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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雀     天君txt下载     天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十五章飞剑斩之

    一大清早,冶城山又是一片热闹,众人各有各忙碌,南阳子带着近一半门人携上五百两银,准备出发前往稻花村。

    谢灵运没有跟随,他在西山道院后院里呼吸吐纳了一阵,吞食了一些朝气,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动身下山去道录司查案。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先去跟老喜碰碰头,瞧瞧有什么线索。

    刚刚走出庭院,正要往那片山坡去,谢灵运却看见通往大殿的青石路的远远那边,有一个邋遢道人摇摇摆摆的走来……

    那个道人四五十岁的中年模样,一头长发蓬乱得跟鸟窝似的,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毛结,还要胡子拉渣,脸上一片黑一片灰的。非但蓬头垢面,他身上穿的也是一件臭糟糟的黑色道袍,袍上到处被勾得破烂,一条条布条在飘荡。他赤着一双大脚,一边走,一边挠这里抓那里,抓到蚤子就随手扔回到身上,悠然自得地唱着歌儿:

    “你道我终日里笑呵呵,笑着的是谁?我也不笑那过去的骷髅,我也不笑那眼前的骷髅,第一笑那蛇身的伏羲,你画什么卦?惹是招非,把一个囫囵囵的太极儿,弄得粉花碎。我笑那吃草的神农……”

    顽空师叔!

    不同于铅汞师叔的胆小软弱,据说顽空师叔年青的时候是个十分刚毅的人,后来和师傅一起修炼了那套功法,因为好强的性子,越不行越去修,他比师傅更干脆,当初没过几年就命功全失了。

    之后很快他便开始沉迷于性功,更把道号改为“顽空”,至于他以前叫做什么,谢灵运也不清楚。反正打从自己记事以来,他就只记得师叔整天疯疯癫癫的,喊着“大道啊”、“心性啊”的话,而且有个癖好,喜欢模仿自古以来的各种公案,最糟糕的是还强要别人配合他。

    所谓“公案”,是指那些有关于各教派祖师爷们的传世故事,它们之中有真也有假,也公认也有争议,比如佛祖拈花微笑、吕祖黄粱一梦等等这些,都是公案。

    “呔!座下何人!?”

    那边的顽空师叔也看到他了,马上手指一指,大喊着走来。

    谢灵运一听到这句,就知道师叔要演“吕祖参黄龙”的公案,因为以前演过不知多少遍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痛,这个时候可没空跟“顽皮师叔”玩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谢灵运全当听不到、看不见,慌不择路的转身溜人。而后面传来师叔的一阵比一阵高昂的喊声:“喂,阿客,这边——你该说‘云水道人’啊!然后我说‘云尽水干何如?’你说‘旱杀和尚。”……阿客!!!”

    顽空师叔啊,道观的处境正当艰难,好歹长点性,闹也不是现在闹啊……谢灵运苦笑地摇头,就为了这一个个让人不省心的师叔,朝天宫也要好好的。

    他转了一大圈山路,终于安全地来到了跟老喜约好的山坡,这才松出了一口气。

    “老喜,老喜,我来了,出来吧——”

    当他喊了几声后,不远处的一片繁茂草丛忽然哗哗晃动,一只硕大的灰黑老鼠小心翼翼地走出,正是老喜。

    “大王啊,真是你啊,我差点没命回来见你了大王!”老喜一看到他,立刻哭喊了起来,连滚带扑地来到他的脚边,死死地抱着他的小腿,抽泣道:“差点没命了啊!”

    谢灵运又惊又疑,忙问道:“怎么了?”

    老喜只是一边抹着泪,一边泣诉:“差点没命了啊,差点没命了啊……”谢灵运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道:“知道啦,你这不是没事吗?有话好好说,说个一清二楚的。”

    “话说我老喜经过了半天的爬山越岭,脚丫子都快踏破了,才去到那金陵城城中……”老喜唠唠叨叨地讲个不停,谢灵运好几次叫它直说结果,它才加快了语速,最后道:“那些昔日的鼠友跟我说,案发的那一晚,道录司一带并没有什么异象,不管天上地下,全都没有任何大动静,不像是有大仙大圣光临的样子。”

    老喜绰号“鼠生员”,还是懂得话分侧重的,神秘地道:“还有,独家线索哦大王,它们里有鼠隐约听到一些‘辘辘’声,好像有人在用板车运货!”

    “板车?”谢灵运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一条线索太重要了,贼人如何能够从守备森严的道录司悄然无声地偷走税丹,是本案最大的疑点,有人说是江湖巨盗做的,有人说是山林巨魔……如果老喜这条线索是真的话,那么难道贼人不是用天遁,亦不是用地遁,只是,板车……?

    想想老喜当年是怎么从佛门重地栖霞寺的舍利塔偷走僧朗钵盂的,他心中那个早已想过的可能性越发的清晰……

    “打听完了之后,我就想回山吧,可是不知道哪只鼠辈走漏了风声,说我老喜在满城打听税丹案的消息。然后还没回到冶城山,半路中途,我、我就被捉了!”

    老喜又委屈的哭了出声,依然在害怕不已,瑟瑟发抖的道:“那时候,突然一个麻布袋从天而降套住了我,根本来不及去看是哪个杀千刀的下毒手,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只听见外边有人在问‘你这老鼠,这么多管闲事,想做什么?’我老喜死也不会出卖大王的,就机智的回答‘本鼠就是想破案拿奖赏,你不要杀我啊,我有十万老鼠将士,你杀了我,让它们知道了,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便又说‘这些不是你能管的,老鼠,你想要过长命日子,就不要再过问了,不然打你哦。’

    然后我被什么打了几下,接着又被扔到一条山沟里了。等过了很久,确定那家伙已经走了,我就赶紧咬烂那个麻袋,一看打我的原来是根柳条,这才逃了回来。”

    “大王你看看,当时抽的就是这里,可痛啦!”老喜还在抹着泪,一边撅起自己的圆滚屁股来展示。

    谢灵运无语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它居然还能活了下来……

    不过那个人会是谁?是查案的人?还是作案的贼犯?他问道:“看不到没办法,但老鼠的嗅觉不是很厉害么,你有没有嗅到什么气味?还有那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女的,女的!听起来年纪不大,是个少女,她就说了那两句话,我刚才学得一字不差的。”老喜绞尽脑汁的回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对了对了,我好像还嗅到了狐味……没错,淡淡的香香的,就是狐味!狐精!!”

    “狐味?”谢灵运的剑眉又皱,问道:“你是说有狐仙参与了这件案子?”

    老喜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我的存在也是很神秘的,只有那些各族的妖精,才可能半天时间就得知我在打听消息。大王,据小鼠的推断,那只女狐精要么是查案的,要么是犯案的!绝对不会是恰巧路过!”

    “嗯,此言有理……”谢灵运无法不认同这明摆着的结论,狐仙少女么?有史可查,金陵本地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现狐仙的踪迹了,而过往的史料多是义行善举,或者是与书生花前月下,偷东西可不多见。

    如果她是查案者,应该会问问老喜都打听到什么了;如果是犯案者,却又是蹊跷,连只可疑的鼠精都下不了手去杀害,怎么敢犯下这桩滔天大案?

    大概是多人作案?太多的疑问了,只有继续探查下去才有真相,当然现在手头上的线索,已是出乎意料的多了。谢灵运自然是非常满意和感谢的,笑了笑道:“知道了,老喜,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去道录司库房那里看看。”

    “那大王你要多多小心啊,老喜先回去歇歇,屁股还痛着呐。”老喜作过道别后,便又小心翼翼地溜进茂密的草丛回窠去。

    谢灵运一边慢步向前,一边思索,不时若有所得地点头。

    “阿客——”

    走了一段路,顽空师叔的大喊声猛然从身后的远方传来,他心头一跳,赶紧脚下生风的开溜。

    “然后你就说‘飞剑斩之’啊——”

    金陵道录司建在城南,殿堂弘敞、高墙崇峻,沿着围墙种有上千株的古老松柏,一年常青的树叶郁葱而参天,它们大多数都是在前朝种下的,有着数百年岁月之久了。在阳光的洒照下,树影重重,仿佛轻轻地抚拂着那些阶道,秋风吹来,树叶就有如珠落玉盘般袅袅沥沥,风声清远而去。行人走在路上,都不禁起了几分敬肃的心思,又感到爽朗畅悦。

    而库房就在东段围墙的一侧,出了院门,对外不远便是一条热闹的大街,这也是方便运输的缘故。

    因为出了事,镇守院门的护卫增到了十几人,又因为今天是供人调查的解封日子,出出入入的人员众多,他们身着各色的道袍儒衫、劲装武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当谢灵运到场的时候,院子左侧不算十分宽阔的税丹库房内,已经挤满了人,而原本应该放叠得一列列的丹箱都不见了。

    众人三三两两,有的走来走去地勘查,有的望屋顶敲地板,讨论声是不绝于耳:“依我看,那巨盗定然是用了什么高强的法术。”

    “不错,我听闻过有一门秘法,叫做‘通天如意**’,就算还没入神入圣都可以飞天而走,还能借助星月的光芒神力来隐形和搬运。这就解释得出,贼人是如何悄悄地盗走一箱箱税丹……”

第一卷 第十六章你怎么看

    此时道录司库房里十分热闹,却没有人注意到谢灵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倒是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郭登高、莫随风等人果然都在。只是很奇怪,平日嚣张惯了的他们竟然正一脸入神,听着中间的一个锦衣少年滔滔不绝地讲述那门《通天如意**》如何如何神异。

    说话的少年穿着一套精美显贵的云锦华服,头戴一顶紫金花冠,腰戴一条郁翠的宝玉腰带,年约十八,身材高大,面容颇是俊朗,但挺鼻张嘴之间,明显的流露出一股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

    众人却都点头不已,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地面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官府的人马也找不到其它贼影,想来想去就只有是天遁了。

    “我在京城时曾经与谢公信一起寻仙,虽然我们没有访得神仙,却有幸遇到了一位高人。”那锦衣少年说着一叹,口气惋惜的道:“他见我们颇有资质,便传授了几个法术,但这门《通天如意**》只肯介绍不肯相授。我们因为诸事繁忙,也没有时间追随他,可惜可惜。”

    “是啊,这门法术也真是高明。”有人感慨,也有人不禁惊讶,谢公信?是不是当今的谢氏三公子?传闻中他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啊!年方十七,一身性命修为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李公子,那依你之见?”郭登高语气谦逊的问道,这位李修斌公子是大黎朝大族李氏的嫡系一脉修字辈的子弟,也是李尚德大人的儿子。

    朝廷早有调动了,来年开春过后,李尚德大人就会是金陵一带的巡抚,而李公子则先行一步离开京城,带着几个家仆前来江南游历。

    其实他们都没想过能在这里查到线索,道录司自身拥有着命功结丹境、道胎境的大鱼坐镇,结果都查不出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筑基境的小虾米破案?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有巴结李公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不用管他说得在不在理。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修斌正要回答,突然库房里叽哩一声!

    “小心!”库房里光线骤降,所有人顿时都惊疑地望了过去,巨盗又来了!这是一个圈套!?

    待他们看清楚了……

    却是谢灵运关掩上了那道铁库门,正弯身往门后的空隙寻找着什么,他的目标是可疑的毛发,比如狐毛,不过铁门后面也没有。起身拉开门回头一看,只见众人傻傻地看着自己,他意识到什么,一咧嘴,哂笑道:“呃,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郭登高、莫随风相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恼火,这小子居然还真敢来。

    “没事儿。”李修斌微笑的样子看似毫不介怀,实情掩藏着心中的不悦,他总结的讲道:“依我之见,犯案的人必定是一个法力高强的老贼,而且蓄谋已久了,以我们的力量,恐怕难以轻易地对付。”

    众人连称有理,而谢灵运继续四处的寻找,却忽然从人群中几个女道里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女,立时怔了怔。

    那少女约莫十四十五岁的及笄年纪,长了一张瓜子嫩脸,化着一个云鬓蓬松眉黛浅的淡妆,杏目明眸、琼鼻樱嘴,无一不美。她轻盈娇媚的身上穿着一套白蓝色的女道衫裙,腰配一把小巧朴素的三尺青锋,两边衣袖飘飘,一头秀美的黑发宛如初春的柳絮,抬手之间隐隐可见那冰肤玉肌,一颦一笑之间更有着一股仙子般的出尘气质,真可谓清丽淡雅,丽质天成。

    苏薇姿。

    谢灵运当然认识她,她是金陵本地望族苏氏一族的小姐,因为家族崇道,她自小就拜入以妈祖为祖师的女观天妃宫,跟随观主清静师太学道,因其聪颖而又成为真传弟子。

    天妃宫和朝天宫以前关系不错,称得上互相扶助,而他和她小时候也甚是投缘,时常一起玩耍,有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意味。然而后来长大了,也就是五六年前,随着那时天妃宫转投了以神乐观为首的道观阵营,她也开始疏远他。

    尤其在一年多前,她跟着清静师太去了京城宣道,他们就再无任何联络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金陵。

    许久没见了,怎么都理应打个招呼。谢灵运朝她走去,挥手叫道:“薇姿师妹。”

    苏薇姿和旁边几个师姐师妹都一同往声源望去,她一看到是他走来,却几近不可察觉地颦了颦黛眉,似乎有点不情不愿……

    但他还是走到了身前,她只好轻轻地应了句:“谢道兄。”

    谢道兄?谢灵运又是一怔,心里感到有些诧异,连一声“阿客师哥”都不叫了么?

    就在一旁的众人自然能注意到他们,见他大大咧咧的搭讪苏薇姿,李修斌内心的不悦更盛,这个寒酸小子到底是哪根葱?他问道:“这位是?”

    “哦,他叫谢灵运,又叫谢客,是朝天宫的弟子。”郭登高十分不屑地介绍。

    莫随风听说过苏薇姿在京城过得十分快活,得到了很多世家公子、门派子弟的倾慕追求。这个李修斌干脆都追到这里来了,一起回来的,又把她视为禁脔……他记恨着昨天在衙门前的事儿,此时生出了一个心思,添油加醋地笑道:“谢客和苏师妹以前可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李修斌顿时非常非常的不悦,眉头都忍不住一拧,什么谢不谢客的,狗屁不通!谢公仁、谢公孝、谢公信他就认识,谢灵运?!他故意问道:“薇姿,你跟他?”

    “儿时确实熟悉。”苏薇姿淡淡说道,明亮的眼眸并没有再看谢灵运一眼。

    言下之意很简单:那全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早就不是了,他们现在毫无关系。

    “去去去,不就是踏青过几回,都是一大帮人去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俩,别拿这个打趣!”抢话的绿衣女冠是苏薇姿的师姐路莹,她气鼓鼓的,连小时候的瓜葛都不想有。谁不知道朝天宫的现况?大祸临头了!也不看看现在苏师妹是什么人,京城里多少的青年才俊为她争风吃醋,这个傻愣愣的谢客配得上么?无端端的玷污了师妹的名声!

    她又瞪向谢灵运,泼辣的问道:“谢灵运,你来这里做什么?道观里不忙么?”

    好一个“儿时”!谢灵运却是一声失笑,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笑,只是看着这个冷漠的苏薇姿,想起记忆中那个追在自己后面喊着“阿客师哥,等等我!”的小女孩,忽然感到有些可笑,有些怅然若失。

    薇姿怎么会变得这般势利,瞧不起他?甚至连曾经的懵懂情愫都觉得是一种耻辱吗……

    “笑什么,说啊!”那路莹又是逼问,谢灵运耸肩笑道:“呵呵,我来当然是为了查案啊。”

    “就你?你有什么能耐?”路莹满脸笑他不自量力的好笑。

    郭登高也趁机嘲讽道:“是啊,谢客,你没有半点性命修为,你查什么?”

    苏薇姿的柳眉越颦越紧,那双杏目中不时流露着一丝埋怨的眼神,似是责怪谢灵运的不知进退,又似是责怪路莹多生事端,她终于轻声道:“师姐,何必如此……”

    听到她的劝解,李修斌不禁暗哼了声,那股不悦已经渐渐转为憎恶,表面仍然温文,说道:“薇姿说得是,大家别这样,今天谁都可以来的,我一个京城人不也在吗?不如我们先听听谢道友有什么高见?”

    “好呀。”众人都饶有兴趣的准备看好戏,而苏薇姿沉默不语。

    谢灵运本来想自己独自调查的,但既然他们问到了,而且只要破案、追回失窃的税丹,朝天宫的难题就会解决,所以让他们知道另一种可能性也好,毕竟他们背后代表着的是众多势力。不过他们信不信就很难说了。

    他答道:“我认为这件案子不是什么巨盗做的,搬运的方法也不是什么惊世的天遁地遁。”

    “哈哈哈!”众人果然都哈哈大笑,特别是神乐观阵营的人,莫随风笑道:“说你是傻痹了。”李修斌微笑地叹道:“谢道友,你好像还没了解清楚案情……”

    “我清楚得很,请你们想想,如果真有类似于‘通天如意**’的**术施展过,而这里不是野庙孤寺,是道录司!堂堂的道录司会没有任何的感应?”

    谢灵运先抛出了这个大家都想过的问题,继续道:“你们可能会说,那是因为巨盗更高强。可是翻查过去,有类似的巨盗冲上门来洗劫道录司的旧案子么?没有,最多只是在押送的路上。为什么,真有那份实力,都犯不着偷几箱税丹了吧,以为这是长生不死药么?犯不着这样就跟朝廷、跟天下的教门为敌,代价实在太大了。

    反而是一些傻头傻脑的妖精鬼怪没有好好地考虑过后果,或是有其它的原因,才会这样铤而走险。

    所以我认为案子的主犯,极有可能只是一伙没什么道行的妖怪,用了一些触不及司正、演法他们的注意的小法术成事。比如,使用最普通不过的木板车,直接从门口进来,又直接从门口离去。这样的话,只要在那些货物和板车上贴了隐形符,再用什么狐魅迷惑之术,乱了库院守卫的心神,有那么一刻两刻就足够了。”

    大部分人虽然还是不屑的样子,却都听得有点暗暗心惊。

    他们不是傻瓜,认真一想的确有这种可能,众所周知,出事之前道录司的守备颇为松懈,库院大门日夜都只有两三个守卫……

    苏薇姿脸淡如水,看不出态度如何;路莹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来;李修斌的面色越来越阴冷,开声道:“你想得是不是太简单了?”

    “有时候想法越简单、动静越小、速度越快,就可以做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事情。”谢灵运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来到李修斌的旁边,指了指远处的门口,道:“李兄,你看看那扇铁门。”

    众人望了过去,李修斌也望了过去,问道:“怎么?”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谢灵运的左手疾速地往李修斌后背一挥,手腕上的僧朗钵盂镯淡光一闪,他同时从容地说道:“铁门是普通的铁门,外面院子的木门也是普通的木门,谁来搬运东西,都不会敲响谁的神念感应的警钟。你觉得呢?”

    李修斌心里的烦厌已经快要爆出来了,轻笑了声:“我觉得不可能,如果这样都行得通,那真是比天遁还要惊人。”

    谢灵运微微一笑,看着众人,却对他道:“那你看看自己背上的是什么?”

第一卷 第十七章乡巴佬

    众人转头一看,立时都呆若木鸡,这……

    只见李修斌背后的腰带间插满了一些绿藤野草,刚才都是没有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李修斌扭头一瞧也看到了,好好的云锦百花袍被衬得成了件乞丐服似的,他顿生一股又惊又怒又恼的复杂滋味,失声叫道:“那是什么!?”

    谁弄的!?怎么会毫无察觉啊!

    众人却不敢随意回答他的这个问题,郭登高、莫随风欲言又止,苏薇姿微微偏过目光不去看,而那些无求于李修斌的人都有些想笑。还是路莹以为他问那是些什么草药,有点药识便想要表现,连忙答道:“李公子,那根是‘马屎苋’、那根是‘鸡屎藤’……”都是各种屎,眼见李修斌的面色越发难看,她惊醒过来这些药名不雅,赶紧闭嘴没说下去。

    有个刚进来的江湖粗汉路过,见状顿时豪迈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也认得一个,喏,那朵是‘狗屎花’!”

    李修斌满脸一阵红一阵黑,终于忍不住瞪向谢灵运……

    “请李兄见谅,贫道只是想佐证自己的推断,就施了个拙劣的小戏法。”谢灵运失礼地抱拳揖了揖,高声道:“重点在于,李兄没有察觉到我的举动。”

    “哈哈。”李修斌干笑了几声,以此来按压着快要爆发的盛怒,笑道:“那也只能说明李某愚钝,不能说明其它事情。”

    愚钝?我到底在说什么!?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更加的恼恨,反手去扯了那些草药下来,一碰就散发出了一阵臭味。

    库房封密拥挤,众人当然都闻到了,那个江湖粗汉更是抱怨不已:“好臭啊。”

    的确很臭,谢灵运轻轻捏着鼻子,说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把案发当晚的守卫叫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李修斌气得都有点发颤了,就算是在京城,又何曾遭受过这般的羞辱……

    众人心思各异,看到谢客惹怒李公子,郭登高等人固然高兴,却也十分惊疑,谢客什么时候懂得这种小戏法了?李公子可是性功炼己境后期、命功结丹境中期的人啊,竟然会被个白丁这样耍了一把,不应该的啊……

    无论如何,调查继续。当晚守夜的几个守卫就在外面,之前都被人询问过多次了,这回又被叫来,却是由谢灵运主审。

    他不是问他们那一晚的可疑动静什么的,而是有没有一段时间内的失神,想着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就是有点不对劲。

    那三个中年守卫苦思了起来,他们只是筑基境后期的一介武夫而已,当这份差事也上了年头了,没想过居然还能出事。那晚真的没有动静,但被人这么一问,陈队长却想起了什么,惊讶道:“是了是了!大概在子时,确实有一段时间,好像我们都没有说过话,可是我们都会吹牛解闷的。我还以为屁事没有才会走神的,所以就没有留心。小谢道长,你是说这才是可疑的地方?”

    另外两名守卫也连连点头地附和。

    “嗯。”这下结合所有的线索,谢灵运心里已有定论,道:“看来本案的贼犯里少不了狐精,不是主犯也是从犯,正是由他们施法迷惑了陈队长几人的心神,趁着那一会儿,用隐形的木板车把税丹偷走。”

    案情似乎越来越向着谢客说的方向走去,众人都感到疑惑、难以置信,又隐隐有些不得不认同……

    “哈哈!”李修斌却突然大笑一声,打破了他们稍微客观的心境,笑问道:“谢道友,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啊,可有什么证据?”

    老喜的存在是不能透露的,谢灵运摇摇头道:“没有证据。”李修斌冷哼道:“那就是空口说白话了。”谢灵运呵呵的反问道:“那李兄说的天遁,可有什么证据?”李修斌顿时哑口无言,目中的怒火不断燃起。

    “既然都是猜测……”这时候莫随风忽然插嘴,他带着阴险的笑意,建议道:“苏师妹,你向来聪颖,不如你来作一番评判吧?谁说得更有理?”

    苏薇姿闻言一怔,杏目睁了睁,自然是极不情愿被牵扯进来。

    谢灵运看向她,虽然一言不发,内心却不由自主的还抱有一丝的期待,师妹,莫说没有道理了,现在这样,你会不会还支持我……

    “薇姿,你直说无妨。”李修斌压着声音与怒火。

    “我认为……”在众人的注视下,苏薇姿沉吟了几瞬,才微启檀唇,露出了皓齿,淡淡道:“我认为在同样缺少真凭实据之下,李公子说的更合乎常理,也更有可能发生;而谢道兄说的虽然也有可能,但太过哗众,而且并不清楚高明的法术可以是何等的出神入化。”

    众人都听出来了,莫随风嗤了一声,路莹也露出兴奋的笑容。

    这不就是说人家李公子来自京城大族,那是见多识广的;你谢客只是在哗众取宠罢了,其实连一套功法都没见过,就别不懂装懂了。

    李修斌也笑了,炫耀般瞪着谢灵运。一旁的郭登高嘲叹道:“苏师妹说得对,这不能怪谢客的,他不懂嘛,南阳老头又教不了他什么。”

    “南阳老头?”李修斌隐约有点印象,金陵、朝天宫、南阳?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想起来了,在茶馆听茶博士讲天下趣闻时曾经听过,他一脸想笑又憋着笑的古怪表情,讶道:“是那个苦无功法而修炼邪诀,又炼废了自己的南阳子吗?谢客是他徒弟?难怪难怪……”

    当下郭登高、莫随风等人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南阳老头真是天下人的笑料啊!

    看着这帮人的傻痹嘴脸,谢灵运握紧了拳头,再一看那个睁眼说瞎话的苏薇姿,尽管她没有一起笑,却冷漠着一张脸,毫不动容,毫不愧疚!师傅以前却视她为自家的亲生女儿,那么疼爱她,在街上买一串冰糖葫芦儿,他们几师兄弟都只有馋嘴的份,全让给小师妹,而现在她……

    在他愤怒的目光下,苏薇姿的神情终于生了一点点变化,只是……那是什么?怜悯?觉得他是个土包子很可怜?什么玩意!

    “那你们继续在这里望房顶吧!恕我不多奉陪,告辞。”

    谢灵运冷冷地转身离去,此行的调查得到结果了,再跟这些混账纠缠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他们的思路都错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倒不如回山问问老喜,知不知道金陵一带哪里有狐仙更好。

    走出了几步,他忽而回过身来,对笑得更欢的他们又道:“哦对了,李修痹,那些马屎苋不要丢了,吃了可以治腹泻的,我看你不停地放屁,定然是肠胃不好。”说罢,他大步而去。

    “这谢客就会耍嘴皮子。”路莹不屑的哼了哼,当然觉得是谢灵运在放屁。

    众人也都没有无意,早该走了,这里本来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苏薇姿的神态举止也恢复自然,落落如出尘仙子。

    只有李修斌嗅着那一阵阵消散不去的臭气,听着不远处几个粗汉的怨骂声“原来有人放屁啊”,心中的怒火是越烧越盛,被耍的羞耻感更有如火上浇油……他望着谢灵运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意,这个乡巴佬,我饶不了你……

    ……

    离开道录司后,谢灵运在城中的那些柳树河边逛了半天,没有见到袭击老喜的狐仙的影迹,便回去冶城山。回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黄昏了,却远远地听到一阵阵激烈的吵闹声,只见山门处里里外外聚集了一大堆人。

    当看清楚山门外面的道士们是神乐观的人,还有几个衙门的差役,他立时双眼一红,快步跑去。悬赏榜文的贴出没够两天,道观典卖家当也只是在前天,一个月期限更是远远未至,这些人就急着趁机欺上门来了!

    今天早上南阳子已经带着大部分观人去了稻花村,山上就只有铅汞师叔、恒宝等一些人在,上午无事,下午的刚不久之前,突然来了一帮二十多人。

    他们一来就催朝天宫快上交重制的税丹,又说他们的观主田成子身为金陵护法,有责任监督这事儿的进展,北方的灾民正等着呢。

    而且官府、道录司以及以神乐观为首的绝大多数金陵道观一致裁定了,如果这回朝天宫交不出税丹,就以重大失职罪论处,不但规格要降为小观,还因为山门太过凋零,所以不配占着冶城山这一片福地,要交给未来那家将晋升为大观的中观,朝天宫则搬去其它地方。

    对于这个说法,几个衙差给予了证实,然后他们就非要闯上山,说要去看看那些道院殿堂,好准备搬迁的工夫云云,分明是要羞辱朝天宫。

    铅汞子他们哪会肯任人捣乱,于是两伙人就在山门这里吵起来了。

    “这里是我们家,不准你们上去,不准!!”恒宝愤慨地张着双手,稚嫩的脸蛋胀得通红。

    铅汞师叔走来走去地拦截,声音颤抖的喊着:“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啊,我、我可是有着道胎境的命功,你们筑基境而已……不要逼我出手!”顽空师叔难得也在场,正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心性太差了!都不修炼性功了吗?真替你们着急啊!”不远处的猪道人长生张口嗷噜了声,似乎也看不下去了。

    “两个死老鬼,罗嗦什么,有本事打我们啊!”神乐观的道人们不仅半点不怕,反而纷纷叫嚣。

    谁不知道铅汞出了名的软弱,又没有学过厉害的功法;顽空更是个废物,打什么?何况只要他们现在敢光天化日下出手打人,今天晚上神乐观就敢把朝天宫的山门真拆下来!

    “小杂种,走开!”被拦得有些烦了,加上存心闹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真传道人,竟然上前去推搡只到他腰间的小孩子恒宝。

    “住手!!”

    正当铅汞师叔他们惊慌失措,一声雷鸣般的怒喝骤然传来,喝住了山门处的所有人!

    众人往前面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双目冒火、雄赳赳地走来。

    “阿客!”、“师哥!”、“云水道人!”、“嗷噜!”、“阿客啊阿客,你终于回来了!”……

    一看到他,众人纷纷呼喊,恒宝奔了上去,铅汞师叔快哭了,他们连忙七嘴八舌地把事情始末讲了出来。

第一卷 第十八章乌鸦嘴

    “哈哈哈,未有大黎朝,我朝天宫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未有神乐观,我朝天宫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未有尔等,我朝天宫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现在想要赶走我们?你们算什么东西!?”

    谢灵运听清楚了事端,立时就是一连串的怒斥。

    虽然神乐观的这二十来人近一半都是真传弟子,而且个个的命功修为目前都比他强,打起架来一拳当他几拳的,尤其是那个推搡恒宝的青年乃是田成子的真传二弟子,叫做万俊飞,命功、性功都已经到了第二重境界的中前期,实力不凡。

    然而一人对着他们全员,谢灵运的气势却没有半分矮弱,也没有半点畏惧,只因占着个公道!他一指山外,继续斥道:“田成子身为金陵护法,金陵税丹被盗个一干二净,他有没有责任?他失不失职?你们监守不力,却反过来责怪我们炼丹不逮?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如果朝天宫要降为小观,神乐观是不是要满门抄斩!

    你们欺得了百姓,欺得了王侯,还能欺得了天、欺得了地、欺得了满天神佛么?!也不怕雷公劈了你们!”

    “你你……”神乐观众人都愣愣的,根本找不到话儿去辩驳他的义正辞严,那万俊飞张着口,又想说:“我们……”

    “闭嘴!”谢灵运打断了他,大喝道:“只要一天没够一个月期限,朝天宫一天都没什么失职,你们也没权利乱闯别人家的山门!所以,马上给我们滚——”

    有了主心骨,铅汞师叔他们的腰板都挺直了,一个个凶恶的样子,纷纷大声喊道:“滚!”

    神乐观众人好一阵犹豫,又与那几个衙差面面相觑,都不敢随便乱来,也受过吩咐说不要失了道理予人口实,带头的万俊飞只好就此收手,临走不忘搁下一句狠话:“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

    没有银钱,没有人马,没有靠山,没有功法,没有力量……这朝天宫不是等死是什么?而且……

    “谢灵运,还有个消息是郭师弟让我告诉你的,你闯大祸了。”万俊飞又冷笑道:“因为你的无礼,李公子十分生气,气得几乎立即回京。难道你不知道,李公子的尊翁李大人,明年开春就会上任金陵巡府了吗?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留在金陵这里啊?劝告你们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明明没有实力占着这座山的,又非要占着,那只是在自取灭亡。”

    谢灵运双拳紧握,其实从“一致裁定”就看得出,无论有没有李修斌,这一场欺侮都会来的,李修斌的推波助澜让它提前到来了而已……

    他本来以为用法术采集到足够的药材,这个难关就能过去。但现在看来不会那么简单,这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税丹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依然会编造各种的理由,为了夺走冶城山,为了毁灭朝天宫……

    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去,又想起上午在道录司库房的一幕幕,他心中不但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越发地坚定。

    那伙人渐渐走远了,铅汞师叔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这帮瘟神了,幸亏阿客及时赶到,没有人受伤,亦没有东西受损。

    一行人便进了山门回去道观,蜿蜒的山路上,恒宝问道:“师哥,案子查得怎么样?”谢灵运拍了拍他的总角,道:“我已经探查到一些线索了,等着我破案吧。”恒宝又问:“李公子是谁?”谢灵运答道:“京城来的一个坏蛋公子哥儿,被你师哥耍了。”

    这时铅汞师叔忽然弱弱的说道:“阿客,我听说苏丫头也从京城回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她帮帮忙,毕竟苏家那么有钱……”

    “师叔!”谢灵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都别想这个,苏师妹如今……哎,见到你都当作不认识的。”

    顽空师叔一边抓着胳肢窝,一边疑道:“竟有此事?飞剑斩之!”恒宝想起什么,皱眉道:“是那个瞧不起人的苏师姐吗?我不喜欢她。”铅汞师叔明白过来,阿客今天肯定受委屈了,他安慰道:“那当师叔没说过,阿客,那丫头还不懂事,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以后有她后悔的。”长生猪嗷噜了几声,却是在叹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听着他们的话,谢灵运笑了笑,道:“没事,人各有志嘛。”

    “师哥,我们不会真的要搬吧?”恒宝有些担忧地问,虽然他讨厌苏师姐,但更加不想离开这里啊……

    铅汞师叔自责的低头叹道:“师叔没用,就指望着你了。”顽空师叔张望着周围的山景,目光恋恋不舍,问道:“阿客,我在冶城山住了几十年了,可还是没有住够啊,你说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们家啊!搬什么搬?”谢灵运走到前面停住脚步,对众人认真道:“大家放心吧,我们绝不会搬家,冶城山是我们的!万事都有我谢灵运顶着!”

    他这么拍着胸口保证,众人这才心安了很多,阿客从来都会说到做到,他总有办法的……

    只有谢灵运自己感到肩膀上的重担正变得越来越重。

    天色渐暗,明月升起,很快到了晚上。谢灵运还没前去山坡那边找老喜,老喜却自己跑来了。

    它在西山道院后院找到独自一人散步沉思的谢灵运,急忙忙的模样,喘着气叫道:“大王啊,小鼠有要事来报!”

    原来下午山门冲突时它也在场,后来还悄悄地跟踪了万俊飞等人一段路,结果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他们说朝天宫降为小观还不够,一定要搞到它散伙为止,而且要“找个机会把那些穷鬼全部送入牢里”以绝后患。

    谢灵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早有意料了,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第一步都不会发生。”

    “大王,尽管使唤我老喜吧,能帮上什么都好。”老喜苦巴巴的道:“也就朝天宫对我们鼠族这么宽容了,如果换了一个山门过来,早把我们的鼠窝踹了!我就知道在其它一些门派山头的鼠族的日子都不好过。”

    “你放心,谁都不会出事!”谢灵运再三承诺后,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金陵附近哪里有狐精,或者什么妖怪聚居地?”

    老喜的胡须一翘一翘,想了一会,不敢确实的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听闻过,城外南边有狐精出没,更多的就不清楚了,老喜这辈子还没去过那边呢。”

    “嗯。”谢灵运又进入默默的沉思。

    老喜又待了一会便走了,他却无心回去厢房歇息,在这草木蔓蔓的后院里走来走去。

    昨晚山上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然而忽然之间,整座冶城山都被一股忧虑和不安笼罩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夜谁能香甜眠?

    那点公道是那么的脆弱,因为他们“没有实力”……

    他抬头望着那轮冰玉般的秋月,不禁感慨,月宫遥远,而世间险恶啊!

    此时明月上飞过了一只鸟影,更增添了几分幽深,渐渐的看清楚了,却是一只大乌鸦,又渐渐的,它竟然是径直飞来。

    乌鸦直飞到他身边,围着他绕来转去,它的体型异常庞大,几乎有一米长,浑身墨黑而泛着紫蓝色的光泽,粗壮尖长的嘴巴如同铁钩,那双鸟目里的眼神十分诡异,好像能洞察人心一般。

    “是你!?”谢灵运惊讶地问,这只乌鸦!不就是自己几年前救过的那一只么?也正是教会老喜说人语的乌鸦精。

    就是它!没想到在这个多事之秋,它竟然重新现身了。他惊疑问道:“这些年你去哪了?老喜都找不到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乌鸦忽地张开嘴巴,扑打着翅膀,大叫了起来:“冶城山,冶城山,家乡故人有难关,救命恩情归来还——”

    听到这嘶哑尖锐如太监的声音,谢灵运又怔了一怔,道:“哦,你也知道山上有难,所以特意回来帮助我们,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

    “桀桀桀!”大乌鸦的神情似奸似诈,它怪笑了几声,又喊道:“谢灵运,谢灵运,南山有个神仙逊,你得遇,我得训——”

    谢灵运听得似懂非懂,疑道:“你是说,让我到南山那边寻仙,就会遇到神仙?你得训是指,之后我要教你修仙?”

    大乌鸦不置可否,鸟目中流露出了一丝肯定。

    南山?谢灵运却突然惊醒了什么,老喜说城外南边有狐仙,被妖怪袭击的稻花村也在城外南边的云台山山脉,现在大乌鸦又叫他去南山,只是巧合?如果说这三者没有任何的关联,谁相信!?

    他不禁追问道:“南山是哪座山?金陵南边有好多山啊,是云台山吗?到了那里,我应该怎么找?”

    “桀桀桀桀!”大乌鸦又怪笑数声,飞了一圈,它忽而往一旁的杂草堆飞去,叼断了一条青翠的长草,衔着摆到谢灵运脚边,接着又往前面放上一条,又一条……

    什么意思?谢灵运静静地看着那些绿草,一层层的,待它停下时共有六层,他顿时看明白了,这是一个周易卦象,一层野草是为一爻,一段草作阳,两段草作阴,六爻分别是阳阳阳阳阴阳,上离下乾,这是……火天大有卦!

    绕着那个卦象,大乌鸦拍着翅膀,再一次开口大叫:“缘来吉,缘去厉,老鸦不知天命易。天在变,地在变,乾坤坎离卦中现!”

    谢灵运不得不点头认同这句话,大有卦是一支极好的好卦,由孔夫子整理释注的《彖》中说此卦“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用在这里就是说:小子你去吧,你的收获乃是天意,老天爷都保佑着你!

    但《易经》又有个大原则,天地宇宙时刻在变化,没什么是注定的。大乌鸦正是在说,不知道哪座南山,不知道怎么寻找。因为结果注定的易卦,它不会算。

    无论如何,神仙?谢灵运不由得心绪湃澎,这个“神仙逊”便是师傅寻访多年的那个真人吗?如果能得遇真人,这些难关当然就大有希望一下解决了;要是学得了什么功法,也真的是大有作为……

    不过师傅找了这么多年都没遇上,我可以么?谢灵运兴奋得直挠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税丹案有关吗?你都知道些什么?好好的说清楚啊!”

    “桀桀!”大乌鸦却只笑不答,突然扑着翅膀飞高,往那轮秋月飞了回去,一边飞一边唱着:“谢灵运,谢灵运,南山有个神仙逊,你得遇,我得训。谢灵运,谢灵运……”

    “喂,喂,你不能就这样跑掉啊,这样很像江湖神棍啊——”

    但谢灵运喊都喊不住,只能看着那老鸦越飞越远,鸟影隐没于月云中,他无奈地摇头哂笑,骂了声:“鸟的。”

    尽管说得不清不楚,它忽然地回来报恩相助,还是令他很感动,眼前又闪过师傅、师叔、师兄、恒宝、长生、老喜他们的一张张面孔……

    冶城山,朝天宫,是很多人和妖精深爱的家园啊!

    而大家都依赖着他,信任着他,指望着他。

    不管能不能遇到神仙、破不破得了案子,谁他妈的都别想破坏这里!谢灵运对着明月重重地嗯了一声,没有实力?那我就要有守护这一切的实力。

第一卷 第十九章飞客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天空蔚蓝,秋风萧萧呼啸,云霞在飞扬。高峻葱郁的大山里,小溪流淌,瀑布飞垂,草木飒飒,鹤飞猿啼,在这一片秋色之中,一阵阵高昂的歌声传来,穿过氤氲的雾烟,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之间,向着山顶而去。

    这里是金陵南边的云龙山,今天天还没有放亮,谢灵运就下山出城寻仙了。

    他没有去东边一些的云台山,因为觉得妖怪应该不敢在真人的眼皮底下袭击百姓,换言之真人不在云台山,至于为什么是云龙山,他也只是凭感觉,这座山十分秀丽,没有教派的寺庙,重重的云雾又令它非常神秘,如果真有神仙住在“南山”的话,那肯定是在这里。

    此时谢灵运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并不知道该往山中何处找寻,又是凭感觉走向山顶而已,但看着周围的风景,真是悦神爽志!就算找不到神仙,光是爬山都值了。

    念诗不够过瘾,他忽然又诗兴大发,随着喷发的灵感,高声唱道:“飞客结灵友,凌空萃丹丘。习习和风起,采采彤云浮……”

    “谢灵运。”

    正当他沉醉于美好的风光时,后方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声阴恻恻的呼唤,他回头一看,便见到远处树后有一个中年男人徐徐走出而来。

    那家伙长着一副五短身材,穿了套绣着些古怪花纹的黑色衣服,头上用红绳扎了五六条的辫子,再看那张驴脸上,八字胡,大鼻子,深深的眼窝,眼神阴森,浑身都透漏着一股诡谲,断然不是什么神仙。

    谢灵运不由停下脚步,喊问道:“阁下是?”

    “没想到你会自己跑到了荒山野岭,倒是方便我行事。”中年男人轻轻一笑,声音中充满彻骨的寒冷。谢灵运已经清楚这人是敌非友,果然他又说道:“也让你死个明白,我是李修斌的门下客卿,阮先生。你惹怒了他,他要你的贱命,由我来取。”

    李修斌要杀我?谢灵运顿时生起满腹的惊讶和愤怒,李某人因为当众犯蠢丢了一些面子,就不但使人上门闹事,还要派人来杀我?丧心病狂!

    他看了那阮先生几眼,却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性命境界,只有一种阴邪的感觉,反正绝对不是善类……看来今天这事一定无法善了。他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心里盘算着什么……

    “李修斌还有句话托我跟你说,你不必担心苏薇姿,他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保证每晚都会让她欲仙欲死,嘿嘿嘿。”

    阮先生笑着抬起了双手手掌,掌上霍地各冒出了一团幽幽的阴火,嘶声道:“生人死前越是痛苦、越是怨恨,那么死后的阴魂就越是凶厉。放心吧,我保证你会死得很痛苦的,然后我会把你的阴魂拘禁起来,炼为鬼使……”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谢灵运突然大喝一声,双手皆聚指成剑,右手朝天,左手挥向山路下方的阮先生,一道神光以僧朗钵盂镯为法器,激射了出去!

    就在阮先生唧歪的时候,他默默念起了一个法术,正是《万法归宗》里目前会用的五个法术之一,定身咒。它可以扰乱中咒者的神魂与形壳的联系,从而将其定住,没什么杀伤力,但他也只会这一手了,总比引鼠术、清心咒来得好。

    似是“嗖”的声响,正中靶心!那道神光打在了毫无防备的阮先生身上,他立刻就愣住了般,话声断了,手掌的鬼火灭了,眼睛一眨不眨,中咒了!

    先发制人成功,谢灵运却转头拔腿,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因为书上写得明白,定身咒的效果时长,要视乎施咒者和中咒者的修为高低差距,以他微末的修为,估计对阮先生的法效只能维持一会儿而已。所以他自然不能恋战,也不能往山路下方走,最好趁着这一会儿逃之夭夭,云龙山到处云雾重重的,要甩开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破!”然而法效的时长比他最悲观的计算还要短,弹指一挥间,阮先生就骤然双目一瞪,双手的鬼火一下子又熊熊地窜出来了!

    “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献丑么?”那张丑脸上满是戏谑,嘴唇闭合得飞快,他唵唵叭叭的念了几遍咒语后,喊道:“五鬼,出来吧——”

    一阵阵瘆人的鬼嚎惨叫突然生起,天地之间邪风大作,阮先生浑身散出了一股股黑烟,黑烟越散越多、越散越浓,而他头上的五条发辫狂乱地飞舞着,竟然每一条辫子都散出了一个阴魂,在他的前后左右和上空,飘荡着五只厉鬼!

    五只凶厉至极的恶鬼!

    它们全都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被团团的黑烟所弥漫,但显然又是不同的鬼。

    左边那只鬼瘦骨嶙峋,张着个血盆大口,不停地咽着口水,饿死鬼;右边那只伸着一条又长又大的腥红舌头,不断有血滴下来,吊死鬼;后面那只最为庞大,全身浮肿腐烂得像一个大肉球,淹死鬼;前面那只体型最是魁梧,手上晃荡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勾魂鬼;不过最吓人的却是上空那一只,三四岁大的小孩模样,拿着一个公鸡造型的七彩陶哨,满脸诡异的惨笑,夭折鬼仔!

    尽管有着一大段距离,仍然能感觉到它们的怨毒。

    “五鬼混天法!”谢灵运一惊,这分明是《万法归宗》上记载的恶毒法门五鬼混天法,这个阮先生居然练成了,李修斌居然敬这种恶人为座上宾,他们到底有何等的伤天害理……

    只是他明白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和本领,根本不可能对付得过那五只厉鬼,如果被它们侵入神魂,那肯定要完蛋。

    还不待他多想什么,阮先生已经尖啸了一声“去!”,五只厉鬼顿时有如猛虎出笼,脚不着地、伸着双手的飞冲过来,要把他撕成碎片!

    谢灵运只得继续往山林深处逃去,这大概是他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了,他疯狂地奔着,跑过一棵棵大树、一丛丛野草,又跳过一条小溪涧,哗哗哗——

    可是另一边,那五鬼作为无形无质的阴魂,却能穿透障碍,直线地追来。那怨厉的鬼叫声越来越近了,勾魂鬼的锁链随时都会砸过来……

    这样怎么甩开啊!谢灵运一咬牙,知道自己打错主意了,妈呀,老鸦啊老鸦,这回我是“大有麻烦”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体力不可避免地下降,速度也缓了下来,树叶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又差点儿被枯木拌得摔倒……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想办法!

    可以使的招并不多,他马上想到,僧朗钵盂?能不能把它们收进芥子空间?

    回头一瞧,自己与五鬼的距离只剩下十几步了,勾魂鬼已经在挥动锁链!拼了!

    他突然回过身,神念一至,左手腕的手镯立时旋转着飞了出去,瞬间变成了一个井口般大的钵盂,钵口对准了冲来的五鬼,他全神专注,大喊一声:“收——”

    不得不说修好了性功第一境第一层入静,对他的帮助很大。换了以前的修为,在这种战斗的紧迫环境下,别说这一下了,就连刚才的定身咒,他都无法压下杂念、建立感通,自然也就施展不出来。

    而现在,随着喊声,随着神念,钵口爆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柱——

    “啊啊!”那五只厉鬼被金光照得惨叫了起来,又被大风吹得面目扭曲、黑烟飘散,统统快要散了架似的,要被卷进钵盂!

    就在这时候,它们忽然全部自己散作了一缕缕的黑烟,慌怕地窜回去远远跟来的阮先生那里。

    钵盂也重新变回手镯的模样,回到手腕上,谢灵运脚下一晃,扶着旁边的大树,才没有倒在山地上,却是几乎耗尽了精神。他不得已地取出一口钵盂里的生油吃下,这才迅速地回复了一些力气,得以抬脚继续逃去。

    “什么!?”见到五鬼逃窜了回来,阮先生非常的惊讶,难怪李修斌会说这个乡下小子有些古怪,一介白丁竟然能震退五鬼!?怎么回事!

    将五鬼聚拢,他身上的黑烟随之更为浓厚,翻看起了它们的神识,他当即看得清楚,这钵盂是什么法宝!?竟能让厉鬼们这么恐惧?一看到那金光,他不禁又惊又怒又贪婪地失声颤道:“是、是佛光……更加饶不了你!”

    身为小有名气的江湖异人,他当然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可以变化的佛门法器乃是难得一见的重宝,谢灵运一个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都能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如果这法宝归他了,以后再去对付那些孤魂野鬼,简直是为所欲为!

    想到这,他从怀中取出了五道红字黄符,捻了几下手诀,一团红色鬼火从掌生出,继而猛烈地焚掉那五道符纸!

    在火焰中,那些古怪的符文焚作了一道道光芒,冲向他头上的发辫,在符力的加持下,五条辫子上的五条红绳纷纷束紧,他便又阴森地命令道:“给我去杀——”

    “呜啊!”那五只厉鬼再次散了出来,它们比刚才还要怨厉几倍,双目都是完全的赤红,那是一股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才有的狂暴!阵阵的尖叫之中,它们往谢灵运的方向疯狂追去。

    与此同时,谢灵运深知这个生死危机并没有离去,逃跑的脚步是一瞬都不敢放松下来。

    随着唰唰的草木声响,他窜出了这片山林,却顿时傻眼了,只见前方十几步外就是悬崖,透过中间的一片片云海,隐约可以看到对面山的峭壁,他跑进了一条绝路!

    “没理由啊!”

    后面又一次传来厉鬼的嚎叫声,谢灵运急得直抓头,他从小喜爱爬山,天分和经验都有,路感向来很好的,上一次走进绝路是什么时候,想都想不起来。明明感觉到这边有一条路的……

    直到现在那份感觉都没变,所以他没有调头走,而是张望周围寻找起了可疑的地方,就注意到悬崖边有一块大石头。他上前一看,只见石头上写着两个小篆红字:“射鹿”。

    “射鹿?什么意思……”谢灵运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暗号,又好像是一道考题,答对了才会有那条路……

    射鹿,射鹿?他不去理会那越发追近的鬼叫,努力让自己静心下来思考,射鹿,红字表示命中了,鹿中箭而死……他联系到山门,联系到眼下的处境,鹿死了,那么鹿的亲人子女就会悲伤痛哭……如果有着神仙的慈悲心肠,猎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也会动容地哭,那么接下来会……

    射鹿,命中,鹿死,鹿亲哭,猎人哭……他突然间福至心灵,高声喊道:“折弓,折弓!!”

    猎人会怆然地把手中的长弓折断!

    厌弃生老病死的人道,而去追求无上大道!

    一声“折弓”刚刚落下,一条七色彩虹就应声地出现,在云海中静静地闪耀,连接了两边的悬崖。

    “哇哈,我就说了!”谢灵运情不自禁地欢呼奔去,这就是路,这就是“大有”啊,哈哈!不过他似乎高兴得有点太早,因为依然看不清对面山崖,而且彩虹看起来是透明的,根本不知道它是不是桥,能不能走……

    听声音厉鬼们快要冲出山林了,他横下一条心,向彩虹桥大步踏了上去,来到悬崖外面……没事!!

    双手可以摸到那些飘来飘去的云雾,双脚踩着什么实质,他这才笑着松出一口气。

    不敢多作停留,谢灵运赶紧沿着彩虹桥快步地跑进云海深处,然而当他来到了对面的悬崖,却发现这边根本不是刚才朦胧看到的峭壁景象。

    入目的是一片开阔的园林之地,竹林摇曳,花香四溢,到处的草木都更加的茂密苍老,前面有一条藤蔓缠绕的篱笆路延向园子里边,远远望去可以见到那边筑着几间错落有致的仙宅,还隐隐有鸡鸣犬吠的声音传来,十分的清幽。

    “这里就是神仙逊的家么?”谢灵运自然忍不住的兴奋,真被那张乌鸦嘴说中了,这下自己因祸得福,寻到了神仙!

    他回头望了望,那道彩虹桥已经不见了,但沿着山崖的地上有着一道流光泛彩的白色光芒,呈现圆圈的围住了园子,这应该是一个阵法。

    隆隆隆——

    只是没等他多看,突然就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爆起,阵圈的光芒大盛,整座青山地动山摇——

    “又怎么了……”谢灵运的嘴巴不禁张大,呆呆地张望周围,却直至看看脚下才明白了什么,这不是圆圈,而是太极图!他刚巧好死不死地站在“阴中阳”鱼眼,即是黑边白点那里……

    鱼眼通常都是阵法的力量发动位,他只感到自己浸泡在一股无上的力量之中,动不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脚下的山地在裂开,在拔高,在升起!

    往下看到山头有了个大坑,看到变小的云龙山,看到变小的金陵城和所有山川地貌,他惊悟了过来,这是整个园子成锥体的拔起,飞上了天空,直入云端……

    “哇啊!!”

    过了一会,忽然间又能动了,谢灵运立时被那股力量冲得东歪西倒,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地滑出了山地,就要往万丈下的地面掉落——

    嗒!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一根粗粗的藤蔓枝,在高空随风晃荡。他摒着呼吸,死死地抱住这根藤蔓,真怕它突然就断了,这次可不是在出元神,如果堕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

    再抬头望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片片绚烂的七彩霞光铺满了整个天际,好像仙界打开了似的,他看得满脸的痴愣……

    结不结得到灵友不知道,这下真的飞客了……

    但谁能告诉我,他妈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卷 第二十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喔喔喔喔!”、“汪汪汪汪!”

    天空中光芒闪耀,一层层的彩霞不断地上下翻卷,很快就卷成了一个七彩的巨大漩涡。

    里面闪电飞光、紫气流朦,隐隐约约的还似乎看到了好一些穿着霓裳华衣、乘着玉轝碧辇的仙人,又有一列列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守护在旁,一条条的玄龙在飞来飞去,旌舞旗扬、吞云游雾、似真似幻,满天的神仙!

    大旋涡的两边更是同时升起了太阳和月亮,日月的光华都无比的灿烂,阴阳合璧、二晖缠络,突然间又光华大盛,竟然以旋涡为阴阳之间的分界线,以日月为阴阳两鱼的鱼眼,凌空形成了一幅浩瀚无垠的太极图。

    隆隆隆!雷声大作之下,太极的阴阳两边缓缓地左右拉开,凭空生出了一道小裂缝,裂缝爆出了一束束令人无法注目的亮光,这是一扇正在徐徐开启的天界大门!

    而那一座升浮在云端的锥斗体形的仙宅,也正徐徐地向着天界裂缝飞上去!

    随着这壮观的一幕,在雷声风声之中,居然还有一阵阵鸡犬的激昂畅快的叫吠声从天空传下,传遍了整个金陵一带!

    “这、这……”此时所有的金陵百姓都已经被惊动,他们走出屋外、走上了街头,看着天空的异象,无不是被彻底震撼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神圣神异的景象?

    有人失了心神地愣住,有人晕厥了过去,“神仙显灵啊!神仙保佑啊!”还有无数人跪倒在地上,对着仙宅下面那个来回晃荡的仙人身影,不停地磕头膜拜,哭喊着各种的赞美和请求之词。肯定是仙人把那一大座仙宅托上天的,神通广大啊!

    而那些各门各派的修士们,无论儒生、和尚、道士,无论是什么样的性命境界修为,无论是朝天宫,还是神乐观……

    统统都处于前所未有的震惊之中,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恢弘的天象。

    “真君飞升!”在稻花村的南阳子、神乐观观主田成子、栖霞寺住持慧超等这些老家伙,终是恢复了一丝冷静,纷纷想到,传说天上有大罗仙界,净土宗又有说西方极乐世界,《礼记》又说有大同世界……

    但不管哪个界有、哪个界没有,现在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位道家真人在飞升,去的是仙界!

    传说中的白日飞升!

    真的不是做梦吗?古今以来修道之人千千万,真人却屈指可数,能飞升而去的哪一个不是祖师爷级别的人物?中土神州多久没有人飞升了?

    而现在这位,不但粉碎虚空,竟然还要把整个家宅园林带去仙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真是史无前例,如何不叫人震惊!是了,定然是那个超然的人物,那个数百年前曾经斩蛟龙治水利、后来合家隐于山林一心修仙的真人……

    也只有他,才会做出如此惊人的“拔宅飞升”壮举吧!

    正是那个飘荡着的身影么?

    不过所有人只能猜着了,哪怕不少人拥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只是面对着这一股无穷无尽的恐怖力量,谁敢乱动,萤烛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

    冶城山上,众人一边看着一边谈论,恒宝愁急道:“不知道师哥有没有看到,如果错过就惨了。”

    “是啊,太惨了。”铅汞师叔喃喃地感慨,仰起的脑袋一动不动,多少人十辈子都看不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景象。

    “师哥现在在做什么呢?”恒宝有点好奇,旁边的顽空师叔说道:“可能在荒山拔着草药吧,可怜的阿客。”恒宝突然惊讶地一指,喊道:“你们看你们看,仙人动了!”

    “仙人上去了!”整个金陵城都响起一片片的惊呼声,原来是那个仙人身影忽然升到土坪上面去了。

    谢灵运最清楚那个身影不是什么仙人,他自然也对粉碎虚空的景象看呆了,离得近,感受得更加清楚,那种撕天裂空的力量完全难以想象,相比之下,阮先生就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

    但是呆归呆,他抱着藤枝的手脚可没有半点放松……藤枝却骤然沙沙的作响,上下作动,吓了他一大跳,要断了!?

    还好不是往下掉,而是被慢慢地拉了上去。

    得救了!谢灵运心里一喜,神仙发现我了!藤枝一点一点地上升,他继而抓住悬崖边的泥土爬了上去,被风迷了眼睛,看不清楚身前的人影,只得问道:“请问你就是神仙逊吗?”

    却听到一声噗通的清笑,视线渐渐清晰,只见身前有一个戴着面纱的罗衣少女,她正背手弯身地望着他,那双弯成月牙儿似的明眸分明是在笑。

    怎么回事,她拉我上来的?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谢灵运挪进去一些,眨眨眼打量她,马上又是一怔。

    她一身粉红的罗衣花裙,碧纱金缕、绶带彩裾,一头青丝用一支飞凤玉步摇简约地绾着,发尾垂至素腰,腰间系着一块翠瑶玉佩儿,脚踏一双小巧的云履,广袖飘飘,饰着纤柔姣好的娇体,那呈露出来的秀颈玉手都是肤如白雪。而虽然被面纱遮去一大半,但仅凭那秀眉明眸,就知道面纱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容,这时定是粉靥微红、忍笑含香的俏模样。

    嗅着那若有若无的幽兰体香,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了《洛神赋》,自然而然地轻念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哈哈!”看到他的呆态,少女笑得更欢了,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

    谢灵运挠挠头,自嘲地笑道:“在下没有曹子建的七步之才,一时想不出什么诗赋来赞美姑娘,见笑了。”

    “还以为你是个呆子呢,却是个登徒子。”少女又是一阵语娇声颤的倩笑,尽显烂漫的姿态,她又笑道:“来吧,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去见‘神仙逊’。”说罢,她便转身往前面走去。

    “哦。”谢灵运连忙起身跟去,随她沿着篱笆路,一路走向宅园的柴门,远远就见到有人在园子里争吵,似乎在说要扔掉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地面的人们也隐约地听到一些仙人的话声,从天际传来:

    “带不下啦,真的带不下啦,夫人啊,那几张木榻就扔掉吧?”、“不准!相公,谁知道仙界有没有这么好的做工啊,我可舍不得扔掉。”、“我到时求公输班给我们做套新家具行不行?咦!那是……?”

    随后再也听不到仙人的声音了,“那是”什么?这句神秘的话语自然令人浮想联翩。

    有人兴奋,有人沸腾,有人难以置信,有人惴惴不安……

    平时做得坏事多,哪怕是性功到了第三重证道境的田成子,一颗无情道心现在都起了一丝波澜;更别说万俊飞、郭登高那些修为浅薄的人,不住的心惊胆战。同样畏惧的还有李修斌,真没想到这金陵竟然藏有神仙,不知道那个小子死了没有,神仙都要走了,不会多管闲事的……

    天妃宫的苏薇姿、路莹等人也早已满脸的呆滞;不只是人类,妖魔鬼怪们亦不敢乱来,长生的噜声有点怅然,老喜伏在山洞洞口,肥身在瑟瑟颤抖……

    天界之门已经越拉越开,太阳太阴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很快就可以亲眼目睹仙人拔宅飞升的惊世一幕了吧!

    可是到底天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咦!”

    园子里共有两人,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美男人,身材高大,容貌魁伟,飘逸的山羊胡,身着一套广成道袍,一眼看去似平常似超然,想来就是神仙逊了;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人,玉貌花容,风姿绰约,浑身散发着成熟之美,想来就是神仙逊的夫人了。

    此外在乱糟糟地摆满木具铁器的四周围,又有一只只公鸡、母鸡、黑狗、黄牛等等的动物,但它们的体型都异常的大,又用人话劝着架,显然全是道行高深的妖精,只是现在不化为人形而已……

    这时看到谢灵运走来,众人都愣住了,争吵也停了,神仙逊愣问道:“那是……谁啊?”

    “爹,娘,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是我放他进来的。”少女笑嘻嘻地蹦跳进园子,步摇垂珠摇得响亮,她往园中一张秋千藤摇椅坐下,表明了另一个态度:“还有这些东西,一件都不能扔。”

    相比那些家具,如今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中年男人无奈道:“璇儿,我不是叫你任何情况都不要开启彩虹桥,谁都不让过来吗?”那美妇人和那些妖精们也摇了摇头,坏事了这回!

    他们因为要全神贯注在拔宅上升的地阵、粉碎虚空的天阵这两个大阵法上面,无暇去照看彩虹桥,就让璇儿看着,本来都害怕她会放一些兔子之类的可爱动物过来的了,谁知道竟然放了一个大活人进来……

    少女委屈地嘀咕道:“可是,他被人追杀着呢……而且他的回答很有趣,他说折弓。”

    谢灵运一直像个傻痹似的杵在那里,听到这句话不禁疑惑,插话问道:“呃,难道正确答案不是折弓吗?”

    “答案是吃肉!”中年男人朝他一吼。

    “怎么会是……吃肉?”谢灵运愕然了。

    中年男人没好气地唉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不是吃肉?鹿都被你射死了,你不吃肉,那不是让它白白死去么?”

    这!谢灵运先是皱眉后是沉思,这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中年男人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满脸的为难,这下糟了,这下糟了!他望了上空浩大耀亮的太极阵一眼,说道:“阵法都已经启动了,为了这次飞升我们准备多时,不可能中途而废。而仙界的大门只会开启一瞬间,马上就来了,我们原本打算拔宅飞进去的,现在该把你怎么办?”

    谢灵运张大了嘴巴,其实早就想过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面前这个男人的性命修为达到了至高的超凡境和飞升境!他喃喃道:“飞升,你们真的在飞升。”

    那边的少女又脆声笑道:“是爹爹他飞升,我们全家跟着去。”

    “小子,不管你为何而来。”中年男人想到一个主意,正容地问道:“你想跟着一起去仙界吗?”

    “不不不!逊仙人,我不想去仙界。”

    谢灵运毫不动心地失声回答,他没有一念不记得入山寻仙的目的,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下,拱手恳求道:“逊仙人,小子谢灵运,其实有求而来,请容我说一说!世风沦落,金陵里奸恶之辈大行其道,税丹失窃、小子家门朝天宫遭人趁机迫害,城外稻花村又遭妖怪袭击……朝廷更调了一个恶官明年上任巡府,今天我正是被其子的歹毒门人追杀,只因为有过一点争执!

    因为令嫒的好心,小子才暂时逃过一劫。面对这个困局,我有意发愤图强,寻仙只为能够得到逊仙人的指教一二!”

    他说得激昂,逊仙人却似乎不为所动,淡淡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你的烦恼,我现在不也有如何处置你的烦恼吗?给我一个理由,你能说服我,我就帮你。你看看上空,神仙是不能乱管人间事的,趁我还不是神仙,抓紧了。”

    少女向他使了使眼色,好像在说:“说点好话!”

    谢灵运看看她,又看看那些动物妖精,想起刚才的吃肉,脱口道:“那既然我都来了,你烦都烦了,如果你不帮我,岂不是让你白白烦恼了吗?”

    “嗯?”中年男人顿了顿,立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他笑道:“这小子果然有趣!干脆做我许逊的女婿好了,别看我几百岁了,我家璇儿却只大你几岁,女大三抱金砖,你就安心一起去仙界吧!”

    许夫人也点头笑道:“我看他也不错,配得上璇儿。”那些妖精亦没有异议,纷纷附和道:“是个好人。”、“长得还行。”

    “哈!”许璇儿还是笑,却是颦着秀眉的苦笑:“就会打趣我,不理你们了。”

    我就那么有贤婿相么?谢灵运也苦笑了,说道:“许真人,我不要拉郎配,也不要去仙界……”

    “那你就是要不识抬举喽?”许逊面带怒意地打断他,道:“反正我们要去仙界了,没办法送你回去地上,你要回去就自己跳下去吧!”随着他一挥衣袖,旁边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透下去的大洞,通过它可以看到万丈下的茫茫大地,看到渺小的金陵和密集的山林……

    谢灵运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就跳下去。”

    “不要指望我会救你,我不能离开这个阵法半步,否则整座宅子都会掉下去,仙界之门也会戛然关闭。所以如果你跳下去,只是自己送死罢了。”

    许逊说着,又抬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劝说,继续正色道:“你自己想清楚,世人修仙就是为了去大罗仙界,现在你能一步登天,岂不妙哉?”

    谢灵运仰头望了望那天界裂缝,越来越近了,确实说不定下一瞬就是飞升时刻;又看了看许逊,这家伙是说真的,从那双严厉的眼睛就看得出,不过……

    他忽然咧开嘴,笑道:“我才不稀罕什么仙界,小子修仙不是为了去那里,而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家门、守护亲人。”

    “而且我还有个救命小法宝,决定试一试。”

    当快要落地的时候,用变大的钵盂托着自己缓缓降落,也许能行……只要在那个风驰电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还能保持心神冷静,还能建立得到感通……

    不是没有惧怕,不是没有忐忑,但如果要不顾师傅他们的死活、要去什么鸟仙界……他宁愿一拼!

    不管如何,不论真假,在众人的目光下,谢灵运走向那个大窟窿,说了句“多有打扰了”,便纵身跳了下去。

    “喂!”许璇儿惊得双眼一瞪,许夫人急哎了声:“这孩子!”周围的妖精们也眼神一变,许逊的双目中同样有一道光芒闪过,抚了抚山羊胡,朝天宫?小南阳的徒弟么?性情倒对他的路数,可他真的不能离开这个阵法啊……

    呼呼,大风在吹袭——

    金陵城突然又响起一片片的惊呼声:“仙人又飞出来了!……掉下来了!!”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化身千万

    “啊啊!!”

    谢灵运向着地面俯冲而下,那些山林溪崖都越来越大,急剧下坠的巨大冲力令他几乎失去知觉,他不禁大喊了出声,尽情地叫喊——

    我就是不去仙界,哈哈哈哈!如果摔死了,我还有个阴魂呢,不知道能不能像长生那样寻个躯壳夺舍还阳,修为这么浅薄,也要找一头猪吗?阮先生还在下面山林么?得想个办法逃过他啊……不行,不要乱想了,集中注意力!!

    他努力驱走那些杂念,让心神平静下来,与钵盂手镯筑着感通,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

    从仙宅到山崖虽然不止有万丈,但他很快就掉落了一大半,再有那么一会儿就可能“人头落地”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呼嚯”的破风声,一股好闻的淡淡幽香钻入了鼻子,他竟然被人掳入怀中,又直飞了上去!

    “抱紧我!不然真会摔死你的!”

    谢灵运定睛一看,果然是许璇儿,此时她一手搂着他,一手举臂而飞,一身华裳罗衣被大风吹得飘扬猗靡,衣袖飒飒,青丝四散,娇迅的身姿飘忽若神,被面纱遮掩的玉颜若隐若现,入目的皆是光润婀娜。

    他看得都有些呆住了,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了什么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洛神,这就是洛神啊……他知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挥走自己脑海中的这一幅倾世美景。

    许璇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凌波微步那般轻轻盈盈,就掳着他飞回到了仙宅的园子中,再一看那地面,已经不见刚才那个大窟窿了。

    谢灵运刚一离开温香软玉,就不罗嗦地拱手道:“多谢许姑娘的好意,但是我绝不去仙界的!还请让我回到人间。”

    “你急什么啊。”许璇儿似笑似嗔地白了他一眼,上前摇着许逊的手臂,哀声道:“爹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许夫人和妖精们也帮忙求情:“老爷啊,这小子还不错,死了可惜。”

    “我知道璇儿你不笑就麻烦大了。”许逊无奈地唉了声,上下打量着谢灵运,倒也越看越觉赞赏,嗯的一声:“我确实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送你回去,还会满足你寻仙的心愿。不过我也有几个心愿未了,你可以帮我吗?”

    眼见有一个大转机,谢灵运顿时心情激荡,马上道:“真人请讲!”

    “第一,我一生圆满欢幸,却还有一个遗憾。民间虽然有人创立了净明道,尊我为祖师,在江南西道也有‘铁柱宫’等山门,然而除了主张融合儒释道、融合内丹和符箓,其它教义则多是托我名气以显威罢了。想我许逊登仙在即,居然没有一个真传弟子。”

    许逊刚刚说罢,许璇儿立即就高兴地笑了,许夫人他们也甚是欢喜,老爷是要收徒啊!

    谢灵运当然也会意,当年许真人在长江大战恶蛟龙,一说把它彻底斩杀了;一说只是击败蛟龙,再用铁链把它锁在江西豫章那边的江河底下,又以一根神威大铁柱镇压封印。

    所以许真人在整个江南都是鼎鼎有名的,净明道正是打着他的旗号,铁柱宫则是其祖庭,更号称山门就建在许祖封印蛟龙之地的上面。但由于江西历来是符箓派的老巢,天师道和灵宝道的祖庭都在那里,是以净明道并没有多大的威势,尊奉许逊之名向来也颇受质疑。

    其实这不是什么奇事,正如朝天宫尊奉吕祖吕洞宾为祖师,却根本没有得过什么传承。而许真人现在是要……

    “我愿意拜许真人为师。”谢灵运固然乐意,却又有一个前提,说道:“但我已经有一个师傅了,这辈子都是朝天宫的子弟,如果需要专奉一师,那恕难从命。”

    “你还真麻烦!‘三人行,必有我师’懂不懂,我许逊没那么霸道,有多少个师傅妨碍什么了?”许逊很不满意地摇头,都要怀疑谢灵运的心性资质了,又冷笑道:“况且吕洞宾那小子敢多嘴么?他欠了我五十两赌钱二百多年了,还没有还呢。”

    院子篱笆边的那条大黑狗吠了声,很不爽地道:“他怎么敢出现!上回被我咬了一口,就到处去抹黑我……哼,那家伙的屁股估计还痛着吧。”其它妖精立时都七嘴八舌地算起了吕洞宾的旧账。

    “呃,吕祖……”谢灵运听得一愣一愣的,最离谱的是鸡夫妇还控诉吕祖偷了它们一颗金蛋,许夫人也骂了一句:“吕某人差点把我家相公带坏了!”许璇儿则在笑个不停:“娘你不是说,吕叔叔后来被白婶娘治得死死的,然后爹爹也……”

    “时间无多了。”许逊咳嗽了声,趁火烧到自身之前叫停了他们,又问谢灵运道:“你是小南阳的徒弟是吧?”

    谢灵运不禁一惊,问道:“许真人认识我师傅?”

    许逊笑着点点头:“南阳曾经多次寻我,有一次我起了兴致,便化作樵夫与他结识,还相处了数天,可惜他并不对我的路数,我就没有收他为徒,这已是三十年多前的事了。”谢灵运忽然想到什么,瞪目道:“许真人,那套邪诀……”许逊回答道:“那套不是邪诀,却也不是常诀罢了。它不是我传给南阳的,这又是另外一桩事儿。”

    “南阳这孩子其实很不错,就是有个情关过不去,也是性情中人啊!玉阳也不错,难得的豪气之辈。他们修炼那套功法,成败得失都自有他们的造化,你不必替为执着。”

    玉阳?是说顽空师叔么?谢灵运皱着双眉,不死心地问道:“许真人,连你都没办法救他们?”

    “无所谓救不救。”许逊笑了笑,道:“大道靠指引,修行靠个人。”

    这时候,上空的天界之门又是一阵光芒大盛,裂缝的拉开速度更快了,不停爆发出各色的光团,满天空都是一点点一片片,众人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就像下雪一样。

    飞升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许璇儿喊道:“呆头鹅,还叫他什么许真人啊!”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谢灵运当即双膝跪下,向许逊作了一记简单的拜师礼。只要学到了高强的本领,再难的问题都有办法去解决,而且拜个神仙为师傅,怎么都不会吃亏。

    “不必多礼了。”许逊摆摆手,继续讲道:“你既然当了我的徒弟,那么就有第二件事了。”

    “你应该知道我斩蛟龙治洪灾的事迹,那条蛟龙叫做‘敖青’,当年刚刚继承了长江以南的治权,道行高深,却喜欢弄洪为乐,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我那时正好修成了阳神之境,又是一身方刚血气,怎么能看着乡亲受苦而不管呢?便前往了四海龙宫请求龙族责罚敖青。但无论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四海龙王全部以‘海水不犯江水’为由而不予过问。我一怒之下,就拿齐法宝、号召众友,直接杀上了敖青的龙宫。”

    许逊说到这里,许夫人、黑狗、黄牛等妖精们,都是一脸又追忆又骄傲的神情,显然都参与过那场伐龙大战。

    “虽然敖青号称拥有十大渎君、十万河神、一百万虾兵蟹将……但最后我们还是打赢了,更几乎斩尽了全部的妖孽。只是轮到敖青的时候,四海龙族却又出面为它求情了,因为我们当时已是疲乏之师,既没有那份力量跟整个龙族结怨,又念在敖青年少,想给它一个改过自身的机会,就没有杀绝它,而是用镇江铁链和定海神柱把它封镇了起来。”

    谢灵运听得神往,原来传说是真的,问道:“是在铁柱宫那里吗?”

    “不是,铁柱宫说的封印地是一口井,而真正的位置是在长江之中。”许逊笑了笑,这才道出第二件事:“我一离开这世间,依附在那根定海神柱上的神念力量,就会逐渐地减弱,最后完全消亡。

    一百年前,我曾经去看过那条恶龙,那时他仍然不思悔改,反而越加的愤恨,誓要将我碎尸万段,杀得形神俱灭。当年我与龙族有过契约,只要它一日不再犯恶,就一日不能亲手除掉它,所以有了这个祸根。当我们飞升仙界,敖青应该很快就会重见天日了。”

    谢灵运是听明白了,愕然地问:“许……师傅,你是叫我去除掉它?”

    “如果它出来之后又兴风作浪的话,那你就把它除掉。”许逊点点头,又道:“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先寻仇,它找不到我们,就会找其他关联的人了。你接过我的传承,要是被敖青知道,第一个就会找你泄愤。”

    果然是福祸相依啊!无端端又惹祸上身,谢灵运不由挠挠头,问道:“逊师傅,你也修到阳神境才打得过敖青,我怎么对付它?”

    “其实你暂时不用担心,敖青想要破开那封印,没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的。”许逊似乎对这个刚收的真传大弟子非常有信心,语气风淡云轻的说:“再者它受过我的重创,又被封镇了数百年,刚出来的时候,力量不会有多么强大。有这三五年时间,你炼到性命双功的第三境,再到豫章江段那里,提前拔走我那根定海神柱,拿着它,就差不多可以对付它了。”

    谢灵运瞠目结舌,妈呀,三五年炼到证道和道胎?还“差不多可以”……

    “哈哈!”许逊大笑了数声,说道:“敖青元气未复的时候是最弱的,如果错过了那个时机,也许你真的要修到阳神再作图谋了。但一定不要再去拿那根定海神柱,一定要躲过敖青的追查,不然……呵呵!除非你现在跟我们一起去仙界,否则你只剩三五年的安乐日子可过喽。”

    “徒儿宁死不去仙界。”谢灵运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吧,这回不想逆天都不行了。

    其实无论拜不拜许逊为师,当敖青真的再度为祸百姓,又没有真人出手过问的话,以大黎朝的作风,朝廷肯定会号召江南群雄去惩治蛟龙。朝天宫作为金陵大观,又肯定需要派出人手,派谁去?所以这件事儿,他怎么都逃不过的。

    “敖青么……”许璇儿的秀眉颦了颦,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她从小听过不少父亲大战敖青的故事了,那可是呼风唤雨的狠人啊……

    许逊望了望周围众人,尤其是自家娘子,又说道:“至于最后的第三件事,就是你师娘前不久也收了一个徒弟,但它野性未驯,很爱闯祸。我希望你做师兄的,要多多照看它,别让它坠入魔道,它可以成为你以后对付敖青的伙伴。”

    “好,那他现在在哪里?”谢灵运挺是高兴,还是有帮手的嘛。

    许逊等人只是哈哈地笑,没有回答。许璇儿惊讶地看了看他们,欲言又止后,轻声嘀咕道:“又多了一桩险事,她很凶的,谢灵运,你要小心哦。”

    谢灵运正要问个明白,上空裂缝突然又是一阵光团爆发,两旁的太阳太阴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天界之门马上就将完全开启!

    “那我到底要怎么回去?”他知道飞升在即,不禁焦急地问,都不在乎有什么传承了。

    许逊的手掌中忽然出现了一大串钥匙,递到了他手中,笑道:“你乘着这座宅子飞回去。”

    “什么!?”谢灵运失声而喊,满脸的震惊。

    许逊略作解释道:“我们自己飞升去仙界,这座宅子凭着阵法的法效,自行降落回到云龙山,这样你就肯定死不了了。而且宅子里面,在藏、炼丹房等地方,有功法秘诀、法宝丹药等一些玩意儿,我的所传所学都在其中。你有了那些东西,自然也有了解决那些难题的倚仗。不管是追杀你的歹人,还是敖青,你都有力量一战了。”

    许夫人他们都没有异议,虽然颇为不舍,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哦……”谢灵运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座宅园送给他了?一座飞来飞去的、神仙的仙宅啊!

    “你切记这些事情都要保密,谁都不要告诉,连南阳都不要告诉!因为不只是敖青寻仇,这座仙宅足以引来全天下人的争夺。”许逊厉声地叮嘱道:“当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却把别人拉扯进来,等于是害了他们,害了自己!可明白了!?”

    谢灵运握紧钥匙,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多谢逊师傅,多谢大家,我明白的。可是‘飞宅’这么大的动静,别人会不知道吗?”

    许逊毫无这方面的忧虑,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在阵法的发动下,宅子是隐形和隐声的,世人不会知道它的动静。阵法平时也会保护着它,阵力大概还可以维持三五年,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又三五年?

    突然之间“轰”的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天际的太极巨图全然爆开,光芒四落,满天的星辰尽现,而天界裂缝成了一条穿过其中的七彩天河,分明能够更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漫天神仙。

    许逊抬眼一看,天河几乎触手可及,他点头道:“好了,到时间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谢灵运看着他们即将飞升的架势,又想起那一场讨伐蛟龙的战争,有些热血沸腾,说道:“徒儿以前没有见识过阳神,刚才听得心热,逊师傅可不可以稍微展示一下……”

    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正好,哈哈!”许逊闻言大笑了起来,哈的一声,顿时浑身光芒一闪,就见到一个“许逊”从容地踏出一步,离开他的身体站在身旁右侧;又哈的一声,两个许逊就化成了四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断地放声大笑,每多哈一声,各个分身就多分出一个来,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转瞬之间,满园子、满仙宅、满天空都是一个个的许逊,每一个都一模一样,衣着服饰、表情动作全都毫无分别,全都举止同步,分不出哪个是本身,哪个是分身,更数不清楚有多少个……

    一念三千,化身千万!

    “太强了……”谢灵运想要大约看看有几个,却一眼望不到尽头,四周皆是这样,他本来以为只有一两个,但现在心里只剩下震撼,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太强了!!

    这时候,有些许逊轻而易举地提起了院子中的那些木具铁器,又有些许逊在屋内扛了一些桌椅大床等东西出来,又有些许逊携着许夫人、许璇儿、那些鸡犬牛等妖精们的手……骤然齐声喊了一句:“飞升喽!”

    话声未落,千千万万个许逊全部脚下一蹬,同时飞了起来升向璀璨的天河,直奔仙界!

    果然是可以触物的阳神!谢灵运傻愣地抬头望着,又听到上面千万个许逊同时笑喊道:“对了,吕洞宾那小子贪恋红尘,迟迟不肯飞升,还在人间玩乐。你要是有缘见到他,就替我追一追那一笔赌债,少不了你的好处!”

    妖精们也纷纷喊道:“谢小子,但愿我们还会再见!”、“来仙界找我们吧!”、“三百年,够不够?”许夫人也笑道:“谢小子,你想当我家女婿,可要赶紧来仙界了。我做娘的看得出,璇儿现在对你还是蛮有好感的。”

    “呵哈!”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许璇儿这一次并没有反驳什么,她挥着手,笑喊道:“谢灵运,你欠我一篇诗赋呢!”

    眼见他们越飞越高,已经飞入了那条天河里面,谢灵运也满是兴奋,又生了几分不舍之情,今天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重逢了。他闻声喊道:“那你要给我看看你的样子,我才会有灵感啊——”

    “好啊!”许璇儿美眸弯成月牙儿,抬手揭掉面纱,衣袖就要落下,展露出那张绝世面容……

    就在此时,整条浩瀚的天河光芒大盛,无垠的太极重现天际,并且快速流转了起来,星空成了一个扭曲的巨大漩涡,无法言喻的刺目白光瞬间照遍了整个天地!

    谢灵运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看不到那张面容,也看不到天界之门关闭的那一刹那。

    整个金陵一带的所有人、所有生灵都看不到——

    当众人可以睁开眼睛,只见天空一片蔚蓝,晴空万里,风吹云动,阳光柔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再见……”谢灵运喃喃了句,心情不知为何有点怅然。却见到那块雪白的丝纱缓缓地随风飘下,他一把抓到了手中,一片的柔滑轻盈,轻轻一嗅,幽香四溢。

    然而不等他诗兴大发,悬浮于空的仙宅的太极阵也光芒大盛,往下面掉去,要“自行降落”回到云龙山山崖……

    只是怎么好像……是急速下坠啊!

    “啊啊!!!”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师姐?师妹?

    在修士们和百姓们的眼中,肯定会轰动天下、继而载入史册的许逊真人“拔宅飞升”已经结束,现在金陵的天空没有任何的异象了。

    然而实际上,此时一阵阵鬼叫狼嚎从云端落到南边的云龙山峰……

    “这……这叫什么安全降落啊!!”

    急速下坠之下,谢灵运被狂风吹得东歪西倒,他艰难地抱住一旁的篱笆栏,这才没有被甩出去。逊师傅在耍人吗,这跟直接掉下去有什么分别啊——!!

    只见苍翠的山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轰!!!

    没有半点意外,整座锥形的巨型仙宅硬着陆地直接砸在山上,砸出了一声巨响。

    也许外界听不见,谢灵运却快要聋了,浑身也被震得快要散架,体内的血气激荡冲突,几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但好歹真的活下来了。

    过了好一阵,四周扬起的尘土才渐渐消散,他也看到了更令人吐血的情况,远方仙宅的外面,竟然是一片草木密布的山林坡地,有些眼熟……射鹿石头所在的悬崖前面的山林!

    也就是说,仙宅的落地位置出现了一些偏差,没有嵌回到对面山崖的大土坑里,而插进了这边的山坡上……

    怎么回事?逊师傅布下的阵法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啊,否则敖青怎么能被封镇了几百年?同样的还有“三五年”时间,理应不会这么快就不管用的。

    谢灵运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下子麻烦大了——

    “我乐个趣。”他愣愣地站了起身,把温香的面纱塞进怀中,暂时都没有心情去感怀这佳人妙物,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个大家伙弄回原地?

    这时候忽然滋滋哒哒的几声,他一看地面的太极阵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土坪好像变成了普通的土坪,没有阵法了。

    也不知道现在外界能不能见到这座仙宅,如果可以,都不用敖青寻仇了,因为他活不到三五年……

    “得赶紧找到控制这个阵法的法坛,然后把宅子驶回去才行。”

    谢灵运马上有了主意,当下四处寻找了起来。

    这座仙家宅园的范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上方的太极土坪有着一两亩地左右,他身处的位置是中间的宅院,也是阵法的阴阳交接的中央位,不过他逛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法坛。

    因为布设这种大阵法,通常都是用露天法坛,而不是室内法坛,以方便与天地感应的,不在中央位,那么就是两个鱼眼位了。之前他从前面的竹林进来的,阴中阳鱼眼位就在那边,没见着什么法坛,也许答案就在另一边的阳中阴鱼眼位那里。所以他没有进屋搜索,而是径直走向宅院后面的园林。

    沿着篱笆路走了一段,越走近后园,就越能嗅到那一股桃花花香。

    果然很快,谢灵运就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桃园前,只见园里种有一株株的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正开得烂漫。要知道桃树的花期是在春季,但在这里秋季却盛开着花儿,真是仙家不同人间的景象。

    又见到不远处的桃树之间耕有六七块菜田,每一块都种满了各种的植物,有参草、有果子、也有蔬菜,它们灵气氤氲、色泽又是鲜艳欲滴,一看就知道全是稀罕的好东西,不但值钱,对性命修炼都是大有益助的。

    在这些灵田的旁边,还有一个清澈的小池塘,塘里碧波荡漾,除了角落上飘着几堆幽雅的荷花,再没有一丝的杂物,让人看了就想跃身下去畅游一番。

    而再望远一些,就看见一个法坛模样的小坛台建在那儿。

    尽管现在情况紧急,但身处于这和风吹拂、花瓣飘零的优美环境下,谢灵运仍然不禁感慨,太美了!他踩上青石走进桃园,一边朝法坛走去,一边连连深呼吸,忘情地念道:“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嗷嗷嗷呜……”

    就在他陶醉不已的时候,却有一把隐约的嘶叫声,把他的神魂拉了回来……

    他疑惑地掏了掏耳朵,难道刚才真的被震坏了,弄得出现了幻听?怎么好像听到了猛兽的叫声?

    “没理由啊。”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顿时瞪大眼睛,只见自己身后的三四步外,不知何时有一只红发少女凶凶的站在那里。

    那少女的身材十分高挑火爆,俗言说的胸大屁股大,穿的又是一套黄布黑带的女装短打,衬出一双修长丰润的美腿,以及纤细紧致的腰身,整个人显得非常的矫健有力。在一头怪异的火红色长发下,她的脸容是另一种的美丽,粗眉碧眼,高鼻大嘴,戴着一个“王”字的蓝玉额饰,就像是一个部落的女王,虽然年少,却有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而且此时她的双眼正冒着火,嘴巴发出嗷呜的嘶声,好像想吃人一样。

    “呃,你好……”谢灵运又一次呆呆的,正要询问什么。

    少女突然满脸凶光尽露,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咆哮:“嗷啊!!!”

    随着呼啸声起,仿佛骤然间狂风大作,他心里一跳,就看到在她的背后,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老虎虚影刹那生起!而她的红发中也冒出了两只毛绒绒的立在头上的虎耳朵,一条长长的虎尾巴从后面扬起……

    下一瞬,少女已经张着指甲尖尖的双手,叫喊着什么,凶猛地冲来!

    “喂,喂,你谁啊!”谢灵运根本没有问话的机会,只能慌忙斜着往桃园外面逃去。他不傻,经过与阮先生的交手,他更明白了什么叫做杀气,这个少女散发出的那股杀气是真真切切的,她想杀掉他!

    而她的力量,显然不是他可以对抗,至少他没本事弄一个虚影出来……

    少女奔得极快,但谢灵运只是走进园子几步而已,正当他冲出桃园之际,她蹬起身子猛扑了过去——

    嘭砰!!

    只差那么一息,谢灵运冲了出去,少女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坚墙,一下子应声反弹了回去,飞出几丈跌坐在地上。

    “啊啊……”少女吃痛地皱眉咧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恶……”她怒瞪着桃园外边的谢灵运,突然又是猛冲过去,嘭嘭砰砰的连连撞击阵墙,一边怒不可遏地颤抖喊着:“我不放过你,我要咬死你!我要吃掉你!!”

    这大概就是“暴虎冯河”吧……知道她跑不出来,谢灵运安心地静静观看,看了一会,又觉得这大概就是“波澜壮阔”吧。

    话说回来,仙宅里怎么会有一个能化为人形的虎妖少女?他忽然想起什么,惊问道:“你是师娘的那个徒弟,我的……师妹?”

    “师妹你个头!”少女怒斥了声,终于不再撞墙,娇喘着慢慢平静下来。

    当额头的王字玉坠停止了摇晃,她才冷哼道:“当初我只是路过这座破山头,那个疯女人正巧见到我,就非要收我为徒,要教我什么狗屁道理。我不肯,这许家仗着修为高,就硬把我关在这个园子里,天天来啰哩啰唆。本来可以去仙界,我也没所谓了,但你这头蠢驴,破坏了一切!!你为什么不去仙界,你为什么不去!?”

    说着说着,她再度情绪失控地扑了上来。

    两人面对着面,少女高耸饱满的酥胸几乎顶到他了,只是有着那么一线之隔,她就是拿他没办法。

    想起师傅他们飞升前的吩咐,谢灵运巍然不动,温声劝她道:“师妹,事已至此,你这么暴躁也无补于事啊……”

    少女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猎物而伺机而动,好一阵,她忽而嘴角一翘,竟笑了,道:“不要叫我师妹,你那么爱叫,就叫师姐吧。”她顿了顿,又道:“先放我出去。”

    “怎么放?”谢灵运问道。

    少女指了指前方路口的那块写着“桃园”二字的石头,微笑道:“看到那块大石没有,你只要踢开它下面的那块红色小石头,就能解除园子这个禁锢阵对我的禁足,人家就可以出来了。”

    谢灵运走了过去,果然见大石旁边摆有一些小石,虽然仙宅飞上飞下,它们却没有半点凌乱。他问道:“我放你出来,你还会打我么?”

    “不会,你这么英俊,人家怎么舍得。”少女保持着笑容,两只虎耳朵很可爱地动了动。

    谢灵运抬起脚板正要踢开那块红石,又缩了回来,摇头道:“不放。你的演技好浮夸,当我是傻子么。”

    “你不是傻子么!!”少女顿时又是一阵怒吼,什么笑容都不见了,尾巴直竖,怒怒怒,吼道:“有仙界不去,要留在这里!你还修什么仙啊,回家种薯去啊,你简直是人族之耻!!”

    谢灵运无意与她争吵,正事要紧,大声道:“师妹,宅子的太极大阵出现偏差了,我们没有落回原地。而人们肯定已经在动身寻找许家的飞升之地了,如果我们不赶快把宅子驶回去,就会……”

    看到她脸露嘲笑的样子,他没有说下去,他明白了,阵法失灵就是她搞的鬼!不由得皱起双眉……

    “才想明白吗?没错,他们飞升走了之后,是我驶着宅子落到这里的,而且关停了隐形隐声的阵力。”少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又笑道:“不过相比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更应该先苦恼那个丑八怪的追杀?他杀上来了哦。”

    “什么?”谢灵运疑惑地问。

    少女哒的打了一个响指,发动神念与法坛的连系,旋即那道无形的阵墙成了一幅画卷般,显现出了一些宅内景象,这是天眼之法,应该也属于大阵的功用之一。

    只见阵墙景象上,阮先生既警惕又震惊地踏上了仙宅土坪,左望右望,步步为营地一步步走进竹林。

    见此,谢灵运不禁霍然而怒:“你放他进来做什么!?”

    “杀你啊。”少女嘻嘻地笑了一声,虽然笑声与许璇儿的那般清脆,却流露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她的耳朵动来动去,掰着手指头,笑道:“之前的急速降落就是想弄死你嘛;然后要不是这禁锢阵减弱了我的道行,刚才就一口咬死你了,但你命大嘛。”

    “我跟你无怨无仇,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谢灵运握紧了拳头,别让她坠入魔道?她已经坠入了啊!

    少女伸出一只手指要去触碰阵墙,又缩了回去,似乎在嘲弄他刚才的做法,清声笑道:“只要你死了,那些钥匙就会失去你的神念连系,这个禁锢阵就会自动解除,我也就能出来了。以我道胎境后期的修为,再轻松杀掉那丑八怪,这座宅子、所有的好东西就全部归我啦!本来就该这样,这是许家对我的补偿!像你们人类说的,‘弱肉强吃’,有什么问题?”

    谢灵运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忽然有所明悟,原来她的肃杀之气,并不是因为仇怨,而是因为对别人生命的毫不在乎。

    这女人果真是野性未驯,跟她讲道理是不行的,起码现在不行。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谢灵运决断地转身走去,趁还有点时间,得找到对付阮先生的办法。找不找得到不清楚,反正杵在这里是等死,走进桃园更是送死。

    “师弟,师姐会替你报仇的。”身后传来少女的一串串嗷嗷的欢笑声,“师姐有个名儿叫阿蛮,以后在阎罗王那里别告错状了。”

    “母老虎,你不会得逞的,看着你师哥大发神威吧!”谢灵运回头大喊,好不容易才寻到神仙,又有了这场大福缘,有了解决那些难关、有了中兴朝天宫的希望!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他知道有办法的,这么大的一座仙宅,肯定有办法的……

    阵墙的景象在继续,丑八怪已经快要走出竹林了,而谢灵运正在快步奔向宅院那边。

    少女双手环胸的笑哼了声,她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傻子怎么死!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师哥大发神威

    “这里,这里是……”

    阮先生如履薄冰地一步一步走出竹林,早已是震惊透了,当他看清楚前方的宅院,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掺合了恐惧、狂热和贪婪的复杂色彩,这里是神仙的家!

    仙宅掉下来了!难道是刚才飞升失败了吗?但看那异象那阵势,这位真人的飞升根本是易如反掌……那么仙宅的升浮只是为了靠近天界之门?神仙并没有带走这座宅子……

    宅子里一定还剩下很多的稀罕宝贝!阮先生瞬间激动得满脸通红,耸拉的眼袋越发肿胀。把仙宅全部据为己有的疯狂贪念不是没有,不过他更明确的想法是,趁别人到来之前,好好搜刮一番,能拿走的宝贝就拿走!这可是万载难逢的机遇!

    说不定它日他得道升仙,正是由此而起……

    正当阮先生想得兴奋,然而这时候,他突然看见院子柴门边晃过一个人影,似乎是,那个乡下小子……

    自然是谢灵运躲在半掩半合的柴门后面,从门缝可以看到阮先生的神情一变,他心里不禁大急,被那恶人发现了!

    刚才他已经逛了这宅院一大圈,厅堂里被搬得空空的,没找到可以即战的东西,而其它房屋没来得及进去,因为布局都没搞清楚,连手中那一大串钥匙哪条开哪道门都糊里糊涂。

    所以遇仙了半天,他仍然只有之前的战力修为,靠着僧朗钵盂镯能够走上一个回合,但是多走两三个回合都打不过了啊!

    就听到一阵狞笑声传来:“哈哈哈,你也在这里啊,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阮先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上来的,也许是早了一步,不管怎么样,先杀掉再说!他可不容许别人跟自己争夺这宅子的宝贝,而且那小子还有个神秘的佛门法宝呢,至于李修斌的请求就顺手一并完成吧!

    “五鬼,出来吧!!”他狞笑之间骤然大喝,双手捻了几下手诀,浑身上下黑烟狂冒,五条发辫冲天而起,怨厉的五鬼尽出——

    饿死鬼、吊死鬼、淹死鬼、勾魂鬼、夭折鬼仔,它们的眼睛都已经只剩一片狂暴的赤红,完全没有半点情感,刺耳的鬼嚎声起,五鬼脚不着地的冲向谢灵运,杀去!

    “啊哈!”与此同时,桃园里的阿蛮从阵墙看到了这一幕,又惊讶又兴奋。

    这个丑八怪还是有些道行的,按照人类的**,命功不清楚,但性功至少都在第二境的抱一境!而且这招似巫似妖的厉鬼法威力强横,大阵更探察到,那五鬼凭着燃烧自己的魂识,爆发到了一个超常的境地!就算是同境界修为的修士,如果没有足以抗衡的招儿,都等着被撕烂吧。

    她当然不怕,某人却麻烦大了,以他那点浅薄修为,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通过大阵法,她传音过去笑道:“师弟,看来你要魂飞魄散而死咯。”

    耳边隐约听见一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谢灵运的怒气越烧越旺,这个疯女人!许姑娘真是比她好一万万万倍……

    现在似乎只能引着敌人前去桃园那边,必要的时候还要跑进桃园里,可听着母老虎的哈笑声,以及阮先生的狞笑声,真有些不甘心……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那五鬼的速度极快,大概再有十息、八息就到门前了,谢灵运正要转身逃去,眼角却扫到了贴在柴门上的一对门神画,左关羽、右钟馗,在精美绝伦的画工下,他们穿着华丽的袍带铠甲,一个手持青龙偃月刀,一个手持桃木长剑,怒目傲立,十分的威风凛凛。

    他顿时生起一份感慨,门神画的职责本来在于镇邪驱鬼,现在鬼怪真的来了,两位门神大哥,你们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吗?

    “不!”突然之间,脑海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谢灵运不由停住脚步,呆住了,好像,刚才一刹那好像跟柴门的门神画有了感通,怎么可能……不对,这里可是真人的仙宅啊!那两张门神画有古怪!

    他的双手连忙就近地按在左门关羽画像上,不理会那越来越近的鬼嚎,凝神静心地去感受,果然隐隐有一股巨大的神念力量在画像里面来回流淌着……

    这门神画……是符图,是法宝!

    “啊啊!!”五鬼转瞬便会冲至身前,只剩下三息!

    谢灵运仍然一脸的平静,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找到办法了。猛地一下把关羽门画从柴门上撕了下来,他一边入神地观察画像,一边席地而坐,刚一盘腿坐稳就闭上眼睛,想象起了这张门神画绘制的关帝圣君,建立着感通,召唤着那股神力!

    有一种法门,道家称为“存想”,佛家称为“观想”。

    存想也好观想也罢,他现在就是随着灵光,尝试以这种法门使用这一张符图,没有心诀没有口诀没有手诀,只在心中想着自己化身为关帝,飘逸的长髯,丹凤眼,卧蚕眉,赤红的面,身长九尺,一身青绿的袍甲,一把威武厚重的青龙偃月刀——

    一念之间,神光就进入了画像里面,接触到了那股力量。这不是有智慧的力量,而是一种无形无质的魂念之力,好像是画纸里的储藏,又好像是来自上界神明的赐予,那么的忠义,那么的浩大——

    还剩二息!他继续再想象着关帝身上袍甲的璎珞,腰间的兽头宝带,头巾、飞鞋、护腕、披风,肩背的靠旗……

    一息!勾魂鬼挥动手中的长铁链,抛来——

    院子前的阮先生、桃园里的阿蛮一时都目不转睛,要看谢灵运被铁链勾出神魂的一幕。

    然而就在这时,他腿上的那张门神画纸骤然光芒大盛,浮立了起来,围着他的身子急速旋转了一圈,又定在他的怀中!

    在他们惊讶莫名的目光下,在五鬼即将杀至、铁链即将勾来之际,一股清澄的神光从谢灵运头顶冲出,一股浩然的神力同时从画纸冲出,两者在他身前缠绕合一,电光石火间凝聚成了一个九尺汉子,堂堂的相貌,凛凛的衣装,一如画像的描绘,武圣,关羽关云长!

    “嗬啊——”那个阴神关帝挥舞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几下,轻易地挡开了击来的链锁,看着前面那些厉鬼,左手抚起了长髯,冷冷地说了一句:

    “师妹,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神念之声刚落,关帝就提起长刀,怒吼着杀向那五只厉鬼!

    这,这,这怎么回事!!

    阿蛮大惊失色。

    阮先生大惊失色。

    这是……关公,关圣,关帝,关老爷!!

    也许是自然,也许是神力的影响,天地之间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前方的竹林沙沙响,尘土噼哒,有如激昂的鼓乐,有如沙场的号角,阵阵生起——

    一刀过去,右边的吊死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削去了那条腥红大舌,大舌继而在空中散作一团黑烟。

    关帝转腕又挥一刀,干净利落的把它拦腰劈成两截!

    在似是痛苦、似是解脱的惨叫声下,它整只鬼都散作一片片黑烟,马上又被青龙刀吞噬进了刀身,当刀锋闪过一道耀目的白色寒光,再也找不到吊死鬼的半缕魂影。

    温酒斩厉鬼!

    不可能,不可能……阿蛮的脸容上满是呆滞,挺耸的酥胸因惊愕而急促起伏,没想到……

    没想到不起眼的门画竟是如此高强的法宝,能以一部分神光加上神力,聚合成一个神仙的化身阴神,法器有六等,普通、下品、中品、上品、极品、神器,这件真是……极品。

    为什么她以前从来感觉不到,难道因为这是所谓的“浩然之气”?太让人眼馋了,虽然傻子只有炼己筑基初期的浅薄修为,远远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但足以对付丑八怪了,现在的威力何止炼己境、何止抱一境……

    “看着你师哥大发神威吧。”她的耳边忽然又响起那把冷冷的声音,都不清楚是现在听到的,还是之前的记忆。

    真糟糕,傻子今天行着狗屎运了。

    “啊!!”随着吊死鬼的魂灭,阮先生好像也受了一记重击,痛苦地惨叫一声,头上右边的发辫的红绳应声断开,发辫也随之散开,迅速地变得枯黄。

    他的吊死鬼被灭得半点不剩了!好不容易抓到的、炼养了多年的厉鬼,就这样被一刀砍灭!

    这里果然是仙宅,一张柴门门画都有如此威能,还是极其罕见的浩气宝物,这乡下小子……一定要死!他咬紧牙,驱使着剩下的四鬼:“杀,给我杀!!”

    “呜呜!”四鬼顿时凶厉地冲了上去,黑烟弥漫着前院,勾魂鬼抛舞锁链,要勾住他;小鬼仔飞在空中扑去,要压到他后背上;饿死鬼的嘴巴张得有桥拱那么巨大,要咬去;淹死鬼快速地全身膨胀,肿成了一个大皮球,又张开嘴,喷出一大股黑色的秽水——

    谢灵运静静地闭目盘坐在柴门边,门画浮在怀中,画像亮着白光,似乎与前面的激战毫无关系。

    而关帝正抚着长髯,不屑地冷哼了声:“水攻?在吾面前也敢耍大刀!”

    “斩!”关帝突然一跃,高高跳起避开了那股黑水和小鬼仔,青龙刀凌空劈下,一刀把那淹死鬼大皮球劈爆成了一团团黑烟,随即亦被吸入刀身。他又挡开那条铁链,再是一刀向前直插,又是一声鬼叫,又有一大片黑烟被刀身吞噬!却是那饿死鬼的嘴巴被捅了个通透,也魂灭了。

    四五个回合,三鬼被灭,只剩下最为猛厉的勾魂鬼和夭折鬼仔!

    真没用!阿蛮已经快看不下去了,又气恼又紧张地咬着手指头,傻子出乎意料的命大呢,丑八怪,还有招吗,就这样可打不赢啊……

    “啊啊……退!”连折三员鬼将,阮先生怒得浑身颤抖,披头散发之下更显得狰狞恐怖,他不是婆妈之人,知道如此下去必败,反而是自己要死,所以只能使出杀手锏来……

    他一声大喝叫退了剩余两鬼,取出一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黑色的鲜血狂喷而出,他抬手淋向头上的发辫,顿时厉声尖叫起来!

    燃烧精血以助魂力,损耗阳气以长阴气!

    只见从阮先生头顶飞出了一道道黑光,竟是元神出壳,又和散为黑烟的勾魂鬼、夭折鬼仔融成一团,三者合为一体,成了一个三头六臂、不人不鬼的庞大怪物!

    “呵呵呵呵。”那怪物高有二丈,得以俯视只到它腰际的九尺的关帝,他一手拿着一把小尖刀,一手晃荡着一条血光淋淋的粗大铁链,鬼仔头驮在他后背伸了出来,含着那个七彩公鸡陶哨,三个头同时惨笑道:“受死吧!!”

    刚一说罢,鬼仔头就猛然吹响公鸡陶哨,一声尖厉的啸声响彻天地——

    叽!!!在这声尖啸的魂力冲击下,关帝的身影有些若隐若现,好像要散开,却是谢灵运几乎守不住心神而失去感通,他默默念着清心安神的经文,尽力抵挡着那声尖啸,知道自己的战力又被压过来了。

    “好,傻子死定了!”阿蛮哈哈大笑,兴奋地舔了舔手掌。

    不过谁怕谁!之前只是使出了三分之一的神念而已,谢灵运从容地想象着,又使出了三分之一,合着画纸里浩大的神力爆发了出来,两股神光奔向关帝——

    关帝立时光芒大盛、身形大长,刹那间成了一个三丈高的巨人,青龙偃月刀也成了一把巨刀,那吐出锋利刀身的龙头刀镡更是威武不凡!

    “什么……”阿蛮又一次呆住了,傻子的神念怎么会还有那么多!他明明只有炼己筑基初期的修为啊……

    关帝微微低头瞥了瞥那怪物,就转而从袍甲中拿出一本《春秋》来翻看,正眼都不再看它一下,淡淡地道:“吾观尔,如插标卖首耳。”

    那怪物抬起三个脑袋,六只眼睛里分明都闪过了惊恐。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看尔乃插标卖首

    “这、这……”

    一转眼从俯视变成了仰视,看着三丈高的关帝,阮先生满心的惊诧和恐惧,门画法宝有这么大的力量不出奇,但是这小子的神魂怎么会这么坚定、神念这么多,李修斌不是说他只是个白丁吗?到底谁才是怪物啊……

    面对着关帝那股直冲霄汉的浩然力量,三头怪不禁后退了一步,生出了一丝逃意。

    “去哪里?此书大好,吾读之,有几摘句赠予你。”关帝看都不看它,一边读着《春秋》,一边突然单手舞起青龙巨刀疾速杀去,冷冷说着《春秋》名句:“福祸无门,唯人所召。不义而强,其毙必速!”

    刀锋挥出了一道道流光溢彩,又如奔雷闪电,一道道华丽的残影互相交织,快得全然看不清楚!

    在这一连串的痛打下,三头怪只能躲避闪挡,以它抱一境的元神加上两只厉鬼,又全是自损形神的爆发下,竟然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好不容易趁着关帝翻书,三头怪才得有还击的空隙,抛出血色链锁砸去,同时颤抖地嚎叫:“死吧,鬼曲!!”鬼仔头随即又吹动陶哨,却是一首诡异的丧魂曲!

    它不会就这样败的,谢小子过度使用神魂,周围又没有护魂之物,他撑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为精神透支而亡。

    而这首丧魂曲则加快了这个过程,一曲吹罢,从前多少的修士武夫、多少的普通百姓,魂断魄裂!

    只是关帝依然十分藐视,刮骨疗毒都尚且不怕,怕它几声鬼叫?他施施然地翻过一页书,《春秋》的一列列文字顿时化作一股股浩气滋润着他,仿佛诸多往圣在耳边诉说,安抚着神魂,压下那股快要爆炸的感觉,他继续挥刀,一刀砍断那飞至身前的锁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关帝大喊之间,劈出了三刀,一刀强过一刀,刀刀带着凛然正气!

    一刀削掉怪物胸前的勾魂鬼的头,一刀削掉后背的小鬼仔的头,最后一刀削掉颈上的阮先生的头,瞬间,三颗鬼头落地。

    又是四五刀,整个怪物被砍成了一团团散开的黑雾,只唯独那三个鬼头暂时没有化烟。

    “怎、怎么会……”阮先生双目呆滞,败了,浩气使得阴魂如同实质,无法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没有任何机会的溃败!又因为自己是百分百的元神出壳,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但他仍然试图挣扎着想要窜回肉身,那里还有个一直舍不得用的东西,他早就该用掉的,现在却好像再也没机会用了……

    果然,脑袋刚刚滚动几步,大刀刀身就挡在了前面……他抬起眼睛,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三丈身影,怨厉地咒骂道:“谢灵运,谢灵运!你虽然杀得了我,却也死定了,李修斌门下异人无数、李族更是家大势大,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定了……”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谁……”关帝举起青龙偃月刀,又淡淡的说了句《春秋》名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刀尖直落,一团黑烟随之爆开,前面不远的阮先生站着的肉身也轰然倒下,砸起了一片尘土。

    “收。”关帝挥动大刀,就要吞噬掉所有的这些阴魂烟雾。

    这时候,只见勾魂鬼和小鬼仔眼中的红光渐渐消去,似乎恢复了几分情感,小鬼仔忽然惨笑道:“谢谢关老爷,小鬼不用再受折磨了,谢谢你杀了他……”勾魂鬼也笑道:“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关帝举刀的手立时定了定,丹凤眼里闪过一道柔光,点点头道:“都安息吧。”

    手起刀落,每一缕的黑烟都被吸进了刀身。当所有的阴魂全然消逝,那边阮先生的尸身竟也化为一道道血光,被青龙刀统统吞噬掉,只剩下了一些衣物,不见头发,而五条红绳尽断。

    三头怪对上三丈关帝,果然是插标卖首……

    太可悲了,竟然,竟然……阿蛮在桃园阵墙边长吁短叹,竟然真被他……真被他赢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啊?他的好运是建立在她的霉运上啊……

    “回神!”谢灵运肉身里的三分之一神魂略作想象,那个关帝就散成一大片光芒,又分为两股,一股神魂冲回肉身,一股神力冲回门画。

    当门画里的画像泛了泛神采,落到他膝上,谢灵运也睁开眼睛,缓缓地站了起身。

    他走到阮先生遗留的那一摊衣物前,不由感慨,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但属于替天行道,他问心无愧。

    李修斌?先不说那丧心病狂的贼子会不会就此作罢,他都不会就这样算了,有时候对付这种小人,就要像孔夫子诛杀少正卯那样,以直报怨!他紧了紧拳头,默默的说道:“今日之仇,他日必直报。”

    正要弯身看看阮先生的衣物中有些什么,谢灵运突然脚下一晃,几乎晕厥过去,不行,危机远没有结束,绝对不能晕过去……

    “晕啊,晕过去啊……”阿蛮紧张地喊着,这样透支形神地使用法宝,他的神魂没有当场飞散算他厉害了,现在只要他神尽魂枯,只要他死掉,殊途同归。

    当精神里的亢奋越是消去,谢灵运就越是虚弱,只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已。

    他摇晃着盘腿坐下,凝神调息之后,又作一种存想法门。这是神医孙思邈记载在医书的“云布雨润法”,想象头上有一片太和紫云,又徐徐下雨,当雨水触及头顶,就雨过天晴,祥云退入山中,而太和元气渗入体内……

    这个法门普遍但是有效,如此反复,吸收周围的灵气,平时可以强身健体、清心悦神,现在则可以安神救命。

    如此反复了好几遍,他就感觉好多了,仙宅的灵气浓郁,存想的效果远远超过平时。他又从钵盂镯里取出几口生油吃下,这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起码不会晕厥了。

    “母老虎——”

    谢灵运又睁目起身,没有检查阮先生的衣物,带上关帝门画,怒气冲冲地走到桃园前,只差阵墙半步,对那妖女怒道:“看看你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使坏啊?我真会死的!”

    阿蛮垂耳摇尾,低眉噘嘴,掰弄着手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我知错了,你放我出来吧,我替你疗伤。”

    “不放!”谢灵运断然回绝了她,正色道:“师妹,时间已经耽误得够久了,金陵城离这里并不远,都可能有人进入云龙山了,那些飞天遁地的高强者随时都会涌上仙宅。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你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么?还不是一样大祸临头!趁现在还没出事,你赶紧把仙宅驶回去原地,其它的事情我们师兄妹关上门再谈。”

    “唔……”阿蛮咬着手指头,很有些不情不愿,难道真要跟他共享这座仙宅吗?她盘算了一番,却心知他短时间内不会轻易上当,自己又绝无可能撞破这面阵墙……哎,好吧,来日方长。

    她顿时没了好脸色,恼道:“知道了,知道了,驶回去好了。”

    “那赶紧。”谢灵运连声催促,一息都不想再拖。

    阿蛮转身走向远处那个小法坛,虎尾巴不见了,纤腰翘臀一摆一扭的,长腿婀娜,摇曳生姿,这背影甚是悦目。

    谢灵运看着却摇了摇头,卿本佳人,奈何是个暴脾气兼野性子,闹得人诗兴全无……有了,身姿丰盈会生娃,虎妞好凶我的妈!

    不一会,整座仙宅就轰隆着拔地而起,升到空中再飞向了对面山崖。而刚才被砸出了一个大坑的山坡,在阵法的光照下,那些泥土草木竟然一一归位,恢复了本来的山林面貌。

    “仙阵就是仙阵,拥有移山填海的能力,厉害啊。”谢灵运不由得感叹,现在就算有人站在那一片山坡上,都不会察觉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当仙宅平稳地落回到原地,太极大阵似乎也启动了隐形隐声的阵效,他才真正的松出了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如今总算是福不是祸了吧……

    “师弟,可以放我了吗?要不你进来也行,我很担心你。”

    阿蛮走了回来,满脸认真的神情,好像也跟他讲道理:“你的神念虽然比平常人多,但神魂受了很大的损伤,如果不及时补救的话,就会变成永久的魂伤。重则令你整天精神萎靡,成了个病劳子,甚至痴呆;轻则以后的性命修炼困难重重,平白多了很多迈不过去的坎儿。师姐道行比你高一些,有很多法子给你治,但晚了就不行了。”

    “我暂时还死不了,听你的话可能马上就死了。”谢灵运哪敢大意,一不小心就会舍身饲虎的。

    尽管他得了件新法宝关帝门画,而且它在吞噬了阮先生和五鬼的阴魂后,那把青龙偃月刀好像变得更强了。他目前还搞不清楚这些,但是他清楚,无论是门画储藏的神力,还是自己的魂力,都用得快枯涸了,要是再来半个阮先生,他都打不过。

    阿蛮睁着圆圆的碧眼,又温柔地道:“之前的事儿对不起,我想清楚啦,我们是同门手足,要互相帮助,不要相残。”

    “你说得很好,不过师兄需要你先乖乖的待在桃园里,不瞒你说,师兄对你没辙,真的没辙。”

    谢灵运还是摇头,都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要感化要教育也不是现在啊!他往宅院走回去,准备好好探查一番,看看逊师傅说的“玩意儿”都有什么,找一颗仙丹吃吃,什么魂伤都好了。

    “桃园是你的地盘,那些桃树、灵田、池塘都是你的了,你随意吧;宅子其它地方是我的。”

    “喂,给我回来,喂!!”阿蛮在园里大喊大叫,谢灵运却摆着手地越走越远,她只得暴怒地嗷嗷了一通,又跺着脚奔向池塘,噗通一声跃了进去,水花四溅——

    好,我就随意,先游个痛快,再把那些灵田的果菜全吃了!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仙宅宅主

    谢灵运首先回到了宅院柴门前面,翻看了阮先生的那摊衣物一番,果然有所发现。

    在那件黑色衣服里,有一叠十几张的黄纸符,其中多数是阮先生用来加强五鬼战力的那种符,大概就是《万法归宗》说的“五鬼符”;另有四张黄纸特别大、字体特别潦草的符。

    他一时认不出那些符纸上写着的是什么字,更不清楚它们都有些什么用处,但这些符纸都隐约有一股力量流淌在内,挺是神秘。

    此外还有那把阮先生割腕用的小尖刀,似乎亦有些古怪,还有那几条断裂的红绳,不过最怪异的东西是衣袋里的一个草扎小人,做料似是稻草又似是杂草,除了面部嵌着两颗黑珠之外,浑身别无它物。

    “难道……”谢灵运皱皱眉,忽然想到什么,拿着那几张大符往小草人背后比划了下,大小长短真的都正好适合,难道就是这样搭配使用?他双目一亮,以这个丑丑的小草人来施展符箓吗?会有什么效果?

    那恶人刚才怎么会留着这一手不用呢?有着很多疑惑,他想不明白,小草人具体的用法也搞不懂,干脆把这些“战利品”先全部放进钵盂镯里,再行去研究。

    只要不伤天害理,他是不介意用旁门左道的,旁门也是门,左道也是道嘛。

    当然那套臭烘烘的衣服只是普通货,为免影响宅容、败坏心情,他扔到了篱笆角落的那堆柴薪之中。

    做完这些,谢灵运又一次逛起了这座仙宅。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之前“找颗仙丹吃吃”的想法太天真了,除了正中的厅堂可以随进随出,其它的木屋草庐竟然一间都进不去,因为打不开门……

    就如眼前这间位于院子右侧的炼丹房,有一阵百杂清香的药材味从房里飘出来,他试到了适合钥匙孔的钥匙,结果一扭竟然扭不动,全因用的不是体力,而是要用魂力,但他的神魂现在恰恰十分虚弱……

    也许这就是阿蛮那么想他死的原因,逊师傅为了宅子的秘籍法宝等东西不落到别人手上,对那些钥匙和门锁都施加了效果,只有他的魂力能够开启。

    本意是甜的,滋味是苦的,其它像左侧的雅致的竹楼藏书阁,打不开;用以室内跌坐修炼的静室,打不开;连柴房、厨房都打不开!!更别说各间房屋里可能会有的密室、地窖等地方。

    又来到后院的一排五间寝房前,大的、小的都是打不开。

    谢灵运最后走向远一点的那间清幽竹居,它的竹子上满是野花藤蔓,门前挂着一对红灯笼,还有副对联“一年四季行好运,无时无刻笑开颜”,横批“许你哈哈”。他看着不禁一笑,能隐隐嗅到房里有一股颇为熟悉的幽兰女儿香,这里显然是许璇儿的闺房。他上前试了试竟然也有钥匙,但结果还是打不开,只能望门兴叹……

    “神仙师傅啊,能不能下凡来告诉我,究竟我可以打开哪里啊?”

    谢灵运嘀咕着张目四望,忽然注意到后院中间的那一口井,上前看了看,似乎有着一股感通,他顿时惊醒,难道这里才是太极大阵的中央位,这口井就是一个法坛?

    仔细观察下,果然见井口的石雕纹路甚是奇异,好像是什么符文似的,而井水非常满,只差一寸多就会溢出来,这应该正是阵法的能量源泉。如此看来,“三五年”已经是储量的上限了,当井水全枯,没了能量的供给,阵法自然就发动不起来了。

    不过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可以给大阵加注能源?井空了就加满水,这样子阵法不就可以持续一个个的“三五年”么?

    他伸出一只手放到水面上,稍微感受了一下,却发现这股力量浩大纯正得……并不是他目前的修为实力有资格说加不加的……

    正当他静心感应,突然有一把平和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小子,滴一滴血下去,这座仙宅就会认你为主了。”

    “这是逊师傅的留音!”

    听到一遍,留意就消失无踪。谢灵运挺起眉头,认主么?能收拾到母老虎吗?反正试试好了。他咬破右手食指手指头,向井口滴了一滴鲜血,嗒的一声,清澈的井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那滴鲜血旋转了几下,马上就化得无影无踪,而井口的雕纹闪起了一道白光,而他只感到精神一震,仙宅认主完成!

    谢灵运再看看周围,真的与宅子感觉更加亲近了,又伸手去井口感通大阵,更看到井水面上荡漾出了一列列文字,他不由得满脸惊喜,这是自己能向太极大阵下达的各个指令!

    有季节、天气、温凉等仙宅环境的调整指令,春夏秋冬晴雨雪尽在其中;又有宅院的宅式调整,分明不同的屋宇方位摆布会有不同的风水效果,静宅、动宅、四维动宅等;又有一些始终荡漾着没有显现出来的指令,似乎需要境界到了才可以用;居然还有一些玩乐指令,比如“邀舞仙女”、“游地穷宫”、“驾鹤飞天”……

    “哈哈哈。”谢灵运看得兴高采烈,这回他想不发达都难喽!

    但他的笑容又慢慢凝固,只因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他最想要的指令,那就是仙宅飞浮降落、隐形隐声等这些控制权,它们都只属于是阳中阴鱼眼位的功能,换句话说,被桃园里的小法坛完全掌控。

    而且整个大阵,跟全部的屋宇的门锁是没有关联的,就算当了宅主,打不开还是打不开。

    至于中央位这些功能,他全部都不敢随便乱用,一来不知道会不会消耗自己本来就虚弱的魂力,二来几乎肯定会消耗多多少少的井水能量,一不小心“三五年”变成“一二年”就惨了。何况那些玩乐指令,也不知是逊师傅留下来的对他的考验,还是真的能耍耍……

    尽管挺是好奇“邀舞仙女”会邀到谁来,嫦娥?织女?宓妃?不过今天就算了吧,当然有个指令是一定要下达的。

    “锁定仙宅!”

    谢灵运的手指虚空点了点那列水纹文字,顿时脚下的土坪有一阵淡光闪过,生效了!只要没有他亲自解除锁定,谁都弄不走这座仙宅,不怕离开了这里,阿蛮就自己驶走宅子飞了不知道哪里去。

    他终于又能松出一口气,哎,搞得这么狼狈,这叫什么宅主啊!

    “看来要休养好神魂和身子,才可以进去藏、炼丹室看看有什么宝贝了。”

    谢灵运摇摇头,也罢,横竖跑不掉的。幸好有一类法宝是明摆在外面的,正是门神画,除了前院柴门的关羽、钟馗,他还发现了好几处的门画。

    炼丹室的木门上贴有横眉怒目的“哼哈二将”。左边的叫密迹,右边的叫那罗延,它们是佛教的两位金刚力士,佛经里记载他们护法有功,被尊为“仁王”。因此在佛教寺院的山门、信佛的老百姓家门,通常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也是民间俗称的哼哈二将。

    这副门画的神力比柴门的还要更加深不可测,但还有更强的,那是藏经楼的竹门上贴着的张牙舞爪的“左青龙、右白虎”。青龙即是孟章神君,白虎即是监兵神君,他们乃是道教的守护神之一,专门镇守道观的山门,朝天宫里也贴有不少,当然都是没有神力的。

    不过整个宅院最厉害的门画,明显是逊师傅和师娘的大卧室门上的那一副,“神荼、郁垒”。这两位是源于《山海经》记载的、有史以来最早的门神,据说是远古时期黄帝派来统领人间万鬼的两位神将。门画里描绘的是他们的经典形象,两人位于桃树下,头上生着两只牛角,坦胸露臂,黑髯虬须,手上各拿着桃木剑与苇索,一副威严神武的样子。

    他对它们连一丝感通都建立不起来,好像只是普通的门画,但当他想要撕下来,却怎么也撕不动半分。

    他想自己还是不要乱来的好,因为现在连柴门右边的那一张钟馗都撕不掉,而它是撕门画里最弱的一张了。

    “不知道能不能同时化身成几个神将呢?”谢灵运想象着这样的情景,一部分神光化成关帝,一部分神光化成钟馗,又一部分神光化成孟章神君……四副门画八位神将,威风那个八面啊!

    而在目前,虽然钵盂镯内只有一张关羽,幸好关爷爷已经非常强大,只要能发挥出正常的力量,暂时都足以保命,不必害怕李修斌那些牛鬼蛇神的暗算。

    “该回去了。”逊师傅一家飞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金陵城和冶城山肯定都热闹翻了,又加上神魂虚弱疲惫,在这里无可作为,谢灵运便想回去朝天宫好好休息。

    他再度来到校园前,跟阿蛮作别,眼见四下无人,便大喊道:“喂,师妹!我先走了——”

    哗哗!

    前方的池塘一阵出水声响,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跃了上来,正是阿蛮,她甩了甩湿漉漉的红发,王字吊坠摇摆,一步步走来。湿透的衣裳紧贴着娇体,酥胸高耸,**修长,曼妙的身姿尽显无遗,十分的火辣诱人。

    她已经知道仙宅被锁定在原地了,碧目冷冷,哼的一声:“你现在走得安心啦。”

    “嗯,嗯……”谢灵运上下看了她几眼,倒是看得坦坦荡荡,没丢了君子之风,才问道:“我还有个问题,税丹失窃案是不是你做的?”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没看见

    “什么?”阿蛮闻言双目一睁,反问道:“税丹失窃案?今年的税丹被人偷了?哈哈,偷得好!”她兴奋地鼓掌,又叹道:“可惜最近的坏事都与我无关,我被关在这里快一年了。”

    一年?谢灵运怔了怔,一年了还是这个野样子,逊师傅一家到底如何教化她的啊……神仙都教不了,我可怎么办?头大!他摇摇头,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狐仙?”

    阿蛮顿时满脸挑逗的神情,道:“怎么,想找只狐狸精风流风流?”

    谢灵运正想斥她,又想起逊师傅一家寄予的厚望,还是要坚持感化,他温声道:“别闹了,告诉我吧。这件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师兄的山门也遭了祸,所以师兄得尽快破案。以后破了案、领了悬赏,我分你几颗丹药,回天丹哦。”

    虽然有了这场大福缘,但是炼丹室进不去、灵田在桃园里,无论银钱和丹药都依然紧缺,而要破解这个山门难关,破案是一条快速可行的道路。

    “回天丹?我才不稀罕那些普通货色。”阿蛮很不屑地嗤了一声,忽而又玩味地笑了,她咬咬朱唇儿:“我当然知道哪有狐仙,你想知道吗?那就求我告诉你啊,求我嘛,求我嘛!”

    谢灵运自然看得出她的嘲弄,不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想当年樊迟请教孔圣怎么种庄稼,夫子就说“吾不如老农”,你樊迟去田舍请教老农吧,我懂的耕稼知识比不上老农。所以他倒没所谓,虚心求教道:“请师妹赐教,我是真的不懂。”

    “哈哈哈!”阿蛮非常得意地笑,笑了好一阵,才神秘道:“听好了……狐狸窝有狐狸精,哈哈!”她说罢又是大乐,直笑得咬住一束垂发,发出忍笑的嗤嗤声。

    傻老虎,死老虎……谢灵运咬咬牙,别让我找到对付你的办法,不然一定折磨死你,让你老虎变成小猫……感化,感化!他又轻声道:“事关重大,你知道什么可真要告诉我。”

    阿蛮看他来看他去,傻子怎么就不生气呢?她也笑得没趣了,撇嘴道:“其实云台山、云龙山这一带就有,窝巢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而且不知道他们搬走没有。”

    “多谢师妹。”谢灵运向她拱手道谢,这下更加确定狐仙出没的范围了,他转身而去,突然又回头唤了声:“对了,师妹。”

    阿蛮问道:“什么事呀?”谢灵运却立时一指她,哈哈大笑:“师妹,师妹!师妹——”中了陷阱,阿蛮气得跺脚:“幼稚!”谢灵运嘿嘿直乐:“再幼稚都是你师哥,是仙宅宅主!你要乖乖的哦,我走了。”说罢,便大模大样地离去。

    “姐姐懂的比你多了,修为比你高强多了,命功是道胎境后期,比你师傅南阳老头,比神乐观的田成老头,都要高!全金陵最厉害!!我是你师姐——”

    阿蛮不服气地大喊一通,直到他走远,她哼了声,他现在还能硬撑着,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来到竹林悬崖边,感通阵法,谢灵运发现射鹿大石竟然是一个监视法器,看到那边没人,亦没有即将到达的生灵气息,他赶紧叫出彩虹桥,走了过去。

    他刚刚离开悬崖来到那片山林,就隐约听到一阵纷纷嚷嚷的热闹话声,穿过一片密林,就见到山坡下方有一大群人沿路走来。

    来得真快。谢灵运定睛一看,是神乐观的人马,郭登高、莫随风,还有一些同阵营的相好中观的子弟,也有苏薇姿、路莹等一些女道的身影;倒是没看到李修斌,估计是做贼心虚,没等到阮先生的回报之前,不敢随意进山。

    “咦!”他们也看到谢灵运了,十几二十个人,纷纷面带疑惑地走了上来,“谢灵运,你怎么在这里?”、“你从山顶下来的?仙人是在这座山里拔宅飞升吗?”、“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在众人的目光和询问下,谢灵运呃的一声,如何回答呢?当然是撇清关系最好。他挠头答道:“呃,没看见。之前有些累,在那边的树下睡了一阵,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仙人?”

    “什么!?”、“你之前睡着了!?”众人先是愕然,继而面面相觑,一个个爆笑不已:“哈哈哈!”、“睡,睡过去了……哈哈哈!”

    郭登高、莫随风笑得最为大声,看着一脸迷惑不解的谢客,越笑越起劲,笑出了眼泪!

    自古以来才有多少位飞升而去的神仙真人?又有多少位是发生在世人眼皮底下,发生在自己所在地的?万年难遇!许祖一家在金陵飞升,天下人都要羡慕死金陵人了,但这个谢客,居然、居然睡着了……

    “不行了,不行了,太可笑了……”他们捂着肚子,擦着眼眶,笑声颤抖,快要直不起腰。

    路莹也在耻笑,其他女冠也是在笑,难怪苏师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薇姿微微地摇头轻叹,嘴角弯起一丝似苦笑似叽笑的弧度,望过来的眼神中的冷意更甚,颇有一种“你真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

    “呵呵。”谢灵运也不禁笑了声,不相信地问道:“你们在骗我吧?什么神仙飞升啊?”

    “谁骗你了!”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之前真人拔宅飞升、粉碎虚空的惊世情景,感慨和赞叹不绝于耳。郭登高做梦般说道:“如果有幸见到许真人一面就好了,他那么神通广大,我什么都听他的,只要能学到一招半式……”莫随风也慨然道:“当时许仙人在天空飘来晃去,又飞了一圈,把整座仙宅托进了天界……那情景真令人毕生难忘。”

    众人顿时连声赞同,再去看谢灵运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丝高傲,我们可亲眼看过神仙飞升,你这傻小子呢?

    所以全金陵的人都看到我潇洒的身影了?谢灵运摸了摸头。

    这时又有人问道:“谢客,你做过什么来了?怎么会这副衣冠不整、疲惫不堪的样子?”莫随风插话道:“像条狗似的。”众人又是一顿笑。

    “呃。”谢灵运眨眨眼睛,做过什么?难道会说我刚刚拜了个仙师,得了座仙宅,又跟个恶人大战了一场,跟只母老虎斗智斗勇么……不会。他整整衣领,说道:“我之前在寻找灵药,昨晚也没睡好。那你们现在是在找神仙的飞升地?很多人来了吗?”

    “是啊,很多人!这金陵大大小小的道观,现在哪一家不是在忙着找啊?”

    “朝天宫嘛。”

    “而且金陵城这回只会越来越热闹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云集四方的道友豪士,桐柏宗、龙虎宗、铁柱宫……那些祖庭弟子都要来金陵了吧?哈哈,以前瞧不起我们,这回有他们羡慕的。”

    “估计得哀求着我们给他们讲真人飞升是什么样子吧,哈哈!”

    “谢客,这些统统都不关你的事,你还是采你的药、睡你的懒觉去吧,哈哈哈!”

    众人笑谈之间,不放过每一次嘲笑谢客和朝天宫的机会。谢灵运也不计较,只是有时候冷哼,有时候又叹息上几句可惜可恨。

    他没有就此离去,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寻找,毕竟山坡刚刚才大动土木,也有点怕他们发现到什么。

    不过显然这是过虑了,众人在山坡没有找到半点异样,到了那悬崖,仍是一无所获,那块大石头此时并没有显现出“射鹿”二字,因为彩虹桥的另一头没人在看管。

    正当众人准备转头回去的时候,有一群五六个华袍老道各自驾着一只大白鹤,从悬崖外的云海间飞来,他们身轻体盈,目光沉稳锐利,性命修为都十分高强。众人见到便是一脸尊崇,叫道:“师尊。”、“师傅。”

    “田成老鬼。”谢灵运不由得扬眉敛目,那个发须乌黑、留着两撇胡子,拿着一把雪白拂尘,瞧起来好像仙风道骨的带头家伙,就是老奸巨滑的田成子。

    据说田成子的性功修为在第三境证道境,命功则已臻道胎境后期,停滞在突破到元婴境的瓶颈那里有多年了。他是“金陵六道”中的一位,还是里头名气和实力最高的那个,被朝廷封为“金陵护法”。

    所谓“护法”不但要起到守护一方土地的职责,平时当到要做一些科仪道场,比如求雨、祭天什么的,都要护法出马。这原本该是个受人爱戴的高道,田成老鬼却不是玩忽职守,就以权谋私,稻花村被妖怪袭击,居然要最穷的朝天宫去救济,由此可见一斑。

    但田成老鬼的修为始终都在,能够判断出飞升地大概在云龙山,这老鬼会不会看得出什么?尤其他们是驾鹤而来。谢灵运不免有点紧张,之前探知,仙宅其实不是在两边的悬崖,而是在云海之间的一座独峰上,只是因为阵法的威能,整座独峰都不被人察觉到……

    周围的云海则有八卦阵那般的迷惑作用,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绕了圈的……

    那边的田成子四望着周围,似乎在放出神念去感应,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不是这里。”他一挥拂尘,几位老道就要一同离去。

    谢灵运悄悄地松出了一口气。

    “唔?”田成子似是有所察觉,望了悬崖边的人群一眼,竟然驾着白鹤飞来,问道:“你是朝天宫南阳的三弟子谢灵运?”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谁人丢脸

    “正是在下。”谢灵运的语气不亢不卑,虽然田成老鬼的询问让人意外,他却保持着平静,问道:“道长有什么事?”

    周围众人也挺是不解,只见田成子打量了谢客几眼,说道:“没什么,我许久不见你家师傅,想托你带声问候给他而已,让他有暇就到神乐观做客,我整天俗务缠身,难以抽空到贵观拜访。”

    谢灵运不置可否地呵了声。田成老鬼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又淡淡道:“俊飞之前带人到你们那,话儿传达得太过急躁,没说清楚我们的好意。公事要公办,哪家道观交不上税丹都要受罚的,大家得知朝天宫处境窘迫,作为同宗道友,心里都很难过,想要帮助你们。但也不能直接把银钱送给你们啊!依南阳的性子也定然不肯接受。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就想出那个办法。与其把家产都典卖了,留着一些空荡荡的殿堂,又挨罚又过着苦日子,不如把冶城山让给别家,过回好日子,对不对?只要你们愿意,有很多道观也会愿意帮这个忙。”

    “不错,我很有兴趣。”这时另一个白发长须的道长开口说话,他是卢龙观的观主尹鸿子。

    卢龙观是金陵的一众中观之首,尹鸿子也是“金陵六道”之一,其他四位分别是玉虚观的万星子、灵应观的永瑕子、天妃宫的清静师太、以及朝天宫的南阳子,其中只有灵应观是两边不靠的中立派。

    现在万星子也在,满脸摆了出来的对他的不屑。另外的几个老家伙都是小观观主,真是狼狈为奸。

    听到这话,谢灵运忍不住冷冷地笑了,帮忙?把迫害说成帮忙,无耻到了极点。

    在众多晚辈面前,田成子始终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像在替他们着想:“南阳老了,身体又不太好,你们山门也有道童吧?为了点面子,老幼都没一顿好吃的,小道友,你觉得就好么?考虑考虑。”

    众多年轻人都点头赞同,苏薇姿亦微微颌首,人贵有自知之明啊,要懂得进退。

    “不必了,朝天宫会没事的。”谢灵运直接回绝,懒得和他们扯皮,卢龙观想升为大观不是第一天的事了,所以向来最热衷帮助神乐观毁灭朝天宫,但他们一定会失败收场。

    田成子似是无奈地摇摇头,寻找仙迹要紧,驾着大鹤飞向云海的远方,尹鸿子、万星子等人也跟随而去。

    “听说南阳经常夸赞他家谢客是个天才,我看他的确有些傲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百日筑基?我期待久矣。”

    田成子与尹鸿子等人相谈的话声似乎不大,却远远地清晰传进众人的耳中,他们顿时便是一阵窃笑,就谢客这个鸟样,真人飞升都能错过,闹出个大笑话,百日筑基?百年筑基吧!又有神乐观弟子轻声道:“师尊就是好心肠,不过有人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随风趁机又说了遍:“像条狗似的。”自然是在嘲讽谢灵运不识好歹。

    谢灵运没有说话,田成老鬼废话这么多,不就是因为自己之前斥责过他,而想让我难堪嘛,还有这些人……真不知道最后谁才是丢脸的那个。

    众人笑了一阵,便也继续寻找,只是离开了这片悬崖,注定了是一场作无用功。

    疲倦越来越甚,谢灵运又跟了一段路,就自个回金陵城去,飞升仙迹他们是找不到的了,但那些山林妖精,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揪出来,查案的事情得赶紧了。

    当他回到冶城山,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明月和曜星再现天空,真是难以置信的一天。

    “阿客!”、“阿客!”在西山道院,一见到他,院子里立时更加闹腾,一圈竹凳坐满人,铅汞师叔、顽空师叔、博佑师叔等人都在,师傅也回来了,少不了恒宝和长生,大家都在滔滔不绝地谈着白天的真人飞升。

    在得知他因为小睡了片刻而没看见飞升,众人顿时都唉声叹气,谈兴都降了下来,院子被愁云笼罩,怎么当时就正巧睡着了呢?

    “太可惜了。”、“可怜的阿客!”

    “当时的情形太美丽、太厉害了!就像整个天空破了……怎么说呢,一个大太极!”铅汞师叔手舞足蹈地尽力描述,只是他的讲古水平还不如老喜。读得经书多的博佑师叔言简意赅:“拔宅飞升!整座仙宅都飞起来了,飞进了仙界。”恒宝抢话道:“师哥,我那时候还说,如果师哥你错过就惨了,没想到真错过了,哎!”

    南阳子呵呵大笑,为了安慰谢灵运,说起了自己以前寻仙不遇的往事:“当年师傅跑遍了金陵的山头,还到过江西豫章那边找,却都没有遇仙,没想到许祖就在金陵,福缘实在是浅薄啊。”

    谢灵运几次欲言又止,很想与他们分享喜悦,但最后都咽下去……就像逊师傅说的那样,这事儿绝不能把他们拉进来,别说敖青了,现在他连阿蛮都搞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咬死。这样的“福缘”,只会是高兴一阵,然后叫他们每天担忧。

    不过看着师傅惋慨的样子,他不禁说道:“师傅,我相信许祖一定很欣赏你的,不管是许祖、吕祖,他们要是遇到你,一定会说‘南阳真不错!’”他看看周围众人,又笑道:“顽空也不错,铅汞也不错,大家都不错!”

    “呵呵。”然而师傅和顽空师叔听了都不以为然,不被祖师爷骂是“不肖徒孙”就好了。

    恒宝年幼,没那么多的思绪,还在兴致勃勃着白天的盛况,又大声道:“师哥,我跟你讲,我们还听到天上的仙人在说话呢!”他尖起嗓子,鹦鹉学舌道:“带不下啦,真的带不下啦,夫人啊……”

    谢灵运被他的憨样逗得正要大笑,却突然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

    噗通!他终于抵不过那股透遍身心的疲惫,眼前一黑,栽倒在凳子前的地上。

    恒宝失声惊呼:“啊,糟了,师哥气晕了!”

    众人立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全都脸色大变,“阿客,阿客——”

    ……

    谢灵运朦朦胧胧的做着梦,不知道何时,不知道何地,忽然又听到一阵阵的少女清脆笑声,是衣裾飘飘的许璇儿,他上前轻轻地揭开她那片面纱,正满心期待,却显露出了阿蛮的面容,她嗷呜地张大嘴巴,一口咬到他颈上!

    “啊!!”他立时惊醒了过来,左右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的床上,厢房还是很空荡凌乱,而那幅都城夜景画旁边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阳子闻声霍地转身,见况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好了好了,你终于醒了。”他的面容仍然紧皱,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几岁。

    谢灵运咧嘴一笑,感到嗓子干涩,沙声道:“师傅……我没事的,先前太累了,我睡多久了?”

    “二个时辰多了,喝点水。”南阳子拿过一盅清水,递过去喂他喝了些,又拿手巾替他擦掉额头的冷汗,慈和道:“你瞒不了师傅,这不仅仅是疲累的原因,是你的神魂虚弱,甚至有所损伤……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这个慈祥老人,谢灵运在心里默默道:“师傅,原谅徒儿要欺瞒你老人家这些事,我真的可以应付的。”

    “其实是我与个贼人打了一场。”当下他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说在山中遇险,被一个剪径贼人抢劫,于是就打了起来,幸好最后打跑了贼人,但他也身心疲倦,这才睡了那一觉。

    “竟有此事?”南阳子听得老眉紧皱,道:“那你这阵子走动都要小心,提防贼人寻仇。”

    “没事,那家伙抢我不成,自己反倒吃了大亏,伤得比我还重,哪敢寻仇。”谢灵运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又想起什么,从钵盂里取出那叠符纸和小草人,问道:“师傅,这些东西是那个贼人丢下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南阳子接过看了看,也不是十分确定,说道:“符上写着‘草人灵形’,应该与‘白鹤灵形术’差不多,把符纸烧掉,符力注入到小草人里面,它就会由灵力凝形显化出来,听从吩咐。但是需要用什么咒什么诀,为师也不清楚。”

    “哦。”谢灵运点了点头,今天田成老鬼几人驾着的白鹤,不像是妖精生灵,肯定正是“白鹤灵形术”,用符咒化形出的草木白鹤而已。

    那么这小草人可以变成一个大草人吗?若然会用,倒是暂时弥补了自己命功上的不足……

    谢灵运想着又一阵头晕,歇了歇,才再问道:“师傅,我打斗的时候用了僧朗钵盂几次,它的神力好像有所减少了,我要怎么才能给它增回去?”事实上是关帝门画的神力用去了一大半。

    南阳子没有用过须弥芥子,并不知道真假,沉吟道:“法宝像水壶,神力像水,用之则减,蓄之则增。而河水和海水味道各异,这个钵盂既然是佛门法宝,应该要到佛门之地寻找感通,吸收金色佛光。”

    那哪里有浩然之气?谢灵运若有所思。

    “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四处乱跑,好好地休养神魂。”南阳子严肃了起来,说道:“你感觉如何?可有神念阻塞的损伤?”

    “我哪有什么魂伤,神念非常的畅爽,您老过虑了。”谢灵运笑了一声,为了岔开话题,又想到师傅“有个情关”,好奇之心燃起,问道:“师傅,听说你年轻时有段情史?然后又成了情关?”

    “你听谁说的?”南阳子抚须大笑,却是百般不认:“为师清清白白,你不要造谣。”谢灵运嘿嘿笑道:“你不用抵赖,我已经知道了,说说吧。”南阳子呵呵道:“也罢,告诉你无妨。那时为师还是个放牛娃,父母早逝,哥哥嫂嫂待我非常刻薄,又要分家,只分了我一头老黄牛。有一天老牛突然说话了……”

    谢灵运听了一阵,越听越熟悉,忽然愣问道:“这不是牛郎织女吗?”

    “呵呵呵呵!”

    “呀,原来师傅你就是牛郎啊,失敬!”

    厢房里满是开怀的笑声。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狐仙

    谢灵运一连在冶城山上休养了好几天,不是他不想下山,着实是头重脚轻,行两步就发晕,几乎都走不出道院。

    还是得了师傅、师叔他们的一些诵经安神,自己又作了很多性功的修炼,他才渐渐地好起来。期间老喜来探望了他几回,大师兄也从稻花村回来看了他一趟,而老乌鸦却一直没有出现。

    金陵城正在一天比一天热闹,全城百姓对谈论许真人的传说和飞升乐此不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拔宅飞升”等词语也在街街巷巷里流传开来。四方邻近的三教九流人士已经纷纷赶到金陵,与本地人争先恐后地寻找仙迹,不过暂时还没有人找到什么线索,就连税丹案都没有突破,一来那些妖怪真的隐躲得很好,二来世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案子那里。

    甚至有传闻说税丹是许真人拿走的,带到仙界去了。这多半是神乐观制造的谣言,这样的话田成子自然便没有护法不力的问题,只有交不上重制税丹的朝天宫大祸临头。

    谢灵运深知这个说法荒谬,他要破案,为了让朝天宫好好的,为了让神乐观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当恢复到能自如活动,他便下山查案去了,但现在出门在外,他一直很警惕小心,提防着李修斌那小人又会使什么阴谋诡计。

    前两天李修斌还派了个小厮来送了一封请柬,假惺惺的请他参加什么踏青寻仙诗会,说之前就派过一个门人通知他,却不见门人回来,问他有没有见过。谢灵运装傻充愣到底,回说没有见过,反正让那小人自己猜去好了!

    “就是这里么?”

    根据老喜的记忆述说,谢灵运来到了城南一处偏僻高地下的一条小河沟,寻找当天套住它的麻袋。这几天他反复地思考整个案子,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那个麻袋,它可是狐仙的东西,可能会有什么重要线索。

    这山沟离得民宅街道远远的,果然方便下手,他沿着河沟边找了一遍,很快就在乱石堆上找到那麻袋。他拿起来看了看,只是个普通的麻袋,但仍然留意到了……

    “钟氏油铺。”谢灵运喃念了遍麻袋上面的黑字,这是城中的一家油店的麻袋,到油店打听一番好了。

    正当他拿着麻袋要走,却忽然间失了失神,就听到唰唰一声,被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地套住了脑袋!

    什么人?李修斌的门人?他心弦一紧,正要运转钵盂镯去反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把少女声音:

    “就是你这人,之前指使那只肥老鼠满城乱跑,然后又在道录司说案子是狐族做的,谢灵运,是不是?”

    是那个捉走老喜的狐仙少女!

    很可能也是本案的主犯……谢灵运瞪大眼睛,没想到就这样碰面了,怎么办?他觉得她不像坏人,于是没有急着反抗,不顾眼前的一片漆黑,说道:“狐姑娘,正是在下。”

    一股淡淡的馨香袭入鼻中,继而沁入心脾,令他生起了一种酥酥柔柔的旖旎感觉,这是狐仙的香气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难怪志异书籍里诸多书生一闻就飘飘然……险些就想入非非,他连忙默念起了清心咒。

    “这些不是你能管的,谢灵运,你想要过长命日子,就不要再过问了,不然打你哦。”

    少女警告老喜的那样警告他,谢灵运心想自己连虎口都不怕,还怕你的柳条?坚声道:“你打我,我也要查的,除非你杀了我吧。”

    “我……”意料之中,少女的语气顿时软了,不但做不出杀人灭口的行径,竟然低声下气的求他道:“谢公子,这桩事很复杂,我们狐族也不好过,你就查到这里,不要管了,好不好?”

    狐族犯案是受到主犯的威逼?原来是这样。谢灵运答道:“姑娘,你该知道这案子闹大了,为了山门,我不得不管。”

    “那、那我没办法了……请公子随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见我们族长,由他定夺。”少女言语间很有礼貌,又说:“接下来,还请公子不要挣扎。”谢灵运惊问道:“你待如何?”少女连忙轻声细语:“不如何,我只是要迷惑你的心神,让你不会认出路就好了。对不起,这是族里的规矩,我们狐族的居住地不能被外人获知。”

    可以理解,只是,谢灵运苦笑道:“我还套着个麻袋呢,就不用了吧?”

    “要的。”少女说。

    话音刚落,她就施起了法术,一声“**——”,那淡淡馨香迅速变得十分馥郁,谢灵运的神魂本就欠佳,又对少女没什么戒心,呼吸了一口香气,一下子就被迷倒了。

    他头上的麻袋随之被掀掉,但是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虽然元神还算保持着清醒,识神、尤其是眼识却睡着了。

    “日出东方一点红,三书乾父变六坤,尔形一变,速化女容!”不等他说什么,少女突然又施起了一个法术,“吾奉九尾狐仙女娇娘娘,急急如律令,变!”

    女娇是大禹的妻子,相传是个九尾狐仙,也是狐族的远祖之一,而“女容”是要……

    一道粉红色的光芒打来,谢灵运只感觉浑身打了个哆嗦,再去看自己,模模糊糊间也能看出,自己变成了一个妙龄少女的身形外貌,和衣着打扮!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苦啊,苦啊!

    他这次真要气晕过去了,老喜被她用柳条抽了几下屁股算什么,他不但被绑架,还被她变成女儿身了!他怒道:“姑娘,你这是……欺人太甚!”

    “公子见谅!”少女又是连声道歉,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看来谢公子还未开始命功修行。她解释道:“城里城外很多人都认识公子,但这样形变闺女之后,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我们就像是一对山村姐妹。”

    谢灵运深呼吸了几下,一边前后打量着自己,一边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变回男儿吗?”

    少女笑着点点头:“当然是能的,这法术只是暂时让你阴阳颠倒而已,就算我不解除,过了一天时限都会变回来的。而且谢公子你的女容很美呢,变不回来也不愁嫁不出去。”谢灵运哂然失笑:“哎!可我的身材太扁了吧?这胸这屁股……根本就没有。”怎么都要胜过阿蛮啊!

    看着他按胸摸臀的轻薄模样,少女羞红了脸,闻言轻笑道:“抱歉,公子体内的阴气太少了,法术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公子请随我来!”

    谢灵运虽然无奈,也只得跟着她走去,不过眼识实在不好使,路线走过即忘,连方向感都失去,不能默默记下路线。

    很快两人就走进了一条热闹的大街,到处人来人往,却果然没人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妥,以为是一对普通少女。

    真是神奇!当走到四下无人之时,谢灵运不禁问道:“姑娘,我对小法术颇有了解,却从未听闻过这种,它是你们狐族的秘传吗?”要是逊师傅使出这等本事,他不奇怪,可这少女的道行分明高不到哪里去。

    “嗯,‘形变闺女术’是我们九尾狐族一直传下来的秘诀。”少女的语气很是自豪。

    “你不会也是个男的吧?”谢灵运突然想到什么。

    少女傻傻的“啊”了一声,愣了几步路,才轻声道:“不是的,我叫纯儿,是九尾白狐一族的女儿,与公子年纪相仿。但我现在的女容女身,的确不是真正的我。哦……我还会幻化之术,只要是亲眼见过的女子,有她的一根头发,我都可以变成她的模样。”

    “名符其实的‘千娇百媚’。”谢灵运不由感慨,怪不得书上有言,娶个狐仙等于娶了全天下的女人。

    那现在是谁的模样?他睁大眼睛去瞧她,扫兴的是依然连这张幻脸都看不清,而有个疑惑久了,他问道:“我听闻妖精需要很高的修为,才能化为人形,你要是十五、六岁,怎么会?”同样的疑问也在阿蛮身上,他搞不清楚她的年龄。

    “公子你说的是普通妖精。”纯儿似是笑了笑,解释道:“我们这支狐族是从远古时代一路繁衍下来的,我生来就开灵成精了,三岁能讲人语,八岁就能化为人形。其实我并没有多大修为,从小开始修行,却高不了公子多少。”

    “原来如此。”谢灵运点点头,原来是族群血脉的特殊力量。相处了一会,他越发感受到这狐仙少女性情温柔,又问道:“我见你挺善良的,为什么要偷税丹呢?”

    “等到了我们狐族的居处,公子会知道的。”说到这件事,纯儿的情绪立时低落了许多。

    当下谢灵运也不多问了,只谈些以前对狐仙的听闻与疑问,一一求证。

    不觉间,两人已经出了金陵城,往南边而去。

    路上不时有一些轻狂少年、登徒浪子,看到他们这对“美女”,都会出言调戏,轻者吹吹口哨,重者上前搭讪问是谁家姑娘。

    这回又来了个蓝袍儒生,跟在两人身边,摇着一把纸扇,笑着放声吟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纯儿不理会地低头走路,谢灵运也真是无语,这小子一直冤魂不散地跟着吟着,好一段路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怒骂道:“二货,你再叽歪一句,我一脚踹死你!!”

    纯儿怔住了,那儒生少年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是个悍女?难得!这下他的兴致更高了,一合那把纸扇,笑道:“小姐,子曰‘食色性也’……”

    “闭嘴!”谢灵运打断了他,藐视的看着那个模糊人影,嘲道:“教你儒学的是个拳师?‘食色性也’是告子说的,孔圣说的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晓得不晓得呀?就你这衰样还学人调戏姑娘,滚!”

    “呃!”儒生顿时一脸的尴尬,倒是颇有风度,拱手致敬道:“姑娘学富五车,我不及也。小生季通,来自余杭,近来在游历江南,惊闻金陵日前有真人飞升,特来凑凑热闹。敢问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你省省吧,我们姐妹俩都是金陵第一才子谢灵运的妻妾!”

    看了看正洋洋得意的谢灵运,纯儿的俏脸又生起几分娇羞,并没有反驳,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劝道:“姐姐,莫与他吵了,我们还有事……”

    “正是,相公身体抱恙,我们要忙着进山给他采药去。”谢灵运说罢,便跟着纯儿走了。

    那儒生季通虽然轻狂,却向来有个原则,不会调戏沾染他人的妻妾。刚才只是见两人都没有盘发,才会上前孟浪。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位如花美人渐走渐远,感慨不已:“谢灵运是什么人?金陵第一才子?竟然有如此艳福……岂有此理!!实在是我辈之楷模,我辈之典范!哎也对,有此双姝,安能没恙?换了是我,定成那骷髅——骷髅啊!”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缘由

    两人一路走进了山岭中,渐渐人迹罕至,四处郁郁葱葱,满是遮空蔽日的古老大树,也不知道是哪一座深山大岭。

    又是涉过溪涧,又是走过丛林,穿过山洞……别说眼识迷迷糊糊,就算是一切正常,谢灵运都不一定能记住路。

    当景象又换,来到了一个幽深开阔的小山谷,听的是啁啾鸟语,闻的是芬芳花香,谢灵运的识神慢慢全面复苏了,正是纯儿解除了对他的**,看到前方谷林中有着一间间房屋,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这支远古九尾狐族的家园。

    他又看向旁边的狐仙纯儿,入目的是一位身形娇俏、脸容稚嫩的及笄少女,肌肤无比的凝脂雪白,翦水双眸、淡墨眉长、小唇秀靥,身着一套浅蓝色绣花袄裙,好一个小家碧玉……却不知她真正的模样和气质又是怎样的美丽?

    “我回来了!”

    纯儿向山谷里面奔去,笑喊了一声。

    只见一群小狐应声从树林各处窜了出来,它们有的通体雪白,有的黄黑混杂,这时撒腿跑来,肥头大耳的,都十分可爱。小狐们都会说人语,纷纷笑道:“纯儿姐姐!”、“阿纯姐,买了什么回来吗?”它们见还有个人,又惊问道:“这位姐姐是谁啊?”

    还有个姐姐么?谢灵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哦,他不是姐姐,他是哥哥,人族,谢灵运谢公子!”纯儿连忙介绍,她对着谢灵运念了几句什么,手掌发出一道白光打去,顿时解除了施加于他的形变闺女术。

    谢灵运又打了个哆嗦,旋即变回了原本的男儿身。他摸摸手臂,摸摸大腿,还好都一如既往的雄壮,神剑依然在,什么都没少,不禁感慨:“谢天谢地啊!”

    见是个人族少年,小狐狸们更加热情,嘻嘻哈哈地围着他,又有小狐往他身上扑、往他背上窜,“挺帅的哦,是纯儿姐的相公吗?”、“是个书生吗?我喜欢书生。”、“哥哥,你会作诗么?”

    “会呀,会作诗……哎!别咬我耳朵……”谢灵运被它们缠得手忙脚乱,这些小狐又嗅又抓,又抱又伏,还有咬的,两只最捣蛋的小白狐又笑道:“‘会呀会作诗,别咬我耳朵。’都不押韵的,好差——”、“阿纯姐,你这书生相公找得不好,中不了状元的。”

    “别闹了,豆豆、芽芽,都下来!你们先自己玩,我和谢公子还有事去见族祖。”

    纯儿将那两只白狐抱了下来,又把它们都赶走了,谢灵运才得以喘息,跟着她走去。

    他一路看看周围,房屋道路都很古旧,表明它们在这里已经居住很久了,但是狐影稀少,显然人丁比较稀薄。

    纯儿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狐谷有三十几口人,都是老幼。因为族里有规定,成年之后就要出去独立生活,年老了可以回来,生下小狐也可以送回狐谷,叫老狐帮忙养育。现在谷里的少年人,只有纯儿一个,等我满了十六岁,也要离谷谋生的。”说到这话,她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着什么,水眸里泛起一丝羞赧。

    谢灵运点了点头,狐是独居动物,这条族规倒也确保它们不会被人一网打尽,难怪能从远古传承至今。

    “纯儿,你怎么带人回来了!?”

    这时听到声响,十来只老狐从前面最大的那间狐祠堂里走出,它们刚刚在商量对策来着,见到谢灵运,都吓了一跳。

    它们并没有化为人形,全是身形如同垂髫小孩的大狐狸,穿着朴素的长袍长裙,直立行走而来。

    走在最前的是一只老态龙钟的老翁狐,它嘴巴很平,庞眉皓齿,脸上留着几绺飘飘的白胡子,右手撑着一根降龙木拐杖,胸前晃荡着一个金字木牌,牌上镶着三个篆字“狐祖师”。

    旁边紧跟着一只老妇狐,嘴巴尖尖,手上拿着一把木戒尺,神情严肃。纯儿介绍说它是族里长者仅次祖师的狐长老,虽然为狐严厉,却心肠很好。

    “祖师、长老……”纯儿上前唤过它们,就讲出了事情始末,最后又为谢灵运说好话:“我调查过,谢公子常常替金陵百姓免费治病,没有坏名声,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他。”她说罢就乖乖退到一边,交给长辈们了。

    狐祖师抬着头,老眼昏花似的打量了他一番,拈须问道:“小伙子,就不能放过我们狐族吗?”

    “狐祖师,我也有难处啊……”谢灵运当下说清楚了朝天宫的困境,又问道:“其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你们不像坏人,为什么要去偷税丹?”

    “唉,说来话长!”狐祖师喟然一叹,稍作酝酿,便开讲道:“本来我们这一族与世无争,老少在狐谷悠然过日,成年后就出谷闯荡,有做生意的、有当官的、有嫁人为良妻的,没一个犯法之徒。

    可是半年前,突然有一只牛魔来到这片山头,自称牛魔大王,我们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苦了。那牛魔以前还不敢太过放肆,只因畏惧附近的许真人,前阵子许真人开始闭关、着手飞升,不再过问这些山林的纷争,它就称王称霸了!它对道录司的秋收税丹起了贪念,就令我们等道录司押运入京时半路去劫,如果不从,就将狐谷杀个清光。

    与其半路抢劫,还不如悄悄偷走。我们迫于无奈,就正如公子推断的那样做,成功偷到了今年的税丹。

    我们还没给那只牛魔,它就又发疯到稻花村袭杀村民,哎!许真人飞升走了,全城轰动,这几天山里到处是寻找仙迹的人,它倒要躲了起来,我们才有几天安乐日子过。”

    “原来是这样!”谢灵运顿时都明白了,原来全是那只牛魔搞的鬼,真气人,又是蛟龙又是牛魔,逊师傅怎么就不直接铲除掉这些害人害物的家伙啊!他皱起眉头,问道:“那牛魔是什么修为?”

    “牛魔的性功大概只在炼己境,但有着结丹境后期,接近道胎境的命功,力大无穷,还有一个厉害的法宝。我们老了,懂的又只是些迷惑幻魅之术,加起来都打不过它。”

    狐祖师愧疚地看了看纯儿,摇头叹道:“今天牛魔派了一只小妖刚刚来过,检查了番税丹,又说……又说要娶纯儿为牛魔夫人,过些天,就要一并送去,哎……”

    “什么!?”纯儿一听惊呆了,转瞬就满脸煞白,问道:“祖师,这是真的?”

    “纯儿,我们怎么舍得葬送你的一生,你先离开狐谷,逃掉这婚事……”老妇狐安慰道。

    纯儿低着头,默默的没有说话,双眸却已经一片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如果要嫁给那牛魔,死了更好,但是她又决不能这么自私,决不会抛弃族人……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谢灵运就感到怜惜而心痛,纯儿还不是会为了族人而不顾自己!他问道:“你们就不能求助于别人吗?还有谷外世间的狐狸呢?”

    “世人恶狐!在远古时代,狐族与人族关系要好,互有通婚的,女娇娘娘更嫁给了大禹,生下夏王启,那时候狐族地位显赫。然而后来出了个妲己,败尽了狐族的声誉!从那开始,狐族便被人族所顾忌和厌恶了,地位越来越低,人丁越来越少,到了今天,世人都当我们是妖魔鬼怪罢了,向谁求助?世人又好狐!猎食、蓄养、剥皮……

    我们怎么敢随便现身?现在还要犯下了大罪。”

    狐祖师长叹了口气,撑了下拐杖,又道:“至于那些狐子狐孙,它们各有自己的生活,又都没什么道行,回来带走自家的小狐就是,何必扯它们进来。”

    纯儿轻声道:“谢公子,还留下来的这些小狐要不父母远在异乡,要不父母早亡、私生弃儿……不能离开狐谷的。”

    “明白。”谢灵运沉吟起来,其实自己与狐族有着共同的敌人,牛魔大王!只要收拾掉它,拿回狐族盗走的税丹,就是最完美的结果……

    “它有很多手下?”他又问。

    狐祖师想了想,答道:“只是纠集了附近十来只山林妖怪,除了那只牛魔,都不值一提。”

    十来只普通妖怪、一只命功结丹境后期的凶残妖魔……谢灵运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太勉强了,不过也不是全无机会,别忘了仙宅那里的功法法宝都未曾探索,还有个道胎境后期的母老虎,会找到办法的……

    “我可以帮你们、也是帮自己杀掉那牛魔!”他扫视惊讶的众人,正色道:“但你们要先放我出谷,让我做做准备。”

    纯儿睁大眼睛,流转着期盼的眼神,谢公子有办法?

    一众老狐狸却不怎么相信,老妇狐非常怀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的性命修为这么浅薄,怎么杀?莫要白白丢了命,又害苦我们。”狐祖师也拈须点头:“嗯,听起来不靠谱,谢公子,你有什么主意,能清楚地告诉我们吗?”

    “唔呃。”谢灵运又不能直接说我拜了许真人为师傅、传得了一座仙宅,只好道:“相信我吧,别看我修为浅,厉害着呢!”

    老狐狸们面面相觑。

    很快……

    嘭的一声关门重响——

    “谢公子,你先待在这里吧。什么日子放你走,我们还要商讨。”

    老狐狸真大力!谢灵运被狐祖师推得趄趄趔趔的跌进地牢,刚才除了纯儿,老狐狸们都不相信他,而且认为暂时不能放他走,最后决定先把他关入狐谷的地牢。

    他无奈地站在铁栏栅后面,虽然地牢没有阵法,但以他的命功水平,普通铁牢都逃不出去。

    老狐狸一只只走上楼梯离去了,不一会儿铁门另一边就剩下个苦脸的狐仙少女,谢灵运左右一望,压声问道:“纯儿姑娘,你能悄悄放我出去么?”

    “谢公子,对不起……晚些我再来,给你带些食物。”纯儿的眼眸红红的,转身快步走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谢灵运摇摇头,往牢里走去,透过昏暗的光线,却看到不远处放叠着一列列的箱子,这是……税丹!

    他顿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好吧,是你们这些老狐狸逼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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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成为烂泥,却被人当作烂泥,谁见了他都踩上一脚,在他身上撒泡尿。这是他想要的人生么?
出生在破落门户,被父亲过去的旧部下欺压,被皇室遗弃的刘墉偶然之间得到了祖上传下的一颗小小红印。他从这颗红印中得到了世上失传万年的炼气法门。通过炼气,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他突然心生疑惑————为什么这颗红印会出现在他家祖坟呢?天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