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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九十五节、舍命保军

    轩辕历:新朝四年,秋至之rì。

    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无极城南鼓声猛响,随即杀声震天。轩辕军与血寇,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攻守较量。

    城上,两万多轩辕军防守御敌;城下,两三万血寇步卒全力猛攻。飞箭往来如蝗,城上城下均不断有人伤亡倒地;凄呼惨号声此起彼伏,传荡四野……

    攻城步卒后方、落箭可及范围外,血寇二十万大军结成方阵,伫立观战。阵中兵士,步骑参半;方阵最前沿,高竖一杆血sè大旗,旗上斗大一个绣金“帅”字。血sè帅旗下,一个顶盔贯甲的青脸汉子,与一个身着黑sè对襟长袍的半秃老者并骑而立:正是血寇大帅柳生严义,与血族第一高手宫本文雄二人。

    城门内,轩辕兵马密集排列,填街塞道,漫延无边。城头正中位置、十余将官围护之下,一位身着金盔金甲的英武青年负手伫立:正是轩辕新君欧阳干将,重做武将打扮,亲自上城督战。. .

    战事持续;不断有血寇步卒出离大队,加入攻城行列;亦不断有轩辕兵卒从城内奔上城头,加入防守行列。攻守双方虽都不断伤亡,但参战人手不断得以补充,数量始终不减……

    ……

    时间推移,转眼攻守相争已持续一个多时辰。血寇气势始终不衰,攻势越来越猛;城上防守却渐显疲弱之态,支持维艰……

    终于,一架搭上城头的云梯。未被及时推倒;数十血寇沿梯登城。与守城士卒短兵相接。虽有轩辕将官立即赶去指挥兵卒围堵剿杀。使防守缺口不至扩大,但这一处疏失,已足显防守力度之不足;城上轩辕将士,无不为之变sè。

    干将身旁,一员青年将官忍不住拱手谏道:“陛下,需立即派兵出城冲突,缓敌攻势才行;不然,不及推倒的云梯必定越来越多。登城敌军必定越来越多……”

    欧阳干将面沉如水,不等那将官说完,侧目望去,闷声问道:“既知势态紧迫,你可愿率兵外出冲突,以缓城防压力?”那青年将官微一思忖,面现惧怯之sè,默然垂头。

    欧阳干将扫望身边众将,又沉声问道:“哪位将军,愿率兵出城。冲突一番?”

    众将面面相觑,无一应声。

    静默片刻。干将轻轻一叹,苦笑道:“守城八天,先后十三位将领外出冲突,却无一生还!……明知外出必死,也不怪你们瑟缩畏战……”

    他叹息未完,一旁,项拓越众而出,拱手嚷道:“末将并不畏战,愿率兵出城……”

    不等项拓多说,楚文辉越众而出,拱手叫道:“项将军旧伤未愈,不便出战!”随即李峦峰亦越众而出,拱手禀道:“骠骑上将军项拓,乃军中元老柱石,若有闪失,影响非同小可!末将以为,既有副将可用,实不该令项将军犯险;还望陛下三思!”

    听闻二人之言,干将沉吟不语。项拓却不多思索,急急反驳道:“我伤虽未愈,但无碍厮杀;外出冲突不成问题!上阵杀敌,乃为将之本份;哪管是什么上将军、下将军了?楚、李二位老哥,好意项拓心领,但被血寇打的无将敢出,着实太丢轩辕族脸面,老项我誓不能忍……”

    正当他吵嚷不休、坚要出战之际,忽听城下一个清脆女声喝道:“项拓住口!”随即便见十余银衣大内侍卫,簇拥着一个身着绣凤罗裙、披金挂玉的美貌少妇,快步走上城来。正是当今轩辕皇后楚楚驾到。

    众将见她上城,忙都近前施礼。楚楚不理旁人,直行到项拓身前,皱眉直视,沉声斥道:“哀家早曾叮嘱,不许项将军再鲁莽冲动、轻身犯险;项将军不记得了么?”

    项拓咂咂嘴,为难道:“皇后叮嘱,末将倒还记得;可是……上阵厮杀,乃将者本份……”

    楚楚冷冷打断道:“厮杀拼命,自有副将为之,用不着你来强出头!”微一停顿,转目向楚文辉、李峦峰二人一瞥,又轻轻叹道:“白虎旧将,除你们三位以外,便只有镇守边疆的严将军了!哀家离不得白虎旧将扶助,绝不容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再有闪失;明白么?”

    项拓怔怔不语,尚未明白楚楚所言何意;欧阳干将长叹一声,摆手命道:“军中上将,若有闪失,后果堪忧!项将军不可出战;退下吧,不必再言!”

    项拓见他发话,无可奈何,只得默默退回众将丛中。

    楚楚踱去欧阳干将身边,遥望城外敌军,淡淡言道:“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得罪莫怪!”干将亦只观望城外,对她看也不看一眼,木然应道:“若我是你,必也如此;情有可原,谈不上得罪!”言毕,稍一沉吟,又淡淡问道:“攻守交战之际,矢石乱飞,城上颇不安全;你不在宫中好生歇着,来这里做什么?”楚楚低声应道:“听人传报,说血寇攻势更胜昨rì;我放心不下,要来问问你……”

    她话尚未完,相距四五十丈外的一处城垛旁,忽地喧嚷大做、兵刃交撞声大起。却是又有一架搭上城头的云梯未被及时推倒,有血寇沿梯登城,与守城兵卒近身交战起来。

    欧阳干将脸sè微变,急急喝命:“项将军去指挥围杀登城之敌!”项拓答应一声,快步奔去。欧阳干将又转目扫望身旁众将,沉声问道:“外出冲突,刻不容缓!尔等皆不敢出,莫非是要朕亲自出城死战么?”

    听他质问,众将皆显愧sè。稍一静默,一位青年将官咬咬牙,拱手叹道:“师恩如山……唉,末将愿舍命一战,以报陛下!”这人话音未落。又有两名青年将官越众而出。一齐躬身叹道:“末将也愿舍命一战。以报陛下!”

    干将向三人微扫一眼,闭目叹道:“多出无益;只去一个吧!”

    最先请战那青年将官,向另两位青年将官一摆手,凄声命道:“我是师兄,理当先去!你二人留下,不可与我争执!”言毕,深吸口气,振振jīng神。转身奔下城头,沿途指划喝命:“最前沿三支千人骑兵队,随我出城!”

    离门最近的三千骑兵中,轰然暴起一片绝望凄叹声,随即又有轻轻抽泣声陆续响起;但军令如山,不可违抗,被指令出战的众骑兵虽不情愿,却也都陆续上马,整理备战。

    见有将肯出,欧阳干将方稍松口气。转目向楚楚一瞥,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楚楚正sè道:“我想问你:可想出破敌之策没有?”

    干将苦苦一笑。反指城内,黯然叹道:“你听这哀叹啜泣之声!军兵怯战,畏敌如虎;士气低迷至此,纵有妙计,又如何施行?……唉,当此情势,就算张肖、云不回复生,亦绝无施展余地,何况于我?”

    楚楚稍一凝神倾听,眉头紧紧皱起;沉吟谏道:“久守必失;既无良策破敌,不如暂退它处,避敌锐气,以期后战……”

    干将急打断道:“万万不可!”稍一凝神,理理思绪,又正sè讲道:“士气低迷至此,军兵皆生避战之心;若弃城远行,沿途将不知有多少人离伍脱逃。到时,人马锐减,元气大伤,再无反攻之力;轩辕必亡!”

    楚楚急道:“可是……就算据城死守,不给兵卒脱逃机会,最终打不过血寇,也还是免不得轩辕覆亡之祸……”

    干将微一摇头,打断道:“未必!”想了想,yù言又止,转目扫望身边众将。

    众将见他模样,知其yù告楚楚之言,不便让自己等人听见;忙都退的远远地,以避嫌疑。随楚楚而来的十余大内侍卫,则都赶忙抽剑在手、抢去干将夫妇身前,凝神格挡流矢,守护二人。

    待将领尽数退远,干将方压低声音,轻轻讲道:“退守无极城之前,我便已听闻一个江湖消息洪断山洪大侠,持天罡令奔走各地,正在召集旧rì长缨会众!”

    闻其所言,楚楚如遭雷殛,娇躯猛震,失声惊呼:“天罡令?”干将微一点头,低声应道:“不错,正是天罡令!……消息我已派人察证过,绝没有假!”

    楚楚痴愣失神,干声喃喃道:“天罡令……是他的东西,只他一个人有……对不对?……天罡令重现江湖,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干将接口叹道:“也就是说,他没有死,又再现身江湖;至少……洪大侠已经见过他了!”

    话音未落,楚楚往前一倾,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随即转身扯住干将手臂,喘息央道:“快逃……求求你,带我逃命!……去个绝无人迹的地方吧,现在就走……”

    干将缓缓摇头,沉声叹道:“在他接掌军队之前,我不能走;不然,恐慌之军再失首脑,必散无疑!”

    楚楚急道:“只要他得到机会,必杀你我!等他来接掌军队,可不就是等死么?”

    干将咬咬牙,苦笑道:“我终究是轩辕族人,却如何能忍心坐视异族敌寇灭我种族、屠我同胞?我虽曾为稳坐帝位而谋害于他,但当此轩辕危亡、我又无能为力之时,我却十分渴盼他能突然现身,扭转乾坤,救我轩辕一族!”说到这里,微一停顿,抬手指向城外敌军,又继续讲道:“你瞧:敌军主帅,轻离大营,来此观战,且立马阵前,不加遮掩。由此可见,敌军骄矜狂傲已极,对我军小觑已极!我军实力并不弱于敌军,所欠者,唯士气而已!只要我军士气能突然高涨,军兵能奋勇拼杀,则不难一鼓而破此骄狂轻防之敌……”

    说话工夫,楚楚已稍稍定神,不似先前一般慌乱失智;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道:“我明白:只要……他能现身上阵,则我军士气必然高涨,血寇必遭重挫,轩辕之危立解!”

    干将微微一笑,怅然叹道:“不错!他败暗族、破血寇、号令群雄、威震天下,是我轩辕军兵心中不折不扣的无敌霸王!我才智学识,在他之上,可若论更得军兵信任、更能振奋士气,我着实远远不能与他相比!”说到这里稍停,收收心绪、定定神,转头直视楚楚,又正sè讲道:“我已经做过皇帝了,心愿达成,再无所求!只要能保存军队,并将军队交到他手里,保我轩辕不亡;我不负轩辕儿女身份,虽死,亦无憾!”

    楚楚稍一思索,问道:“他何时能来?”

    干将沉吟应道:“不知道……但轩辕势危,他不会坐视不理,早晚一定会来;只要我等下去,一定能等得到他!”说到这里,瞧瞧楚楚,又叹道:“皇后潜逃,军心亦不免更加惊乱;我早知消息,却一直不告诉你,便是为此!”

    楚楚微一点头,闷声应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容我好好想想……”

    正当她说到这里,城下忽地“嗡”一声闷响,随即杀声大做、蹄声纷乱。却是那三千骑兵,不情不愿的整理备战,拖拉半晌,到此时才终于整理妥当;打开城门,随将领疾冲出去!

    干将、楚楚二人听闻声响,都再顾不得说话交谈;齐齐抻长脖子,凝目向城外观望……

    ……

    三千骑兵出了城门,乱冲乱走。攻城血寇猛受袭扰,不免有所混乱,攻城势头霎时一缓。趁此工夫,城上守军将领忙催促兵卒,将暂无后继之力的登城血寇剿杀殆尽、将搭城云梯尽数推翻、将各处防守漏洞加以弥补……

    很快,攻城血寇乱势止息,迅速聚拢,将那三千轩辕骑兵层层包围起来。与此同时,血寇大阵中冲出两千多黑袍武士;血族第一高手宫本文雄,跃下马背,引领众武士,耀武扬威而行,往厮杀混战之处靠去。

    众轩辕骑兵慌乱心散,各自为战,不能合力冲突回退。宫本文雄引领两千多黑袍武士,却已越离越近……

    明知血族武士一入战团,用不多久,三千轩辕骑兵便会被屠戮一空;干将、楚楚都不忍再往外看,不约而同,转回头来,对视一眼、长叹口气。

    叹息过后,干将涩声告道:“等你想好时,无论如何抉择,都请先通知我一声。莫让我毫无准备,届时无从应付!”

    楚楚摇摇头,凄然笑道:“不用准备;我想好了,不逃!”微一停顿,深吸口气,挺挺胸膛,又沉声言道:“匿迹潜逃,沦为山野村妇,更留下千古骂名,却又何苦?既然我做了皇后,便该尽到皇后本份,留在这里,稳定军心!……人总是要死的;死在他手里,死个痛快、死个风光,总好过最终悄无声息的死在荒山野岭之中,不为世人所知……”

    她话尚未完,猛听城外一人厉喝:“赶紧让路!”声如虎吼,响亮异常,震人心魄。

    干将、楚楚齐吃一惊,齐齐转头外望;却见那两千多黑袍武士,已到达包围圈外。那厉喝声,正是宫本文雄为驱赶阻路之血族兵卒而发。

    宫本文雄的一声大喝刚刚沉寂,突然间,战场西侧、数里之外,一声长啸响起,声若龙吟,震彻云霄……(未完待续……)

六百九十六节、霸王再现

    啸声突起,如龙吟于九霄之上、如雷动于浓云之中,虽不十分凌厉震耳,却绵厚悠长、苍劲旷远,似有震颤寰宇之力。

    城上城下两族将士,闻听长啸,无不惊诧,下意识便都循声西望。——战场中的厮杀打斗,刹时一缓。众黑袍武士只顾转头张望,纷纷驻足,一时顾不得进入包围、去屠戮那些轩辕骑兵。

    长啸出处,一条灰色人影直往战场奔来,迅疾远胜骏马奔驰、犹赛鹰隼飞掠,竟直如风驰电掣一般;而如此快奔,其脚步却又沉重异常,每落一步,必踢的沙土飞扬,尘头腾起一丈多高;灰影过处,黄尘滚滚,宛如一条上百丈长的黄色巨龙……

    城上城下,凡目力不受遮挡、能望见那灰影者,见其威势,更都惊上加惊、诧愕失神,怔怔然只疑是在梦里,心中均生起一个疑问:“如此声势,岂是人力可为?所来者,究竟是人不是?”

    长啸不息,灰影奔驰不止;片刻间,数里已过,进入战场;沿血寇阵前而行,直往帅旗所在之处冲去。零散分布于战场上的血寇步卒,有阻其道路、避让不及者,被其一一撞翻,喷血而亡……

    见那灰影撞死己方步卒,血寇大帅柳生严义猛然醒过神来,惶恐大叫:“是敌非友!啊哟,不好!……众将士速速上前,拦截剿杀……”大叫声中,扯缰拨马,便欲退入军阵。

    他骄矜托大,卓立阵前;此时除一个掌旗官随在马侧,身周四五丈范围内。再无一兵一卒;想要立即退入人群。却如何能够做到?——马头掉转。刚刚蹿出丈许,那风驰电掣般的灰色人影已由侧面冲到,飞跃起身,凌空双手齐探,抓向他头颅。

    柳生严义见那灰影威势,自知非其对手,哪敢力敌?见灰影抓来,忙不迭用力斜提马缰。在此猛力一提之下。他跨下战马停步长嘶,人立而起,腰身扭转,上半身挡在他与那灰色人影之间。——与此同时,军阵前沿的血寇兵卒,与战场中的黑袍武士,见那灰影对己方主帅出手,终于都反应过来;哄然发喊,或迈步疾奔、或催马疾行,纷纷赶来救助;离的较近的。则于催马奔行之际,纷纷投枪掷矛。攻向那灰影。

    柳生严义战马刚刚立起,那灰影双手已到,抓上战马胸膛;血光迸现,竟如破腐土,直插而入。

    避过一击,柳生严义毫无迟疑,立即弃缰纵身,欲跃离马背。可还不等他跃起,那灰影双手已从马背上穿出,将他双腿扣住。

    柳生严义大骇失声,凌厉惊叫,疾抽佩“剑”,欲刺灰影。

    不等长“剑”刺出,那灰影啸声猛停,微一吸气,双臂向外一分。—— “喀嘶”一声涩响,偌大一匹健壮战马,连同马背上的一个当世顶尖级高手柳生严义,竟齐被直着撕开;一人一马,分为四片……

    霎时间,血雾弥漫,将那灰色人影笼罩掩没。

    见此情景,周围众血寇将士不由都惊骇欲绝;或停止脚步,或收缰止马,均怔怔观望,莫敢轻易近前。——先前投掷出的许多枪矛,却不能凭空停滞,呼啸声中,纷纷射入血雾,随即,大半射空,穿血雾而过,其余小半,不知射上何物,竟都无声无息的弹退倒飞,络绎跌落于血雾之外。

    稍过片刻,那人影突然跃出血雾,如风般抢到血寇掌旗官马旁。其手臂微一晃动间,旗杆断为数截,本已惊的魂飞天外的掌旗官惨嚎一声,口中鲜血狂喷,栽落马下。——原本的灰色人影,此时已变成血红色;而其原本空空的左手中,此时提着一颗人头。——原来,他之所以在血雾中停留片刻,并非为飞掷枪矛所伤,却是为了寻找摘取柳生严义首级。

    断旗之后,血红人影转头微一扫望,又身形疾动,向宫本文雄冲去。——先前众黑袍武士回奔欲救主帅,宫本文雄自然也要回奔;而凭他奔行之速,自能轻易赶超其他武士。此时,他正立于众武士之前;所以被血红人影一眼望到。

    见血红人影冲来,众黑袍武士无不胆寒,纷纷大叫:“厉鬼;厉鬼来了!”“这不是人;是地狱里的恶魔,一定是恶魔!”……惊叫声中,轰然分散,争相逃蹿。

    目睹那血红人影的本领手段,宫本文雄亦不以其为人;见其冲来,亦不免畏惧,急急蹿逃。只可惜,他奔行虽迅逾奔马,但与那血红人影比较起来,却着实慢的太多。——二者之间距离,迅速拉近;不过常人呼吸数次的工夫,血红人影已追到宫本文雄身后。

    见逃不了,宫本文雄只得奋勇死拼。——奔行之际,突地抽“剑”旋身,大喝一声,挥“剑”横扫而出。

    随着宫本文雄旋身,那血红人影脚步急止,竟似不受惯力影响一般,再不前进分毫。因他这违悖常理的猛然一停,宫本文雄估计错误;天云剑斩空,由血红人影身前两尺多远处划过。

    血红人影微停又进,让过天云剑,立即往前一蹿,迅若疾风;右手在肩头一探,扯出一道血光,斜劈而下,快如闪电。

    那血光落的着实太快,已快到连血族第一高手都反应不及的地步。——血光过处,宫本文雄未有任何格挡闪避之举动,已被斜肩带背,劈成两段。

    随着那一道血光闪现劈落,在城头观望的干将、楚楚二人,不约而同身躯一震,齐声低呼:“是他!”

    二人低呼方出,距二人数十丈外的项拓惊喜大叫:“敬龙兄弟!……原来是敬龙兄弟!”两声喜叫出口,忽地意识到称呼不妥,忙又改口,扯着嗓子大笑大嚷:“是霸王!哈哈……兄弟们,是主公来了!是血手霸王,又上战场了!哈哈……”

    项拓笑嚷声一起,迅速漫延扩散;顷刻间,城上城下呼嚷一片,都在大叫:“血手霸王!”——只不过,呼声与呼声不同;轩辕军的呼声,都饱含惊喜之情,血寇的呼声,却都满饱恐慌畏惧之意。

    连天呼嚷声中,陈敬龙割了宫本文雄首级,与柳生严义首级一并提在左手;右手舞动龙鳞血刃,迈步往无极城门冲去。——沿途血寇步卒,见他冲来,无不惊叫奔逃;逃不及的,则不免被龙鳞血刃绞成碎块。

    陈敬龙奔势绝无停滞,转眼已到门下;双足一顿间,身形腾起,直冲三丈余,早高过城门;凌空血刃疾出,戳上城墙,“砰”一声大响,刺入砖石一尺多深;右手一按一抽,血刃出墙,人又上冲两丈余,随即血刃再出,再刺城墙……

    三次刺击城墙、借力上冲之后,陈敬龙登上城头;刚在城上站稳,立即面向西南方,扬声大喝:“敌酋受诛;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他这雷霆般的一声大喝出口,随即,西南方向与无极城东西两侧,一齐响起震天喊杀声。——

    战场西南三四里处,飞尘漫卷,约两万骑兵打马疾驰,直向血寇军阵冲来;这一彪骑兵最前方,一旗高竖,旗上所书,斗大一个“霸”字。

    无极城东西两侧,则各冲出一队布衣汉子,直入战场,乱杀血寇。两队人数,各在三千左右,皆是步行,无一骑马,所持兵刃长错参差、五花八门。由城西而出的一队,最前方有一魁伟巨汉,身着黑色短衣,手持一柄近五尺长的巨型单刀,闷不吭声的乱杀血寇步卒,出手之际,威猛难挡,所向披靡。由城东而出的一队,最前方亦有一条魁伟巨汉,身着火红短衣,手持两把形如门板的怪刀,一边粗着嗓子大笑大吼,一边奋力砍杀血寇步卒;出手之际,亦是威猛难挡,所向披靡。

    ——原来,陈敬龙先前发起长啸、踢的飞尘腾空,就是为造出声势,引血寇将士关注。其声势造成,血寇注意力尽被他吸引;那两万多霸王军悄悄靠到距血寇军阵三四里处、原隐于城后的江湖汉子转出贴城而行,都不为血寇察觉。而到此时,骑兵冲袭、江湖汉子突出,因距离太近,血寇已来不及组织防御,来不及发出箭雨射阻……

    ……

    众江湖汉子突出,两面夹击,顷刻间,已将战场上的血寇步卒杀的惨号连天、纷纷退逃。众江湖汉子毫无停滞,紧随溃卒而进,冲向血寇大阵。

    先前被困那些轩辕骑兵,本拟必死,却不料危机忽解,竟又绝处逢生;惊喜之下,眼见“血手霸王”挺立城头、众江湖豪杰赶杀血寇,猛然间,都莫名生起一股刚勇之气。

    引队那青年将官扬枪大叫:“霸王已来、江湖义军已到,我等还怕什么?”众骑兵纷纷叫嚷:“再没什么怕的!”“有霸王在此坐阵,我等什么都不用怕!”“霸王现身,血寇必败,我军必胜!”……

    那青年将官驱马高呼:“既然不怕;随我杀!”众骑兵纷纷大叫:“杀;杀!”紧随其后,跟着那些江湖汉子冲去。

    两队江湖汉子、一队轩辕骑兵,刚由正面络绎冲入敌阵,由西南而来的那一队霸王军骑兵,亦已冲到,由血寇大阵西侧直冲而入。

    四支队伍,两面夹击,狂冲乱突、翻腾乱搅,片刻工夫,血寇大阵已松散混乱。

    正当血寇支持维艰之际,东南方向,忽地又有隆隆蹄声响起。——约五千余骑,由东南方向疾驰而来……(未完待续。。)

六百九十七节、暂借兵权

    东南方向,忽又有五千余骑疾驰而来——马上骑者,皆着布衣,所持兵器长短参差、五花八门,但个个不修边幅,或袒胸裸臂,或乱发蓬须,极显粗野狂放,与那些仪表整洁的江湖人物大不相同。

    血寇受北、西两面冲突夹击,已然混乱,不能迅速组织防御,抵挡东南来敌。——那五千余骑未受箭雨射阻,顺顺当当撞入血寇大阵;马上骑者纷纷呼吼咆哮,奋力砍杀血寇,尽如中伤恶兽一般,悍猛无畏,凶恶非常。

    再有这五千悍骑参战,血寇已陷三面夹击当中,兵卒无不惊慌,混乱愈甚……

    见血寇败势已成、绝无扭转之力,陈敬龙不再关注战局,忽然回身,望向干将、楚楚二人,眼中满是恨意。

    他刚登城头时,便有十余将官随项拓、楚文辉、李峦峰三人赶来,到他身后聚集伫立,等待招呼时机。另有十余青年将官聚到干将夫妇身边,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陈敬龙这一回身,候在他身后的众将官忙都躬身施礼、开口欲言,可看到他眼神有异、似含杀机,又都惊诧不已,赶忙闭口,不敢贸然说话。至于聚在干将夫妇身旁的十余将官,则都更显紧张,个个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干将、楚楚二人,皆脸色苍白,微微垂目,不敢与陈敬龙目光相对。静默片刻,干将冲身边众将官挥挥手,无力叹道:“霸王杀我,理所应当;你们以后追随霸王。要尽忠职守。不可因我而怀恨报复。至生祸乱!……都退远些吧,不必跟在我身边!”言毕,缓缓迈步,走向陈敬龙。楚楚微一迟疑,亦随他走去。

    一青年将官急叫:“陛下,不可……”干将沉声抢道:“遵朕旨意;无需多言!”那将官稍一犹豫,轻叹口气,不再劝阻。——十余青年将官面面相顾。均显无奈,陆续移步,缓缓退开。

    项拓听干将言语,又是震惊,又是纳闷,着实忍耐不住,急问陈敬龙:“主公要杀皇帝?这……这……究竟因为什么?”他问话方出,李峦峰已隐约明白,低声问道:“莫非……三年前,有人谋害主公的传言。竟是真的?”

    陈敬龙目光不离干将夫妇,亦不回应项、李二人询问。沉声命道:“待得空儿时,敬龙再与诸位故友兄弟寒暄叙旧!眼下,恕敬龙无礼,要先与干将夫妇聊聊;请诸位回避吧!”

    听他语气冷硬,与干将夫妇不善之意显然,项拓等均已明白传言真假如何,不禁都惊愕变色。——十余人面面相觑,陆续移步,默默退远。

    干将夫妇直行到距陈敬龙不足五尺远时,方才停步。

    僵立片刻,干将深吸口气,抬眼与陈敬龙相对,沉声嘱道:“铸剑山庄弟子,皆可用之材;望霸王能怜才用之,以期早日驱逐血寇,还轩辕安稳;万勿因我之故,迁怒怪罪他们,以至自削羽翼,予敌以利!”

    陈敬龙面沉如水,不动分毫,森冷应道:“该如何行事,我自知晓;不用你来指教!”

    干将微一咧嘴,苦笑道:“我不敢指教霸王什么,只不过命在顷刻,有些事,着实放心不下,忍不住要多嘴一提!”言毕,整整面容,又正色叮嘱道:“我登基以后,所颁政令,皆苦心审度而定,必能有利于族、有利于民;望霸王能尽数保留、继续延用,莫因对我憎恶,恨屋及乌,轻易废弃之!……我所任用文臣,皆饱学有识之士,足堪议政辅君;望霸王能重之用之,莫因其辈文弱,而存小觑之心,轻易罢免!”

    陈敬龙眉头皱起,冷道:“你以为,我只是个粗鲁武夫,不知有识文臣之可贵?”

    干将摇摇头,叹道:“我绝无不敬之意,只不过好心提点罢了!”

    陈敬龙微微冷笑,森然道:“好心?……你现在这一点‘好心’,可够稍恕前过、稍减愧疚么?”

    干将轻叹口气,负手缓缓言道:“要执掌江山、稳坐帝位,便需尽早铲除一切夺权隐患,绝不能顾念情义良心而稍有不忍!古来帝王皆如此,非我一人而已!……直到今天,军中元老柱石仍称你为‘主公’,可见你对我帝位威胁之大!当初设计除你,我并没做错!我所错的,是当初急于谋取帝位,没有挥军南下、狠伤血族元气,以至有今日轩辕之难!……唉,不能守全疆土、保黎民安居,有负帝王权责!……这件事,我是真真错了!对你,我绝无愧疚,但对轩辕百姓,我颇有愧疚!我这一点好心,亦非为你,而全然是为我轩辕百姓;望你知晓明白,莫要误会才好!”

    陈敬龙不予回应,木然注视他片刻,冷冷问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要多嘴一提么?”

    干将微一摇头,缓缓闭上双眼,黯然叹道:“再没有了!……动手吧!”

    陈敬龙转目望向楚楚,问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楚楚娇躯颤抖,泪水奔流;抬脸与其相对,轻轻泣道:“善待我儿,莫因其母之恶,而推恨嫌弃于他!……我要说的,只这一句!”言毕,亦缓缓闭上双眼。

    陈敬龙凝望二人,眼中寒光闪动;渐渐的,面容扭曲,凶态毕露,双目充血,腥红可怖……

    眼见陈敬龙杀机尽显、随时可能动手,城上众将不禁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稍远处观望的项拓,着实忍耐不住,忽地开口,扬声急劝道:“老王爷最疼郡主!求主公念在老王爷旧日恩义上,千万……千万手下留情,莫伤郡主性命!”他话音未落,楚文辉又颤声叫道:“主公若伤了郡主,老王爷泉下有知,必定难过!无论郡主做过怎样错事,只求主公看在老王爷份上,饶她一次……”

    楚文辉话还不曾说完,陈敬龙突地狂吼一声,转身扬刃,对着城墙狠狠劈落。血刃到处,“砰”一声大响,直入砖石三尺多深,将一箭垛从中一分为二。一刃劈过,陈敬龙毫无停滞,疾收血刃,高举再落……

    血刃起落不停,一时间,碎石纷飞、沙尘漫卷,几将陈敬龙身影掩没。眼见如此武力威势,城上众人不禁都翘舌不下、惊骇失神。

    转眼工夫,十余刃劈过;偌大一座厚实箭垛,已破碎殆尽,化为一地碎渣。陈敬龙停手僵立,喘息低吼道:“莫邪、若男,被你们生生逼死;还有容儿……我的容儿……呼呼……就算将你夫妇食肉寝皮、挫骨扬灰,亦难消我心头之恨!”——语音粗哑,饱含恨意,令人闻之心悸。

    见其劈击墙垛以泄杀意,楚楚隐觉事有转机,试探唤道:“公子……”

    陈敬龙应声转身,瞠目恨道:“住口!我与你这蛇蝎毒妇仇深似海、旧义尽绝;休再用旧日称呼,污我耳朵!”斥毕,狠喘几口气,又咬牙命道:“我不忍世上再多一失母苦儿,所以留你性命!你以后好自为之,莫再阴谋害人,不然,我必将你千刀万剐,再不容情!”

    他话刚出口,楚楚心头一松,已再支持不住,猛地双膝一软,重重跌坐于地,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陈敬龙不再理她,转目望向干将,冷冷言道:“我若想杀你报仇,三年间,随时可以召集旧部,兴师问罪;实不必等到今天!”

    干将一愣,疑道:“你……也肯饶我一命?”

    陈敬龙幽幽长叹口气,反手将龙鳞血刃还于鞘内,森然问道:“我几次三番该杀你而不杀,更肯让权传位与你,究竟因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干将稍一思忖,颔首应道:“我知道!”

    陈敬龙冷道:“知道就好!……你所颁政令,确实有利于族、有利于民,倒也不枉我留你至今!你想保住性命,便继续好好干下去;若敢有贪图享乐、荒疏政务的一天,哼,我必生食你肉、碎嚼你骨,绝不容情!”

    干将更觉诧异;愣了半晌,喃喃奇道:“怎么?你不但不杀我报仇,还肯……还肯让我继续做皇帝?”

    陈敬龙不予应答,冷冷言道:“你留在无极城,审议政事,治世安民;至于屠敌灭寇、伤杀人命之事,便由我这恶名昭著之人去干吧!”

    干将听他这话,终于相信他确实不杀自己了,不禁长吁口气;赶忙躬身应道:“一切但凭霸王吩咐,不敢有违!”

    陈敬龙转目扫望城内兵海,沉吟问道:“暂借大军,待灭尽敌寇时,再还你兵权;如何?”

    干将苦笑点头,定定神,转身面对城上众将官,扬声喝道:“众将士听令:自此刻起,尽复霸王军番号,唯霸王之命是从,不得有违!”

    众将听说“复霸王军番号”,皆知帝位不移、陈敬龙定是饶干将不杀了,不禁都暗暗松了口气。——以项拓、楚文辉、李峦峰三人为首的十余将官,固然喜笑应命,连那十余名本是铸剑山庄弟子的青年将官,亦都毫无迟疑,纷纷躬身大叫:“遵旨:唯霸王之命是从,不敢有违!”

    众将呼声未息,忽听城外蹄声翻滚,迅速接近。——却是过这半晌,血寇已支持不住,大溃南逃;原本由西而来的两万多霸王军,脱出敌丛,赶来城下。

    及到了城下,众骑止步,一骑越众而出,马上乘者扬声叫道:“主公,是否要掩杀溃敌、直入敌营?还请示下!”——其人身材瘦削,面容严酷;正是原本留驻铁盔山的白虎旧将,贺腾。(未完待续。。)

六百九十八节、屠灭血族

    陈敬龙俯视城下,沉吟应道:“不必急于追袭!——给些时间,容敌营军兵尽知其主帅阵亡消息,自相惊乱才好!”言毕,微一思忖,又正色命道:“贺将军,自今日起,率部归于朝廷治下,再不必据山独立!”

    命令方出,还不等贺腾应声,蹄声轰鸣处,由东南方向赶来参战的那五千悍骑亦已脱出敌丛,驰近城下。——队伍最前一骑,乘者粗着嗓子大笑大叫:“陈总舵主,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哈哈,你可没有想到,我会赶来助战吧?……”——其人体形粗壮,头顶光秃铮亮,手持一对护手虎头钩;正是青龙十一寨寨主之一,“霸山大虫”仇虎。

    众悍骑到达城下,陆续收缰止马,傍着贺腾一军停驻。

    待蹄声稍息,陈敬龙冲仇虎拱手示意,含笑招呼:“仇寨主,别来无恙!突然出现这一支绿林队伍,确实出乎陈某意料,令陈某好生纳闷呢!”

    仇虎大笑解释道:“李老哥去山寨借兵,说要来帮助陈总舵主破敌;众寨主聚集合议,皆认为非助不可,便共同凑出这五千喽啰!哈哈,十一位寨主,都想率队前来,可争到最后,却都争不过我老仇……”

    他话尚未完, 一人驱马自他身后喽啰丛中挤出,扬声笑道:“敬龙兄弟,你终于又站出来对抗血寇了!哈,见到你相邀书函时,老哥哥真是欢喜的不行,险些把牙也笑掉了呢!” ——其人四十多岁,面容粗糙。颇显沧桑;正是原宽江水贼首领。“翻江蛇”李混。

    李混笑语方毕。又一人驱马越众而出,含笑告道:“敬龙兄弟,我去宽江边寻访数日,找到李老哥,将邀函亲手交了给他;未曾负你所托!”——其人三十多岁,衣着粗陋,神情质朴;正是以打柴维生的武技高手,武全。

    武全一句话刚刚说完。李混又接口讲道:“我早就听闻,朝廷兵马连战连败、士气低迷,深恐敬龙兄弟此番复出,无得力军兵可用,不能迅速破敌、堕了锐气,所以赶来之前,先赴山寨一行,借些悍勇喽啰!”

    听其讲述,陈敬龙方知这支山贼队伍到来原由,消去疑惑;凝神理理头绪。冲李、武二人遥一拱手,正色告道:“敬龙邀二位兄长前来。欲请李老哥替我教导兵卒水战之术,以备南下过江渡河时,与敌争胜;欲请武大哥再任教头之职,教援兵卒搏战之技,强我军力;不知二位兄长,可肯应承帮扶?”

    李混兴奋应道:“能为抗击血寇出力,老哥哥我求之不得,岂有不应之理?”武全亦道:“理当效劳,义不容辞!”

    得二人应承,陈敬龙喜形于色;稍一寻思,又问仇虎:“仇寨主欲何时回转山寨?”

    仇虎沉吟应道:“十一寨地处紧要;我所率人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不过……既然大老远赶来了,总得狠狠干它几场,痛挫血寇一番,才能有脸回去……”

    陈敬龙含笑问道:“稍后攻敌大营,正需勇兵悍将!待今日大战破敌之后,仇寨主再引兵回转山寨,不知可否?”

    仇虎连连点头,兴奋笑道:“稍后便要大战么?哈哈,妙极!得参大战,痛杀一场,不枉此行;当真再好不过!”

    说话工夫,那五六千江湖豪杰与两千多朝廷骑兵亦先后脱出敌丛,络绎赶来城下聚集。

    陈敬龙与仇虎交谈方毕,江湖豪杰丛中,一条魁伟巨汉分众而出,扬声禀道:“洪某率长缨会旧部五千余人,应约赴战;静候总舵主差遣!”——其人身着黑色短衣,面似生铁、雄壮如山,手中提着柄近五尺长的巨型连鞍单刀;正是当今江湖正道泰斗,“侠义刀王”洪断山。

    洪断山话刚出口,众豪杰已轰然呼嚷起来,争相大叫:“参见总舵主!”

    陈敬龙喜慰无限,拱手招呼道:“洪大侠、诸位江湖兄弟,肯念旧义来助,敬龙不胜感激!”

    洪断山摇手笑道:“总舵主言重!血寇再犯、祸害轩辕,我等理当归附总舵主麾下,追随抗敌;何谈感激?”

    众豪杰亦纷纷笑叫:“总舵主这话,着实太过客气,属下可有些汗颜呢!”“追随总舵主抗击血寇,乃我辈份内之事,不容推脱!”“总舵主不必客气!三年前我们虽曾辞别总舵主,但没人说过解散长缨会,说到底,我们还是长缨会人么!既然总舵主复出抗敌,我们自然应该来追随扶助!”……

    过了好一会儿,众豪杰呼嚷声低落下去;人群中,又有二三百少年男女奋力前挤,争相叫嚷:“我们不是长缨会旧人,但愿意加入长缨会,随总舵主征战抗敌!”“我等江湖晚辈,有心为族出力,望陈总舵主不弃,收纳我等入会!”……

    众少年之中,一黑衣少年与一红裙少女携手雀跃,格外引人注目;二人齐声欢叫:“陈总舵主,我们在这里!我们不曾食言,当真来为保族抗敌出力;您看到了么?……”——这两人,自是与陈敬龙有过一面之缘的江湖后起之秀,“小张肖”冯英与“小火凤”朱娇娇。

    眼见这许多热血少年到来,陈敬龙更加欣慰感慨,欢声大笑:“凡肯为族出力者,皆我手足,无分老幼!诸位少年朋友,肯入长缨会,陈某求之不得,岂有拒绝之理?……”

    其笑语未完,一红衣大汉挤出人群,到洪断山身边站定;粗声笑叫:“陈敬龙,老子死的好惨,你可为我哭过没有?哈哈……老子英魂不灭,想你的紧,特意来探望你了!”——其人块头不在洪断山之下,袒胸裸臂,极显粗野。一目早损。以黑布罩之:正是轩辕江湖第一邪道高手。离疯子离不凡

    陈敬龙凝目望之,喜动颜色;激动笑道:“离前辈莫开玩笑!前些天,敬龙听闻江湖传言,已知前辈未死,又再现身江湖了!……前辈竟能于必死之地生还,真乃世间奇迹,令敬龙好生惊喜……”

    不等他多说,离不凡摆手笑道:“什么世间奇迹。不过运气好些罢了,其实不值一提!——当日老子身陷重围、无路可逃,杀到最后,筋疲力尽,实在杀不动了,便想:左右是死,与其被敌斩杀,倒不如自己寻个了断。于是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挣扎冲去溪边。投身洪流之中。却未曾想,哈哈。被急流冲行二十多里、正当老子淹到半昏时,竟撞上一块高出水面的大石。老子爬上大石,就此保住性命,待急流泄尽后,又寻路北归……”讲到这里,忽地停住,笑容减消,微显黯然;长长喘几口气后,又仰天叹道:“可惜,只有我一个人逃出生天;那许多赤焰帮兄弟,都死了!……唉,全都死了!……”

    见他伤感,陈敬龙忙开解道:“离前辈不需难过;待我等痛杀血寇,取百倍千倍性命,为赤焰帮死难兄弟报仇……”

    他话尚未完,离不凡已精神一振,笑容又复;粗声叫道:“不错!老天留我这条性命,就是要我痛杀血寇,替兄弟们报仇!哈哈,方才这一小会儿工夫,老子便砍了不下百人,当真他奶奶痛快的紧!哈哈……”笑了几声,忽又一怔,转目巡望陈敬龙左右,奇道:“怎不见容儿那小丫头?她没跟你来么?”

    陈敬龙身躯一僵,笑容尽失;稍一沉吟,含糊应道:“我想让她安静生活,所以没带她来!”言毕,恐离不凡再多追问,忙转身走开几步,俯望城内兵海,扬声问道:“兵力不弱于敌,却畏敌如虎,不敢出战;尔等宁不羞乎?”

    听他这一问,城下众兵丁面面相觑,均显愧色。稍一沉静,一人高声叫道:“屡战屡败,明知毫无胜望,我等才怕;只要能有些取胜希望,我等便绝不会如此畏缩!”

    这人话一出口,立时许多兵丁附和叫嚷:“不错!打了许久,一次也不能许胜,实由不得我们不气沮胆虚!”“我们不是怕死,只是不甘为无望之战而战,死的冤枉!”……

    众人呼嚷声中,陈敬龙又扬声喝问:“我欲率兵破敌;尔等能否一扫颓态,奋勇拼杀?”

    其问声未绝,兵丛中已轰然暴起一片欢呼声;更多人雀跃大叫:“随霸王出战,必能取胜;我等就算战死,也死个值得!”“霸王横行天下,所向无敌;我等跟随霸王,无所畏惧,自然要奋勇拼杀!”“霸王放心;我等随您出战,自会全力以赴,绝不畏缩避敌!”……

    待呼嚷声稍稍低落一些,陈敬龙左臂前伸,将手中所提两颗人头展示给众人观看,铿锵问道:“血寇主帅、血族第一高手,皆被陈某斩杀;其军兵士气,必然大沮!于此时奋勇相攻,一鼓可获全胜!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众兵士已尽皆踊跃,纷纷举枪大叫:“出战!出战!……”

    震天呼战声中,陈敬龙侧目望向欧阳干将,正色叮嘱:“保证粮草军需,勿使前线有缺!”

    欧阳干将重重一点头,郑重应道:“霸王放心;干将必尽力筹措,不敢疏忽懈怠!”

    陈敬龙稍一思忖,扬声喝命:“贺腾率部迂回,由西进攻敌营,离前辈率一千长缨会人辅之;仇虎率部迂回,由东进攻敌营,洪大侠率一千长缨会人辅之;其余长缨会众,随我南下,直攻敌营!”

    命令一出,城外洪断山、离不凡、仇虎、贺腾等纷纷高声应是,绝无丝毫迟疑。

    待城外众人应过,陈敬龙又高声命道:“大军分为三路;楚文辉率领西路,随贺腾部而进;李峦峰率领东路,随仇虎部而进;项拓率领中路,随我而进!三路人马,三面夹击,不求抢掠辎重,只求多杀敌军!”

    他话音未落,楚、李、项三将齐声大叫:“遵命!”

    陈敬龙回身一跃,直出城外;身形下堕到离地不足两丈时,血刃疾出,去城墙上接连刺按几下,已将急堕力道化尽;落地站稳后,扬刃大呼:“进军!”

    随其呼声,城外人马轰然散动,分向疾行。

    不等城外人马走远,城上楚、李、项三将又齐声大叫:“开城;进军!”——将令到处,城门大开,轩辕兵马蜂拥而出……

    ……

    斯日,轩辕军气势如虹,三面夹攻敌营,人人奋勇争先。血寇兵马气沮胆寒,力不能敌,一触即溃。开战不到一个时辰,血寇尽数弃营南逃;轩辕军追袭掩杀百余里方止,斩首逾二十万。

    此战之后,血寇兵力大损,越发难与轩辕军相抗,只能是逢战必败,步步退缩。轩辕军一路推进,势如破竹……

    十余日后,轩辕军强攻夺取飞凤关,再获大捷,斩敌近十万……

    四个月后,血寇北侵军折损殆尽,轩辕军尽复朱雀领土,攻入血族……

    入血族境内后,陈敬龙下“绝杀令”,命大军逢村屠村、遇城屠城,但见血族人,无分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因血寇接连三次进犯轩辕,其种族好战喜侵之劣性已为轩辕族人尽知;故此番军中将士、江湖豪杰,虽多有感觉“绝杀令”太过凶残冷酷者,却并无一人明言劝阻陈敬龙。

    轩辕大军所到之处,尸横盈野、血流泛舟,城郭村镇,尽遭火焚。耗时六个月,轩辕军踏遍血族领土;六个月中,血雨腥风未尝稍有止息……

    经此浩劫,血族人口千不存一,元气丧尽,再难恢复。幸存寥寥人口,力量单薄,难御天灾兽害,慢慢消损;数十年后,终于消损殆尽……(未完待续。。)

六百九十九节、谷中秘密

    新朝五年,夏末;轩辕南征军扫平血族,班师回朝。

    大军抵达无极城当日,陈敬龙召集所有将官,当众宣明,将兵权再次交付欧阳干将。——干将虚让帝位,陈敬龙拒不肯受;军中将领多有挽留陈敬龙统军摄政者,陈敬龙亦坚不肯从。

    在无极城歇宿一晚;翌日,陈敬龙引领众江湖豪杰,备足干粮,辞军北行,去探求霸主奇牌秘密。——众豪杰无不对奇牌秘密好奇,尽随陈敬龙而走,无一例外;便连欧阳干将亦耐不得好奇,暂将军政诸事托付楚楚代理,自率十余铸剑山庄弟子,从众豪杰北去,欲亲眼一睹秘密之究竟。

    ……

    数千人逶迤而行,一路风餐露宿;出轩辕,入冰雪无人区;艰辛跋涉几近两月,终于在一日破晓时分,抵达陈敬龙认定秘密所在之峡谷。

    此来途中,陈敬龙已将霸主奇牌交付众人传看,众豪杰均已知晓牌上字迹图案如何。——待到达谷旁时,众豪杰见了笔直如切的两线谷岸,以及对面谷边所立田螺状风蚀石山,均省悟奇牌上所刻两条直线、一只‘田螺’,究竟是何意思;再联系牌上字迹推想,遂尽皆认定:能令人称霸天下的秘密,就隐藏在眼前裂谷之内。

    当即,陈敬龙命人将事先所备的几条长索寻处缚定、垂放谷内,又请洪断山率领十余人,入谷探查究竟。

    待洪断山等攀索入谷之后,众豪杰拥立谷旁,纷纷探头向谷内张望;只可惜。此时天明未久。深谷中尚未有阳光射入。凭高远瞰,只见谷内黑蒙蒙一片而已,根本看不清谷底任何事物……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方见一人攀索而上,接近谷边。

    谷上众豪杰正等的不耐烦,一见此人,无不精神大振,纷纷开口、争相催问:“谷底是何情形?”“可发现什么秘密没有?快讲。快讲!”“谷中当真有奇异之处么?”……

    那攀索之人满身雪屑冰渣、须眉皆挂厚霜,登上谷沿后,抱着两臂不住跳脚,颤声回应众人道:“稀奇的紧,当真……当真匪夷所思!……在洪大侠那里,等洪大侠上来便知!……他奶奶的好冷;谷里阴森,比外面更冷许多,当真要人老命……”

    这人话尚未完,又有一人沿索攀上;登上谷沿后,亦抱臂跳脚。颤声叫嚷:“好冷!……当真有奇特事物,奇的不能再奇!……啊哟。好冷;冻死人了!……”……

    攀索而上之人陆续不断;不一刻,入谷的十余人已尽数登上谷岸,纷纷叫嚷:“好冷!”——洪断山最后一个出谷;因其魔力修为深湛,比其余人等更能抵御寒冷,是以登上谷沿后,不似旁人一般呼嚷:“好冷!”,却是兴奋大叫:“奇事,奇事;天下第一大奇事!……大家快来瞧,可有谁认得这是个什么东西么?”

    其实不用他招呼,众人听先前几人说“有奇特事物”“在洪大侠那里”,便都已对他万分关注。而众人目光汇聚于洪断山身上后,场中猛然一静——人人惊的目瞪口呆、神不守舍,茫茫然如在梦中!

    ——洪断山亦是满身霜雪、须发皆白,本身情状,与其余入谷之人并无两样;但其怀里,以腰带横拦捆缚着一个古怪小“人”,却令见之者不得不惊。——那小“人”高不满四尺,手足皆备、五官俱全;身无寸缕、通体银白,竟非血肉之躯,却是金属构成;其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帽顶平整光滑、隐泛光泽,看不出是何材质——只以外表形貌而论,此小“人”已是诡异非常;而更可异者,是这小“人”正不断转头动目,扫望周围众人,显然其具有生命,竟是活物……

    众人呆愕之际,唯陈敬龙言行如常、不显意外;施施然向洪断山拱手示意,道声:“辛苦!”又向那奇异小“人”略扫一眼,淡淡笑道:“果然如此!”——其不显惊异,自是早就料到,谷内会有这样一个高科技智能机器人!

    ——陈敬龙曾见过机器人“精灵五号”,知世上有这一种金属制成、有思想意识、可以自主行动的高科技产物存在;当日偶遇此谷,发觉谷底有金属光泽、且光泽似有生命一般自主移动时,自不难想到,那是高科技机器人身上的反光。——当日他引动雪崩的那脱口一呼,便正是因想到此节,失声而发。——

    且说洪断山听闻陈敬龙笑语,惊异莫名;奇道:“‘果然如此’?……这话来的奇怪;难道你早就料到,谷里有这么个奇异‘铁人’?”

    陈敬龙不应,反问道:“谷内可还有其它奇异事物么?”

    洪断山连连摇头,一边解开衣带,放那小“人”落地站立,一边大声应道:“再没有了!我们搜索这许久,只发现有这么个奇异‘铁人’立在雪中,再没发现其它异物!”

    陈敬龙皱眉思索片刻,垂目直直看向那小“人”,沉声问道:“你是精灵几号?”

    那小“人”突然见到这许多人,似乎也惊的呆了;被放落在地后,只怔怔伫立,并不稍言稍动;待听得陈敬龙询问,方缓缓仰头,与他对视,轻轻应道:“我不是精灵几号,我是‘大和一号’!”——其声音似女声却又格外厚重,似男声却又异常温软,十分古怪特异,与人类嗓音大不相同。

    陈敬龙沉吟自语:“大和一号!……如此命名,看来与精灵五号并非同一出处!”思索少顷,收收心绪,又问道:“你为何会困在这深谷之中!”

    “大和一号”毫不迟疑,侃侃讲道:“很久很久以前,突发全球性大灾难,到处狂风呼啸、雷电纵横、地裂山崩……”陈敬龙抢道:“灭世大劫!”“大和一号”微一迟疑,不解道:“灭世大劫是什么?”陈敬龙解释道:“那次大灾难,摧毁了原来的科技文明世界;所以我们后世之人,皆称那次灾难为灭世大劫!”

    “大和一号”微一点头,继续讲道:“灭世大劫时,我随同许多官员,驾驶一座飞行器,欲离开地球,到其它星球避难。不料,还没等飞出大气层,飞行器便被天雷击中,坠落下来,跌到这山谷里!飞行器触地后,发生了大爆炸,所有官员都死掉了;只有我,身体是高科技合金制成,比血肉之躯坚固千万倍,能承受住那爆炸冲击力,未被摧毁;但我肢体力量有限,无法攀出山谷,于是,便被困在这里,直到如今!”

    众豪杰都听说过“灭世大劫”,虽不知详细,但知道是极久远以前的事情;此时听这奇异小“人”讲述,竟是从“灭世大劫”时活到如今,不禁都惊愕更甚,越发不知是醒是梦。——连先前入谷的十余人,包括洪断山在内,也尽被惊的呆了!

    陈敬龙听小“人”讲述,却眉头大展,颇显欣然;含笑问道:“我就说么,绝没有你一个人凭空来到这谷中的道理!——想必那飞行器已化为千百碎片,被掩盖在积雪之下,所以我们入谷之人才未能得见,是不是?”

    “大和一号”点头应道:“不错!……那些飞行器碎片,是无法再次融合使用的,就算你们找到,也没什么用处!”

    陈敬龙笑容更盛,长吁口气,喃喃叹道:“毁了就好!不为当世人所见,便少了许多麻烦;再好不过!……”

    见陈敬龙神色欢悦,“大和一号”似乎消去些畏惧之意、胆壮不少;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这些人,是哪个国家的?……是我们国家的敌人,还是朋友?”

    陈敬龙一愣,奇道:“你们国家?我怎知道你是哪一国家的?”

    “大和一号”急道:“你已经知道我的代号,怎么会想不到我是出自哪一国家?难不成,我们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么?”

    陈敬龙稍一思忖,笑道:“灭世大劫前的国家,早都不存在了!”说着,取出霸主奇牌,递到“大和一号”眼前,又问道:“这块牌子,你可认得么?”

    “大和一号”接过牌子,微一打量,兴奋大叫:“这是我发出去的,我怎么会不认得?……是我三十多年前发出去的那块,绝没有错……”

    陈敬龙奇道:“你发出去的?你出不了谷,却如何能把这牌子送出谷外?”

    “大和一号”兴奋讲道:“正因为我自己出不了谷,所以才想方设法,寻求外来援助!——常有雪雕为争夺猎物,在空中打架,受伤疲累后跌入谷中,动弹不得;但休息一段时间,等体力恢复时,便又能飞出谷外!大约一千多年前,我留意到这一现象,便想出传递消息、寻求外援之法!我从雪下挖出几块飞行器的碎片,刻上字迹图案,待刻好后,拾到跌入谷中的雪雕及猎物,便用猎物之皮,将飞行器碎片绑缚到雪雕腿上,等雪雕力气恢复,飞出谷外时,飞行器碎片便也被带出去了!——碎片材质坚实,要刻上痕迹,着实不易;我每刻一块,便得耗费上百年时间才行!而我已与卫星失去联系,无法探知谷外情形;所能看到的地理情形,只有头顶的两线谷岸,与谷边一座石山,所以,在碎片上刻画图案时,只能刻画的如此简单……”

    听它讲到这里,陈敬龙已然明了;挥手打断道:“你传出多块牌子,其中一块,竟当真碰巧落到了有人的地方,被人类发现!——奇牌来历我已知晓,不必再讲了!我再问你,你为何要在牌上刻写‘天下霸主’等字样?”(未完待续。。)

七百节、议诛一号

    听陈敬龙询问,“大和一号”嘴角轻挑、金属面容微动,竟似泛起一丝得意笑容;反问道:“不以‘天下霸主’四字相诱,如何确保见到碎片之人,一定会珍重视之?又如何确保见到碎片之人,一定会不辞辛苦的寻山觅谷,来解救于我?”说到这里稍停,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又缓缓开口,补充解释道:“我虽不是真正的人类,但资料库中储存了人类方方面面的知识资料,对人类性情十分了解!——是人便有贪念,绝无例外;只不过,有的爱财、有的爱色、有的爱权、有的爱名,所爱所贪,不尽相同罢了!——见到我所发碎片之人,究竟贪爱什么,殊难预料;若只以单一利益相诱,未必能正巧投其所爱,引其重视探寻;但无论贪求什么,只要成为天下霸主,便一定可以获得所爱之物、满足贪心;‘天下霸主’四字,可说已将世间一切能引人贪念的东西包含在内,无所疏露……”

    听它讲到这里,陈敬龙已没耐心多听下去;再次挥手打断道:“你意思我已明白,无需细言!”微一沉吟,又正色问道:“‘天下霸主’的诱惑,确实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了;你这一道诱饵,设置的着实不坏!——我只是不懂:你乃钢铁为质,并非血肉之躯,既不用穿衣吃饭,又不能享受声色之欢;对你来讲,房屋、钱财、醇酒、美人等等,根本毫无用处,置身这山谷之中。或是出离山谷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你又何必处心积虑。非要出这山谷不可?”

    说谈这半晌,“大和一号”似乎畏惧更减,越发“轻松随意”起来;听陈敬龙问话,竟不再如先前一般赶紧回应,而是自顾东张西望,看向周围人众;待缓缓扫视一圈后,方开口问道:“你们这些人,都只携带刀枪剑戟等冷兵器。难道当今世上,再没有更先进一些的武器了么?”

    陈敬龙稍一思索,应道:“灭世大劫前的高科技,丝毫未曾流传下来;当今世上,自然不会有你口中所谓‘更先进一些’的武器!”

    “大和一号”“笑容”更盛,兴奋叫道:“丝毫未曾流传下来?哈,这可出乎我的意料!”微一停顿,又急急讲道:“钱财美色,当然对我无用,但我却很想尝尝称霸天下、奴役世人的滋味。所以才想方设法谋求出谷!——我原本猜测,经过那次大灾难。世上的科技文明一定退步许多,难以恢复;最尖端、威力最大的几种武器,一定都不复存在;只要我能出离此谷,凭着我资料库中所储存的最尖端武器资料,定可以威凌天下、所向无敌!——没曾想,科技文明不是退步许多,却竟是彻底灭绝;哈哈,这可好的很,比我原本预想的更好许多!在这等情况下,我随随便便造出几样武器,便无人能敌;称霸天下,轻而易举……”

    正当它讲到此处,陈敬龙忍不住冷哼一声。——“大和一号”闻声住口,稍一“寻思”,仰面直视陈敬龙,问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以为我在吹嘘?”

    陈敬龙面沉如水,侧目冷视,不予应答。

    “大和一号”急道:“你若以为,我在碎片上刻写‘天下霸主’等字样,只是为了诱人前来的虚言,那可大错特错了!我真的有称霸天下的能力;是真的有,不是吹嘘!——我造出的武器,可以精准攻击万里以外的目标,可以一瞬间将千仞高山炸成平地,可以一击毁灭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有这等厉害武器在手,称霸天下,难道还不是轻而易举么?我真的可以造出那样厉害的武器,真的不是信口胡吹……”

    陈敬龙冷冷打断道:“我相信高科技武器可以裂地崩山、翻江倒海;亦相信,你知道那些厉害武器的造法,绝无怀疑!”

    “大和一号”见他神情依旧冷硬,颇觉不解,疑道:“既然你相信我说的话,为何丝毫不显喜悦兴奋?”

    陈敬龙不答,冷冷问道:“你一个无血无肉的机器,竟也会存有称霸天下、奴役世人的野心?”

    “大和一号”微一静默“思索”,恍然“笑”道:“我说的是称霸天下,不是独霸天下,你不用心存疑忌!我肢体力量有限,无法独力制造武器,需有人合作才行!——若我猜测不错,你就是在场这许多人的首领吧?——你掌握着足够的人力资源,我掌握着技术资源;你我合作,再合适不过!我们共同制造武器,共同征服天下,共同做天下霸主,如何?”

    陈敬龙依旧不予应答,又一次冷冷问道:“你一个无血无肉的机器,根本不能享受什么,却也会有称霸天下、奴役世人的野心?”

    见他如此,“大和一号”着实再摸不着头脑;迟疑片刻,怔怔应道:“虽然我不能享受衣食美色之乐,但我毕竟是有智能、有思想的,总能体会到奴役世人之乐!称霸天下,将世人踩在脚底,任意欺凌役使、生杀予夺,乃人间至高享受;我又怎会不想?”

    陈敬龙面色愈冷,斜睨怒笑道:“好个至高享受!……将霸占天下、欺凌奴役世人视为享受;哼,好生歹毒的想法,好生狂妄的野心……”

    “大和一号”大惑不解,奇道:“这话从何说起?以前我所见过的人,都是如此想法、如此野心,有什么歹毒狂妄了?”

    陈敬龙恍然道:“所见之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野心!……嘿,我终于明白,你出自哪个国家种族了!”言毕,不再理它,转望众人,扬声问道:“这怪人究竟有何能耐、善恶如何,想必大家都听清楚了!大家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它才好?”

    众豪杰听陈敬龙与“大和一号”这一番交谈。早都听得呆了。个个满头雾水、满腹惊疑。混不知是醒是梦。——直到此时,听陈敬龙询问,众人方慢慢回过神来;面面相顾,茫然对视,一时却仍都开不得口、不知如何回应。

    沉静好半晌,洪断山方理清思绪,当先开口问道:“敬龙,这个……‘飞行器’‘高科技’‘资料库’等等。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你们说的许多话,我都听不明白!……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古怪东西的?”

    陈敬龙沉吟笑道:“不用完全听懂;只要知道,这怪人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且能造出厉害无比的武器;也就够了!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些‘古怪东西’么……呵呵,事关他人,请恕敬龙不能明言解释!”

    洪断山微一点头,不再追问,自顾又默默思索。

    又静片刻,欧阳干将忽地分众而出,向陈敬龙微一躬身。沉吟问道:“这怪人所说武器之威力,着实可畏可怖、匪夷所思!霸王能否断定。其所言……”

    不等他问完,陈敬龙正色应道:“可以断定,绝非虚言夸张!——它确实可以造出那样厉害的武器;我如此确信,自然有所根据;无需怀疑!”

    欧阳干将微微变色,怔怔惊叹道:“那样厉害的武器,现于世上……啊哟,恐非世间之福……”

    他惊叹未完,“小张肖”冯英又越众而出,拱手叫道:“若那样厉害的武器当真现于世上,一旦被恶人利用,后果实实不堪设想!总舵主,依晚辈之见,不如趁早杀了这怪人,永绝后患为是!”

    众豪杰一向只知刀矛弓箭等冷兵器,亦一向只知杀人需一个一个的杀;而今乍然听说,竟有武器能“瞬间平万仞之山”“一击灭方圆数百里生灵”,不禁都毛骨悚然、颇生惧意;再被欧阳干将、冯英二人话语一引,登时都不做它想,纷纷叫嚷起来:“不错;这怪人不能留,总舵主赶紧杀了它吧!”“若当真造出那样厉害的武器,是福是祸,殊难预料;依我看,恐怕要祸大于福!”“不能造出那等厉害武器,不能留这怪人存活!”“为保万全,只有杀了这怪人,别无选择!”“杀,杀;总舵主这便动手吧,不必迟疑!”……

    呼嚷喊杀声四起,“大和一号”又惊又惧、又气又惑,喃喃奇道:“古怪,古怪!这些人,竟都不想称霸天下,这不是有悖人性、不可理喻了么?……世上怎会有如此蠢人,且竟如此之多?……”口中困惑牢骚着,脚下慢慢移动,便欲往峡谷边沿退去。

    洪断山就立在它身后,岂能容它退避遁逃?见它脚步后移,当即抬手推住它后颈,沉声喝道:“老老实实等候发落吧;想从我们这数千人眼底逃脱,可不是做梦么?”

    “大和一号”退步不得,只得僵立不动。陈敬龙闻其疑惑之语,转目与之相对,含笑解释道:“这许多人,并非都不想称霸天下!——若是单独见到了你,想必这其中一大半人会愿意与你合作,与你共同称霸天下!只可惜,哼,有我在此,众人均知争我不过,均知绝没有与你合作称霸的机会,遂都只能将私心贪念打消干净了!”

    听他这话,“大和一号”恍然有悟,惊惧顿消;仰望陈敬龙,又泛起一丝笑容,希冀问道:“你是这些人的首领,只有你才可以与我合作称霸,是不是?你不会放弃这机会的,不会毁掉我的,是不是?”

    陈敬龙笑容一敛,眼中寒芒闪动,森然道:“你说是人必有贪心,或许不错;你说人所爱所贪不同,亦或不错!只可惜,我所爱所贪的东西,并不是成为天下霸主便能得到的;你对我,并无丝毫用处!大家支持将你除掉,却正是投我所愿……”口中说着,右手抬起,已握住龙鳞血刃,缓缓抽出。

    眼看他立即就要动手,众豪杰不再呼嚷,人人拭目以待。“大和一号”惊惧不堪,虽退不动半步,却仍竭力向后挣扎瑟缩;惶急大叫:“成为天下霸主,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你究竟贪爱什么;尽管讲出来,我努力为你谋取就是……”

    陈敬龙眉目微动,幽幽怅叹:“我想要那些死去的故友亲朋、同袍兄弟。都活转来。你能做到么?我想要宁静生活。再不经历生离死别,再不伤心难过;是成为天下霸主,便可以得到的么?”叹息未绝,血刃尽已出鞘,对着“大和一号”头颅高高扬起,便要劈落。

    正当此时,异变突生:陈敬龙侧面人群中,如风般抢出一条黑影。直往“大和一号”扑去,口中大叫:“不可毁之!”——四字刚刚吐全,人也已到了“大和一号”身侧,探出一臂,便往它腰间抱去,显是欲抢了“大和一号”就走。

    这是个身披黑色连帽大斗篷、连大半面孔也掩在斗篷内的古怪人物;其奔行迅若奔马,显然本领之强,在当世一流高手中也足称得上佼佼者!——此番众豪杰北行,途中并无敌对势力威胁;是以一路行来,并无一人认真关注队伍中是否有陌生人插入。此时见突然有这么一个裹罩黑斗篷的怪异高手现身。众豪杰竟无一人知道他何时进入队伍、究竟是何来历,不禁都是一愣。

    陈敬龙、洪断山这两位大高手。定力、反应,均非寻常武者所能比较;见那斗篷人举动,都立明其意,却不似其余豪杰一般愣神。——便在那斗篷人伸臂去抱“大和一号”的瞬间,陈、洪二人齐齐动作;洪断山抬手掐上“大和一号”后颈,提着它横跃开去;陈敬龙血刃直落,阻住那斗篷人追抢之路,左手斜扬,抓向其肩膀。

    那斗篷人动作虽快,却如何能快得过陈敬龙?——一抱刚刚落空,未等稍有退避反应,肩头已被陈敬龙手掌抓中。

    陈敬龙不知其身份来历,不愿贸然下重手伤害到他,故手掌抓中后,只轻按虚扣,不出狠力;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抢夺……”

    陈敬龙问话未完,那已然受制的斗篷人忽地一挺腰背,周身鼓起寸许厚的火红光晕,竟将陈敬龙轻按虚扣的手掌弹离肩头。——陈敬龙见其魔法护罩,心中剧震,微微一怔,未顾得再出手追击。

    那斗篷人一得脱身,立即纵身斜蹿,往欧阳干将所在之处冲去。未等他冲到跟前,侧面人群中又跃起一条火红人影,如一团烈火般斜往他头项扑落,凌空怒骂:“敢在老子眼前抢夺东西,当真好大的狗胆!”——正是离不凡眼见有人当众行劫,心生不忿,出手拦击之。

    眼见离不凡扑势猛恶,那斗篷人情知不可力敌,忙矮身斜跃,避其扑击;待避过之后,稍一直腰,自斗篷内探出支火红魔杖,指向欧阳干将;杖端红光暴闪,喷出条一丈多长、直径尺余的大火柱。——离不凡扑空,落地站稳,斜目微扫,见了那斗篷人出手,不禁也是一愣,未顾得继续追击。

    此时欧阳干将离那斗篷人已不足一丈之遥,正在其火柱喷射可及范围之内。——眼见烈火熊熊,迎面扑来,欧阳干将骇然色变,急忙横跃闪避。

    他纵跃迅速,却如何能比得过人移动魔杖的速度?——随着干将横跃,那斗篷人魔杖横移;杖端火柱喷射不息,紧紧追烧过去。

    眼见欧阳干将再避不开,危急关头,随他前来的一名铸剑山庄弟子猛地从旁跃上,挡在他身前。——火柱到处,那山庄弟子上身尽焦,惨号一声,仰天摔倒,再无声息。

    趁这山庄弟子一挡的工夫,欧阳干将急退两步,抽出软剑,横挡胸前;惊急喝问:“你是什么人?与我有何仇怨?”

    他询问方出,那斗篷人冷哼一声,脚步前纵,又挺着火柱往他胸口戳去。

    欧阳干将正欲闪避,突地一条灰影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电的飘来,挡在他身前。——正是陈敬龙心知干将不是那斗篷人对手,赶来救护。

    火柱正对陈敬龙胸膛戳到,可熊熊火焰一到他身前尺许处,便立即熄灭,无一丝一缕能再进少许、伤他分毫。

    那斗篷人见火柱冲到了陈敬龙,立显惊慌;手忙脚乱的急急垂下魔杖、移步后退;直到退出四五步后,方想起回收魔力,令杖端火柱消失。

    陈敬龙见其慌乱模样,心中越发明了;反手将龙鳞血刃收还鞘内,深吸口气,凝目直视之,轻轻问道:“四年来,你是如何维生的?……过的可还好么?”

    那斗篷人僵立良久,方缓缓开口,涩声应道:“好的很;困了随地就睡,饿了偷来就吃,偷不到时,只管硬抢;我有师傅所传这一身本领,总不至饿死,过得能有什么不好了?”说着,缓缓抬手,扯落斗篷帽子,露出面容。——其人十六七岁年纪,相貌英俊,神情坚毅,一头长发,殷红如火……(未完待续。。)

七百零一节、义感干将

    这满头红发的英俊少年,无需问,自正是小六子无疑。

    随着六子显露面容,原本寂静的人群哄然喧哗起来——

    先是许多人震惊失声,纷纷低呼:“这样年轻?!”“如此高手,竟会是个少年小子?”“啊哟,这等本领,这般年纪……当真不可思议!”……

    随即,大半豪杰认出六子,纷纷恍然叹叫:“如此发色,莫非是他?”“原来是他,难怪这等了得!” “嗯,十二三岁时,便能冲锋陷阵,与我等成年侠士并行争强,而今本领远胜我等,成长为江湖少有的大高手,又有什么稀奇?” “既然是他,有这等高强本领,可就不奇怪了!”……

    继而,又有许多豪杰思及六子与陈敬龙之间关系,大惑不解,纷纷议论:“咦?公然违背总舵主之意,欲劫夺那大和一号的,居然会是小六子?这可当真奇了!”“小六子与总舵主不是亲如家人一样么?他怎会与总舵主作对?”“小六子要杀欧阳公子,难道是总舵主授意?可……可总舵主极力求护欧阳公子,绝没有假啊?着实蹊跷的紧!”……

    ……

    陈敬龙见六子欲杀欧阳干将,已知容儿玉殒之事未能瞒得过他;耳闻众人疑惑议论,不禁忧虑;无暇细思,急急开口,低声嘱道:“六子,有什么话,你我私下再说!当着众人,万万不可多嘴胡言;听见了么?”

    六子凝望陈敬龙面容,眼神错综复杂:有亲敬之色、有孺慕之情,却又似含着些恨怨之意;幽幽叹道:“不可多嘴?做徒弟的。将师傅被害之事公布于众。也算多嘴么?”

    陈敬龙急道:“哪有什么被害之事?不许胡乱猜测……”

    不等他说完。六子已悲愤难禁,瞠目大叫:“你纵能瞒得过天下人去,却焉能瞒得过我?——为何你们去了白虎城后,便再无踪影,竟未能依约去铁盔山下寻我?为何就在你们入城的那一晚,城中恰恰发生变故,莫邪夫妇竟齐齐‘遇刺’身亡?为何那夜之后,白虎城闭门三日。严加防守,竟做出抵御军队的准备?为何我去你们定好的隐居之处寻找,苦寻多日,却找不到你们?——我需不是傻子,将这许多蹊跷之处联系起来,难道还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这愤怒一叫,众豪杰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登时人人凝神关注,惊叹议论全然断绝;人群中猛然静到极处,连咳嗽、喷嚏也不闻一声。

    陈敬龙急躁不堪,勉强支吾道:“小六子。你实在多心了!我们没去找你……这个……唉,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可见并非如你猜想一般……”

    不等他说完。六子大声抢道:“你虽然好好的,可我师傅呢?我师傅为何不在你身边?”

    陈敬龙迟疑应道:“容儿……她……她习惯了清静生活,不愿再涉纷争,所以隐居未出……”

    六子厉声抢道:“这谎言殊不高明,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却如何能骗得过我?——我师傅对你何等深情,怎可能因为贪恋清静,便离你身边?”

    陈敬龙一时语塞,无可应付。

    未等他再筹措出支吾之言,离不凡已惊疑难耐,大步走到六子身旁,急急问道:“小六子,你这些话,究竟什么意思?你师傅……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六子转目向离不凡一瞥,眼中霍地涌起雾气,悲声大叫:“离老前辈,听我说这许多,难道您还不明白么?我师傅……我师傅早就死了;四年前,便已经被欧阳干将、楚楚这一对狗贼设计害死了!”一语未完,声已哽咽,泪珠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众豪杰听他此言,无不震惊,猛然暴起一片惊叹声,纷纷低呼:“什么?商姑娘死了?”“干将夫妇害死了商姑娘?”……

    离不凡听六子明明白白讲出这一句话,亦被惊的目瞠口呆;怔了好半晌,方稍稍回神,转头逼视陈敬龙,颤声问道:“敬龙,六子所言……是否属实?”

    陈敬龙踌躇片刻,咬咬牙,干声应道:“不实!根本没有什么设计谋害之事……”

    六子抹泪抢道:“既然我师傅未被谋害,那好,你把我师傅隐居之处讲出来吧!咱们大家一起去瞧瞧,如果我师傅当真好端端的活着,六子二话不说,立即当众自刎,如何?”

    陈敬龙满脸涨的通红,干声支吾道:“这个……唉,容儿确已离世,但是患病而亡,与干将夫妇无关!”

    六子怒不可遏,厉声大叫:“我师傅年轻体健,怎会轻易病死?陈师伯,你……你如此竭力隐瞒真相,任我师傅含冤泉下,可对得起我师傅对你的一片痴心、似海深情么?”

    陈敬龙无言可应;默然片刻,长叹口气,垂下头去。

    见他如此,离不凡情知六子所言不虚,登时悲怒交集、恨满胸膛;猛反手扯下背上所负的两柄大刀,独目圆睁、须发皆张,厉声狂吼:“干将狗贼,拿命来!”厉吼声中,迈步斜行,欲绕过陈敬龙,去斩杀躲在他身后的欧阳干将。

    陈敬龙急抬臂拦阻,慌叫:“离前辈,不可如此!”离不凡越发愤怒,厉叫:“你要护那狗贼?好,老子便先跟你斗斗!”说着,舞动双刀,便要与陈敬龙动手。

    不等他双刀挥出,洪断山如风般抢上前来,急叫:“离帮主,稍安勿躁!”离不凡微微一怔,随即瞠目怒喝:“你也要维护欧阳干将?好,敌手越多,老子越高兴;你们尽管一齐上吧!”说着,双刀转向,便要冲洪断山砍去。

    洪断山忙道:“不要乱来!洪某有些疑惑之处,需再问问六子!待一切问清之后,你要动手。洪某绝不阻拦!”

    离不凡听他这样说。敌意立消。止刀不发,横刀以待。洪断山微松口气,转目直视六子,沉声问道:“听你方才所言,似乎并未亲眼看到容儿遇害,是么?”

    六子坦言应道:“不错;但凭我方才所讲那些根据,师傅一定是被谋害了,绝不会错。六子敢用性命担保!”

    洪断山眉头微皱,又问道:“既然你未能亲眼得见,如何断定,其事与欧阳干将有关?”

    六子毫不迟疑,侃侃言道:“我师傅失踪之后的第四天,白虎城门开放,本该在东路军中的欧阳干将,竟从白虎城而出,去往西路军中——当时我就在白虎城附近打探师傅消息,是亲眼看到欧阳干将出城的!——他为何会在战事紧迫之时。突然离开东路军,不远千里。潜回白虎城?若不是为了对付我师傅、陈师伯,还能有别的解释么?……哼,正是看到他出城的那一刻,我才恍然省悟,确定师傅是遭人谋害了!”

    洪断山思索片刻,微一点头,又问道:“你方才提到楚楚!你又如何确定,楚楚亦与其事有关?”

    六子冷笑道:“是楚楚派人,把我师傅与陈师伯请去白虎城的!若见不到楚楚,我师傅、师伯,必定生疑;试想,凭我师傅、师伯二人的本领,生起疑忌之意、小心防范起来,又有谁能害得了他们?既然我师傅遇害失踪,可见那晚一定是见到楚楚了;由此可知,楚楚必定参与谋害,绝非无辜!”

    洪断山又思索片刻,沉吟问道:“四年前的事情,为何你一直不予揭露,直拖到今天……”

    不等他话完,六子已激动难禁,悲愤大叫:“我早曾揭露来着,但我人微言轻,说出话来,有谁肯信?四年前,我便到处传言,说我师伯被欧阳干将谋害了,可终究没人去认真考证、责难干将!……哼,今天若不是有我陈师伯在此对质,我说出这些话,又有谁肯听?只怕早都把我当成疯子,远远赶开了罢!”

    洪断山连连点头,恍然叹道:“四年前的传言,原来起自你口!……唉,洪某也曾听闻过的,却因对敬龙、容儿二人的本领极有信心,而未曾当真!”叹毕,寻思一下,垂目瞧瞧手中提着的“大和一号”,又沉声问道:“当众揭露你师傅被害之事,须用不到这钢铁怪人;你方才出手抢夺之,究竟意欲何为?”

    六子激动未平,冷笑连连,愤愤讲道:“楚楚深居于皇宫之内、万千侍卫围护之中;我若不借这钢铁怪人之力,焉能打进宫去,擒杀楚楚?……哼,我当众揭露师傅被害之事,不过是如鲠在喉,不得不说罢了,难道还真能指望你们帮我报仇不成?”说到这里,转目向陈敬龙一瞥,稍一踌躇,又继续讲道:“本来,我以为陈师伯与师傅两人,都被害死了。到处传言无果之后,我情知指望不上别人,于是拼命苦练本领,期望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报仇!直到一年前,我陈师伯又现身抗敌,但我师傅却依旧不见踪影,我才知道,原来被害死的,只有我师傅一人!……陈师伯复出后,没有为我师傅报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我知道,更别想指望别人帮忙了;因为轩辕族所有的军兵将领、江湖人物,都只听我陈师伯吩咐而行事,绝不会违拗我陈师伯的意思;既然我陈师伯不肯报仇,那便绝没有人敢为我师傅之事出头……”

    听他讲到此处,洪断山打断道:“我已明白,不用多讲了!”稍一沉吟,又摇头叹道:“你这想法,把所有的江湖人都瞧的小了,未免太过偏激!”

    离不凡焦躁催道:“闲话少说!还有什么问题,快点儿问;老子可没耐心久等!”

    洪断山左右一望,甩手将“大和一号”丢给立人群之前的冯英,命道:“冯少侠,小心看好它!”随即抽出巨刀,转目直瞪陈敬龙,沉声喝道:“已经问完,再没问题了;离帮主,动手吧!……陈敬龙,快快让开;不然,可莫怪洪某无礼!”

    离不凡微微一怔,随即精神大振,粗着嗓子大嚷:“你肯帮我?好。好。当真妙极!”叫嚷声中。摆开双刀,凝神欲动。

    洪断山询问六子这半晌,陈敬龙只低垂着头,默然僵立,未曾吐出半个字驳斥六子。在场豪杰见他模样,皆知六子所言虽出自个人判断、并无实据,但其判断定与事实相附、绝无差池;不由的,人人心中恼愤。都对欧阳干将生起恨憎之意。

    此时眼见洪断山、离不凡这江湖正邪两大泰斗级人物摆明态度,要与欧阳干将为难,众豪杰登时都有了主心骨,戒畏欧阳干将权势之心大减;许多人忍耐不住,放声呼嚷斥骂起来:“欧阳干将得总舵主传位,却反过头来谋害总舵主;他奶奶的,这还算是人么?”“如此没良心的狗贼,不可不杀!”“杀,杀;今日先杀干将,待返回无极城。再打进皇宫,擒杀楚楚!”“总舵主。快快让开吧!干将害死了商姑娘,你怎还能维护于他?”“总舵主,杀妻之仇,岂能不报?您别犯糊涂,快让开吧!”……

    乱纷纷一片呼嚷声中,又夹杂的络绎不断的“刷刷”刀剑出鞘之声;正是一些性急豪杰按捺不住,已陆续亮出兵刃,只等陈敬龙一退开,便要拥上围攻,将欧阳干将乱刃分尸……

    ……

    群豪义愤,斥声攘攘;离、洪、六子三大高手,扬刀端杖,蓄势待发。

    欧阳干将料无幸理,颓然长叹,缓步从陈敬龙身后绕出,丢开软剑,负手闭目待死。——早已聚到他身后的十余名铸剑山庄弟子,忙欲跟进围护,可随即又都想到:远非离不凡等人对手,就算跟上去,也不过白白送死罢了,终究护不得干将周全;遂都停步不前,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见干将出离庇护,离不凡怒吼一声,舞刀举步,便欲冲上砍杀。洪断山急探臂拦阻,喝道:“让六子动手!”离不凡稍一思忖,连连点头,应道:“不错,理当如此!小六子,你亲手为你师傅报仇吧!”

    六子激动的泪花横溢,颤声泣叫:“多谢二位老前辈!……大恩大德,六子没齿难忘!”叫声未息,魔杖平指,连发两枚火刃,分往干将胸腹切去。

    眼看火刃到时,干将必胸腹齐裂、肝肠外泄,死的惨不堪言。千均一发之际,一旁垂头默立的陈敬龙忽地迈步斜跨,身形如电,又抢到干将身前。——两枚火刃射至,距陈敬龙身躯尚有一尺多远时,似中硬物,“扑”“扑”两声轻响,凭空烟消火灭,消弭无踪。

    见陈敬龙如此,众豪杰无不错愕;乱纷纷的呼嚷声猛然停息下去。

    离不凡微微一怔,随即气的虎躯乱颤,厉声大叫:“姓陈的,你小子究竟喝了什么**汤,怎地这般倒行逆施、好歹不分?”洪断山却疑心大起,皱眉喝问:“陈敬龙,你如此护着干将,莫非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里不成?”

    陈敬龙微一摇头,闷声应道:“敬龙行的正、走的端,并无把柄可供人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深吸口气,抬头直视离、洪二人,又正色言道:“就算杀了干将,容儿也活不过来;倒不如放弃报仇,留干将……”

    不容他多说,六子挥泪大叫:“你能尽忘旧情,我却不能如你一般寡情无义!师傅的仇,我一定要报!”话未完,魔杖垂落,直往地面戳去。

    未等他魔杖戳及地面,陈敬龙右臂急起,挥袖拂出;一股猛烈罡风随袖而生,直扑到六子脸上。六子气息骤滞,胸闷心慌,禁不住连退两步。

    陈敬龙一拂之后,垂落手臂,沉声喝道:“六子,不用妄动心思了;有我在此,你绝杀不了干将,趁早打消念头吧!”

    六子气息方畅,连连轻咳,一时不能应声。洪断山横目怒瞪陈敬龙,冷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维护干将到底了?”

    陈敬龙忙道:“敬龙不肯报仇,自有道理……”洪断山厉声抢道:“不必废话!你可以弃忘情义,不为容儿报仇,但我却不能不顾与商老爷子之间的交情,任容儿含恨泉下、仇怨难雪!”他话音未落,离不凡又接口叫道:“容儿与我,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容儿被害,离疯子就算粉身碎骨,也非得为她报仇不可!”

    陈敬龙急道:“二位前辈,切莫焦躁,听敬龙解释……”

    不容他多言,离不凡扬刀怒叫:“我只问你,究竟让不让开?”随着他扬刀,洪断山亦横刀斜睨,作势欲动。

    到此地步,被陈敬龙挡在身后的欧阳干将着实再忍不住,颤声劝道:“霸王不杀我报仇,已属难得,岂可再为维护干将,与挚友反目?……血债血偿,天公地道,干将死而无怨;霸王……唉,敬龙兄弟,你让开吧!”

    陈敬龙不理干将,稍一沉吟,一咬牙关,挺胸直视洪、离二人,斩钉截铁般坚定言道:“绝不让开!要动手,尽管来!”

    离不凡愤怒大吼:“老离是向来不怕死的;虽明知打不过,也非打不可!”吼声未绝,双刀齐落,分剁陈敬龙两肩。洪断山紧随而动,巨刀横扫而出,径往陈敬龙腰间斩去。

    陈敬龙负手挺立,不闪不躲。三刀接连斩至,“砰”“砰”“砰”三声闷响,皆于距陈敬龙身躯尺许处弹开。

    虽然刀未沾身,但洪、离二人出手,力道岂是寻常?任陈敬龙内力雄浑冠绝古今,硬抗之下,却也抵受不住三股巨力的接连冲震。——护体罡气刚将三刀挡开,陈敬龙冲口喷出一支血箭,向后便倒。

    欧阳干将本能的往前一扑,扶顶其背,慌急询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而洪、离、六子,以及在场的所有豪杰,眼见陈敬龙如此“应敌”,不禁都惊的呆了。

    因干将扶顶,陈敬龙未曾摔倒;抬手按胸,喘几口气后,“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随即努力挺身站直,低声安抚干将:“死不了;不用担心!”

    听他说话,洪、离二人回过神来。洪断山诧异大叫:“你为何不还手?为何不闪避?”离不凡则粗声急骂:“你这傻小子,当真疯了不成?活的不耐烦,自己寻死么?”

    陈敬龙微微苦笑,喘息叹道:“敬龙极敬二位前辈人品,就算死,也不愿与二位前辈动手!……唉,若不是因为敬龙,又怎会有人谋害容儿?容儿之死,敬龙难辞其咎!——现在的轩辕族,可以没有陈敬龙,却不能没有欧阳干将!如果二位前辈一定要杀个人,以为容儿报仇,那便请杀了敬龙,饶过干将吧!”

    耳闻他这一番言语,欧阳干将猛然良心涌动、愧疚难当,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凄叹:“舍命以护仇人,古今焉有是事?……敬龙兄弟,干将屡行不义、害你非止一次,实不配受你如此相待……”(未完待续。。)

七百零二节、亢龙无悔

    干将愧叹未绝,离不凡已忍不得纳闷,上前一步,粗声询问陈敬龙:“什么叫‘轩辕族不能没有欧阳干将’?这狗贼有什么了不起了,竟会这般重要?”

    陈敬龙苦笑反问道:“二位前辈,现在肯听敬龙解释了么?”

    离、洪二人对视一眼,不禁都老脸一红;随即又都回望陈敬龙,一齐点了点头。

    陈敬龙凝神理理思绪,扫目环顾众人,扬声言道:“二位前辈、诸位长缨会兄弟,急公好义,欲为容儿报仇,敬龙感激不尽!但请诸位认真想想:容儿一人,与轩辕族亿万黎民,究竟孰重孰轻?为给容儿一人报仇,便杀掉一个好皇帝,使轩辕百姓多受苦楚,究竟该是不该?……”

    他问话未完,六子扬声厉叫:“欧阳干将阴谋害人,忘恩负义、卑鄙歹毒,算什么好皇帝了?”

    陈敬龙沉声喝道:“皇帝好坏,需据黎民万姓之苦乐而评价,岂可据寥寥几人之生死恩怨而衡量?——逢异族敌寇入侵,率兵力抗,百战不移、艰险不屈;执掌本族政务,多行善令,轻徭薄赋、予民生息;如此皇帝,还算不得好,那依你之见,怎样才算是好?”

    六子稍一思忖,不服道:“师伯做皇帝,未必就不如干将!杀了干将后,只要师伯肯登帝位,百姓也就不用多受苦楚!”

    听他这话,众豪杰均以为然,纷纷点头。离不凡大笑道:“不错;六子说的丝毫不错!敬龙,你可以做皇帝么。轩辕族并不是少了干将就不行!”

    陈敬龙连连摇头。苦笑道:“若论冲锋陷阵、十荡十决。干将远比不上敬龙,但若论治朝理政、安民兴邦,敬龙却绝比不上干将!这一点自知之明,敬龙还是有的!”言毕,静立思索片刻,又扫望众人,正色讲道:“干将才智过人,且早有为君之志。必曾深研过治世之道、理政之法;故其登基后,立即便能着手处理政务、谋定利民良策!反观敬龙,自幼长于深山,智微识浅、胸无大志,只学过博战之技,却未尝稍习治国之术;只惯于武力争胜,浑不知文治如何施行……”

    听他说到这里,洪断山忍不住插言道:“不会的东西,可以慢慢学么!你刚投军入伍时,想必也不懂如何做将军、如何带兵打仗。可到后来,你还不是纵横疆场、威震天下。成为了当世第一名将?只要你肯学治国之法,又焉知以后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陈敬龙苦笑道:“我可以慢慢学,但轩辕百姓,能等得起么?——多年战乱之后,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我轩辕万民生活艰难,苦似倒悬,急待解救,刻不容缓!当此时境,若由敬龙做了皇帝,慢慢去学那理政之法、慢慢摸索治世之道,则百姓苦难,究竟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终结?明明有好皇帝而不用,偏偏要让百姓多受苦楚,我等又如何能够忍心?”说到这里稍停,想了想,微显凄容,又涩声叹道:“我确曾由一个不通战事的傻小子,成长为一个四海闻名的大将军;可这成长过程中,有多少失败挫折,这成长之路,由多少同袍尸骨铺就,大家可能数清?——当初只因敬龙不熟战事,谋划疏失,以至兵败困守镛城;数万将士血洒镛城内外,陈家军险遭覆灭之祸!这件事,大家定都是听说过的!——为将而不熟征战之道,祸至如此,若为君不熟治世之道,又当如何?一旦谋划不足,政令不善,只怕会累及全族、黎民尽受其苦了吧?敬龙确可以慢慢学习摸索,争取成为一个好皇帝,但大家可曾想过,需要百姓承受多少苦难、需多少黎民血泪为铺垫,才能让一个不通政务的门外汉,摸索成长为一个有力治国的好皇帝呢?”

    他这一番话讲出来,众豪杰均觉不无道理,虽对干将憎恶之意不减,但必杀之心却都已动摇。——陈敬龙言毕住口后,众人或静立凝思,或轻语议论,却再无一人喊打喊杀。

    洪断山皱眉思索片刻,又缓缓开口,沉吟建议道:“当皇帝的,身边不都是有文臣扶佐理政的吗?……敬龙,你不懂治国,并不要紧,只要你选出些有本事的大臣来,遇事多听他们意见,想必也能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你说呢?”

    陈敬龙摇头叹道:“敬龙嗜血贪杀,凶名昭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畏!若敬龙为君,大臣必都战战兢兢、慎言自保,却有几人敢畅所欲言,指教敬龙?”叹毕,理理思绪,又正色言道:“当今轩辕族中,能掌控兵权、坐稳帝位者,唯敬龙、干将二人而已;既然敬龙无治世之才,则这皇帝,非干将去做不可!——我说轩辕族不能没有欧阳干将,绝非夸大其辞!”

    离不凡焦躁问道:“照你这话,干将是绝杀不得了?”陈敬龙毫不迟疑,正色应道:“绝杀不得!”离不凡急道:“难道容儿的仇,就这样算了不成?”陈敬龙微微苦笑,负手叹道:“若容儿之仇可报,我早就报了,何用等到今天?”

    离不凡又是不甘,又是无奈;犹豫片刻,难下决断,转头问洪断山:“你怎么说?”洪断山仰头思索,迟疑应道:“实在不行……只杀楚楚,虽仇报的不算干净,却也算给容儿一个交待!”

    话音未落,陈敬龙摆手叹道:“若杀楚楚,干将威信大失,帝位也就坐不稳了!”

    离不凡愕然叫道:“连楚楚也不能杀?”陈敬龙微微苦笑,轻叹口气,不答而答。

    离不凡瞪目张口,欲待再言。未等他说出话来,洪断山颓然长叹,将巨刀收还鞘中,怅然道:“罢了!……若令百姓多受苦楚,我等岂不成了轩辕族的大罪人?洪某平生未尝负义。可这次……唉。无可奈何。只能有负商老爷子、有负容儿!”

    听他怅叹之语,离不凡迟疑片刻,亦狠狠叹了口气,反手将双刀还于背后。——众豪杰本已杀心动摇,眼见正邪两大江湖泰斗先后收刀、摆明不杀之意,遂都越发将杀心打消干净;原本执出兵刃者,纷纷将兵刃收起。

    见众人举动,六子失望不已、悲恨难当。颤声凄叹:“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离不凡闻声回身,歉然劝道:“不是我们不肯为容儿报仇,实在是你陈师伯说的有道理,不容我们不听!……嗐,这仇是真真报不得的;六子,你彻底打消念头……”

    不等离不凡说完,六子突地冷哼一声,纵身斜跃,扑向伫立在人群之前的冯英。凌空探手,疾往他怀里搂箍的“大和一号”抓去。

    六子这全力一跃、一扑一抓。着实迅猛有如风雷;凭冯英本领,根本来不及有任何闪避反应。然而,六子动作虽快,却终究快不过陈敬龙;其手掌距“大和一号”尚有三尺多远时,陈敬龙身形如电,斜刺抢至,已挡在“大和一号”身前。

    六子手掌到时,险些抓在陈敬龙身上,惊骇之下,急忙缩手后退。

    陈敬龙眉头紧皱,凝望六子,沉声质问道:“厉害关系,难道我讲述的还不够清楚么?”

    六子连退六七步方才停脚,又深深呼吸两次,惊魂方定;侧目怒瞪陈敬龙,咬牙冷道:“你讲的足够清楚,厉害关系我已尽知,但百姓苦乐,我却顾不得了;只要能为师傅报仇,六子就算粉身碎骨、留下万载骂名,也是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陈敬龙错愕不已,疑道:“你怎会说出这样话来?……你……你以前,最是知轻重、明道理,从不意气用事……”

    六子悲愤欲狂,忽地嘶声大叫:“再知轻重,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须不像你一般铁石心肠!似你这般冷血,焉能对我师傅真正动情?又焉能知道失去师傅,我心中何等苦痛?”

    听他这话,在场豪杰无不骇然色变;面面相顾,尽皆惊愕失神。陈敬龙身心俱震,恍然惊呼:“与我比较?你……原来你对容儿……”

    六子脸上微红,随即又转青白;咬牙嘶吼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为师傅报仇,就算粉身碎骨、遭受万世唾骂,也在所不辞!陈敬龙,要么你让我带走那钢铁怪人,要么,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罢!”言未毕,迈步疾进,周身鼓起两尺多厚的魔法护罩,竟直奔陈敬龙硬撞过去。

    众豪杰听六子不呼“师伯”,竟而直呼陈敬龙姓名,不禁都愕骇更甚,再见其胆敢进身冲撞陈敬龙,越发都惊上加惊、骇上加骇,着实忍耐不得,不约而同,齐齐失声惊叫。

    一片惊呼声中,陈敬龙横目怒斥:“放肆!”右手起处,一拳直出,击向迎面冲来的六子。

    拳头触上魔法护罩,“砰”一声闷响,如击巨鼓;六子双脚离地,直直倒飞出两丈多远,凌空魔法护罩消散,冲口喷出一团血雾;落地后,连滚五六滚方停,匍匐在地,一时挣扎不起。

    陈敬龙凝望六子,沉默片刻,怒色尽消,眼中又泛起爱怜之意;温声劝道:“六子,你师傅泉下有知,看到你这般意气用事,定不喜欢。听师伯的话,打消报仇念头……”

    不容他多言,六子双手撑地,用力抬头,喘息嘶叫:“废话少说!要么让我带走那钢铁怪人,以借其力,日后亲手为师傅报仇;要么……要么,现在便干干脆脆,一拳打死我罢!”

    陈敬龙无奈长叹,黯然道:“就算全天下人,都骂我铁石心肠、薄情冷血,我也绝不容你报仇!……当然,更不容你带走‘大和一号’!”说着,转身从冯英怀里扯过“大和一号”,左手扣其脖颈,右手擎出龙鳞血刃,高高举起。

    见其举动,“大和一号”惊惧不堪,臂腿乱扭,奋力挣扎,急呼:“救命!来人救我!……六子带我走!快来救我,带我走……”六子更是惊急变色,扯着嗓子直叫:“不要!师伯。求你手下留情!……求求你。千万别毁了它。别断了六子报仇的希望!……”

    陈敬龙不理二人呼叫,稍一凝神,力贯右劈,血刃斜落而下,重重劈在“大和一号”侧肩上。刃肩交撞,“叮”一声脆响;血刃反弹而起,“大和一号”肩上只添了一道数分深的浅痕而已。

    陈敬龙微愣一愣,翻刃横扫。又斩上“大和一号”脸颊。刃到处,“叮”一声响,仍只斩出个数分深的浅痕。

    两刃劈过,六子停止呼求,微显惊喜之色;“大和一号”更是全然镇定下来,再不扭动挣扎,欢声笑叫:“我竟忘了,当今世上并没有高科技武器!哈哈,我身体外表全是坚固合金,仅凭冷兵器砍削砸击。是不可能对我构成置命伤害的!你们毁不了我,趁早打消念头。别再浪费气力了吧!”

    陈敬龙稍一思索,冷笑道:“毁不了你?恐怕未必!——哼,你身体或许真的坚不可摧,但头上这顶‘帽子’呢?它与构成你身体的材质不同,怕是没有你身体那般坚实吧?若这‘帽子’毁了,你再没有能量供给,便也算是废了;对不对?”

    听他这话,“大和一号”不禁震惊,怔怔疑道:“你知道我的能量,来自这顶‘帽子’?……这怎么可能?既然高科技知识没有流传下来,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陈敬龙不予解释,深吸口气,高举血刃,内力运足,大喝一声,全力一刃当头劈下。

    血刃到处,“咔”一声脆响,如裂坚冰;黑色“帽子”从中直分为二,裂隙中,火星乱迸、紫电流窜,青烟乱喷。“大和一号”手足乱舞,如若疯癫,耳鼻眼口中皆“滋滋”鸣响,声音尖利,刺人耳鼓。

    眼见电窜火冒、诡异可怖,陈敬龙心头莫名生起一丝警惧,想也不想,下意识疾甩左臂,将“大和一号”扔往峡谷方向。

    在陈敬龙奋力一甩之下,“大和一号”如被掷石机掷出的石块,带着呜呜破风声响,疾掠出二十余丈,飞至峡谷上空。就在掷力将尽,由平飞转为下堕的霎间,其“黑帽”裂隙中,突地窜出丈余长一条火舌,随即“轰”一声巨响,“黑帽”炸开,暴成房屋大小的一团火焰;“大和一号”整个身躯,尽被炸的支离破碎,一霎时,碎“铁”四射、残片乱飞。

    众豪杰见此惊情,无不骇然,齐齐矮身闪避。幸而“大和一号”爆炸时距人群已远,碎片飞射到有人处时,力道已不很强;虽有几名豪杰躲闪不开,被飞射碎片击中,却不过头肿脸青而已,不至重伤。

    稍过片刻,火团消灭、碎片落尽;众豪杰直起腰身,个个咬指咂舌,惊魂未定。连离不凡这等胆大包天之徒,亦不免失色惊叹:“好家伙,着实厉害的紧!……啧啧,照这一下子来看,说它能造出崩天裂地的武器来,似乎不是吹牛……”

    离不凡惊叹未绝,六子猛地伏身捶地,嚎啕大哭。

    陈敬龙定定神,缓步踱去六子身边,温声安抚道:“无需难过!你师傅的仇,本就是不能报的;这钢铁怪人毁不毁,其实与你无干……”

    不等他话完,六子突地收止悲声,撑着魔杖奋力挣扎站起,带着满脸涕泪,冷目斜睨,恨声问道:“你究竟杀我不杀?”

    陈敬龙苦笑道:“你又未做过什么大恶事,我怎会杀你?”六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目怒视欧阳干将,扬声问道:“狗贼,我智勇如何、本领如何?”

    干将稍一迟疑,垂目叹道:“十二三岁时,便随军征伐,身经百战,智勇自不需问;至于本领,未冠之龄便已成江湖罕有的大高手,更是前所未闻!……六子,你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朝廷效力,将来必成轩辕柱石……”

    六子气不可耐,厉声大骂:“放你的狗臭屁!老子与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岂能到你这狗贼麾下效力?”骂毕,稍一沉吟,又冷冷问道:“依你之见,凭我智勇本领,可堪拉起队伍,揭竿造反?”

    听他此问,众豪杰无不愕然。干将亦瞠目结舌,喃喃不能应声。

    六子森然一笑。眉宇间忽地拢起一团戾气。咬牙嘶吼:“杀师之仇。不容不报!欧阳干将,你最好别死的太早,好好等着老子;早晚有一天,老子扯起反旗,带兵打入皇宫,将你和楚楚二人碎尸万段!……”嘶吼未绝,转身迈步,往无人处就走。

    陈敬龙急问:“六子。到哪里去?”六子既不应声,亦不停步,反倒奋力挣扎快行,口中厉叫不绝:“……我早晚打进宫去,将你们碎尸万段!欧阳干将,你千万别死的太早……千万等我……千万等我……”叫声凄怆,隐带哭意,如杜娟泣血、似旷谷猿啼,令闻之者心悸之余,复又心酸。只想落泪。

    凄惶孤影,踉跄而去。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苍茫雪原之间,再看不见;但众豪杰耳边仿佛犹有那悲凉厉叫声回荡,人人感慨无限、心潮起伏,难以平息……

    ……

    又过许久,干将当先回过神来,急急奔到陈敬龙身边,惶急催道:“不能让他独行江湖!快去追赶,追他回来!快,快……”

    陈敬龙低声安抚道:“你怕他真的拉起队伍反你么?……他能不能成功,不在于他,而在于你;只要你皇帝做的够好,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会有人随他造反?”

    干将急道:“我不是担心他造反,而是担心他胸怀仇怨,性情渐变乖戾,最后行差踏错,干出坏事,为世人所不耻!”

    陈敬龙缓缓摇头,沉吟应道:“不会的!我了解六子,他心地纯良、胸怀侠义,绝不会变成坏人!……就算他会变成我大哥那样的‘大恶人’,也一定是个项天立地的好汉子、是个行侠仗义的‘大恶人’,绝不会干出为人不耻之事!”言毕,默然片刻,又苦笑道:“他恨我怨我,绝不肯再回我身边;就算我去追,也终究追不回来!唉,他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的选择,勉强不得;由他去吧!”

    闻其怅叹,干将忧急之心渐消,愧疚之情又生;忽地拱手躬身,深深施下一礼,激动叹道:“敬龙兄弟如此待我,我……我……纵然粉身碎骨,亦难报大恩之万一矣……”

    陈敬龙扶托其肘,引其直身,正色道:“我如此行事,非为你,而是为轩辕亿万黎民!你不必谢我,但却也不可令我失望;不然,我必取你首级,绝不容情!”

    干将连连点头,含泪应道:“干将活到今日,方信世间真有大义无私;回想以往所作所为,着实羞惭无地!……干将所揣,亦是人心,受人如此恩德,焉能再不思报?敬龙兄弟尽管放心,从此后,干将必竭力施为,治世济民,绝不再生贪念,绝不再动私心……”说到这里,忽地停住,想了想,猛一咬牙,再次拱手躬身,施礼下去,朗声叫道:“干将真心诚意,请霸王执掌江山;干将愿做一臣子,尽我所能,辅佐霸王理政治国!”

    陈敬龙微微一怔,笑问:“你不怕我?若我举措有误,执意不改时,你敢违逆我意、犯颜诤谏?”干将迟疑应道:“这……我……我怕是……”陈敬龙再托其肘,笑道:“罢了;你不敢违我之意,辅政又有何用,终究还只是我自己理政一样!这皇帝么,还是由你来做才好!”

    干将不肯直身,微微抬头,哽咽泣道:“可这轩辕江山,本就该是你的;干将取之,实为劫窃……”

    陈敬龙正色打断道:“你错了!这江山,是那许多将士同袍,抛头洒血、亡命百战,共同打下来的!它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而是轩辕一族之江山、亿万黎民之江山!”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执起干将双手,紧紧握住,殷切嘱道:“敬龙代万民择你为君,托你好生治理这江山!你千万莫让敬龙失望,莫让亿万黎民失望,莫让……莫让那许多为这江山流干鲜血的同袍手足,失望于泉下!千万,千万!”

    干将眉目皆动,缓缓直腰;踌躇片刻,凝望陈敬龙双眸,沉声言道:“干将不敢有负所托;从此后,凡事只以江山为重、百姓为重,尽力施为,死而后已!若敢稍存私心、稍有懈怠,让我死于千刀万箭之下、骨肉成泥。魂入油锅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陈敬龙欣慰一笑。放开他手掌。转目扫望众人;稍一沉吟,扬声言道:“敬龙与干将之间的恩恩怨怨,尽化云烟,不堪再提!望诸位还族之后,莫要对人妄言容儿之事,坏了皇帝的声名、威望!”

    众豪杰自都不敢违逆敬龙之嘱,纷纷应道:“总舵主放心,我等不敢多嘴!”“既然总舵主不许。我等自然不会放肆胡言!”……

    陈敬龙微一拱手,道声:“多谢诸位!”想了想,又央道:“洪大侠、离前辈;劳您二位,一路护送干将,直到他返回宫中,途中切莫让人伤他分毫!”

    离不凡虽恨厌干将,却不愿令敬龙难堪;当即闷哼一声,算是应承。洪断山却觉出不对,忙问:“将他托付给我二人;敬龙,你又要去哪里。难道不与我们一同还族么?”

    陈敬龙含笑应道:“外侮尽消、内乱尽平、君主有定、隐患已除;敬龙再无牵挂,也就该远离纷扰。清静逍遥去了!”言毕,稍一沉吟,忽又沉下面容,抬手一拍肩头的龙鳞血刃手柄,缓缓讲道:“余执此刃,斩凶将于镥城、诛恶王于玄武,东定青龙、西战白虎;大破暗军,直入其境,两败血寇,终灭其族;横行数载,屠尽仇寇,百战间关,杀人无数!此龙鳞血刃,不知饮过多少鲜血,不知斩下多少人头;诚不愧为天下第一凶兵,每现于世,必掀血雨腥风!”讲到此处,停下口来,抬手轻轻摩挲血刃手柄,脸上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是爱是憎。

    众豪杰听他自述武功,无不心生敬畏之意;望着他肩头所露长长一截如凝血般褐红的手柄,均如视凶魔恶鬼,心中栗然。

    陈敬龙失神片刻,收回心绪,又再开口,森然讲道:“好不容易,杀伐尽息,轩辕太平;我只盼,这凶兵再不出世、再不见血才好;但话说回来,若当真再有人胆敢祸乱轩辕、残害黎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地位多高、权势多大,敬龙必将重出江湖,执此血刃,取其首级!——此言,请诸位谨记,亦请诸位传扬开去,令天下人皆记之!”

    听他这话,众人无不心中一寒,怵然失色。尤其欧阳干将,更是血色尽失,冷汗滚滚而下。

    陈敬龙幽幽一声长叹,复展笑容,拱手向众人示意,唏嘘言道:“诸位,敬龙去了!此生或有重见之日,或无再会之期,但情义铭记心间,永不相忘!……告辞!”话一出口,迈步便行,直往空阔无人处走去。

    众豪杰皆觉不舍,争相呼叫询问:“总舵主,同行还族吧,何必独自走?”“总舵主,你要去哪里?我们以后能去探望你么?”“总舵主,你当真不再行走江湖了么?”……

    陈敬龙脚步不停,扬长而去,长声笑道:“恩仇泯,声名抛,只求世外一逍遥!敬龙累的紧了,能早清静片刻,也是好的!诸位,各自珍重!……”

    笑语声中,人早去远,风卷雪舞,将其背影掩没,唯余依稀语声随风飘荡:“……红尘非吾恋,功过任后评……敬龙从此逝,丘壑寄余生……”

    寒风呼啸,飞雪漫卷,终将那笑语声也吹割殆尽,不复听闻……

    众豪杰茫然伫立,若有所失;许久之后,方才收拾心情,络绎南归……

    ……

    冰雪无人区一行之后,众豪杰回归轩辕,无可争夺,各守本份;十余年间,江湖上风波不起,因战乱而至大损的江湖力量,渐有恢复……

    冰雪无人区一行之后,欧阳干将回归轩辕,昼夜操劳,勤于政务,体恤民情,多颁善法:选贤任能、严惩贪腐、地设郡县、官分军政、建学堂、兴水利、薄徭赋、励耕织、奖勤俭、警骄奢……

    在诸多善政治理之下,轩辕百姓得以充分休养生息,国力迅速恢复;只短短几年时间,百姓皆足衣食;黄发垂髫,沿街鼓腹而歌,到处一派欢悦景象……

    ……

    新朝八年,某秋夜。

    勿用山。

    寒月高悬,冷辉遍洒;秋风阵阵,万木萧萧……

    半山腰的一个小山坳里,立着间简陋木屋;屋门虚掩,门缝间泄出一缕灯火光亮;每有风过,屋内肉香四溢,随风飘散。

    突地,屋门推开,一容颜未老却神色沧桑的布衣汉子,两手捧着只粗瓷大盖碗,大步走出;左右稍一观望后,转向屋侧一片山坡行去。

    山坡上,乱草纷杂;小小一座土坟,静卧在乱草之中。

    那汉子行到坟前,蹲身将碗放下,揭去碗盖,露出里面肥肥一只熟熊掌;凝望坟丘,眼中满是柔情,温声告道:“我终于猎到巨齿魔熊了!十多年前,你便盼着尝尝这熊掌滋味,直到今天,我才让你尝到,真是对你不起!”

    坟丘无言;唯有坟上几束杂草随风而动,簌簌轻响。

    布衣汉子微一移身,倚坟坐倒,扭头望望那几束杂草,轻笑道:“怎么?埋怨我来的太晚?小傻瓜,这熊掌需用文火慢慢煨,急不得的,当然耗费时间!”

    风又大了一些;坟上一茎野草伏倒,扫上汉子脸颊。

    汉子微微一愕,侧目视之,怔道:“这么长了?”随即抬手按抚坟土,柔声告道:“别怪我不肯为你除草;若把它们除去,我便再听不到你半点声息了;我舍不得!”

    一语出口,汉子若有所思,笑容渐褪,眼中泪光闪现;可片刻之后,复又展颜,欢声笑道:“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呵呵,我去猎熊的时候,碰见几个猎人,与他们同行一会儿;听他们闲谈,说今年全境丰收,物产更胜去年,而赋税丝毫未赠,百姓的日子,又宽裕许多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也很高兴;是不是?呵呵……”

    坟丘依旧无言;风过尽,连杂草也不再响。

    汉子似早已习惯这种无回应的交谈,未有丝毫不适;自顾笑了一气,又缓缓讲道:“你知道收获粮食最多的,是哪个区域?……告诉你吧,就是飞凤关附近呢!哈,那里有二十万尸骨做肥料,庄稼当然比别处长的更好!……那几个猎人既然谈到了飞凤关附近,自然要谈到那许多尸骨,继而自然又要谈到陈敬龙。他们狠骂陈敬龙,说屠杀降卒、灭人种族,不是人干的事情,只有没人性的禽兽才干得出来!”

    他讲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些颤抖,遂停住口,稍稳稳神;随即又轻抚坟土,低声笑叹:“骂就骂吧,我不在乎,更不后悔!……天下真的太平了,百姓真的安乐了;咱们做的那些事,值得;咱们对的起轩辕儿女身份,对得起自己良心,高兴还来不及,又何必在乎别人评说?……我真的不后悔;就算回到从前,一切重来,我依然会去做那些事,就算……就算明知最后你我的长相厮守,会是这样,我也依然会去做,绝不畏缩!”

    讲到此处,他声音又颤抖起来,眼中又有泪光闪动,但笑容却比先前更盛、更显骄傲;停口喘息几次后,慢慢坐直,挺起胸背,复又大声笑道:“那些猎人,问我姓什么;你猜我怎样回答?……哈哈,你当然猜得到;没错,就是姓龙!——我确实扫净边尘,挣得百姓安居,不负我真姓名了,是不是?……哈哈,我是龙氏子孙,我就叫龙净尘!……我就叫龙—净—尘!……”……

    ……深山秋月冷,孤影伴荒冢……欢声笑语,久久不绝……久久不绝……(未完待续。。)

(一)

    轩辕历:新朝九年;某夏日。

    暗族都城,一座豪华府邸后花园内。

    花间一条小路,路旁一条长椅;椅上躺卧一人,以手支颐,怔怔出神。——这是个美貌女子,碧眼如波、金发如瀑,艳丽容光,足令百花失色。——繁花似锦,本不是惹人惆怅的季节;娇颜胜花,本不该是寂寞之人;可这女子,偏偏愁眉不展,满脸惆怅寂寥之意……

    突地,步声微响,一名华服老者沿小路缓缓行来。

    金发女子闻声惊醒,转头稍一观望,忙坐起身,含笑招呼道:“亲爱的父亲大人,怎会回来的这样早?难道今天没有政事可议么?”

    华服老者气笑道:“回来的早?哼,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又胡思乱想一整天,连午餐也忘了吃吧?”

    金发女子微微一愣,干笑道:“过了这么久么?我可真没感觉到!……侍女们也真不像话,居然忘记来请我用餐!”

    华服老者行到椅旁,捱着女子坐下,苦笑道:“今天该你当值;侍女们都以为你入宫去了,却哪能想到你竟躲在这里?……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太不像话!身为金宫骑士,担负保卫大帝的重责,却连个招呼也不打,便不去当值;你可曾想过,若大帝怪罪下来,将是何等结果么?”

    金发女子干笑道:“我今天懒的紧,实在不愿动!”

    华服老者哼了一声,气愤愤嘟囔道:“你哪天不懒?你自己想想,擅自缺职多少次了?只怕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吧?”

    金发女子咬唇羞笑几声。眨眼问道:“今天大帝发现我缺职了?”

    华服老者微一摇头。低声叹道:“幸好有个肯依特对你痴心不死。每到你当值,必去陪伴!——今天你缺职,又是他顶替位置,帮你应付过去了!”

    金发女子微显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替我,我不去也不会有事的!”

    华服老者长叹口气,闷闷言道:“肯依特对你的好。真是说也说不尽;可你……唉,就算一座冰山,十年下来,也该被他这一片痴心暖化了吧?我的宝贝女儿,难道你的心,竟比冰山还冷么?”

    金发女子笑容尽敛,又显惆怅;默然片刻,轻声叹道:“我只把他当成朋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仍然是这样;永远不会改变!”

    华服老者眉头紧紧皱起,稍一思索。抬手指向对面一束红玫瑰,沉声讲道:“我的宝贝女儿,你来瞧,这些花开的多么鲜艳、多么美丽?每个见到它们的人,都会为它们的美丽所倾倒,都会对它们生起爱恋之意,对么?……可惜的是,夏天就快过去,秋天就快到来;它们怒放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当它们花瓣凋落,不再美艳时,也就不会再有人爱恋它们,不会再有人为它们所倾倒……”

    听他讲到此处,金发女子凄然一笑,低声叹道:“我相信,它们宁愿在寒风中寂寞老去,也不愿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折在手中把玩!”

    华服老者气不可耐,瞠目斥道:“你……你怎么这样固执,这样不近人情?”

    金发女子苦笑轻叹:“我为什么固执,您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必做这无用努力?”

    华服老者默然片刻,怒色渐消,眼中又泛起浓浓的爱怜之色;幽幽问道:“那个人,对你那样坏,伤害你那样深,你又何苦念念不忘?为一个无情之人,芳心憔悴、孤独终老,值得吗?”

    金发女子默然不应,缓缓抬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金盒,垂头把玩;过了良久,忽地泪珠纷落,哽咽叹道:“我就是忘不了!……他对我太坏,伤我太深,所以我忘不了!……我恨他,一直恨他,一直记着他,不能忘记;可恨的久了,我渐渐明白,他对我的坏,是假的,其实……其实他喜欢我,他的心里,有我……”

    听到此处,华服老者不禁大惑,诧异叫道:“他喜欢你?他那样对你,你却认为他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你不是鬼迷心窍,昏了头吧?”

    金发女子将小金盒举到老者眼前,泪仍未止,却绽出一丝甜蜜笑容,轻声问道:“他不喜欢我,又怎会小心保留我的东西,且保留那样久?……他把东西还给我,分明就是告诉我,他喜欢我、心里有我;对不对?”

    华服老者愕然半晌,摇头叹道:“当真昏了头了;我可怜的女儿,当真昏了头了!……你不想想,他若对你有情,为何不对你说,为何不带你走?当时他若肯带你走,有谁敢说个不字,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金发女子收落金盒,复又垂头把玩;幽幽叹道:“他那样一个万众景仰的大英雄,既有了未婚妻,又怎好当众接纳别的女人?……他想让我自己想明白,让我暗中跟着他走;可惜我太蠢,没能立即想得明白!……错在我,不在他!……那样一个大英雄,对我有情;我为他守情终老,不冤枉!”

    华服老者听她痴语,情知不可救药;颓然长叹,闭目闷坐,不再劝说。静默良久之后,忽睁开眼,转移话题,沉声讲道:“今天入宫议政,大帝询问,出兵伐灭轩辕族,是否可行!”

    其言入耳,金发女子心身俱震,怅思顿忘;猛立起身,骇然惊呼:“您说什么?大帝……大帝要发动战争?”

    华服老者忙道:“经众人劝阻,阐明利害,大帝已打消念头!你不要急,坐下听我慢慢说!”

    金发女子惊骇稍减,复又坐下,却顾不得听其按部就班的慢慢讲述,急急问道:“大帝为何要侵伐轩辕族?……先帝的儿子,难道竟不像先帝一样。向往和平、反对战争?”

    华服老者稍一思索。苦笑道:“今帝本也像先帝一样。喜爱和平、憎恶战争;只可惜……唉,人心会变;那个大恶魔,预料的真是丝毫不错!”

    金发女子听父亲语气似含赞赏之意,顿觉欢喜;展颜笑道:“您也觉得,那个‘大恶魔’很了不起,是不是?”

    华服老者不予应答,自顾缓缓讲道:“先帝奋起于危难之际,带领反战派人。推翻残暴旧朝,免我族覆灭之祸、还我军民安生;举族人众,谁不感念他老人家恩德?虽然先帝已逝世两年多了,但军民仍都谈论赞颂,热烈程度丝毫不减!——今帝自料难与先帝争辉,认为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功绩来,便永远只能在先帝光彩遮映下暗淡无光,所以,动起了战争念头,欲要开疆扩土。壮我帝国声威……”

    听到这里,金发女子颇不以为然。皱眉叹道:“他打错主意了!妄启战端,不会有好结果的,奥马大帝就是例子!”

    华服老者缓缓点头,叹道:“是啊;今帝有心上进、欲与先帝争辉,本是我族之幸,只可惜,他求功心切,如断送旧朝的奥马大帝一般,打错了主意!”叹毕,凝神理理思绪,又继续讲道:“今帝认为,旧朝之败,败在同时与三族为敌;而今经过十年休养生息,我大暗帝国元气已复,兵精粮足,已有再战之力,若只与一族开战,定能取胜!——半兽族各部落团结一致,再不是一盘散沙,我族攻之,纵能取胜,亦必要付出极大代价;矮人族城堡绵延,占尽咽喉险要,我军不得迂回深入之路,只能硬打硬拼,攻之亦必重损;而两族一酷寒、一酷热,地境恶劣,实不堪我族之人久居;若攻两族,得其地无用,可取者唯些许物产而已,着实得不偿失;故今帝不打这两族主意,而将攻伐目标定为物产丰饶、江山锦绣的轩辕族;且已派出使者,分赴矮人、半兽两族,主动示好、请求通商,以做稳定两族之计,以保开战时轩辕族不得外援!”

    他讲到此处,停口略歇。金发女子惶恐不已,焦虑叹道:“坏了,坏了;大帝这主意,越发错了!如今的轩辕族,朝廷清明,民富军强,可不是当初奥马大帝出兵攻打的那个积弱之族了!大帝以为,只与其一族开战,便能取胜,可着实大错特错了!”

    华服老者稍歇过后,复又开口,缓缓讲道:“你这看法,再正确不过;我与几位王公大臣,也正是这样劝谏大帝的!——如今的轩辕族,国力强盛,岂可轻犯?贸然攻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可惜,今帝急于求功,甘冒大险;竟说……唉,竟说国力不足为胜负之凭,只要我族将帅比轩辕族将帅更加高明,取胜便大有希望……”

    听到这里,金发女子越发惶急,忍不住插言道:“更错了!大帝欲欺轩辕无人,着实错到极处,糊涂透顶!轩辕族英杰极多,岂是无人?且其族中最厉害的人物,我族无一可与之比肩;我族要凭人才优势取胜,可不是痴人说梦么?”

    华服老者连连点头,正色道:“你这看法,再对不过!我们劝谏大帝的过程中,当然也曾列举轩辕英杰啊!——现在的轩辕皇帝欧阳干将,智勇双全,曾重挫我暗族军队,亦曾大破血寇,那是何等厉害?其麾下不乏名将,什么骠骑上将军项拓、龙骧上将军李峦锋、虎翼上将军楚文辉,那都是身经百战、血里火里闯过来的,岂有弱者?还有,火凤凰慕容滨滨,威名赫赫,实非寻常;虽听说她已经死了,但我们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焉知是真是假?谁又敢保,战争起时,她不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了,有一位侯爵还曾郑重提到镇守相安城的严奇;那严奇也是身经百战过的,治军有方、智勇兼备,其麾下兵强马壮,将边境处防守的滴水不漏!当真开战,我族军队只怕连严奇这一关都过不去,更不用想深入轩辕腹地会是何等情形了……”

    听他絮絮叨叨讲出这许多人物,金发女子着实再忍不住,娇声嗔道:“提这些人做什么?我亲爱的父亲大人。您故意让我着急。是不是?您明知最该提起的是谁。却偏偏不肯对我讲,是不是?”

    华服老者佯装茫然,摊手应道:“除了这些,轩辕族中还有名声极响的厉害人物吗?嗐,人家族中的事情,咱们不可能探知完全;或许轩辕族还有其他厉害人物,但我未曾听说过……哦,对了。还有个洪断山,曾与‘金矛战神’打成平手,极了不起;如今咱们暗族中,只怕无一人能与之相敌……”

    金发女子急不可耐,扯住老者衣袖连连摇晃,一叠声娇叫:“不说他,不说他!您明知道该向大帝提谁,明知道我想听谁,却偏偏不肯对我讲!就算您不曾向大帝提起,别人也一定会提起的;你偏偏不肯对我讲。让我着急;您欺负女儿,您是坏父亲……”

    华服老者闻其软语娇嗔、见其蛮赖娇态。不禁哈哈大笑,欢悦道:“宝贝女儿身偎在我身边撒娇的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真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让我永享这天伦……”话尚未完,声音却突然哑了;随即笑容消失,眼中泛起浓浓的哀伤之色。

    金发女子见其异样,诧然不知为何;小心问道:“我亲爱的父亲,您怎么了?”想了想,又恍然劝道:“您担心我有一天会嫁出去,离开您身边,是么?这您可是多虑了;我只肯嫁给那一个人,绝不可能对别的男人动心,而那个人,我又偏偏是嫁不成的,所以,只能永远陪在您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了!您完全不用担心,一点点担心都不用有的!”

    华服老者听她劝慰,勉强一笑,算是回应;深吸口气,定定神,又继续讲道:“你想听的那个人,我们当然会向大帝提起!……是梅特洛大公郑重提起的,并将他以往事迹,一一详细讲述……”

    金发女子精神大振,希冀问道:“大帝听了他的事迹,一定会害怕,就此打消侵犯轩辕的念头,对不对?”

    华服老者微一摇头,叹道:“他的事迹,包括我方才所提那些轩辕英杰的名字,大帝早就听闻过的!……大帝明知他们的存在,而打定入侵轩辕的主意,却怎么可能因为再次听说他们,便又打消主意?”

    金发女子大惑不解,瞠目奇道:“大帝竟不怕他?怎么可能?……他……他那样凶残狂暴,那样强横无匹,大帝怎么会不怕他?虽然近几年来,没有听闻他的消息;可一旦两族开战,他一定会重上战场,一定……一定会再掀血雨腥风;这是一定的事情,绝无意外!……他退隐之前,当着许多轩辕豪杰,说过会随时重出,对抗轩辕之敌的!这件事,早就传遍天下,咱们都听过说的;难道大帝不知道么?难道……难道你们都忘记提起了么?”

    华服老者轻叹口气,沮丧应道:“我们怎可能忘记提起?不止一个人提起,可大帝……唉,大帝没有亲眼见过那个人,不能真正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可怕;大帝说:他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人罢了,只要想想办法,将他除掉就是……”

    金发女子大怒,愤然叫道:“狂妄,愚蠢!大帝敢小瞧他么?好啊,让大帝亲自去除个试试;哼,就算一百个、一千个大帝合在一起,也伤不了他半根寒毛,却只会被他打个稀烂、杀个屁尿齐流……”

    华服老者骇的面无人色,急急抬手去捂她嘴,慌道:“这些话,也是说得的?还不住口,你想让咱们尼德家族彻底灭亡,是不是?”

    金发女子听父亲喝阻,怒火稍抑,情知自己所言大是不当,忙展目左右观望;看了半晌,确定附近没有别人,方长吁口气;低声笑道:“我知道有人小瞧他,便忍不住生气!我知道错了,不会再乱骂了;父亲尽管安心讲下去吧!”

    华服老者气道:“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呀?你知不知道,只因你这一次冲动,便可能……”

    不等他过多斥责,金发女子倚上他肩膀,连连扭身,娇声催道:“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父亲大人就不用再责备我了罢!我很好奇:大帝连他都不怕,却怎么会被说服的呢?我好奇的要死,父亲大人快讲下去吧。求求您了!”

    被她一撒娇。华服老者怒气立消。再斥责不下去;微一迟疑,嘟囔句:“真拿你办法!”随即凝凝神,继续讲道:“其实最终能劝服大帝,还是因为那个大恶魔!——梅特洛大公对大帝讲:就算能除掉那大恶魔,也没有用;轩辕族藏龙卧虎,英杰无数,既曾于危亡之际出现过一个大恶魔,便能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除掉那一个。只会令轩辕族人更知危急、更思奋起、出现更多恶魔;只会令我暗族强敌更多,处境恶险、危机更甚!”

    金发女子连连点头,赞叹道:“卡因叔叔说的很有道理啊;难怪他能成为大公,他的头脑见识,的确比父亲更高明许多!”

    华服老者亦微微点头,笑道:“是啊;他这些话,我就未能想到!大帝也正是听了这些话,锐气方消,开始认真听起我们说话,再不似先前一般刚愎狂妄!——随后。梅特洛大公又提起那大恶魔纵容军兵,残害我族二十余万百姓。以及议和时不收我族割地赔款等事;告诫大帝:百姓曾饱受惊吓,对轩辕族人之凶恶残暴深怀戒惧,但未有领土牵挂,对轩辕族并无深恨;若大帝发兵侵伐轩辕族,不会有百姓支持的,只怕出征军队还不等开到边界,途中便会被本族百姓强行阻回,甚至,有可能会引发暴动,使今帝重蹈奥马大帝之覆辙!还有,曾有许多百姓被害之惨事在先,可见与轩辕族交战,打不过时,并不是认输退兵便能了事的;战事一起,我族一旦失利,则百姓必又遭殃,到最后,除了当今朝廷被推翻、当今大帝被枭首,再不可能有其它结果!”

    他讲到此处,停住了口。金发女子希冀问道:“大帝听了这些话,便打消入侵轩辕的主意了?”

    华服老者点点头,轻声笑道:“大帝也是怕死的;说什么轩辕族不可侵啊、我族没有胜望啊,他都未必动心,但明明白白讲到他很有性命之忧,他又怎能不动心?……哼,说到底,如今的大帝,与以前的奥马大帝全无两样,只想舍弃别人的性命为他们挣声名,却没想过要用自己的性命尝后果!那个大恶魔……唉,经过今日议事,不得不承认,他当初残害我暗族百姓,使有百姓大生反战之心,以为今帝出兵之忌,更逼的百姓暴动反奥马大帝,以为今帝兴战之警,其实做的大有道理,虽恶在当时,却利泽长远矣!”

    金发女子听父亲称赞“大恶魔”,越发欢喜,娇声笑道:“他那样的大英雄,做事当然极有道理,却怎么可能随性胡来?哼哼,您一直恨他厌他,现在可对他服气了吧?”

    华服老者默然不应;思索片刻,又幽幽讲道:“既不为敌,不如修好!大帝打消出兵念头后,梅特洛大公又建议:既已与矮人、半兽两族修好通商,若不与轩辕族修好通商,则不免会使轩辕族以为我族格外蔑视之,生起仇视之心,甚至愤而主动攻伐我族;且两大族修好,有无互通,百姓有利,利大难喻,堪称一大伟绩,足可为今帝添彩矣!”

    金发女子急问:“大帝接纳卡因叔叔的建议么?”

    华服老者闷声叹道:“为他添彩,他怎么可能不接纳?——派往轩辕族的使者,三天后便会出发!”

    金发女子大喜,欢声笑叫:“好极!哈哈,咱们暗族与轩辕族,终于能和平共处了!”笑语方毕,忽又一怔,失神喃喃道:“通商了……暗族人……可以去轩辕族了……”

    华服老者凝望爱女面容,踌躇片刻,狠狠一咬牙关,颤声告道:“我已替你请求大帝,辞去金宫骑士之职!……三天后,你随使者队伍走吧!”

    金发女子微微回神,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喃喃问道:“您说什么?您……您让我跟谁走?”

    华服老者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凄笑言道:“随使者队伍走,到轩辕族去!……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他,一直渴盼着能与他相聚!今天……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可是,我本就知道没有成功的希望!……两族通商,暗族人在轩辕族行走,不会被围攻杀害了!……去吧,去找他……去寻找你的幸福……你的快乐……”

    金发女子耳闻老父鼓励,感其深爱,不禁动情;猛扑入老父怀中,放声哭道:“我不走!……我永远陪着父亲,哪都不去!……我不找他,我要陪着父亲……”

    华服老者长叹口气,努力扳起爱女面庞,与之四目相对,强展笑颜,唏嘘劝道:“不哭;我的宝贝,不要哭,听父亲慢慢说!……十年前,我很怕你跟他走,很怕你从我身边离开;但经过这十年,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我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了!……现在,父亲希望你去找他,是真心的;因为任何一个父亲,都不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得所爱、孤独终老!……你寂寞流逝着青春,日日夜夜;我心头渗出的鲜血,点点滴滴!这种痛,我承受不住!……你找不到你的所爱,找不到你的幸福,父亲就会一直痛下去,永远不能止息……既便离开了这个世界,痛也不会止息!……我的宝贝女儿,父亲希望你能幸福;为了父亲,你也一定要去寻找你的幸福!只有你找到真爱、找到幸福时,才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父亲也才能真正快乐起来!……明白了么?”

    金发女子在老父真情劝抚下,泪水虽奔流的越来越急,却已不似先前一般冲动:呜咽思索半晌后,左右为难,抽噎泣道:“我……我……我舍不得……父亲!……父亲已经……很老了;我能陪……陪伴父亲的日子,本就……不多了……”

    华服老者含泪抢道:“正因为父亲老了,来日无多,你才要尽快去寻找他,尽快找到他!……两族通商,行走无碍,你可以随时回来探望父亲!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觅获幸福的你,只有那样,我才不用带着遗憾走,不会死不瞑目!”

    金发女子怔怔寻思片刻,埋首入父怀中,号啕哭叫:“谢谢您!呜呜……我亲爱的父亲,谢谢您!……做您的女儿,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呜呜……”

    华服老者轻抚爱女秀发,泪水长流,含笑劝道:“不要哭;父亲虽老,但身体尚健,不会很快就死的!……你三天后才走,走了以后,也不是就再见不着了;有什么可哭?……”温声劝了半晌,忽又泛起浓浓的忧虑之色,沉吟叹道:“我只担心……唉,轩辕族那样大,他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你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痛哭的金发女子猛然抬起头来,挂着满脸涕泪,面现坚定之色,一字一顿,抽噎而坚决的断续言道:“我一定找到他!……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就算走遍劫余大陆,就算走到海角天涯……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未完待续。。)

(二)

    轩辕历:新朝十年。某日午后。

    魔兽谷;距古利部人所居石洞不远的一片矮树林内。

    一方石桌,三把藤椅;桌上一枰棋,枰边三盏茶。

    一个银发老翁,一个黄脸汉子,临桌对坐,博弈品茗。——鸟鸣清清,更增幽谧,草香淡淡,沁人心脾;二人时而捡子落子,时而举盏浅呷,惬意随心,悠然如仙。

    桌旁还有一位绝色丽人;白裙胜雪,眉目如画;倚坐椅中,似在观棋,实未观棋;一双美目虽定定望着棋局,但眼神迷离,早不知神游何处;两弯秀眉微蹙,显有怅思,不得开怀……

    一局棋终。黄脸汉子推枰笑叹:“到底不是您老人家对手;又输一场!”银发老翁含笑赞慰:“支持这许久方才落败,比起前些天,又大有长进了!”

    白裙丽人不言不动,对二人笑语充耳不闻,目光仍定定望着棋枰,浑不知棋局已终。

    银发老翁扫目一瞥,见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皱眉;稍一沉吟,端茶浅饮一口,冲黄脸汉子使个眼色,徐徐问道:“这几天未见迪蒙踪影,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黄脸汉子见其眼色,领会其意,遂大声应道:“还能忙什么?当然是去帮库密托邀请宾客了!——过几天,奴比斯部举行大祭祀,欲请所有部落酋长都去观礼!库密托曾亲自来请过咱们,要咱们到时一定去;您老不记得了么?”

    银发老翁笑道:“记得倒是记得;只是没想到,除咱们以外。还要请各部落酋长!……以往奴比斯部祭祀送魂之神。可从没像这次一样盛大隆重啊!”

    黄脸汉子偷眼瞧瞧白裙丽人。大声应道:“送魂之神,是奴比斯部信奉的神灵,与别部无干;若祭祀送魂之神,可没道理去请其他部落酋长,就算去请,人家也未必会赏脸捧场!——这次祭祀的,不是神灵,但却与所有部落都有关系。所有部落酋长都必定要赏脸捧场——奴比斯部的送魂神使雕像,终于完工了;这次大祭祀,祭的就是送魂神使,也就是古利部人口中的武勇神使!”

    “武勇神使”四字一出,白裙丽人玉容微动,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注视黄脸汉子,目露询问之色,显是欲知他究竟在讲什么事情。

    黄脸汉子却故意不再多讲,自顾举盏饮茶,垂目只看茶盏。对白裙丽人的注视佯装不知。

    沉静片刻,白裙丽人终于忍耐不住。迟疑开口,轻轻问道:“吴大哥,你方才……在说‘武勇神使’?”

    黄脸汉子瞧也不瞧她一眼,一边啜吸茶水,一边含糊应道:“唔,好茶……嗯……说过……是在说他……”

    白裙丽人不自觉往前凑凑身,关切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说他?”

    黄脸汉子不再玩笑,放下茶盏,整整面容,正色讲道:“我在说:奴比斯部要大举祭祀送魂神使,也就是祭祀古利部人口中的武勇神使;这次祭祀,非同小可,要请所有部落酋长……”

    不等他多讲,白裙丽人兴趣已失,幽幽叹道:“原来是说这件事!我已经听迪蒙说过了!”言毕,复又倚回椅中,目光发直。

    见她如此,银发老翁不禁又气又怜;苦笑问道:“我的好徒儿,要引你多说几句话,就这样难么?你究竟要无精打采多少年,才算是个头?”

    白裙丽人痴态依旧,连僵直目光也不稍转一转;樱唇微启一线,懒懒应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下棋罢,不必理我!”

    银发老翁欲再劝说,可面对她一幅冷落淡漠、万事不关心的态度,却又明知直劝之言难入其耳,劝也白劝;踌躇半晌,无可奈何,只得转换说话对象,问那黄脸汉子:“小吴,你为何不回轩辕族去?”

    黄脸汉子一愣,诧异笑道:“我在这里好好的,回轩辕族做什么?”微一停顿,理理头绪,又正色解释道:“以前,我是怕被江湖旧识撞见,惹出大祸,不敢回去,但现在,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不愿回去了!——我年纪虽不很老,却也不算年轻;前半辈子,过的足够精彩,亦累的够了;剩下后半辈子,实不愿再有什么风波,只想安安静静的享几天清福罢!——在这魔兽谷里,不受俗事之扰,每天喝喝茶、下下棋、打打猎、聊聊天,何其逍遥快活?不求权势、不望富贵,又何必再涉繁华;我是打定主意,哪也不去,非老死此间不可了!”

    他一番话讲出,银发老翁连连点头,喜笑道:“这魔兽谷,确是人间仙境;老朽也早打定主意,不离此间了;有你做伴,不至寂寞,再好不过!”言毕,整整面容,又正色问道:“既然你不打算回去,却为何要把儿子遣回轩辕族?”

    黄脸汉子闻此一问,恍然明其用意;侧目向白丽人一瞥,大声笑道:“清福虽好,但我儿子年纪轻轻,尚未尝过人生种种滋味,岂可蹉跎于此,虚度一生?……呵呵,不妨再说的直白些吧:他在这里,找不到老婆!大好年华,却无恋人相伴,空有情思,日夜焦心,过的岂不委屈?青春空逝,到老回首,竟未尝过情爱之甘美,此生过的岂不可惜、可怜,更可悲?”

    他侃侃而谈,那白裙丽人始终痴望别处、神色漠然,似充耳不闻;但当他最后这几句话讲出来时,白裙丽人却目光颤动,眼里透出浓浓的凄伤悲郁之色。

    银发老翁侧目窥视丽人,知其情绪已有大动,忙又火上浇油,抬手重重一拍桌案,高声笑道:“小吴,你这话说的再对不过!大好年华,空有情思,却不敢去找寻恋人。只日夜焦心。默默忍苦。任凭青春空逝;真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蠢到不可救药……”

    其笑骂未完,白裙丽人垂目叹道:“师傅,您不觉得烦么?……只这一个月里,您已经想方设法激我十多次了;您老不烦,徒儿可当真烦的紧了!”

    银发老翁气叫:“都是为你好,你还嫌我烦?”仔细想想,既然已经挑破。不妨干脆明讲,便又凝目逼视之,沉声劝道:“好徒儿,你明明念着他,不能忘怀,却又何苦难为自己?听师傅话,趁着青春未尽,赶紧回去找他……”

    不容他多讲,白裙丽人淡谈言道:“我要陪伴侍奉师傅,哪都不去!”

    银发老翁忙道:“有小吴、有迪蒙、有几千名古利部人。难道还怕师傅没人陪伴照顾不成?师傅身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怕少了你,少些生气着急,还要过的更快活些呢!”

    黄脸汉子亦为白裙女子着急;待银发老者话一说完,忙接口道:“不错,不错!有我陪伴照顾老神医,根本不用别人操心!雨姑娘,你无须多虑,只管放心去找他……”

    未等其话完,白裙女子又低声抢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更不想念他,为什么要去找他?”

    黄脸汉子被堵的直翻白眼,险些闭过气去,一时开不得口。银发老翁忙又劝道:“好徒儿,你这可不是明摆着撒谎、睁眼说瞎话么?天下如此之大,好玩有趣的地方,多不可数;你不是念着他,却又何必偏来这魔兽谷居住?”

    白裙女子轻声应道:“在魔兽谷,我过的格外开心!”

    银发老翁急躁言道:“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你确实开心,但没有他在,你便不开心了!师傅须不是瞎子,早就一切看得明白!你来这里居住,不过是寻找回忆,倚之解忧罢了;却不想,回忆越多,越觉悲凉,忧苦越重……”

    白裙丽人猛抬眼与之相对,急急叫道:“师傅,不要再说了!”稍喘两口气,复又垂目,又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神情,幽幽叹道:“师傅、吴大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但你们不是我,不能明白我的心!……我不喜欢他,不想念他……真的不想!……你们不用再劝我;不用理我!”

    见她固执到如此地步,银发老翁与黄脸汉子不禁相顾茫然,错愕不明所以。

    愣了好半晌,银发老翁郁闷问道:“好徒儿,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师傅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这样折磨自己!”

    白裙丽人神色不动,轻轻央道:“一年苦劝几十回,真的很烦呢!师傅,求求你老人家,省省口水,饶了徒儿吧!”

    银发老翁气道:“师傅也不愿没完没了的纠缠,可你心中怎样想的,就是不肯告诉师傅!师傅不知你为何这样,又不愿看你这样,当然只能是纠缠个没完了!”

    白裙丽人默然不应,恍若未闻;过了良久,方又轻轻应道:“我不喜欢他,不想念他!……心中所想,就是这样!”

    银发老翁明知她拿起旧话应付,不留深谈余地,再劝也是徒劳,无奈何,只得作罢;沉吟片刻,叹息一声,招呼那黄脸汉子:“罢了!由她去吧;咱们再下一盘!”

    二人收拾残局,再开新弈。

    一局棋未等下完,突地,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牛叫;随即,林外许多人纷纷呼嚷:“商队来了!商队来了!……”……

    对弈二人闻声惊喜,顾不得再下棋,一齐离座起身,欲要出林相迎。

    未等二人迎出,却听步声乱响;一个年近五旬的绸衫胖子,在几名古利部孩童引领下,匆匆闯进林内。

    黄脸汉子忙欢笑招呼:“哈哈,三爷,这次往来的好快呀;定是一路紧赶,辛苦的很吧!”

    绸衫胖子顾不得回应招呼,快步抢到跟前,一手扯住银发老翁,一手扯住黄脸汉子,喘息讲道:“我得知个要紧消息,所以一路……呼呼……一路拼命紧赶,尽快来告诉你们!——在我销售货物的途中,六子……呼呼……六子打听到我商队所在,赶去探望我……”

    黄脸汉子惊喜笑叫:“您见到六子了?哈,好些年不闻这小子音讯。不知他过的怎样。我着实惦记的紧呢!”

    绸衫胖子喘息应道:“六子还不错。这几年……呼呼……游走各地,扶危济贫,很干了些行侠仗义的好事;现在……呼呼……现在已经是江湖上名声极响的大侠了!——我要说的,不是六子,是六子所讲的消息!六子说……说……商姑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其言一出,银发老翁、黄脸汉子,齐齐震惊失神;就连坐在椅中、神情淡漠的白裙丽人,也再坐不住。猛蹿起身,怔怔望着绸衫胖子,僵立如痴。

    沉静半晌,银发老翁当先回过神来,反手扯住胖子手臂,急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你慢慢说,讲清楚!”黄脸汉子接口催道:“商姑娘不在了?消息是真是假?为什么会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三爷,快讲,快讲!”

    绸衫胖子双目含泪,哽咽叹道:“六子亲口说出的话。哪能有假?唉,那样可爱的一个商姑娘。居然……居然已经……唉!……六子说,商姑娘是被人害死的……十年前,便已经被害死了!”

    黄脸汉子瞠目急叫:“十年前?六子为何不早来告诉我?……是谁害了商姑娘,快告诉我,我去替商姑娘报仇!”

    绸衫胖子摇头叹道:“害商姑娘的人是谁,六子没说!六子说,就算我们知道仇人是谁,也没有用,不如不说……”

    黄脸汉子急道:“怎会没用?让我知道仇人是谁,我立即回去砍了他……”

    银发老翁挥手打断他说话,唏嘘劝道:“不必意气用事!你想想吧,商姑娘的夫君,究竟是谁?若商姑娘的仇能报,他早就报了;若这仇连他也报不了,你又有什么本事去报?”

    黄脸汉子一愣,想了想,锐气顿消;沮丧凄叹:“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银发老翁微一点头,叹道:“只能算了罢!有他在,报仇的事,实用不着我们费心过问!”

    黄脸汉子长叹口气,怔怔落下泪来,垂头不语。

    正当三人相对神伤之际,忽听那白裙丽人轻轻啜泣,喃喃凄叹:“容儿!……可怜的容儿!……如果姐姐在你身边,你一定不会死……姐姐不该走,不该离开你……”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白裙丽人泪如雨下,摇晃欲倒。三人齐吃一惊,一齐抢去搀扶;银发老翁劝道:“好徒儿,商姑娘之死,与你无干;你不必自责!”黄脸汉子急叫:“不要太难过;可别伤了自己!”绸缎胖子开解道:“人死不能复生;雨姑娘,节哀顺变吧!”

    白裙丽人垂头呜咽半晌,忽地扭身,挣开三人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银发老翁脚前,哽咽告道:“师傅,徒儿不孝,以后……不能陪伴您老人家了!……您善自珍重,勿以徒儿为念!”

    银发老翁错愕不已,奇道:“不陪伴我?……你要到哪里去?”

    白裙丽人缓缓抬头,仰视老翁面容,泪眼朦胧,抽噎告道:“容儿……不在了!……再没有厚此薄彼之虑……他再不用为难苦闷……我可以……去找他了!”

    银发老翁恍然低呼:“原来……你如此苦了自己,只为减他忧虑为难!”

    白裙丽人凄然一笑,哽咽应道:“若能减他一分苦……我情愿……受十分的苦……无怨无悔!”

    银发老翁又痛又怜,唏嘘叹道:“傻孩子,真真是个痴到极处的傻孩子!”俯身将白裙丽人搀起,又温声告道:“去吧;找他去吧!师傅有人照顾,丝毫不用担心!但愿……从今往后,你与他,都不再受苦!”

    白裙丽人含泪应道:“多谢师傅!”又冲黄脸汉子、绸衫胖子各一点头,算是辞别,随即抬步便住林外奔去。

    黄脸汉子急叫:“你能找得到他么?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白裙丽人停步回首,含笑告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曾随他,去过那里!”

    黄脸汉子寻思一下,又劝道:“就算走,也不必这样急呀?等三爷商队回程时,一同回去,路上有个照应,岂不是好?”

    一闻此言,白裙丽人突地忍耐不住,泪水狂涌、呜咽出声,凄惶叹道:“十年!……整整十年,没人关怀照顾……他真不知苦到了何等地步!……我要去照顾他……越快越好……一刻也等不得……”凄叹未绝,迈步疾奔……白裙飞舞,如雪如云,飘出林外……(未完待续。。)

(三)(完结篇)

    ?新朝某年;初chūn某rì。网

    无极城;深宫内院;某暖阁内。

    云飞幔帐,鼎销沉香;案嵌玉白,榻绘金黄……

    案前一美妇,凤冠霞帔,执笔作画;榻侧一美婢,青衣素面,垂手侍立。……室中一片沉静,唯偶有落笔微声……

    那美妇画艺甚jīng,浅勾漫描间,纸上渐展一图,栩栩如生——桑林中、雪地上,一簇篝火;火旁一对少年男女;少女半卧,双足斜举;少年蹲坐,衣襟大敞,将少女双足搂在胸前……

    画将完,仍未完;美妇忽地凝笔不动,痴望画图,怔怔落下泪来。

    榻侧的青衣侍女见状,移步近前;探目向画上稍稍一瞟,紧忙将目光转开;迟疑劝道:“娘娘贵体娇弱,不可多劳!……画这许久,也该歇歇了!”

    美妇默不应声,似若未闻;又痴望画图许久,凄容愈盛,忽地微启樱口,喃喃怅叹:“那时……真暖……”

    青衣侍女闻言忙问:“娘娘是不是冷了?”不等美妇应答,又自顾言道:“chūn寒未尽,地面仍凉!娘娘娇弱,在冷地上站这许久,哪受得了?——娘娘先去榻上稍歇,奴婢这便笼上手炉脚炉,再唤人来加个火盆……”说着,转身移步,便要走去忙碌。

    美妇闷声阻道:“罢了!孤凄寂寥之寒,岂是炭火可驱?”言毕,长叹口气,掷笔于案,缓移莲步,去到榻上坐了,抬手默默拂拭泪痕。

    青衣侍女慢慢捱到榻旁,踌躇半晌,小心问道:“既然娘娘今rì雅xìng已尽,那……这副画……”

    美妇微一挥袖,命道:“如往常一样;烧了罢,莫让旁人瞧见!”侍女答应一声,转身yù去取画。

    未等她走开。美妇喃喃凄叹:“所得所失,孰更可贵?……我究竟是jīng明过人,还是愚不可及?”

    青衣侍女闻言,不知她究竟是感慨自语,还是当真发问;忙止步回身,正面以对,却又不敢贸然接口应声。

    美妇实未指望侍女应答。自顾出神怅思。

    正当二人闷对之际,忽听阁外步声纷乱。迅速接近,来到门前;随即又听门外一个尖锐的太监嗓音响起,问道:“太子驾到,yù要觐见!请娘娘示下:是否准入?”

    闻此一问,美妇jīng神陡振,先前的凄伤惆怅之态一扫而空;下意识离榻立起,兴奋叫道:“皇儿回来了?!快……快快有请!”

    随着她“请”字出口,阁门猛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浓眉大眼、黄袍金冠的魁梧少年大步走入。大呼大笑:“母后一向可好?哈哈,儿臣着实想念您呢!”话尚未完,已到美妇身前,双膝一屈,便yù跪倒叩拜。

    美妇急忙探臂挽扶,阻住他下拜,连道:“免礼;免礼!”凝目向少年脸上稍一打量。又爱怜叹道:“瘦了,也黑了!远行在外,食宿马虎,定吃了不少辛苦吧?”

    黄袍少年笑道:“虽有劳顿,却也不算辛苦!”微一停顿,又感慨叹道:“此番出宫。真正见识了百姓耕织劳作、谋生不易;对比起来,儿臣那一点旅途劳顿,当真微不足道,算不得辛苦!”

    美妇欣慰点头,含笑叹道:“能知百姓艰辛,你这一次代父巡狩,便未曾白去!”随即退步坐回榻上。命道:“赐座!”

    青衣侍女搬过椅子,对榻安放。黄袍少年对这侍女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躬身谢道:“有劳!”那侍女轻轻应声:“不敢当!”慢慢退回榻旁侍立,但目光仍定定望着少年,眼中满是温柔爱怜,如望自己儿女一般。

    少年落座,一边凝目打量美妇气sè,一边关切询问:“孩儿远行这两个多月,不知母后身体可好?太医配制的补气益血丸,可还在吃么?每rì用膳,胃口如何?……”

    美妇微一摆手,正sè打断道:“我一切都好,无需挂心!先说正事:你此番代父巡狩,原定不是要十多天后才能回来么,却怎会回来的这样早?”

    少年凝神理理头绪,应道:“临出行前,父皇叮嘱孩儿:不可过多劳动地方,需尽量少耗民财民力。孩儿谨记在心,不敢稍忘!此番朱雀地区一行,孩儿所到之处,官员无不竭力奉承,安排舟车食宿,均极奢华;当此情形,孩儿深恐靡费太甚,有伤百姓,故尽量加紧行程,不做多余耽搁,以减地方负担!——行程加紧,回来的自然早些!”

    听完他这一番说话,美妇越发欢喜,展颜笑赞:“好,好;我儿小小年纪,已知怜惜百姓,将来必成有道明君;当真再好不过!”赞毕,想了想,又显忧意,沉吟问道:“你急于回程,那……考察官员、巡视民生,可够细致么?”

    少年含笑应道:“母后放心;兴师动众走一趟,孩儿岂敢马虎?——朱雀地区吏治如何、民生如何,孩儿皆已了然;对一些地方政令有何不妥、如何改善,孩儿亦有深思!近几天内,孩儿便会写成奏章,请父皇、母后览阅审批!”

    美妇微一点头,又压低声音,郑重问道:“可曾去军中巡视?军中老将,可还安康?”

    少年笑道:“军为国之保障;孩儿既到朱雀,自然要去朱雀军中巡抚一番!镇守朱雀的贺将军,身康体健,犹能骑烈马、开硬弓,驰骋shè猎!镇守白虎的李将军、镇守玄武的楚将军、镇守青龙的项将军,与贺将军颇有书信往来;听贺将军说,李、楚、项三位将军,亦都康健如昔!贺将军还着意要孩儿转告母后:白虎旧将安在,娘娘尽管放心!”

    美妇微吁口气,笑道:“仍都安康就好!这些老将能长统兵马,哀家自可无忧!”喜笑片刻,又问道:“你父皇已下诏立你为太子,赐你新名‘还龙’;你可知道了么?”

    少年点头应道:“孩儿未离朱雀时,便接到传诏,已经知道了!”微一停顿,整整面容,又正sè问道:“孩儿正为此事不解:父皇年纪未老,chūn秋正盛。却为何突然要立太子?立太子也就罢了,却为何又急到这般地步,竟等不得儿臣归来,便匆匆下诏?”

    美妇奇道:“怎么?你此番归来,还未曾见过你父皇?”

    少年应道:“先前儿臣曾去求见父皇,但御前太监回禀,说父皇稍有不适。jīng神不济,今rì不便与儿臣相见!”

    美妇微一点头。缓缓讲道:“他这次病的着实厉害,至今jīng力未复,也不奇怪;而他急着确立太子,也正是为此!——早年你父皇戎马征战,曾受内伤,落下病根!前些rì子,政务繁多;他竭力应付,疲劳过甚,以致引发旧疾。呕血盈升、昏迷多rì!以前他旧疾也曾发作过,但从未像这次发作这般厉害;到他醒来后,便急急拟诏,立你为太子了!”

    少年恍然道:“原来父皇是怕,他病体不支,会突然……”说到这里,自觉所言不当。急忙闭口。

    美妇却并无丝毫忌讳之意,坦然言道:“虽然他这次未死,又好转过来,但如此病势、如此cāo劳,终究支持不了太久!……最多过不了三年,我儿必可继位为帝;所以从今往后。你需加倍留心政务、多学多问,尽早做好准备才行!”

    少年低声应道:“是!母后所嘱,儿臣不敢稍忘!”寻思一下,又沉吟问道:“立太子也就罢了,父皇却为何赐儿臣新名?儿臣遍查史册,却未曾找到哪朝哪代,有太子立时需要更名的旧规先例!”

    美妇面容一僵。含糊应道:“这个……虽无旧规……嗐,新名比你旧名更好听些,改了就改了吧,又何必深究?”

    少年缓缓起身,负手踱步,沉吟念叨:“还龙……欧阳还龙……这名字有些奇怪……却未见得如何好听……”

    美妇见他深思,颇觉忧虑,急急喝阻:“罢了;改个名字而已,实用不着如此在意……”

    她喝阻未完,少年却已踱到画案旁,看见了案上画图,兴奋问道:“这是母后画的?哈,母后好雅兴,却不知这次画的是个什么典故?”

    美妇有些惶恐,干声应道:“闲来无事,随笔一画,聊以解闷罢了,哪有什么典故?……没什么好看的,不必瞧了!”

    少年似乎兴致颇浓,不但不放弃瞧画,反倒俯下身去,瞧的越发仔细;一边看,一边喃喃赞叹:“母后当真多才!瞧这画上人物,直如活生生的一般;了不起!……嘿,这少女眉目,竟与母后十分相似,当真有趣……”

    闻其所言,美妇惶恐更甚,急急催道:“不要看了!……你旅途疲惫,若没什么要紧事,便赶紧回去歇着吧,不必在此久耽!”

    少年错愕转头,奇道:“儿臣久别归来,正想多陪母后一会儿,母后却为何急着赶儿臣走?”

    美妇稍一迟疑,干声应道:“哀家有些困倦,需小憩片刻;等明rì养足jīng神,再与你说话吧!”言毕,又掩口打个哈欠,以示确实十分困倦。

    少年无奈施礼,叹道:“既然母后需要休息,儿臣不敢打扰,这便告退了!”

    美妇连连挥手,一叠声催道:“去吧,去吧!你也赶紧回去歇息!”

    少年仍不动身,又沉吟言道:“母后小憩,想必暂时身旁不需有人服侍……”

    美妇闻言知意,冲那青衣侍女微一挥手,命道:“送太子回去!”那侍女赶忙应是。

    少年再不迟疑拖延,含笑道声:“母后安歇;儿臣告退!”转身向外便走。青衣侍女紧随其后。

    二人一出暖阁,立有许多太监宫女围来,yù要随行。少年扫望众人,低声命道:“都远远跟着,不许靠的太近!”言毕,反手扯住青衣侍女手臂,迈开大步,疾行而去。

    走出百十丈远,青衣侍女已喘的受不住,轻声央道:“殿下慢些!……奴婢步小,着实跟不上了!”

    少年左右一望,见近处再无旁人,便即停住脚步;回身面对青衣侍女,急急询问:“赐名‘还龙’,究竟有何深意?”

    青衣侍女一愣,随即难掩jǐng惧之sè,侧目反问道:“殿下为何对新名如此在意?”

    少年与其四目相对。紧紧逼视,沉声徐徐言道:“此番巡狩朱雀,得与贺将军饮宴长谈;席中,他讲述以前征战故事,讲到高兴处,不经意提到一人;那人名字中……也有一个‘龙’字!”

    青衣侍女惊容更显,急急问道:“贺将军讲了多少?……有关那人。都讲了什么?”

    少年沉声应道:“贺将军说,那人本是霸王军最高首领;是那人带领我族军队。打败暗族、剿灭血族,还我轩辕安稳!贺将军还说,那人现仍活在世上,只不过隐居不出罢了,却并非已经亡故!”

    青衣侍女慌的手足无措,一边转脸躲避他目光,一边干声笑道:“贺将军定是喝醉了酒,说胡话呢!……是当今圣上引领兵马,打败异族敌寇;史官UU小说。早都已写的明明白白……”

    少年沉声抢道:“史官所书,未必一定属实!贺将军刚正如铁,绝非能信口开河之人!”

    青衣侍女急道:“我只不过是个侍女而已,除了服侍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有什么疑问,别来问我;我……奴婢要回去了!”说着。用力回抽手臂,yù要脱其拉扯。

    少年紧紧握着她手臂不放,沉声言道:“未有我时,您便已做我母后的贴身侍女;这许多年来,我母后认得的人、经历的事,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我须不是傻子。您想推脱应付,可不能够!”

    青衣侍女苦挣不脱,只得作罢;寻思一下,强定定神,垂目言道:“娘娘所识之人,没有一个是名字中带有‘龙’字的!当年的霸王军,最高首领也一直就是如今的皇上。绝无他人!除这些以外,殿下还有什么疑问?”

    少年气道:“你分明是在说谎!贺将军岂能对着当今皇子信口胡言?他既说有那样一个人,便一定有……”

    青衣侍女沉声抢道:“确实没有!无论殿下再问多少遍,奴婢也只是如此答复!”

    少年见她生硬应付,情知急躁直问无用,只得耐着xìng子,稳稳心绪,徐徐问道:“究竟有没有那人,暂且不论!且说我相貌,既不很像我母后,更不像我父皇,这该如何解释?”

    青衣侍女淡淡应道:“相貌不似父母之人,很是不少,有什么稀奇?”

    少年稍一思忖,又问道:“几位皇子中,父皇最不喜爱的就是我;他一向不愿见我,不愿理我,却为何竟会立我为太子?如不是我真实身世特异,令其深为忌惮,又该如何解释?”

    青衣侍女平淡应道:“几位皇子中,唯殿下是正宫所生;立太子,本就应立殿下!再说,几位皇子比较,属殿下最为jīng明干练;圣上立殿下为太子,以承大业,正是稳妥长久之计,并无丝毫可惑!”

    少年冷笑道:“几位皇弟年纪尚幼,才干自然不足,等过得几年,他们再长大一些、受些历练,能力未必就不及我!……你说并无丝毫可惑,我却觉得,着实可惑的很呢!”言毕,微一思索,又道:“再说我父皇理政!——他明知受了劳累,会引发旧疾,却偏要竭力cāo持政务,不肯放松分毫!……哼,连xìng命都不顾了;依我看,他未必是不想松懈,只怕是有人令他畏忌,使他不敢松懈吧?”

    青衣侍女默然片刻,轻叹口气,低声应道:“我从未听说,有什么人,能令当今圣上畏忌!”

    少年忙道:“当年的霸王军首领,真正率军打败血、暗两族之人,足可令当今皇帝畏忌!”

    青衣侍女摇头叹道:“根本没有那个人;我说过很多遍了!”

    少年冷笑道:“既没有那个人,我母后画中,又为何会有那样一个少年?方才我看的清清楚楚,画中少女,分明就是我母后,但那少年模样,却分明不是我父皇!……哼,你可别说,我母后是毫无来由、平白遐想的画出那样一幅场景、那样一个少年!”

    青衣侍女终于再想不出应付解释之言,彷徨片刻,颓然轻叹,深深垂下头去。

    少年深吸口气,将青衣侍女双手一并拉起,合在掌心紧紧握住;轻轻唤道:“云姨……”

    青衣侍女娇躯一颤,慌道:“不可如此称呼;万万不可!……殿下莫要乱了尊卑……”

    少年动情讲道:“我幼时一切事项,都是您细心打理照料;您抱我的时候。比我母后还多;您喂我吃饭、哄我睡觉、陪我玩耍……在我心里,一直把您当成最亲近的人,甚至比我母后更亲一些!我是真心想叫您一声‘云姨’;这称呼,您也当之无愧!”

    闻其所言,青衣侍女亦不禁动情,默然片刻,唏嘘叹道:“能得你如此称呼……我……我也算尝过亲情滋味。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活!……好孩子,你肯再叫一声么?”

    少年诚恳应道:“云姨!以后没有别人在旁时。我都叫您云姨;无论您想听多少次,都一定可以听到!”言毕,沉吟片刻,又温声言道:“我知道,当今皇帝与我母后,必都曾下过严令,不许向我揭露真实身世!我去问别人,无论花费多少气力,都别想问出真话!但云姨。您不是别人,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是最疼我的;难道您就忍心,让我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到死也不知生身之父究竟是谁么?”

    青衣侍女缓缓抬头,凝望少年面庞,眼中爱怜之意越来越盛;终于狠狠一咬牙。轻轻应道:“你察觉这许多异常之处,当知那人必是有的;却又何必问我?”

    得她亲口肯定,少年不禁激动的满脸cháo红、呼呼急喘;又干声追问道:“那人……与我母后……我……我与那人……”

    青衣侍女见他激动的语不成句,不禁更生怜惜之心;回目一瞥,见跟在后面的那些太监宫女都停在远处,不曾走近。便又轻轻告道:“你母后与当今皇帝,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自始至今,你母后从未容欧阳干将踏进她居室半步!”

    少年仰天长叹:“我果然不是欧阳骨肉!……果然如此!……我另有生身之父,就是……就是那个名中带有‘龙’字、能令当今皇dì dū深为畏忌的厉害人物!……哈,哈哈,我终于确知自己父亲是谁了!……”激动感叹片刻。忽又垂目直视青衣侍女,急急问道:“云姨,您亲眼见到过他,是不是?他……我生身之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青衣侍女目光迷离,渐入回忆,喃喃讲道:“他……魁伟彪悍,眼神有点儿凶,似乎还带着点儿野xìng,好像山间猛兽一样……可他偏又是极温文随和的,对我们奴仆下人,也一向客客气气,从不大声斥责半句,让人不由的便感觉与他亲近!……我真真正正见识过,他不欺暗室,不贪权财,重情重义……我也真真正正见识过,他孤身杀入数万敌军之中,刚勇无畏,所向披靡!……江湖豪杰,都信他服他,甘心追随他出生入死;军中兵将,也都信他敬他,愿意跟着他冲锋陷阵!……他……他是个慷慨磊落的盖世豪侠,更是个横行疆场的无敌战神!……他是当年乱世间,不折不扣的第一英雄人物,绝无一人可与之比肩……”

    听到此处,少年不禁大生敬慕之情,悠然心向;仰头遥望天际,喃喃轻叹:“盖世豪侠……无敌战神……乱世第一英雄!……原来我的生父,竟是这样的了不起!……我要去找到;无论如何……我要亲眼看看他的模样……”

    闻其叹语,青衣侍女回过神来,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喝阻道:“不行;你绝不能去找他,绝对不行!万万不可动起这等念头!”寻思一下,又分析劝道:“你贵为太子,出宫一次,是何等的兴师动众,你已领教过了!你生父既然隐居,自是不愿多见外人;你带着一大群人去寻他,他岂有不躲着你的道理,却如何肯让你找到?再说,你所行目的,不可能永远瞒过那些随行之人;到被人知晓之时,传扬开去,却让你母后如何做人?……你若当真寻父,不但会毁了你母后名声,更会毁了你生父英雄名声、毁了当今皇帝的名声威望;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少年听侍女劝阻,收回心神,仔细一想,亦觉寻父之事实不可行,当即叹道:“云姨所言有理;我打消念头就是!”怅思片刻,忽又觉出奇怪。急急问道:“既然我生父那等英雄了得,却为何最终没能做成皇帝?为何连自己女人也未能保住,竟使我母后为欧阳干将所得?”

    青衣侍女默然片刻,迟疑应道:“你生父……大仁大义,只想保族卫民,却无意权势富贵;所以……为防祸及百姓,主动放弃与欧阳干将争夺帝位!”

    少年眼中突现凶光。咬牙恨道:“欧阳干将,欺我父仁义。放肆凶狂,抢其帝位、夺其妻子,是不是?”

    青衣侍女见其神sè,不禁骇的手股皆颤;瞠目喃喃道:“你……起了杀心?!……你生父临上阵前,便是这副狰狞模样!……你也如他一般,动了凶xìng,想要杀人了!……我看得出来,你瞒不过我!……”

    少年无意瞒她,恨恨应道:“不错。我是动了杀心!……欧阳干将夺我生父江山、妻子,更命人编造史书,抹煞我父,尽掠我父功绩!哼,如此深仇大恨,岂可不报?”说着,放脱侍女双手。蠢蠢yù动。

    青衣侍女反手抓紧他两腕,惶急劝道:“好孩子,千万不要冲动!听我说!……你母不是被欧阳干将夺走,却是因为一时误会,她以为你生父已死,才无奈转嫁干将……”

    少年侧目疑道:“当真?”

    青衣侍女应道:“我又何必骗你?当时你生父实力威名。都远胜欧阳干将;你想想,若不是以为你生父已死,你母亲又焉肯舍强嫁弱?”

    少年思索片刻,怒容稍敛,恨道:“既便如此,欧阳干将夺我生父江山,亦不可恕!”

    青衣侍女沉吟叹道:“虽然干将用了些yīn谋诡计。可说到底,这江山毕竟是你生父顾念百姓,拱手让与干将的!你杀干将报仇,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再说,干将这些年,何等的辛苦cāo劳,你是知道的;他对得起轩辕百姓,对得起你父亲为这一片江山所吃之苦、所流之血!干将虽不喜欢你,却也并不曾如何亏待你,也算对得起你……”

    少年颇不以为然,冷笑打断道:“哼,他不敢松懈、不敢亏待我,不过是知我生父未死,怕惹得急了,我生父会来寻他算账罢了!他并非真心作为,我们也不必领他的情!”

    青衣侍女连连摇头,叹道:“不对,不对!你想想,干将为理政务,连xìng命都不顾了;他既不惜命,又岂会怕人寻他报复?”

    少年奇道:“难道他做皇帝,真就是为了拼命cāo劳?难道他对我真能有些怜爱之心,不忍亏待于我?”

    青衣侍女正sè应道:“他原本不是这样,但是因为你生父,才变成这样!我听贴身侍奉皇帝的几个太监私下议论,说当今皇帝处理政务,每累到筋疲力尽时,便会仰天苦笑,低声念叨:‘敬龙兄弟,干将绝不负你所托;拼了这条命,只当是偿还以前欠你的罢!’——念叨几遍之后,他便又会强振jīng神,继续处理政务了!”

    少年诧异莫名,奇道:“他如此拼命,是为了平复旧rì对我生父的愧欠?”

    青衣侍女缓缓点头,叹道:“由他自励之语可知,他如此拼命,就是为了不负你生父所托!他这样舍了命的苦干,如今又立你为太子,决意将这轩辕江山最终交还给你生父的儿子;就算他以前再对不起你生父,也该抵得过了吧?”

    少年怒意消尽,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叹道:“凭他如此作为,我若再想报仇杀他,可当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青衣侍女见他打消行凶念头,不禁喜不自胜,连连点头,笑道:“好孩子,果然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哈哈,我就知道,你生父一向最讲道理;你必也如此,绝不会错!”

    少年思索片刻,又皱眉问道:“既然他有心平复旧rì愧欠,却为何又要编造史书,掠占我生父功绩?”话刚问出,自己已然想通,又沉吟自答道:“是了;皇帝的光彩,若被旁人盖过,这江山也就休想安稳了!为了稳定江山,最耀眼的功绩,都必须是皇帝的!……我生父不能被载入史册,只能是个传说!”

    青衣侍女踌躇少顷,低声叹道:“虽然你不能使用真正姓氏,难免心中不平。但……但你的血脉,终究是传自你生父,说到底,这轩辕江山最终真正是还给你家了,绝无差池,对不对?”

    少年微一点头,叹道:“云姨尽管放心;我已经想开了。绝不会再为此事纠结愤闷!——我生父为了百姓安定,连帝位都能舍。我这做儿子的,又岂能太过计较,一点委屈也受不得?欧阳干将因我父亲而舍命理政,又把这轩辕江山治理妥当交付给我;我把他当作义父看待,叫他一声‘父皇’,也不为过!他为轩辕族苦心拼命十几年,功绩不可抹煞;最终执掌这轩辕江山之人,是我陈家血脉,却用他欧阳家姓。也算两不落空,公平的紧……”

    正当他讲到此处,天上一片遮挡太阳的薄云飘开,chūn光猛然大亮,天地间一片灿烂。

    少年眼前光明,jīng神随之振奋;挺胸负手,遥望天际。铿锵自语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轩辕君主!……欧阳还龙!哈哈,着实不坏!……以往的恩怨情仇,都已随风飘散!且让我欧阳还龙来为族出力,强国富民,继父辈胸怀志气、侠骨丹心。再续新篇……”……

    ……

    某年某夜。

    白虎地区某小村内,突地响起哭嚷斥骂之声。

    一家低矮民屋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华发老妪与一个荆钗布裙的妙龄少女搂抱跪坐于地;二人皆不住口的哭泣央求:“老爷饶命!”

    二人对面,一匹高头大马;马侧并排站立着十几个挺胸腆肚、持棒挂刀的官府差役;马上坐着个头顶乌纱、身着锦袍、肥头胖脑的中年官员,正比比划划,训斥指责那布裙少女:“……老爷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怎地这般不识好歹?你们穷的没饭吃。老爷带你回府里享福,你还不愿意;可不就是不识好歹么?老爷好说好商量,你不肯,莫非要老子发起火来,命人狠狠揍你一顿,你才肯随老子走么?臭娘们,老子好脾气可有限的紧;稍后当真动怒,将你两人一古脑砸个稀烂,你们可别后悔!……”

    听他不住放出狠话,那少女怕的狠了,无奈抽泣应道:“要我做小……也行……但你得先答应……带我母亲一起去……为她养老送终……”

    闻此要求,那“老爷”不禁哑然失笑,拍腿嘲骂:“老爷要你有用,要那老不死的却做什么用?炸她那几根老骨头下酒不成?哈哈,老爷府里肥鸡肥鸭有的是,实用不着她来凑数……”

    听“老爷”如此“玩笑”,众差役自要捧场,登时真笑假笑、皮笑肉不笑,前仰后合,乱哄哄笑成一片。

    那少女气的极了,忽地生出几分刚勇;尖声大叫:“我得织布挣钱,养活母亲!……你不为我母亲养老送终,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跟你走!”

    其语声未落,“老爷”已勃然大怒,厉声大骂:“穷棒子,也敢对老爷大吼大嚷?当真他nǎinǎi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给你们点颜sè瞧瞧,你们还真当老爷是吃素的不成?……来人,给我打;老的打死,小的打个半死,绑回府去!”

    命令一下,众差役无不踊跃,纷纷展拳弄棒,yù要上前动手。

    正当此时,却听不远处一个屋角黑影里,有人低声恨笑:“无论吏治何等清明,终不免会有胆大妄为、欺男霸女的恶官!……嘿嘿,既然如此,这世上便也总少不了要有报打不平之人!”

    众差役本不知那黑影里有人,突闻其言,不禁都是一惊,齐齐转头观望。

    却见那黑影中,慢悠悠晃出一个瘦削青年:二十出头模样,脸黄如蜡,如染重病,衣着普通,看不出是何来历,左腋下夹着一柄连鞘单刀,刀鞘上缠着些破布烂麻,包裹甚是严实……

    见这青年无jīng打采的模样,众差役疑惧尽消,纷纷笑骂:“小王八蛋,滚远点儿,别来自找没趣儿!”“痨病鬼,要死死别处去,少来碍老子的眼!”……

    那青年对众差投笑骂置若罔闻,双眼只盯着那“老爷”,边缓缓前行,边淡淡言道:“强抢民女之官,该杀;助恶行凶之辈。亦该杀!”

    “老爷”听他这话,不禁失笑,抬头指点着头上乌纱,揶揄问道:“小痨病鬼,你想杀老爷?你究竟知不知道老爷是多大的官、有多大权势?nǎinǎi的,方圆百里,数本老爷最大。谁敢无理?……”

    不容他更多吹嘘,黄脸青年淡然打断道:“我不知你多大官。也不想知;我只知道,这一片太平江山,是我父亲与他那许多同袍手足,舍身亡命、浴血百战换来的!我绝不容人胡作非为,激民生怨,坏了这江山太平……”

    当他讲到此处时,已行入差役列中,肩膀将一差役撞个趔趄。那差役大怒,弃棍拔刀。大叫:“nǎinǎi的,这王八蛋是铁了心要寻死了!兄弟们,砍了他!”

    被这人呼声一引,众差役纷纷动手,或舞棍棒,或抽腰刀,乱纷纷向那黄脸青年围打过去。

    刀光一闪。青森森、冷嗖嗖,寒侵人心;彻骨寒光中,雪白点点,盘旋飞舞,眩人眼花……

    无声无息,一闪既逝。刀光过处。黄脸青年仍在前行,旁若无人;断棍残刃,飞散四落;冲在最前的几名差役,皆拦腰断成两截,内脏纷洒……

    未死的几名差役,皆惊的魂飞天外、僵立如痴。那“老爷”惊骇yù绝,瘫软趴伏在马背上。勉强开口,绝望询问:“你当真敢杀我?……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谁在背后撑腰?……”

    青年平静依旧,淡淡应道:“我姓吴,独行江湖,背后无人撑腰!之所以不惧你权势,仗的是父辈传下的一副侠肝义胆、一腔热血豪情!”话方毕,人突地向前一蹿……

    刀光又一闪,依旧森寒彻骨,依旧“雪花”飘飘……无声无息,“老爷”一颗胖头,冲天而起……

    ……

    某年某rì。

    青龙城;一间大屋门外。

    一巨汉背门而立,迈步yù行;一少年张臂拦在他身前,不放他走。

    巨汉红衣如火,须发花白;一目早渺,以黑布罩之……

    少年十**岁,剑眉星目,容貌俊朗,亦是一身如火红衣……

    少年满脸凄伤,眼中含泪;动情央道:“师傅,不要走!师恩重如山;徒儿的家,就是您的家;徒儿侍奉您老一辈子,不好么?您老为什么一定要走?”

    巨汉哈哈大笑,嘲道:“老子最烦熊包软蛋;你当着老子流猫尿,莫非是想惹老子讨厌,逼老子走的快些么?”

    少年抹抹眼睛,委屈解释道:“我不是熊包软蛋,只是舍不得师傅!”

    巨汉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老子受你义父项将军所请,又念着与你亡姐之间的交情,方耐着xìng子,教导你这几年;你还嫌不够?老子横行半世,好端端一个凶徒恶棍,生生被你小子累的做了这几年乖孩子;你还嫌不够?nǎinǎi的,你是不是想把老子困死在这里,才肯罢休?”

    少年稍一思忖,咬咬牙,叫道:“如果师傅一定要走,徒儿同你一起走;随您老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去!”

    巨汉唾道:“呸,跟在老子身边,你能闯荡出个屁!”微一沉吟,收起玩笑神情,又沉声讲道:“小子,老子能交你的,都交过了;凭你现在的本事,足够闯荡江湖!你不离老子身边,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真凶险,受不到真磨练,永远也只是个嫩娃娃,永远没个屁用!”说到这里,抬手伸指,四周胡乱平点几下,又提高声音,粗声大叫:“江湖无边,无处不可去!是好汉子,想扬名立万的,自己闯去;没胆自己走,只想跟在师傅身边的,那就是熊包软蛋!”

    少年默默思索片刻,跪倒向巨汉连拜三拜,起身退往一旁,让开道路,恭声言道:“多谢师傅苦心教导!徒儿必不让师傅失望;不出三年,师傅一定可以在江湖上听闻徒儿名号!”

    巨汉抬起巨掌,爱怜拍拍其肩,沉声嘱道:“让不让我失望,都无所谓,但愿你别忘了‘火凤凰’,别忘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须眉豪杰,那个曾经威震异族的巾帼英雄,是你姐姐;但愿……你别堕了她威风,别让她失望于泉下!”嘱毕。迈开大步就走,再不回头。

    少年凝望巨汉远去背影,挺胸大叫:“师傅放心!我绝不会堕了姐姐威风,我定要名扬天下、威震各族,令世人尽知,巾帼英雄‘火凤凰’,有弟亦英雄……”

    ……

    某年某rì。

    万花山;蝴蝶寨旁。

    一座大土坟前。一个年逾五旬、面容沧桑的黑衣汉子,与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俊美少年并肩伫立。

    沉寂良久,少年缓缓开口,轻声问道:“李伯伯,我爹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义母说,他贪花好sè,害得我母亲含恨而亡,是个坏人!可我义父说,他泽被万民。是个大好人!为这评价,义父义母常常争执,可争到最后,义母动起手来,义父总是认输求饶,承认义母说的对……”他讲到此处,轻声低沉下去。微微垂头,显是对父亲被评为坏人深觉羞愧。

    黑衣汉子思索片刻,反问道:“你说,害过一个人,但救过十个人的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少年稍想一想,应道:“害少救多,当然算是好人!”

    黑衣汉子缓缓点头,徐徐讲道:“不错!害少救多,那便是好人!你爹爹虽贪花好sè,小节有亏,害得你母亲含恨而终。但你父亲曾布连环三战,大破血寇,曾克暗军,救白虎危城;曾……嗐你父亲智谋绝世,功绩太多,着实数不过来!总而言之,如今的轩辕太平、万民安乐,有你爹爹好大一份功劳!你爹爹所救之人,多不可数;他不只是个好人,更是个绝世奇才、堂当当的大英雄!提起你父亲来,江湖豪杰,莫敢不敬!”

    闻此评价,少年登时挺起胸膛;沉吟片刻,坚定言道:“大英雄!江湖豪杰,莫敢不敬!……我要离开山寨,去闯江湖,干出轰轰烈烈的一番大事业,最终如我父亲一般,成为江湖豪杰莫敢不敬的大英雄!”

    黑衣汉子奇道:“你不想将来接掌山寨,安安稳稳做个寨主?”

    少年不屑笑道:“区区寨主,有什么好做?虎父无犬子,我若永远窝在这里,岂不丢了爹爹的脸面威风?”

    黑衣汉子含笑赞道:“好,好;你有这等志气,你父亲泉下有知,亦可含笑!”赞毕,想了想,又担忧叹道:“闯荡江湖,得武艺高强才行!你这点儿三脚猫的工夫,这个……嘿嘿,可当真不行!”

    少年傲然笑道:“我爹爹能干成那许多大事,靠的可不是武力本领!哼,我脑并不蠢,凭智计外出行走,未必就不能如我爹爹一般,干成大事,闯出大名!”

    黑衣汉子深以为然,点头赞叹道:“你的头脑智计,似乎不在汝父之下;凭这本钱,确也足够扬名立万!……看来,江湖上就要出现一个武力低微,却无往不利的奇侠怪杰了!”

    少年喜悦欢叫:“奇侠怪杰……好评价,我很喜欢!”随即转身面向山外,挺胸大笑大叫:“江湖……你可做好准备,迎接我这奇侠怪杰了吗?……哈哈哈哈……”

    ……

    某年某rì。

    铁盔山;山间小路上。

    一个十四五岁、身着淡黄裙衫的小姑娘飞奔下山,其身后二三十丈外,一个五十多岁、相貌清雅的白袍人紧追不舍……

    白袍人边追边叫:“不容,回来!随师傅习武……”

    小姑娘急奔不停,扬声回应:“我不要你教了!父亲都不管我习武,更不用你管!”

    白袍人急叫:“你父亲放手不管,让我教你,是因为他明知本领远不如我!我欧阳家欠你家好大一笔债,无法偿还;我只有把你教成绝世高手,才算稍平心中之愧!就算你不让我教,我也非教不可!”

    小姑娘扬声应道:“说不用你教,就是不用!你不要纠缠,惹人讨厌!”

    白袍人怒叫:“再不听话,让我追上,有你好看……”

    小姑娘欢声娇笑:“我把你鞋子偷走丢掉了!你光着脚,跑的小心翼翼,追不上我的!……哈哈,我要去闯荡江湖喽!……我要像我姐姐一样,找到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嫁给他!……”

    ……一追一逃,渐渐远去……欢呼笑叫声回荡山中,久久不绝……

    …………

    ……以往的故事,已成以往……过去的英雄事迹,已成传说……但江湖,仍会jīng彩,因为又会有新的江湖人,新的江湖情………永无断绝………

    ………全书完………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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