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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射柳中

    所以古代东亚骑兵一般都并非单纯的轻骑兵或者重骑兵,当对方以步弓手与其对抗的时候,骑兵则进行冲击;而当对方以密集严整的步兵方阵抵抗,骑兵则采取环绕敌方方阵,近距离用大弓重箭射击敌方步兵的面孔、两肋等盔甲间隙,等敌方方阵阵型松动后再用骑兵或者下马骑士进行勇猛的冲击。在这种战术下,对骑兵行进间的精确射击和个人马术武艺就有非常高的要求。所以在古代中国史书有记载:“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这里说的三仗便是指的骑兵所持有的长兵、短兵、弓箭三种兵器,而正在进行的女直射柳活动,体现了女直骑士精湛的马术、射术、武艺。

    赵王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赵良嗣抬起头来,看到围观的女直人向正在进入赛场的一名女直骑士高声欢呼。王环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旁边的粘罕见状便笑着解释道:“是兀术这小子要出场了!”

    赵良嗣在出使之前,已经对金人上层的主要贵胄仔细的研究过了一番,听到兀术的名字便反应过来是金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不由得问道:“四王子也要亲履?”

    “那是自然!”粘罕笑道:“我大金上下虽有贵贱之分,但在军中却唯有上下之别。上得阵来,莫说是四王子,就算是大皇帝都要亲履战阵,张弓杀敌。莫说四王子,便是大皇帝陛下说不定也是要参加的!”

    “大皇帝陛下?”赵良嗣皱了皱眉头,这时耳边传来两声鼓响,这意味着马上就要轮到兀术了。众人的目光向场中投去,只见兀术奋力驱策着胯下的战马,沿着驰道冲了过来,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惊呼声。原来兀术的速度快的异乎寻常,一般来说,射手们为了尽可能准确的射中柳条,在进入接近柳条的一段道路时,都会减慢坐骑的速度,这样在射断柳条后也能比较容易的将断柳接起,当然这个难度非常大,方才参赛的三十多名女直骑士中射中柳条的有二十多,而能够射中柳条后又将其接起的却只有寥寥四人。

    随着“嗖”的一响,锋利的铲形箭将土堆上的柳条截成两段,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不待欢呼声平息下来,兀术敏捷的俯下身躯,伸臂将断了的柳条捡了起来,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更高亢的欢呼声。

    “好身手!”赵良嗣击掌赞道,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心中暗想:“这些蛮子可真不好应付呀,看来取回幽燕之后须得好好相处,莫要撩拨,不然只怕会惹来大祸!”

    可是兀术在捡起柳条后并没有如其他人那样打马退出赛场,接受观众的欢呼,反而用力踢了两下马肚子,加快了坐骑的速度,接着他扭过身体,用左手拉开弓瞄准了另外一侧土堆上的柳条,松开了弓弦。

    “哇!”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连坐在土台上的女直贵胄们也激动了起来,即使像他们这种弓马娴熟的勇士也不是能常看到这样的好戏的,这些还不是那么习惯掩饰自己感情的人们跳了起来,大声叫着兀术的名字,挥舞着手臂。赵良嗣注意到就算是完颜阿骨打本人也露出笑容,满意的用右手捻着自己的胡须,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但很快欢呼声就好像被刀截断一样停了下来,原来兀术在俯下身躯去接起断柳的时候,不只是因为什么原因马鞍上的一条皮带松动了,穿着重甲的沉重身躯立即从高速前进的马背上坠落下来,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才停了下来,溅起了漫天的灰尘。

    赵良嗣和王环都惊讶的看着场中的情景,接着他们就看到完颜阿骨打从宝座上跳了下来,向还躺在地上的兀术冲去。

    “想不到这夷狄犬羊之辈,亦有怜子之心呀!”王环摇头晃脑的说道,赵良嗣正想提醒一下同僚说话注意点,却被场中发生的事情给惊呆了。只见他举起皮鞭,劈头盖脑的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兀术抽了下去,那兀术也既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是低头承受。赵良嗣惊讶的向四周看去,只见两旁的女直贵胄却一个个脸色平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这,为何大皇帝要鞭打四郎君?”由于过度的惊讶,赵良嗣都有些结巴了。

    粘罕笑道:“依照女直法度,装束不当,临阵坠马,就是要砍头的!”

    “可这是射柳庆典,又不是战场之上?”

    “是呀,所以大皇帝只是用皮鞭抽打,否则就是刀斧伺候了!”

    “可兀术可是四王子呀?”赵良嗣惊讶的问道:“乃是尊贵人。岂是普通人等所能比拟?”

    “那又如何?”粘罕反问道:“兀术是大皇帝的四儿子不假,可是战阵上难道契丹狗会因为他身份尊贵就不向他射箭?莫说是他,就算是大皇帝自己触犯了军法,也是要挨鞭子的!”

    “什么?”赵良嗣被粘罕方才说的话给惊呆了,华夏虽然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说法,但其实更符合实际的是儒家的“亲亲尊尊”,不要说像兀术这样的太祖亲子,在大宋军中就算是某个统制、铃辖的侄儿军法都很难管得到他们头上来,更不要说像完颜阿骨打这样在众人面前公然对自己儿子行刑了。

    正当赵良嗣惊愕间,完颜阿骨打已经在众人抽了兀术二十多鞭,兀术也只是一声不吭的低头承受。打毕了儿子,完颜阿骨打让人牵来自己的战马,照着兀术方才的手段重新做了一遍,他完美的完成了一切,带着两根断柳回到土台上,赢得了围观众人的欢呼声。

    “大皇帝果然神射,让外臣叹为观止!”赵良嗣赶忙起身笑道。

    “罢了!”完颜阿骨打将那两根断柳往地上一丢,摇头叹道:“大不如前了,某家少时整日里弓不离手,眼光所及之处,张弓即得,哪像现在这般,还要小心,当真是年岁不饶人呀!”

    赵良嗣笑道:“大皇帝虽然年岁弥高,但子弟皆是英杰,我看方才的四郎君便是好身手,大业定然有人继承。”

    “那就承贵使吉言了!”完颜阿骨打大笑起来,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不过某家如今已经年过五旬,便是明日便死亦不为夭了,只是阿适(辽天祚帝小名)一日未曾拿到,某家一日便不得瞑目!”

    赵良嗣听到已经说到戏肉了,赶忙应道:“宋金结成海上之盟,定能将辽帝生擒。”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正是,待我攻破这上京城,夷平辽帝宗庙之后,便于南朝皇帝结盟,贵使放心,我阿骨打说话一句便是一句,绝不会有所改变!”

    赵良嗣闻言大喜,他方才见了金人如此彪悍且纪律森严,内心是在已经怯了三分。他心知女直人虽然悍勇凶狠,但为人质朴,一言既出便少有反悔的。得了阿骨打这句许诺,可以说经略幽燕之事已经成了大半,自己本为一南归逃臣,不要说在辽人那边,就算是在南朝这边也没少听到各种鄙夷之词。有人说他是趋利小人,有人干脆说他是为了一己之利,启衅大国的倾险小人;还有的说他是金国密使,受了金人重赂,夹攻辽国的。面对这些各种各样的谣言,赵良嗣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安全唯一的凭借就是童贯和徽宗的支持,可无论是徽宗和童贯,都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对象,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立下让天下人无话可说的大功——恢复幽燕,如果海上之盟成功,所有背后的攻击和怀恨都会化为乌有。那时大宋、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幽燕的汉人都会从眼下的这个危险处境摆脱出来,而自己完成就是这一切的大功臣。凭心而论,赵良嗣的北逃固然有个人的功名心的缘由,但他这么做却并不只是为了一己的私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燕地汉人的利益出发。

    自从五代时燕地为契丹人所占领之后,燕地的汉人大族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原王朝无力出兵击退外敌入侵的情况下,燕地汉人应当如何求生存。在辽人采用南面北面官制,保证燕地汉人大族的经济和政治利益之后,燕地汉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辽人统治的这个现实,尤其是辽兴宗在接受了燕人刘六符的建议后,采用逼迫宋人割关南地,换取北宋增加岁币,然后用这笔岁币来代替燕人赋税的办法,使得当时燕地汉人的赋税负担远比河北宋人低。其实燕地汉人尤其是当地汉人大族已经认同了辽国的统治。北宋所期望的凭借共同的文化使得燕地的汉人王师一到便望风景从,不过是一种妄想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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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射柳下

    但随着金辽战争的进行,辽国崩溃的前景已经逐渐展现开来,一个同样的问题又出现在百余年后的燕地汉人面前:在辽国崩溃的混乱之下,燕地汉人要如何才能在这场大灾变中生存下来。面对这个问题,燕地的汉人豪强们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回答,既有主张投宋的,也有主张投金的,也有先投宋然后再投金的。但是这些选择其实从本质上都没有区别,他们的出发点都不过是出于当时的政治形势与自身的利益的考虑,而君臣和民族大义则在燕地汉人的考虑中是没有占据多大的分量,因为这些东西对于身处强邻之间的他们来说考虑这些实在是太奢侈了。他们的答案之所以有所不同无非是由于他们所获得情报与分析判断后得到的结论不同罢了。

    这时,射柳的仪式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是一名名叫完颜银术可的女直骑士。依照女直的风俗,优胜者有权利从贵酋得到一笔重赏,也许是美丽的女奴、也有可能是一副坚固的盔甲、还有可能是一匹骏马。在土台上的女直贵酋长中,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完颜阿骨打,只见其笑道:“矫健的雄鹰,你想要得到什么赏赐呢?”

    完颜银术可抬起头,大声答道:“尊贵的皇帝,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能够站在攻打契丹人上京的队伍的最前列!”

    “好,好!不愧是女直的好汉子!”完颜阿骨打站起身来:“银术可,我答应你的要求。让你站在最前面,而且你还有权在所有人前面挑选战利品。”说到这里,完颜阿骨打转过头,目光投向一旁浑身灰土的兀术,大声道:“至于你嘛,兀术!既然你连在马背上都坐不稳,那就去为女直的好汉子牵马吧,等到你知道怎样才配得上一个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再说吧!”

    “喏!”完颜银术可与兀术齐声答道,不同的是完颜银术可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而兀术则满是屈辱。

    “二位使臣。接下来我们就一起看看孩儿们如何攻城吧!”完颜阿骨打转过身来。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

    相比起中原的诸多城池来说,位于草原之上的辽国上京无论从规模还是从防御设施来看都是非常简陋的,没有马面、瓮城、羊马墙这些设施,只有一道简陋的城墙。当然这座上京城在建成以来的一百多年时间里也没有受到过几次敌人考验。毕竟契丹人在这百多年时间里一直是草原上的霸主。一直只有他们打别人。少有别人打他们,自然也没有花多少心思在修筑城墙之上。更重要的是,女直人已经在野战中击败了契丹军的主力。而辽帝却在千里之外整日里喝酒打猎,弃祖宗陵墓不顾,城里剩余的五京乡兵能有多高的士气自然是谈不上了。

    由于已经占领了辽东道,女直人控制了文明开化程度很高的渤海人与熟女直地区,他们的技术水平提高的很快。高地上的赵良嗣与王环惊讶的看到女直军队的军队里有大量的木驴、云梯、投石车这一类的攻城器械,这些都是用拆毁城外的建筑物和砍伐河边的树林获得的木材建造的,契丹军队的溃败是如此的迅速,以至于他们甚至还来不及烧毁城外的建筑物以避免让敌人获得建造攻城器械的木材。当然,要使用木驴和云梯就必须先填平城墙外的壕沟,这个任务是由大量的被女直骑兵抓来的平民和俘虏来担任的。

    在女直士兵的长矛的威逼下,俘虏和平民缓慢的向壕沟移动了,在这个庞大乌合之众的两侧则是少量的骑兵,确保这些可怜的人无法逃走。在这个庞大的群体中,每一个人的肩膀上都背着柴束或者土袋,这是用来填平壕沟用的,这些人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消耗城墙上的守军,对于守军来说,无论是箭矢还是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且射杀这些不久前还是自己袍泽和邻居的可怜人,在精神上也是一种摧残,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种摧残下无动于衷的。

    随着这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靠近城墙,城楼上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鼓声,随后赵良嗣就看到从城墙上飞出一片箭雨,从高地上他能够清楚的看到人群的最前面一阵混乱,有人倒下,更多的人丢下肩膀上的东西想要逃走,但是他们身后密集的人群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俘虏想要绕过人群向右边的空地逃去,一名女直骑兵立即冲了过来用长矛刺穿了他,尸体被巨大的冲力带起,落在地上,将不少企图效仿他的人们又吓了回去。

    不管城墙上的箭矢有多么密集,人群还是在缓慢的靠近壕沟,柴束、土袋、尸体如雨点般落在壕沟里,约莫半响功夫,壕沟就被填平了好几段,长的一段有二三十丈、短的也有十余丈。看到这一切,完颜阿骨打微微的点了点头,一旁的粘罕转身向一旁的传令兵大声喊了两声,雷鸣般的鼓声开始响了起来,赵良嗣注意到那些攻城器械开始向前缓慢的移动了,而那位刚刚因为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四王子兀术正在队伍的前端,显然他的任务是指挥攻城器械打开一个缺口,为选锋打开缺口做准备。

    “赵龙图,这蛮酋果然是夷狄之心,犬羊之辈,竟然当真让自己儿子去做这等事!”王环低声道,他虽然不过是个文士,也看得出兀术所担任的任务极为危险,也就比刚才去填壕沟的俘虏们强点。相比起大宋天子,虽然自己的儿子一生下来就观察使、节度使之类的高官显宦往头顶上堆,可往往都二十好几都没出过东京城,相差何止以道里计。

    “王兄所言甚是!”赵良嗣敷衍了一句,以他的见识自然不会与王环这等腐儒一般。这时金军的攻城器械已经逼近了城墙。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向器械发射火箭、投掷火把、甚至将滚沸的水、油、甚至铅汁倒下来。攻城的女直军立刻出现了伤亡,但是担任指挥官的银术可却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叱喝着表现的犹豫和胆怯的士卒,将木驴和攻城塔逼近城门,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在他四周落下的死亡的暴风雨。在攻城塔的弓箭手和渤海士兵操纵的投石车也开始向城上的守军发射实弹和箭矢,竭力压制城墙上的守军。

    终于一架木驴逼近了城门,在用厚重木材和牛皮制成的顶棚下的女直士兵开始用力推动包裹着熟铁的粗木桩,猛烈撞击着城门。城门上的守兵们向下投掷火把和火箭,但是由于这座城门在修建的时候没有建造马面等可以从侧面射击的设施,冲到城门口的木驴实际已经进入了射击的死角。只有极少数从城门道顶部打开的几个射孔里才能够射得中。但这些少量的箭矢和火把也都被顶棚上的湿牛皮给挡开了,眼看城门的裂缝渐渐增多,城门就要被撞开了。

    突然,城门内传来一声巨响。原来守城的士兵拆下了一条台阶石。从城门洞顶部的缺口丢了下来。正好砸在木驴的顶棚上。沉重的台阶石击穿了顶棚,立即将里面的几名女直士兵砸成了肉饼,接着守兵又将滚油和火把丢了下来。火焰砰的一下升了起来,残余几个幸免于难的女直士兵惨叫着从里面冲了出来,火焰在他们的身上飞腾着,就好像几个人形火把。

    看到这种可怕的情景,即使是以勇悍而闻名的女直士兵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在沸油的帮助下,火焰在木驴上燃烧了起来,将城门塞得严严实实,眼看这一轮进攻就要被击退了。

    正当此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冲进城门洞的火焰,钻进随时都可能垮下来的木驴下,用力推动木桩撞击起城门来,正是兀术。其他的女直士兵见状,也叫喊着冲了进去,在木桩的撞击下,城门终于变成了一堆碎木片,女直士兵发出一阵欢呼声。

    “擂鼓,吹号!”粘罕大声下令道,随着高亢的号角和鼓声,女直的骑兵向城门口冲去,城上的守军终于崩溃了,丢下武器和盔甲向城内任何可以隐藏自己的地方逃去,追击的女直士兵轻而易举的砍下他们的脑袋,大量鲜血渗进夯土的城墙里,形成一种特别的黑色,就这样,上京城陷落了。

    “果然不愧是陛下之子!”粘罕笑道。

    “倒也还有几分胆气!”完颜阿骨打得意的转过头来,对赵良嗣笑道:“赵使节,为表达我对南朝大皇帝的好意,我要送给一件礼物给你们!”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对身旁的一名女直贵酋下令道:“斡鲁补,你传令进城士卒,去吧契丹狗皇帝的祖宗坟墓和宗庙都烧了!”

    “喏!”斡鲁补应了一声,就大步向外走去,身上的甲叶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皇帝之诚意感动天地,下官回去后定会将此转告给圣人!只要盟约一成,我大宋便会立即出兵北上,夹击辽人。”赵良嗣赶忙躬身道,完颜阿骨打的意思很明白,他烧了辽国皇帝的祖坟与宗庙自然就不可能与辽国中途议和了,这等于是为即将开始的宋金盟约写下了一个非常够分量的投名状,接下来就要看宋朝一方的表示了。

    “好,好!”完颜阿骨打笑的十分欢畅,这位大金国的开国皇帝当时已经年过五十,这个年龄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已经是暮年了。可以说他一生的目的和事业就是推翻并摧毁压在女直民族身上的辽帝国,而这个目的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接近成功了,对于这个老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看到这变成现实更幸福的呢?

    “大皇帝陛下!”赵良嗣郑重其事的从一旁的王环手中接过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这是我朝大宋天子的亲笔御书,书有联盟攻辽之事,还请陛下收下!”

    “好,好!”完颜阿骨打接过御书,转交给一旁的侍从,笑道:“我听说这上京城内有一座延和楼,乃是辽国皇帝的居所。不如待你我进城之后,在那延和楼上置酒痛饮,结成盟约。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外臣谨遵旨意!”

    延和楼,由于金军进城后守军就多半投降的缘故,这座楼宇大体保持完好,除了空气中传来的阵阵木材和尸体被灼烧的焦臭味外,楼里的人甚至感觉不到这里是一座刚刚被攻陷的城市。

    顶楼的正堂上,数十名女直的贵胄们依照他们的风俗席地而坐,即使是大皇帝完颜阿骨打也是如此,唯一能够将他和其他女直贵胄区分开得不过是屁股下面的胡床。为了表示对宋使的尊重。赵良嗣与王环两人坐在完颜阿骨打的右手侧。相聚不过两三尺。一名渤海文士正低声将赵良嗣带来的徽宗亲笔书信翻译成女直话,说给众人听。书信内容很简单:“据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来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可往计议。虽无国信。谅不妄言!”

    完颜阿骨打听完后,稍一沉吟笑道:“契丹无道,已被我杀败。彼之所属州郡田地自然全是我家,为感南朝皇帝好意,且燕京原是汉地,特许燕云为南朝!”

    赵良嗣闻言大喜,赶忙在完颜阿骨打的话语中钉死了:“今日说约既定,虽未设盟誓,天地鬼神实也照临,不可改也!”

    “那是自然,贵使可四下问问,我阿骨打可有说话不算数的!”完颜阿骨打笑道,众人笑了起来,待到笑声毕了,他随口问道:“南朝大皇帝信中说了与契丹银绢,却不说有多少,贵使可知具体数量?”

    赵良嗣闻言一愣,正考虑该报出一个什么样的数字,一旁的王环应道:“禀告大皇帝,应为一年三十万银绢!”

    听到这个数字,场中的金人贵酋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即使是完颜阿骨打本人也轻松的笑了起来。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契丹时,燕京不属南朝,犹自与五十万。今日与了燕京,怎的只有三十万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向声音来处聚焦去了,说话的却是方才那个翻译文书的渤海文士,只见其正冷笑着看着赵良嗣。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变冷了起来:“二位贵使,南朝与契丹人到底是多少?五十万还是三十万?”

    赵良嗣暗叫糟糕,他心知女直人虽然为人诚朴,但最恨别人欺瞒他们,若是被他们发现宋人欺瞒,接下来可就麻烦了,盟约不成也不是不可能。

    “禀告大皇帝,本是三十万,后来契丹人与我南朝争那南关之地,又多了二十万。”

    “原来如此!”完颜阿骨打脸色稍和:“以某家所见,还是以五十万为上,毕竟南关之地总没有燕京之地要紧吧!”

    赵良嗣只得应道:“大皇帝说的是!”到了此时,他心中不由得暗自抱怨官家为何要在信里提到与契丹银绢之事,本来是两国盟约夹攻辽国,这一下变成了宋人求金攻辽,这谈起来可就麻烦多了。

    完颜阿骨打见赵良嗣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脸色变得好看了起来,笑道:“既然盟约已成,快上酒来,庆贺两国结好!”众女直贵酋也纷纷叫好,女直当时人口不过数十万,一下子能够每年得到五十万银绢的岁入简直就是天上掉了块大馅饼,这也由不得他们不狂喜。随着酒宴的开始,堂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好了起来。赵良嗣的心中却在暗自打鼓,作为一个辽国逃臣,他对于燕云乃至辽东的情况要比徽宗等人要深的多,方才宋徽宗的亲笔书信他一听就知道其中颇有纰漏,比如信中所说的“燕京并所管州城”如果按照辽国之行政规划,只包括檀州、顺州、景州、蓟州、涿州、易州,号称燕京路。而石敬瑭当时割让的“燕云十六州”去掉被莫州、瀛州之外,另外还有云州、寰州、应州、朔州、儒州、新州、武州等七州根本没有包括在内。更不要说在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之前就被耶律阿保机占领的控制着辽西走廊的冀东三州平洲、营州、滦州了。宋人联金攻辽的目的是为了夺回长城以南的全部国土,如果按照宋徽宗的那封亲笔书信里写的,恐怕一半都没有。更重要的是,要想控制幽燕之地,就必须控制燕山山脉上的多处要隘,才能将草原上的游牧骑兵拒于河北平原之外。其主要的关隘有紫金关、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榆关(山海关)。而榆关就在平州的范围内,如果按照徽宗书信中所要求的,即使金人依约将幽州路所辖州郡都交还给宋朝,宋朝也是无法再金人铁蹄之下呆下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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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太平斧

    “看来只有自己来想想办法弥补下了!”赵良嗣自忖道,他看完颜阿骨打几杯酒下肚,心情不错,便举杯笑道:“大皇帝陛下,外臣有一桩事想与大皇帝陛下讲明了。我朝官家御笔中所书的‘幽州所属州郡’。并非说的是辽之幽州路所辖州郡,乃是说的唐时的幽州道所辖州郡!”

    “唐时幽州道?”完颜阿骨打一愣,他自然是不知道唐时的幽州范围有多大,反问道:“那所辖有哪些州郡?”

    “包括辽之云州路!”

    “云州路?”完颜阿骨打一愣,旋即笑道:“西京(辽之西京就是云州)地某家本也不要,只是阿适未曾拿到,待到拿了阿适,便与南朝!”

    赵良嗣闻言大喜,赶忙道:“平、营二州本为燕京地,自是亦属于燕京地分!”

    赵良嗣说到这里,方才那渤海文士赶忙大声道:“休得胡言,汝国之大皇帝书信中只有燕京地一路,平、营二州别是一路,不属燕京!”

    赵良嗣待要继续争辩,他看到完颜阿骨打和其余几个女直贵酋脸上都已经现出了不耐之色,心知自己若继续争辩,只怕盟约便难成了,只得住口。

    次日,完颜阿骨打便委任粘罕与赵良嗣商议具体盟约细节。双方约定以下数事:第一北兵不得过松亭关、古北口、榆关之南,以免双方发生冲突;第二、地界到时再进行详细规划,现在以古北口、松亭关、平州东榆关为界;第三、约定之后。双方都不得与辽人单独议和;第四,金人占领西京地后,先交还蔚、应、朔三州,其余州郡在拿下阿适后再交还给宋方;待到签约完毕后,粘罕笑道:“赵贵使,订约之后,我朝兵当从平地松林入古北口,贵军则从雄州趋白沟夹攻契丹,双方皆不得违约,若有违约者。自然这之前约定的数事也不作数了!”

    赵良嗣笑道:“那是自然!”

    粘罕笑道:“那便好。我朝已经焚毁辽帝之陵墓、宫殿尽数焚毁,自然不会与契丹人议和,只望不要如上次一般,明明与我大金联盟攻辽。却又在背地里与辽人行那和议之事!”

    这时。赵良嗣已经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威胁之意。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赶忙应当:“请郎君放心。我大宋绝非这等无信之人!”

    “那便好,那便好!”说到这里。粘罕大笑了起来。

    宣和二年十月底(1120年),济州梁山泊。

    十月的梁山泊,芦花如雪,八百里水泊,已经变成了一片芦苇的海洋。若是在往年,早已是梁山泊四周的百姓入湖收割芦苇的时间了,无论是编织芦席、芦根入药,水泊便大片的芦苇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这都是一项很可观的财源。但是宣和二年的秋天对于梁山泊的百姓来说,却并不是一个那么美妙的季节。

    梁山寨

    “周监押!”吴穆起身举起酒杯,他的声音依旧尖利,不过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本监今日要代杨太傅敬你一杯酒!”

    “下官如何当得起!”周平赶忙站起身来,正要推辞,却被吴穆伸手拉住:“当得起,当得起!若无周监押戮力剿匪,本监的税吏又如何能够重入水泊?解送的财物又如何入京?本监已经将周监押的所作所为在上贡的财物一同送抵杨太傅府上。太傅看后十分欢喜,大大的夸奖了本监,想必周监押也不日即将高升了!”说到这里,吴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尖声高笑了起来。

    “下官多谢吴公公栽培了!”周平也只得将饮尽了杯中酒,强笑了起来。原来他到任梁山水寨后,就一面严加操练士卒,一面派出熟悉水泊中盗匪情形的杨五,对各路盗匪以招安为诱饵诱降;或用武力攻打。由于周平现在既有熟悉水泊地形的招安人众,又有张嘉禾提供的大量船只和水手,不过几个月功夫,便将梁山之中的大部分水贼一扫而空,让吴穆手下的那些括田所税吏重新回到梁山泊。

    吴穆的酒量本就一般,加上今日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自觉便多喝了几杯,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舌头也有几分大了起来,笑道:“周监押,我听说你这几个月来与水贼大小战斗三十余次,斩首三百多,己方却不过死伤十余人。莫不是,莫不是——”说到这里,吴穆打了个嗝,道:“莫不是杀良冒功吧?”

    “吴公公说笑了,下官又岂会杀良冒功!”周平脸色顿时就黑下来了,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其实并不是太想对那些多半曾经是破产农民的水贼大下杀手,但到任之后才发现不这么干不行。原因很简单,梁山泊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出没于水泊中的水贼威胁着联系着东京汴梁与山东、淮北以及河北郡县的水运,这些水运可以说是维系着北宋朝廷的生命线,随便某一个纲运被劫,都有可能牵动到开封城里最顶级的贵人。如果周平不想因为某个不开眼的水贼的缘故被罢官免职,面颊上被盖上一枚金印充军的话,他就得尽快把所辖区域的水贼清剿干净。

    如果说一开始周平还担心像杨五这种被招安的盗匪会不会因为江湖义气和与自己的私怨而对昔日的同行手下留情,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无论是杨五还是他招安来的其他水贼对于向过去自己的同行挥舞屠刀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恰恰相反,这些昔日的罪犯和水贼是周平手下最积极、作战意志最坚决、下手也最为狠辣的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小人是个该死的,若非监押伸手搭救。这辈子便陷在泥里了,定要多杀几个反贼,多立些功劳,也好重新做人。”周平报功上去的那三百多枚首级,多半都是这些人砍下来的,除了少数开头几仗,周平手下的兵多半都是在站在一边当监军,至于那些战死的招安水贼,周平自然不会报上去,挑选其中的精壮纳入麾下后。算起来也有快五百人了。

    “其实杀了些渔民也没啥!依咱家看。那些梁山泊里的刁民,就没有一个好人,便是尽数杀了也好,省的将来又来造反!”说到这里。吴穆已经是手舞足蹈起来。一旁的张嘉禾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赶忙大声道:“来人。吴公公已经过量了,快将扶下去歇息!”

    “哪个说我醉了,咱家没醉!”随着吴穆的声音渐渐远去。张嘉禾与周平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张嘉禾笑着向周平举了举酒杯:“恭喜贤弟了。想必不日便能高升了!”

    “这都要多亏了张兄!”周平应道:“若无你鼎力相助,小弟又如何能这么快将群盗荡平!”他这话倒是出自肺腑,从一开始招安梁山宋江一伙,到后来荡平贼寇,无论是情报还是出船出向导,都离不开眼前这个人。只是他一直隐藏在幕后,也不向吴穆邀功,倒是奇怪的很。想到这里,周平低声道:“张兄,此番事你功劳甚大,若是我当真升迁,不如便向相公举荐你——”

    “不必了!”张嘉禾立即拒绝了周平的提议,周平看他神色颇为坚决,问道:“以兄之高才,任一寨主又有何难?”

    “多谢贤弟美意,只是我不欲为官!”说到这里,张嘉禾看到周平疑惑的神情,笑道:“愚兄先祖姓张名永德,本朝开国时晋爵卫国公!”

    “张永德?卫国公?”周平听了一愣,稍一思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将一切照的通明,张口结舌道:“兄长你竟然是——”

    “贤弟你知道就好,不必多言!”张嘉禾起身道:“今日便到这里了,愚兄先告退了!”说罢便起身告别。

    周平赶忙起身相送,完后回到桌旁低头沉思起来。原来方才张嘉禾口中提到的张永德乃是本朝开国是的一位大人物,他本是前朝太祖郭威的女婿,世宗皇帝柴荣的妹夫,官居殿前都点检,指挥禁军,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便是本朝太祖当时也不及他。可是高平之战后,世宗皇帝在身边发现了一个牛皮袋子,里面有一块三尺长的木头,上书五个字“点检做天子”,于是世宗皇帝便免去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之位,转委本朝太祖继任。想不到数年后世宗皇帝突然病故,留下孤儿寡母在位,结果本朝太祖便借机在陈桥“黄袍加身”,创下这四百军州的大宋江山来。而这张永德却也在新朝极受礼重,官居极品,便是太祖皇帝见面也称其为驸马而不名,诸孙迁秩者五人。这桩事在民间流传极广,不少人私下里说若非高平之战后前朝世宗皇帝身边多了那块木头,这天下只怕就姓张了。不过今日听那张嘉禾所言,倒像是当年其中另有隐情。

    “老爷,至善禅师到了!”

    一个声音将周平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却是当值的罗舍儿,他赶忙起身道:“快随我出外相迎!“

    周平出得门来,只见院中站着一名身着黑色直缀的和尚,正打量着一旁架子上的兵器,正是至善.周平赶忙上前拱手道:“均成数月未见禅师,好生想念的紧!”

    “贫僧也是一般!”至善转过身来,随手指了指兵器架上的一件兵器,笑道:“这件兵器好生奇怪,我在军中多年也未曾见过,可是均成你新制的?”

    “不错!”周平笑道,他走到兵器架旁,随手拿起兵器挥舞了两下。只见这兵器有大约三米长的木柄,粗粗看上去像是一柄长矛和斧头的综合体,而在斧刃的另外一侧则有一根与木柄垂直的铁尖。

    “禅师你也是老军伍了,觉得这兵器如何?”周平笑道。

    至善没有立即回答,他接过周平手中的武器挥舞了几下,道:“此军器用法颇为复杂,一般的士卒恐怕还用不好,倒像是长柯斧,专门对付重甲铁骑的。不过若是敌方是步卒身披重甲。持长枪列阵严整的话,只怕这军器就使不上劲了!”

    “禅师果然高见!”周平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服,这至善和尚果然不愧是世代西军,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这家伙的用途和优缺点。这玩意实际上就是西方历史中著名的瑞士长戟,由于瑞士是个山国,中世纪极为贫穷,无力供养昂贵的骑兵,只有大量勇敢且有高度组织性的步兵。为了对抗强大的神圣罗马帝国骑士,他们采用了这种标志性的武器。矛尖可以刺杀。斧头可以砍杀马腿,另外一端的铁尖可以将骑士从马背上勾下来。周平之所以造出这玩意就是为了对付自己心目中的假想敌金军的的王牌兵种重骑兵。他前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金国名将金兀术在临终时说:“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俗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这金兀术和宋军打了半辈子仗,宋军的武器中哪种对金军威胁最大肯定最清楚。神臂弓自己已经见过了。是一种强弩。长柯斧用法和瑞士长戟差不多。自己乘着宋辽战争还没开打,赶快先把基本的队形给操练出来,免得大难临头的时候只有束手待毙。

    至善又比划了几下。将其放回兵器架上,笑道:“这军器应该由选锋持用,隐藏于长枪队之后,两军交锋之时,由侧翼出入敌阵。”说到这里,至善问道:“均成,你平日里应付的不过是些盗匪,有长枪朴刀便可,这分明是用来对付铁甲重骑的?你打制这些作甚?”

    周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在那瑞士长戟的长柄上抚摸了两下,低声道:“国无内忧必有外患,禅师莫非以为现在天下太平不成?”

    至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半响之后低声问道:“这兵器如何称呼?”

    “半个多月前才刚刚试制出来十余把,倒还没来得及。”周平笑了笑,问道:“禅师满腹才学,便劳烦您给起个名字吧!”

    至善也不推辞,稍一沉吟道:“此兵器有些像长柯斧,用法和形状又有些区别,便称其为太平斧吧!”

    “太平斧?”周平脸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他也没想到至善怎的起了这个名字,倒和穿越前的消防斧一模一样。至善见周平脸色奇怪,问道:“均成,这名字不好?”

    “那倒不是!”周平苦笑道:“只是不知为何禅师选了这个名字?”

    “哦!”至善笑道:“兵者乃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起这个名字也就讨个好兆头,指望这兵器虽然会杀人,但却能换来个太平之世!”

    看着至善脸上的笑容,周平耳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他在自己家中谈起对方的生平,这位豪僧口中所说的那段话:“贫僧本是熙州临姚人氏,世代为西军将士,族中长辈兄弟中疫于王事的数不胜数,我在这一辈中是老幺,按照族中的惯例,每一代都要出一人出家为僧,为战死沙场的族人们祈祷冥福。这一代便轮到我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悸动,眼前的这位僧人可以说是大宋边防军人的一个缩影,百余年来在西北与西夏人苦战,保护着陕西乃至中原大地。在接下来的数十年时间里,他们的鲜血还会流淌在幽燕、河北、河东、陕西、中原乃至江南的大片土地上,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连自己的祖宗坟墓都落于夷狄之手。如果他死在这场灾难之中倒也罢了,假如他幸免于难,南渡之后,这一切在他的暮年生活中将会是一种多么撕心裂肺的痛楚呀。

    “均成,你怎么了?”至善看到周平走神了,低声问道。

    “没啥,没啥!”周平赶忙掩饰道:“便叫太平斧吧,也好讨个好口彩!”

    “均成,我这次来是有一桩事要托付与你的!”说到这里,至善做了个请屏退旁人的手势,周平知道对方是有私密之事要说与自己听,赶忙示意一旁的罗舍儿退下,低声道:“禅师请讲,但是周某能力范围之内的,绝不推脱!”

    “好,好!”至善笑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周平道:“均成,你应该知道宋金海上之盟已成,朝廷以泾国公(童贯)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领枢密院事,督诸军伐辽。某欲前往军前效力,若是有个万一,还请你辛苦一趟,将这包中之物替我送回家乡去,转交给我那侄儿郭成,也好传了我的衣钵。”

    周平闻言一愣,稍一思忖就反应过来,古代中国有一种风俗,假如某一房没有男性后裔,那往往便从多子的近亲那边过继一个过来,好传递自己的香火。至善是个出家人,自然是无法娶妻生子,但是作为一个古代的中国人,自然也希望自己死后仍然能够有后人祭拜自己,想必这个侄儿郭成便是他选定的那一个。他此去不知道生死如何,这包中之物便是留给对方的遗物。(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练兵

    “禅师请放心,若是有万一,在下一定会将此物送到那郭成手中!”周平沉声道:“不过禅师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凯旋而归,立下殊功的!”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至善摆了摆手:“我郭家世受国恩,没于王师也是理所当然,只望此番伐辽一切顺利,能复我汉家江山,若能如此,贫僧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周平见至善眉宇之间平静异常,却神威凛凛不可逼视,显然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自己虽然对于北宋伐辽战役的过程细节记忆的并非很清楚,但大体上记得战事一直对北宋并不利,最后北宋是通过贿赂金军才拿下幽州的,这也埋下了后来金兵南下的后患。至善若是参与其中,岂不是也会没于乱军之中。周平想起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对方待自己非常亲厚,视若子侄一般,自己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送死?想到这里,周平低声问道:“朝廷以阉人为帅,禅师以为如何?”

    听到周平以“阉人”来称呼童贯,至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均成,凭心而论,如论将才,泾国公不过中人,但好歹他也在西北带了十多年的兵。也知道诸将之贤愚,边士之艰辛,虽然为人有些骄奢,但也算是能用兵之人。虽然将才及不上老种、小种,但本朝制度,以文御武,让泾国公来总比派个文士来督领三军的好吧。”

    听了至善这番话,周平也只有暗自叹气。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自然对童贯这位“当太监当到长胡子”这么有个性的大太监如雷贯耳。后世对他的评价也是以负面居多,但是从眼前这位至善和尚的评价却颇有不同,的确正如他所说的,大宋当时不是没有更好地将帅,但从现实来看却不太可能,无论是老种还是小种,他们都无法得到天子足够的信任;而且依照北宋的制度,不以武人为大帅,**一道。必以文臣为经略。以总制之,武人为总管、领兵马、号将官、受节制,出入战守,唯所指挥。就算老种小种来了最多也就能当个副帅。在这种制度下。童贯这个久历兵事的太监反倒成为了征辽大军最好的统帅。毕竟他在西北呆了十多年,了解西军大部分将领,也指挥过多次大规模的战役。让他上总比让一个毫无军事经验的文臣来担任这个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军统帅要强得多。

    “太监怎么了,纳尔塞斯(东罗马名将,曾经多次击败法兰克人,收复了意大利,也是太监)也是太监,不是照样也是世界级名将!”周平肚子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脸上却笑道:“那在下便预祝禅师凯旋归来吧!”

    送别了至善之后,周平刚刚回到屋中,便看到薛良玉、薛良武兄弟二人兴冲冲的从外间进来,薛良玉满脸笑容的说:“周大哥,明天正好是休沐日(中国古代的休息日,类似于星期六星期天),这梁山寨中闷煞人了,不如一同下山去济州城去逛逛,顺便探望一下二哥!”

    周平刚刚从至善口中听到伐辽之事,暗中忧心来日大难,如何还有心思去济州城中玩耍,只是看到薛家兄弟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意思冲了他们的兴头,道:“你们去吧,寨中兵卒多为刚刚招安的盗贼,我还是留下来为妙!”

    薛家兄弟也是晓事的,周平虽然曾经是他们庄中的田客,但这两年来在仕途上爬的飞快,无论是韩相公还是那吴公公对其都颇为信重,论差遣还是他们的上司,又如何敢轻慢于他。两人对视了一眼,薛良武笑道:“既然监押留在寨子里,那我俩也留下来吧,正好操练一下士卒。”

    “好,好!”周平笑道:“操练士卒的事情放松不得,你们两个稍微等候一会,我去换件衣服一同去巡视一下!”说罢,周平便向里间走去。

    薛良玉见周平走了,低声抱怨道:“三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咱们这里又不是顶着西贼,如今水贼也被平定的差不多了,可阿平整日里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好似明日里便有人打过来一般!”

    “小心总没坏事,再说你没感觉到吗?这几次监押都是有先见之明,咱们还是多听听他的没错!”薛良武说到这里,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你以后可别阿平阿平的乱叫了,如今他可是从七品的亲卫郎,咱俩的顶头上司,就连韩相公见了也要叫一声‘均成’而不名,咱俩现在也是有品级的武官了,要懂点规矩,你以为还是过去在田里拿着根竹棍戳牛屁股的庄稼汉呀!这般乱说话就算是监押他大人有大量,旁人听在耳里也是不好!”

    “三哥说的是,我以后会小心的!”薛良玉被薛良武一番话教训的有些垂头丧气。这时周平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换了一身皂色的直缀,头上戴了双脚朝天璞头,脚上穿了一双薄底快靴,收束的便利,便带了薛家兄弟两人一同往校场走去,

    三人距离校场还有百余步远,便听到传来的鼓声。周平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校场旁的凉亭上,察看操练的情况。从士卒的情况看,操练刚刚开始不久,身为教练使的杨五站在点将台上,手持令旗,正指挥步兵变换队形,让第一线的步兵收缩队形变为棋盘形的方阵,而让第二线的步兵穿过方阵的间隙上前,填补空隙。

    周平站在凉亭中,看到操练的情况,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操练的士卒队形变换的还不够迅速和整齐,这些兵卒多半都是刚刚招降的水贼,虽然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干汉子,但过去缺乏训练。若是让他们划船纵跃倒也还罢了,若是让他们列队整齐、随着金鼓旗号指挥进退有序那就难了,还需要操练一段时间。

    “监押,看来比我们庄子里的庄丁还差得远呢!”一旁的薛良玉笑道。

    “嗯!”周平点了点头,出了凉亭,向点将台那边走去。刚刚上了点将台,杨五赶忙向其行礼,周平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继续操练!”

    杨五应了一声,转身挥舞了两下令旗。点将台下鼓声大作。校场上的队伍变成了三列横队大步前进,并无一人左顾右盼,除了数百条腿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外,连一点话语声和咳嗽声都没有。看到这番情景。薛良武与薛良玉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校场的尽头是一片乱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的到处都是。加上前几天下了一大场雨,由于那里地势低,雨水都淤积到了那里。石滩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泥坑和小水潭。眼看横队就要接近那片乱石滩了,杨五正准备挥舞令旗下令台下鸣锣让横队回头,却听到身后的传来周平的声音:“用力擂鼓!”

    杨五稍微一愣,但他立刻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沉声对台下下令道:“用力擂鼓,不许停!”

    台下担任旗鼓官的李成听到命令,一把推开有些犹豫的鼓手,夺过鼓槌,将战鼓擂的震天响。

    张光本是当时随薛良臣与周平来济州的那二十多名相州人中的一个,现在是操练中的百多人里的一个旗头,双手持着大旗走到前面,当他面朝点将台的时候,就根据旗号挥舞手中的大旗,让同队的士卒知道前进的方向;当他背对点将台的时候,则根据锣鼓声来指挥同队。这时他已经走到校场边缘,前面就是一个大泥坑,耳边却传来密集的鼓声,人们相互望着,有的人还回头去看点将台上的旗号,原地踏步,等待着张光的旗号。张光回头看了两次,只见点将台上的令旗一直指向前面,如铁铸的一般。他这才明白过来,赶忙将手中的大旗向前一指,大声喊道:“向前走,不许回顾!”第一个走进水潭里。在旗头的引领下,人们走进乱石滩中。山东的九月(农历)气温已经很低了,穿着袴褶被泥水浸透,实在不是滋味,加上潭底的泥泞和乱石,成队列行走十分困难,不断有人跌倒在地,但跌倒的人立刻就爬起身来跟了上去。因为鼓声很急,加上最前面张光所持的大旗始终向前,所以无人敢于回顾或者左顾右盼。横队过了乱石滩,一边整理队形一边继续向前,直到锣声,方才反转过来,重新穿过乱石滩,随着杨五手中的令旗,变成三列纵队,在点将台前停下。

    周平走下点将台,脸色铁青,他先将张光扯出来,狠狠的踹了一脚,喝令其跪下,随即又将队中的其余几名军官喝出跪下,然后对其余的人大声道:“自古用兵打仗,全靠节制号令。若是节制号令不严,纵然有百万之众,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又有何用?一个人在战场上,便是武艺再高,最多也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但若是你们都能听从号令,一百个人一条心、便是千人在你们面前,也不过如土鸡败犬罢了。临阵之时,只要是鼓声不停,前面便是前面就是有水有火,也得往水里火里跳;若是鸣锣不止,前面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立刻退回。在擂鼓前进时,若是有人回顾,就得立刻斩首。当大小头领的回顾,更不可饶。为什么要立即斩首呢?因为正当杀声震天、矢石如雨的时候,有一人回顾,就会使众人疑惧,最容易动摇军心。特别是你们做军官的,将士们的眼睛都看着你们,关系更为重要,所以非斩不可。”他又看着张光等人说:“今日只是操练,不是临阵打仗,再说我事前也没有三令五申,所以我不予重责。以后操练时只要擂鼓不止,再有回头看的,定打军棍。起来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盾牌

    那几人站起身来,向周平行礼,周平看了看士兵身上的泥水,道:“今日便到这里吧,都先回去换身衣服,煮点热汤喝,山上风大,湿漉漉一吹容易风寒!”

    “多谢军主!”众人齐声称谢。

    周平点了点头,回到点将台上对杨五笑道:“这些日子多亏杨教练了,不过两个月不到功夫,便操练的有模有样,废了不少心血吧?”

    “这是属下的应有之义,监押不必多礼!”杨五赶忙躬身行礼,此时的他身穿一身青色圆领袍服,虽然在周平面前还有点尴尬,但脸上往日的郁郁之色早已一扫而空。不管过去如何,现在自己从一介盗匪成了朝廷武官,这可是光耀门楣了,相比起这么要紧的事情,过去挨的那一箭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总不能为了报仇去重新落草为寇吧!

    “嗯!”周平点了点头:“不过光是队列严整,识得旗鼓号令还不够。吴子曰:‘不教而战是谓之众也!’,五兵之道首重弓弩、枪矛,枪矛之术,便偏劳杨教练了!”

    “喏!”杨五赶忙躬身领命。见到对方的表现,周平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前搬砖**丝,周平前世里自然也没少花时间在无数穿越文之中,毕竟这是最廉价的娱乐。其中的各种练兵之法可谓是千奇百怪,有近代军队、墙式冲锋等等,其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能够让拥有穿越时代知识的主角在短时间内能够练成一只士气值锁定一百,所向披靡的大军。可是等自己穿越之后。亲身参与了几次和邻近村落及盗贼之间的械斗之后,才明白过来前世看到的那些穿越文即使不是全部胡扯,也是无限接近于全部胡扯。且不说古代军队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一击,只要看看那些军队产生所需的资源和条件就足以让人绝望了,比如某人说古代军队只能忍受百分之十的伤亡便会溃散,而南北战争时候的南军在面对米尼弹和滑膛炮的轰击时却直到死伤过半方才溃散,然后得出结论只要能够训练出这种近代军队,就能无往而不胜。这里且不说百米外的步枪和近在咫尺的白刃给人造成的心理冲击是不是一回事(甲午战争中清军就是能够和日军对射,却无法抵挡日军的白刃冲击,这说明子弹也能够杀人。但是带来的心理冲击却远不及近在咫尺的白刃刺刀)。只要看看南北战争时期和古代的国家手段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南北战争时期你当了逃兵美国政府有足够的办法让你走投无路,也能足额发放军饷;而古代社会当了逃兵最多上山当强盗,绝大部分政府都拿这些逃兵没什么办法。往往最后也就是招安了事。至于足额发放军饷那更是凤毛麟角。只要你没办法收拾那些逃兵。就算是真的在古代给你一支南北战争时候的军队,打起仗来恐怕照样忍受不了多少伤亡,毕竟好生恶死的人性在古今都是一样的。无非是现代社会有更强的外在约束条件和内在激励机制,凭一个穿越者又怎么可能凭空建立起这样的一个外在环境呢?

    所以周平经过自身的实践和向旁人的请教后,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兵都是人,不管你怎么洗脑训练,上了战场士气也是没法锁定的。要想士兵能士气高昂,那平时就要让他吃饱肚皮、严加训练、装备坚甲利兵,打仗的时候打胜仗,少死人,有战利品好捞,这样几次循环下来,士气自然就高起来了。无论什么样的精锐部队,就算你平时给的赏格再高、待遇再好,如果一仗下来死了一半人,士气也会跌的一塌糊涂,让他们接着去啃硬骨头,也会一片哀嚎甚至闹兵变的,毕竟再好的待遇再高的赏格都要有命才能享受得到。典型的例子就是金军,灭辽之后两次围东京和“搜山检海”追击宋高宗的时候,士气高的爆棚。但是金兀术在黄天荡被韩世忠暴捶了一通,险些过不了江的时候,就再也不提打过长江去活捉宋高宗的茬了,后来吃了几次岳家军的亏,知道这是个硬骨头,就冒出“撼山易憾岳家军难!”这种丧气话了。人还是那一群人,只是环境不一样了。

    为了做到以上几点,周平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幸好他有个有利条件——不缺钱。宣和年间的北宋王朝虽然在宋辽和宋金战争中表现的一塌糊涂,但应该说还没有进入王朝暮年,除了顶层官僚和皇帝脑残以外,整个国家的中下层官僚机构还保持着相当的活力,否则也没法在失掉首都后还能重建和支撑着军队击退金人的南侵保住半壁江山。担任着打击威胁到纲运的水贼任务的梁山水寨,对于韩肖胄报上去的一个指挥(宋军编制,大概五百人)的编制,枢密院痛快的批准了,朝廷给钱给器械很痛快,也没有拖欠军饷。

    更重要的是,通过那位提举京东诸州括田所诸事的吴穆吴公公,周平还搭上了杨太傅这条天线。作为承担着为宣和天子提举“立明堂,铸鼎鼐、起大晟府、龙德宫诸事”的大人物,杨戬杨太傅是一个很缺钱的人,为了满足赵佶无限的贪欲和好奇癖,当然更为了塞满自己的口袋,杨戬需要获得巨额的金钱,而这些钱财是无法从正常渠道得到的。因此,杨太傅采用了我们现代人很熟悉的一种制度——包干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交够官家的,留下太傅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种简单明了的制度博得了他手下们的热烈支持。

    吴穆吴公公便也是其中之一,为了尽快的剿灭梁山水贼,开始自己的收税大业,他也仿效了自己的主公,对周平许诺,只要扫清一片水域,就可以从所在地域的税卡收上来的税款抽取十分之一作为回报,为了取信于周平,他甚至建议周平派人到税卡里去当差作为见证。从宣和二年的五月起,周平每个月都可以从吴穆那边获得七八百贯钱还有不少粮食布匹,光是这一项就足以支付那一个指挥士兵的全部军饷和各种杂费。有了这一笔财源,周平才能够保持士兵高强度的训练并打制各种器械。

    说到器械,中国传统上有“五兵”之说,这“五兵”的解释在不同史书上各有不同,但一般来说是“弓 、戟、矛、 剑 、楯”这五种武器,《司马法》中“兵唯杂”、“兵不杂不利”的原则,这个也不难理解,这“五兵”中弓弩利远、长矛较长利于平旷、戟剑较短利于险阻、楯是用于防御之用,只有在一个基本单位中杂合配置装备着不同兵器的士兵,才能够在不同环境下都能克敌制胜。

    由于北宋承接五代之弊,又建都于开封,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所以从开国太祖开始,就极为重视军队兵甲的制造和改进,可以说北宋军队的兵甲之坚利,达到了我国冷兵器时代的顶峰。尤其是弓弩与甲胄,更是前代所不及。但问题是根据大宋的法度,像神臂弓、步人甲等第一流的军国之器,像周平所指挥的这种主要任务是捕盗的地方守备部队,几乎是没有配备的,就算是普通的强弩和盔甲,也是要打仗的时候才从府库中发出来,平时要收入府库之中,自己打制更是在严禁之中。这也是至善看到瑞士长戟那么惊讶的原因——那些水贼有件麻衣穿就不错了,朴刀和长枪就足够了,根本用不上这种军国之器。

    既然强弩和盔甲无法私造,周平也只能想办法从其他渠道弥补了。一方面加强教射的强度,反正在北宋虽然禁弩但不禁弓,在民间各种弓箭社非常普遍,他手下薛家兄弟、李成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射手,挽的一手好弓再去用弩那就更简单了。至于盔甲,那就只好在盾牌上下功夫了,毕竟盾牌也可以代替部分盔甲的作用,而且也便宜得多。

    在水寨中士兵使用的盾牌很多,从材质分主要是藤牌和木牌,藤牌较轻主要用于挡箭矢、木牌较重可以用于近战,由于这些士兵的出身多半是水贼,船上厮杀都要纵跃起伏,所以他们更喜欢使用船上方便的藤牌,盾牌的形状也主要是圆形,毕竟在船上也少有人使用长矛重斧,更不要说应对骑兵冲击了,虽然圆形藤牌遮掩面积小,但是可以借助船舷来遮掩,也差不多就够了。但上了岸,这种圆形藤牌就是大问题了,基本只能保护到士兵的上半身和脸,下半身就毫无防御,一般来说古代盔甲很少能保护到士兵的四肢的,而且藤牌面对刀剑和长矛的刺杀,防御能力也堪忧的很。

    于是周平改制了一种新的盾牌,新盾牌的形状为上宽下窄,上半边为半圆形,盾牌最宽大概有60厘米,长度为140厘米、厚度为15毫米,当交战时,士兵持盾侧对着敌人,足以遮挡住自己从肩膀到腿的一侧身体。(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情趣

    盾牌用坚硬的木料和铁制骨架制成,边缘和中央用铁条和铆钉加固,中间微微隆起以卸开敌人的武器的冲击。盾牌的背面有两个环套,士兵可以用左小臂穿过一个环套,左手握住另外一个环套,为了减轻士兵的负担,盾牌的背面还装有一条可以调节的皮带,士兵可以用皮带把盾牌重量的一部分由肩膀来承担。当然,士兵如果身披盔甲、手持长矛、还举着盾牌的话,对他的体力负担是非常大的,所以在周平的战术体系里,这些方阵中第一排的士兵(后面的就不需要拿盾牌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薪俸也只比那些使用太平斧的选锋低一点。这种重装步兵只有肩并肩的组成一个方阵才能发挥他们的威力,但这样一来机动性的就很堪忧了。即使在很平坦的战场上,他们的主要任务也只是保持一个坚强的、不可突破的正面,形成“铁砧”,而由选锋或者骑兵则可以巧妙的利用这个“铁砧”或者各种各样的地形的掩护,从两翼或者方阵中间突破或者迂回敌人阵线后,组成“铁锤”形成夹击粉碎敌军。要在战场上完成这一系列复杂战术动作就需要通过大量的训练,建立一支由善于服从命令的士兵和善于理解并执行上级命令的中低级军官组成的军队。

    当然,每当周平在脑海中兴奋的描绘完自己由长矛队、瑞士长戟队、神臂弓队、近卫铁甲骑兵、轻骑兵组成的宏伟壮丽的冷兵器大军之后,再回到现实中看到自己那可怜的不到五百寨兵后。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沮丧。他不得不承认,北宋“强干弱枝”、“守内虚外”的政策虽然在外战中表现一般,但在抑制自己这种内部野心家还是很有效果的。州郡官吏相互牵制、而以文官来执掌军政民政大权,偏偏这些文官的本官都是京官,不过是“知”、“判”、“权”等暂时性的名义来担任州郡守官的,能力越出色、成绩越突出的州郡官升迁的速度就越快,也就根本没有意愿更没有时间在地方经营自己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地方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各道转运使手中,他们将租税的绝大部分都转运到东京汴梁去了,留在地方州郡的钱粮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让地方官搞小地盘的。如果不是周平穿越的时间是这个荒唐的道君皇帝的宣和年间。可以和乱搞的太监合伙捞一笔来贴补的话,再给他个三五年时间也练不出兵来,原因很简单——没钱。

    周平不由得苦笑着自言自语起来:“现在看来自己也是那些趴在大宋百姓身上吮吸鲜血的寄生虫的一只呀!如果是《水浒传》位面,自己估计某一个被梁山好汉活剐了的‘贪官污吏’吧!” 说到这里。周平脸上笑容渐渐褪去。留下来的是渐渐抽紧的两腮肌肉:“不过大难在即。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没有一支强军,几年后大伙儿都得完蛋!与其让金兵来抢。不如让我先抢。”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转眼便已经是宣和二年(1120)的岁尾了。就算是军中,也有了几分喜庆的气氛。手头宽裕的周平给士卒将官发了双俸和衣赐,军官中住的近的也准了其短假省亲,又将在安阳的妻子芸娘也接了来,穿越数年来,总算是勉强有了个家的样子。

    周平斜倚在胡床上,看到妻子领着几个家仆一起剪窗花、做元宵、清理房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笑道:“芸娘,你过来陪我坐坐吧,那些事情有家人们做便可以了!”

    “那可不行,没人看着怎么放心?”芸娘头也不回的指挥着两个仆人正拿着长柄鸡毛掸子擦拭着屋顶的蜘蛛网:“你看看,我若不来你这里就要成什么样子了!”

    周平上前伸手揽住妻子的腰,嬉皮笑脸道:“是,是,我如何离得开娘子,不过这点小事让他们两个去做便是了,不成了娘子再出马不迟!”

    芸娘已经在安阳独居了大半年,突然被丈夫白日子如此温存,身子早就酥软了半边,低声啐了一口道:“大白日里,也怕下人看见!”

    “白日里又如何?”周平恬着脸笑道:“你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张敞不是说过:‘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矣’,这个官司就是打到官家面前也不怕。”

    芸娘是个铁匠家出身,自然不懂周平口中的什么“张敞”、什么“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矣”的来历,不过她聪颖过人,也知道此刻从丈夫口中的不会是什么好词,低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从你中定然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此时周平已经将妻子半拖半推的弄到罗汉床坐下,伸腿轻轻一勾带上房门,笑道:“那是自然,你夫君是个舞刀持杖的军汉,又不是个读圣贤书的状元郎,自然言语没有那么雅驯。”

    芸娘看着丈夫挺胸凸肚的神气样子,不由得掩口笑了起来:“说的也是,若是个读书郎只怕也轮不到娶妾身了。”

    “那也未必!好歹咱家现在也是正七品的朝廷使臣,寻常读书人还未必及得上呢!”周平笑嘻嘻的一屁股坐下,随手取了一只柑橘剥开,笑道。

    “夫君说的是!”芸娘笑了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只望咱们的孩儿他日能够唱名东门外,那才是称心快意之事呀!”

    听到芸娘这般说,周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可以说自己妻子方才的话说出了当时大宋绝大部分母亲的心声。北宋承五代之敝,宋太祖又是欺后周孤儿寡母夺位,自然对武人干政有着天然的戒心,所以采用提高士大夫的地位来加以制衡,北宋对士大夫的优待可以说达到了自古以来的顶峰。连天子都亲自作诗劝学“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子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偏偏当时的北宋又还没有到王朝末期,即使是再有远见的明眼人也觉得本朝有这种那种的威胁,但离亡国还差得远呢。唯有周平这种穿越者才一门心思整兵习武,自然对读书考状元没啥兴趣。

    “夫君,你怎么了,莫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芸娘看到周平脸色不对,赶忙低声问道。周平强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心情,道:“芸娘想的倒是远得很,现在孩子都还没影,就想着考状元了。”

    “那也不早!”芸娘满脸认真的答道:“夫君已经年近三十了,却还没有香火,这才是最要紧的。有了孩儿后,请来名师训导,将来凤池得中,光大周家门楣,这才是正道!”

    芸娘这一阵义正言辞的训导,将周平本来还有点蠢蠢欲动的“性趣”给一下子折腾没了,他的脑海里一下子闪现出一张绝美的面孔,那位茂德帝姬的夫君不就是一位进士吗?自己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众多蝼蚁中的一个吧,按照大宋的规则,自己在武人的阶梯上爬的再快,也无法与那些科举场中的天之骄子相比的。

    “也许让金人南下对自己更有利!”周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但很快他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华夏的子民,如果金兵南下的话,千百万的人都会死去,其中就可能包括自己的亲人和好友,毕竟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穿越者,而是有了妻子、岳父,即将有孩子的一个男人了。一时间,周平不禁为刚才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觉得万分羞愧起来。

    “怎么了?均成?”芸娘看到丈夫低下头去,关切的称呼着丈夫的字,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周平的额头,想要看看下是否发烧了。

    “没什么,突然有点累!”周平伸手抓住妻子的手,用力的摩擦了下上面的一层薄茧,随着自己官职的升迁和冶铁生意的进展,妻子已经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做那么多活计了。

    “那我给你铺床,歇息一会吧!”丈夫的温存让芸娘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她站起身来熟练的替周平铺好了床,服侍着丈夫躺下,正要离开。周平突然抬起头来:“芸娘,过来一会,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芸娘一愣,低下头去,突然感觉到额头一热,却是被周平亲了一下,她顿时脸色变得赤红,耳边传来丈夫低沉的声音:“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能够考中进士的!”

    随着咯吱一响,芸娘推门走了出来,正在外间用鸡毛掸子清理屋顶的两个仆人赶忙转身行礼,芸娘快步向外间走去。两个仆人诧异的注意到平日里十分和善知礼的大娘竟然没有还礼,而且满脸绯红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显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调动

    “大娘这是怎么了?”一个年轻点仆人挠了挠后脑勺问道。年岁较大的那个看了看芸娘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回头对那个年轻人骂道:“小子问那么多作甚,老老实实干活是正经,主家和善可不是让你偷懒的!”

    “就爱教训人!我也十六了,还说我小!”年轻仆人小声的抱怨了两句,继续干活起来。

    房间里,周平的心情很舒畅,妻子的到来让他的身心彻底的松弛了下来,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这是他来到济州后很少有的事情,无论是练兵还是剿匪,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而且打乱了他原有的生活规律,就好像一台没有得到很好维护保养的机器,虽然还能够运转,但是很多零件已经发出危险的咯吱声。

    等到周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了,他披上外袍,走到屋外的走廊上,他所住的房子位于聚义堂的后面,正好位于梁山的半山腰上。一眼望去八百里水泊之上一缕残阳,映得如血一般。周平见了,不由得低声吟道:“残阳如血呀!哎,也不知数载之后到底染红这梁山泊的是何人之血!”

    “将主爷,有济州韩相公的使者到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周平的感慨,他转过身来,只见在罗舍儿身旁站着一个军卒,脸色惶急。那军卒看到周平转过身来,叉手行了个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了上来。恭声道:“禀告周监押,相公有急信至!”

    周平接过书信,随口道:“带他下去,好生招待!”,他拆开书信一看,只见纸上有一行熟悉的楷书:“见信彼多携舟船,速归济州!”

    济州城下。岁尾的天气十分寒冷,虽然是正当午的日头,但晒在人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北风就好像刀子一样。城外向阳的山坡上的积雪也有一半未曾融化。阴面更是一片白色。

    中午时分,树枝间的老鸹冷的抱紧翅膀,缩着脖子。七八骑沿着东北方向的官道疾驰而来,马背上敞着汗。不断从鼻孔里喷出白气来。这一小队骑士都是精悍的汉子。虽然没有穿盔甲。但从他身上的袍服和打扮看,都是吃粮的军士,为首的汉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张国字脸上满是风尘,上半身穿着一件羊皮袄子,不时露出腰间的佩刀和弯弓来。转眼之间,这队人距离城门已经只有三四十步远了,突然,城门口有人大声喊道:“哪来的,快下马?有进城的文书没有?”

    周平在马背上正在打盹,他得到书信后,立即带了薛良玉和孔彦舟两人和七八名护卫骑快马赶路,留下杨五等人在山寨征集船只和士兵,他们将在三天后赶到济州。这声喊叫将他从迷糊中惊醒了过来,正好听到薛良玉高亢的嗓门:“是梁山寨的周监押,一路赶过来的,快快让我们进城!”

    “没有文书不行,相公老爷已经下了严令,没有文书,谁也不能进城!”

    周平上前扯了一下有些着恼的薛良玉,他刚才已经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果然这济州城的情况和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大有不同,城门只开了半扇、就连这半扇门也用路障拦了,只留出一条小路,守门的那个小使臣身上也披了甲、城墙上更是依稀可以看到手持弓箭的弓手,这分明是一副临战的架势,难道是辽兵先打过来了?可济州离辽国还隔着好几百里地和一条黄河呢,没有那么快吧?

    “这位兄弟,我这里没有开门文书,不过我这里有韩相公的亲笔书信一封,可以证明在下的身份!”周平从怀中取出那封韩肖胄的书信递了过去,那军官接过书信看了看封皮上的文字和印鉴,赶忙交还给周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周监押,请恕小人眼拙!”说到这里,他回头对守兵大声喊道:“快将路障搬开,让监押老爷进城!”

    周平看了看这些军官,笑道:“敢问一句,为何济州今日如此戒备森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军官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周监押也不是外人,某家也就不瞒了,月前浙西妖贼起事,此时江南已经尽数反了。朝廷以童帅为江淮荆浙宣抚使,统领大军征讨!”

    “浙西妖贼?江南尽反?”听到这里,周平顿时脸色大变,他看了看眼前这军官的装束形貌,突然恭声问道:“某家在济州也当了一年多的差遣,也不曾见过你,敢问兄台过去在哪儿公干?”

    “某家原在胜捷军中当差,是受了将主之令赶来济州的!”那军官笑道。

    周平进得城来,脑海中却是一片翻腾。已经在大宋的官僚系统里混了好几年的他自然知道胜捷军乃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温相童贯童公公的亲卫队,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童公公原先的差遣是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即将开始的伐燕战役的统帅。一转眼功夫就变成了江淮荆浙宣抚使,这么一来,伐辽战役自然就泡汤了,该有多大规模的“妖贼起事”,才需要推迟关乎到大宋国运的伐辽之战给推迟了,改为向南呢?这么说来信中让自己尽量搜集船只就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了,江南水路众多,船舶胜过马匹,济州乃北方少有的多舟船之地,自然是征集的重点。这位童公公将自己的亲军都派了一队过来,显然是怕江南有妖贼起事后,位于运河上水路枢纽的济州也人心不稳,刚刚扑灭的水贼又死灰复燃,没出兵前先把自己的后方给稳住了,看来这位童公公到底是在西北和西贼打了十几年交道,用兵老练的很。

    周平一行人到了衙门口,刚刚下马,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江南妖贼莫不是方腊起义?周平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不由得暗自后悔为何不早作准备,说不定就可以提前抹去了这番祸事。但转念一想,自己对于北宋末年历史知识多半来自《水浒传》和《说岳全传》,这种市井演义小说和历史的真实之间的差异之大只可以说除了人名一样,其他的几乎差之甚远;再说那方腊能够组织起这种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要么是当地土豪要么是教派首领,在当地绝对是地头蛇,自己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跑去人家地头上,谁摆平谁还不一定呢,再说方腊能够振臂一呼,江南皆反,很大原因是由于当时“花石纲”搞的民间积怨已久,自己虽然未曾去过江南,但运河两岸因为纲运而倾家破产的事情也多有见闻,就算自己能够杀了方腊,难道还能防得住“李腊”、“王腊”?想到这里,周平就释然了。

    周平进得衙门,早有相熟的文吏上前相迎,低声道:“相公正在后堂,说只要周监押到了,便直接去后堂见他,无须通传!”

    周平道了声谢,让随行的薛良玉、孔彦舟二人带了军士去衙下进食休息,自己快步向后堂行去,只见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装束整齐的甲士,将平日里弛游饮宴的州守后衙变成了纪律森严的节堂幕府。让周平也不由得暗自心惊,以前自己在河北山东队对那些纪律松弛的驻泊禁军颇为不屑,可这些匆匆赶来的胜捷军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气象,看来自己还是要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重新做一番估计为上。

    周平正思忖着已经到了后堂,正好撞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温成,那温成赶忙上前抓住周平的手臂便拉着他向里走去,急声道:“均成你总算到了,快快进去,相公正要见你!”说到这里,温成压低声音:“今天与往日不同,有童安抚麾下的军爷到了,须得小心在意,莫要触犯了军法!”

    周平点了点头,上得堂来,只见韩肖胄正坐在当中,打横作陪的是通判陈安田,薛良臣站在一旁,上首的坐着一名红脸汉子,生的长手大脚,脸上一道刀疤,满是肃杀之气,想必便是从童贯那儿来的军使,周平进来正好听到那大汉对韩肖胄大声道:“下官奉童枢密军令,来济州勾当百人大船百条,小船三百条,水手杂役称是,十日内送抵楚州,还请韩相公体谅则个!”

    听到那军使的要求,韩肖胄脸上现出难色来,正好看到周平上得堂来,笑道:“周监押到了,快来见过胜捷军指挥使陈哲陈中侍!”

    “下官参见陈中侍!”周平闻言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赶忙躬身行礼,原来这方才韩肖胄口中说的胜捷军指挥使乃是这陈哲的差遣,而中侍则是其散阶中侍大夫的简称,已经进入了“横行”的序列,这“横行”官乃是北宋时一种武官的称呼,又称“横班”,由于其参见天子时以横队排列而得名,位在大使臣、小使臣之上,“横班”不像诸司使副那样可以通过武臣磨堪迁转,其除授必须依靠特旨,设立这种官阶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普通的庸才通过熬资历压在边关的功勋之士的头顶上,所以能够进入“横班”序列的武官要么是深受天子宠信之人,要么就是在边关立下特殊功绩之人。这陈哲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从五品的中侍大夫,要么他祖上是勋臣,要么跟在童贯麾下在西北立下了大功的武臣。也无怪他一个指挥使,居然敢在韩肖胄这种侍从官出身的士大夫面前大声说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融金

    “罢了!”陈哲摆了摆手,全然没有把周平放在眼里,径直对韩肖胄道:“童枢密遣某家领五百兵来,一来是为了催促舟船,二来为的是防止催逼得紧了济州这边水贼复起,眼下有了某家的胜捷军在,这济州便安如泰山了,相公也请把舟船的事抓紧些,莫要耽误了公事!”

    “周监押,你执掌梁山水寨,舟船的事情你觉得如何?”韩肖胄问道。

    “禀告相公,水寨中有大船十条,小船三十。下官回济州时已经下令杨教练使与李副将准备行装,三日后便可抵达济州。至于其余船只,那只有四处钉拿了,只是时间有些紧张!”

    听到周平执掌梁山水贼,陈哲脸上那倨傲的神情收敛了些,伸出左手一摆,问道:“既然周监押你执掌水寨,那麾下儿郎想必习于水战啦!”

    “禀告陈军主,末将麾下儿郎多半是招安的水寇,对于舟船倒也还熟稔!”周平沉声答道。

    “那就好!那这桩事便偏劳周监押了!”陈哲沉声道:“童帅麾下多为西军将士,不习舟船,江南多河流湖泊,周监押你征集好船只与大军南下,便是大功一件。军法虽严,但童帅军功也是最重,你看到我这只手没有!”说到这里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周平注意到对方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尾指与无名指从齐根砍去,倒像是被人用刀斧砍断似的。

    “某家这两根指头便是当持旗先登时被西贼砍掉的,不过也超迁了五转。特旨为横行之中,只要你好生做,某家替你禀明童帅,定然不会委屈你的!”

    “多谢陈中侍!”周平赶忙鞠躬行礼,他倒是相信这陈哲没有撒谎,这童贯不管怎么说也在西北呆了十多年,颇有战功。虽然在北宋民间的臭名昭著,但肯定在治军和打仗方面有他的独到之处,否则西夏人可不会因为他是宋徽宗的宠臣就故意败给他。这个陈哲不过是个亲军里的指挥使,就已经是从五品的官了。可见这位大太监在保举手下的武将方面不遗余力。只要在他手下干的好了,升官发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呀!”周平在肚子里感叹道,他看了看上首韩肖胄和陈哲的脸色,小心问道:“下官敢问一句。那江南妖贼到底是什么来历。现在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韩肖胄叹了口气道:“那妖贼首领姓方名腊。本是浙西清溪县一家富户,当地百姓多食菜侍魔,自结成社。这方腊便是这社中首领。托左道而惑众,在当地颇有人望。由于吴中多困于朱勔花石之扰,比屋致怨,方贼因民不忍,阴聚贫乏游手之徒,于今年十月起为乱,焚室庐,掠金帛子女,诱胁良民为兵。江南人安于太平,不识兵革,闻金鼓声即敛手听命,不旬日聚众至数万!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杀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庐、富阳诸县,进逼杭州。”

    说到这里,韩肖胄两颊肌肉微微抽动,露出了不忍之色:“这妖贼凡得官吏,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以偿怨心。若不将其寸断族灭,如何恢复世道人心!”

    “相公所言甚是!”周平应了一声,心中却多有不以为然,那些被杀的官吏估计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被方腊所杀也是得了报应,只不过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凑巧了,希望能尽快平定江南,不要耽搁了征辽大业。

    杭州。古名余杭、富春,春秋为越国之西境,后属楚。秦汉并属会稽郡。后汉顺帝以后,属吴郡。三国吴分置东安郡治富春,寻罢。晋属吴兴及吴郡。宋、齐、梁因之侯景尝以钱唐为临江郡,富阳为富春郡。陈置钱唐郡。隋平陈,废郡置杭州州初治余杭。开皇十年,移治钱塘。炀帝大业三年,改曰余杭郡。唐复为杭州。天宝初,曰余杭郡。乾元初,复曰杭州。其地位于钱塘江入海处,大运河的末端。在隋以前,两浙,尤其是浙东的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其实是会稽山脉的越州(又名会稽,即今天的绍兴),但随着京杭大运河的开掘和杭嘉湖大平原的开发,两浙的经济中心逐渐向杭州迁徙,尤其是唐末五代的钱婆留建立的吴越政权建都杭州后,一面修建杭州城墙、一面通过圩田和海堤开发多为沼泽地的杭嘉湖平原,使得杭州逐渐成为了整个东南地区的经济中心,进入北宋后,由于原本的关中、山西等传统北方经济中心受到战争和生态的破坏,经济中心向东南移动,定都汴京的北宋政府更是仰仗于江淮、江南的财赋。也无怪乎当时有“国之司命,系于东南”的说法。柳三变的名词《望海潮》中的名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描绘的便是当时杭州的繁荣景象。

    但宣和二年十二月底的杭州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往日繁荣的武林门外、西子湖旁早已没有了“钓叟莲娃”,更不要说“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的豪客。除了道路两旁四处遗落的尸首之外,便是成群结队头裹帛巾手持刀枪的摩尼教徒,满是萧索气象。

    而杭州制置使府衙门前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往日衙门门前的衙役和弓手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结队头裹帛巾的百姓。在衙门前有一具用毛竹临时搭乘的高台,高台上跪着十多个衣衫破烂的男子,从他们身上的袍服来看,他们不久前还是朝廷的官吏。一名身材高大,手足粗大的汉子站在高台上正对台下挤得摩肩擦踵的百姓大声喊道:“俗话说官家为父老,百姓为子弟。岂有子弟终年辛苦才得来一点资财,父老便尽数夺取挥霍一空的道理?”

    “没有!”围观的百姓齐声应和道,宋徽宗赵佶自崇宁元年(1102)开始,置造作局于苏州、杭州,制造宫廷所用珍巧器物,搜罗东南各地奇花异石、名木佳果,由水陆运送京师,这便是花石纲。造作局的官员差役只要看中了某家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若是那家不出钱自赎,就得出钱将其运往东京,破墙拆屋、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计。可以说那道君皇帝艮岳(宋徽宗的私人花园)一石一木,无不沾满了数十乃至数百江南百姓的血泪。江南百姓无论贫富,为之破产倾家者不计其数,自然对于这些吸食民脂民膏自肥的蠹虫恨之入骨。

    “来人,将东西都抬上来!”那粗壮汉子转身向后面做了个手势,数十名系着头巾的青壮汉子抬着一只只箩筐上来,每只箩筐上都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锭、银锭、珠宝、铜钱、绸缎等财物,不一会儿便将台上摆满了,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财物反射出夺目的光。

    “列位父老,这些都是从狗官家中搜出的财物,能够摆上来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你们说这些狗官该不该死!”那汉子指着台上那十几名官员大声骂道。

    “该死,该死!将其寸寸剐了!”

    “只杀其一人如何可以,当将其一族尽数杀了方解恨!”

    台下众人振臂高呼,不少人甚至因为对处刑的方式意见不同而争吵起来,甚至攘臂互殴起来,一时间场下竟然乱了起来。

    “且住,且住!大家且听我一言!”那台上粗壮汉子张开双臂大声喊道,他嗓门本大,又站在高台之上,众人闻声渐渐平静了下来,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这些狗官既然那么喜欢钱,那好,我们就给他们钱!来人!”那粗壮汉子大声道。随着他的声音,几名精壮汉子挑着一只大火炉到了高台上,那炉子烧的极旺,飞腾的火星四溅,逼得台前几个围观的百姓本能的伸手遮挡。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这火炉上,也不知道那人打了什么主意。

    只见那粗壮汉子将铁锅放在炉子上,又从一旁箩筐上取出五六枚金锭和一把金质首饰丢进铁锅之中,又用铁钎在通风口里捅了两下,火舌一下子蹿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铁锅里的黄金便成了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的物体。那粗壮汉子做了个手势,两名手下将一名官员拖到火炉旁,在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让其跪在地上。那粗壮汉子走到那官员身旁,大声道:“路寻,你这狗官不是最喜欢金子吗?好,今日我便将这金汁倒入你口中,让你喝个够!”

    那曾常听到这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待要开口哀求,早被旁人用木楔塞入口中,用力一撑,只听到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那粗壮汉子冷哼了一声,拿起装满了融化黄金的铁锅稍一倾斜,只见通红的金液便沿着锅沿倾泻而下,倒入曾常的口中。场中顿时传来一阵蛋白质被烧焦特有的臭味,那曾常的身体急剧的抽搐着,却无法挣脱按在他肩膀上的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片刻之后吗,那厮头一歪,便瘫软在地。(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军令

    “哼!”那粗壮汉子冷笑了一声,将铁锅放回炉火之上,做了个手势,两名手下已经将那已经断气的尸体丢下高台。他转过头,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十几名官员,那十几名官员纷纷扑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他冷笑了一声:“彼等现在知道怕了,可先前尔等为官之时待小民可有半分怜悯之心?这些财帛哪一分不是你们从小民身上盘剥而来的,星星点点都是小民的血泪,你们要我今日发发慈悲,那先前你们为何不对治下小民发慈悲?”

    面对那粗壮汉子义正词严的呵斥,那一众官员顿时语塞,只得磕头求饶不止。那粗壮汉子也不多言,猛挥了一下手臂,大声道:“一个个拖上来行刑,这些狗官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过!”

    听到那粗壮汉子的判决,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不少人扑倒在地向那粗壮汉子连连叩首,高呼:“多谢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雪恨!”

    那粗壮汉子在杀人审案之时干净利落,面对台下多人跪拜却慌了手脚,赶忙大声道:“某家是‘圣公’麾下前锋陈安田,我们教中‘是法平等,无分高下’,平生最恨的就是那等以强凌弱、仗势欺人的狗官恶人,尔等快快起身!”

    众人听了那陈安田的话,却不起身跪拜的更多了,“是法平等,无分高下”的祝祷之声渐渐汇成了一片,直冲云霄。

    楚州。又名山阳、淮阴,此地阻淮凭海,控制山东。春秋时,夫差欲通中国,修邗沟道出江淮,即从事于此。及曹丕谋吴,舟师亦繇此而南也。其后南北有事,辄倚为重镇。隋炀帝时开通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运河与淮河的交接之处便在楚州,而沟通黄河水系和江淮水系的泗水、涟水的入淮处也相距楚州不远。唐末杨行密就是在不远的清口大败朱温的大军。则能横行淮上。而数十年后山阳入后周。则南唐之烽火近在长江之滨。是以中原政权要南下则必控制此地,而南方的偏安要割据一方也必须固守此地。北宋一统之后,由于楚州乃东南纲运的重地,也就成了淮南发运使的衙门所在。

    淮南发运使衙门。从衙门口到堂前。两厢满是身披铁甲。体型长大的胜捷军卫士,戒备森严。自从十余日前朝廷发出旨意,以领枢密院事、开府仪同三司、太傅、泾国公童贯为江淮荆浙宣抚制置使。督领禁旅及秦、晋蕃汉兵十五万镇压方腊之乱后。这淮南发运使衙门便成了这童贯的幕府所在。

    节堂上端坐着一人,正是童贯。只见他向一旁的绯袍文官沉声道:“王将明玩政若此,若非陈公披肝沥胆,以实相奏闻,只怕东南已非朝廷所有。东南乃朝廷财赋所在,如今方贼势大,如今官家以童某为宣抚制置使,委以节钺,其任甚大,恐非童某所能堪。陈公在江南多年,所知甚多,还请有以教我!”此时童贯的脸上满是敬重谦恭之色,全无平日里外间传闻的奸臣骄矜模样。原来这绯袍文官便是原来这衙门的主人陈遘陈亨明。方腊乱起之时,警奏抵达京师,却为当时的执政王黼王将明隐匿,拖延时日,便是此人将详情直接上奏,道君皇帝方才知晓,大惊失色,以童贯为帅,统领大军征讨方腊。

    那陈遘也不谦让,昂然道:“童帅,方贼虽有百万之众,但其无甲胄军械,众不习战,又无约束,乃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当今之计,有两桩事须得抓紧了,大事便了!”

    “陈公请讲!”

    “第一桩:方贼之所以能蛊惑百姓,无非是恶贼朱勔以应奉局、造作局为名,靡费官钱、百般求索、勒索花石。百姓备遭涂炭,对之有切齿之恨。方贼以诛朱为名,颇得江南士庶之心。若想破贼,须得先收拾人心,请童帅上奏朝廷,废除应奉、造作局,尽废花石纲、申明朱氏父子之罪,如此一来,江南百姓自然会弃甲而降,方贼也就不攻自破了!”

    童贯稍一沉吟答道:“陈公所言甚是,某立刻上书朝廷,将陈公所言尽数奏明。至于沿途花石纲运,一律弃之岸旁,一来可以表明朝廷废除花石纲的决心;二来也可以清理河道,以免阻碍大军南下!”

    陈遘没想到童贯这般好说话,心中不由得一喜,沉声道:“其二、方贼乱起之后,四方起兵响应者甚多,但这些都不过是小患,只要诛灭方贼,余者自当不攻自灭。如今只怕方贼过州郡而不顾,径取京口、金陵二地,隔绝大江。那时只怕江南之地,不复为朝廷所有!”

    听到陈遘这番话,童贯也是脸色微变。他也是打了十几年仗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一听就知道陈遘这话是内行话。对于当时的北宋政权来说,方腊起义军本身的战斗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当时北宋的主要驻军都在北方,方腊占领的杭州等地府库里的军械很少,民间又少有甲胄、强弩等军械,南方又太平了百多年,民间也没有什么知道如何训练、组织军队的人才。但是随着经济中心的南移,北宋的政治中心虽然依旧在北方、边防重地在西北,但已经离不开东南了,所以当时有一种说法:“以东南之财赋,养西北之劲卒。”长江下游虽然绵延千里,但当时可供大部队渡江的渡口却屈指可数,无非是京口(镇江)、瓜步等寥寥几处,如果方腊当时越过浙东州郡,直扑京口、金陵,封锁大江的话,对于北宋朝廷财政和政治上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不说别的,至少和金国夹击辽国的计划要泡汤。

    “来人!”童贯沉声对从门口躬身行礼的虞候下令道:“击鼓召集诸将,本帅要召开军议!”

    “大帅要召集诸将了,估计大军要南下了!”听到隆隆的鼓声,陈哲站起身来,面露得色的指着不远处的堂前的六面大纛,对一旁的周平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建节。周监押你是有福气,这次跟着童帅南下,只要肯拼命,少说也能迁转个七级八级的,咱们武人,不就是盼着能跟上个好上司。这年头天底下还有哪位上司比得上咱们童枢密?”

    “可惜是个没卵子的太监!”周平腹诽道,脸上却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陈大哥说的是,下官能够赶上这次机会,也多亏了您的栽培提拔,这次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将主一番!”

    “好说好说!”经过济州城那几天的“腐蚀”,这陈哲和周平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不少:“这次你搜罗船只便是有功,某家自会向大帅禀明,少不了你的功劳!”

    “多谢大哥!”周平赶忙称谢,原来在济州那几日,他凭借张嘉禾的帮助,紧赶慢赶的搜罗到了足够的船只,沿河而下总算在期限内赶到楚州。虽然自己也算的是久经战阵,手头上沾满了鲜血,但像这种能在史书上挂号的大战还是头一遭,也禁不住有些紧张。

    “传胜捷军指挥使陈哲!济州梁山水寨监押周平觐见!”

    这时突然里间传来一阵悠长的通传声,陈哲与周平两人顿时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照他们两个的官职级别,怎么也轮不到参与这么高级别的军议。正当两人犹疑的时候,同样的通传声又重复了一遍。两人赶忙整理身上的袍服,向堂上疾行而去。

    周平上得堂来,只见两厢里数十人皆气度不凡,暗想着童贯在西北十余年,果然麾下名将劲卒荟萃,非比寻常,这时早有通传的中军通传上堂之人。周、陈二人赶忙敛衽下拜,周平偷偷向上边望去,只见上首那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身形魁梧、脸色黝黑,颔下生得数十茎短须,双目如电,气度俨然,看服色应该就是童贯,和寻常宦官那副白胖阴柔的样子完全是天壤之别。周平也不得不暗自叹服,难怪自古以来千万宦官里,唯有此人能够封王。

    “帐下陈哲、周平何在!”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上首传了下来,周平赶忙应道:“下官在!”

    “你们两人与属下舟船听从王婺州调遣,为大军先锋,率先渡江,讨伐方贼!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周平口中应道,心中却是一惊,他本以为自己这次不过是当运输兵,想不到竟然成了先锋官,自己整军练武为的是应付来日大难,可不是对反抗封建统治的农民起义下毒手的,可到现在为止,连金人一根毛都没有碰到,死在自己手下的北宋人倒是有不少了。

    衙门外。

    “周监押,走!”陈哲大大咧咧的扯了一把周平的衣袖:“你去叫上几个弟兄,大伙去乐呵乐呵!”

    “乐呵乐呵?”周平一愣,反问道:“不太好吧,这不是马上要出兵了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运筹上

    “就是要出兵才要痛痛快快的喝一顿!”陈哲笑道:“想不到竟然轮到某家来当先锋官,又在王婺州手下,早就听说江南是锦绣之地,满地都是金银美女,此番去定要狠狠的捞上一把!”说到这里,陈哲伸出右手狠狠攥紧拳头,好似已经将江南的美女金银抓到手里了一般。

    “这可是在童帅节下,出兵之前咱们去喝酒不太好吧!”周平指了指不远处衙门前威武的卫兵。

    “周监押,这你就不懂了!”陈哲笑嘻嘻的拍了拍周平的肩膀,笑道:“童帅和那些大头巾可不一样,待下最为宽厚,只要你能打仗,其他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赏赐又厚,要不然西军那么多将士都愿意给他卖命?你放心,出兵之前咱们都要乐呵一番的,只要是咱们胜捷军的,闹得多大童帅都会替咱们遮掩下来的!”

    “那方腊呢?”

    “方腊?靠邪教惑民的玩意,就是给咱们送人头大功的!”陈哲猛拍了一下腰刀,笑道:“这次下江南就让周监押你看看咱们西军的厉害!”说罢就一把抓住周平的胳膊向前走去。

    次日清晨。

    “头好疼呀!”周平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脑袋仿佛已经裂成了两半,里面又被塞进了几千只马蜂,嗡嗡作响。他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杯水喝,脚下却一阵晃动,立即摔倒在地。

    “监押,监押!”李宝从外间进来将周平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刚才没摔到哪儿吧?”

    “没事,没事!”周平在李宝的扶持下坐到床上,叹道:“昨夜也不知喝了多少,到现在我脑袋还嗡嗡作响,刚才只觉得脚下打晃,倒好像是地板在动一样!”

    “没错,监押,大军已经出发了,咱们现在在船上!”

    “啊!”周平惊讶的长大了嘴,这时他也听到外边的水声:“昨天我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请放心。监押你昨天喝醉了之后我就把您扶回来了!”李宝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再说您就算有点出格了也没啥了不起。昨天晚上至少有四五家瓦舍都被砸了,都是胜捷军干的!”

    “什么?”周平不由得长大了嘴巴:“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有啥,兵者乃至阳之举。几万条汉子要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不闹出点事情才怪!”李宝一边给周平倒了一杯水。一边笑道:“这不过是在楚州,早些年就是在汴京就是杀人放火也是寻常事?”

    周平听到这里已经是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些年?在汴京?杀人放火?你不是开玩笑吧?”

    “谁开玩笑。太祖爷的时候就是呀!更早些年就更过分了!”

    “太祖爷?更早些年!”周平这才回过神来,李宝口中的“太祖爷”应该是“陈桥兵变”,更早些年那不是五代时候,那时候不要说杀人放火,乱兵一起就算是皇帝大臣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自己几乎忘了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现在我们在哪儿了?”周平问道。

    “已经进了运河了,晚上就能到高邮了!”

    “好,下令各船将士好生准备,过了长江可能就要遇到方贼了!”

    “喏!”

    三天后,宋军的前锋已经抵达了扬州,与对岸的京口隔江相望,确认京口还在宋军的控制之下,让领军的前军都统制婺州观察使王禀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贼中果然无人!竟然不知分兵先拒守大江,使我不得渡江。”保信军节度使刘延庆的脸上满是倨傲的笑容,与堂上其余诸将不同,他的身上并没有披甲,轻袍宽带,一副士大夫的模样。其实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世代为将的刘大帅其实是个胡人,不过已经几代人在大宋的西军中厮杀,这种人在西军中很多,但是像刘延庆汉化的这么深的却没有一个。

    “都是仰仗天子洪福!”王禀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容,他的面前堆满了厚厚一叠书信,都是各处州县的告急求救文书。也难怪各地州郡的守官这么慌张,江南素来民风柔弱,又无边患,许多州县甚至连完好的城墙都没有,而方腊军中多为贫苦百姓,对官吏恨之入骨,抓到官吏后不由分说,采用各种酷刑处死,传来的各种流言早已让他们魂飞魄散。

    “这些求救文书有什么好看的!只等我大军渡江之后,直取杭州将贼众一鼓而破便是。只要擒拿了贼首方腊,余众自当丧胆!”刘延庆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自己的大手狠狠握紧,仿佛那方腊就在他的掌心一般。

    “刘总管莫急!”王禀小心的将一封书信放回案上,又看了看几案上的舆图。看到王禀的样子,刘延庆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气来,原来他虽然与王禀都是西军出身,他的位阶和资历还在王禀之上,但与童贯的亲近程度却大有不同,王禀是开封人,他是胡人;王禀是胜捷军中,指挥的是童贯的亲军,而他是鄜延路总管。在他看来,童贯任用王禀来当前军都统制,就是要让自己这个亲信捞战功捞便宜的,毕竟在刘延庆看来,方腊这种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无法和与北宋厮杀了数十年的西贼相提并论。

    “都统制,俗话说‘兵贵神速’,方贼已经攻下杭州,气焰嚣张,以末将所见当立即出兵,扑灭贼寇,方得抚慰圣心呀!”刘延庆站起身来,他这次说话的口气已经完全是一个部将正式的向上司提出建议的态度了。

    “刘总管且慢!”见刘延庆如此说话,王禀也站起身来,拉开帘幕,指着其后的舆图说:“请看舆图!方贼起事之后,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杀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庐、富阳诸县,又取杭州。又有兰溪灵山贼朱言吴邦、剡县仇道人、仙居吕师囊、方岩山陈十四、苏州石生、归安陆行儿皆合党应之。”王禀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指在舆图上点出一个个要点,划出很大一个圈子。

    “正是如此,才应该尽快进兵呀!”刘延庆按捺不住大声反问道。

    “刘总管,王观察乃是前军都统制,前军不论官职大小,都受其督领!”一旁的辛兴宗看不惯刘延庆的样子,沉声提醒道。

    “杨兄不必如此,刘总管也是破敌心切!”王禀笑道:“以本统制所见,以我之精兵,要破方贼不难,但擒拿方贼不易,若彼被我击破之后,或者退回巢穴之中,或者四处流窜,那战事必然迁延时日,只怕误了大帅恢复燕云大计!”

    听了王禀这番话,刘延庆与辛兴宗都不禁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也都是宿将,知道打败农民军容易,但是消灭农民军却很难,毕竟浙西山高林密,气候潮湿,他们统领的西军并不适应当地的气候,也不了解当地的地形,现在冬天还好,如果战事拖到夏天,只怕不用打仗,光是疫病就要死一堆人,更不要说北方的征辽战事了。他们几个都是童贯手下的大将,都知道朝廷此番集中西军来的真正目的。饶是刘延庆听到这里,也不近暗自佩服王禀深谋远虑,非自己所能及,童贯选择他当前军都统制,也不光是凭借私人关系。

    “那王都统制以为当如何?”刘延庆问道。

    “某以为当先封锁消息,遣偏师于采石渡江,然后举师向东南,先取歙州,直至贼之巢穴,某领精兵徐徐南下,与贼对峙,贼闻知巢穴被袭,定然惊慌失措,某以大军击之,定无不胜之理!”

    “都统制果然好计!”一旁的辛兴宗听到这里不由得击掌赞道:“那方腊便是有百万之众,此番也逃不脱都统制的好计!”刘延庆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原来方才王禀口中的歙州,便是今天的徽州,位于安徽省的东南部,新安江的上游,宋军如果占领了此地,便可沿江而下,直扑方腊的老巢睦州青溪县,方腊军手下多为当地的农民,得知巢穴受到威胁,一定会放弃已经占领的州郡返回救援,王禀率领的主力乘势追击,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敌军。而王禀的军队封锁己方到达的消息,并让偏师从金陵上游的采石渡江,一来可以让方腊军不做提放,放心进攻州郡;二来采石相对于京口距离长江入海口更远,风浪也更小,江面也更窄,渡江的风险和损失也要小得多。所以从军事上讲,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策略。

    “刘总管,这偏师之任可否借重你了?”王禀对于刘延庆这位位在自己之上的西军宿将还是十分尊重,并没有采用命令的口气。辛兴宗十分羡慕的看着刘延庆,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美差,这次迂回的任务若是能成,很有可能会在诸将之前直捣方腊的巢穴,立下的功劳自然比在王禀手下担任一名普通部将要强多了,只是他的资历和职位都比刘延庆要低,自然不好开口说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运筹下

    刘延庆矜持的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他的出身虽然是胡人,但这反而使得他更加注意自己的仪表举止。在仔细的斟酌了利害得失之后,刘延庆还是接受了王禀的建议,不过他看了一旁的辛兴宗一眼,笑道:“王都统的将令,本官自当恭领,不过取歙州之事干系重大,若是只以刘某的本部兵马只恐力有不逮,若是能得辛将军同行,本官就更有把握了!”

    “哦?”王禀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辛兴宗,笑道:“也好,那歙州之事便偏劳二位了!”

    “下官遵令!”刘、辛二人躬身领命。

    “那都统制可要回复一下这些书信?”辛兴宗指了指几案上的这些求救书信。

    “自然是要回复的!至少可以激励下守军的信心!”王禀笑了笑,他稍微思忖了下,大声道:“来人,招济州梁山寨监押周平来!”

    “喏!”外间应了一声。

    “都统制招他来作甚?”辛兴宗问道。

    “秀州位置要紧,若是被贼人攻下,只恐上惊天心,让童帅难看,我便遣此人前往秀州增援。”

    “西军猛将如云,那为何用此人?”

    “我军中多为西北人,若是与贼人厮杀时被贼人发现,只恐方贼退回老巢,岂不是坏了我等的计。我记得这厮麾下多为山东人,我再从神臂弓手中选三百人给他,便说是扬州派来的援兵,贼人定然不会疑惑。”

    “王都统果然想的周详!”

    “宣济州梁山寨监押周平觐见!”

    随着中军旗牌官宏亮的嗓音,周平走进府门,对于这次特别的召见,他有些不安。在来之前,他一直都在码头忙碌着装卸货物,莫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怀着这种揣测,周平小心的上得堂来。

    “末将参见都统制!”周平躬身行礼。

    “嗯!”王禀的目光扫过下首那名军官,对方高大魁梧的体魄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印象。

    “周监押,我与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周平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他过去的经验,一般上司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来都没啥好事,不过无论古今,这个时候下属唯一能做的只能捏着鼻子配合了。

    “末将多谢都统制的栽培!“

    王禀点了点头:“你下去后将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带领本部人马和三百神臂弓手渡江前往秀州增援,只要守够十五rì便算你的大功!”

    “十五rì,还不到八百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腊可是号称百万之众的!”周平不由得腹诽道,可是嘴上还是只得答道:“喏!”

    可能是因为良心发现的缘故,王禀笑道:“你手下的甲具兵器若有不足的,待会可与中军旗牌官下去,与你补足了。”

    “总算给了颗枣子吃!”周平暗中松了口气,躬身谢道:“多谢都统制体恤!”

    “嗯!”王禀点了点头,正当周平以为召见结束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对方的声音:“记住,你现在是淮南招捉使,所领部众也是两淮兵,西军赶到的消息不得泄露半点,知道了吗?”

    “封锁大军的消息?”周平听了一愣,赶忙应道:“喏!”

    “引蛇出洞?这王禀有一套呀!”周平出得幕府,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方腊要倒大霉了!”不过旋即他脸sè也黑了下来:“问题是在此之前我会不会先倒霉呢?我可不记得这个秀州有没有被方腊给打下来呀!”

    当周平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自己营中,召集手下来传达王禀的命令时,他的手下表现出的却是另外一种心情,无论是前盗匪杨五、还是新近招募来的孔彦舟、李成,都表现的十分兴奋。这让周平觉得非常诧异,不由得小心的提醒他们:“听说那方腊有百万之众,咱们可只有八百人——”

    第一个说话的是杨五,只见其冷笑了一声:“军中常用的小伎俩罢了,有所斩获则以一当十,损失则以十当一,也就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识的乡间愚民罢了!”

    “敢情虚张声势、讳败为胜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老传统了!”周平腹诽道:他清了一下喉咙,道:“便是十万人也不少了,他们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

    “监押放心,这十万人里多半是妇人老弱,能战的壮丁最多不过两万!”一边的李宝笑道:“咱家在禁军时听老行伍说过,这等妖贼没有兵器甲胄,又无军令约束,咱们一百人压着他们一千人打也是寻常!”

    “是呀,是呀!”李成和孔彦舟两个也笑的没牙口了:“定然是那都统制看中咱们了,这次回来,大伙儿个个都要升官了!”

    看着手下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样子,周平也懒得继续说下去了,反正这样子总比还没动手就吓得胆战心惊要强。他对一旁薛良玉道:“王都统有吩咐下来:甲杖若有不足之处,便去补足了,另外还给了我们三百神臂弓手。你我一同前去检点一番!”

    “是,监押!”

    周平与薛良玉一同去了后军,那旗牌官检点周平的符信,便很爽快的掉给了他一百铁甲,皮甲两百,其他军器弓矢补足。这些甲杖都是军国之器,不只是在民间,就算是在济州府库中也是少见的很。待到诸事停当了,刚刚回到住处,有当值的军官禀告外间有人求见,正是那与自己同去秀州的三百神臂弓手的头领。周平赶忙吩咐请进,片刻之后进来一个体型魁梧的黑脸汉子,向自己唱了个肥喏道:“下官陕西秦凤路镇戎军虞候常宗添,奉都统之令领三百神臂弓手前来听候监押调遣!”

    周平赶忙起身还礼,笑道:“常虞候何必多礼,此番前往你我通往秀州,还请你多多借重!”

    “监押言重了!”常宗添拱了拱手道:“都统已经说明了,此番出兵以你为主,军中自有上下阶级之法,我定当听令。只是某家有句丑话先说在前面!”

    周平听了一愣,问道:“什么事情?”

    “某家出兵前王都统提点过了的,诸事都听周监押的,只是这神臂弓不得轻用,至少要在贼人攻城两rì后才得用!”

    “这是为何?”

    常宗添笑道:“周监押有所不知,这神臂弓本为西夏所有,熙宁年间,党项羌酋李定献之,似弓而有镫,以镫距地而张之,shè三百步,二百步外尤能洞重扎,军中号为神臂弓。这等军器乃是第一等的军国之器,我大宋除了东京禁军之外便是边军才有,其箭矢与寻常弓矢不同,非寻常羽毛而为木羽,贼人中若有有见识者,一见便知我大军至矣。”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看来这王禀处事好不周密,连这点细微末节都考虑到了,想必他将配给自己神臂弓还有先示敌以弱,然后再突然使用来惊吓敌军的目的,想到这里,周平笑道:“如此也好,先骄其气,然后击之,也正符合兵家要意!”

    常宗添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监押所言甚是!”

    秀州,今名嘉兴。chūn秋时,此地名长水,又称槜李,乃是吴越两国争雄之处。战国时,又为楚地。秦为会稽郡地。汉因之。后汉永建中,分属吴郡。三国吴以后因之。隋为苏州地。唐初属苏州。五代初,属杭州。石晋天福三年,钱氏始奏置秀州,宋因之。其地负海控江,川原沃衍。五代时,杨吴与吴越多次交锋与此地,方腊起事之后,两浙之地多已陷落,若是秀州再失,其兵便可直入吴地,凭江自守,东南之地只怕不复为赵室所有了。

    秀州,知军州事衙门。

    “这么说来,王都统所遣来的援军只有你们八百人啦?”统军王子武问道,虽然此时的他一身戎装,但从外表上看去,与其说是一名武将,更不如说是一名养尊处优已久的士大夫,此时他的脸上,不难看出失望的神sè。

    “正是!”周平沉声答道:“都统遣我等来时有言,恐贼闻大军至,退至巢穴中负隅,多伤士卒。当先示弱以诱其至秀洲城下,先破其巢穴,再一鼓破之!”

    “恐多伤士卒?”王子武脸上泛起一脸的苦笑:“王都统可知方腊破杭州之后,大开府库招募贼众,已有百万之多?若其举大军攻秀州,我等就只有坐以待毙?秀州若破,大江以南便再无可守之处,那时江南糜烂,我看那童相如何与官家解说!”

    “统军此言差矣!”一旁的常宗添沉声道:“秀州城郭完好,城内壮丁不下数万,粮食、钱资、守城器械充足。军士也有数千。贼人虽众,但并无甲仗,又无节度,不过是乌合之众,不难击退!”

    “常虞候你说的轻巧!”王子武苦笑道:“你以为我这些军士能够和你手下那些西军将士能比吗?他们一年也cāo练不了两次,最多能在城头上shèshè箭、全然不能野战。更何况方贼颇善蛊惑人心,城中——”王子武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赶忙闭住了嘴,周平此时也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显然城中很可能有不少对当时北宋的统治颇为不满的人,一旦形势不妙就很有可能里应外合,响应城外的方腊军。

第八十章立寨

    “罢了,罢了!如今也只有求求吕祖保佑了!”王子武叹了口气,问道:“二位所统之兵便屯扎在南门吧,供应犒赏我自会遣人送去!”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周平与常宗添对视了一眼,道:“王统军,我不打算屯军与城内!”

    “不打算屯兵城内?”王子武瞪大了眼睛:“那你们要在哪儿?”

    “在南门外!”周平答道:“末将来时已经看到地势了,我打算在城门外建一座小寨,将这八百人屯守于此处!”

    “不可!”王子武大声喊道:“哪有有城不守,去城外守寨的道理!”说到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生硬,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这些客军卖力气,况且他还以为周平他们屯军城外是为了看到情况不妙时跑路方便,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二位,你们有所不知,方贼现在人多势众,若是当真大军一到,定然会将这秀州城四面围住,无论是在城内城外都是一般。”

    周平听出了对方的意思,笑道:“统军,我等屯军城外并非是为了逃跑方便,而是为了更好地守城。俗话说:‘有攻有守,方是真守;只守不攻,终是一场空。’这秀州城不过是五六里长,多了我等这800人,少了我等这八百人又有什么区别。可若是在城外立寨,一来可以屏蔽城门,二来可以趁贼人疲敝时出击。贼人人数虽多,但毕竟未经操练。定然有不少机会可乘。”

    王子武看着周平神色坚定,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对方,只得将目光转向常宗添,问道:“那常虞候你的意思呢?”

    常宗添沉声道:“不才与周监押所见偶合!”

    王子武看了看周平,又看了看常宗添,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吕祖爷爷保佑能够击退贼人!”

    “吕祖爷爷?”出的门来,周平有些迷惑的自言自语,一旁的常宗添冷笑了一声:“便是纯阳子。官家信奉道教。天底下信这玩意的也多。可打仗这等事情,岂能指靠着道观里的泥塑木偶?”

    周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王子武口中的“吕祖爷爷”乃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自然对那些玩意嗤之以鼻,只是他没想到这王子武乃是朝廷大吏。应该不是乡间的愚夫愚妇。怎么也信这些玩意。想到这里。他低声问道:“常虞候,你不信这些?”

    “当然不信!”常宗添怪眼一翻,拍了拍腰间的佩刀:“某家就信这个。战阵上一刀一枪用性命换来的勋劳,要是这玩意有用,朝廷还用我们西军作甚,光是汴京便有上百家道观,将里面的道官悉数拨来平定方腊便是。平了方腊再去把契丹狗和西贼也平了,倒省了某家的事。”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平,道:“你要是信这玩意就早说,老子就先带兵走了,免得和那种整日里只知道求神拜佛的软货一起,打起仗来也跟着倒霉!”

    “自然是不信的!”周平赶忙答道,他可没想到这常宗添如此泼辣,若是这厮当真走了,自己还真拿他没啥法子,毕竟对方是正牌西军,自己不过是杂牌军。

    “那就好!”常宗添点了点头:“我看也不像,你起码还知道在城外立寨,攻守两便,也有几分胆子。要是像那个王统军说的,把几千兵都屯在城里,到时候被方贼四面一围,打起来连个腾挪的地方都没有,那倒是麻烦了。”

    周平被常宗添这一损一夸弄得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该谦逊几句还是如何。

    “算来方贼拿下杭州也有些时日了,想必来打秀州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常宗添与周平爬上南门,指着城下的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关道:“待会就让民夫将这些房屋都拆掉,正好材料用来修寨子。对了,周监押,你打算怎么修?”

    周平看了看城门外的地形,大概估计了一下地形,笑道:“我有个现成的想法,还请常虞候参详参详。”说到这里,周平对跟在身后的罗舍儿道:“你将画筒取来!”

    说话间,周平便从画筒中取出一只卷轴,在常宗添面前展开。常宗添一看,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半响之后,低声道:“你这图画的好生奇怪,某家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过!”

    “这是在下自己琢磨出来的,常虞候您看画的如何?”周平笑着指着画轴上的平面图、剖面图、立面图,这种能够正确反映建筑的尺寸、形状、投影的图纸乃是后世一个建筑系大学生的基本功,有了这种图纸,不但可以明明白白的表述建筑的形状,还可以清楚的注明工程量以及所需的人力、物力、时日。这对于一个宋代的军汉来说无疑是大开眼界。

    “好,好,好!”常宗添一脸赞了三声好,他望向周平的目光也变得敬重了起来:“某家在西军时,干的最多的就是掩护民夫修城筑寨。那边地形崎岖,水源缺乏,大军行动不便,若是你预先修好了寨子占据了水源险要之地,那就先处于不败之地了。可修寨子最怕的就是算的不准,预先要十五天修好,可到了地点民夫不够,二十天还没有修好,西贼逼上来,可大军又没有城寨可以依托,一个不好就是全军覆没,连兵加上民夫几万人就没了。有了你这图纸,一个寨子要用多少人、用多少时间、多少材料清清楚楚,就是个傻子也能弄明白。”说到这里,常宗添摇头叹道:“要是早些年有了这玩意,要少死多少人呀!”

    “那为何不多带些民夫去?”一旁的罗舍儿插口道。

    常宗添怪眼一翻,冷笑道:“你傻呀!多带民夫吃的喝的哪里来?你拉出来?“

    “你——!”罗舍儿顿时涨的脸色通红,周平咳嗽了一声道:“舍儿,西边不像中原,人口繁密,户口富庶。那边地形崎岖,人烟甚少,每一粒粮食草料都得从人挑马背的运来,前面多一个人后面就要十个人伺候他。”

    “嗯,周监押你倒是个明白人!”常宗添翘了一下大拇指:“比那些大头巾强多了,知道打仗的难处,不会乱来,把咱们武夫的命不当回事!这次看来王都统没选错人!”

    “常虞候谬赞了!”周平微微一笑:“我在军中日浅,诸事不如虞候之处颇多,还请多多提点!”

    “好说,好说!”说到这里,这常宗添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一张黑脸看上去也可亲了不少,他伸手指了指那图纸,问道:“周监押,这城寨的样式好生奇怪,某家从来未曾见过,还望监押解说。”原来那寨的形状与当时绝大部分城寨的样子都不一样,底部便是秀州南门,向外侧伸出三个尖角,而寨门在尖角的根部,呈现出一个不规律的多边形。

    “看来宋代还没有出现这种棱堡样式的工事。”周平心中暗忖道,脸上却笑道:“这是小弟从一本古书里看到的,便拿出来了,还请虞候提点。”

    “提点不敢当!”看到周平这种新式绘图法后,常宗添的态度大变:“我看这几个尖角倒有几分马面的意思。”

    “这常宗添果然是在西边打老了仗的!”周平心中赞道:“一眼就看出了要害之处。”原来一般来说在古代围城战攻守双方的争夺焦点就是城门,因为城门是城内外最方便的交通途径,只有控制了城门,进攻一方才可能将兵力源源不断的投入城内,同时也断绝了守方通过这座城门向外反突击的可能。所以瓮城、马面、望楼、羊马墙等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一般都是设置在城门附近的,而周平的这种城寨的优点就是如果敌方要进攻寨门,就必须陷入尖角两侧火力的夹射之下,寨门会受到很好的保护。

    “虞候果然是明眼人!”周平伸出手在图纸上点画道:“贼寇若是攻寨,必然冲寨门来,那时两边万弩齐发,便是再多人来也让他来得去不得!”

    “对,对!正是这个意思!”常宗添搓了搓手,问道:“可要是方贼围攻尖角呢?”

    “那尖角才多大点地,便是方贼有万人来,能够用得上的也就十几个罢了,纵然让他们攻下了尖角,后面还有望楼,再用拒马把一堵,数十张强弩集射,便是神仙也射死了!”说到这里,周平顿了一下:“只是这种营寨比普通的所需的人手多些!”

    “那怕什么!”常宗添笑道:“背后就是秀州城,随时可以动员数万民夫,你还怕王都统不给你不成?材料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可以拆掉里面的房屋。”

    “拆掉房屋?”周平给常宗添的话吓了一跳:“这不太好吧?”

    “是呀!”常宗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秀州城里房屋到处乱建,不少房子都贴到城墙根了,这一打起仗来贼人一阵火箭就点着了,又挡着士卒的路。这王子武也是在江南呆久了,居然连守城先拆屋都忘了,监押待会要提醒一声,免得来不及。”(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给钱

    “守城先拆屋?”周平被常宗添这一番话弄得有点头晕,只得苦笑了两声道:“那我先去和王都统提提,看看行不行!”

    “那好,这事情要抓紧!”常宗添稍一犹豫,低声道:“周监押,俺老常是个粗人,有句不中听得话先说了,若是不好听监押你要见谅!”

    “什么话你说!”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呀!这当将主的心肠还是要硬点,对自己好,对下面的儿郎们也好。监押你啥都好,就是心软了点,去咱们西军打滚两年就是个好汉子。”

    看着常宗添离去的背影,周平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自己自穿越以来,手中的人命已经不下数百条了,本以为已经完全适应这个时代了,却想不到眼前这老兵痞还是觉得自己心太软了。可相比起接下来的靖康年间,眼下的宣和二年怎么看也是太平时节,自己真的坚强到足以应对接下来的血与火的日子吗?

    “坚强,或者毁灭!”周平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低声自语道。

    从王子武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周平的心情好了很多。正如常宗添所说的,当王子武听到周平提出的征发民夫和拆除距离城墙三十丈范围内的民居的要求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让周平事先准备了一肚子的理由全都落了空。周平不由得在心中自嘲这恐怕要多谢传闻中方腊对被俘官吏的残酷待遇,这让那位王都统已经吓破了胆。只要能保住这秀州城,恐怕就没有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了。

    而且更让周平惊讶的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五千贯的零散铜钱,一问常宗添才知道这是预发的犒赏,这在宋军里已经是惯例了,不要说斩首、陷阵、夺旗这些功劳立即就有现钱犒赏下来。就连弓箭手弯弓射箭也有赏钱,打仗时军官就拿着铜钱站在弓箭手旁边,弓箭手射一箭军官就将一箭的钱丢在射手的脚下,明码标价,概不赊账。这种“先进”的激励机制让周平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的记忆里。就算是以雇佣兵闻名的迦太基、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也没有细化到这种水平的薪酬体系。怪不得北宋宁愿每年给辽五十万银绢的岁币也不愿意打仗,看这种打仗方式,别说五十万。就算是五百万。也禁不起几仗打下来花的。

    “可这样行吗?”周平有些迟疑的问道。

    “当然行!”常宗添答道:“国朝百多年都是这般打的。就算是前朝,上阵打仗前也要酱菜钱、衣赐、上阵钱、弓弩钱给到了才能打仗的,只要赏钱给到了。上面别乱来,咱们打西贼十战七胜!”他看到周平一脸疑惑的样子只得继续解释道,原来北宋虽然这种赏钱制度听起来很奇葩,但这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对士兵的选拔标准和训练标准是非常严格的。

    以高宗建炎元年时选拔民间弓手的标准为例:上等为步射一石一斗以上或马射九斗,中等为步射一石以上或马射八斗,下等为步射九斗以上或马射七斗以上,而禁军的选拔标准为执一石五斗弓,六十步射,六发三中。宋代一石是九十二公斤,折合十斗。也就是说即使是普通的民兵弓手,其选拔标准也要求其至少能在步射中使用八十三公斤以上的强弓。至于禁军弓手的标准更是严苛,要求其能够使用一百二十四公斤以上的强弓,在大约九十米的距离,六发射中三次靶子。这种严苛的要求,即使是在射社开展的极为普遍的北宋,能够成为禁军士卒的也是佼佼者。

    北宋开国皇帝建立这种军事制度的考虑应该是以高额的待遇奉养第一流的壮士,加上中原远超过周边国家的技术水平提供的兵甲,在战场上克敌制胜。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北宋早期在和辽国、西夏的战争中明明骑兵不占优势,却那么喜欢打野战、打进攻战,一来是选用的是精锐,兵甲又犀利,自然喜欢野战;二来天子花了那么那么大价钱养了这些壮士,总不能让他们躲在城墙后面白吃军饷吧。当然,随着太平时日的到来,这种严苛的标准肯定会有所松动,汴京周围的禁军恐怕就名不副实了,但在西北边陲和西夏人打了几十年仗的西军还依旧保持着相当强的战斗力。相比起宋军来,西夏国的人口要少得多,在文明化之后,自然无法以这么高的标准选拔出足够的士兵,士兵装备又不如宋军,打起来自然是胜少败多。只是由于北宋那种叠屋架梁的指挥体系限制了军队的威力西夏才能维持相对的平衡,所以金灭北宋后,曾经询问一个西夏的汉人军官:“夏人与宋人孰勇?”那个军官回答:“宋人勇,然上下不一,弗能胜。”

    常宗添看到周平在那里皱眉思忖,还以为这位监押没有见过世面,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犒赏昏头了,若是捞的太过分惹恼了下面的赤佬(对当兵的蔑称),等到反贼来了不卖力就糟糕了,赶忙低声劝说道:“周监押,依照惯例这里有一半是军官的,您可以从军官的那份中拿三分之一,儿郎们那份是少不得的,不然打起仗来不卖力气就麻烦了。童大帅素来待下宽厚,只要讨平了反贼,做的出轨点也都会替下面的遮掩过去的。”

    周平听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常宗添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吃相太难看,要捞也等打完了仗再去其他渠道捞,只要不太过分童贯也一定会替自己撑腰,一时间不由得尴尬万分,想不到自己刚刚一走神竟然被误会成这样,赶忙咳嗽了两声道:“那便依照惯例发下去吧,我那份也搬到营寨里,告诉儿郎们,有夺旗斩将之人重赏!”

    “喏!”常宗添应了一声,抬头偷偷看了看周平的脸色,压低声音道:“监押,其实你拿出一半来就很不错了,不然你若是一分都不拿,其他军官也不好拿,反倒不好!”

    “好好,就按常虞候你说的办!”周平有点脸红的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没有带过兵,但毕竟不像常宗添这种老军痞对西军内部这种很成熟的潜规则了然于胸。指挥作战还行,遇到这些分赃犒赏的事情就稀里糊涂了,偏偏这种事情和军队的战斗力息息相关,历史上可不乏因为战前给士兵的饭食里肉少几块、酒酸了、发下的衣赐短了点、经纬稀拉之类的事情导致兵变,结果输的一塌糊涂的事情。自己要是不清楚,连什么时候捅了大篓子都不知道。

    “常虞候!”周平叫住正准备走开的常宗添:“你把我该得的一份分成两半,一半分给有功的将士。一半封存起来,不要告诉其他人,要是有没于王事的人,便私底下拿出来当做棺材钱吧。”

    常宗添眼神一亮,脸上也多了几分敬重的神色,躬身道:“下官谨遵军令!”

    六天后,也就是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正月,自号“圣公”的方腊以大将方七佛统六万大军,北上进攻秀州,一时间大军所至之处乌云遮日,大有踏平秀州,直抵长江之势。

    秀州城。除了南门之外,其余的三座城门早已紧闭,城外的房屋早已被拆除一空,水井被填塞、树木被砍断,以免为城外的敌军所利用,连距离秀州城西门外一里多沟通杭州绍兴的萧绍运河,也凿沉十余条装满了石块的大船,以阻止方腊大军通过运河北上。官道上,前几天还络绎不绝的往城内挤的逃难民众也难觅踪迹,一副大战将临的场面。

    知州衙门。

    “周监押,这么说来,十四天前王都统制所领的大军已经到了广陵了?”

    一脸忧色的王子武低声问道。

    “正是,十四天前王都统所领大军便到了广陵!”周平恭声答道,只是两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原因很简单,午饭后才小半个时辰,这已经是眼前这位王统军第五次询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了,作为客军兼下官,周平不得不尽量装出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失态,但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守不守的住方腊的进攻了。倒不是他觉得方腊军的战斗力有多高,而是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位王统军在关键时候会不会掉链子,比如方腊军围攻南门外的营寨时,这位上官要是突然把城门一关,军心一乱,那可就玩完了。

    兴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过分了,王子武苦笑了声,道:“周监押,不是本官害怕,这江南之地已经多年未经战乱了,过去城里的守军就连盗匪都没见过几个,可那食菜贼可足有、足有百万之众呀!”

    “请统军放心,方腊不过凭借小计迷惑一群无知愚民,聚众为乱,秀州城城高池深、器械周全,又有援兵在外,定然能守住的!”周监押竭力安慰道“其实打仗这种事情,不是人越多越好的,人多吃的喝得多,指挥调度也很难,贼中并无知兵之人,统军只管在城上观战,看我等破贼!”(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初战一

    王子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笑道:“就仰仗周监押了!”可随即他又担心的说:“周监押,你们八百人孤悬在城外,那食菜贼甚多,只恐众寡不敌,何不进城——”

    “统军!”周平截口打断王子武的话头,沉声道:“正是因为兵少,才一定要在城外立寨,秀州城西门外是运河,地方狭小施展不开,东门外有个大水塘,也不利于贼人进攻。若是我没有料错,贼人定然是从南门来,我等立寨于城外,只要寨不下,贼人便无法直薄城门。城大而寨小,贼人纵然有百万之众,能逼我寨前的也不过千余人,贼人无甲,只要我以强弓硬弩攒射,又有何惧?”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周平这番分析,王子武脸上的忧色总算稍微去了点,叹道:“周监押你也看到了,某家本是个文士,不识干戈,却不想前世不修,竟然在这江南之地遇到了方腊这等混世魔王,又被官家委以统军之位,当真是,当真是——”说到这里,王子武双目已然湿润,淌出两行老泪来。

    看着上官这幅模样,周平不由得哑然,方腊还没有打过来,这位统军身处坚城之内就这幅模样。那等到方腊打过来了,与其白刃相对,拼死厮杀的将士们又该是什么感觉呢?周平只得低声劝慰道:“统军请放心,只要有末将在,便有秀州在!”

    周平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一看,正是统领骑队的薛良玉,只见其一脸的紧张之色,向王子武与自己叉手行礼,大声道“贼寇已至,其前锋已经距离南门不到十里。”

    “十里?有多少人,其首领为何人?“周平赶忙问道。

    薛良玉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低声答道:“贼众漫山遍野,皆用布帛裹头,如蛾虫一般。数不胜数!”说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只怕不下万人,由于其兵力甚多,探骑不敢靠的太近。不知贼首为何人。”

    薛良玉话音刚落。周平便听得身后传来咯噔一响。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王子武已经摔倒在地。

    “快来人,快来人!统军老爷昏倒了!”周平赶忙将王子武扶了起来。只见其已经两眼翻白,人事不省了,赶忙伸手在对方人中狠狠的掐了几下,半响之后王子武方才悠悠醒来,对周平苦笑道:“哎,均成,老夫不成了,你将那符信取去,这守城之事便仰仗你了!”

    周平看了看闻声被从外间哭哭啼啼进来的王夫人与几名妾室围在当中,双目微闭口角流涎的王子武,苦笑道:“下官一定尽力!”

    当周平回到衙门正堂的时候,城中的军官已经都赶到了。为了确保军心,周平没有将方才王子武的丑态说出来,而是直接从怀中取出符信出示给众将佐看,然后沉声道:“统军有微恙在身,委符信于我,统领全城军马,方贼大军将至,列位须得遵某家号令,奋力杀贼,若有畏缩不前着。”说到这里周平拔出腰刀虚劈了一下,道:“周某认识你,某家这口刀却是不认识的!”

    “喏!”众人齐声应道,周平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分派诸将,他来秀州已经有快十天了,又是学建筑的出身,早就画好了一张简明的示意图。每当他喊道一个人的名字,便在地图上详细的指明对方所要负责的防区,何人守城,何人巡查,都有分工。俗话说“将为军中胆”,众人虽然听说王子武生病,但看到周平这般镇定,又分派清楚,反倒安下心来了。

    看到诸将都去分守,周平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常宗添道:“常虞候,去南门吧,看看这些摩尼贼到底有什么厉害!”

    当周平与常宗添登上南门城楼上时,方腊军的前锋已经进入了他们两人的视线范围内。按照方腊的规矩,农民军都用布帛包头,共分六等,以颜色区分。由于在夺取杭州等州郡时农民军获得了大量的战利品,不少人都干脆用缴获的绸缎作为头巾的材料,鲜艳的颜色映得本来阴沉的天色一亮。站在城楼上的众人看了,一时间不由得哑然。

    “不想贼人竟然如此势众!”片刻之后,不知是那个低声说道,周平回头一看,只见众人黝黑的脸庞都有几分发白,显然都有点胆寒了。说来也难怪,就连周平自己也有几分心虚,毕竟他在过去最多也就指挥过几百人的规模的厮杀,可眼看对面就有万余人,一拥而上便是吐唾沫都能将自己淹死了。

    “没事,贼人不识兵法,不难打败!”常宗添笑道。

    “怎么说?常虞候有破敌之计了?”周平赶忙问道。

    “嗯!”常宗添道:“看贼人的模样,应该是一路赶来的,一路都未曾休息进食,而且各队靠的太近了,没有留下足够的空隙,旗号又太乱,只要初战不利,很容易自相践踏。”

    “果然不错!”周平看了看农民军的形势,果然正如常宗添所讲的,各军队形有些混乱,旗号也乱的很。原来古时候没有各种先进的通讯工具,一旦两军交锋起来,犬牙交错,光用通讯官肯定来不及,所用的方法无非是旗号鼓角。一般来说,一个小单位的军队有一面旗帜,这个单位的士兵都看着这面旗帜,旗帜向前士兵就向前,旗帜向后士兵就后退。如果这面旗帜完了,虽然士兵还在,但也只能人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从战术上讲这个单位也就不复存在了。而不同的单位的军队之间要有一定的空隙,这样将领才可能指挥这些单位的军队完成前进、后退、迂回等战术动作。而这个空隙的大小就是学问了,太大了容易被敌方军队楔入。而太小则一旦受到敌军挤压后退,不同的单位挤成一团,则会失去原有的秩序,那时将领不但无法指挥这些单位,甚至还会出现自相残杀践踏的惨状。而农民军缺乏有经验的基层军官,士兵也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所以各队之间的距离明显过近,一旦遭到突袭,很容易陷入自相践踏的局面。

    “那马上击鼓进军,打个措手不及!”一旁性急的薛良玉急道。

    “贼兵太多。我们人少。被围着就麻烦了!”常宗添看了看不断从远处地平线上冒出来的农民军,低声道:“要是能想出个法子能够拖小半个时辰,让那些狗崽子饿点,渴些就好了!”

    “拖半个时辰?”周平听了眼珠一转。回头道:“杨教练!”

    “末将在!”杨五大声应道。

    “你马上下城出营去。向贼军挑战。尽量多消耗些时间,知道了吗?”

    “末将明白!”杨五立刻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脸色涨的通红。大声应道。

    “明白就好,不过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周平笑道:“记住,尽量拖延时间,只要能够击败贼军,你便是首功!”

    “喏!”杨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一旁的薛良玉急了,抢上前道:“监押,为何不让我去,论弓马功夫我可不比他差!”

    “慌什么!”周平冷哼了一声:“你下去把所有的马都松了肚带,喂上好料,人皆饱餐一顿,休息待命!”

    “喏!”薛良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李都头、孔都头!”周平喝道。

    “末将在!”

    “你们两人领两都弩手,从东门出门,沿着湖边的芦苇荡绕到贼寇侧后,看到南门城楼上有烟火燃起,就大声鼓噪向贼兵发弩!明白了吗?”

    “喏!”

    看着手下诸人都忙乱着去执行命令,周平转过身来向常宗添笑道:“常虞候,你看我这番调度可还过得去?”

    “好!”常宗添翘起大拇指赞道:“若非我听你没有半点西北口音,还以为你是个咱们西军的将种呢!看来这回老常是跟对人了,要好好的迁转几轮了。”

    陈安田坐在一具乘舆上,在大队的步行的农民军中显得格外显眼。原因很简单,他被方七佛委以先锋之任后,就骑着一匹刚刚得到的战马赶路,结果就是两条大腿的内侧都被马鞍磨破了皮,一碰的生生的疼,只能坐在乘舆上指挥打仗。

    “都将!前面就是秀州城了!”一名头包青布的将佐指着远处的城墙大声禀告道。

    “嗯!”陈安田看了看远处的城墙,作为一名指挥万余人庞大军队的将领他还远远不够格,不过作为一名摩尼教的中层干部,他还是对于指挥乡间群殴有相当经验的。而且他自己有个娘舅是秀州当地人,来过好几次这里,对于秀州城的地形十分清楚,这也是方七肥选择他而不是别人来担任这六万大军的先锋一个重要原因。

    “东门、西门外面都太狭窄,北门要绕过整个秀州城。”陈安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官兵竟然在南门外修了营寨,胆子倒是不小!”说到这里,陈安田冷笑了一声,他对于是否可以攻下秀州城并不太担心,自从举事而来的一路顺风给了他相当的信心。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整个东南地区对于北宋朝廷百余年来各种横征暴敛的怨恨。北宋初年,采用了先南后北的策略,为的就是先取东南之地,以其丰厚的财赋养天下精兵北向幽燕。但是对于当时的东南、蜀地人民来说,当时的宋军实际上是一群北地而来入侵者,加之当时的宋军继承了五代乱军的缺点。所到之处往往屠戮劫掠,在蜀地便激起了著名的王小波、李顺起义。在此之后,北宋虽然没有能够恢复燕云,但无论是支付给辽国的岁贡,还是西北与西夏漫长的战争。都极大的加重了当时东南地区人民的负担,到了道君皇帝上台后的“花石纲”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安田相信,只要自己开始攻城,秀州城就会像其他的东南郡县一样,城内的市民也会里应外合,协同自己破城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初战二

    “禀告将主!”一个声音将陈安田从遐思中惊醒了过来,又一名将佐赶来禀告道:“有个官军在前面骂阵,自称是相州杨五,愿以身决胜负!”

    “身决胜负?”陈安田一愣,古时两军交锋虽然不会像演义小说中描述的两将单挑,数万人旁观,胜者举枪一挥便将其对方杀的打败。但勇将在阵前挑战,相互厮杀的事情还是常有的,相距北宋甚近的五代十国便有不少这种例子。陈安田自然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亲眼目睹,不由得一愣。

    “将主,是应还是不应?”那将佐问道,陈安田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骑正来回驰骋,应该就是那个挑战的官军。

    “咱们这边没几个能骑战的,别理那家伙了,一阵乱箭射过去将其赶走便是了!”一旁的有人说道。

    “那可不行,就一个官军来挑战,咱们万多人居然没一个敢应战的,岂不是堕了圣教的威风?儿郎们会怎么想?”另外一人却出言反对。

    “人家骑着马,我们两条腿,如何打得过,打不赢岂不是更堕了威风?”

    听着手下的争吵声,陈安田不禁更加心烦,对于这种情况他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这时一旁的一个年级大些的一击掌道:“我手下有个叫林亮的,使得一手好枪棒,方圆百十里都闻名。便让他去应战便是!”

    “那又如何,那官军既然敢来挑战。定然有十分的本事,那林亮再厉害也是步战,如何挡得住对方骑马一冲?”

    “不如让我队中的朱磊也去,他原先是个猎户,射的一手好药弩,让林亮在前面抵住,朱磊躲在后面用药弩,那官兵再厉害也抵挡不住!”

    “人家要来单挑,你却暗箭伤人,也不怕人笑话!”

    “两军相争。还讲什么道义,你说不行。那你还有什么法子?”

    “别吵了!”陈安田一声断喝打断了手下的争吵,他指着那个主张暗箭伤人的手下道:“你担保那个朱磊能射中?”

    “将主放心!”那将佐挺了挺胸道:“那朱磊三十步内便是飞鸟也逃不脱,何况一个大活人!”

    “那好,将林亮、朱磊两个给我招来!”

    “喏!”

    几分钟后。两条汉子站在了陈安田面前。林亮身材魁梧。手足长大,双目有神,拄着一杆长枪。枪杆足有儿臂粗细,一看就知道是条好汉,而朱磊却身高不过常人,形容木讷,大冬天里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短褐,露出的皮肤冻得乌青,若非他背上的那张弩机和一壶羽箭,简直就是个路边的乞丐。陈安田一见就颇为不喜,只是事到临头也换不了人,只得先褒奖了林亮几句,对朱磊问道:“待会林亮与那骑马官军厮杀,你便将那官军射杀,知道了吗?”

    “小人遵令!”朱磊躬身行礼,陈安田见他这般模样,心中越发不喜,问道:“这干系重大,你可射的准?”

    那朱磊却还是那副木讷模样,低头道:“将主,俺只能尽力而为,不过咱家有个祖上跟过狄将军讨伐过侬智高,使得一手好箭,想必俺是不会辱没先人的名声的!”

    “那就好,只要你射中了,秀州城内的财帛便让你第一个取!”

    杨五已经在农民军阵前来回奔驰了三个来回了,他还记得周平事先的叮嘱,便跳下战马,做出一副闲暇的样子,这样一来可以节约马力,他很清楚,在骑战中马力甚至比人力还要重要;二来也可以示敌以闲暇,尽可能拖延时间。对于周平派自己来担当这个危险的任务,杨五对周平并没有怨言。他心里很清楚,这自己作为一名被招安的盗贼,要想在在官军里往上爬,唯一的出路就是用反贼的血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周平没有让善于骑射的薛良玉和勇武过人的李成去挑战而让自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至于先前周平射伤自己导致自己沦为囚徒,发配沙门岛,杨五不但没有愤恨,反而还有几分感激,毕竟作为一个将门子弟,他自从出生便听着父辈的教导长大,一门心思就是“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没奈何落草为寇后心中也并不情愿。后来宋江得到官府招安的文书,梁山上最高兴地恐怕除了宋江之外便数他了,后来虽然宋江一伙人都被周平寻机杀了,但了解内情的杨五却并不害怕,因为他很清楚宋江等人是犯了什么案子才落草为寇的。在杨五看来,这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敢动蔡相爷的东西,被砍掉脑袋简直是天经地义,唯一能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拿宋江等人的脑袋去当投名状,顺便洗脱自己与这些家伙的关系。

    看到农民军行列走出一人来,杨五也不踩马镫,一纵身便跳上马背,轻轻的踢了两下马肚子,便驱赶着战马向林亮那边冲去,同时他娴熟的擎起长矟,将矟尖对准敌人的咽喉。

    “铛!”

    随着一声巨响,林亮费力的拨开杨五的长枪,借势向旁边一跳,避开了对方用枪尾的一记横扫。看着远去的骑影,林亮只觉得双臂一阵发麻,背上已经满是冷汗,他平日里在乡里也算得上有名的枪棒教头,带出来的徒弟少说也有百十个,对自己的臂力和武艺也颇为自负,但一上阵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也许对手的臂力没有超过自己,但是加上战马的速度和人马和在一起的重量,根本不是人的臂力能够抵挡的,方才若不是自己反应够快,向旁边跳开,恐怕已经被对方一枪刺个对穿,钉在地上了。等到自己想要反击,对方早就跑的远远的了。要是再来两次,自己自由死路一条。想到这里,林亮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农民军军阵。

    “朱磊兄弟,你可要射准点呀!”

    杨五调转马头,其实刚才他也只拿出七分力,不过对手的反应和臂力都很不错,避开了自己的进攻。他并不想一下子将这个对手干掉,虽然这样可以给敌军最大的震慑,但这也违背了周平让自己尽可能拖延时间的初衷。杨五伸手解开头盔的护颊,好让自己说话更方便些,一边驱赶着战马用便步向对方靠近,一边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兀那汉子,某家看你也有几分本事,只要你挡得住我三招,便饶了你的性命,刚才算是第一招!”

    说罢,杨五便踢了两下马肚子,驱赶着战马向林亮冲去。林亮看着朝自己冲来的敌手,那一声声马蹄就好像已经踏在自己的心脏上,整个视野仿佛都被骑影所充满了。他费劲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转身逃走,屏住呼吸,将手中的长枪斜指向上,对准马上的敌人。

    “铛!”

    随着一声响,林亮飞跌了出去,双手虎口撕裂,长枪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肩膀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那是杨五长矟锋刃的擦过的结果。拄着兵器围观的农民军士兵们发出一片惊恐的叫喊声,但却没有人敢上前迎战,杨五很满意自己的效果,他调转马头向取出角弓准备给正连滚带爬的向己方军阵逃去的林亮背心一箭。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在马背上晃了两下,摔了下来。

    “好射术!”陈安田击掌赞道,坐在乘舆上的他看的很清楚,隐藏在两杆大旗后的朱磊冷静的瞄准了半天,乘着杨五解开护颊那一会一箭将其射下马来,两者相距足有五十多步远,要一箭射中可不容易。

    朱磊还是那副木讷模样,向陈安田唱了个肥喏,答道:“将主,俺只是尽力而为,不过咱家有个祖上跟过狄将军讨伐过侬智高,想必俺是不会辱没先人的名声的!”不过现在陈安田却不再觉得这个家伙有什么讨厌之处了,大笑道:“射得好,林亮快去取了那厮的首级,让官军看看厉害!对了,你为何拖了这么久才射呀?”

    “我手里这张弩才有一石,连只鸭嘴箭都没有,那厮一身的铁甲,这么远恐怕根本射不透!”朱磊答道:“若非他放下护颊,恐怕还要等会!”

    “该死的,贼子竟然暗箭伤人!快上前救下杨教练!”城头上周平跌足骂道。

    “已经来不及了!”一旁的常宗添叹道,正如他所说的,看到杨五跌落尘埃的林亮立即转过身向落马的对手扑去,相距已经只有十余步远,就算守军这边肋生双翼,也赶不及了。

    “呃!”杨五呻吟了一声,坐起身来,只觉得两腮一阵麻木,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突然听得一声暴喝,只见一个满脸狰狞的汉子挥刀向自己砍来,正是方才逃走的林亮。杨五赶忙往旁边一滚,林亮砍了个空,顺势一脚将杨五踢了个翻身,两人顿时同声惨叫。原来杨五一身铁甲,林亮正好踢到后心的掩心镜上,险些折断了脚趾头;而杨五则是刚刚被一箭穿腮,翻身正好碰到箭身,触动了伤口自然呼痛不已。(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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