符合做生意,一定要吆喝的俗话了。

    张氏亲自写了一个告示,当然是那种只能贴在自己家门上的那种告示,贴别人家门上,别人非得和她急不可。告示是用白话写成的,大概意思就是:今天我儿子杨泽太累了,因为去升平观出诊,治好了抚远大将军的母亲,由于太过操劳,所以停业一天。

    杨泽看了这告示,真是哭笑不得,他道:“娘,人家店铺门上贴告示,都是店主有喜,歇业一天。你可倒好,贴这么个告示出去,再说天都黑了,你贴出去,别人也看不见啊,更谈不上歇业一天了。”

    张氏却道:“这是贴出去,明天让街坊看的,咱们家该开门还开门,到时娘就坐在铺子里,只要有人来问,娘就说你去县令大人那里了,去谈笔大生意,街坊们听了这话,保准以后看病就上咱们至仁堂来。”

    杨泽和杨百秋哈哈大笑,谁都没有阻止,张氏愿意显摆,只要能让她开心,那就让她显摆好了,可他父子二人心中却都想:“要是以后街坊有病全上咱们这来,那别的医生非得恨死至仁堂不可,这不是砸了人家的饭碗么。”

    贴完了告示,张氏下厨,整治了一桌好菜,一家三口外加上木根,好好吃了一顿,吃罢聊了会儿天,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杨泽起床,洗漱之后,用过早点,便去了县衙,去见吴有荣,谈买下路德堂的事。

    吴有荣仍是在花厅见了杨泽,这位吴大县令对杨泽分外的客气,亲自给杨泽倒了杯茶,他笑道:“杨医生,今天叫你来,主要是谈路德堂的事,那丘路德罪大恶极,已经举家逃走了,抓他归案到也不急在一时。他的路德堂被充公,本官打算发卖,你可有意盘下?”

    来这儿不就是谈这事儿的么,杨泽也不拐弯抹角,道:“草民自是愿意盘下,只是不知价钱几何?”

    吴有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笑眯眯地道:“五百贯,如何?”

    杨泽只感牙疼,还真开出五百贯的价格了,这也算不上便宜杨家了,看来自己在这吴县令的眼里,没啥面子啊!五百贯,可是杨家能出的最高数字了。

    杨泽道:“五百贯……一是半会儿的,草民家中实是难以凑齐,还请县令大人宽限几天,待草民去凑凑,或者大人能不能压压价?”

    吴有荣看了看杨泽,一字一顿地说道:“人情送匹马,生意不饶针。这路德堂发卖的事,本官只和你杨家说了,也就是只希望你杨家买,你明白本官的意思了吧!”

    杨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虽然这个价格是杨家能够接受的,但吴有荣在这事儿里显得有点不太够意思了。不过还好,五百贯买下路德堂,多多少少也是有利润可拿的。

    杨泽点头道:“就依县令大人的意思,五百贯,我们杨家买下路德堂了!”

    吴有荣一拍手,道:“好,爽快。对了,还有一事,就是关于丘路德的下落,你可知丘路德在哪里?”

    杨泽呃了声,想了想,这才道:“昨天之前,草民是知道的,丘路德自然是在路德堂里,今天嘛,他既然是逃走了,自然就是保安县城之外,至于此时此刻,应该是已经出了保安县的地界了!”

    他说的这话,其实是废话,谁都知道的废话,昨天之前那丘路德当然是在自己家中,而如今逃走了,又逃了有这么长时间了,岂有不出保安县地界之理!

    说完这一通废话,杨泽自己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浪费人家县令大人的时间么!

    然而,吴有荣听了这废话之后,却啪啪啪地拍起手来,笑道:“很好,幸亏杨医生告知了本官那丘路德的下落,本官这就派人去追,至于追不追得着,那就和杨医生无关了,你不必为此担负责任!”

    杨泽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没听明白啊!

    就见吴有荣取出一张纸来,竟是一张告示,但这张告示可和张氏写的告示不同了,这可是盖了大印的正规告示,出这种告示是要记录在案的。

    吴有荣道:“你来看看这张告示,上面都写了什么!”

    杨泽接过一看,这告示上写的大概意思是:如果谁知道欲谋暗害魏侯长子的逃犯丘路德的下落,就要告知官府,官府为此悬赏五百贯!

    “这……”杨泽明白了,这张告示才是吴有荣真正要便宜杨家的地方。

    吴有荣笑道:“那路德堂,你用五百贯买了下来,而你因为告知本官丘路德的下落,所以得了五百贯的赏金,一出一进,两项抵消了!本官刚才不是说了么,人情送匹马,生意不饶针,所以那路德堂你是非要用五百贯买下来不可的,总不能让官府倒贴钱给你吧!”

    杨泽也笑了,这赏金五百贯也必须要这么高的,要不然显示不出对魏侯长子的重视啊!

    魏侯长子在至仁堂治病,那丘路德上门大吵大闹,非要说他欲谋加害,也能勉强扯上关系,但丘路德只是个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罢了,却并没有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所以让他跑了,没抓住他,也不算加害他,只能算他自作自受而已。

    至于这发卖逃犯家产,又给了杨家赏金之事,并没有让官府出一文钱,就算以后另有官员来此做县令,也不会追究的,再说又关系到魏侯之子,就算是官员看到了这份记载,也会假装看不见的,没谁会惹这个麻烦,这事过去了,便也就是过去了,没有半点后患。

    吴有荣拿回告示,道:“这告示不会贴出去的,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以免别人真以为是你告的秘,对你杨家名声有损!”

    连这都为我想到了,这位县令大人真是够意思啊,杨泽心中欢喜,连连称谢!

    这也算是谈完了一个小生意,但吴有荣并没有让杨泽离开的举动,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杨泽喝茶,两人一起举杯。

    喝了一口茶,吴有荣道:“杨医生,以你的医术,又和小侯爷关系亲厚,以后必不会窝在这小小的保安县,本官在此之前没能结识你,自是谈不上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的事本官还是能做做的。”说着,他冲杨泽微微一笑。

    杨泽也回了一笑,显而易见,这位吴有荣是要送他某个大人情了,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人情往来攀亲带故,官场上的关系网,还有小团体往往就是这么形成的。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是官,吴有荣却向他示好,这可不叫锦上添花,而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了。

    吴有荣从袖中拿出两个信封,先递一个信封给杨泽,笑道:“这是本官免了你童子试的公文,你可以直接去州里参加考试,中了就是秀才了。”

    杨泽顿时一喜,道谢接过信封,他正愁考试的事儿呢,考试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吴有荣替他省了一场考试,这可是大好事,大人情。

    吴有荣又把另一个信封递给杨泽,道:“这是本官给瓜州医所写的推荐信,推荐你进入瓜州医所,虽然不会得到什么品级,但你在那里能多得些经验,多认识些人,对以后的前程大有好处啊!”

    杨泽接过信封,再次道谢。这吴有荣看似粗鲁,可实际上相当的会做官,为人处世很是精明,这两份人情送的,都是杨泽最需要的,而且杨泽以后就算飞黄腾达了,也得记着,当初跨入官场的第一个台阶,就是这位吴县令推他走上去的。

    送人情这种事,说多了反而不好,吴有荣又嘱咐了杨泽几句,让杨泽早些启程去瓜州医所,便让他离开了。

    杨泽将两封信揣入怀中,离了县衙,刚出县衙大门,就见吴大公子低着头进门,杨泽有心和他打个招呼,却见吴大公子不知在想着什么,他便没再说话,有点害怕吴大公子再和自己讨论一下武林之事了。

    回到至仁堂,就见张氏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正在和一大群的街坊邻居说话,说得正是他在升平观的事,张氏说得云山雾罩,街坊邻居们听得如醉如痴。

    张氏见儿子回来了,大声道:“儿啊,你回来啦,和县令大人谈得怎么样了?”

    街坊邻居们一起转头看他,打招呼问好声不断,对杨泽的态度再不像以前那样,以前是对杨泽视而不见,现在是深怕打招呼打晚了,又怕态度不够亲热。

    杨泽冲众人点头微笑,又对张氏道:“谈好了,娘你给路德堂想个新名字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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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医介绍:
杨泽,一个现代小医生,在吃方便面时,不知怎么的,灵魂竟然被吸入进了碗里,重生到了古代,一个女主当朝,名为大方帝国的国度,这个国度和中国历史上的唐朝极为相似,却又不是唐朝。
在这里,杨泽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还有超级无敌的好运气,穿梭在朝堂之上,游历于州县之间,成为这个时代里,最耀眼的名医,最能干的大官,英俊少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赝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