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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情殇孤月     无上圣天txt下载     无上圣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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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喜得一子

    第一章:喜得一子

    圣天王朝京城:云京。

    时间已经是腊月了,屋檐上的冰凌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显然已是北国要飘雪的季节了。

    “嘿,您听说了吗?兵戈侯在府上大摆宴席啊!”

    “当然了,谁不知道啊。秦战天大人又得了一个儿子,别提多开心了!”

    “是啊,谁叫兵戈侯的嫡长子居然是一个白痴呢?不然秦家这么大的家业,后继无人可就惨喽……”

    “别说那扫把星了,秦家真是家门不幸,为了生这个长子,兵戈侯的原配古夫人都难产死了,还不知道多少人拿这件事诽谤兵戈侯平rì不积德呢……”

    “啊……这孩子是小妾生的啊……”

    “嘘……说不得!这薄夫人来头可不小……”

    这就是云京城最大的茶馆里最热门的话题:兵戈侯喜得次子,摆了九九八十一桌流水宴席,凡是云京城里叫得上名头的公卿尽数登门拜访,好不热闹。

    此时,在云京城内西侧的兵戈侯府里,也是热闹非凡,原本宽敞的走廊里到处都是身穿喜气的红袍奔走传菜的仆役。

    “快点快点……客人都还等着呢……都手脚麻利一些,这些天忙完了,侯爷少不了打赏你们的喜钱!”穿着马褂的管家不停地站在走廊上催促道,忙得大汗淋漓,宛如一只陀螺。

    此时在秦家宴会的大厅里,宾客济济满堂,却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主桌上端坐着一名身穿绛紫sè夔龙袍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用来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了,即便如今他堪堪坐着都散发出一种杀伐之气,宛如一柄睥睨千军的铁血长枪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而就是这样如修罗一般的男子在看到丫鬟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走出来,也是展露出笑容,站起身来,不禁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抱起这个小家伙来,用胡须摩擦着婴儿柔嫩的皮肤,逗了逗他,似乎对着这个婴儿,又似乎是对着满堂宾客说道:“感谢上苍为我秦家诞下子嗣,我秦家rì后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为父替你取名为秦傲风,rì后你要继承父亲的武功和爵位,御长风席卷天州山河!”

    听得秦战天这句话,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似乎也听懂了,竟然挥舞着如白藕般的双手,“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顿时惹得全场的宾客都哄笑了起来,人人都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对秦战天祝贺道:

    “大将军,当年您在草原,以三千轻骑横扫蛮族三十万jīng锐,立下盖世之功,将来这位小兵戈侯,怕比您还要强呢!”

    “哪里的话,兵戈侯的武道可比兵法要厉害得多了!”

    “就是啊,兵戈侯若说自己在军中武道排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啊!”

    “当年兵戈侯在极寒冰原约战邪魂教副教主,那星魄阶的绝世强者,兵戈侯十招之内,格杀对方,取下首级,敌军闻风丧胆,惊侯爷为天人!rì后这小侯爷得兵戈侯真传,必定青出于蓝啊!”

    “青出于蓝?那大将军家族里岂不是又要出一名星阶强者了吗?”

    ……

    一时间众宾客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秦战天也只是微笑捋须,面sè赤红,如饱饮了醇酒一般,又禁不住在那婴儿的脸上亲了几下,这才依依不舍地让丫鬟抱回了后房里,端起酒杯,又与下面的宾客们混杂在了一起。

    此时他丝毫不曾发现,在墙角的yīn影里,站立着一名身穿黑sè短皮袄,系着发带,皮肤白皙的少年,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宴会上众人欢饮达旦,大快朵颐的场面。只是他并不说话,也不乱走乱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黑sè的眼瞳之中,竟是透露出了与那份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睿智与成熟,甚至可以说,那种目光足以让成年人都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战栗。

    这时,一名仆人快步走到那孩童的旁边,低下身来,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道:“小侯爷,该回去了,夫人吩咐过,今天能来的宾客,非富即贵,让您最好不要出来的!奴才刚才带您来这里看看,已经是违背规矩了!您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那少年眉头微微一皱,却是转过身来,也不与那仆人多说,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决然离开,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个少年,正是云京城里风传是白痴的孩子,秦战天的长子——秦孤月。

    秦孤月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的的确确是痛哭了一场的,因为他听到了父亲所说的话,也看到父亲寄托在弟弟身上的期望,远比自己要高得多,他甚至要传给弟弟——他的武道,他的兵法,他的爵位……

    “那么你还有什么可以留给我呢?父亲……”秦孤月有些难过地对着窗外痴痴地发呆。

    秦孤月之所以会被人风传为白痴,完全是因为……是因为他的梦。他有的时候感觉自己懂得许多东西,那些许许多多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比如不用马拉着,自己就会跑的铁车,能够像巨鸟一样zì yóu自在飞翔的东西,还有一打开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画面的魔镜,但是每一场梦的最后他总是梦到自己被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按倒在地上,一根冰冷的针管刺入身体,随后一切戛然而止。但他又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少年的秉xìng,让他在能够用手写东西的时候就画了一幅飞车,咿咿呀呀地问旁边的母亲的丫鬟,“这是什么?”那丫鬟自然被吓得不轻,喊来了兵戈侯,看到儿子画出的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兵戈侯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变了脸sè,狠狠扇了秦孤月一个巴掌,又把那张纸撕了个稀烂。

    自此,秦家大少爷不仅是白痴,还是疯子的传言从秦府里不胫而走。秦战天也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所以今天在弟弟秦傲风的满月喜酒上,这个权倾朝野的兵戈侯,才会如此地开心。

    也正是那一个巴掌,把秦孤月拍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xìng格,自从认字之后,就总是窝在侯府的藏书阁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至于这一点,秦战天倒是默许的,这个儿子习武是肯定不成了,看看书,舞文弄墨也是好的,至于指望以后秦孤月在文辞方面能有什么成就,对于一个“白痴”,他是不抱希望的。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武烈四十三年的仲夏了。秦孤月也已经到了十六岁成年礼的年龄了。此时在厢房里,一名身穿深红长袍的英俊少年端坐在梳妆台前,六名侍女围着他,有的为他梳理头发,有的帮他捧着头冠。

    秦孤月看着铜镜里那个面sè白皙到有些沧桑的少年,看着镜子里那一双远比同龄人还要深邃的眼眸,似乎是要看穿自己的命运一般。虽然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这些年来所受的酸楚讥诮诽谤,又有哪个人知道呢?

    只听见旁边的老仆对着秦孤月说道:“大少爷,一会chéng rén仪式之后,您可就是一个大人了。再不能总这样吊儿郎当,要为侯府的家业cāo心了。”

    这一rì,是圣天王朝男丁的chéng rén礼,自此之后,大户人家的男子便要承担起家族的重任,不能再做混吃等死的米虫了,而小户人家的男子在农家的就要与父母分家农作了,城市里的男子也要求取功名,或者致生商贾,同样的,自这一天起,他们就可以娶妻室了。

    原本作为圣天王朝最显赫的兵戈侯秦战天的长子,成年礼之时,想要与秦战天结亲的贵族豪门理应踏破了门槛,但事实却不是如此,秦孤月的成年礼之前没有任何的家族来提亲,甚至连原本秦战天与户部尚书段沧海当初指腹为婚的一桩娃娃亲,都在前一个月正式解除了婚约。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白痴,尤其是豪门贵族,哪一个不把自己的女儿看作是掌上明珠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年仅十一岁的秦傲风,这些天都已经有人上门说媒了。

    想到这里,秦孤月只是冷然一笑置之。

    那老仆见秦孤月不说话,也是讨了一个没趣。

    秦孤月也不想与这些势利的奴才们多话,目不转睛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任由如墨汁一般的长发被人盘起,塞进冠内,又插上了一支上好的青玉发簪。

    正在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笑着传了进来:“哥,看你穿上这一身,还真就不一样了呢!”

    秦孤月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黑sè练功服的白净少年,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这少年,他那原本冷得可以刮下霜来的脸上才流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弟弟,你是不是又逃了功课跑出来的?”

    那少年正是比秦孤月小五岁的幼弟,如今兵戈侯府上上下下的红人,秦傲风。

第二章:弟慧兄痴

    秦傲风才走进来,一屋子里的丫鬟仆人们立刻对着他行礼道:“小少爷……”

    秦傲风淡然点头,对着众人说道:“我与哥哥有些话想说,你们先出去吧!”

    “是。”一屋子的丫鬟仆人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末了还带上了房门。

    待到这些仆人们一走,秦傲风的脸上立刻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在秦孤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哥,你成年礼之后有什么打算?父亲有没有为你向朝廷请求恩荫?或者在军中为你谋一个职位啊?”

    秦孤月闻言,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摇了摇头。

    “哥哥,那你也不要担心,父亲应该是在你身上有别的打算吧。”秦傲风见秦孤月面sè有些沮丧,知道自己说到了哥哥的痛处急忙安慰道。

    秦孤月在这十五年中毕竟尝尽侯府白眼,心智已然比正常孩子要成熟,脸上的沮丧也是一闪而过,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弟弟,见这个十一岁的少年周身肌肉紧绷,面sè红润光泽,就像是一张绷紧的良弓一般,不禁笑道:“傲风,如今你修炼父亲的兵戈七绝,年仅十一岁就突破了武卒境界了,前途不可限量,父亲的计划都在你身上了,至于我,混吃等死罢了。”

    傲风听得秦孤月这句话摇了摇头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如果不是哥哥你指点我修炼中的一些谬误,又传我一套你书上看来的归灵气海诀,我哪里能这么快突破武卒呢?父亲大人肯定是对哥哥另有用意,所以才没安排哥哥习武,不然以哥哥你的天赋……”

    “特别的用意吗?”秦孤月心中叹息一声,看着秦傲风说道:“傲风,如今你哪里还需要哥哥来指点呢?这口诀,不过是书籍里的小道,只能助你早些突破武卒境界而已,至于以后的武士,锐士,甲士甚至晋升武宗其实并无用处,还是要依靠自身的努力,你不必在意的。”

    圣天王朝将武道修炼者分为武卒,武士,锐士,甲士,武宗五等,能进入武卒境界的标志就是能开一石之弓,徒手格斗两人;武士,开二石之弓,徒手格斗十人;锐士,举重两百斤,百人不得近身;甲士,举重五百斤,身披钢甲行动自如;武宗,双手一千斤之力,力能扛鼎,健步如飞,飞矢不能近身,万军中取人首级。五等境界之上,就是传说之中的星阶武者,据说身体玄奥能够贯通茫茫星域,举手投足,有毁天灭地之力,而兵戈侯秦战天就是一名星阶二品,星魄阶的武者。对于这些星阶武者,朝廷都是高官厚禄加以优待的。

    寻常武者修炼武道,因为年龄尚小,身体未曾发育完全,一般要到十六岁才能迈入武卒境界,如今秦傲风周身肌肉紧绷,秦孤月目测开一石之弓绝对没有问题,显然已经是突破了武卒境界。十一岁突破武卒,整整比寻常的武者早了五年,如此推算以后秦家还真的要出一名超越五等境界之上的星阶强者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不知又会有多少人称赞秦家次子的惊才艳艳了。

    孤月看着面前的弟弟,脸上含笑,心中却是一阵发苦:“人人都道秦家长子是白痴,次子是天才,谁又知道天才乃是受了白痴的点拨呢?”他自幼xìng格孤僻,才会在十一年中博览群书,自然也将秦家藏书里的那些功法秘笈都看了个彻底,只是秦战天对长子根本不抱希望,与一开始就派侯府侍卫长,武宗极限的勇武伯雷豹教导秦傲风截然不同,连秦孤月的武道启蒙老师都没请,傲风毕竟年纪还小,不懂的就常来问这个“白痴”哥哥,渐渐的秦孤月就开始用书上的法门来指导他了。

    听到这里,秦孤月用沉稳的语气开口道:“傲风,武卒之境不过是刚刚开始,切莫大意,以后你如果还有什么疑惑尽管来问我!”

    秦傲风闻言,微微点头道:“哥,我知道了。”随后他又对秦孤月说道:“对了,哥哥,爹有事情找你!”

    “哦?”秦孤月眉头一皱,今天这是怎么了?rì理万机的兵戈侯居然想起自己这个不争气的长子来了?难道是又要训诫自己一番?

    秦傲风笑道:“哥,你不要紧张,从爹的脸sè来看,应该是好事情。而且我听说今天我们侯府里来了一个非富却贵的大人物,别人求着想见他都见不到呢。”

    “大人物?”秦孤月略微沉吟了一下,以秦战天的地位和名望,能够请到的不仅可以是朝堂高官,武道高手,甚至一些瀛洲的散人修士都不是问题,这非富却贵的大人物又是……

    秦傲风又催促道:“哥哥你且去准备一下吧,爹说一刻钟后让你到正堂去见他。”

    待到秦傲风掩门离去,秦孤月才长叹一声,原本他指点秦傲风武道,是存了要让他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经脉尽断,毁掉这个秦战天一心一意想培养起来的“天才”作为报复。但毕竟两人是骨肉兄弟,秦傲风对他也是尊敬有加,全无将他当作白痴看的意思,久而久之,孤月也不忍下手,只得作罢。

    话分两头,秦孤月梳理了一番,就起身朝兵戈侯府的正堂走去。

    兵戈侯权倾朝野,府邸自然修建得堂皇威武,清一sè的大条青石铺的地面,平光如镜,坚硬似铁,正堂更是恢宏无比,汉白玉的台阶之上,只见两侧左右十八张红木圈椅,正zhōng yāng一块巨大的牌匾,足足有一丈多长,四尺来宽,上书“智信仁勇严”五个大字,正是与儒家“仁义礼智信”对应的兵家五常,也是一个将军行军打仗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素质。

    在正厅里,光是看这五个大字都有一种令人战栗的压迫感,毋庸置疑,必定是兵戈侯这位星阶高手亲笔所题的。在这牌匾之下,是一张大得足足可以平躺四五个人的大条紫檀贡桌。

    供桌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物品,都是用鲜艳明黄sè的缎子覆盖着,显然是皇帝御赐的物品。都用香火供奉着。

    贡桌左边的红木圈椅上,端坐坐着一个身穿深紫sè狮虎长袍,头带镶金软云冠,微微瞑目的中年男子。这个人,两鬓微微花白,手按在圈椅的扶手上,纹丝不动,洁白如玉,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掌握了无穷力量和无上权利的感觉。

    这人一坐在哪里,哪里就有慑人威严,叫人无法正视,只能乖乖的低头。他让敌寇丧胆,是被诅咒为恶魔的存在,但同时他也被武烈陛下依仗,称为“国之巨擘”,他就是兵戈侯秦战天,如今圣天王朝的护国强者。

    “孤月,你上前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秦战天并没有睁眼,而是闭目说道。

    秦孤月应了一声,走上正堂,朗声道:“父亲大人有什么吩咐?”

    兵戈侯缓缓睁开眼,一霎那之间,仿佛整个正堂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股无形地压迫感顿时席卷秦孤月的心头,他毕竟没有学过武道,这一下就觉得小腿肚子发软,险些跌倒下来。但他知道,这还不是秦战天有意为之,星阶强者自身沟通茫茫星域,已是不同于凡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有威压,有意为之,没有练习过武道,甚至武道低微的人,轻则四肢无力,重则直接殒命。

    “孤月,今天是你的成年礼,秦家自古以来就不出脓包废物……”兵戈侯淡淡的说着,语气很冷,让人听得不寒而颤,随后他话音一转:“即便你多年来一直被人诟病,但为父也知道,你虽有些痴傻,思维有时倒也敏锐。秦家从不出废物,你也应是有为父不能发现之潜力。”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秦孤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一向对自己失望透顶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讶异了一下,心中正觉得蹊跷,却听得兵戈侯又说道:“如今龙隐阁的尚宇穹长老游历云京城,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有意想收你为徒,但相术一途不同武道,不是你想走就可以走的……”

    秦孤月听得父亲的话,微微一愣,联想起秦傲风说的那一位非富且贵的“大人物”,想必说的就是这一位龙隐阁的大长老了。龙隐阁他是知道的,这是相术师们的组织。所谓相术师,就是一批能够zì yóu运用金木水火土五行相术力量的高手,实力越强,能够运用的相就越多,同样也是分成五个层级,最高的一层,便是全系相术师,战斗力比之武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做相术师远比做一个武者要困难得多,因为这不仅要辛苦的修炼,还要有天赋。很多宗族世家,都以子弟中能够出一名相术师为荣,自然,秦孤月若是能够被龙隐阁的相术师看中,对于秦家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也无怪秦战天会对秦孤月的态度转变这么多!

第三章:贵客临门

    秦孤月正思量着,兵戈侯又说道:“尚宇穹长老要测试你的天资,若是你能够侥幸通过,就可以成为他的记名弟子,若你实在朽木难雕,那你从此就在侯府里呆着,不要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他听得秦战天这句话,正要点头,却陡然觉得父亲的语气一变说道:“孤月,你可听好了,家族从来没有出过一名相术师,这尚宇穹先生是龙隐阁中地位仅次于阁主的长老,也是当今天下除了那些老而不死的‘妖人’以外,屈指可数的星阶二品相术师,实力比为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你能成为他的弟子,也算光耀秦家门楣了……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知道不知道!”

    秦孤月只觉得秦战天说话时语气竟是一反常态,有些炙热,不禁应声道:“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到这里来,尚宇穹先生要考验考验你……先去准备一下吧!”秦战天说完摆了摆手,就示意秦孤月退了下去。

    待到秦孤月再回到在正堂时,客厅里已经坐着另外一个人了。

    上首坐着的是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面sè和善,身穿一件紫sè的长袍,上面隐隐盘绕着两条飞龙。秦孤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龙隐阁长老才可以穿的长袍,在圣天王朝,龙这种章纹,除了皇室,只有相术师组织龙隐阁获得特许,可以使用,这样有两条飞龙的法袍,便是要星阶以上修为的长老了。

    显然,这一位就是兵戈侯秦战天请来的贵客——尚宇穹长老了。

    “书上说这紫袍上的飞龙花纹里面蕴含有五行之力,不知是真是假……”

    秦孤月心下思索,正在仔细琢磨那长老法袍上的飞龙花纹的奥妙,站在那长老身边的秦战天见到秦孤月见了尚宇穹竟然也不说话,也不行礼,还当他又犯傻了,当即大喝道:“孤月,还不快给尚长老行礼!丫鬟们平时教你的礼数,你都忘了不成?”

    秦孤月听得父亲这一说,急忙双手作揖,对着那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学子礼,沉声道:“晚辈拜见尚长老。”秦孤月作揖时右手成拳,左手成掌,这礼节行得恭恭敬敬,没有丝毫的差池,看在那尚长老眼里便化作了微微赞许之sè,开口对着秦战天说道:“兵戈侯,令郎天资不错,倒并不像是坊间传闻的那么不堪啊!”

    秦战天闻言,捋了捋胡须说道:“尚长老,只是犬子年幼的时候就孤僻古怪,时常说些疯言疯语,便被人当作是白痴了,既然您说犬子天资不错……”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秦孤月,眼神之中,竟然也显露出了希翼之sè。“那您是不是能够将犬子带入龙隐阁修行呢?即便不能做您的弟子,做仆从,那也是我秦府的莫大的荣耀啊!”

    兵戈侯秦战天乃是权倾朝野的人物,祖上自太祖从龙起,便担任要职,代代人才辈出,能够得到他这句赞誉,即便是龙隐阁的修士,这位尚长老也是十分受用,笑着抚着长须说道:“兵戈侯过谦了,尚某不过一介草民,若是能收得公子为徒,反是尚某的福分啊……”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道:“但是龙隐阁都是相术师,若是没有一些基本的能力,即便在其中浸yín数十年,也不可能有丝毫的进步,所以还是让我为公子先测一测如何?”

    秦战天闻言,对着尚宇穹笑道:“尚长老请便……不知需要什么道具?”

    尚宇穹笑道:“不必什么道具了,烦请侯爷避让一下,我与公子在这个房间里便可以测试了!”

    秦战天点了点头,便说道:“好,我命下人去为尚长老备茶。”说完又拍了拍秦孤月的肩膀道:“儿子,好好测,测准一点!”

    秦孤月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对自己这般说话,不禁用力地点了点头。

    秦战天走出门,随手关上了房门,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了尚宇穹和秦孤月二人了。

    尚宇穹走到秦孤月身旁,缓缓地在地毯上盘腿坐下,示意秦孤月坐到他的对面来,然后伸出手拍了拍秦孤月的肩膀笑道:“小侯爷你不必紧张,尚某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天赋,流程也很简单,尚某先问小侯爷几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

    尚宇穹伸出右手的食指,飞快的在房间里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对着面前的秦孤月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一个相术矩阵。现在,我们在这里的谈话,外面没有人能听见了,现在小侯爷,请你告诉我,你可知道,什么是相术?”

    秦孤月微微停顿了一下,用从藏书室里看到的关于相术的解释说道:“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有相,万相归宗而成世界,其中金木水火土乃是世界本源所在之相,也是相术力量的源泉。相术就是借用自然之中万象之力的术法,而相术的至高境界,就是模拟世界。”

    秦孤月说完,尚宇穹赞许道:“不错,你对相术的理解非常正确。”

    其实秦孤月在藏书室里看到过很多儒家抨击相术师的说法,比如说相术师是“以妖力惑乱苍生,攫自然以逆造化”,“怪力不止,国无宁rì”等等。这些种种他是不可能在这位龙隐阁长老面前开口说的。

    尚宇穹哪里知道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他见秦孤月中规中矩的模样,心中反倒是很喜欢收这个弟子的,于是又说道:“小侯爷,相术乃是借用自然之力的术法,远远不同于武道,也正是为此,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做相术师的天赋,我必须要进行一个测试才可以。”

    年轻的秦孤月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很沉着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愿意接受。

    尚宇穹微微一笑,从紫sè法袍里取出一叠卡片,摊开五张在地上,对着秦孤月说道:“小侯爷,请你先盘腿坐好,将心态放平和,然后闭上眼睛,用手放在这些卡片上,然后分别告诉我,上面都有些什么。”

    秦孤月看着面前的卡片,眉头一皱,显然是不相信自己能够有这般的能力,尚宇穹看在眼里,便说道:“不必担心,这种能力每一个人都有,只是强弱不等而已,而这一点,在我们相术中称为感知,感知不够强的人,就无法做一个相术师,所以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测试。”

    秦孤月刚想闭目冥想,陡然又睁开眼问道:“等等,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尚宇穹微微一笑道:“小侯爷但问无妨。”

    “这感知力就是相术师的力量本源吗?”秦孤月不禁问道。“仅仅感知恐怕还不够吧?”

    听到这句话,尚宇穹不禁觉得两眼微微放光了,脸上的气sè也比刚才还要柔和了一些。一个十六岁的,从未接触过相术的少年,竟然就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意味着什么?相术一途的突破发展,与武道不同,多凭借的是明悟,有如此悟xìng,以后的发展前途,还会小吗?

    龙隐阁之中长老的排位也是以弟子的优异程度来决定的,若是能够教导出一名全系相术师,或者是星阶武者,对于尚宇穹的益处也是巨大的。

    于是这位长老略带惊讶道:“普通人大多以为相术师的力量来源于自身的感知力,而你竟然能够质疑这一点,实在难以相信,你是如此的聪慧,为什么别人却都说你是傻子呢?”

    秦孤月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尚宇穹便解释道:“你的猜想一点也没错,感知力只是最基本的力量,他是相术师自身的一个内因,任何事物都是内外结合的产物,相术招式亦不例外,而外因则在……”尚宇穹伸出手来,指了指客厅里的花卉,又指了指窗外的阳光,又指了指地面,只听见秦孤月霍然明悟道:“外因来自于这个世界,这个自然的世界里蕴涵了太多的力量,它们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力量的源泉。雨水雷电,暴雪狂风,甚至是rì月星辰的更替,鲜花草木的绽放枯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里的力量源泉,而一个优秀的相术师,就能充分地利用感知力,去感应到世界上的各种细微清晰的力量波动,其实释放的相术招式是借力于自然,而非相术师本身,对不对?”

    尚宇穹一拍手,脸上流露出了狂喜的神情,连声道:“不错,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感知力与借代力缺一不可,任一方面的强大都不能造就一个杰出的相术师……”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天哪,这还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相术的十六岁孩子啊!”他看向面前秦孤月的眼神,已是更加炽热了,仿佛是看到一个杰出的全系相术师站在他的面前,又好像是一个jīng明的商人,看到了一块从未被开发过的处女地。

    “小侯爷,请恕我直言,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你通过测试,成为我的弟子了。”尚宇穹说完,催促道:“试试看吧,小侯爷,你能从卡片上感知到什么?”

    秦孤月闻言,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尚宇穹说道:“现在将手放到这些卡片上,告诉我这些卡片上的图案是什么。”这位长老的声音里饱含着期待。

    “这是一条鲤鱼……”秦孤月将手放在第一张卡片上,片刻之后,脱口而出道,尚宇穹信手翻开,果然上面是用银sè细线画的一条跃出水面的鲤鱼。

    “这是一座庙宇!”

    “这是一团火焰。”

    “这是一片竹林!”

    “呵,这是一把剑!”

    秦孤月在中间几乎毫无停顿地说出了另外四张卡片上的图案,尚宇穹信手翻开,自然都是完全吻合。此时这位龙隐阁长老如沐chūn风一般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寻常的孩子,能够辨认出五张中的三张就已经拥有了进入龙隐阁的资格了,面前的这名小侯爷似乎感知力远超常人,竟将五张全部辨认出来,而且还十分轻松……这意味着什么?百年不遇的相术奇才啊!上天作证,除了现任龙隐阁主,再没有听说过谁进入龙隐阁时竟然翻对了五张卡片,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天才,这是绝对的天才啊!

第四章:千年废材

    就在秦孤月缓缓睁开眼睛时,尚宇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一些颤抖了:“很好……很好……我的徒儿,太好了!”

    秦孤月淡淡一笑,心中也是如释重负。看来自己是获得进入龙隐阁的资格了,这样一来的话,父亲应该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尚宇穹随后说道:“好,下面一关就比刚才简单得多了。我会教给你一条最简单的相术咒语,试试看有没有对自然的借代力,一般像你这般拥有如此强大的感知力的人,借代力只会更强,不必担心了!”

    秦孤月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听尚宇穹这一说,心中也就坦然了。他很快记住了尚宇穹教给他的一条咒语,那简单却有些晦涩的语言,带着一丝仿佛从远古而来的神秘之感。

    “深深呼吸……什么都不要去想,不断地默念咒语,然后你就会感受到自然之中涌动的力量,这不是一个相术招式,而是一个相术咒语,是招式的前段,它能够帮你感知到周围的自然之力!”尚宇穹似乎是怕秦孤月无所适从,不禁开口指点道,他似乎比秦孤月还要着急。

    秦孤月也照做了,然而就在他想要将头脑倒空时,那如同梦魇一般的片刻又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之中。他仿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根抵住自己皮肤的针,缓缓扎下去带来的刺骨的冰凉。

    “该死,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秦孤月在心中咒骂着,他集中起了全部的感知力去驱散,瓦解这种可怕的幻觉,但是越用感知力去化解,这幻觉就越真实,现在他不仅能够感受到刺骨的寒意,甚至能够依稀听到梦魇里那些奇装异服之人的对话了。

    “孤月,对不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这……这是我的名字!秦孤月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心惊肉跳,甚至他的眉头都不经意间颤动了一下,只听见坐在他对面的尚宇穹出声问道:“徒儿,你感受到了什么?”

    秦孤月只觉得那梦魇越来越真实,他眼看着自己就要沉陷其中,急忙睁开了眼睛,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顿时他眼前的光影涣散又重合,依旧是身穿紫sè法袍的尚宇穹,一切虚幻的感觉也都消失了,但是他身上那件新换的衬衣,却早已被汗水完全湿透了,就像是淋了一场大雨那般。

    “徒儿,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冥想得如此疲惫?发生什么事了?”尚宇穹见秦孤月满脸倦sè,不禁又追问道。“你感受到什么了?”

    秦孤月看了看目光带着希冀的尚宇穹,微微低下了头,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没有感受到?”尚宇穹此时的感觉,如果用从云端坠落到地狱来形容,完全是不为过的!“怎么可能?你的感知力这么强……怎么会没有借代力?”尚宇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要不要再试一次?”虽然他知道,刚才过去的时间,已经半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感受不到任何的自然之力,那只能证明,这个人完全没有运用相术力量的借代力,误测的可能xìng极小!但是这位长老就是不相信,也不甘心,开什么玩笑,一个拥有这么强感知力的天才,竟然没有丝毫的借代力!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人开的荒谬玩笑啊!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只要有一丝,哪怕是一丝的借代力,这个孩子也可以通过那超强的感知力来弥补,以后至少也会是一名星阶一等的星魂阶强者啊!

    但是秦孤月缓缓地摇了摇头,用抱歉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对不起……”

    尚宇穹的心绝望了。借代力虽然可以通过修炼来提高,但若是一丝借代力都没有,就好像植物没有根一样,根本就什么都长不出来……尚宇穹之前曾教过几个记名弟子,他们都只是翻对了三张卡片,可以说感知力比秦孤月要弱小得太多,但其中一个最优秀的,在冥想时,竟然让整个房间里的金属器皿都齐鸣了起来,显然,已经达到了一个金相初段相术师的水准。

    而另外一个记名弟子,经历最初冥想的时候,已经能倾听到外面池塘里水流动的声音。后来他在迈入水相阶段之后,成就果然远高于其他的弟子。

    可是感知力超群的秦孤月……却,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只能说……他根本不适合当一个相术师。

    “唉,只是可惜了上天赐予他的那超群的感知力。一个天生的相术天才却……”尚宇穹的内心无比惋惜。

    “很抱歉,兵戈侯大人,您的公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相术天赋,请恕我直言,龙隐阁成立千年以来,不曾出现过一个像您公子这样的,一个都没有……”一身双翼龙飞紫袍的龙隐阁首席长老尚宇穹,面带惋惜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刚才还面带笑意的兵戈侯秦战天脸sè立刻就变了,像一块冰,眼睛瞪了那还坐在房间内蒲团上的黑衣少年一眼,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而换上笑脸对尚宇穹道:“尚先生,这也是犬子不争气,您不必介意。那之前说好的两块南海水晶,还请您笑纳……”

    未等尚宇穹回答,秦战天已是侧过身对着那从蒲团上坐起,缓缓朝门外走来的少年厉声吼道:“你这个废物,还不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

    那黑衣少年只是抬起如沉井般的眼神微微看了秦战天一眼,兀自转过身,绕过长廊,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待到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才对着面前的秦战天说道:“唉,孤月这孩子其实还不错,只是……”

    秦战天闻言只是苦笑了一下道:“尚先生不必说了,生下此子,也是秦某家门不幸,痴痴呆呆,学武是不可能了,相术又不成……您不必安慰我了。”

    而后来尚宇穹的这句话,经过侯府里的人口口相传,尚宇穹的话竟然变成了“请恕我直言,龙隐阁创立千年以来,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没有天赋的孩子,一个都没有。”顿时,秦孤月又因为坊间的以讹传讹,获得了一个“千年废材”的称号,而龙隐阁长老为白痴少爷看天赋的事,也成为了云京城里的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秦战天也碍于面子,并没有去追查,也没有去辟谣,毕竟此事yù盖弥彰,他可不想全云京城的人在他的背后戳着脊梁骨说:“兵戈侯心胸狭隘,明明儿子是白痴还不让人说……”为了这个废材儿子,他也许觉得不值得这么做。

第五章:失手杀人

    仆人都知道,在秦孤月少爷的chéng rén礼上,兵戈侯秦战天不过出现了一会,就匆匆离场了,而且整个仪式,兵戈侯秦战天的脸sè都很yīn沉,看着面前已经成年的长子,眼神之中却没有丝毫的希冀和期待,反而是一种很多人都难以理解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件失败的艺术品,一件该扔进垃圾堆里的东西……

    这绝对不是一个父亲看自己十六岁的长子,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所应该有的眼神。

    chéng rén礼之后的下一个环节,作为贵族子弟就要进宫面圣了。皇室自然愿意在贵族之中选拔青年才俊来巩固江山,特别有才能的就能直接得到重用,即便平平庸庸,一般看在父辈的面子上也会给一个闲职,或者是赏赐一些器物,这就是俗称的“恩荫”了。一般有点势力的家族都会在子弟成年之前就主动要求“恩荫”,像秦战天这般对自己的嫡长子还不管不问的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平民子弟就没有这么走运了,成年之后习武的就要参军,再在军中凭借武举或者战功来获得军衔,习文的人则从此要参加科举考试,以文采博取功名,相比于世家子弟不知要艰难多少倍。朝中的儒家一直呼吁废除恩荫,怎奈喊了几百年都没有实现——推行起来阻力太大了。

    在秦孤月成年后的第七rì,他如寻常的贵族子弟一般,沐浴斋戒更衣,为进宫面圣做准备。说是面圣,其实见的并不是当今圣天王朝的九五至尊武烈帝陛下,而是武烈陛下的太子胤承,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武烈陛下育有三子六女,前面两名皇子都在对外征战中为国捐躯,后来直到晚年才又得了三皇子胤承,自然十分宝贵。武烈帝已经七十多岁了,而最近这些年成年的贵族子弟年纪又跟胤承相仿,于是从胤承成年之后,成年礼之后的恩荫特权就在武烈帝的授意下落在了太子胤承的手中,若是要重用某人,只要启奏武烈帝,得到首肯即可。

    关于这位太子殿下,即便秦孤月深在侯府,也是有所耳闻。在掌握恩荫特权后仅仅一年,太子舍人就收了四十三人,又拜了兰陵侯的长子做太子少傅。兰陵侯执掌的正是拱卫京师的十万应天军。坊间对于这位十七岁太子的评价是“年少即有胆识谋略,识人善用,只是略显轻狂”,据说武烈陛下曾经让太子评点麾下的名将,年仅十六岁的太子信口道:“除兵戈侯,兰陵侯外,皆如土鸡瓦狗。”一时论调传出,不仅武烈陛下的弟弟,带兵有方的临溪王十分反感,连镇守南蛮的苍天军统帅镇蛮侯巫怔都对当朝太子不满,几有反心。

    当然秦孤月也听到一些别的论调,对于太子这样如饥似渴地扩充自己的团体,并不是励jīng图治,而是害怕位置不保,至于对手,则隐隐指向那位比当今陛下小十五岁,带兵有方的皇弟——临溪王。

    至于这一位将来的九五至尊会不会看上秦孤月,其实秦孤月自己也不知道。

    “下轿,传太子殿下口谕,兵戈侯长子秦孤月到文华殿面圣!”在皇宫门口一个身穿紫sè长袍握着拂尘的中年太监慢声吟道。

    秦孤月探身下轿,微微抬起头只见朱墙黛瓦,透过庄严的门楼隐约可以看见鳞次栉比的宫殿显露出皇家无上的尊严,令人不敢仰视。

    在轿旁,一名绿衣的宫女盈盈作揖,随后示意秦孤月道:“请这边走……”莲步徐移,不知不觉秦孤月已跟那宫女走了小半个时辰了,秦孤月却仅仅刚过了几个角楼,还未曾到正殿。秦孤月正在心中犯嘀咕,陡然之间,在他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虽然这里是外庭,但也不得肆意纵马,否则是要斩首的死罪,即便是皇亲国戚不得特准,都不能纵马。那这策马而来的人是……

    “啊!”只听见旁边的绿衣宫女尖叫了一声,未等秦孤月反应过来,他已感觉到脑后生风,“嗖嗖”两声绳索凌空甩动的厉响,秦孤月只觉得脚下被绳索缠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嘭”地一声已是后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耳畔立刻传来了少年戏谑的嘲笑声。

    “看来真是个白痴,都不长脑子!”

    “是啊,躲都不会躲,没有意思啊!”

    秦孤月正要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身体被那奔驰的战马拉住,贴着地面被朝前拖拽着。

    “驾!”那两人见轻易就得手竟是肆无忌惮起来,狠狠地在马背上甩着鞭子。

    “嘶啦……”新换的纯白锦衣已是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嘶嘶嘶嘶……”穿在里面的衬衣与地面剧烈地摩擦着,在秦孤月的背部引发着如火烧一般的痛苦,然而真正让秦孤月痛苦的却不是这**上的痛苦,而是无缘无故被人像垃圾一样被拖在马后羞辱的感觉。

    他强忍住痛苦看向前方策马的两名少年,从侧脸看最多二十岁上下,从装束上看都是一身朱红软铠,配有镶金佩刀,显然是宫中的锦衣带刀侍卫,有这般身份的多是贵族子弟,难怪可以在外庭纵马。

    “这真是个傻蛋,你看他疼了都不会喊的!”其中一个少年略微回过头来看了狼狈不堪的秦孤月一眼,嘲笑道。

    “哼,驾!”另外一个少年也不多说,用力又抽了一鞭子,秦孤月只觉得右脚被狠狠一拽,竟是有些要脱臼的感觉,同时因为巨大的痛苦,竟然连思维都有一些模糊了。

    ……

    “咚咚咚……”额头撞击着金属墙面的痛苦每一下都清晰地传进秦孤月的脑海里,仿佛连思维都在翻江倒海一般。

    “Z战队最强的孤月只有这点实力吗?”一只大手狠狠拽住了秦孤月的头发,拼命地将他的头朝着钛白sè的钢铁墙壁上撞去,一下一下又是一下。

    “你比你那几个队友还不如!”言罢那人狠狠地拽住孤月的领口,“嘭”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随后他抬起脚,狠狠踢在了孤月的小腿上,随后铁靴用力一碾,他的右脚就传来了“咔”地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过一会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然后你可以问问,我是怎么样像玩耗子一样弄死他们的!”他狠狠地一脚将孤月踢飞起来,右脚顺势飞踹,孤月就像垃圾一样撞在天花板上又掉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废物,你现在去死吧!”那人高高扬起的铁靴的鞋底对着孤月的脑袋踩了下去,随着视野里越来越大,孤月却透过那只鞋子的yīn影看到那人的眼神已是由数秒钟前的傲慢转而变成了惊异,最后竟然变成了令他战栗的恐惧!

    最后那人恐惧的眼神竟然与面前两个少年回望的眼神重合了起来。

    “噗噗!”连续的两声轻响,只见那在秦孤月面前策马狂奔的两个少年身体略微晃动了一下,就像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从马上倒栽了下来。那两匹战马又朝前奔驰了数百米才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待到战马完全停了下来,他才强忍住右腿脱臼的痛苦,用左脚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蹲下身来解掉了缠在脚上的绳子,一瘸一拐地朝那两个少年栽倒的地方走去,只见这两人一动不动,竟是如死了一般。

    秦孤月蹲下来,伸出手来探了探鼻息,竟是吃了一惊:这两人都没气了!

    “这件事有诡!”秦孤月的直觉立刻做出了判断,“首先自己进宫面圣,却被这两个来历不明的锦衣带刀侍卫拖在马后戏弄,随后这两人又突然被人杀死。即便他们是纨绔,能做到锦衣带刀侍卫除了家世显赫之外,至少也得要是锐士实力,怎会如此轻易地被人杀死?而且就算秦孤月不受兵戈侯秦战天的待见,但至少也是兵戈侯的长子,放眼朝堂又有哪个人敢这般羞辱兵戈侯的长子?

    他想到这里,立刻扫视了一下两人身上的伤口,只见这两人最致命的伤口只有一处,就是穿心而过的一个伤口,伤口不大,却是直接刺穿软甲透心而出。“这样的手法与力度如果不是武宗级别的高手配上特制的暗器,绝对不可能做到!”秦孤月看着伤口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他又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裳,以及刚才在被马匹拖着而沾上的满身灰土,仔细思考了一下,当下如果面见太子肯定会被人诟病,认为是不知礼数,甚至会让秦战天丢人,而且又出了这样一件事情,蹊跷至极不说,还说不清楚,倒不如回去,择rì再来的好。

    片刻之后,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少年一瘸一拐地从皇宫外侧偏门走了出来。未等侍卫和太监们询问,他已一头钻进了停在皇宫门口的轿子里,低声说道:“回府……”轿子刚起,他便掀开轿子旁边的窗帘对着外面的一个太监说道:“劳烦禀告太子殿下一声,今rì进宫时在路上摔了一跤,颇显狼狈,面圣不雅,恳请择rì。”

    “这……”那轿子外面的太监稍一迟疑,秦孤月已从袖子里拿出一小锭银子丢了过去。

    “是,是,小侯爷,奴才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第六章:离京避祸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缕微光透过天窗淡淡地投shè下来,映着那一缕阳光,隐约可以看见这房间里的陈设,古sè古香的桌椅陈设,两侧墙上的名人字画仅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身着紫sè蟒袍,背对着阳光,左手捧着一卷帛质的书册,他的右手看起来有些老,轻轻地在红木的桌案上摩擦着,几乎每一个手指上都有老茧,尤其是拇指上戴着一个泛黄的古玉扳指,煞是显眼。不会有人胆敢小觑这个男人,因为有老茧的手必然能握稳刀剑,而古玉扳指是为了拉强弓而准备的。

    随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左手缓缓端起一只白瓷茶碗,右手揭开碗,微微含了一口。茶叶很香,是御贡的龙井。

    男子放下嘴边的茶碗,用低沉的声音对那个走进来的人说道:“赐坐!”

    “谢王爷!”来人的声音如洪钟一般,甚至蕴含着激荡的力量,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轻则觉得耳鸣眼花,严重的甚至会昏厥,显然是一名星阶强者,他缓缓走到房间的一角,在一张红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战天,你儿子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男子看着面前的人慢悠悠地说道。

    “秦某管束不力,请王爷责罚!”秦战天拱手道:“这竖子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束!”

    男子听到这句话,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说道:“战天你不必太过为难令郎,死的虽然是两个锦衣带刀侍卫,好在两个人都是我军中旧部止戈伯和勇武伯的儿子,想要掩下来并不难。”

    秦战天听得男子这句话,竟是身躯微微一震,说的轻描淡写,在这位老谋深算的将军看来,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威胁:一下子死了止戈伯和勇武伯两位军中伯爵的儿子,这两人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这件事情小吗?一点都不小!

    未等秦战天说话,那男子又说道:“战天你放心吧,以本王与你的交情,不会让他们为难孤月外甥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本王感到很蹊跷……”

    “王爷请讲。”

    男子的右手微微在桌上扣了一下说道:“本王命人看过这两人的尸首,死因是被利刃穿心而过造成的,而且是从后心直接穿透软甲,伤口又极小……”说着他伸出左手将食指与拇指捏了起来,对着那一缕天窗投下的微光比划道:“大概只有这么不到一寸的伤口。”

    秦战天拱手沉吟道:“王爷,那必定只有武宗实力的高手再辅以特殊的暗器方才可以做到,难道是传说中的暗器:鬼牙搜魂?”

    “不,现场没有任何的暗器,甚至连坠落留下的痕迹都没有。而且……”男子睁开眼看着秦战天道:“鬼牙搜魂都是淬毒的,而且死后肌肉会发黑,根本没有这些被暗器所伤的迹象,最最奇怪的是,皇宫里的武宗高手就那么几个,其他人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进来!”说完,男子凌厉的目光投向了秦战天,似乎是在逼问什么。

    “不可能啊!”秦战天辩解道:“这竖子从小痴痴呆呆,疯疯癫癫,秦某不仅没有传授他武道,前些天龙隐阁的尚宇穹来看天赋,也说此子是废柴一个,怎么可能有武宗实力!”

    “既然不会是武道强者,那会不会是瀛洲的那些妖道的妖法呢?要知道,这些妖道对于朝廷,可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男子略微一顿说道:“本王差人打听过,瀛洲妖道中有一种失传的妖法,可以将jīng神力凝聚成实体伤敌,伤敌后jīng神力消散无形,不留痕迹,倒是与这一桩命案的手法如出一辙。”

    “秦某一向管束极严,犬子都不曾出过侯府半步,怎么可能与妖道勾搭?”秦战天急忙争辩道,要知道,在圣天王朝内,朝廷重臣勾结瀛洲妖道不仅要削去职位爵位,严重的还要入狱定罪。

    随着兵戈侯秦战天的辩解,男子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即便眼睛微微眯着,却依旧折shè出要将人心看透的犀利,最后他缓缓睁开眼,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战天你也不必急于辩解,公道自在人心,本王也相信你不会放下身段去与瀛洲妖道勾结,只是云京城人多口杂,难保不会有人乱说些什么。”

    “是,是,秦某明白。”秦战天唯唯诺诺道。

    那男子听得秦战天这句话,嘴角微微挂上一丝笑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秦战天的身旁,伸出手来,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说道:“战天,本王知道你是聪明人,那小子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本王可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兰陵侯!”

    秦战天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多谢王爷关心。”

    “回去吧!”男子转过身来,对着秦战天摆摆手道。

    “秦某告辞!”

    ……

    兵戈侯府,书房。

    当秦战天回来时,他看见一个身穿鹅黄sè霓裳,盘着高高发髻的年轻女子正侧身坐在秦战天的书桌上,那女子的肤质宛如凝脂,仿佛冰雪一般,此时她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玉葱般的手指正轻轻地翻着秦战天堆在桌上的几本书籍。

    整个兵戈侯府,能够zì yóu进出秦战天书房翻阅书籍的女人,只有如今的兵戈侯夫人,秦傲风的生母:薄氏。看到秦战天走了进来,她才缓缓起身,让出了椅子,对着他笑了一下道:“侯爷你回来了。”

    秦战天微微点头,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顺手合上了面前摊开的书,看着桌上的书的封面,却没有抬头对薄夫人说道:“你说我拿那个小子怎么样才好?怎么样才好呢?”

    听到秦战天这句话,薄夫人的脸上显出一丝鄙夷的笑意:“我道是什么军国大事让侯爷一筹莫展,却是那个蠢得像驴一样的废物!”

    秦战天听得这句话,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有开口阻止薄姬说下去,“侯爷,你让那废物去云水山庄提前养老不好?难道还要留他在这云京城里丢人现眼吗?让人家都戳着我们兵戈侯府的脊梁骨说侯爷您平时不积德,养出一个一无是处的白痴儿子吗?”

    “够了……”秦战天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打断薄姬的话说道:“他就算再没用,也是我儿子,我对他发火,只是恨他不争气……而且我也答应过他娘……”

    薄夫人嘴唇微微一扬说道:“侯爷,别人不会说这个孩子怎么样,他们只会在背后对您说三道四,那废物是您的儿子,傲风就不是侯爷的儿子了?傲风比那个废物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傲风……嗯,傲风确实很优秀……”秦战天沉吟了一下,薄夫人朝前走一步,那一双宛如无骨的手揽住秦战天的肩膀又轻声说道:“傲风已经突破武卒境了,可只要这个废物在,所有的人目光只会放在他的身上,把他作为我们家的笑柄和攻击您的对象……侯爷,你该明白,傲风才是兵戈侯府的希望和未来。”

    秦战天听得薄姬这番话,脑海中又陡然想起那男子所说的话来:“云京城人多口杂,难保别人不会多说什么……”

    “侯爷,您怎么了,怎么额头上渗了这么多的冷汗?”薄姬说着便掏出随身的香帕,为秦战天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这云京城如今已是一个是非难辨的漩涡,若是孤月继续留在这里,难保那两家不会找孤月的麻烦……而且勾结妖道的罪名也……

    秦战天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薄姬的手帕挡了过去,缓缓开口道:“

    “好吧,把他送去云水山庄吧。”

    “侯爷,您终于肯下决心了。”薄夫人笑了笑,朝着秦战天走了过去,拿起书桌边的茶壶为秦战天斟了一碗茶,双手捧起递了过去道:“什么时候让他出发?”

    秦战天捧过青瓷茶碗,揭开茶盖抿了一口,放下来说道:“一个月后吧,不过我会写信让云水山庄的管家秦邦把每年的税收拿出一半给他,既然他与武道相术无缘,至少我要让他丰衣足食……在东南之地,做一个富家翁也好。”

    秦战天没有察觉,站在他背后的薄夫人脸sè却已经变了,贝齿轻咬,长长的指尖险些嵌进了肉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在一个月之后,兵戈侯秦战天终于对外宣布了一个消息。十一岁的秦傲风就已经突破到了武卒境界,从明年开始,将由他亲自传授秦傲风秦家的绝学武技,而不仅仅学习作为内功的,秦家世代相传的《兵戈七绝》。同时,他还公布了与秦傲风与户部尚书段沧海那现年十三岁的女儿段嫣然定亲的决定,两家政坛上的盟友将依靠这次联姻进一步合作。

    当然也有知情人说,这桩婚事早就定下来了,甚至还是指腹为婚的形式,不过原本要娶段嫣然的不是秦傲风,而是秦孤月,但如今秦孤月变成了整个云京城的笑柄,而秦傲风则是震惊整个云京城的天才,一个十一岁就突破武卒境界的天才,同是一对兄弟,相较之下,如此维系家族的重任,自然只能交给弟弟去承担了。

    在公布这些一系列的重磅新闻时,至于秦孤月……

    他已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乘坐马车离开了云京城。

第七章:流放东南

    秦孤月此行的目的地,是秦家位于东南,临近圣天王朝的藩国大楚的一处产业——云水山庄!

    大楚国是圣天王朝的东南藩国,原本是建朝之初,为了抵御蛮族,太祖封胞弟为楚王,镇守东南,延续至今,之前彼此联系还算紧密,但在当今武烈陛下的中期,楚国在灭掉了蛮族百越之后,实力大增,现在已渐渐开始试图摆脱朝廷的控制了。

    且不说楚国的事,对于秦孤月的处置,对外的宣布是“已经十六岁,成年的秦孤月将前往家族领地看管家族的产业,担负起一个成年男子的责任”。而实际的原因,秦孤月把他理解成躲避那件宫廷里发生的祸事,以及不要不得宠的自己不要阻碍秦傲风的发展前途,这两个因素共同作用的原因。

    看管家族产业?那不过是个笑话。谁都知道家族的重要事业是在云京城!在这个圣天王朝的政治中心!而家族领地的那些产业……那些农田?那些农夫?还有那些税收?这些只需要派几个管家就可以了!哪里需要劳动到堂堂秦家的大少爷?

    而事实上,秦孤月得到的确切的消息是,他恐怕将从此离开侯府,回到云水山庄里!而且……没有特别的召唤,他这辈子是别想回云京城了!

    人人都明白,“小兵戈侯”,“秦家继承人”这些个称号,已经从秦孤月的头上,转移到他十一岁就突破武卒境界的天才弟弟身上去了。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当这个被认为是白痴的少年离开云京城时,他看着那高耸城墙内的琼楼玉宇,转过脸来,决绝不带有一丝的眷恋。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他对自己这样说。

    天边的云彩被下山的太阳烧得火红,这已经是一个早秋的傍晚了。

    一辆妆饰华美的马车缓缓的行驶向东南的某条驿路上,驿路两侧的麦田里,氤氲扩散着成熟的,丰收的清清的麦香,那些还没有完全发黄的麦穗,正迎着风缓缓摆动着。

    这辆jīng致的四轮马车,是用最上等的材料制成的。凝重而带着高贵气息的玄黑的车身,还有车厢上的jīng美的雕刻,描金的花纹,无一不彰显出这辆马车主人的高贵身份。

    虽然现在圣天王朝不是很太平,但是却没有盗匪敢打这辆豪华马车的主意,因为在马车的前后,各有十名身穿铠甲的护卫骑士,骑着高头大马,服饰统一,挂着长剑,显然是大家族的私兵,而且这些人都是清一sè的武士修为,能够以拳碎石,开二石之弓,近身搏斗四人,没有更高一层的锐士压阵,谁哪里敢打这支队伍的主意?

    可是和这身漂亮行头不符的是,这些武士们却是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辆自然就是秦孤月的马车了。原本据说是要让两名丫鬟跟着秦孤月去云水山庄的,但那两个侍女却是死活不肯,其中一个还跳井了,幸好没死成,这事也只好作罢了。

    原因很简单,谁愿意去跟着一个白痴,离开云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到东南的乡下去过艰苦朴素的生活?而这些武士们原本以为当了秦家的私兵,rì后在军中肯定可以谋到一个好的职位,甚至立下军功,光宗耀祖,谁知这些人要么就是得罪了上司,要么就是没有关系,纷纷被安排给了秦孤月,说白了,就是跟这位不得宠的秦家大少爷一起流放了。

    当他们得知这一切时,沮丧与失望,自然也就写在脸上了。

    此时赶车的人就是秦府为秦孤月找来的一位管家了,他叫做刘旺财,也的确是一副略胖的旺财相,二十五岁左右就已经开始像四十多岁的人那般发福了。原本他是秦府里的账房先生,当听说有人出于陷害,让秦战天调他去陪秦孤月到云水山庄时,原本也是抵死不从的。谁愿意去伺候一个白痴,一伺候就是一辈子?

    但是秦孤月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让自己的丫鬟去约了刘旺财到了自己的屋子坐了一会,喝了一杯茶,第二天,这个账房先生就欣然请缨,要求跟这位大少爷一起“流放”了。

    原本很简单,因为刘旺财去见秦孤月的时候,他看到秦孤月正在看书,而且看的是《东南地理志》和《农事汇编》,随后这位被外界言之凿凿认为是白痴的大少爷用没有一丝逻辑混乱的语句,向他询问了一些云水山庄的情况,随后提出,那里不应该只种植水稻,而是应该水稻与小麦混种。

    当时刘旺财就震惊了,这简直比看到一只猴子开口说话了还要叫人难以接受,但随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心中哪里还有对这位大少爷丝毫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敬佩。

    也许在他看来,这位大少爷一直在掩饰自己的才华,是隐忍不发,准备着什么大事情吧!可这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此时充当马夫的刘旺财抬起头,看了一眼天sè,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过身俯下腰去掀开车棚旁的帘子说道:“少爷,我们是不是找个歇脚的地方,天sè有些暗了。”

    马车车厢里,正在阅读的秦孤月顺手将一张书签夹进书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sè,把书放在旁边座位的一堆书上,淡然道:“好,那就先休息吧。”

    刘旺财立刻应了一声,这时候,前方一匹马奔驰而来,很快就来到了马车面前,一个身穿轻甲的家族护卫骑士微微有些气喘,大声道:“总管大人,前方有一个小镇子,看来这是我们今晚唯一可以选择休息的地方了。”

    曾经是账房先生的刘旺财还是无法习惯被称呼为“总管大人”,不过他还是对面前的年轻骑士点了点头说道:“少爷说了,今天就在前面休息。”

    那名武士点了点头,对着其他的武者喊道:“加速前进,到前面的小镇上休息!”话音说完,原本一个个像蔫了的菜叶一般的武士们纷纷jīng神了起来。

    可是,这次随着大少爷秦孤月一起去云水山庄的扈从,就只有这么二十名家族护卫骑士。

    身为堂堂的圣天王朝权倾朝野的兵戈侯秦战天的长子,这次远行回家乡,却只带了这么二十名护卫和这么一个“总管”兼车夫。

    这样的随从阵容也太过寒酸了一些了。

    要知道,在云京城的那些豪门,那些什么贵族人家们,即使是一趟野外的踏青郊游,也会带上成批的仆从与卫队的。

第八章:无脸人

    打云京城出来之后,已经过去一周了,大家的兴致就不高,唯一的依然保持了悠然自若神态的,就只有那位秦孤月少爷了。

    对于秦孤月来说,他在侯府里的大半时光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即便没人教他习武,他一个少爷去看看侯府里的书,也是没有人会阻拦他的,也正是为此,如今他被流放,也只当是带上一堆书,换一个地方看而已。

    很快,车队就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村镇,刘旺财选了一间最好的客栈,就将大家都安顿了下来。

    虽然这只是一座毗邻官道的小镇,但是却是非常地热闹,饭菜也比较丰盛,全不似一般野店那么粗糙。吃饭的时候,刘旺财就对秦孤月解释了,“少爷,这里已接近通州了,是一座大城,这小镇也是北方商客通往东南的必经之路,所以经济十分地繁荣。”

    秦孤月点了点头道:“我们在此地采购一些干粮和物品,以后我们尽量少歇脚,早些到云水山庄。”说完,他拨弄着将碗里剩下的饭菜吃完,站起身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这是他长期以来在侯府养成的习惯,秦战天不只一次说过,只有卑微的贱民才会吃过东西之后把油渍留在脸上显示自己今天吃得有多好。

    想到这里,秦孤月把那张手帕不禁又攥了起来,心中却是叹息一声,以后自己到了云水山庄也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了,又为何还要带着这张手帕呢?陡然,他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自己。按理说,只有感知力达到相术师层面的人或者武道实力达到锐士才可以感觉到周围看向自己的目光,从而预知到危险,但是偏偏,秦孤月这个既不是相术师,又不是锐士,但是感知力超强的人就察觉到了。那是一种令人悚然的凝视,从好几个方向,不知名的地方朝着他凝视过来。秦孤月已经能够感觉到,这样的目光至少有六道,分布在这间客栈的房间里,楼板上,夹缝中,甚至是来吃饭的人群中,秦孤月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对那几个投来目光的角落下意识地瞥去一眼,即便不能够发现这些目光的主人,也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很可能立刻就遭遇到对方的狙杀。

    在侯府十六年的生活,以及忍辱负重,让他选择了手一低,做出手帕掉到地上要捡起来的样子,在蹲下时趁机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果然,那里有一个趴在地上乞讨的乞丐,满脸都是伤痕,显然是被人打过,还有烂疮,让人见之作呕,几个客栈的伙计也懒得搭理他。

    秦孤月在秦家书房里的《潜杀要术》上看到过,越是要紧的刺杀任务,就越要装作卑贱不起眼,一种是变成大众的模样,让人都记不得你的特征,另一种则是像这个乞丐一样,让人根本就看不到真面目,也不想去看他的脸,都不去看自然也就不会被揭穿。

    他立刻拾起手帕站了起来,一脸嫌弃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帕子,又随手扔在了地上,趁机又确定了一下,不只六个,盯着他的目光又多出来三个,这九道目光给秦孤月的感觉就像是九把锐利的长剑,一触即发,随时可以出鞘,凭他的直觉,任一个,都至少有锐士的实力。

    莫说是秦孤月一个人,即便是他身后这一群武士级别的家族骑士全部压上,也只有被屠杀的命,很显然,有人想拿出十全的把握来要他的命!

    究竟是谁?秦孤月在脑海中飞快地掠过所有与自己有可能产生关系的人和势力,最后无比清楚地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薄姬”!虽然可能秦战天对秦孤月已完全失望,但名义上秦孤月还是长子,即便他已经被流放,也不能完全根除以后秦战天想把秦孤月调回云京城的想法,斩草除根,让这个长子在去云水山庄的路上出一点意外,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看了看众人,眼睛一转,立刻意识到此时对这九个杀手发难,不过是无谓的牺牲,便装着打了一个哈欠道:“我去休息了,明rì出发之前喊我。”

    坐在他旁边的刘旺财应声道:“少爷安心休息吧。明天我来喊您。”这些天,队伍里的所有人知道,少爷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所以除了刘旺财以外,谁也不能去打扰。

    回到房间,秦孤月方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眉头立刻微微一皱,因为他感觉到随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几名刺客似乎也到了他的房间里,而且刚才秦孤月的行为并没有让他们麻痹大意,反而比之前还要谨慎。

    他们甚至连走路移动的声响都没有,那么这些刺客若不是已经达到了甲士级别,就是有特殊的修炼方法,毕竟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到死对手都没有察觉,实在是暗杀术的jīng髓。

    现在秦孤月虽然机智地将这些杀手引进了自己的房间,保全了大厅里那些家族骑士的xìng命,但是他现在却要为自己如何在这虎口脱险犯愁了。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不止是这些杀手,连秦孤月自己都觉得像是一头陷入虎穴的小羊,根本想不出有什么逃生的办法。他朝房间里走了几步,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不让这些杀手们看出自己的破绽,随后朝着房间内开着的窗户走去,这是他唯一逃生的希望,直接从窗户里跳出去,然后没命地跑,不管有用没有用!

    然而让秦孤月有些绝望的是,他离窗台越近,那几个杀手却是如影随形,一直与他保持着七步左右的最佳刺杀距离,也就是说,秦孤月只要一动,至少会有九件兵器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心脏。

    就在他离窗台还有五步远时,只见一道的人影蓦地如鬼魅一般从窗户外面窜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拉起秦孤月的手,那人的手心冰冷,膂力却是奇大,猛地一拽,竟将他的整个身体朝窗户外面拉去。

    “咚咚咚……”一连串刀剑戳在木板上的锐响就在秦孤月身体腾空飞起的瞬间接踵而至,只见九道黑sè的影子如鬼魅一般朝那个秦孤月和那个白衣人猛扑过来。

    只见那白衣人身影一晃,将秦孤月护在身后,一束冷月般的银芒正挡在他与那些杀手之间,这看似轻盈的一道银芒竟让这九名jīng锐的杀手忌惮莫名,身影如蝶飞散开来,不敢璎其锋芒。

    白衣人伸脚在窗台外侧轻轻一点,衣袖一抖,那银芒竟是如有灵xìng一般缩回到了他的手中,随后他脚下生风,挟着秦孤月竟然是如没有重量一般飞旋而出,须臾就飘出了百步之外。

    “追!”那九名杀手见秦孤月居然被人救走,再不迟疑,纷纷从窗户里窜了出来,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暗器朝着半空中的白衣人掷去。

    “铮铮铮!”只见那银芒再次出现,在白衣人周围缠绕成一个圈,将暗器尽数打落后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此时被白衣人挟住的秦孤月已经看得眼睛发直了。这是什么武技?如此出神入化,还是说这是相术的一种?可是相术应该只可以cāo纵五相之一啊?即便秦孤月在侯府书房读了十多年的书,依旧对这种技艺一无所知。

    在击落了所有的暗器之后,那白衣人轻轻一晃,竟是朝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飞去,地面上的九名杀手自是如影随形,谁知他们刚追进竹林就失去了那白衣人和秦孤月的踪迹。

    就在这些黑衣杀手停顿的瞬间,只听见高处的竹叶上传来类似于蛇类蜿蜒游过的轻响,随后在竹叶之间仿佛是细碎的月光倾泻而下,瞬间充盈了他们的视野。

    随后就是无声无息的黑夜了。

    九名至少是锐士的杀手竟被那白衣人一击之下尽数杀死,而且都是致命的一剑封喉,这些杀手们也许死得不明不白,但秦孤月却在那白衣人身边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落在高高的竹叶上,手中那一道银芒就蜿蜒如蛇一般飞了出去,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割断了那些杀手的喉咙。很显然,他落在这竹林里根本不是忌惮这些杀手的实力,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动手杀人的时候,根本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想到这里,秦孤月陡然就对这个神秘白衣人的身份生出一种莫名的好奇来,他猛地一转头,却感觉心跳都差点吓得停止了。连他这般城府都吓得“呀”了一声。

    因为那个白衣人……他,没有脸!

    白衣人的脸部扁平而光洁,就好像是一块玉璧,甚至连最基本的五官都没有,再加上此时已经是夜里,看起来如同鬼魅,诡异无比。

    那白衣人似乎知道秦孤月看到了自己的脸,遂松开手来,转过头来看了一下秦孤月,身体中竟是涌出无数的白光,须臾之间撑破了他的皮肤,不止是皮肤,甚至是他身上的衣物都如同玻璃一般一寸寸地断裂开来,融化在银sè的光芒之中。

    随后在秦孤月惊讶的眼神中,那白衣人整个汇入到了银sè光芒之中,变成一道一人粗的银sè光柱,在一声剧烈的轰鸣中猛然上升到夜空之中,“轰”地一声爆裂开来,将方圆百里夜空的yīn霾尽数驱散了开来。

    待到秦孤月回过神来,才发现竹林里的九具杀手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随后竹林外面传来家族骑士们的呼喊声:“少爷,孤月少爷,你在哪里?”

    “少爷,少爷,你在哪?”

    秦孤月才准备开口,却发现之前由于紧张,喉咙竟失声了,干咳了几声,方才开口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刘旺财第一个发现了秦孤月,立刻大喊道:“快看,快看,少爷在那里!”随后家族骑士们立刻涌了上来,将站在竹子上的秦孤月给抱了下来,没过多久,通州城的守备军队也被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强光吸引,来到了此处。

    为首的军官,一听说大将军、兵戈侯秦战天的长子在此处,还险些遇刺,当时脚就吓软了,急急忙忙将秦孤月一行人连夜接进了通州城官驿,自己还亲自给秦孤月守门,直到后面接连三天都带兵护送,直到送出通州地界,方才松了一口气。别管得宠不得宠,秦家的长子要是在通州出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通州守备肯定是做到头了。

    此次通州,秦孤月不管是命中如此,还是福大命大,总算是有惊无险,离开了通州,离云水山庄也就很近了。

第九章:云水山庄

    当旅程进入到第三十四天时,秦孤月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种南方水乡的气息了,虽然已经能够是秋天了,但在这里,暑气和湿气却依旧像是弥散在空气里的灰尘,粘着人,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但与这些气息一同传递来了,还有那种江南的清新,妩媚的气息,就好像是女孩子身上的体香一般。

    就在这时,赶车的刘旺财伸出头来,对着车厢里的秦孤月说道:“少爷,今天傍晚,我们就能够回家了。”

    “哦?今天傍晚就可以到云水山庄了吗?”秦孤月的情绪稍稍一转,随后点头道:“一个多月了,也该到了。”

    刘旺财笑着说道:“少爷,你莫要看不起云水山庄啊。说是山庄,但说是一个城市都不为过啊。这可是您秦家的祖业啊!”

    这段故事秦孤月自然是看过的,而且清晰地记载在圣天王朝史书的《太祖本纪》里。秦家先祖对圣天王朝的太祖皇帝有从龙之功,是他手下的大将。在一场发生在东南战场的,敌我兵力悬殊巨大的决战之前,太祖陛下曾经在战前对着秦家先祖问:“敌众我寡,这一战你有多少把握?”先祖慨然回答:“十全把握。”太祖笑道:“你若此战得胜,我便将这东南之地封你千户,你若得胜而损兵不过半,我则封你万户,你若得胜而损兵不过三分之一,我则封你十万户。”这位秦家先祖也着实是用兵鬼才,出奇制胜,竟然只损兵十分之一,就大破敌军四十万,自然也就赢得了当初与太祖的十万户赌约。太祖登基之后,要为秦家先祖封异姓王,这位先祖却一再推却,说“志不在王侯,但在云水之间耳”,故将十万户封地改为“云水山庄”,寓意为云水之间,乃是归隐,养老,埋骨之地。这样的行为不但抵消了太祖的顾虑,更获得了秦家rì后在圣天王朝的崇高地位,延续至今。

    也正是秦家先祖的以退为进,让秦家在后来王朝一次次的权利更替,家族清洗中屹立不倒。说起来,这云水山庄,当真是庇佑秦家的一处福地了。

    而秦家的祖宅,也就是云水山庄的中心,是建立在一条大河之畔,这里依山傍水,风水极好,所以河岸的土地肥沃,附近自然有很多的农庄,以及各个农庄之间形成的草市集镇。

    进入云水山庄的范围之后,驿路却是比官道修的还要好了,甚至两旁还了栽种无数的绿树,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来。

    马车穿过了一片黑树林,两边的绿树繁茂,空气清新。顺着一条平坦的小路,坐在马车里就能看见左边的那个小山谷,而往右看去,远远的能看见一片绵延到半山腰的建筑群,那就是秦家的祖宅了。

    经过了家族数百年的荣耀,而原来的祖宅经过数百年历史里的无数次的翻修和重建,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

    而更让秦孤月感到吃惊的是,这座祖宅的留守私兵竟然就有五百人之多。而且似乎是早早得知秦家长子要到来,这五百名私兵早已穿戴整齐,清一sè的黑sè铠甲,列队骑马在祖宅门前的校场上列队迎接。

    这些私兵骑士,每一个也都是武士境界,甚至还有少数的锐士,论部队素质,甚至堪比一支地方守备部队了。

    不愧是圣天王朝有千年积淀的武勋世家,留守在城堡里的五百名领地私军士兵都显然训练充沛,他们骑在马上的身子挺直,而且控马的技术也相当娴熟,装备也还算不错。

    云水山庄如此辽阔,自然也有许多天然的猎场,每年这里都会举办一些狩猎的活动,这对这些士兵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锻炼。

    穿过五百名骑士的队列,秦孤月终于来到了秦家的祖宅之前。

    远看与近看的感觉,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座巨大的牌坊之后,就是一道长长的道路,随着山势而蜿蜒曲折,而秦家祖宅的房屋,清一sè的青砖黛瓦,屋角飞檐,显出一种大家族的气度来。而且全部建筑都是依山而建的,在那一座山顶之上,还有一座可以远眺的钟楼。

    在过了牌坊之后,拦在路中间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石碑,固定在基座之上,白sè的石碑上字迹却仍旧清晰可见,上书“国士所居,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落款是圣天王朝始皇帝元年,正是太祖陛下的手书。

    即便历经千百年的历史,这一道太祖手书,依旧散发出定鼎寰宇乾坤,舍我其谁的霸气,马车行到这里,秦孤月主动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深深对着这一面下马碑行礼,随后带着二十名随从武士,步行朝着山上的祖宅走去。

    绕过半里山路,秦孤月总算是跨进了祖宅的门口,与想象中的,无数仆人婢女环绕不同,整间祖宅冷冷清清,寂静无比,简直就好像是没有生人居住一般。而迎接秦孤月一行人的,只有一个身形高瘦的银发老者,身上穿着那件已经不合时宜的蓝sè长衫,这种衣服秦孤月从书上知道,是数十年前云京城里时兴的服饰,现在有人这样穿着走出去,会被人当成是疯子的。但那银发老者的行为举止却是合乎贵族礼法的,行礼时一丝不苟,简直就好像是一块有些腐朽的醒木,保守而恭敬,虽然很有分寸,却让人觉得一丝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与一个本该不在这个世界的人说话一般,十分诡异。

    这个老者已经弯下腰,深深的施礼,然后用低沉而缓慢的嗓音道:“少爷,我是这里的留守管家秦邦。我已经于三天前得知了您即将到来的消息。现在老宅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您的视察了。请您跟我来吧。”

    秦孤月听到这里,心里哂然一笑,视察?这个老家伙是不知道我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还是怕刺激我,估计装糊涂?

    说完,这个老管家转身小心翼翼的领着秦孤月走上了台阶。他在礼仪方面丝毫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举止恭敬而有礼,谦卑而不献媚,引着秦孤月走进了老宅里。

    幸好,这些老宅里还是有仆人的,不然秦孤月能够被自己闷死。

    走进客厅之后,老宅里所有的仆人都穿戴着整齐的服饰站在大厅的两侧,迎接秦孤月的到来。

    至于为什么不到门口来迎接……秦孤月一下子从这老管家的服饰上联想到了,在数十年前,出门迎接贵客,是不符合礼法……应在客厅里迎接……而现在宾客到门而不迎接则是失礼至极的表现……

    想到这里,秦孤月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古董!”

    秦孤月对这种古怪的“检阅”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他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好了,现在请带我去看看卧室……至于大家,请各自散了吧,回到你们的工作中去好了。”

第十章:秦家有鬼

    很显然,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秦孤月迫切地感觉到自己需要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然后休息一晚,但就在这时,那个老古董秦邦却开口说:“少爷,我想您是第一次来祖宅,也许忘记了一些家族里的规矩……”

    秦孤月眉头微微一皱,不禁问道:“什么规矩?”

    秦邦稍稍躬身说道:“所有秦家的男子回祖宅都应该先去祠堂拜谒先祖……”

    秦孤月听到这句话,心里已经有点发麻……

    很快秦孤月就跟着秦邦穿过了几条长廊,又上了半山腰,来到了秦家祠堂门前。

    只见门前的牌坊上立着“秦氏宗祠”四个描金大字,此时已经是黄昏了,红sè的落rì要坠不坠就偏偏挂在牌坊之上半尺的天空中,将红金sè的夕阳余晖撒在宗祠的青砖黛瓦之上,撒在青石板上,就好像是在上面描了画一般。

    整座秦氏宗祠沐浴在一片血sè的夕阳之中,无形之中更平添出了许多庄严肃穆之感,这座宗祠就好像是一名睿智的老者,历经千年风雨斑驳,却越显大智。

    秦邦对着旁边的秦孤月用崇敬的语气说道:“少爷,也许您还不知道,昔时太祖披荆斩棘,起兵逐鹿,先祖就伴驾左右,二十一年而助太祖定鼎天下,方有了延续至今的秦氏家族,自我朝定鼎以来,秦家一共出了四位公爵,十二位侯爵,二十八位伯爵,一百一十四位子爵,乃是我朝延续时间最长,也是最辉煌的家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个大少爷,云京城的人都说他是白痴,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无异于是对牛弹琴啊,算了,好在族长又有了一个次子,据说天资聪慧,以后应该也会是一个好族长吧。

    谁知就在这时,秦孤月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了陶醉向往之sè,沉声道:“我秦家本只是江南一带乡绅,若非先祖,岂有今rì?先祖讳信长,表字义远,十六岁从龙,以三尺剑为我朝开万里之疆,被誉为‘兵圣’,若能得先祖功绩千分之一,就已是我等后辈一生所求了。”

    这时,那老管家秦邦已是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了,但就在秦孤月将目光转过来时,秦邦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漠然的神情,对着秦孤月说道:“少爷,老奴虽然是秦氏族人,但还没有进宗祠的资格,老奴便在这里等您吧。”

    秦孤月点了点头,知道规矩是不能乱了,便撇下秦邦,朝着秦氏宗祠里走了进去。

    刚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摆放在祠堂大厅zhōng yāng的香炉之上,青铜兽面远远看去是一只镇邪的麒麟,走近了看就变成了一只招财的貔貅,做工之jīng巧,几是鬼斧神工。

    而在那香炉之后,就是摆放成好几排的沉香木牌位,一如那些秦家的先贤一般。但并不是逝去的每一位秦家先辈的牌位都可以进宗祠的,若没有爵位的话,就要在某一个领域成为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才有可能身后牌位进宗祠,据秦孤月所知,这些牌位之中就有几位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书画诗词堪称一绝的前辈。

    “至于像我这样的,怕是没有资格以后将牌位放入这宗祠之内了。”想到这里,这位少年自嘲了一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会想到自己身故之后,牌位能不能放进宗祠,岂不是可笑至极?也就只有在祠堂这种特殊的地方,才会产生这种近乎胡思乱想的思绪吧。

    穿过祠堂大厅之后,后面的屋子竟然是一间不逊于前厅大小的大厅。雪白的墙壁上围了一圈木质的护墙,都散发着淡淡的松子香气,显然是用松脂保养过的,不被虫蛀,不受cháo气,而墙壁之上则悬挂着无数的画像,每一幅都是淡雅的sè调,惟妙惟肖,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出自当时的名家之手,而这些画像无一例外都是那些供奉的牌位上的秦家先辈了。

    徜徉其中,秦孤月仿佛穿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从最前面的先祖秦信长开始,一名一名秦家的杰出人物哪里像是画在墙上的画,每一双画像上的眼睛都是炯炯有神,简直就像是站成了两排审视着前到宗祠里来的秦氏后人啊!

    被这些目光聚焦在身上,秦孤月却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拘谨和不适,反而是直起了腰板,用自信的目光迎着那些秦家的祖先们看去。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秦孤月是“傻子”是“白痴”,但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过,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秦家后人,他为什么不敢直视这些先辈们投来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见墙壁后面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他确定那不是幻觉,因为他感觉得到那木质齿轮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声响,他甚至能够分辨出那些齿轮是因为长久没有开启而带着的杂音,随后“卡擦”一声,在大厅的最zhōng yāng里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暗格,一只带着玄sè花纹的木匣子。

    秦孤月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匣子是什么时间,被什么人放在这里的?为什么会在他与这些画像的目光焦点会聚时,竟然会产生这种奇怪的现象?

    但是秦孤月本身就从秦家图书馆里的书籍上,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再加上他原本就是被奇异的梦魇缠身,相信不会遇到比这个更诡异的事情。而且这件东西既然被放在秦家的宗祠里,这里又不允许任何秦家以外的人进来,必然是秦家先祖们留下的,于人也应是有益无损才对。

    想到这里,秦孤月不禁大着胆子,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来打开了那一只玄sè花纹的匣子。只见匣子里放置的是一枚闪烁着绯sè光芒的琉璃手镯,上面雕刻着一片羽毛,jīng巧别致,非常惹人喜爱。

    但秦孤月可不会天真地就将这手镯戴在手上,他琢磨了一会,还是拿起这枚琉璃手镯,放进了衣袋里,他甫一拿起这枚手镯,那盒子就陷回到了地板里,随后又是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大厅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此时原本垂垂不落的夕阳此时也已经坠落到了地平线下,整座祠堂接受到的那从窗外投shè下来的余晖迅速地暗淡下来。秦孤月也不想在这个布满诡异的秦家祠堂里呆到晚上,万一天黑了再出来一个秦家以前家主的亡魂要跟他聊聊天,秦孤月可就真有点受不了了。

    待到秦孤月快步走出秦家宗祠时,坐在外面的管家秦邦已经等待很久了。当这位老管家看到这位秦家少爷面sè凝重地从秦家宗祠里出来时,显然他对秦家少爷的这个表情十分欣赏。这也是很多秦家后人进入宗祠以后正常的表情。

    也许是这一位少爷感受到身上的责任与秦家的荣耀并重的原因吧,但是他哪里知道秦孤月此时脑袋里想的,满是那一只绯sè琉璃手镯的事情。

    傍晚在宗祠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以至于我们的孤月少爷连吃饭都没有了心思,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之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那枚琉璃手镯,放在掌心里端详着,似乎是想从这手镯上找出关于它来历的蛛丝马迹,但是这枚琉璃手镯上面的花纹除了羽毛还是羽毛,绯sè的羽毛,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不禁让秦孤月感到有些气馁了。

    他甚至猜想,这会不会是哪一位秦家家主给某个心仪女子的定情信物了……可是把定情信物放在秦家宗祠里,还是用那么诡异的方式,这未免也太过不寻常了。

    也许是因为找不出头绪,也许是因为一个多月的旅途奔波实在太过劳累了,秦孤月竟是把这琉璃手镯搁在床边就睡着了。

    夜已渐渐深了,秦孤月很快就又沉浸在了那个熟悉的梦魇里,在这个梦境里,他身穿一件黑sè的奇怪衣服,穿梭在无数奔驰的飞车之间,而在他的身边则是一座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宇,秦孤月在他自己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他简直感觉那些楼像是一架一架通往天上的梯子似的。

    最让秦孤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霎那都在发生着变化,他难以想象,若是有人生活在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地疲于奔命啊?

    然而就在这时,从梦境的最深处陡然传来了一连串如银铃那般的笑声,掩盖了梦境里一切的喧嚣和杂乱,就这样清晰而空灵地出现在了秦孤月的耳边。秦孤月敢确定,这纯粹地如白银的笑声必定是一位少女的,可是这梦境里怎么会女子的笑声?

    不对,这声音不是从梦里传来的……而是……而是来自他的世界。

    秦孤月清晰地察觉到这声音就在自己的旁边,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他一个单身男子的房间里,大半夜怎么会有少女的笑声?

    该死……这老宅有鬼!还是个女鬼!

    (感谢关晓羽哥哥万赏,这周rì统一加更,让读者们看个痛快!)

第十一章:绯衣女鬼

    想到这里,秦孤月早已是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眼来就扫视着整间屋子——哪里有什么女鬼,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位被人称为“白痴”的孤月少爷微微皱眉,念头一转,竟是打了一个呵欠,又躺了下来。

    谁知刚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又有笑声传了出来,而且这笑声里还带了一种捉弄人成功的窃喜。

    说时迟那时快,本该已经睡着了的秦孤月猛地坐了起来,抄手拿起了枕边的那只琉璃手镯。果然那只琉璃手镯上流动着淡淡的光芒,在被秦孤月抓住的时候,那少女的声音竟是尖叫了一声。显然,刚才的笑声就是从这手镯上传出来的!

    “你不是睡着了吗?你……你骗我!”少女的声音有些委屈地说道。

    秦孤月微微翘起嘴角,扯动了一下,却是挂上了一丝jiān计得逞的笑意。“女鬼小姐,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小生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手镯里的少女听到秦孤月叫他女鬼,微微一愣,随后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女鬼啊?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呢?你还不松开我,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给……给吃了吗?”

    秦孤月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笑话。

    “你笑什么?”那手镯里的女声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欺负了,不甘道。

    “虽然你的来历有点问题,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鬼对人说,我要吃了你,这样的话来……”秦孤月笑道:“好了,不要装神弄鬼了,出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谁知那琉璃手镯里的声音说道:“我要是能出得来,何必在这跟你啰嗦?天大地大,本小姐哪里不可以去?”

    这句话似乎是在秦孤月的意料之中,便开口问道:“我既然能够将你所在的琉璃手镯从秦家祠堂里取出来,自然也可以将你从这手镯里放出来,对不对?”

    手镯里的女声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啊,你感知力好强的,你把这个琉璃手镯戴到你的手腕上,我就可以出来了,虽然只能出来一小会。”

    秦孤月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女鬼小姐,你既然在我秦家的祠堂里,必然也跟我们秦家有关系,我当然是愿意帮助你的……但是……”

    “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谈条件,你们男人十个有十一个都只知道先谈条件!”那琉璃手镯里的女声用厌恶的语气说道,谁知话音刚落,秦孤月倒先笑了起来:“你还见过别的男人?”

    “我把我放出来,我就告诉你!”那琉璃手镯里的女声道。

    秦孤月斩钉截铁道:“好,我戴上手镯放你出来!”

    “不跟我谈条件了?”

    “不谈条件了。”

    “为什么?”女声惊讶道。

    “因为我乐意!”话还没说完,秦孤月就已经将那琉璃手镯牢牢地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顿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然后就好像不断地有力量从身体里流出来,涌入到了那一枚琉璃手镯里。

    只听见“哧”地一声,从秦孤月右手腕的手镯里升腾起一团氤氲的白气,随后化成了一个身穿绯sè长裙的少女,那绯sè底sè的裙摆上,则是一连串镂空成羽毛形状的花纹,煞是好看……但秦孤月能够看清楚的,也就只有这少女的裙摆了。

    过了许久,秦孤月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感觉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可以说自从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虚弱过,不是**的虚弱,而是jīng神的极度虚弱,就好像是一个才生过一场大病的人那般,而且病还没有全好……

    “该死,不该上那个女鬼的当……”秦孤月意识到自己的jīng神肯定是被那琉璃手镯里的女鬼一下子全吸干了,这才昏死了过去,现在这手镯里的女鬼得脱窠臼,肯定逍遥四海去了,自己的jīng神能不能复原,还是二说呢,所幸没有直接变成一个白痴……

    想到这里,秦孤月也就只有苦笑了,常被人误解成白痴,要是这回真被吸成白痴了,也就名副其实了,只是jīng神力是他唯一的财富了,现在他可以算是一无所有了!

    然而就在秦孤月嘟哝着这句话时,一只盛着水的青瓷小碗递了过来,里面盛着淡淡的清水,散发出若影若无的香气,这对于刚清醒过来的秦孤月,其诱惑程度绝对不亚于一碗新炖的燕窝银耳汤。

    然而就在他下意识张嘴去喝时,陡然却扑了一个空,那青瓷小碗竟是毫无征兆地向后移了半寸,秦孤月立刻把嘴朝前一努,想衔住那小碗,那青瓷小碗却是稳稳地悬在了他头顶半寸的地方,秦孤月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那一只抓住青瓷小碗的,宛如羊脂白玉般的手臂,以及自己床榻旁边坐着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绯衣少女。

    “水……”秦家大少爷嘟哝了一声,却换来绯衣少女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咯咯……人家好心给你端水,你醒过来倒好,第一句话是骂我,你说这水,该也不该给你喝?”

    他听得这句话,方才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看那绯衣少女的容貌,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不顾礼节地,近乎粗鲁地愣住看了半晌,直到那绯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将手里的青瓷小碗顺势一低,靠在了秦孤月的嘴边,我们的秦家少爷这才不顾形象地牛饮了起来。

    “难道我脸上有花?”少女低眉含笑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哦,不,对不起……”秦孤月几乎就是顺着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话说出来一半,才意识到孤男寡女,当着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夸赞一个女孩子的容貌,那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不错,就好像是当街拉着少女的手,要扒衣服给人看一般严重。

第十二章:绯羽琉

    因为秦孤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来形容那一张无比jīng致的脸庞了,莫说他在秦家的书房里看了十一年的书,即便看了一百一十一年,他也找不出如何来修饰那一张绯衣少女的脸来。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甚至是她的那颗美人痣,一切都好像是上天特别眷顾,把最好的那一份都给了她一样,这一切都是天成。

    谁知那绯衣少女听到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轻轻笑道:“你这个人倒也憨厚老实,只是嘴笨了一点呢。”

    秦孤月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禁叫苦,若不是他此时头脑昏昏沉沉,脑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以平时那个思维敏捷清楚的秦家大少爷,哪里会说这么无脑的话来?

    但是接下来那绯衣少女说的话,却让秦孤月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半,不,是一大半!

    “原本想用你的jīng神力好好塑一个形象出来的,谁知道,才做好了衣服,你就昏过去了。没有办法,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只好不要那些羽毛的花边了!”那绯衣少女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青瓷小碗,伸出如藕一般的右手捋了捋垂下的绿鬓,语气就像是丢了首饰的小姑娘,委屈极了。

    果然,秦孤月眼睛一低,才发现这绯衣少女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他第一眼见到的,那种绯sè的jīng致长裙,而是一件淡淡的,几乎是白sè的长裙,里面是一条雪白的裤子,与之前那件相比朴素了不知多少倍。

    但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jīng神力化出来的,秦孤月心里就是一阵后怕……

    似乎是看到了秦孤月眼中的担忧,那绯衣少女笑道:“你放心吧,大笨蛋。你戴上那手镯之后,我便与你有了一种jīng神的联系,我若是把你弄死了,我也就得烟消云散了,跟陪着你死差不多。所以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谁知她说完这句话,秦孤月的脸sè顿时又比之前还yīn沉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得一直跟着我了?”

    那绯衣少女闻言,不禁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样不好吗?”

    “不好……”秦孤月的脸sè更难看了。

    “男人不都希望红袖添香夜读书吗?就算是毫无见识的男人,也喜欢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充当门面,不是吗?”绯衣少女用那一双宛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秦家大少爷,而且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秦孤月盖在身上的那一床被褥下面,“沙沙沙沙”,简直就像是毒蛇游走草丛的声音一般,充满了魅惑的引诱。

    “男……男女授受不亲!”秦家少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深夜里响了起来,竟然还带了一丝惊恐,活脱脱像是一个被鬼吓到的人。

    片刻之后,在秦孤月房间的两张椅子上,一个身穿绯sè长裙的少女,与他相对而坐。那少女笑靥如花,一直不停地偷偷捂嘴笑着,似乎是刚才看到了世界上最惹人发笑的一件事情。旁边的秦孤月则是面sè尴尬,双手竟是有些拘谨地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此时月sè透过青纱窗投shè进来,映在那少女的脸上,竟是愈发地好看了。

    秦孤月不得不承认,对于女人……他还是有些无所适从的,特别是在他感觉到了那一只陌生的,却温润如玉的手穿过被褥,正放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摩擦时,他简直就是跳起来的……不错,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十六岁,男子在圣天王朝是一个该到了娶妻的年龄了,但这并不代表,秦孤月就一定对男女之事开窍了……特别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对他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在秦孤月看来,是难以接受的。

    然而此时面前的绯衣少女却是满脸jiān计得逞的窃喜,一个劲地盯着秦孤月的脸上看,似乎是要找出什么来似的。终于,我们的小少爷受不了了,像一个男子汉那般挺起胸膛,板着脸一本正经问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有花?”

    “因为我乐意。”短短五个字,绯衣少女又把秦孤月的话卡了回去。

    秦孤月又尴尬了一下,终于他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可以开启谈话的话题:“姑娘贵姓芳名……”

    绯衣少女听到这句话,又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你不会看你手上的镯子吗?这是什么颜sè?”

    秦孤月下意识地回答道:“绯sè。”

    “上面有什么?”

    “羽毛……”

    “这是什么质地?”

    “琉璃的……”

    听到秦孤月那如木头人一般的回答,少女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绯……羽……琉?”秦孤月才说完,那少女眉眼含笑地点了头。

    “这也可以?”秦孤月一拍自己大腿喊道。

    “怎么不可以?”绯羽琉一只手扣起中指,微微在秦孤月面前的桌子敲了敲说道:“就好像你为什么要叫秦孤月一样,名字都是拿来区别人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们的秦家小少爷终于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我服了你”的手势,终止了与这个伶牙俐齿丫头的辩论。

    谁知那绯羽琉一双俏眼上上下下将秦孤月仔细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啊?”秦孤月被她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谁知绯羽琉并不回答,而是几乎答非所问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想学武道,还是想学相术,还是想跟蓬莱的那些怪人去修仙?”

    “我十六岁前没接触过武道,现在上手练未免太迟了一点。”秦孤月显然对自己的武道没有什么信心。

    “谁告诉你十六岁之前没接触过武道,就不能成为武宗了,就不能晋升星阶了?”绯羽琉闻言,反诘道:“也许你不知道,你们秦家有一位家主是弃文从武的,三十岁才开始习武,一样的晋升了星阶高手。”

    “这是真的吗?”由于父亲秦战天的不重视,秦孤月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武道一途已经毫无前途可言,绯羽琉的这段话反倒又让他激了起心中的希望。武道……武道……若是他也能够成为一名星阶强者,不,哪怕是一名武宗高手,父亲应该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我骗你有好处?”绯羽琉有些不悦道。

    “那我该从哪里开始练?”秦孤月听到肯定的回答,迫不及待地问道。

    “咦……”绯羽琉看到秦孤月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反而不提武道修炼的事了,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感知力这么强,你该修炼相术或者去蓬莱修仙去啊,怎么对武道的兴趣这么大?感知力除非达到寻常人的十倍,不然根本不可能开启这枚手镯的封印,你这么好的天赋去修炼武道,不是太可惜了?”

    秦孤月耸了耸肩膀道:“绯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蓬莱修仙的事,本就是烟波微茫信难求之事,那些在蓬莱三仙岛之上的修仙者不过偶尔踏足天州,而且眼高于顶,想要入他们的门下实在太难;至于相术一途,我又何尝不想修炼,但龙隐阁的一位长老已亲自为我鉴定过,我没有一丝对相术力量的借代力,空有一身超凡的感知力,却依旧没有丝毫成为相术师的可能。”

    说到这里,绯羽琉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一回秦孤月恼了:“你又笑什么?”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深埋心底的伤痛,否则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龙隐阁学习相术了,又如何会沦落到回乡间照看田产这般无助卑微的境地?

    “那不是和聋子长了一对漂亮的大耳朵一样?”绯羽琉依旧“咯咯”地笑着,说着她对着秦孤月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这位秦家大少爷狂喜了起来。

    “相术修炼我虽帮不到你什么,但你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怎么解决?”秦孤月如果有了借代力,那他就可以做相术师,他就又变成尚宇穹嘴里那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相术天才了!

    绯羽琉微微一笑,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

    “你?你怎么了?”秦孤月不解道。

    绯羽琉依旧是笑眯眯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秦孤月依旧是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如坠五里雾中,绯羽琉终于一歪嘴,生气了,不笑了。

    “你没有借代力,难道我没有?我与你有jīng神联系,你只要戴着那手镯,我就可以让你拥有跟我一样的借代力!”绯羽琉双手微微搭在肩膀上说道:“相术这方面,我也只能帮你到这种程度了。不过迈入星阶之后,相术,武道,仙术,都是一样要转化出星辰力量的,殊途同归,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秦孤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想再问她什么,却听见绯羽琉惊叫一声道:“呀,不好了,鸡叫了!”

    “鸡叫怎么了?你居然怕……鸡?”秦孤月刚想多问什么,只见一抹朝阳已是隔着青纱帐投shè了进来,秦孤月身旁坐着的绯羽琉也是迅速地化成一团白气,聚拢回了那一只琉璃手镯里。

    天竟已是开始亮了!

    秦孤月看到这一幕,抬起右手,对着手腕上那只琉璃手镯,哂然笑道:“说到底,你还是一个鬼啊,白天还是出不来……”

    “呸……”手镯里的绯羽琉啐了一口,“你再说本小姐是女鬼,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第十三章:太始武经

    用过自己到云水山庄的第一顿早餐之后,秦孤月少爷婉拒了管家秦邦要带他视察云水山庄的计划,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一点也让秦邦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十六岁的少年正是玩心最重的时候,所以他特意安排了这一天的所谓视察,实则游玩,都是祖宅附近的名胜,中餐与晚餐时候还邀请了附近的乡绅作陪。想要一天之内玩遍云水山庄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从这秦家封地的一端跑到另一端,驿马都得要跑整整三天三夜。但这一个非常美好的游玩计划,却被秦孤月少爷一句话“我没有心情”给生生堵了回去。

    秦邦对于这个喜欢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大少爷十分地好奇,但是他又不敢让下人去监视秦孤月的举动,毕竟他也是老仆了,知道这样会触犯主人的大忌。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希望窥伺主人**的仆人,甚至在秦家这样的地方,更是一块逆鳞。

    毕竟奴大欺主,没有几个有好的下场。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询问了去给秦孤月送中饭与晚饭的仆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仆人们告诉秦邦的却是……

    “大少爷在后院劈木桩。”

    “大少爷在盘腿冥想,膝盖上放着书……”

    听到这两段描述,秦邦不禁一边惊叹,一边用右手的手背拍打着左手的手心,说道:“你真的看见他劈木桩?你真的看见了?果然这大少爷是会武道,他是深藏不露啊!”其他的仆人则看着老管家,一脸敬畏的模样,仿佛这是一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然而他哪里知道,秦孤月是今天起才开始劈木桩的。而且完全是缘于绯羽琉一句话的回答。

    “你要教我武道?你手里也有《兵戈七绝》?”

    “《兵戈七绝》是什么?我只知道你们秦家的一部《太始武经》。”

    “只有这一部?”秦孤月皱眉问道。

    “一部还不够?我只知道秦家所有的武学都来源于《太始武经》,至于你相信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绯羽琉在琉璃手镯里说道。

    “哦?那父亲的《兵戈七绝》难道也来自于《太始武经》怎么从没听父亲提起来过?”秦孤月心中一阵疑惑,正要开口问绯羽琉一些关于《太始武经》的问题,却听得手镯里的女孩子发出咂嘴的声音。“我看你全身皮肉松弛,这个体质怎么能练武哦?”

    提到这里,秦孤月一下子就想到了弟弟秦傲风晋升武卒之后的身体,全身肌肉紧绷,宛如一张良弓,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皮肉松弛,握起来之后,手臂上竟然连一点肌肉都没有,这明显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手,若是说手无缚鸡之力,都是不为过的。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那怎么办?”

    “那你得都听我的,我怎么说,你就得怎么做……”

    “好!”秦孤月心一横答应道。

    “嗯,现在你先去后院里打一个时辰的木桩……”

    “哦,然后呢?”

    “然后再打一个时辰……”

    “然后呢?”

    “然后休息一刻钟,再打一个时辰的木桩……”

    幸亏绯羽琉躲在琉璃手镯里,否则她一定会看到秦孤月的脸sè已经很难看了。

    但秦孤月想要学习武道的热情并没有被绯羽琉低估,当rì落的时候,他除了中午小憩了一会,终于打完了三个时辰的木桩,刚想躺就睡,却被绯羽琉告知不能睡,要打坐冥想……用她的话来说,锻炼过之后的冥想,比静思冥想的效果要好得多。

    秦孤月此时就好像是一个被罚做功课的小孩子,盘腿坐在榻上,哪里能够冥想得进去,简直是如坐针毡,幸亏送晚餐的仆人来了,这才得以解脱。

    这一餐秦孤月自己都被他的食量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一顿饭吃了以前一周才能吃下的东西,一整只烤全羊,三只鸡,一只鸭,六大盆米饭,每一只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却还是觉得肚子没有吃饱,简直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

    好在秦孤月是秦家大少爷,想吃什么是没有人有资格过问的,哪怕少爷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拿去喂狗,厨房的人也只能照做不误。

    当四个仆人推着如一座小山般的盘碟窃窃私语着退出去时,天s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秦孤月下意识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油腻的嘴巴,这是秦府里的规矩,每次吃完饭后,若是不把残渣擦干净,就会遭到父母的训斥,尤其是秦孤月。在他们看来,只有卑贱的平民和暴发户,才会把餐后的油脂留在脸上,以显耀自己今天吃的是多么丰盛。久而久之,也就让他养成了餐后擦嘴的习惯。

    他刚盘腿坐下来,正准备趁着绯羽琉不注意打个瞌睡,却见一阵白烟袅袅地从他右手的手镯里散发了出来,随后一名身穿绯sè长裙的少女已坐在了他的床沿上。

    绯羽琉一看到秦孤月昏昏yù睡的模样,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白皙的右手,轻轻地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声音却是一变吼道:“这才第一天就想偷懒啊?”

    “没有……哪里的话。”

    “还没有呢,你的上眼皮和下眼皮都打架了……”

    秦孤月此时也只能尴尬地笑了一笑,随后辩解道:“没有办法,你若是打上三个时辰的木桩,你也会困得要死的!”

    绯羽琉伸出右手的中指在秦孤月的面前摇了一摇说道:“不不不,越是困,越不能睡!”

    “为什么?”秦孤月就像一个被判刑的人,绝望道。

    “因为人睡眠的时候全身肌肉都是松弛的,若是这样,一天的辛苦锻炼即便不前功尽弃,也会事倍功半!”绯羽琉开口解释道:“你起步已比别人迟了,若是再按照寻常的法子修炼,哪里能赶得上别人?”

    秦孤月听得绯羽琉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但是转念一想,只得苦笑道:“可是绯羽琉,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每天打上三个时辰的木桩,再不睡觉休息,不出半个月,我就被你生生‘练’死了。”

第十四章:一月破武卒

    谁知绯羽琉白了秦孤月一眼,反驳道:“谁告诉你不睡觉就不能休息了?”未等秦孤月开口,她已说道:“我教你一套冥想的方法,休息的效果与你睡眠差不多,但是周身肌肉还是紧绷着的,并不会松弛下来,如此一来,你一天的锻炼效果就会相当于正常练武之人三到五天的效果。”

    秦孤月闻言,微微皱眉问道:“难道你说的那位秦家前辈就是用这套方法修炼,三十岁习武,五年晋升武宗的?”

    绯羽琉又晃了晃中指说道:“不是的,因为这套冥想的方法就是他创立的,只是秦家子嗣后来都是按部就班地练习武道,再没有像他这般三十岁才习武的人了,所以这法子才没有传下来。不过倒是便宜你了……”

    秦孤月看了看旁边的绯羽琉,仔细琢磨了一会,说道:“那我是不是五年也能晋升武宗?”

    绯羽琉耸耸肩膀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你要是坚持不懈的话,估计一个月内能够突破到武卒是无疑的!”

    “什么,一个月晋升武卒!”秦孤月此时已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很正常啊!”绯羽琉依旧是一脸十分淡定的表情,拿过床边的一面镜子,一边对着镜子理着耳边的云鬓,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莫说是你了,就算是一头驴子,按照本小姐的方法去练,一个月,我也能够让它晋升武卒境界……”

    “你不骗我的吧?”秦孤月此时倒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旁边的绯羽琉问道,谁知这绯衣少女闻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本姑娘要是骗你,随你怎么样!”

    秦孤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绯羽琉那饱满的胸部,咽了一下口水,点了点头说:“好,这可是你说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秦孤月过的生活,总结起来,就是打木桩,吃饭,冥想……循环往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刻不停飞转着的陀螺,若是说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了,他曾经记得一个狂士说过,“人最快乐的时候就应是吃饭的时候,因为你可以肆意享用别的动物的肉”,现在他对此深有体会。一个人吃十个人的饭量,以前在秦孤月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服侍他的仆人,已经习惯将小山一般的菜肴送进来,又化成空盘子送出去了。

    所幸那么多吃下去的肉没有长到秦孤月的脸上和肚子上,而是均匀地长到了他的身上,最后变成了一条条结实的腱子肉,为此他的体重增加了三分之一。最初他一拳只能在木桩上留个印,现在稍不留神就会把木桩直接打断,这一点也让秦孤月开始考虑把木桩换成石柱来锻炼了。

    虽然被绯羽琉这个女魔头逼着冥想,不能睡觉让秦孤月感觉十分地不适,但是在锻炼了一天之后用绯羽琉传授的冥想方法打坐冥想整整一晚,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力在一天一天地增强。只是相对于他**的力量,jīng神力量已经足够强大的秦孤月,表现的并不是那么明显而已。

    好在秦孤月之前就在秦家书房里看过了无数的武道书籍,又亲自指导过秦傲风突破武卒境界,知道在这武道开始修炼的阶段,乃是最最基本的打基础阶段,最是枯燥无味,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若是换一个其他十六岁的少年,莫说练上一个月,一周怕就受不了了。

    终于在一月之后的傍晚,仆人为秦家少爷取来了一张弓。那是上好的杉木弓,淡灰sè的弓脊上还留有松油的味道,弓弦则是上好的牛筋,毫无疑问,这是一张有一石之力的良弓。

    绯羽琉看了看那张弓,又看了看秦孤月笑道:“试试看吧,看我有没有骗你!”

    秦孤月点了点头,走上前,先是握住那一张杉木弓,感受着握住弓脊时手里粗糙的感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左手握弓,右手拉弦。

    “呯!”一声弓弦崩断的声音刺耳的就好像是黑夜里的一声暗雷,一张一石之力的杉木弓竟就这样生生被他拽断了。

    秦孤月似乎都有些惊讶自己的膂力了,绯羽琉反倒敛住笑意,对他说道:“一石之力的弓直接拽断,肯定不止一石之力了,现在你已经是武卒境界了,好在你比驴子聪明一点。”

    秦孤月闻言,看了看绯羽琉,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直到绯羽琉心里有点发毛了,他才喃喃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是在骂我呢?”

    绯羽琉当然只是“咯咯”地笑,不再说话了。

    既然晋升了武卒境界,那么秦孤月就可以学习武技了。联想到秦傲风几乎在秦战天手把手的教导之下,苦练了整整四年才突破到武卒境界,他秦孤月不过打了一个月的木桩,再加上晚上冥想不睡觉竟然就做到了。

    当然也不排除秦傲风身体还未发育完全,体力jīng力都有欠缺,所以花费时间更长的原因,而秦孤月已经十六岁,此时晋升武卒境界,经过锻炼,已是水到渠成。

    绯羽琉随后又在纸上画了一套《太始武经》里最入门的一些武技给秦孤月看,虽然号称是最入门的武技,却也足足有二十多张纸,每一张上都画了至少五幅图画,又被绯羽琉用蝇头小楷细细地标上了一些人体上的穴位和姿势的要点,看起来颇为用心。

    秦孤月手里捧着那一摞还带着墨香的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抬起头问绯羽琉道:“这套功法叫做什么?为什么跟我父亲的《兵戈七绝》里的力绝篇这么像?”秦孤月不禁诧异道:“可是《兵戈七绝》是内功啊!”他记得秦战天的《兵戈七绝》是内功,用来提升境界的,在武道当中是“体”,还要另外再学习秦家的一些家传武技作为“用”,否则是没有战斗力的。

    谁知绯羽琉闻言,嗤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兵戈七绝》是不是分成,力,体,战,兵,武,心,道七绝?”

    秦孤月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后想到绯羽琉说过,秦家武学尽数来源于《太始武经》心中便也了然,缓缓点头道:“想必我父亲也是受到了《太始武经》的影响,才参悟出这套内功来的。”

    绯羽琉笑道:“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父亲的意思,但他这不是参悟,而是照搬!《太始武经》里就是按照力,体,战,兵,武,心,道七个部分编纂的。武道就应该先练力量,再开发体能,再熟悉战斗,再学会使用兵器和对抗兵器,再钻研武学技巧,再拷问武者之心,最后得出自己的武者之道,到此时也就成为武学大师,星阶强者了!不过与你所说的那本《兵戈七绝》不同的是,《太始武经》里面每一个部分都不仅仅是内功,还是一种武技,既可以作为内功,又可以作为使用的功法!比如我刚才画给你的,就是力篇里面的《力断重山》,取法的是以拳开山断石之意境。”

    听到绯羽琉的解释,秦孤月心中顿时明了,若是如此,这一本《太始武经》实在是胜过《兵戈七绝》太多了,甚至毫不夸张地说,秦孤月有一个绯羽琉辅导,有一本《太始武经》,远胜过十个有秦战天教导的秦傲风了!

    但是他眉头一皱,又急忙对绯羽琉追问道:“难道《太始武经》最多也只能帮助武者成为星阶强者,就不能再进一步了?”

    绯羽琉佯装生气,在秦孤月的腿上掐了一下说道:“你这个人好不贪心!成为星阶高手,已足够你扬名立万,在朝在野都能够超然处之,你却还不满足吗?星阶之上,哪里还能再靠外物提升,只有靠自身的体悟和福缘际遇,若是一本武道典籍就能造就一个星魄,星杰这般二品三品的星阶高手,那星阶强者不是俯仰皆是了?倒是你……”绯羽琉又狠狠在秦孤月的腿上掐了一下道:“才到武卒,刚刚进门,就想着做星阶高手了,你以为你是谁?”

    两人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聊着,不知不觉竟也已是到了深夜子时,毕竟第二天秦孤月还要有例行的功课,并不能因为晋升了武卒就松懈下来,绯羽琉便催促秦孤月去冥想休息了。待到他盘腿坐下,气息从原本的杂乱变得逐渐平缓,显然已成功入定之后,绯羽琉的身影一晃,又化成了一团氤氲的白气飘进了秦孤月右手里的那一只琉璃手镯里。

    然而此时,秦孤月只觉得自己在冥想时,头脑竟不再像以前那般昏昏yù睡了,而是清明,无比地清明,简直比他清醒时还要清楚。

    他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房间里的一切事物,就好像有无数的触手延伸出去,碰触到一切,又把信息反馈到他的脑海里一般!

第十五章:相武全能?

    秦孤月在《相学志术》这本由龙隐阁先辈编纂的,存放在秦家书房里的书上看到过,“瞑目知万物”,是感知力强大的表现,也是龙隐阁中对达到相术二阶林木二重的感知要求。

    相术一阶耀金一重,“两耳听蚊吟”,也就是能够感受到细微的声音。

    相术二阶林木二重,“瞑目知万物”,赫然就是秦孤月现在的状态。

    相术三阶淼水三重,“腹语暗心知”,能够感知到对手气息的变化从而揣测出意图,也就是民间传的神乎其神的读心术。

    相术四阶炎火四重,“心血趋吉凶”,这个境界的相术师已经能够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异样,从而在心中产生某种类似“心血来cháo”的反应,往往可以趋吉避凶。

    相术五阶后土五重,“灵光识鸿宇”,到了这里,相术师已经因为近乎妖孽的感知力而成为了寻常人眼中的智者,此时他们已经能够感悟宇宙的奥秘,只要再进一步就是沟通茫茫星域的星阶强者了。

    秦孤月的武道不过才达到刚刚入门的武卒,感知力竟然已达到了相当于林木二重相术师的境界了。想不到用绯羽琉的那套冥想方法,收益最大的竟然不是他的肉身,而是jīng神。

    一想到自己的感知力和借代力……秦孤月心里就苦笑了。自己的借代力即便可以用绯羽琉的来代替,但毕竟也不是自己的,相术一途,还是算了吧……

    然而就在这时,他陡然听见了什么!

    “嗡嗡嗡……”

    秦孤月的脸sè一凛,竖起耳朵去听,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得继续冥想,然而那声音又出现了。

    “嗡嗡嗡嗡……”

    如果说要秦孤月形容一下那声音的话,就好像是一柄不断颤动的剑刃,不错,的确是金属的声音!

    他陡然想起了之前尚宇穹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有借代力的话,冥想的时候就会听到,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这难道是自己感受到的力量本源?剑刃……金属?这是五行本相之中最低一阶的金相!

    秦孤月此时心中一阵欣喜,但是他又不敢狂喜地跳起来,笑起来,因为他必须要维持自己冥想的状态,生怕一分心,就再也听不到那“嗡嗡嗡”声了,这对于他来说,现在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了!

    然而就在他顺着那声音,将自己的感知力通过无数不可见的触角缓缓地伸向那个方向。

    “咔咔咔咔……”那柄放在秦孤月房间里,离他的床榻数十步之外,放在架子上做装饰的长剑竟然在秦孤月强大的jīng神力之下,微微弯曲发出了“咔咔”的声响来。

    秦孤月心中一横,再次加大了jīng神力的强度,那长剑弯曲地更加厉害,只听见“铮”地一声锐响,竟从中间连带剑鞘都断裂了开来,随后所有断裂的碎片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无比地诡异。

    接住这些金属碎片的自然就是秦孤月展开的那些无形的,jīng神力触角了。那些触角托住金属碎片,将这些金属的状态尽数传递进了秦孤月的脑海里,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剑刃里面掺杂了多少铁,多少的钢,强度又有多少……一清二楚,同样他也知道了如何运用这些,才能够达到最大的杀伤力。

    待到他分析过后,眼睛蓦地睁开,嘴中竟是不由自主地低啸了一声。

    “喝!”

    话音未落,那些被托住的剑刃碎片顿时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刺出去,只听见“噗噗噗噗”一连串利刃穿透纱窗的声音,随后是钉在石质墙壁上的声响传来。

    待到秦孤月出去查看时,只见所有的碎片都破窗而出,尽数扎在了院子里的百步之外的石墙上,一半没入墙体,甚至连他都难以再拔出来。

    这样的威力,已经不亚于两石之力的强弓劲弩了。若是让现在武卒境界的秦孤月挽弓去shè,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常言道说“强弩之末不能穿稿”,shè程正是强弩的死穴硬伤,百步之外,还能入墙一半,这样的威力,在近身作战时,简直就是对方的噩梦了!

    而且相术师凭借jīng神力催动法术的动作,肯定也比弓箭手张弓搭箭的动作要小得多!

    想到这里,秦孤月不禁在心里对相术产生了一种近乎敬畏的心理来。如此看来,一个耀金一重的相术师,可以轻易地杀死一名武卒,即便是一名武士,只要手段高明都没有问题……如此看来,武道修炼之人虽多,威力却是远远不如相术,相术强而武道弱,虽然相术师一个个都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旁人哪里知道他们杀人都不用刀?

    刚才秦孤月其实也没有使用任何的相术咒语,只是利用冥想时jīng神力集中,睁开眼之后jīng神力减弱,产生的一个逆差,将被自己用jīng神力掌握的剑刃碎片一齐弹shè了出去,威力竟然就已经可怕到了这样的程度,着实让他咋舌,若是他再系统地学习一些相术招式,那还了得?

    就在秦孤月回到房间,掩上门,继续冥想时,陡然他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在他突破武卒境界之前,每次冥想并不异样,今rì突破到武卒境界,一下子感知力也得到了飞跃,成为了一个耀金一重的相术师?若是说凑巧都是在今rì突破瓶颈,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

    难道**与jīng神的修炼,还会产生相互促进的效果不成?因为**突破了瓶颈,jīng神上也就突破瓶颈了。那若是将肉身锻炼到了武士境界,相术是不是也会更上一层楼,直接晋升林木二重呢?

    想到这里,秦孤月不禁在心里盘算了起来,他毕竟在秦家书房看了十一年的书,但是这种修炼提升的方式,他还当真从来没有从书上看到过……是根本就没有?还是有人知道了,但是敝帚自珍,不愿写进书里,告诸后世?

    相术师的弱点是什么?那十个人有十一个人都会告诉你,身体孱弱,可秦孤月偏偏是一个武卒境界的相术师。

    若是相术与武道可以同时修炼,相互补益,那意味着什么?

    相武全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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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307/ 第一时间欣赏无上圣天最新章节! 作者:情殇孤月所写的《无上圣天》为转载作品,无上圣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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