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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感言

    三十号,最后一天了,我看了看票数,可能不会出现多大的奇迹,估计我们会止步于十一,尽管我很想进前十,但可能还是有差距。

    但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所有支持了我的,香蕉在这里都要表示感谢,当然,忽然这样说,好像就是要放弃了一样,当然不是,月票还是要喊的,最后十二个小时,大家快点冲啊,如此这般。

    而我写这些,是因为这些天以及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还有看到了书评区的一个帖子,有些话想要说——虽然晚上说也许更好,但想到了,就有点忍不住,吃午饭之前,我还是先码出来吧。

    书评区的那个帖子是“我为什么要打赏香蕉”,当然我们在这里还是理解成“为什么要支持香蕉”比较好,里面说香蕉可能是个比较闷骚,甚至比较恃才傲物,追求真理而鄙视世俗的,当然没有追求真理啦。其实想说的,是对于拉票以及这些事情很久以来的想法。

    长久以来,自我写书起,得到许多人的善意,各种各样的支持,有许多我很感激的朋友甚至能够将我的事情当成他们自己的事情一般操心。这种善意的珍贵程度于我而言难以言说。

    我本身是一个极其笨拙而且相对内敛的人,我的人生观中,有其古板老套的一部分,尽量遵从等价交换,自身要有严格的自觉,这个自觉包括,他人的善意,绝不可主动去索取。

    例如书评区的版主,若有朋友想要帮忙,我通常就是给他们,但要说要求,我从不敢说,若有什么事情,往往会有作者这样提议“叫你副版去做嘛”,我从不作此索求,因为我又没有付钱给人家,何至于将人家当成工人去用呢。到结果上,书评区的副版比我自己对书的成绩更为热心,我心中感激,可又不知如何表达。

    如月票、如打赏、如诸多的支持,我大概都有着这类羞涩于开口的心理障碍,我写书,既然大家已经订阅,就完成了这个等价交换的过程,至于更多的,大家觉得我写得好,投票给我打赏给我,这是对我认真的肯定,我也可以拿得心安理得,但是我很害怕因我的开口对大家造成某些负担,或者令得投票的游戏成为一种负担,最终甚至破坏书的阅读感,这是我想要点到即止的地方。

    月初月中,有朋友跟我提议过一些可能会让月票增长的事情,但是我嫌麻烦,已经开过单章,就懒得去经营了。

    早在更久更久以前,许多人劝我说经营该如何如何去做,开微博、与粉丝互动,甚或是组织起来书友弄成什么书友团体,我知道许多作者都有经营这些,取了名字红盟啊,神机营之类,我并不愿意做这些,因为我不过是个写书的普通人,过着与旁人无异的甚至更加贫乏无趣的生活,有着每个人都有的烦恼或是**,何至于与人的关系竟变成偶像与粉丝一般呢?

    索求更多,或是对读者形成任何过多的负担,都是不应该的,我一直如此认为。但当然,我也逐渐能够看到,或许因为我的认真,因为大家的喜欢,这本书能够逐渐成为大家的一部分,能够成为大家的,能够感到荣耀的东西,我非常感激,谢谢大家,如此厚待于我,如此厚待于这本书。

    我想说的,也只是如此,谢谢大家,对于这本书付出如此之多,我的心中有着无比的感激,希望大家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除了好好写书,我想我没什么可做的。帖子里有句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这本书的读者多也是性格类似之人,想是如此。

    写书之外,我仍旧做好我的普通人便好,大家重要的也是看书愉快,而若旁人的认同,书的成绩,也能令大家感到由衷的欣喜甚或是光荣,我们也会一直去争一争。

    因为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不再是周刊啦!!!

    嗯,最后十二个小时,惯例求票,还有月票的,不要再捏着了,投过来吧。^_^(未完待续。。)

第四一五章 恶念东升(九)

    赤发鬼刘唐死了。

    接近天明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刘唐营帐内的不妥。前日在对阵独龙岗的攻伐之中,刘唐陷入栾廷玉、祝彪合围,肩上中了栾廷玉一棒,这两日皆在营帐之中休息。凌晨时分巡逻过来的士兵发现应该守卫在营帐外的兵卒不见了——这样的事情在梁山之中倒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但他还是朝营帐里看了看,然后就闻到了血腥气。

    正在养伤的刘唐被砍去了脑袋,连同看护他的士兵,守帐篷的士兵,一同死在了营帐里。

    这两天夜里梁山军营之中并不安宁,临时的整顿军纪难以立竿见影,但中小头目对下面的掌控还是抓得更紧了些,因此尽管气氛紧张,一般人还是比较自觉。然而谁也没想到,区区两天多的时间,对方放出的骚动,就已直接蔓延到军中头领一级人物的身上来。

    赤发鬼刘唐武艺高强,在梁山之上,是跟随晁盖起事的元老级人物,就算后来换了宋江,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当得知这消息,吴用等人赶过来时,宋江已经在刘唐的尸身前哭了出来。

    “谁干的、谁干的,我刘唐兄弟……我刘唐兄弟的头一定要找回来!找出干这件事的人,我宋江要将他千刀万剐!”

    话可以说得很重,但在事实层面,听说了这件事的头领一时间就都有些茫然和迟疑。

    谁干的?人头已经到哪了?

    前者追索起来肯定相当复杂,而后者。一时间只能当做人头还在营地当中的可能性去推测,但如果大规模搜营,引起的波动太大。戴宗第一时间安排手下严查,同时询问周围营帐中刘唐的直属兵将昨夜的状况。然而刘唐受伤以来,需要安静,大家收敛着要么早睡,要么去了其它的营帐,这些直属亲兵地位都不低,军法难管,询问之后。也没能发现可用的情报。

    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追查起来如此麻烦,对方在军营中的地位肯定通了天。但这个想法一时间没人敢说,大家都只能压在心里,毕竟可能性虽然不低。但也只是可能性。说出来徒然动乱军心。对面那恶贼说不定就要捧腹大笑。

    到了大帐之中,众人暂时只能将这件事压下来。由于消息管制及时,刘唐的死讯在中层头目中也未曾传开太广。知道的大头领基本都对属下下了禁口令,至少暂时得把事情压住。

    有关此事暂时只能内部做调查。祝家庄眼见便没有了腾挪的空间,估计小半日便能开始准备进攻庄子,天亮之后,梁山兵将便开始大规模出动,预备清除攻击庄子的最后一些张开,以其军队能在庄子附近完全展开,同样的清晨,栾廷玉等人还在一拨一拨的放人。

    上午时分,吴用与宋江在大帐外看着战况,等着消息一**的传来,一些回来歇息的将领也聚在附近。戴宗忽然领了人过来,看看周围,神色有些严肃地要与吴用宋江说话,宋江却以为是带来了刘唐的消息,主动赢了上来:“戴院长,可是抓住凶手了。”

    “尚未……有些事情,要跟哥哥说说。此人是被那边放回来的兄弟……”

    “哦。”宋江点了点头,努力地保持和颜悦色,“那……”

    他原本的意思是既然放回来了,按以往那样做就好,但戴宗神色犹豫,他或是不想让周围的头领参与进来,但事实上,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他。宋江道:“到底是什么事,戴院长你便说出来。”

    戴宗咬了咬牙:“刘唐兄弟的头……在祝庄……”

    宋江愣在了那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面部表情还是扭曲了起来,还未说话,戴宗又道:“那雷锋……让他带话,动手的是营中的一位大头领……”

    梁山之中首领众多,虽然此时还未明确排什么天罡地煞,但要说大小,总还是有个概念的。宋江听了,气得吼道:“这等**裸的挑拨离间之词、这等**裸的挑拨离间之词……我岂会信他!他摆明想离心我与众位兄弟,我进了祝家庄,必定要活剐此人!”

    听说了刘唐的事情,在场众人都是勃然大怒,有的当场在冲出去带兵要继续攻打。众人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戴宗此时的表现,他一贯精明,此时竟然会将这种话当众说出,然而在戴宗那边,却意识到这类话语恐怕已经在营内传开,他在那边站了片刻,终于又道:“这人……还带了一些话,我觉得,公明哥哥、军师恐怕还是要听一听,这些话语极其恶毒,但恐怕……压不住……”

    宋江看了看那俘虏,转身走向大帐:“那便都进来听听,我梁山营内,岂有事情要瞒着众兄弟!”

    在场众人有的便表示听不听都无所谓,有的则跟着宋江进了大帐,各自惊疑。众人才进来刚刚坐下,陡然有人来报,道祝庄已经将刘唐首级挂在了庄子外墙上,里面还叫了人一齐大喊,倒是有人投诚,送了刘唐首级过去。宋江等人沉默半晌,向那回来的俘虏说道:“他让你带什么话,说!”

    那俘虏一脸苦涩,看看众人,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了起来,不片刻,营内的气氛就已经变了。

    “……那个人说,营内反应的每一步,他都已经算好了,让大家自己去看,是不是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了,还说,只是两三天的时间,营地里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因为咱们这边觉得幼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故意埋的陷阱,他选了个地方,挖坑的是我们自己……他说,这事情完全说明白了,咱们也没办法。投诚的人已经有了,只会越来越多……还有,说军师是……是……”

    “住口!”

    那边说得一阵,宋江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众人情知对面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然而稍稍印证,从六月初五开始的三天里,对方一步一步的设下陷阱,如今梁山军营的整个中下层头目恐怕都已经被那些看似幼稚的说法感染到,只要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环顾四周的时候……对方这番言论连营帐里的头领都觉得无法辩驳。何况是那些人。他们心中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这等大逆之言,可曾、可曾在营地里……”

    宋江咬牙切齿地想要询问,但看看戴宗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正因为戴宗意识到事情已经在扩散。控制也已经是徒劳,才可能允许出现现在的事情:“这次他们放回的大概是最后三十余人,但只有十余人……被控制住。大多数……都是中小头领手下的亲信……”

    能够让营帐中众人无法辩驳的言论,这些人听了,必然也会觉得“可能”有道理,哪怕是这个可能,就算他们心中未曾背叛梁山,也会为了给自己和兄弟留条路,选择传个话让上头自己判断。哪怕他们知道这样不好,也会想着别人会这样做。在场的人堆这点都清楚,事情根本不可能压住,甚至于外面的、里面的一些头领,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是谁也不会说出来而已。

    吴用坐在那边,脸色铁青的没有开口说话,但若是坐在侧面的,就能看见他的一只手一直在抖。确实,谁遇上这种事情都憋屈,憋屈得难受,从六月初五开始,每一步都走在对方的陷阱里,这一边原本是自诩掌握大局,对方就算用些谋略,也无法翻盘,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步,当对方的设局真正打击到自己这边的根本,意识到那危险时,一切的感觉就都不一样了。

    这样的阳谋,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给你听。甚至于在今天这一轮到达了极点,对方就是坐在那边摆明了说,我就是在挑拨离间你,我就是这么挑拨的,我说的话,可能全都是假的,可你还是得信,你不信,肯定有人信,肯定有人出卖你,因为人家也许就是这样看你的,因为此时的梁山军队跟人是个什么样子,你们自己清楚,越清楚,越完蛋。

    只要能想的人,就落入圈套,而落进去以后,想与不想,就都没有区别了。

    那是无限的死循环。

    刘唐的死应该已经传开,军营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的议论,对方的这些话此时恐怕还没有大范围的传开,但不少的头领恐怕都已经心中有数。吴用按了按额头,想要说点什么,陡然间,听见营帐外传来喝骂与争吵声,但随后倒是没有吵得太久,有人劝架,双方大概也保持了克制。这之后,在外面厮杀了一阵的李逵与武松掀开营帐门进来,李逵犹是一身戾气。宋江按捺住情绪:“怎么了?”

    李逵放下板斧不说话,嘴巴动着,武松在旁边迟疑了片刻:“是樊瑞与项充,他们在找李衮李兄弟……”

    吴用稍有些呆滞的目光转了转:“李兄弟怎么了?”

    “现在还不见他,他们找李兄弟身边的亲兵询问,亲兵说……昨晚最后见到李兄弟,是李兄弟深夜去探刘唐哥哥的伤,然后就没回去过,铁牛他因此……骂了两句……”

    那“混世魔王”樊瑞与“八臂哪吒”项充本就是与“飞天大圣”李衮在芒砀山聚义的兄弟,后来一同上了梁山,虽然地位不是非常高,也是颇为抱团的。李逵性子火爆,才从战场上下来,看了刘唐的脑袋,也是生气,正遇上这事情,当时忍不住随口骂了一句,樊瑞便与他争吵起来:“你骂我兄弟,你敢骂我兄弟,我兄弟说不定此时也已遇害了!”

    当时武松插手,双方都克制了一下,此时李逵生着闷气开口道:“这贼厮鸟,若是……”

    宋江轰的一拍桌子:“你闭嘴——”这一声震彻整个营帐。一时间,连李逵都被吓到了。吴用牙关抖了抖,低喃道:“离间计、离间计……”

    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鲁智深道:“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再打了……”

    他这话语中已有退兵之意,环顾四周,众人一时间也不好说话。吴用站起来:“不行。”

    他此时身体都有些抖:“强攻、此时只能强攻,公明哥哥,众位兄弟,此局不下,梁山便毁……梁山便毁了啊。”

    这句话犹如放出去的梦魇,在营帐内传开,众人脸色各异,都是惊疑不定,互相对望。营帐外,也有许多人已然了解了事态的发展,席君煜本是想来大帐之中的,他看见了李逵与樊瑞等人的冲突,又在帐外听了一阵,此时抬起头,六月初的天光明媚而绚烂,但此时,却俨然有寒气笼罩了下来,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令人脊背发寒。从六月初五到现在,每一项事情,大家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一步的,在众人眼里,确实既清晰透明,又诡异得令人无法理解,他们……从见过这样的事情,甚至于连听说,都未曾听说过。

    “三天……才三天……”席君煜轻声低喃。

    从六月初五的下午到六月初八的上午,刚刚好三天,与其说是打仗,更像是有人在对面放出了一场最恶毒诡异的梦魇。阳光下,几乎每一个得知事态的人,都忍不住勒马横刀望向祝家庄的方向,感受着寒气的降临,心头空白了一瞬,然后,难知何去何从。

    “怎么会……这样……”

    事情荒谬得令人几乎要笑出来,没有人愿意相信,可是梦魇正在从人的心中逃出来,侵占身躯,具现出它的形态,只要再往前一步,谁都能看到,这一切就将变为张牙舞爪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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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隋萌萌同学打赏盟主!九月最后六个小时,求月票^_^(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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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对所有在九月支持香蕉的丧心病狂的家伙们表示感谢^_^

    十月了,据说是起点的军事历史月,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十月,咱们继续保持不断更吧,三号将会有封推,说到封推,当初有件有趣的事情,我那时候不太明白起点封推的标准,听别人说三千高订就会有一次,赘婿的成绩出来后,我数着自己的成绩,哇,五个封推了,十~个封推了……咳咳,后来才知道每个人最多封推两次,这便是第二次了。

    本来晚上想丧心病狂地再码一章,但是精神确实紧绷得太厉害,一边的牙齿和腮帮都有点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跟用脑过度有关系,所以得去休息了。

    另外有件更丧心病狂的事情,上个月应该已经连更三十六章,我兴高采烈地以为可以拿到三千字的全勤奖这种我从来没碰过的成就,但是……现在全勤奖改成五千字和一万字两档了……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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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蕉拜票。(未完待续。。)

第四一六章 日光倾城(上)

    日光倾泻。

    六月初八,独龙岗,接近正午时分,战场之上出现一片短暂的真空期。

    梁山众将的围攻之下,庄外的地利,已经再难维持,栾廷玉等人在最后完全撤回了庄子里,梁山的几支队伍守住四门,但后续部队却来得缓慢。梁山军营那边肃杀安静,犹如在暗暗的蓄力。祝家庄内众人便趁着这点时间,在庄子的石墙后休息整备,不少人到石墙上看看,然后又下来。

    “那边要攻过来了吧?”

    “不是说那边内讧了……”

    “内讧了……他们也还有一万多人啊……”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总是免不了的,也有些人在议论这边这位雷公子的计策是否奏效。连日以来,宁毅刻意向祝庄众人放出的舆论确实有着振奋士气的作用,包括吴用的吃瘪,自己这边不断放出俘虏,给那边造成麻烦之类的事情,今天上午挂出的刘唐人头,也确实给祝家庄一边打下了一针兴奋剂。

    但数日以来的交战,陆续的死伤确实给祝家庄的庄户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们并非正规军队,就算平日里民风彪悍,在这样严重的死亡阴影下,内心的压力也是极大的,有关于这位雷公子的宣传,起到的或许是一线希望的效果,而作为大家抵抗的内心基础的,其实还是梁山人早些时日的凶悍。

    在这之前,梁山几乎从未想过独龙岗会有打不下的情况。这样的心理影响下。将整个战局当成练兵,众人都打得极为酣畅。

    梁山那边的酣畅淋漓,对于祝家庄与扈家庄来说,对方就是毫不留情的放手杀戮,不管你这边怎样反抗,对方总是以泰山压顶的气势打过来。这就好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杀人之前戏耍对手,你拼命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反正我无所谓,我也不着急。你生你的气。接下来我就打死你。

    一方的态度,另一方总是能感受到的。当自家亲人朋友被杀戮,对方不留余地的时候,独龙岗一方最后被逼成的其实不是残兵。而是哀兵。这是整个独龙岗能支撑至今的主因。

    当然。生死之间,不是说哀兵就能够克服一切。有关于梁山军营内的状况,独龙岗这头并不能直观地看见。就算那边真有头领投靠了朝廷,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这边还是存疑的。

    另一方面,既然朝廷的官员在此,为何军队还没有出现,对方是不是在将自己这边当枪使。这些想法理所当然的也有浮动。只是整个祝家庄终究还是能够抱成一团,并不至于引起大的波澜而已。

    也是因此,宁毅对于整个事态,也只是觉得到这时才将局势真正扳平。就算梁山日后因此而内讧分裂,在眼下,这边可能还将面临一场恶战。

    “……他们那边,已经慌神了,要下这个决定,也很难啊,说不定有些头领已经准备拉着手下走人了吧……老实说,真的要大规模的分裂,现在还是不可能的,现在那边的人,大部分家人家当还都在梁山之上,要打,他们一定可以打,但是一只随时猜测提防着身边人倒戈的军队,现在的梁山,已经不是三天前的梁山了,这支军队,不会再有那种如日中天的气势,其实到现在,他们跟武朝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已经没有差别。而且,战阵之上大家就能看出来,你们每撑过一刻,他们就要更弱一分。从现在开始,其实你们才是梁山附近最能打的一支部队……”

    蝴蝶飞过阳光下的石墙,石墙后方,名叫宁毅的年轻人正坐在那儿跟周围的人说话。原本是梁山的人动作放缓,旁人过来找他询问局势,他随口说了一些,然后周围的人就开始聚集起来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宁毅与周围的人说起来,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话语之中颇有道理,但对于相对朴素或者相对暴躁的乡民来说,真正能够理解他话语中涵义的并不多。但是宁毅说起来时,自有一股能够轻易折服他人的气势。对于这些庄民来说,听到一些新的名词,或是将一些能够理解的情况与对面对照,看起来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内心中对这雷少爷的观感,便俨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言语有暴力,言语也有说服力,这样的人物放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政委。宁毅这样一说,周围的人想起来,便有人道,方才在庄外打到最后,撤回来时,已经觉得梁山人不像之前打得那么猛了,可能是彼此之间已经在猜忌。

    “他们自然要猜忌,要当心……大家知道,武朝十万人为何会败给辽人一万人,就是因为……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军队打仗,靠的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从一开始,我们打的就是他们的士气,他们那边鼠目寸光,以为我们是耍小手段,现在他们发现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越意识到这点,崩溃得越快,这些你们待会就能看到……各位兄弟,这场仗他们要是敢打,今天晚上就能打完,他们死定了……”

    他坐在墙下,神色从容地兜售着自己的言论。不远处,祝龙正在石墙之上巡逻警惕,一边的大石头上,祝彪手中捧着一只海碗正在呼噜呼噜地吃面,吃完之后,拿起钢枪来挥了几下,虎虎生风。

    更远处的台阶上,栾廷玉静静地坐在那儿的阳光中,看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捧了水过来,给他擦拭八角混铜棒上的血渍与碎肉,小姑娘走开时,蝴蝶从阳光里降下来,停在那根经历百战的铜棒上……

    然后他回头看去,后方的远处。梁山的军营里传来三声铺天盖地的喊声。“杀!”“杀!”“杀!”

    此战不下,梁山便将面临崩溃,到得此时,他们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从那边过来了。

    旗帜招展。领头的是宋江,到得此时,也只有他,能够再度以名声重振起梁山的士气,先前的沉默,显然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呼保义”在军营中对全军说话。

    跟随他的是军师吴用。后方梁山头领随行而来。“小李广”花荣、“黑旋风”李逵领军拱卫两侧,紧跟着的是“神行太保”戴宗,“病关索”杨雄,“混江龙”李俊。

    西侧面的道路上。“豹子头”林冲领军在前。“青面兽”杨志、“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在侧。

    东面。“大刀”关胜领头,“浪子”燕青、“花和尚”鲁智深、“拼命三郎”石秀随行而来。

    独龙岗附近一条条蜿蜒的道路上,梁山精锐密密麻麻的已经齐集过来。病症已经在他们内部剧烈的发作。但一如宁毅所说,这些人的家属家当,还都在梁山,他们仍旧能够组织起这样的一场战争。一部分中小头领还在附近的道路上设防,准备隔离扈家庄,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办法选择各个击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扈家庄破后再攻祝庄。

    祝家庄前方地势崎岖不平,能够方便进攻的地方是一处一处的,纵然如此,当梁山的队伍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士卒还是在阳光下的山坡低地间连成一大片,各种旗帜舒展,一名名的武将齐聚。一万多人的阵容,比之祝家庄中拼拼凑凑尚且能战的三千庄户,这一战他们的兵力在祝家庄的五倍左右,到得此时,单单是形成的压迫感,就令人窒息。

    不论之前祝家庄中是一种怎样的气氛,到得此刻,所有人还是屏住了呼吸,石墙上的庄户拿起弓弩,握紧刀枪,一片肃穆。

    宁毅的周围,以王山月、齐家兄弟为首的四十余人聚集了起来,拿着弩弓,备齐刀兵铠甲,有的人手上举着一只大盾牌,多数人腰间,都挂了一只木制或是纸质的喇叭。祝彪挥舞钢枪,从不远处从容走来。

    “雷大哥,此战若胜,我祝彪出去跟你打天下。”

    “呵,不是说,家里打完之后要先给你完婚?”

    “完婚是小事,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出去做些大事!”祝彪凑过来,“其实,三娘那性子,有点闹,从小打来打去的,跟男人一样,我喜欢青楼里那种温柔一点的姑娘……”

    “呵,女人会在成亲以后便温柔的。”

    “真的?”

    “当然。”

    “哦。”

    栾廷玉也已经过来:“此战不易,雷公子你如今已与吴用正面对上,切记保护好自己。”

    “当然。”宁毅指了指周围的盾牌,“我很怕死的。”

    栾廷玉不再多说,拍了拍祝彪的肩膀,走上石墙。

    沉甸甸的压力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一刻,宁毅也在屏息等待。石墙外军阵的那一头,擂起一通鼓声。从石墙上往外望去,宋江与吴用骑马立于替天行道的大旗之下,朝这边望来,正午的阳光下,遮盖了吴用苍白的面色与紧绷的神经,为了说服众人出兵强攻,营造起这样的气势,他已经耗尽心力,但尽管看来强大,梁山此刻,已经无路可退。就在之前,他已经派人押走了所有的被这边放回去的俘虏,而在此时,他们抓下的祝、扈二庄的俘虏也正被带上来。

    “……我军如今内患重重,祝家庄的情况,也绝不可观,他们的压力,绝不比我们少多少。吴用自知先前轻视了那边那雷锋恶贼,接下来,不会再轻敌了,事实上,我也早已准备了对付那边的对策,只待在战阵之上爆发。而如今既然开始进攻,我等也可多管齐下,军心民心,他们能用,我们也能用……”

    鼓声停下来,吴用抬起头,目光冷峻地望向那边的石墙,寻找着他的对手,宋江策马,跨出一步,将紧张的气氛拉至高点:“我等梁山英杰……”

    战至最紧张的阶段,一方面说话警告、打气又或是虚伪地劝降,是彼此攻伐的惯用套路。能到这个位置,宋江的说话也自有其气势。当洪亮而堂皇,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战场两边,所有人也都在听着这策反庄内众人、尽诛恶首的檄文。而只是在石墙之内,原本安安静静等待着事态变化的宁毅在听到第一个词响起时,陡然垮下肩膀,抬起了头,双手一拍,转身就走。

    “……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片刻,祝家庄的石墙之上,传来祝彪的喊声:“你们怕了!”

    阳光中,蝴蝶飞向天空。

    独龙岗,祝家庄最后攻坚战的第一阵,却是以喊话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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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七章 日光倾城(下)

    正午的日光之下,双方遥遥地喊话,回荡在阵前。

    替天行道,只诛恶首,降者不杀,当梁山五倍以上的人数围困住祝家庄的时候,这样的阵前说话,并不是没有威慑力。

    而当石墙那边陡然升起祝彪的一句:“你们怕了!”这样的回应,也并非不在宋江与吴用的意料之中,然而对于吴用而言,坚持在阵前说出这些话语,并非没有道理。

    要说攻心,对方短短三日之间,已经在梁山的军阵之中攻了个遍,阵前喊话,对方说出些什么来,自己这边受到影响也在所难免。然而眼下自己这边已经是这样,接下来的仗,基本上是以人数和一干头领的手腕来弹压住下面翻滚的人心,无论如何,大部分人的家人还在梁山的时候,战斗力他们还是会有的,只是看到一个怎样的地步而已。

    而反过来说,祝家庄那边三千多人,自己这边,却从未用过攻心之策,话语喊出来,人数压上去,哪怕动摇的人不多,程度不深,对于祝家庄来说,也是一个可观的比例。眼下的情况,等若是换血互刺,吴用相信,自己这边可以占到便宜。

    吴用的想法,其实是有道理的,即便将宁毅拉过来,首先他恐怕也只会说上一声“跟我学做菜吧”。不过,假如他能够看到方才宋江说话的那一刻还在石墙下后祝彪的欣喜若狂,然后冲上去把自己大哥祝龙拉到一边连说:“该我了该我了。”的兴奋神情,也许他就会后悔得早一点。

    “你们怕了!”

    气沉丹田。沉声暴喝,祝彪的声音一时间响彻全场。

    “宋江你在怕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要屠尽我独龙岗的吗!”

    而宋江的声音,也在从那边传来:“强弩之末,犹不知自量,看看你前面有多少人!今日我等前来,只为替天行道!只诛首恶!这祝家众人,祝朝奉、祝龙……”

    “……现在变成只诛恶首了,为什么!看看你们梁山,看看赤发鬼刘唐的人头!你们已经在内讧了。以为下面不知道吗!尔等杀了我独龙岗如此多的人。亲人兄弟妻儿!你们现在害怕了!”

    “……伤我兄弟性命的混元霹雳手雷锋,只要献上这些人的人头,即可为我梁山头领!”

    “……哈哈,你怕的是我们的军师!看一看。三天的时间!你们变成什么样子了!看看你们周围的人……吴用。我们军师让我跟你说句话。他说,教书先生就该回家带孩子!现在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坐在旁边马上的吴用青筋暴起,然而这话本就是喊给祝家庄中心意不定。可能被实力对比吓到的人听的,宋江摊开双手。

    “我等两万兄弟,尔等三千老弱!我‘呼保义’宋江心念仁慈,只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这是尔等的家人!来看吧!”

    祝家庄、扈家庄的几百俘虏已经被押到阵地一侧。上方祝彪大笑:“你们杀进来,我们哪有活路,但你们有人质,我便没有吗?来看看,这是你们的兄弟!‘霹雳火’秦明先带上来,你们敢杀我亲人,我便也将你们兄弟一个个杀下去!”

    视野前方,那被缚了绳子,堵了嘴巴带上来的,正是秦明。宋江勒马冷笑:“我宋江仁义,天下皆知,你去问问,我岂是滥杀之人!尔等亲族尽皆在此,愿降我梁山,一同聚义的,亲人皆可免死。否则待我两万兄弟今日踏平祝家庄,无人认领的,便只好杀了!言尽于此——”

    他说到这里,抽出腰间宝刀,指向天空,正要说话,石墙上,陡然有变故发生,将众人的冲阵准备阻了一阻。

    那石墙上,原本被捆缚押来的秦明陡然奋身而起,砰的挣断了身上的绳索,猛地一拳将旁边一名庄户砸进了庄里,其余人奋然冲上,然而秦明武艺何等高强,三两庄户被他一发力便打开,抢过一把钢刀,便要冲出石墙。

    祝家的石墙在附近算是颇为牢固的壁垒,但高度也只是两丈左右,武艺高强者跳下去根本不会有问题。然而他挣扎时祝彪便在旁边,一枪便将他拦下,那边栾廷玉也已冲过来。秦明刚刚脱困身手不便,立时便吃了一棒,这时候花荣张弓搭箭便要冲锋,其余人也正要呼喝着冲锋去救秦明,也就在此时,秦明拉下了堵在口中的布团。

    “呼延灼——”

    这个名字响彻战场,然而呼延灼去的乃是万家岭战场,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但紧接着,他的话语令得许多人毛骨悚然。

    “……关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血线洒上天空,栾廷玉一棒,祝彪一枪,将秦明打死在了石墙上,尸体飞回祝庄里。祝彪转过身来,脸上已经被血喷到,他举着枪野蛮地大喊:“来啊——”

    没人搭理他。

    众人原本已经拔出刀兵就要冲锋,但这一刻,却不由得望向了东面的那个山丘,日光之下,那里也聚集了军队、旗帜招摇着,阵前是几名领头的将领,而最上方的那一名,是“大刀”关胜。

    在他身侧的战马上,骑的便是燕青,这位在梁山上与谁都相熟的浪子是过来找他闲聊的,正好与他策马并立在那儿。

    没有多少人可以形容此时军阵中将领的感觉,事实上大多数的人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又中了对方的计策,有的人想着关胜惨了,也有少部分想着莫非这真是事实?军阵之中的聪明人也已经搞不懂此时什么会是真什么会是假,士兵被这变故弄得茫然。在宋江身旁的吴用此时也是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有些阴惨惨的东西,从天空中降下来了,令得尾椎都生出寒气来,在对面无形间传过来的,是恶魔的狞笑。

    众人之中,神色最为复杂的,恐怕还是山丘之上的关胜,就在方才,他已经举起手中的青龙长刀,然后也被这一幕弄得愣住了。他一向以关羽之后自称。背着仁义之名。但这个时候,能够说的,已经跟想法无关,秦明死了。所有人都会看过来。他的嘴巴张了张。然后下意识的偏过头。望向身侧的燕青。

    旁边的战马上,燕青似乎也愣住了,然后缓缓地偏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复杂地对望在一起,燕青用余光望向他已经举起的长刀。

    两军阵前,众人的注视当中,时间停止了一秒。然后乒的一声,燕青抽刀,关胜挥斩,两人交换了一招。关胜马站最强,燕青武艺虽高,却终究不在这个上头,身下战马嘤的一声朝侧面踉跄走出几步,燕青甚至已经翻下马来,站在草坡上,横刀。就那样由下而上地望向了关胜。

    当猜疑形成,两个人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真的是太近了。

    “不是我啊——”

    山坡上终于传出关胜憋屈而切齿的吼声。

    “不是他、不是他、挑拨离间、挑拨离间……”吴用喃喃地说着,额上血管贲张,几乎控制不住身上的马儿,他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又中套了。这时候他终于能够感觉到,对方几乎推算了所有的步骤,从三天前开始,自己每走一步,就踏进了一个陷阱,每多走一步,就越多踏一个,这是真正的连消带打,身旁泥泞,犹如沼泽,自己的表现……真是拙劣得跟个孩子一样了。

    ……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他努力靠近宋江,抓了抓他的衣袖。

    “是陷阱,不是关兄弟,强攻、强攻……他们三千,我们两万,他们三千,我们两万……”

    “他们三千,我们两万。”这是他之前一直要宋江在众人面前强调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宋江还没有开口,西侧的土坡上,林冲举起了长枪,声音响彻:“秦兄弟被蒙蔽,我等岂能受此挑拨离间之计!诸位兄弟,我等两万人,对面三千老弱,他们已经怕了,与我踏平此地!”他说完这话,一声暴喝,带领麾下士兵冲将出去。

    “我杀了你们这些奸人——”而在东面山丘上,关胜羞愤难堪,举刀策马便冲,然而在他后方的士兵却犹豫了片刻才终于跟上。这时候,那石墙之上传出喊声:“关巡检!速来庄门!关巡检!速来庄门!”众人一看他一人策马狂奔在前,后方士兵都被他甩开,一时间也有些沉默。但这样的情景只是片刻,随后梁山众兵将还是朝着祝家庄汹涌着推过去了……

    第一波箭矢呼啸着掠过天空,在两端的人群中溅起了血花,石墙外汹涌的梁山兵卒举着一架架就地伐木制成的简陋梯子,推着架上墙面。开水、沾了油后被点燃的藤球开始从墙里扔出来,火焰滚动的同时,也弥漫起滚滚黑烟,厮杀终于开始,已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挽回。

    战阵这边的阳光下,吴用看着这汹涌的一幕,觉得光芒稍稍有些刺眼,他在马上微微晃了晃,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坠下马去。

    宋江等人连忙将他扶到不远处的树下躺好,掐了一阵人中,他又悠悠醒了过来,眼神充血,目光望向那看来庞大的战场,有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是祝家庄中一面在打,一面在拼命喊话了,喊的是朝廷军队将至,喊的是梁山已然离心,喊的是已有大头领投诚,然后喊的是杀死梁山士卒便能洗白,喊的是每一层级人头的价码……

    “公明哥哥,咳……吴用无能,没有猜中……什么也没有猜中……”他倚靠在树干上,目光中是无数冲过去的人影,“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仗……”

    不尽的厮杀声,将他的说话掩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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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八章 心战第一 兵败如山(上)

    兵刃、血花、枪锋、火焰,烈阳之下,鏖战的光景在祝家庄外的石墙附近一直延绵开去。

    箭矢飞过天空,扎进盾牌里、泥土里、人体里,呼喊与哭号声汇成一气,前一刻呐喊着的人下一刻可能便化作了尸体。想要冲上石墙的人被开水浇在了身上,落下来一身水泡,血便从皮肤里浸出来。身中刀枪着自石墙上摔落,有的摔断手脚,有的是脖子,祝家庄中的人用长木杆撑着藤条火球往外扔出来,落在来不及避开的梁山兵卒的头上,然后火球翻滚开去。

    各种各样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残肢,石墙东面,有人从上方跌落下来,未曾站稳,小腿断裂的胫骨已经从皮肤里刺了出来,还来不及惨叫着避开,上方便倒下了开水。梁山的兵卒抱着祝家庄的庄户自墙上跃下,摔落墙下之后,梁山兵卒一拥而上将那庄户乱刀分尸,有想要救援的庄户以石块、箭矢打过来,下方手持弓箭的兵丁便也照着上方射了过去。

    俨如修罗屠杀,数不尽的这类情景,正在石墙一带上演着。远远望去,数十架木梯挂在那墙面上,人潮涌上去、落下来。这祝家庄石墙附近高低不平,梁山这几日里做好的梯子也都简陋,有的突出了墙面,被祝家庄的人用木棍戳得倒回去,也有的矮了,一群群的人拥着它转换位置,箭矢射下,留下伤员与尸体,鲜血斑驳流淌。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智战到底是堂堂正正,还是诡异可笑,到了这一刻,都已经没有区别。一切都将化为最直观的结果,进行检验,场下、台面下的所有交手,也都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一刻,当实力终于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所有的准备,才会真正化为现实层面的力量。

    当一万多人汹涌扑上三千人防御的庄子外墙。梁山的一方。实际上还是发挥出了属于他们的巅峰层面的力量。祝家庄就像是一片狂浪中岌岌可危的礁石,被人潮疯狂地冲刷上去,尽管防守一方占的是莫大优势,一开始扑过来的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

    人海的冲刷。箭雨的袭来。一架架长梯载着恶意蔓延而来,几支梁山精锐在头目带领下不要命地冲上,那一边。还有人群拥着巨木预备撞击庄门。仅仅两丈的外墙,一箭之地的距离,就如同一根绷在每个人心头的细线,不断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

    在人人心中都有疑惑,军心动摇的此刻,也不会有人轻易倒戈,之于个人,或许每个人想的都是“我不会退”,只有一个人之于群体,想的才是“我不退,别人会不会反复无常”,但无论如何,在这开战的第一刻,所有人都是抱持着必须打败对方的心理参战的。

    而在林冲等头领方面,也都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唯有此时破了祝家庄,杀了对面那恶贼,方有可能为梁山日后,谋取一线生机。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们便组织起手下心腹,对那石墙进行了最猛烈的攻击,甚至于几名武艺高强的头领杀上去,然后再被逼退下来。

    对于梁山的进攻,祝家庄在准备充分的第一刻,抵抗也是最为顽强。开水、火球、石块、箭矢,在第一时间给梁山兵卒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几名头领冲上去,便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攻击,就算武艺高强,在这等情形下也不可能将攻击硬生生的顶住。再加上地势所限,攻击最为剧烈的地点也就是那样的几处,栾廷玉、祝彪等硬手来回奔走,后方还有四十余把弩弓来去,有几名中小头目在围攻之下,或伤或亡,折下阵来。

    头领级的伤者被送至阵后,与这边留守的将领集中起来,“白花蛇”杨春、“金钱豹子”汤隆、“小霸王”周通、“通臂猿”候健等人在最初一刻钟的冲杀里就已身受重伤下来,“中箭虎”丁得孙被箭矢射中,尸体被拖了回来,想到他的外号,却没人能够笑得出来。只有“锦豹子”杨林冲上石墙后厮杀不退,想要为后面的兵丁争取时间,被栾廷玉找上,后方几把弩弓的集火中,让栾廷玉一棒打碎了脑门,连尸体都无法救回。

    大树之下,大夫在看着一众头领的伤势,吴用坐在那儿,目光紧紧地盯着石墙上的变化。一旁的李逵半身是血,正在接受大夫的包扎,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的大骂几句。

    方才进攻,他这等宋江身边的心腹,也是冲得最狠的。两丈高的石墙,又有梯子,对于他这等有武艺的人来说哪有什么难度,只是冲上去以后,还未能大肆杀伐,便遭到那边十几把弩弓的集火,他身上只是中了两箭,趁着他打头阵冲上去的士卒却是一冒头便遭到狙杀,最终他从墙上跃下,还砸死了一个自己的手下,此时只能憋屈地回来治伤。

    到得此时,席君煜也已经过来,吴用询问他的看法,但他此时也没什么想法可言。一切都已经被逼到刀锋上见真章的时候,除了奋力强攻,阴谋实施的余地已经不多。但……这其实是仅对梁山这一边而言的状况。

    真正会令头领们感到心烦意乱的,并非此时混乱的战况,如果战况能够如此持续下去,祝家庄的陷落也是可以预期的。能够让大伙感到危险和烦躁的,是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从祝家庄里不断传出来的呼喊声。此时战场上人声沸腾,这边隔得远了,声音听起来隐隐约约,但只要仔细去听,就总能听见其中的内容,那喊话几乎从战事开始,就未曾停下来过。

    有关于这次战事里梁山这边的连番被坑,关于朝廷早已盯上梁山,关于武瑞营此时已经转去攻打梁山泊。再关于赤发鬼刘唐的死,大头领的投诚。这些喊完以后,便在大喊:“此事你们不信吗!想想这些天营地里的事情,看看你旁边的人……”

    “那些被放回去的兄弟!不要再犹豫了!你们倒戈越快!梁山就崩溃得越快!你们已经没救了——”

    “你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偷偷向我们投降了,送来了两个人头,看看你们谁的老大死了——”

    “杀一个梁山人,立刻过来,就是清白的!以当朝右相的名义担保。官府不再追究此事!杀两个!赏白银二十两!杀一名头目。赏五十两——”

    一个一个的声音,在石墙内兴奋地大喊,对着这战事的每一个方向,先前的攻势中。也有“杨林死了!杨林已被打死了!大家看啊!”这样的喊声。李逵受伤被逼退时。那边也在喊:“黑旋风李逵跑了!黑旋风李逵跑了!大家快来看!黑旋风逃跑了——”这才是真正将李逵起得发抖的原因。

    若是在之前,这样的喊话,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众人听在耳中也只会觉得可笑。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思,只有恐惧和压力,因为所有知兵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呼喊在眼下的梁山阵中,是一定会出现效果的,在开战之初,大家就明白这一点,但当它真正出现时,也能够令得众人的心弦如同那石墙一般,不断颤动。

    漫长的阴谋、阳谋,从来就不是在开战之前就会让人内讧,猜忌之心,一时间谁都压得下来。可战争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生死的抉择被压至眼前,些许的动摇形成连锁反应后就能决定千万的性命。梁山人明白这一点,也只能以五倍的人力去博,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出动一名名的大头领,以打起士气。这样的战局里,交战的两边,都在对耗。

    事实与谣言从祝家庄里激烈地传出来,一时间是“关巡检降了”,一时间是“二龙山的兄弟不肯上前,你们梁山在内讧”。有的人冲上石墙,然后被截去了退路,石墙之内,十余把弩弓对着这边,一个人举着喇叭大喊:“杀人便能投诚!杀人便能投诚!”原本背对背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如同方才山坡上关胜与燕青一般的情景,只是一下的犹豫,终于奋力挥刀,杀死了同伴的那人茫然无措,里面在喊:“扔了武器过来、扔了武器过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石墙外的小李广花荣挽弓便是一箭,但箭矢随后便被栾廷玉砸开,哈哈大笑。

    那面石墙,能冲上去的,终究不多,在下面多少可以看见这类情景的却不少。庄内也传来兴奋地大喊:“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兄弟!官府不会追究你的事情,还有奖赏!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梁二!他叫做梁二——”

    这一场厮杀还不到半个时辰,这类喊声就在战阵之上陆续响起来,这边报:“兄弟,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叶孤城!他叫叶孤城——”

    “……陆小凤!陆小凤陆兄弟来我们这了——”

    “……杀一个人就能过来!各位兄弟,到墙上杀!然后赶快进来!不会有事的——”

    “当心花荣贱人暗算——”

    然后又有人在喊:“兄弟们,我们打不过了!他们勾心斗角、内讧……咱们冲上来的时候武松手下的那帮人不肯冲啊……他们想要等宋头领手下死完了以后拿头领之位啊……我是逼不得已的,身边的兄弟上来后都死了——”这声音声嘶力竭,凄然无比。

    又有人喊:“官府已经将我们视作造反了……兄弟们过来啊,杀了头领就能回家当富翁,咱们中计了,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了……才三天哪,三天的时间,人家就把梁山弄成这样了,吴用怎么斗得过他——”

    这样的喊声,没有多少人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然而信与不信,这三天的时间里,众人的心理已经超过坚定不移的那条线了。冲上石墙的人开始提防身边的人会不会反水,事实上,是提防着一旦被对方优势兵力围住,身边的人会不会被逼着向自己挥刀。这样的生死杀戮,一旦犹豫,战斗力其实就已经濒临崩溃。

    一万多人聚集的攻势中,瘟疫随着那不断的喊声还在扩大。一名名头领组织起攻势,也在给手下心腹之人打起:“想想你们在梁山上的家人,他们不过是离间我等!”这样子组织起一波一波的攻击,但伤亡比例,随着战局的进行,后方的呼喊,正在不断倾斜。

    这边的山坡上,宋江等人也只能咬紧牙关看着整个战场上的这一幕,五倍的优势,能够撑到多久,他们的心中也没有底气。到得此时,众兵卒一旦上墙,战力就已经衰退到极弱的水准上,纵然不要命的高手一时间拓开战局,使得十个八个的人冲上去,但只要祝家庄庄户冲上,这些兵卒就开始崩溃,有的人会回头看,若是后方同伴已经隔得有些远,立刻就会往墙下跳。

    一些人头领已经开始询问席君煜的想法,在吴用眼看着已经毫无用处的此刻,大家开始寄望于梁山上另一名智将的看法,席君煜也只能指指战场上某一处的景象,向众人示意。

    不远处的大树下,吴用坐在那儿,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青草,颤抖之中,目光也一直在望向同样的地方。

    偶尔,那几面铁盾组成的防御会出现在石墙上。

    “混元霹雳手”雷锋,众人明白,这是一直身处于大铁盾后的那个人的名字。

    三天的时间,他在实力悬殊的局面下以近乎妖术的心战之策将梁山逼平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小觑铁盾后的这人,他在战场上巡弋,不时的会过来查看战斗的情况。也有人想要冲上去干掉他,但几面铁盾的防御将他的周围护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有几名高手拱卫,连带着二十余把手弩在旁,在这战场上对着附近一顿激射,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受得了,他一旦出现,靠着一两把梯子,也根本攻不上去。

    “但是……杀了他,就有破局的可能……”席君煜望着那个方向说道。

    那边,吴用沉默地坐在树下,心中也在等待着某个变局的出现。

    他并非完全无能的狗头军师,但对方的计策,一开始根本无从设防,刘唐的陷阵受伤,也确实让他警惕于对方的各种小手段。不过,当事情看起来开始变得恶化,他确实有埋下一步闲棋,在此时作为最后的期待和希望,等待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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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九章 心战第一 兵败如山(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所谓军心,常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把握,但若是真要量化归纳,其实也有不少的东西,有着足够的普适性。

    从古至今,大军作战,真正让军队崩溃的从来就不是实体上的打击,一个人的意识为千万人的意志所裹挟,自己怎么想,从来就不是重点,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每一个人对整个团体的看法,若能综合归纳,再取其中一个平均值,便是这支军队的强弱。

    严格的训练、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强悍的体魄,有着不能后退的理由,严苛的军规,令行禁止的每一次操练。这所有的东西走到最后,其实都是在人的心中加上一份筹码,“我们很强”、“我们大家绝不会退”,筹码越重,军队便越强,所谓军心,到最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而想要达成它,需要千锤百炼。

    梁山众人在下山时原本也是一支有着这样信念的军队,只是他们的“很强”的认知并非来自训练、军规这些东西,而是在每一次的抢夺与杀戮中,看着敌人的畏惧逐渐形成的,当武朝内忧外患,三山五岳的朋友都在聚集过来,给予大家的,就更有了一种大势所趋的信心。可惜这种山东一地再无敌手的自信,也真是压下了太多的隐患。

    当这些东西在几天内一次被引爆,战场杀戮展开时,没有多少人是认为自己会退的。他们还是渴望赢,渴望胜利。可惜所谓的军心从来就不在这上面,而在于当对面喊出那样的谣言来的时候,众人心中会觉得“不可能”还是“有可能”。

    仅仅相隔一线的心理,当汇成军心,决定的便是千万人性命的归属。

    阳光照在云上,将下午的光景渲染得明媚,祝家庄上,喊杀声持续,一直就没有停过。庄内的喊话还是兴奋地持续。一拨一拨的人冲上石墙,然后又被杀下来。只有梁山中高层的众将领才能明白,自己这边的伤亡正在持续的增加,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梁山众兵卒的战意。还在不断地降低。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梁山这边的伤亡数目,恐怕已经接近三千人,这是因梁山上众多首领孤注一掷般的强攻而造成的巨大损伤。无数的旗帜涌过去,而又被压回来。祝家庄的那圈石墙,正在梁山众人的眼中不断变得坚固和高大。

    而到得此时,梁山这边伤亡的速度已经开始趋缓。当最初的狂热过去,在里面不断的喊话当中,军心的动摇士气的下降,一拨一拨冲上石墙的兄弟被淹没之后,在正面冲锋的兵卒,多少都已经有些犹豫,甚至于一些中小头领,都开始权衡是不是撤兵才是正途,谁也没想过一万五千人到最后要跟三千人打成消耗战。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一开始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么!打不下这庄子,咱们会都回不去!”战场一侧,鲁智深包扎了伤口,提了禅杖便开始组织下一波的进攻,他此刻也已经杀得双目通红,“带种的便跟洒家再冲!”

    而在另一边,林冲等将领也在持续地给手下打气,当山中相熟的兄弟或是属下犹豫着过来询问是不是要保留实力,打成这样上面会不会想要撤退。却也是这些在宋江做动员以前曾多少反对过强攻的头领,在此时选择了最坚决的进攻。

    军心已乱,有人过来找他们询问的,或许还能压住,但这样的军阵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或许已经存了这类想法,却不愿说出来的,那才是问题。

    可开了弓,此时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对梁山众人来说,承受着不断积累的巨大伤亡,感受着军心的溃乱与士气的动摇,这是无比巨大的压力。但对于祝家庄的人来说,以区区三千人抵御住这样一拨一拨的进攻,就算梁山兵将此时的战力已经低迷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也绝不会没有压力。人数的伤亡也同样在他们的头上积累,进攻的一方,无论如何都还有上万人,可以一直持续着饱和的攻势,但守御的一方,同样也是要饱和的。

    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无法维持住饱和的防御,真正的机会也就到了。

    身处祝家庄内,一直由盾牌拱卫着的宁毅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不断被抬下的伤员、死者,庄子里的妇人与小孩的哭声,同样的也将焦虑的情绪播撒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甚至于已经有人冲过来哭喊着问:“朝廷的军队在哪里!朝廷的军队在哪里!”

    祝彪等人一直在给庄子里的人打气:“你们看到了!梁山这帮杂碎越来越弱了!他们就快打不下去了!今天我们撑住,他们就死——”

    梁山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弱,但首领带头的冲锋仍旧不可小觑。宁毅早已将身边的弩弓分开两拨,专门对付这些精锐的冲锋者,同时之前就安排好的各种喊话也在不断地发挥作用,但对于战局会如何发展下去,梁山的人会撑到怎样的程度才可能崩盘,实战经验不足的他其实也看不出来。

    梁山之上山头林立是一个最大的缺点,然而在对面众多头领还仍旧保有理智的时候,他们又偏偏能够将对手下的控制力维持在一个底线上,不断地以自身的魅力统率一部分手下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如果真能有某个大头领在战场上倒戈,那或许就可能决定战事的走向。可惜,纵然不少人都能看到梁山可能兵败,要让他们干脆地投过来,自己还是无法给予对方这样的信心的,他们最多也只会选择保存实力,然后撤兵跑掉。

    能够耍的心机。此时已经耍完了了,宁毅领着人在庄内奔走,尽量填补着自己可以看到的漏洞,杀退一拨一拨的进攻。同时在战局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此刻,祝家庄内的牢房之中,有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着,几名被关押在此的男子,已经用实现准备好的工具,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几日以来。宁毅给放回去的俘虏下了任务。而在他们做完之后,就可以回来接受祝家庄的庇护。这样的庇护当然不会立刻就以上宾之礼招待,而是仍然关押在牢房里,给些好吃好喝。待战后再行处理。以免出现意外。也是因为这样的模式。在这之前,吴用刻意地选择了一些人,回到祝家庄准备进行反间。就在祝家庄已经自顾不暇。就连牢房看守都不再够的此时,他们清除了障碍,悄然冲出了牢房。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混乱与四面烽烟,庄子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正在巨大的攻势下不断地动摇着……

    ***************

    还在燃烧的柴枝被人丛石墙上轰然倒了下来。

    张顺在地上一个翻滚,越过了一具被烧得半焦的尸体,冲向侧面的人群。

    “张大哥……”

    “上——”

    进攻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带领着众人进攻的小头目他也认识。张顺的呼喊中,抓住梯子冲了上去,张顺紧跟其后。然而还未爬到石墙上,鲜血便从上方飞出,一根长矛刺向了那小头目的身体,将他刺了下去,几个祝家庄庄户出现在上头,一个人拿着那染血的矛头就刺下来,张顺挥刀一挡,眼见更多人过来,也只得再退回去。

    兵海交织,梁山这边选择强攻的点也在不断地变化,张顺奔行在战阵之中,不多时,便与杨志汇合,抢了个机会,架着三架长梯,带领手下兵卒一头强攻而上。他们在城墙上杀了几人,聚起十几个兄弟后,眼见着那边祝彪带人杀了过来,立刻放弃墙上的这一点地方,带着十来人冲进庄内。

    如波浪般的进攻本就已经令祝家庄防守不暇,只要自己这边在庄内引起混乱,对方一定要派更多人来围堵他们,而他们完全可以去冲杀石墙上的任何一点。张顺虽然外号“浪里白条”,但本身武艺高强,性子也是悍勇,与杨志配合,便是只有十余人也并不害怕什么,转眼间冲向那石墙的另一边。他们冲过几间房屋,斩杀两名经过的庄户,陡然间,看见隔了房屋与这边并行的另一侧道路上,一只铁盾一闪而过。

    “哈哈,混元霹雳手!”

    杨志一路奔跑,指着那边朝张顺低声说道:“杀他。”

    十余人飞奔过去,到得前方十字路口,转弯便朝那边冲过去,那一面的道路上,人影也终于出现,铁盾、持弩者,被围在中央的那名贵公子,朝这边转过头来。

    “杀——”杨志双手握刀,疯狂前冲,张顺也是一样,对面的弩弓已经升起来对准这边,真是半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然而陡然间,张顺看见了那一张脸,对方站在那儿,偏了偏头。

    “混元霹雳手”雷锋,在这之前,就算梁山这边已经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他也觉得对方是个大麻烦,但老实说起来,对这个人,他是没什么多的感觉的,当杨志说杀他,他也觉得:自然,要杀他。

    但在这一刻,复杂的感觉随着那人的样子升起在心中,这个人是……这个人是……

    想起那一天的血与火……

    对方发出了叹息,平平常常的:“啊……张顺。”

    ****************

    石墙外侧,攻打庄子的一部分人陡然听见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喊声,他们其实经常能够听到,当众人对石墙发起殊死冲锋时,夹杂了勇气,为了对抗恐惧而发出的呐喊声,只是在这石墙外,有几个人还是能够听出来这声音到底属于什么人。

    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张顺会在庄里喊出这样的声音来。

    这一侧,与那边宋江等人观看战局的土坡最为接近。席君煜等人看着那石墙里,原本还在说:“张顺兄弟和杨志兄弟已经杀进去了,等他们制造乱局,或许便有机会……”隐约的,这喊声传过来,众人都屏息听着,然后,些许的骚乱,果然从石墙里传了出来,那里面正在厮杀。

    “强攻!叫附近的兄弟强攻!”席君煜指着那里大喊,让士兵发出信号,附近的头领便有林冲,领着人合围而上。梯子还未架上,陡然间,人影出现在石墙上,那是几道被疯狂逼退的背影,被逼上石墙,然后被刺下墙外,其中便有张顺的身影,他们身上都被扎了数只弩箭,此时推过来的是几面铁盾与后方不断刺出的长枪,张顺的身体被两三把长枪刺穿在空中,然后掉落下来。

    几面铁盾立在墙边,后方的弩弓开始往墙下射,宋江护目含泪,看的呀呲欲裂,也在此时,另一番变故,陡然在那石墙上发生了。

    几名汉子从侧面摸过来,陡然杀入了那石墙上的盾牌阵中。

    吴用在树下撑着树干站起来:“哈哈,出手了!出手了!我的安排奏效了!杀了他!杀了他!”

    那忽如其来的攻击在石墙上引起了小范围的混乱,众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就连有一名探子飞快地从后方过来,向宋江和吴用报告了一些什么,吴用都用力挥了手让他先别吵。席君煜看看吴用的表现,也明白了一些什么:“继续强攻!配合继续强攻啊!”

    石墙上的厮杀暴烈而凌厉,吴用安排的人在刺杀上本就颇有心得,有心算无心之中,转眼间杀了进去。拱卫旁边的士卒反应不及,被杀了两人,一面铁盾也倒了下去,宋江、吴用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席君煜也聚精会神地看着。终于,两个人杀向那混元霹雳手雷锋,简单的几下交手,那雷锋看起来狼狈地飞退,还撞倒了旁边的人,两名刺客紧随而上,一人被飞来的一干长枪刺穿,另一人挥舞钢刀,直劈而下。

    席君煜、吴用咬紧牙关,跨出一步。

    砰的一声,响起在石墙上,血花从刺客身后喷出。

    陡然间,周围像是空荡荡的,席君煜原本已经到了喉间的话,忽然间因为意识到了某件事情而说不出来。

    不远处,正提起斧头准备冲杀的李逵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愣,土坡附近,还有两个人,各有不同的反应,分别是受了伤的“病关索”杨雄与正好过来的“锦毛虎”燕顺。

    石墙上,那贵公子将扑过来的刺客尸体推开,这边树下,吴用的手缓缓的,拍了拍树干:“还是……失败了啊……”他喃喃叹了口气,但这时候升起的挫败感反倒不多了。想起方才过来回报的探子,似乎焦急地说了句“武瑞营”,回过头来想要询问,陡然间发现有几名兄弟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燕顺看着那边,伸手指了指,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过席君煜一眼之后,嘴唇像是有些干涩地开了口:“那个是……那个是……”

    宋江转过了头:“可惜还是未能杀了那混元霹雳手……”

    “可那是……血手人屠……”

    “江宁的那个……”杨雄低喃了一句。

    宋江愣了愣:“什么血手人屠?”众人或多或少的也有这样的疑问,毕竟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但片刻之后,当众人忽然回忆起某些事情,无比复杂而又有些阴冷的诡异感觉,就无声地降临了。

    “……他、他是……啊?”

    烽烟环绕,厮杀还在持续,鲜血与生命不断的流逝着,持续的战场上,奇异的感觉,降临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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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〇章 溃势、定局

    血手人屠宁立恒,这个名字对于梁山众人来说,听当然是听说过的。

    正式的谈论中,又或者是无意的耳语间,大家说起这样那样的事情,或是某地的好手,难免会提起这个跟梁山如今状况多少有些关系的人。席君煜跟苏家的恩怨由来已久,到得三月底江宁的那场变故,鲍旭薛永等人被打到残废,再后来,四月份运河间朱武等人的那次吃瘪,跟这个名字,多少都有些关系。

    但纵然是这样,也没有多少人将这个名字当成真正的武林高手来看待。梁山之上好手甚多,对于宁毅武艺,多少都能有个相对直观的看法。江宁屠杀的那天,或许会惊叹于对手的顽强,到了运河一役,对方借的,更多的则是官府的大势。

    回到梁山之后,大伙儿就算提起来,这些小挫折也会淹没在如日中天的大势里。朱武等人自然也不可能过多地渲染那个血手人屠有多么多么的狡诈可怕。破家之恨确实不共戴天,但梁山人的手上,这类血债何止一笔两笔,谁又敢跑到梁山这边来报仇?在众人心中,那顶多是个有朝一日要杀掉的人而已,或许有些扎手,在梁山这样的势头下,往后也绝对不算什么。

    朱武、张顺、燕青、燕顺这些人回到梁山,已近五月,各地的消息都在传来,人在聚集,放在眼前的,自然也就是如何往周围扩张的诸多大事。谁也不会想到,滚滚车轮碾压过去的第一步。就会以这样的形式砰地卡在一颗小石子上。

    对面那个人,是血手人屠宁立恒……江宁那个入赘的……

    宋江伸手捂着嘴,用力地揉了揉,这一刻的表情复杂难言。

    三月底,江宁劫狱,众人杀入苏家,屠杀上百人,但也折损了几个兄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到得四月中旬,对方就在汴河之上给了这边一个下马威。朱武等两百多人去办事。仅余四人归来。在梁山准备扩张,攻打独龙岗、万家岭的此时,卢俊义等人的折损固然让人心痛,在众人心上添了一笔血仇。但实际上也称不得大事。然而在这六月初。对方竟砰的卡在了整个梁山泊前进的路上。两万人为之动摇。

    从时间上看来,就因为三月底江宁的那笔血案,对方直冲上京。路上顺手解决朱武的计划,再到京城后不久就折转来了山东,对着自己这边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也就这样顺手的拍了过来,他竟然……没有挑人数。对着两百人是一样的报复,对着两万人……竟也是一样的立刻就报复了下来。

    这简直荒谬。

    “一个入赘的、一个入赘的……”宋江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手指也不知道该指哪里,只是用力地点在空中,“我们两万多人!我们两万多人!他……竟然、竟然……”

    事实上,若是能够早一点知道这个名字,就算当时仍有轻敌,吴用等人可能也不会对对面的谋划轻视到这个程度的。但到得此时,当苏家、运河的事情与眼前结合起来,这人的名字突然浮现,形成的印象简直就不是可怕可以形容的了。

    “三天啊!”宋江来回走着,吼了一句。那边的石墙上,解除危机之后,几面盾牌就又组合起来,一通乱射后走掉了,自始至终,却也没有往这边的山坡上多望几眼,在对方的眼里,这些大抵都没什么区别。

    李逵愤然低吼:“这厮鸟,我再去一次!定要杀了他!”

    “铁牛你给我站住!此时冲动何用!”宋江说了一句,那边林冲背着张顺的尸体回来,放在地上,给他抚上了眼睛。他是真正的被逼上梁山,无路可走,对于山上兄弟之情,也是极为看重的。不过方才那一下,他也看到了墙上那人使用的火器以及身体的轮廓。破家之恨,对方杀过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众人正有些沉默,树下吴用道:“公明哥哥,咱们怕是该撤了。”

    “此时怎能退?”

    林冲也厉声道:“军心已乱,不走尚能保持军阵,若对方先撑不住,尚有战胜可能。此时若走,谁先谁后?命令一下,必生哗变!对方衔尾追杀,我等兄弟不知要伤亡多少!军师你可知利害!?”

    一向谦和的林冲说出这种话来,也是已经生气了。吴用一声苦笑,指着那传讯的探子道:“你将方才的消息与诸位头领说一下吧。”

    那探子连忙重复一遍:“半个多时辰以前,武瑞营出现在济山附近,将咱们上午调派出去的兄弟悉数抓了。另外小的得到消息,郑头领在外清扫的两百余人,昨天夜里也已经被武瑞营围堵,如今怕已全军覆没!”

    “有多少人?”

    “不知道,听说……成千上万……”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才真正的变了脸色。郑魔王的两百多人在附近踏踏各种小山寨,被武瑞营发现了围堵那还没什么。济山的位置距离独龙岗却相当的近。上午吴用一听说整个事态,首先还是让人将那些被放回来的俘虏全部撤走,尽量不让他们参与决战。这几百人被武瑞营包了饺子,便说明武瑞营就在附近了。

    吴用靠在树上,瘫坐在地,叹了口气:“便该知道、便该知道,此人设计环环相扣,岂会没有这等后手……”

    有人低喝:“可此时怎能退啊!”

    “不退也得退了!眼下看起来或许还能胶着在此!武瑞营一旦出现,咱们这一万多人连逃都逃不掉,立即便要崩溃!咱们在独龙岗这边若被两面夹攻,就尽折于此了!出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独龙岗道路宽窄曲折,在这等复杂地形里若被堵上。以此时的军心,就真是全军覆没。土坡之下,众人犹豫片刻。

    “那也只好通知各头领,让他们都注意些,然后开始后撤了……”

    话是这样说,谁的心里其实都没有底。也在这时,有小兵传来讯息,扈家庄那外号一丈青的恶女人,领了五百人,杀出庄来。朝这边逼过来了。

    混乱之中。没有多少人有余裕注意到,有一盏大大的孔明灯,自独龙岗侧面的山林间飞起,逐渐飘过了烽烟四起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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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家庄内。最先发现梁山突然有了溃败撤退之势的。还是栾廷玉。

    宁毅虽然也有努力战斗。到墙头观察等等,但对于军阵大势,还有些看不懂。当栾廷玉忽然过来告诉他梁山人好像在撤退。他刚刚被刺杀,还处于警惕性极强的状态,第一反应,便是反问会不会是有诈。

    “他们耍不出这样的诈了!以他们眼下的军心,哪怕是做出这样的姿态,也会立刻弄假成真,用不了半刻钟,他们自己就得乱,收都收不住的!”

    宁毅微微愕然,本以为梁山还会坚持一段时间。回想刚才石墙上被刺杀的事情,他大概明白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道事情这么巧,莫非一知道我的名字立刻就吓得夹着尾巴逃跑?这样一想固然很有点飘飘然,但也实在有些荒谬,正要说话,眼睛的余光望见庄外天空上飘起的那盏孔明灯,便也明白了事情的可能性。

    “来的真是时候。”他笑了起来,“他们是发现武瑞营在附近,被吓破胆了!栾教头,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然是杀出去的时候到了!”

    “还有兵?”

    “一两千人总能凑出来!”

    “你做主,咱们大家准备喊话!”

    宁毅兴奋地开始组织那些拿喇叭的人,片刻之后,开始大喊:“宋江已经逃跑了!”“武松逃了!”“他们要扔下你们!看啊!他们跑了——”“武瑞营援军已至,你们完蛋了!”

    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来之后,但众人开始回头观看局势,发现确实有人在撤兵有人在离开,溃败的势头就在瞬间成型了。一如栾廷玉所说,这种情况下,溃败之势是连收都收不起来的,谁也没办法跟士卒解释咱们是战略性转移而不是撤退的道理。但在吴用这些人来说,也已经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再犹豫下去,武瑞营一至,在独龙岗的地形下,就真是全军覆没,眼下局面,只能壮士断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数人已经开始呼喊奔逃,后方溃败的声音越大,前方便越急,前方队伍奔跑太快,队伍顷刻间便已经溃散、乱掉。一些将领或许还能指挥动身边的心腹,但即便是他们,也只能让心腹尽快开路离开。独龙岗的路本就窄,后方的人涌上来,顿时形成踩踏,一些人被挤进水里、沟里、田里。

    西面的道路上,预备阻挡扈三娘的队伍一触即溃,而在这边,祝家庄的两扇门也轰然打开了,栾廷玉与祝彪各领五百人杀将出去,先救下被梁山人留在庄外的俘虏,然后开始衔尾追杀。

    人数在这里已经不再是战争胜负的衡量了,三支队伍一路追杀,追上溃兵后,杀得真如斩瓜切菜一般,偶有一小波人在头领的带领下进行阻拦,也被直接的碾压过去。此时申时已过了一半,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明媚的天光开始变得绚烂,烽烟之中,夕阳渐至,山林道路、水畔田间,到处都是梁山军队溃散的景象。

    宁毅等人也持弩一路追杀,一面喊着各种谣言,一面出了庄子,追杀之中才招呼一名从京城跟随过来的侍卫,指着远处可能是孔明灯升起的树林。

    “速去那边,文昱在那林子里,你让他去传信,叮嘱他,不论武瑞营来了多少人!梁山已经溃散,让他们在前方把这帮人截住!”

    这次的武瑞营,在他的计划之内,却并没有算得这么准。当初他就没指望过这帮官兵,只是拿到了有关郑彪的信息,让苏文昱在适当的时候去送钱给将领,同时配合秦嗣源的命令,让他们多少出动一些人,当祝家庄的仗打得一阵,便去捉了郑彪这帮人,算是给梁山众人一个敲山震虎的效果,然而现在来得这么巧,就真成了雪中送炭了。

    如此的厮杀之中,当两支队伍汇合在一起,陡然间,才有人发现扈家庄那边升起了浓黑的烟柱。这是扈家庄内极端危险的示警,正一路追杀的扈三娘悲呼一声,勒转马头就往回冲。与此同时,在那溃散队伍的中央,吴用等人也收到了呼延灼、朱武赶到的消息。

    原来呼延灼、朱武这一批人早两日下了万家岭,一面叫人将金钱、物资运回梁山,一面派人打听这边的局势,又带了两三千人往独龙岗这边赶来支援。

    他们半途之中听说了这边的状况,均觉不妙,才加快了赶来的速度。朱武却知道这边军心已动,不好轻易合军,他们下午赶到,直奔扈家庄这边,当扈三娘领着庄户杀出后不久,扈成见远处形势,也领人出庄想要落井下石,他们这时听说了梁山军心动摇,就要崩溃,因此也有些大意。这两千余人便找准机会轰然杀出,在第一时间截断队伍,抢了庄门,混战之中杀了进去。

    这一记冷枪在眼下放得委实高明,然而这边军阵败象已成,上万人都被杀散,大家都在夺路而逃。吴用等人急道:“还打什么,快走!告诉呼延头领,速速收兵!武瑞营已至!他再不走,便要累得大家都没了活路了,我军如今只有他尚能战,速速叫他出来打开道路啊!”这边狂吹撤兵的号角,那传令兵听了命令,也就连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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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开弓不回 步步紧逼

    狭路、窄道,夕阳之下,夺路而逃的溃兵延绵开去。扈家庄中,冲进去的梁山军队厮杀一阵,接到宋江、吴用那边相对强硬的命令之后,便即撤走,但在扈家庄当时的情况下,便是这一小轮的冲杀,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扈成带领的几百人在门口便被击溃,但他领着剩下的庄户努力想要阻止事态的恶化,交手之中,被围攻成重伤。扈太公在庄内组织起庄户,勉强守住了一阵主宅,但庄内妇孺仍旧被杀死不少,他自己腿上也中了一箭,只是没有生命危险而已。梁山人本就有意在扈家庄掀起混乱,间接给祝家庄造成压力,一进来便到处放火。待到扈三娘回来,小半个庄子都已经陷入火焰之中。

    她看了兄长与父亲的伤情,安排了人救火以及清楚庄内不及离开的余匪之后,又带了人再度杀将出去,要为庄子里的死者复仇。

    这时候,呼延灼、朱武等人已经转过去正路,领着两千多的士卒,要与宋江等人在半道汇合了。

    呼延灼原本是不打算退的,然而吴用那边措辞严厉,信誓旦旦有朝廷大军将至。而且在这个过程里,他也已经听说了某个谣言,道是秦明死前,曾说他与关胜乃是内鬼。这个时候若我行我素,往后在梁山上清算起来,恐怕就难以做人了。

    虽然这样的谣言令得他不得不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后撤,但在通往庄外的一个岔道间与宋江等人汇合起来后。呼延灼还是与众人说了心中想法。

    “此时我等尚能作战,只待杀将回去,或许便能破庄!区区武瑞营已被我等杀得畏缩不前,有何可惧的!”

    他想要带着仍有士气的手下反扑回去,然而吴用等人却是不允。

    “武瑞营便在附近,还未出现,若呼延兄弟的人杀过去,陷入胶着,武瑞营再以雷霆之势杀出,到时候陷入死地。咱们这一万多人降的降死的死反的反。如何还有转机!而且咱们中间尚有内鬼未曾清除,那边还有众多后手可用,呼延兄弟怎知这边是一番冲杀的事!”

    朱武在那边拱手道:“我等还有上万人,只要先杀过去。打溃对方。士气自然能够再起来!为战之道。岂能一味猜测对方有诸多后手!”

    宋江却也道:“对方三天时间便将我等弄至这步田地,何况还有武瑞营尚未出现,朱兄弟也不得不防呐。”

    “兵法正道。讲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等敢去,必有兄弟敢跟,在武瑞营到来之前杀溃对方,必能重整士气……”

    “朱兄弟可知那边操盘之人是谁?”

    “我等也不用管他是谁……”

    “便是那血手人屠宁立恒,他从江宁至京城,然后一刻不停地杀过来了。”

    “……”

    朱武勒了勒马首,望向烽烟传来的那一边。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这时心中,却也是陡然间冷了下来。

    事实上,吴用这边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对方的后手不止是武瑞营。自己这些人当中有反水的,眼下看来已经可以肯定,假如呼延灼带着人冲杀过去,忽然出现一个大头领将呼延灼当场干掉,别说振奋士气,自己这边离开的机会只会更小。

    这个名字在片刻间令得众人都有些犹豫,“九纹龙”史进道:“我领人去,想办法阻他一阻。”他原本与朱武、陈达等人原本一同落草少华山,后来上了梁山,交情也是最好。运河一役时,他原本是与朱武等人一道的,后来因为有些事情提前离开,结果死了陈达、伤了朱武,史进在少华山就是众人大哥,一向义气,对此事便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候便领了一小队人试图过去阻挡追杀的祝家庄庄户。

    众人随后也达成了共识,若是武瑞营真的出现,只有呼延灼这批人可做中坚,眼下也只能撤退。呼延灼下令让手下头目尽量维持住自己人的秩序,不要被冲散,然而一旦开始撤离,前方在跑,后面的人还在涌过来,道路又窄,不多时,便也被裹挟在人群里,乱得不成样子了……

    后方祝家庄的人一路追杀,虽然只是千余人的阵容,但在这些道路上,攻击也已经到达饱和状态。只偶尔会有些梁山头领想要来阻止一下,不多时也就被打溃。推着盾牌,几十把手弩的阵容在这样的道路上一路真是如割草一般,偶尔便有落单的人试图偷袭,也绝躲不过齐家三兄弟的眼力和枪法。

    他这样的追杀速度算不得快,但胜在够稳。其它的道路间,栾廷玉、祝彪等人便如同猛虎一般的开道,杀过之处,道路上,两边的草丛里,便多是尸首。祝庄中的人这些天来连受死亡威胁,唯有今日杀得如此之爽快。

    而在独龙岗东边的李家庄,扑天雕李应也已经领了庄户与手下冲杀出来,开始驱赶梁山溃兵。他观望许久,但这两日的变化估计让他眼球都要掉下来,这时候却不敢再躲着,必须要出来站队了。

    西面的道路上,扈三娘领着庄户也已经撵上梁山溃兵的后部,她骑着马挥舞双刀一路冲杀过去,正杀死一名梁山兵卒,一道身影陡然冲来,将他扑下马背,箭矢嗖的一声从她方才所在的地方射了过去。扈三娘从地上抬起头,不远处的岔道上,朝她射来这箭的却是梁山的“小李广”花荣,一箭不中,掉头跑了。

    将她扑下来的却是从另一条岔道上杀过来的王山月,他领了十几把弩弓清扫过来。扈三娘看他一眼,却见他浑身是血,就连脸上嘴上都是鲜血满布,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厮杀至这般田地。否则他样貌柔和,就算表情冷一点,也显得好看,此时浑身上下的血腥气,就只有诡异与狰狞了。

    扈三娘记着杀人报仇,道一声谢,红着眼睛再度追杀上去。

    夕阳西下,梁山溃兵败出独龙岗,上了大路后,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漫山遍野地逃。此时苏文昱也已经找到了附近率领武瑞营的将领。这人乃是武瑞营中的副统领。名叫何睿。这次宁毅过来,一是携着秦嗣源的命令,二是让苏文昱送钱打通了关节,在围剿梁山之前。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演习和拿甜头的机会。得了郑魔王的确切消息之后。何睿一共率了近六千人出来。

    这些天郑彪携着梁山的势子在附近不断清扫各种小山寨。二十余天的时间下来,收获也是颇丰,何睿的六千多人将他们一网打尽。钱财尽皆易手。何睿尝了这甜头,才来独龙岗这边观望,今天便又顺手俘虏下几百人。事实上,他们在今天中午,几乎是与奔袭而来的呼延灼等人擦身而过的。

    何睿也不是笨蛋,知道放出自己这边的风声,对于里面的战事有好处。但此时宁毅传讯让他抵挡梁山溃兵,他就委实为难起来。但梁山确实已经溃退,不成编制,独龙岗的人还在后头追杀,对方又打着秦嗣源的旗号措辞严厉。何睿心中虽有些忐忑,终于还是让六千人摆开了阵势,迎战溃败的梁山人。

    夕阳在天际染起如血的彤红,山坡间、道路上,两万余人轰然冲撞在一起,溃兵后方,独龙岗的人还在不断绞杀过来。

    武瑞营仅仅阻挡了梁山溃兵半刻钟左右,当几名梁山头目领着一千多人冲杀而来,为首的吼着:“谁敢挡我呼延灼!”武瑞营的防御便在不久之后被从中撕裂,分成两股的武瑞营士兵在自保上还是做得不错的,他们挡住、俘虏并杀死了一些落单的梁山溃兵,而梁山的大队则自中路穿出,朝着梁山的方向夺路而逃了。

    这一场溃败仿佛燃烧了整个天际的云彩,火一般的光芒扑在大地上。溃兵主力逃亡之后,武瑞营、独龙岗两边都开始对脱队的残兵败将进行清扫,宁毅在山麓间的帐篷里与何睿见了面,对他表示感谢,以及针对此次的战情,让他宽心。

    “梁山已不足挂齿,我知道光凭嘴说,大家是不信的,此次实战之后,这件事情何统领与各位将士也就心里有数了。”宁毅笑得极为和善,随后,便也悄悄压低了声音,“独龙岗一战,梁山大败,几个庄子能有怎样的战力,他们保住自家,也就满足了。此战能胜,咱们武瑞营又在这,多赖何统领的出手。以六千人败梁山两万,此后在下将在寄与秦相的书信中为何统领请功,军队上下,则需要何统领多多打点,多多渲染……梁山,已不足为惧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一次武瑞营虽然被冲得难堪,但伤亡并不重,对方既然在这,此后军功自然全数给他。而且为了接下来能够总攻梁山,也需要有人在军中打点渲染梁山实力减退的事情。何睿等于凭空得了一场大军功、大富贵,就算给军中统帅、其余人分润一点,他也是受用不尽了。而对于如何打点,他心中自然明白,当即对宁毅也是感激不已,对宁毅接下来让他做的一些小事,自然也是随口答应了。

    走出营帐好远,宁毅才在渐没的夕阳里用力挥了几下拳头,咬牙切齿地心头狂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一帮无能的杂碎……”

    王山月领着人从侧面迎上来,他知道宁毅已经跟何睿说了,让他将所有俘虏全都交由这边处理:“准备去接手那些人吗?听说郑彪被活捉了,你既然认识他,说不定会很惊喜见到你。”

    火把燃起的光点渐渐的亮起来,远远望去,经过连日厮杀的独龙岗陷入一片灰蓝色的天光之中,光斑点点是众人在搜捕俘虏的痕迹,纵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数日以来浮于空气间的焦躁已逐渐趋于平缓。一路下山,宁毅拖住了带着人出来观望局势的祝龙:“先带人跟我去解决李应的事情!”

    一行四十余人去到李家庄前,李应已经回庄,让庄户戒备。他此时心中也已经在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那样观望风向,打完之后,祝、扈两庄必定兴师问罪。如今的状况下,他倒是不再怕这两庄的联合,但那边据说还有个朝廷人,若真要办他,可就麻烦了。

    他知道此时武瑞营的将领也正在独龙岗外,连忙让庄户准备财物重礼,想要开始打通关节,只要这一关过了,往后独龙岗,就是李家庄独大。正自忙乱,对方已经杀了过来,从庄外交进来一份清单。来的却是朝廷的那人,清单上几乎要他小半个庄子的财物作为补偿,然后他便可以从中斡旋,这条件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对方肯谈,他便稍稍舒了一口气,单子虽然有点狮子大开口,但也不是不能商量。这人是朝廷来的,自然狮子大开口,未必会跟祝、扈两庄讲什么交情,事实上这几日的情况看来,朝廷那边希望的或许是独龙岗与梁山两败俱伤,可想而知。

    他连忙召集了几百庄户,从门口迎接出去。庄门打开,那贵公子便领着身上大都带血的随从朝庄内走来,李应连忙拱手相迎。两边才走过庄门,明暗分割的瞬间,贵公子拔出身上的火铳,砰的一声朝李应头上打了过去,李应仓皇间毙了一避,四十多把手弩对着他以及他身边的“鬼脸儿”杜兴等几人一通乱射。众人还未能有过多的反应,那贵公子吼道:“李应勾结梁山匪人!企图谋反!如今武瑞营大军便在庄外,谁想与其同罪!”

    守住庄门的此时,祝龙领着两百多人从远处朝这边迅速冲来。

    打着朝廷的旗号,在梁山已然溃败的此刻,庄内瞬间就乱了。却没有多少人敢在此时反抗。

    “现在大家都缺人,庄户怎么打散是你们的事情,好好安排。至于李应的家人,那些死硬分子该怎么清理,你们乡里乡亲住了这么久,该知道的。李家的财产,你们一份,扈家一份,我要一份,外面武瑞营一份,麻烦你们了。我以后会过来做生意,大家往后,可能会是邻居,还得劳烦祝兄照料好独龙岗这片地方。”

    宁毅笑了笑,火把摇曳的光芒中,祝龙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事实上,祝家等人也想过时候要对李家兴师问罪,只是谁也没想过仗才刚刚打完,众人沉浸在喜悦中,伤病还没收起来,这人便如此果决地杀了过来。

    至于李家人中哪些是死硬派,祝家人当然也是知道的,一旦要接着朝廷的名义清理起来,难度并不大。

    事情解决,宁毅等人便马不停蹄地转向庄外。

    “该去接收那些俘虏了,大家待会打起精神来,事情告一段落,但还没完……待会可以吃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下,就又要开始做事了……今晚也会很忙。”

    王山月问道:“那些俘虏,你想怎么处理?”

    “还用说,他们的家人大多都在梁山上,当然是打一顿、杀一批……”宁毅笑起来,“然后再把他们全放回去啊,哈哈哈哈……”

    昏暗中,宁毅笑声响起,但步伐却没有丝毫的缓慢,仍旧急促、而又坚定,笑声之中,也没有太多喜悦或是松懈的味道。当大家都多少松下一口气,享受片刻宁静的此时,这个男人还在不断向前,一刻不停地推动身前的巨轮,要朝着对手持续的碾压过去……

    苏家的破家之仇,到得如今,恐怕也就填上五六千条的性命,但……这也仅仅是个开端而已,不久之后,梁山的众人或许就将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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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关于吃人的故事

    六月初八,黑夜漫长的流逝,独龙岗附近的山岭天地,光点斑斑,离散又汇聚,一直在这个夜里持续着。

    对于梁山溃兵的围捕,进行了一整个夜晚。黑夜的空气里,偶尔还会传来惨叫之声,凄厉而又惊怖。这一战之中,独龙岗死伤无数,对于那些家人已逝的庄户来说,对这些梁山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奇。虽然宁毅之前也跟祝朝奉等人打了招呼,多少留点俘虏下来,但对于这样的发泄,他不想理会。

    这一战之中,抓下的大部分俘虏,还是由武瑞营的人看管。宁毅领了人去,露了几面,再做了交接与之后的安排,新一轮的审问便又在军营里开始。这一次,抓下的俘虏足有一千五百余人,中间有五百多人是之前就已被俘虏然后放回梁山军营中的,在吴用将他们调离之后被武瑞营全数截获。

    这一场审讯,杀人的比例却比上几次还要高,而审讯记录的重点,则是每一个人的籍贯、姓名、家庭状况,若真遇上死硬派,有好一部分几乎是当场就被拖出去杀鸡儆猴。

    一千五百余人的筛选与审讯,注定是漫长的,好在这一次能用的人手比前几次更多。安排好了事情之后,宁毅也得到了一些休息的时间,黑夜之中,他走上山坡,坐在那儿的大石头上,看这黑暗中的点点光芒。

    军营之外,武瑞营还在搜捕这一片的俘虏,独龙岗那边。游动的光芒里,也并没有太多喜悦的气息。抓俘虏是一回事,祝扈二庄更多的,可能还是在看护受伤的庄户,清点死去的尸体。此时过去,必定是哭泣声一片吧。苏文昱也就连夜去周围的城镇召集之前就打了招呼的大夫,但在天亮之前,恐怕也是难以赶回。只这一夜,便不知道有多少的离合悲喜。另外,对李家庄那边的清算。也在连夜的进行。有许多人,会在这一夜死去。

    王山月走上来的时候,听见坐在石头上的那个男人正在哼歌,歌声得有些慢。词曲古怪。但浸在这风力。有一股格外清冷的气息。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向。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那天你哼哼,那个山丘……那样地唱着……那一年的歌……那样的回忆……咚~咚咚咚……”

    王山月走到那石头的一侧:“唱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宁毅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哼,望着山下的这一切,神色中仍然有一分冷峻,但随后的言语,倒是温和了些:“你把那一身血洗掉了。”

    “扈成还是重伤,扈太公倒还好些,我方才去看了看。”王山月的性情平日也显得冷峻,但相处下来,宁毅便发现,他对于自己人,其实认同感很高,这些时日来,将扈家庄看做了战友,他也便去探了一探。这种心底的柔和跟他作战时的疯狂相对,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也难怪秦嗣源说他性情偏激了。

    王山月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然后躺在那儿,叹了口气,看天上的星光:“我现在相信,你真的能摆平梁山。”

    宁毅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你真的吃人。”这一次冲出来那战斗之中,宁毅也终于真正见到了王山月那疯狂的一面,有一个偷袭的梁山头目武艺原本应该比他高出许多,但短短几下交手,王山月冲上去就咬掉了对方的耳朵,还差点撕掉那人半边脸,当时梁山本就军心溃散,差点被吓傻,然后就被杀了。那一路追杀,只有王山月杀得全身是血,他似乎还有趁机锻炼身手的想法,委实变态。

    宁毅顿了顿:“人好吃吗?”

    “生的,又腥,有什么好吃的。”王山月的回答平淡,“不过次数多了,就多少习惯一点。也不怎么恶心了。”

    “为什么,可以说吗?”

    先前两人公事公办,但有秦嗣源在其中,关系也算不得差。王山月本质上或许是个脾气挺好的人,祝家庄的事情过后,有了战友这一层的联系,宁毅也就能随口问出来。王山月摊开双手,看着天空。

    “也没什么啊。”他说道,“我家的情况,过来之前,老师跟你说了吧?”

    “嗯,王家……黑水之盟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开始,王家就只剩下女人了。”王山月的声音朗然,也有些冷,这倒并非是针对宁毅,“我是王家唯一剩下的孙儿,既然是男人,便应该保护家中的女子,你说对吗?”

    “道理是这么说。”宁毅点头,“要做到怕是不容易。”

    那一边,王山月笑了笑,显然是因为宁毅这话,而感到认同。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便轻了下来。

    “我……王家去到京城之后,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那时候我习文也习武,但老实说,对武艺我看得更重些,因为我武艺不行,要守住那个家,总得有一个打架厉害点的,否则家中的妹妹在外面受了欺负,我都难以出头……京城之地,有人讲分寸,也有很多人,不会因为你家多惨,就给你多少的怜悯。事实上,当初在京城,就算是怜悯,我也是想要的,我自小性子便不强。”

    这或许是他以往生命中并不光彩的事情,但这时候说起来,却也只有坦然了:“就因为这样,有时候会受欺负,习文也好习武也好,这样的事情,总都难免。而且……家里剩下的都是女人,有时候难免被一些人拿来开玩笑,我受不了这些,便跟他们动手,往往都是被打。我自小体质也不好,再努力也打不过身体好些的同龄人。这样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家中妹子在外面玩耍时被欺负,我去打架时,抓住一个人咬了一口……”

    他笑了起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咬了,对方会骂你野蛮,但下次看到你,他就会退一步。但这样还不够,后来也还是会挨打,光咬人还不会有人怕。所以有一次他们打过来的时候。我咬断一个人的指头,当着他们的面嚼碎了……那以后我就知道,我要想撑起王家,守住身边的人。没有其它的办法。这个世界。恶人都像老虎……人不好吃。但只要能让他们怕,再难吃我也会吃下去……呵,因为这个。我来山东之后,倒是打败不少高手……”

    笑声的余韵回荡在空气里,泛起的确实带着冷意的悲伤。宁毅眨了眨眼睛,周围安静好一阵,他双手撑在身后的石头上,便又轻声哼歌。事实上,能对自己人如此简单地说出一切,这王山月骨子里仍旧是个极其温和的人,至于这中间还有着多少的心路历程,即便不说,宁毅也是可以想象了。

    “喂,你知道吗?我的武功也不高。”

    “知道啊。”

    “不过我有很多绝招,也有很多高手死在我手上,我们也许可以互通有无一下。”

    “……”王山月看着这边,沉默片刻,终于道,“……谢了。”这声道谢诚心诚意,过得片刻,他才笑起来:“你教我绝招,然后……我教你吃人吧。”

    “呃……好啊。”宁毅一愣,然后点头。

    夜色中,山坡之上,两人都朗然笑了起来。

    漫长的夜终于到得尽头,然后是初九这天的白天。武瑞营的审讯,独龙岗上各种善后的事宜也在进行着,苏文昱从附近城镇请来大批的大夫,对这边的伤者都做着及时的诊治。宁毅等人在看着这些事情进行的同时,也在归纳着一千五百多人中陆续出来的大量情报,准备选出几百人死硬派给武瑞营作为军功交差。

    这天下午,李家庄中也整理出了第一批财物,让宁毅拿来送给何睿打点关系。事实上宁毅有上层的关系,昨天那一仗,武瑞营打得也并不漂亮,在得到了不少钱财与军功之后,对李家庄,他原本也是不再想的了,谁知道宁毅还是给他送来这一笔,他心中感激,也是有些愧疚地给宁毅交底。

    “……宁先生放心,其实啊,真动员起来了,咱们武瑞营也不是不能打,只是之前吃了败仗,昨天那一战,又没什么准备,那边人毕竟多,大家就只顾着自己了。有这次的事情,只要回去打点好了,以梁山如今的状况,我向宁先生保证,打他没问题。”

    事实上昨天那一役,武瑞营的六千人虽然被冲开中路,但两边防御自保并不乱,后来也没有遭受太大伤亡,宁毅是看出来了的。他拍着何睿的手,诚恳地说道:“如此一切便拜托何统领了,事实上,宁某也一直没有觉得,咱们武朝军队不能打,一定是可以打的。”

    这一天夜幕降临,又是忙到第二天的凌晨,宁毅拿出一份名单交给何睿。这份名单上的三百人算是俘虏中比较死硬没救的,给何睿拿去交差,何睿当即派兵将这三百多人清理出来。剩余的人,则被聚集在独龙岗附近的一处谷地间,由于还有两百多人在审讯中被杀,这剩余的,大概是千人左右的规模。

    郑彪是这三百人中最大的军功,他是方腊麾下将领,被人劫狱后又来到这边。带着木枷被士兵拖着离开时,看见了不远处正走过去的宁毅,他愣了一愣,然后奋力挣扎起来,陡然间发出了巨大的吼声:“宁立恒——宁立恒——是你!是你!我必杀你!听到了吗!我必杀你——”

    他的过激反应一时间在俘虏中引起了骚动,宁毅看了一眼,然后又眯着眼想了想,此时深夜,周围虽有火把,毕竟不清楚,旁边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时,他才点了点头:“哦,郑彪啊……”

    郑彪在那边,听见他这样平淡说了一句,然后就走掉了。他愣了一愣,终于又是大喊:“我必杀你!我必杀你……”那声音回荡在夜空里,他被打了一顿,逐渐拖远。

    宁毅走进那谷地间围起的广场,千余俘虏被聚集在这里,听见郑彪的喊声,还有些惊疑不定,但宁毅进到前方的木台上,冰冷的眼神扫过之后,周围就都安静了下来。这中间,至少有五百多人,是曾经被抓过,也认识他的样貌的。

    “遇上一个熟人,在杭州的时候我杀了他师父,不用介意。”火把环绕,看守的士兵围在周边上,宁毅将帽子、手链、一大份记录了众人信息的资料放在木台间的桌子上,周围鸦雀无声,“你们很多人都见过我了,混元霹雳手雷锋,我的真名叫做宁立恒,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没有关系。大家放心,今天晚上,我不再想杀人,你们所有人,天亮之前就会被放走……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被放走,在这之前,我只想跟你们讲一个故事……”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宁毅站在桌边,单手握拳砰的砸在了那张木桌上。顿时,周围再度安静下来,宁毅此时站在那儿,盯着整个小广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甚至半个场地上的气氛,都有些窒息起来。好半晌,宁毅才终于转过身,拉过木桌后方的椅子,眼神冰冷。

    “这也许……”砰!椅子顿在台上,“是我跟我们中间很多人,最后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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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我杀过来了

    夜风吹过去,火焰在周围摇动。宁毅的说话,从那木台上传出来,回荡在夜色里。

    读书人口中的故事,对于山匪来说,多少会有些艰涩,但这个故事的开端并不难懂。

    “……在多年以前的某个城市里,有一个家境并不怎么好的小伙子,人还不错……他到一家布行去当徒工,布行的东家觉得他聪明,着意提拔了他,供他读了书,然后让他当了布行掌柜……那个布行很大,处理一方事物,让他接触到很多东西,家里的状况,也很快好了起来,他的母亲原本重病,也是东家出钱,替她治好,让这人的母亲,可以颐养天年。”

    宁毅坐在椅子上,望着下方,语速淡然而缓慢,让所有人都能够跟得上。死亡的威胁下,即便是千人汇集的谷地,此时也是安静一片。

    “……他就这样得到了重用,渐渐的,想要过得更好……他想要成为东家,然后他认识了一些人,定了一个计划,将布行商业上的秘密故意透露给了对头,后来又请人刺杀东家,将东家杀得重伤瘫痪……他想将这个布商家里打到谷底,然后出来力挽狂澜……可惜计划失败了,他们想要杀人未遂,跟他认识的那些人一路逃掉,去落草为寇,自称……英雄好汉。”

    宁毅笑了笑:“这样的故事,你们不出奇对不对,你们梁山上,多的是这种不仁不义的渣滓……那接下来的故事,你们肯定也更清楚……”

    那声音陡然抬高。宁毅一巴掌在旁边的桌子上:“英雄好汉!怎可受辱!迟早要杀回去,将昔日事情一一清算!你们说对不对?”

    此时却没有人敢说话,宁毅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望过去,周围安静半晌。

    “接下来就跟你们想的一样,三月底,他带着一群兄弟回去,要将老东家全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可惜,出了一点点意外,最后两百多人的一家,只杀了一百多人。还折了几个兄弟。只好回去了,下次再来杀。我知道你们是这么想的,你们都这么聪明,肯定也猜到了……这个人在梁山上。”

    “他叫席君煜。”

    宁毅站了起来。

    “从一个布行伙计!做到布行掌柜!再做到山贼头领。大家都有所耳闻的大哥。聪明人真是哪里都有去处。而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

    他顿了一顿。然后笑起来:“你们现在也许在想。我在说这世道有多么的不公,我在说这件事有多么的不仁不义。就像是告官一样!骂他狼心狗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然后向你们哭诉。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但其实不是的,要是这样想,你们就完全搞错了。”

    “我的妻子……是那个东家的女儿,大部分时间我只是个教书先生。我不想跟你们讲什么道理,因为没有用,已经迟了。我跟你们说这么多,只是要让你们清楚明白地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和我接下来会做的事情。我不是为了官府过来的。”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次来,只为讨命!”

    “人在这个世界上,会遇上各种不公道的事情。地主要占你家牛羊!权贵要欺凌你家女儿!你们要打家劫舍!掌柜要谋夺东家财产!事情发生以后,说什么道理都没用了,道理只是在事情发生以前用的!”

    “我这个人,很简单。你是达官权贵也好,你是不法恶人也罢,不管你们仗的什么势,命总只有一条!你们把命摆出来,我就把命摆给你们!这次我来,不是为了讲道理,不是为了求公道,我不止是为了诛什么首恶!你们站在一起,给他胆子,当他的后台,但你们享一样的福,就做一样的孽!”

    “你们聚在一起,替天行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完喝完了,就一起出去抢,只要有怨,就杀人全家的报。很好!所以这次,我杀过来了!”

    “这一次我把命摆上,你们接得住,就活着,继续做你们的恶事,接不住,就要死了。”

    宁毅停顿片刻,冷冷地笑了笑。

    “有人以为,人的命都是有重量的。你们梁山六万条命一定比两百人的多,错了。在那个家里,我教书,那个大的孩子,一点点高,人进去,出来,有很多我认识的孩子,变成了两截,或者脑袋被砍了,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对我来说都抵不上那个孩子的一根头发。”

    “我不是官府,你们的命也不值钱,你们自觉是恶人,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到别人家中烧杀抢掠。那我杀过来了,今天以后,当我开始动手的时候,你们、你们家中上下老小,父母妻儿,不管是上至八十岁老母又或者是襁褓里的婴儿,别被我找到,否则他们全都会死。你们既然自认恶人,我就让你们看看更恶的。”

    风声嘶吼着过了夜空,木台上的身影转过身去,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目光再望过来,之后的语气,开始转淡。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家人都在梁山上,待会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放回去。今天之后,我什么话都不再说了,你们拿着你们的兵器,去走自己的路,随便怎么样都行。回到梁山,继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然后等到我打过来,拿起刀跟我作战,要么你们杀我,要么我杀了你们再把你们家人全送下去。”

    “你们也可以离开梁山,找个山头继续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不过刚才那个郑彪在这附近杀了很多人,梁山现在这个样子,人人喊打,你们看自己走不走得出这一片地方吧。而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被我找到,一旦被我找到。你,你们的家人都死定了,这是血债,你们死或者我死之前,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不会有停下来的一天。”

    “你们也不要以为官兵打过来,你们扔下刀投降就可以了,没那么简单,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们死得不痛快。你们已经站在那边,做了恶事。债一定得还。”

    “想要在我这里一笔勾销。只有一个办法,拿人头来换。换你的命,你家人的命。”宁毅站起来,从衣服里拿出一叠沾了血的纸张。“梁山已经散了!这是在打祝家庄的时候。你们中间的一些头目射进来的投诚信。但是战场上,他们来不了,你们回去。把事情说开,我保证整个梁山都会乱得不得了,它乱了,你们就可以下手。保护好自己,拿人头来换命。官兵打过去的时候,倒戈有功,人头多的,有奖赏,奖多少怎么奖的规矩,外面都有,走的时候看一眼听一听。这事情做完,身份洗白,回家种田或者当个富家翁,都随便你们。那一家被杀了一半的人,梁山就得拿三万条以上的人命来填,剩下的,也许可以活着。”

    他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将手链戴回去,帽子拿上。

    “话说得有点多,是希望你们最后能记得清楚一些。你们可以觉得我在虚言恫吓,也可以觉得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些,出去以后,你们会走会留,都是你们的选择。拿起刀对准我或者拿起刀对准身边的人,都是为家里人谋条活路,不丢人。为了杀光你们,我还有很多安排要做,先得走了。待会会有人进来,跟你们说些事情,你们梁山上,有些头领,是被宋江他们陷害,逼上去的,我们都查过,事情的经过、名单,都已经列出来。你们帮忙带句话,将功补过,尚有前程。”

    他说到这里,举步要走,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回过身来,手指在桌子上顿了顿:“哦,还有个事,那个叫林冲的,三月底他到过我家,本来是必死的,但一来那天他很收敛,二来,他有几个兄弟替他求情,央我在可能的情况下放他一条命。所以他也可以活,但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脚步声去往木台的一边,走到边缘时,宁毅回过了头,扫视了下方的一千余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们不得已上了梁山,我不得已过来杀你们。我只是要杀光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但我不认识你们,对你们也并无恶感,这一点请大家弄清楚。他日有缘,或能再会,但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大家就拿稳手里的刀,我们各自挣命吧。珍重,再见。”

    这郑重又冷澈的声音回荡在小广场的上空,如果说几日以前宁毅说出这些话只会被人当成笑话,但这时候的这番言语,就有着冷入骨髓的认真,几天以前,整个梁山的气势如日中天,到达巅峰。但三日破梁山,六月初八以后,整个梁山军阵的溃败,就是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的。

    不久之后,便有人进来,开始宣读一些被逼上梁山的头领的名单,同时也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过程,宋江等人的手段,再接着,是梁山之上每一颗人头的价值。天亮前最深的黑暗里,他们终于被送出了军营,并且每一个人还领了刀枪兵器,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们此后如何去选,只是想置他们于死地而已。

    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黑暗里的道路上,山岭间,有的惶然无措,有的交头议论,也有的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而已,在这片最为深沉的黑暗中,找不到接下来的道路……

    与此同时,整个梁山势力,也正陷在一片愁云惨淡的凄惶里。与五月底出阵时的威武雄壮想比,谁也没有想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梁山会如此迅速地从天空轰然跌落谷底,而起因,竟仅仅是因为在这几个月里进行的诸多大事中,他们随意地得罪到了千里之外一个布商家的入赘女婿。

    世事离奇,无过于此,只是当着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却是任谁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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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照例得开个单章,但是说点什么呢。

    十月的月票成绩,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由于家里的铁通网络还在他妈的傲娇,我现在开不了书页,也看不到月票榜,但应该还在前十,哇,我们真的在前十了哎。

    我想说点什么很振奋人心的话,最后拉票,但一下子确实想不到,那就这句吧:双倍月票过了我也不会断更的。更下去对我来说也是很开心的事情,所以现在手上还有票的,趁着双倍的最后时间,给我吧。

    就这样,谢谢啦。^_^(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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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