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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风云全文阅读

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幕府风云全文阅读

开始连载前的一段文字

    这个故事的发生在北宋徽宗的政和八年(ac1118),正是在这一年的秋天,北宋的一个使团从位于山东半岛末端的登州出海,越过渤海海峡,前往辽东企图与新兴的金国建立联盟以夹攻辽国,恢复燕云十六州。史书上记载,这支小小的使团一共包括七名将校,八十名士兵,其中官职最高的是武义大夫马政,武义大夫是宋代的武臣阶官名,宋代武臣一共分为五十三阶,而武义大夫是第三十阶,从七品。也就是说使团内并没有文官,只有一位中低级军官担任使节。如果考虑当时的惯例,一般来说被派去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官员都会被突击提拔几级作为奖励,很可能这位名叫马政的武官原本的阶级就更低了。而且这个使团以买马为名,没有携带任何zhèng fǔ文书,仅仅口传诏意。由此可以推测,这个使团的xìng质是试探xìng的、非正式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使团,却揭开了十二世纪初北中国乃至整个东北亚地区大时代的序幕。

    现在让我们把时钟调回到政和五年的chūn天(ac1115),在宋帝国的北疆,与邻国大辽的和平关系已经持续了百余年,其间虽然不无波折,但从总体上看,自檀渊之盟以来的百余年,辽宋两国基本保持了和睦平等的关系,双方互通使节,通使殷勤,辽国边境发生饥荒时,宋也派人赈济,宋真宗驾崩,辽圣宗集藩汉大臣举哀,当然其中不无当时与后世儒生的粉饰,但也有相当部分的真实。

    这种情况在古代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除非有一个更为强大的第三者存在,一般来说相邻两国之间的关系都是冷淡甚至满怀敌意的,某一方的灾祸对于另外一方来说就是进攻乃至并吞对方的大好机会。当然这并不是说辽宋两国的统治者道德高尚到了不愿意用战争来达到己方目的的意思,而是在宋开国时两国间的几次交锋中,双方都意识到两者的实力处于一种微妙的均衡状态,宋方无力从辽方手中夺回燕云十六州,辽方也无力大军南下拿下汴京。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一场以毁灭对方为目的的无限战争对于任何一方都是愚蠢的,这种微妙的平衡才是和平的真正原因。但是在政和五年,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政和五年三月二rì,设置在宋辽边境雄州的河北沿边安抚司接到辽光禄卿李良嗣的一封密信,密信的接收人是当时北宋的重臣——太尉兼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童贯。在密信中,李良嗣透露了女真建国的消息,并指出辽国倾亡指rì可待,表达了自己投诚北宋的愿望。

    在经过紧急的商议之后,北宋知雄州和诜派人将李良嗣接应到宋边境,并秘密将其护送到汴京童贯家中,很快李良嗣就得到了童贯的信任。不久之后,童贯推荐李良嗣面见徽宗,在会面中,李良嗣指出辽政无道,金兵rì强,若是宋毫无动作,燕京必然为金人占领,建议北宋立即与金联合攻辽,夺回燕云十六州。宋徽宗大喜,将之在朝中付之讨论,这不啻于是一勺被投入滚油之中的凉水。

    可能是因为后来的靖康事变,导致东京沦陷、二帝北狩的缘故,南宋的士大夫对签订海上之盟,联金灭辽这一策略的态度是一边倒的激烈批评,认为正是这一短视的政策导致北宋灭亡。其批评的理由大概如下:本朝与辽国已经有百年盟约,作为礼仪之邦,不能见利忘义背弃百年盟约;其二北宋现有的军事与经济状况不足以完成完成夺回燕云的重大任务;还有就是对同盟女真人表示怀疑,认为这个新兴的野蛮民族攻击xìng更强,与其和他们联盟不如与已经和睦百年的辽国做邻居。就连这位辽国的逃人——李良嗣在《宋史》里也被打入了jiān臣之列。

    这三条听起来很有道理,北宋灭亡的事实也仿佛印证了这点,但历史是如此的复杂,并不能用简单的因果关系倒推。如果我们对当时的历史加以更深的了解,就会发现以上三条都是站不住脚的。首先,任何两个主权国家之间的外交条约都是无法自己保证自己的,假如没有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那么唯一能够确保条约能够执行的就是双方的实力对比保持平衡,在金国起事之后,宋辽之间在河北边境的军事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然这条约也就无法继续存在下去了,换了辽国易地而处,只怕也会撕毁条约大举进攻。其二,从后来的事态发展看,李良嗣对辽金战争的结果判断是大体正确的,金几乎是独自击败并消灭了辽国(宋军在整个灭辽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除非宋与辽联合抗金(我怀疑加上北宋的援兵辽依然打不过金,而燕云十六州的存在就使得辽宋之间的合作必然是矛盾重重的,很难形成合力,只要金表示对于关内的幽州没有野心,宋与辽就无法达成真正的同盟。),那么辽的灭亡就是既定事实,既然如此,那么宋企图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想法就是不现实的。在这个过程中争取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结果,先与金联盟,夺取燕云十六州,使之成为能够保护己方腹心之地的屏障就是最理智的选择。如果一定要说反战派说对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他们本能的认识到金的强大和凶悍与己方的虚弱;北宋当时的军事和经济状况要完成以上任务有着巨大的风险。如果说的更直接一点,那就是当时北宋的中枢机构已经腐朽到无力汲取帝国所拥有庞大的人力物力,将其组织成强大的军事力量保卫自己的地步。不幸的是,他们的担心是正确的。

    假如可以打一个比方的话,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北宋就好像一辆庞大而又老朽的破车,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艰难的爬行,随时都可能掉下万丈深渊。而车上的人们却全然不知道自身所处境地的危险,继续饮酒作乐、勾心斗角,而少数几个看清了危险处境想要竭力挽救的人却被从驾驶座的位置上扯开,最后大车终于坠入无底深渊,落得个车毁人亡、万劫不复的下场。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华夏古典文明在达到前人重未能达到的顶峰后,突然跌落到黑暗的深渊,虽然后人们竭力从那个深渊里爬了出来,但再也没有能够重新达到这个高度。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呢?亿万人经过数千年战胜了无数困难才产生这样绚烂的文明,而少数几个人的愚蠢和贪婪就能将其毁灭了,有时候在阅读北宋末年的史料的时候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这么多人的命运居然就只掌握在这么少的几个人手中,而这几个人居然完全不把这当回事,以一种可以说非常轻佻的态度对待着如此巨大的权力,只把这当成是穷奢极yù的工具。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战争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谋取自己私利的大好机会,他们的脑子里考虑的不是如何赢得胜利,而是如何让私利最大化,甚至连天子本人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失败就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了,坐在御座上的那个人都不把祖宗留给自己的基业当一回事,那旁人能做的只有当山河破碎之时,从头收拾旧河山而已。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引用《史记匈奴列传》一段话:“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shè,宽则人乐无事,其约束轻,易行也。君臣简易,一国之政犹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详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乃易姓,皆从此类。且礼义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极,生力必屈。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功,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令喋喋而占占,冠固何当?”

    首先解释一下,这段话是一个叫做中行说的宦官说的,此人是汉文帝时的人,本来是汉宫里的一位宦官,汉文帝将宗室女与匈奴和亲,让这位中行说作侍从同去,中行说很不高兴,就说如果你让我去匈奴,肯定会对大汉有巨大的危害。汉文帝没当回事,还是强行派去了。结果中行说到了匈奴之后,就当了单于的谋臣,为匈奴出了很多主意,对汉朝的危害很大,可以说是“汉jiān”的鼻祖了吧,上面这段话就是他对汉朝使臣对话的一部分,我将全部对话翻译成白话文,大意如下:

    汉使说:“匈奴不尊重老人,好食物和衣服都是给年轻人吃用!”

    中行反驳说:“汉人如果青壮年要出征,临出发前他们的父母难道不会把最好的食物和衣服给儿子们吗?”

    汉使回答:“是的!”

    中行说:““匈奴人都明白战争是重要的事,那些年老体弱的人不能打仗,所以把那些肥美的食品给壮健的人吃喝,大概这是为了保卫自己,这样,父亲儿子才能长久地相互保护,怎么可以说匈奴人轻视老年人呢?”

    汉朝使者说:“匈奴人父子竟然同在一个毡房睡觉。父亲死后,儿子竟以后母做妻子。兄弟死后,活着的兄弟把死者的妻子都娶做自己的妻子。没有帽子和衣带等服饰,缺少朝廷礼节。”

    中行说:“匈奴的风俗,人人吃牲畜的肉,喝它们的rǔ汁,用它们的皮做衣服穿;牲畜吃草喝水,随着时序的推移而转换地点。所以他们在急迫之时,就人人练习骑马shè箭的本领,在时势宽松的时候,人们都欢乐无事,他们受到的约束很少,容易做到。君臣关系简单,一个国家的政治事务,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父子和兄弟死了,活着的娶他们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这是惧怕种族的消失。所以匈奴虽然伦常混乱,但却一定要立本族的子孙。如今中国人虽然佯装正派,不娶他的父兄的妻子做老婆,可是亲属关系却越来越疏远,而且相互残杀,甚至竟改朝易姓,都是由于这类缘故造成的。况且礼义的弊端,使君王臣民之间产生怨恨,而且极力修造宫室房屋,必然使民力耗尽。努力耕田种桑而求得衣食满足,修筑城郭以保卫自己,所以百姓在急迫时不去练习攻战本领,在宽松时却又被劳作搞得很疲惫。唉!生活在土石房屋里的汉人啊,姑且不要多说话,喋喋不休,窃窃私语,戴上帽子,难道还有什么了不起吗?”

    相信绝大部分读者们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都会很惊讶,在我国的史书里很少能看到类似的文字,因为这完全是从一个野蛮人的立场上对文明社会一种**裸的否定。在中行看来,汉人中的士大夫虽然自诩礼仪之邦,但那不过是一种虚伪,他们与亲属关系疏远,相互矛盾重重。上位者残忍的压迫着人民,迫使他们耕种田地来缴纳税收、承担沉重的劳役来修筑宫室房屋,使得人民困苦不堪,无力保护自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的私利,这种所谓的文明和礼仪又比匈奴人的“野蛮”高明到哪里去呢?到了最后,中行说大声呵斥着汉朝使者,威胁说“你不要废话,只要输送给匈奴的缯絮米蘖一定要使其数量足,质量好就行了,如果不齐全、粗劣,那么等到庄稼成熟时,匈奴就要骑着马奔驰践踏你们成熟待收的庄稼。”

    这种威胁宋朝的士大夫们一定不会陌生,他们从辽人、西夏人还有金人的口中应该听到过很多遍。千百年之后的我们在读到这一段文字,在感到屈辱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中行说所说的相当一部分是事实。北宋末年时中华民族那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古代文明对于我们的祖先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了,无论是那优雅的宋词、jīng美的工艺品、深邃的哲学、闲雅的士大夫、绘画、瓷器、zì yóu的市井、繁荣的商业,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市,尤其是大城市的出现的,如果要我对这个城市下一个更加严格的定义,那就是东京汴梁,如果我们认认真真的去深入到北宋繁荣的文化里去,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汴梁,为这座伟大的城市服务的。为了让这座城市里的人们过上这块土地上从未有过的生活,整个帝国都要向其输血,被弄得jīng疲力竭,以至于根本无力保护自己。在后世的我们高声称颂北宋从未有过的先进财税制度的时候,也请不要忘记这同时意味着对底层农民从未有过的刻骨盘剥。历史就是这样,他永远只会记载着那些能够书写历史的人们想要让后世的我们看到的东西,至于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只会无声的被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现在让我们把时钟调回到靖康二年(1127年),金军已经第二次包围了东京汴梁,这座梦幻般的城市已经岌岌可危。历史上记载,这座城市的总人口最繁盛时不下百万,城墙高厚,城内有天下最jīng巧的工匠,储备着可以装备数十万大军的武器。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甚至连守卫城墙的士兵都不够了。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做一个简单的算术题,哪怕现在只剩下五十万人,按照一户五人抽一丁来计算,就立刻能得到十万壮丁,就算不能出去打野战,守卫城墙还是足够了,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宋军。而金军总兵力也就不过十五万,按照古代攻城至少要超过守军一倍来计算,金军统帅考虑的不应该是怎么攻下东京城而是应该怎么样退回黄河去。迦太基在交出了所有的武器之后,还能够凭借城内剩余物质制造出来的武器抵抗了罗马人三年的围攻,最后才因为粮绝而破城,而金军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是在1126年的12月10rì抵达东京城下,第二年的1月9rì便破城,一共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就这样,汴梁城被攻破了,两个皇帝和三千多名赵氏皇族、**妃嫔与贵卿、朝臣等被虏往金国,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忍受了残酷的虐待之后死去,后世的很多人为他们的悲惨遭遇留下了同情的眼泪。但请不要忘记,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正是因为他们的愚蠢和贪婪,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们浪费了无数人的忠诚和勇敢,毁灭了这个国家,并且把千千万万无辜的人们也拖进了死亡的深渊,难道他们落得这个下场是不应该的吗?

    于是就有了这本书,毫无疑问,书中的主角,要抵抗野蛮人的入侵,保卫自己的亲人和乡土,但这并不意味着同时也要保护这些骑在千百万善良的人头上,吸吮着他们的鲜血,把灭顶之灾带到他们头顶上的家伙们。是的,这些人穿着漂亮的衣服,会写优美的诗词雅驯的文章,掌握着书写历史的权力,但毒蛇就是毒蛇,哪怕他的外表再怎么斑斓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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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年代表

本书主要年号表宋徽宗

    政和1111——1118

    重和1118——1119

    宣和1119——1125宋钦宗

    靖康1126——1127宋高宗

    建炎1127年—1130

    绍兴1131年—1162;

可能的结尾

    节选自北朝童贯大王的巨坑《口鸟震九州》,略加修改作为本文可能的结尾。周平躺在床上,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在他的卧榻旁,各国守护、幕府管领及帝国治下各民族的代表、还有藩属国的使者们将这间数十米见方的寝殿塞得满满当当。而天子的代表及两府的大臣们则大多被拦在殿外,他们在台阶上跪成了一排,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各部的尚书、侍郎们。

    寝殿内外都没人有说话,现场被一种紧张而又可怕的气氛控制着,每个人的心里都怀着一个想法,但是谁也不敢把这个想法吐露出来。黑压压的人群就好像一片乌云,拥挤着,较量着,每一个人都在竭力靠近那张朴素的卧榻,或者说是躺在床上的大将军。他们就好像一群饥饿的秃鹫,在周平身边盘旋,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们知道,那一刻并不久远了。

    在梦中,周平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年轻了,身体里重新充满了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他有些恍惚的看着四周,想要确定自己在哪里。这时,一阵音乐声传来,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他本能的向声音来处走去,朦胧之间,他看到一只快乐的队伍,很多人骑着马,有的弹奏着乐器、有的在与同伴谈笑着,大家都开心的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体型魁梧的僧人,颔下的胡须已经灰白了,骑着一匹红马,正与身旁那人说着话。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形容相似,似乎是兄弟的人。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壮汉,醉醺醺的没有说话,腰间的胡禄里的羽箭摇摇晃晃,似乎要掉下去的样子,后面还跟了许多人,但是周平都不太记得了。

    人们从周平身边走过,为首的僧人突然瞅了周平一眼,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他冲周平眨了眨眼,把头一偏,示意周平跟上来。情不自禁的,周平慢慢跟了上去,但是人们走得太快了,于是周平从小步转成大步,从大步转成快步,然后开始大跑起来,但是还是追不上,他的气息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卧榻上的周平开始咳嗽起来,寝殿内的人们变得激动起来,每一个人都竭力向前挤去,于是卧榻旁的包围变得更加紧密了。

    周平跑了很大一段路,但是只见那群人越走越远,他根本追不上。为首的僧人见他追不上来,于是说了句什么,队伍中有几个骑马的身影于是转身过来,似乎要来接他的样子。周平依稀认出那是刘胜、薛良臣!他们一边高喊着周平的名字奔过来,一边冲他伸出了手。

    寝宫里的人们,无语的看着周平慢慢的向虚空中伸出手去,最后,手臂直直的垂了下来。顿时,床后一片哭声。但是片刻之后,这逐步蔓延开的哭声就被男人们争吵吼叫推拉的声音盖过了。不同人种的勇士们互相拖拉叫嚣着,都声称自己对大将军的遗体有不容忽视的监护权。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但每伸出一根手指,马上就有无数个手指指着这个人。男人们咆哮着,威胁着,互相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别人的祖先父母,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一个高亢的男声压倒了所有人,他说:“看管领是什么意思罢!”,于是所有的争执都结束了,下一个瞬间,人们的眼神都聚焦到那个跪在卧榻旁的男人身上。薛良玉却已无话可说,只是抱着周平的尸体,老迈的脸上满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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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嚓,嚓,嚓!”

    这是靴子踏在泥地里的声音,周平每一次都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脚从泥地里拔出来,被连续几天的雨水浸透了的红土地就好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的双腿。很快,周平的双腿就好像灌满了铅,又酸又重。

    “噗!”

    “该死的!”周平费力的将右腿从一个泥坑里拔了出来,粘稠的泥浆从他的登山靴开口处钻了进去,右脚的皮肤立刻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粘稠感。周平瞪大眼睛,想要在附近找个干爽点的地方清理一下自己的靴子,穿着一只里面满是泥浆的靴子赶路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但遗憾的是,四周都是泥地,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这些混球,跑的那么快,一下子就没影了!”周平愤懑的咒骂着,作为一个“搬砖工”(土木工程师),好不容易在国庆长假抽出时间与两个朋友一起户外旅行。路上发现有一片开得很好看的野百合,喜好摄影的他停下来拿着单反拍了个痛快,可等他拍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同伴都没影了,只能抄近路一路猛追,却没想到连续几天的大雨将那条近路变成了泥地,同伴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泥地里挣扎。

    “手机也没有信号!”周平摸出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标志的刻度是零,他沮丧的将手机又塞回荷包:“回去后就把这个破烂丢掉,换新手机,一定!”

    这时,周平突然听到一阵人声,他立即兴奋的以最快速度向人声方向跑去,完全不顾溅起泥水自己满身都是,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王成、李志国,你们两个混蛋,跑哪里去了,不请老子一顿京闽自助餐,看我回去不好好削你俩一顿!”

    但是周平只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却始终没有看到同伴的人影,身边的雾气越来越浓,以至于大白天也只能看到十几米开外。他停住脚步,打开手电筒,灯光透过雾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两三米高,一米宽的长方形物体。周平一边伸出手向前摸索,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他可不希望再一次踏进泥坑里了。

    突然,周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阵轻微的酥麻感,就好像接触到一道无形的带静电的薄膜。他稍一犹豫,还是咬紧牙关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不——!”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空气中产生了一阵异样的波动,雾气就好像流水一般以周平方才所在地为中心剧烈旋转起来,当几分钟后雾气散去,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的两行脚印证明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周平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艰难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映入他眼帘的是茂密的灌木丛。他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想四周寻找来时的路径,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在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一点人迹。他低声嘟哝了一句,看了看手表上的指南针,开始向北走去——那边是自己这次户外旅行的出发点的所在。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跋涉后,周平终于发现了一条小路,虽然这只不过是一条人脚踩出来的小路,连石板都没有,这还是让他十分开心,毕竟有了路就有了人,就通向居民点——无论是村落还是城市,在那里他就好好的洗一个澡。他已经决定见到那两个把自己甩掉的同伴后要狠狠敲诈他们一顿,自助餐的规格要提高为维多利亚大酒店——这是他所在城市最高档的一家自助餐。

    但当周平走到那条小路的尽头,眼前的情景让他呆若木鸡,破旧的夯土房屋、戴着斗笠在田地里用简陋农具辛苦耕作的农夫、几个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的光着屁股的孩童,如果说这些还能解释为他来到了某个影视城的拍摄现场的话,那么有一样东西是不可能误会的——周平摸出手机,绝望的看到网络和通讯信号的格数都是零,在“村村通”工程早已经完成的2013年,这么大的一个居民点可不会没有中国电信的基站存在的。

    “老天,我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周平绝望的跪倒在地,仰天呻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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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夜袭

    两年后。

    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九月,大宋相州安阳县昼锦堂。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rì觱发,二之rì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rì于耜,四之rì举趾。同我妇子,鎑彼南亩,田畯至喜!二之rì凿冰冲冲,三之rì纳于凌yīn。四之rì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韩肖胄伸手往古琴上一按,悠扬的琴声嘎然而止,一旁的妻子柔声笑道:“好一个万寿无疆!相公这段《豳风》中正平和,既配了这‘昼锦堂’、又配了这时节、身份,当真是妙极!”

    “夫人谬赞了,方才我不过是意兴所至,倒是没有想这么多!”韩肖胄微微一笑,手中拿着犀角梳梳着颔下的几缕长须,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自得之sè。原来这韩肖胄乃是北宋名相韩琦的曾孙,那韩琦历任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宰相,又有拥立英宗、神宗两位皇帝登基之功,威望深重。这韩琦本是相州安阳人,依照北宋的律条,为防止官员徇私枉法,一般来说官员是不允许去籍贯所在地任职的。但当至和二年(1068)韩琦因病请求返乡的时候,神宗皇帝竟然以韩琦为司空兼侍中通判相州,当时韩琦便在城中修建了这座楼阁,作为休养之处,并命名为“昼锦堂”,取得就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之意。其后安阳韩氏虽无人能与这位“相三朝,立二帝”的祖先相比,但依然是是大宋一等一的名族,亦有人登阁拜相,为官宦者更是数不胜数,韩甲胄本人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腰悬金鱼,身居要职,韩家的清贵可见一斑。

    “意兴所致才是最好,只是不知相公今夜兴致尽了没有,可愿为妾身再鼓一曲?”

    韩肖胄微微一笑,将右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正低头思忖该选那首曲子。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韩肖胄眉头微皱,轻轻一甩袖子,叹道:“今夜兴致尽了,便到这里吧!”

    “这些贱奴!”韩妻冷哼了一声,她能与安阳韩氏联姻,自家自然也是冠缨名族,自小便颐气指使惯了,此时被冲了兴头,哪里还忍耐得住,冷喝:“来人,去看看是哪几个贱奴喧哗,好生责罚一番!”

    “罢了!”韩肖胄摆了摆手,示意上前领命的管事退下,对妻子笑道:“外间都是自家佃客,他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就此时快活个几天,还要莫要责罚了,你若是想听,明rì我再弹给你听便是!“

    “相公果然宽厚!”韩妻眼珠一转,脸上已经满是笑容:“说的也是,相公过几rì就要出使辽国,若是责罚了他们,倒不是个好兆头,今rì便放过了他们吧!”

    “夫人果然宽厚!”

    昼锦堂外是个方圆百余丈的大院子,平rì里用作停放访客车马轿子之用,农忙时节。此时已经是九月了,白rì的暑气尚未褪尽,百多个身着短褐的汉子,正围坐一团,兴致勃勃的看着杂耍,不时爆发出如雷般的叫好声。

    此时当中的表演的是个五尺高的侏儒。只见他将一根碗口粗细的竹竿立在地上,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在竹竿上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动作,那竹竿下面并无凭扶,但那侏儒只凭借自身的平衡感,在竹竿顶上如履平地般,引得下面围观的众人不断发出笑声和赞叹。

    那侏儒在竹竿顶上玩了两套杂耍,正准备依照往rì的惯例向众人说些喜庆话,好多讨些赏钱。突然他看到院外的街道上已经满是手持火把的汉子,怕不有百十人。为首的那汉子一声号令,手下个个拔刀引弓,箭头正指向身处高处的自己。

    “啊呀!”

    随着一声惨叫,那侏儒从竹竿上跌了下来,下面正准备朝围攻众人讨要赏钱的杂耍班主腹中不由得大骂:“定然是上场前又偷喝了酒,才会这般手软脚软。”脸上却只得挤出笑容来,像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看官,这厮方才失手,便罚他上去再多耍几个回合,向诸位陪礼可好?”

    “班主!快跑!有强人!外间有强人!”那侏儒嘶声喊道。

    那班主闻言大怒,一脚将那侏儒踢开,骂道:“你失心疯了吗?这里是韩家的昼锦堂,哪里会有什么强人!”

    正说话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嗖嗖的风声,那班主胸口突然一疼,低头一看,却是一支白羽箭贯入胸口,箭尾的白羽犹自在轻微的颤抖,他口中呢哝了几声,便带着不敢相信的神sè仰面倒下。

    “妈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几乎是同时,空中又落下一阵箭雨,人群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一些往外间逃走的人正好撞到翻墙进来的强人,立即被迎头砍倒,惨叫之声交织成一片,方才笑声融融的所在立即变成了一片修罗场。那侏儒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扑倒在地,双手合什,口中念佛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侏儒突然感觉到背上一紧,已经被人提了起来,接着便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正咧嘴笑着看着自己,他本能的惨叫一声:“啊呀!”

    “兀那汉子,韩家的昼锦堂可是就在这里?”那红脸汉子将侏儒往地上一丢,随手将手中的钢刀迎风一抖,刀刃上还没有凝结的血水顿时溅了那侏儒一脸,吓得那侏儒又是一声惨叫,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摔的。

    “怎的不说话?”那盗匪头目眼见的那侏儒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却不说话,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他挥刀虚劈了一下,喝道:“看你这不满五尺高的个子,本懒得杀你,可你要是不回话,老爷那也就说不得了,让你再矮上尺许也就是一伸胳膊的功夫,怎的,说不说!”

    “说,说,小人马上说!”那侏儒就好像一只被放开发条的玩具,敏捷的扑倒在对方脚前,一边连连磕头一边答道:“方才这些看小人杂耍的便是韩家的田客佃户,打开前面这道门里面便是韩家的昼锦堂,求老爷饶命,饶命!”

    “原来如此,这次倒是没有找错对头!”那盗匪头目冷笑了一声,对四周正在尸体上搜索财物的手下喊道:“别找了,都是些穷佃户,里面才是韩家的昼锦堂,打将进去,安阳韩家几代人的积蓄,就尽着咱们搬了!”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那侏儒笑道:“我便是张超,你可听过某家的名头?你将没死的人集中起来,待会给我们当夫子,每个人都少不了几贯酒钱!若是敢跑,某家便将你这五尺高的汉子一刀两段,可听明白了?”

    那侏儒眼见四周都是凶神恶煞的盗匪,心里哪里还有别的主意,只得连连点头。那张超哈哈一笑,高声喝道:“大伙儿加把劲,灌进去过个肥年!”

    昼锦堂内已经是乱作一团,韩家子弟中多半在外为官,此时留在家中能主事的只有正好回家省亲的韩肖胄一人,他虽然为官多年,但出身清贵,有祖荫可以凭借,可谓是坐致公卿,未曾在州县之间磨勘,没有多少实务经验,加之大宋已经承平百年,已经有几辈人未曾见识兵戈,骤然遇到这等事,顿时吓得手酥脚软,如没脚虾一般。

    “快,快去派人去衙门请救兵,快去呀!”管家大声喊道。

    “老爷,老爷,贼子们已经打开外门,开始抢掠外间的库房了!”一个仆人失魂落魄的冲进来大声喊道。

    “外间的库房就莫要管了!将内院大门堵死,一定要堵死!”那管家一边大声喊道,一边回头对韩肖胄道:“老爷,外间反正也就是些粮食、布匹和铜钱,贵重的细软都在内府,丢给贼人便是了,只要保证您和家中女眷的安全便好了!”

    “好,好!”韩肖胄此时已经只剩点头的力气了,他握着夫人的手,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火光,整个人抖得和筛糠一般。

    内墙外,已经是一片火光,几处库房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一叠叠的布匹和成袋的粮食,盗匪们呵斥着刚刚掳来的民夫将布匹和粮食搬到搜集来的牲畜和大车上,一个盗匪献媚的对张超笑道:“还是大哥有胆识,敢来打这韩家昼锦堂的主意,这么多粮食和布匹,还有不少铜钱,干这一次胜过平rì里十次了。”

    张超脸上却满是不屑的神sè:“哼!都是些粮食布匹,没有半点硬货,刚刚麦收哪里弄不到粮食呀?走一趟安阳城难道就弄些粮食布匹回去?一群没眼界的东西,都把你们手里的东西丢下,打开了内院,每个人弄他几百贯花花才是正经!”

    众盗匪听到这里,被头目的话语激起了贪念,纷纷轰然而应,朝内院大门那边涌了过来。内院墙上的韩家仆役眼见的盗匪朝自己这边涌了过来,不由得发出一阵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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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英雄

    “完了,强人朝这边过来了!”

    “这可怎么办呀!”

    坐在上首的韩肖胄此时早已是面如土sè,一旁的夫人急道:“信使已经出去小半个时辰,这边火光如此之大,怎的县衙还不派兵前来救援!”

    “哎!”韩肖胄叹了口气:“这相州又不是西北边防重地,能有几个兵丁?大宋已经承平百年,便是有几个厢兵弓手,平rì里也未曾cāo练,府库里只有些朽甲钝兵,在这夜里又不知贼众多少,如何敢来救援?依我看,还是莫要指望他们了!”

    “相公,难道我们就只有在这里束手待死?”说到这里,韩夫人不禁掩面痛哭起来。正当这一筹莫展之际,一旁的管家低声道:“老爷,依小人所见,眼下只有舍财保命了,那些盗匪不过是为了钱财,待会将财帛丢出去少许,让他们满意就好了!”

    韩肖胄此时如同一个溺水之人,便是有根救命的稻草也要死死抓住不放,他正要点头应允,却听到旁边有人沉声道:“不可!如此一来便如同抱薪救火,火势愈织。那些盗匪都是贪得无厌之辈,岂有餍足之时,将钱财白白给他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让其更加猖狂罢了?”

    韩肖胄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粗手大脚的健壮少年,穿了件粗布袍子,看样子应该是韩府的佃客。那少年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中等身材,容貌平常,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初始看上去有些滑稽,但神情坚毅,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忠厚可靠地感觉,两手各提着一只木箱,想必是刚刚搬东西经过旁边听到才插口的。

    那管事见插话的不过是个佃客,不由得怒道:“岳飞,这里是你可以插口的地方吗?还不快去干活!”

    “且慢!”韩肖胄听那叫岳飞的佃户言谈不似寻常百姓那般粗鄙,心中不由得一动,沉声问道:“若是不能与他们钱财,那你以为当如何?”

    岳飞将两只木箱往地上一放,躬身行了一礼:“老爷,这些盗匪不过是贪利而来罢了,对府中情况也不知虚实,以小人所见,待会请管事在门上与贼匪讨价还价,引出匪首来,小人则可在暗中shè杀贼首,然后让大伙齐声鼓噪,贼众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首领被shè杀,又不知府中虚实,定然丧胆,必能转危为安。”

    那管事恨岳飞打断他的话语,抹了他的脸面,冷笑了一声:“岳飞你休得夸口,如是等会你没有shè中,激怒了盗匪冲进来,伤了老爷和夫人的万金之躯,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

    岳飞微微一笑,镇定的答道:“能与不能,空口无凭,老爷试试便可!”

    韩肖胄看了看岳飞,又看了看管事,岳飞的镇定给了他少许信心,他对一旁的小厮道:“将我府库中的那几张弓都取来,再取两壶好箭来。”

    片刻之后,那小厮便取了三张弓,两壶箭来,岳飞上前试了试弓力,选了一张,又取了一壶箭挂在身上,转身向韩肖胄拜了一拜,问道:“小人敢情老爷指点。”

    韩肖胄目光扫过庭院,最后他目光停留在约莫七十步开外假山凉亭上的一只灯笼上,他伸手指了指那灯笼问道:“你看那便边凉亭上写着‘韩’字的灯笼,可shè的中?”

    岳飞没有回答,他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羽箭,搭上弦,一发力便拉了个满怀,稍一瞄准便放松了弦,只听得嗖的一响,远处那灯笼便升起一团火光,烧了起来,显然是被箭矢打翻了里面的灯火。

    “好眼力,好臂力,好手段!”韩肖胄不由得赞道,他虽然自己shè艺一般,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他那几张弓都是上等货sè,弓力最低的也有一石,依照宋时兵制,军中置弓三等,由一石至八斗,能够披甲开一石强弓的便是jīng兵了,平时较shè,也不过是六十步开外,五发四中垛子便算优等了。这岳飞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便能开一石以上的强弓,七十步外shè中灯笼,放在西北边军中也是一等一的锐士了,自己家中不知道何时有这等人物,倒是好运气了。

    “多谢老爷称赞,不过是侥幸罢了!”岳飞放下弓,躬身道:“小人还有一事相求,还望老爷应允。”

    韩肖胄见岳飞如此手段,对他的建议信心大增,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见岳飞如此说话,还以为是索要赏赐,赶忙笑道:“岳飞你放心,若是击退盗匪,我自有重赏。这样吧,两百贯足陌铜钱,如何?够了吧?”当时大宋正是承平,一升米不过三四文钱,足陌铜钱更是多了几分,这两百贯足够买七八亩好地了,的确是极为丰厚的赏赐了。

    岳飞的神情倒是有些错愕,他赶忙对韩肖胄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道:“小人谢老爷厚赏,不过小人刚才所求之事却不是这个。小人敢情老爷先将院子里的妇孺迁到后院去,再将所有灯火全部熄灭,以免被贼子窥探院中虚实。待会等小人shè中贼首,便请院中男丁齐声鼓噪,大呼‘官军来矣!’以破贼胆!”

    “好,好!便依你!”韩肖胄此时越看岳飞越是满意,暗想若非这次盗匪来袭,如何得知自己家中还有这等有勇有谋的人才,他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岳飞的肩膀,笑道:“岳飞你且用心杀贼,我韩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多谢老爷!”岳飞站起身来,往院墙上走去。

    外间张超坐在树下,懒洋洋的看着几个手下指挥着民夫用库房中的材料制造梯子和撞杆,他们这群人是白rì里从年久失修的一处城墙缝隙偷越入城的,自然无法携带梯子等器械。方才韩府外院那些矮墙倒也罢了,找几个竹竿什么的就能越过,韩府内墙那两丈多高的院墙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过也无妨,看府内那些鼠辈模样,只要扎好了七八张梯子,靠上去便灌进去了。一想到传说中昼锦堂里的富贵荣华,张超不禁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正当此时,一个喽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头领,头领!那韩府有人喊话了!”

    “喊话?”张超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贼厮鸟喊些什么?”

    “韩府的人说要和咱们头谈谈,好像是要出钱买一府人的命的意思!”

    “呸!老子打开了府门,里面东西都是我的,还用得着向他们买?”张超吐了口唾沫,转念一想又叫住手下:“且慢,你去回话,谈谈就谈谈,反正现在梯子还没弄好,稳住他们几刻钟也好!”

    韩府内院的角楼上,管事哭丧着脸,在灯光下对外间大声喊话,不时回头看看隐藏在十余步外黑暗中的岳飞。他此时不禁暗自后悔为何要头揽喊话的活,自己现在身上没披没挂,下面的强人可是有弓箭的,待会一个说不好,一阵乱箭上来,自己就是肉筛子的下场。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是抖了几分,浑身上下便好似打摆子一般。

    “上面的人有什么话要说,我张超在此!”墙下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管事打了个哆嗦,小心的探出头去向外看了看,只见三四只火把下站着一条长大大汉,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赶忙陪笑道:“原来是张英雄,小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少废话!”张超截口打断了管事的话语:“老爷们这次来所为的就是钱财,你说吧,愿意出多少银的铜的来买你们府中人的xìng命?若是少了,莫怪老爷xìng急,冲进来个个一刀两断!”

    管事的打了个哆嗦,险些从墙上跌下去,他脑海中突然想起方才岳飞叮嘱的话:“你只管与他绕话,拖延时间则可,等我一箭shè杀了贼首便好办了!”想到这里,那管事的深吸了口气,小心的站直身体,喊道:“却不知张英雄要多少钱财才肯罢休,府中钱财有限,不过只要拿得出来,一定不敢推诿!”

    “呸,大名鼎鼎的安阳韩家昼锦堂会没钱,你当我们是三岁的孩童吗?”张超说到这里,拔出腰刀指着角楼上喊道:“我们这次来的弟兄有百人,每人都要两百贯酒水钱,另外还要三成的奉公,若是少了半文,我等就自己进来取,那时莫怪我等手辣!”话音刚落,那张超突然惨叫一声,仰天便倒。

    “头领中箭了!”

    “有暗箭!”

    角楼上那管家正琢磨着该如何应答,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便是一片惊呼,心头不由大喜,赶忙俯下身去对下面喊道:“快击鼓叫喊:‘官兵来了’!”

    外间的空地上,几个盗匪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张超尸体,一只羽箭从他口中shè入后脑贯出,手脚虽然还在抽搐,但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已经没救了。

    “大伙上,开了这鸟韩府,给头领报仇!”一名盗匪小头目刚刚拔刀,便只听到嗖的一声响,仰天便倒,一看喉咙上已经多了一只羽箭,喉咙犹自格格的作响,旁人赶忙将其扶起,那汉子用力拔出箭,口中刚刚骂了一声:“贼子!”便一口气接不上来,扭头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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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县尉

    “娘的,快把火把弄灭了,里面有弓箭手!”

    这时内府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官兵来了!杀贼!”的叫喊声,众盗贼刚刚失了首领,又被这不知从哪里来的神箭shè的胆寒,不知府中的虚实,还以为当真有官兵来了,不由得纷纷向外逃去。幸喜倒也无人追杀,众盗匪到了外间收拾了些已经到手的财物布匹,就由那处城墙破损的地方出城去了。

    次rì清晨,安阳县衙门。

    安阳知县沈恒坐在上首,双目中满是血丝,额头汗水淋漓,倒好似昨晚做了一晚噩梦一宿未眠一般。

    “县尊,本官家中昨夜遭遇盗匪,府库之中粮帛被抢掠一空。”韩肖胄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那沈恒赶忙接了上去:“这都是下官失职,府中损失还请郎君报上一二,下官自当补偿!”也难怪那位知县如此,这位韩肖胄自己是京官不提,光是韩氏一族身居要职的就有六七人,随便哪个提上几句,就能让自己一个小小知县翻不了身。

    “补偿什么的倒也罢了!我安阳韩氏倒也略有薄产,些许粮帛倒也还补偿的起。”韩肖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可是接下来口中吐出的言辞可就不那么好听了:“只是这昼锦堂乃是先祖韩魏公留下的一点遗泽,位处安阳城内,竟然被一群宵小之徒纵火焚烧,弓矢交加,官兵却置若罔闻,最后还得靠本官一个家仆shè杀了贼首方才了事,这个说不过去吧?”

    “上官教训的是,上官教训的是!”此时那位知县已经是汗出如浆,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前景,前朝重臣修建的家宅被盗匪纵火焚烧、官兵却丝毫不动,自己身为知县一个“守土不靖”的罪名是绝对跑不脱了。他绝望的抬起头,向韩肖胄深揖为礼道:“还请上官指点一条明路,下官感激不尽!”

    “县尊何必如此,怎么说韩家也是您治下百姓,当不得,当不得!”韩肖胄起身让开,不受知县的大礼,笑道:“其实只要县尊将那伙盗匪一网打尽,本官自然感激不尽,来人!”说到这里,韩肖胄向外面喊了一声,侍立在外的岳飞便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托盘。

    “此人是我家的田客,姓岳名飞,昨晚便是他shè杀了那盗匪头目张超,才保了我一家平安!”韩肖胄指了指托盘上:“这里是五十两纹银,便当做本官出的悬赏花红,用来给将盗匪一网打尽的壮士们买几碗酒喝!”这韩肖胄自小到大一帆风顺,从没受过昨夜那般惊吓,内心深处实在是将那伙盗匪和这个坐视不救的知县恨到了极处,一定要将那些盗匪尽数斩杀,而出了这笔花红,接下来无论他如何给这个知县下黑手也没人怪得了他了。

    那沈恒赶忙起身推辞:“悬赏花红是本县的范围,如何敢叫上官破费!”韩肖胄却只做没听到,转身对岳飞下令道:“岳飞,你便留在县尊这里,听候调遣,若是有一个贼人逃脱了,你就莫要回府,不过也莫要让官兵伤害了良民!”

    “小人遵命!”岳飞赶忙应道。

    “县尊,本官告辞了!”韩肖胄也不待沈恒回答,便转身向外间走去。知县只得行礼如仪恭送。待到那韩肖胄走出院门,沈恒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岳飞和他手中的那五十两纹银,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什么花红,分明是悬在自己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一块大石头呀!

    知县沈恒在堂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下令道:“来人,快将县丞、县尉请到我书房去,说本官有要事商议!”

    “是,县尊!”

    沈恒下罢了命令,正准备回到书房去,却正好看到岳飞直直的忤在哪儿,手中犹自托着那五十两花红银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猛的一甩袖子,急冲冲的擦身而过,直往书房去了。

    书房中,沈恒已经将方才韩肖胄来访的情况叙说了一遍,此时他再也不用维持那副谦恭模样,对县尉喝道:“户尉,昨夜城中如此大事,你为何不督帅弓手前往擒拿?”

    “县尊,夜里情况不明,若是贸然前往,只是白白死伤士卒,于事无补!”县尉姓朱名治,是个胖大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右边额头直到鼻梁,说起话来刀疤便微微抖动,看上去倒有几分威武,此时他口中振振有词,腹中却在暗骂:“你又不是不知道县中情况,那些弓手平rì也不cāo练,既无甲胄也无利兵,抓几个小偷小摸的倒还胜任有余,遇上这等穿州越县的大盗,又有哪个会上去拼命。”

    “胡说,尉职jǐng盗,今有盗贼入城纵火,惊动了本县望族,你还出言狡辩?若是韩家有人捅上去,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说到这里,沈恒已经是声嘶力竭,平rì里的尊严气度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县尉与县丞二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他们两人与知县出身不同,都是从吏途一级级熬上来的,到了这个位置基本就到头了,而沈恒则是硬邦邦的同进士出身,宋时选官虽然途径甚多,但却最重出身,就算是名官显宦的子弟,有荫庇出仕的资格,但一般都会想方设法通过科举获得一个进士的身份。像这次的事情如果被捅上去,那位知县最多是被上司训斥几句,多磨勘几轮,仕途要受些影响罢了;自己恐怕就要被打回原形,前几十年的道行一朝丧尽,去做平头百姓了。

    “县尊说的是!”县丞出言替县尉解围道:“不过事已至此,总该有个解决的办法吧,不管怎么说您也是韩家的父母官,韩家就算是本县望族,也总会卖您几分面子吧?”

    “哼!”沈恒冷哼了一声:“薄面?那个韩肖胄再过几天就是出使辽国的天使了,哪里还需要卖本官的那点面子。这不,他撂下了五十两纹银的花红,说是给壮士的悬赏,要将那些昨夜袭击昼锦堂的盗匪一网打尽。”

    “五十两?”那县尉脸上露出贪sè来,北宋是银价腾贵,虽说有一贯钱兑换一两银子的说法,但实际上的比价远远高过这个比例,一般来说白银并不会在rì常的消费中出现,只是官府赏赐或者大宗贸易中出现,以县尉的收入层次来看五十两纹银可是个相当大的数字。

    “户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钱,三天、不五天内一定要将那些盗匪尽数拿获,就算不是全部拿货,也得将其渠首骨干尽数斩杀俘获,否则我没法与那韩家交代!”

    “是,县尊!”县尉赶忙起身领命,他此时脑子里已经被县令那句‘不管花多少钱”给迷住了。

    “且慢,刚才那韩肖胄还带了一个田客来,说是此人昨夜shè杀了贼首方才保住了家业无恙,你把他带去,总有些用处!”

    “是,县尊!”县尉应了一声:“不过弓手们已经多rì没有领到酱菜钱了,若是不先预支些赏钱,只怕难得其死力呀!”

    沈恒厌烦的摆了摆手,道:“要花多少钱你自去找主薄,莫来烦我,记住,五天内拿下盗匪便是!”

    “多谢县尊!”

    朱治兴冲冲的带了几个手下到了主薄处,领了两百贯钱,两百匹布、十石米、三石麦子。又带了岳飞回到县尉司,把当值的手下尽数招来,一个个下令道:“你先去街上买两口羊,两口猪、多买些鱼,两桶酒,都杀好了送回衙门。你们几个带上锣鼓,都去各自乡里,告诉乡里弓手们,说官府有差遣,不管是谁只要带上家什来了,上好的胡饼、粟米饭随便吃,有酒有肉,再发五十文钱,若是带了马匹骡子来的翻倍,事成之后还有赏赐!至于你胡二,快去将库里的刀剑盔甲拿出来,再割上十斤好肉给张铁匠送去,让他好生用心用好铁修补一下,工钱另算。你们几个骑上骡子去四处打探下,看看有无大股陌生人的踪迹。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轰然而应,纷纷涌出门外,听说有肉吃,有酒喝,还有赏钱,这几人倒是个个士气爆棚,行动迅捷。

    这县尉倒不是个无能之辈,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手下分派出去,丝毫不乱,一转眼工夫,堂上就只剩下朱治与岳飞两人。他倒不像知县那般因为韩肖胄的原因对岳飞怀有恶感,反倒觉得有了个捞好处的机会对其有了几分好感。他上下打量了会岳飞,笑道:“你这少年,是哪里人士,听说是你昨夜shè杀了贼首,护住了主家家业,倒是了得!”

    岳飞赶忙向县尉长揖为礼:“小人姓岳名飞,乃是相州汤yīn县永和乡人氏,因为家中田亩寡薄,无法谋生,到安阳韩家府中当田客。昨夜里其实也不过是侥幸,那贼首狂妄,站在灯火下喊话,才被小的shè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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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击贼

    “原来如此!”县尉点了点头,笑道:“我倒是贼首如何这般容易被shè中,原来不过是有个寻常盗匪被你侥幸shè中,其他人夜里分不清虚实,才受惊逃走,这般说来倒是说得通了!”原来这县尉想要占得头功,可若是贼首已经被岳飞一箭shè死了,那就算他将盗匪尽数拿获,所得功劳也有限得很,还不如现在就一口咬定被shè死的那人不过是个普通盗匪为上。

    “这个,这个——”听到朱治这般说,岳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盗匪又不是军队,没有旗号衣甲,无法通过这些来辨认首领,昨夜里他也没有拿获生口来辨认尸体,这完全就是一本无头帐。他本不是什么口舌便给之人,一时间也只有哑然。

    “小兄弟能够夜里shè杀贼人,身手想必了得的很,不知平rì里用的弓弓力几何?”县尉看了看岳飞粗壮的手足和宽厚的胸背,越看越是喜爱,不管怎么说,能够能在夜里几十步外一箭shè杀贼人,对方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假以时rì,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人最大可以开三百斤的弓,平rì里常用的一石半的弓。”

    “什么?”县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岳飞,失笑道:“哈哈,这可不是说笑的。罢了,你且去外间招呼一下各乡来的弓手,待会有了消息便立即出发!”

    县尉“饭随便吃、有酒有肉、到了就每人五十文钱”的许诺很有效果,到了未时时分(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县尉司衙门门前的院子里赶来的就有三百多人了,都是安阳县附郭各乡的弓手捕盗,吃饭的、喝酒的、领赏钱的乱哄哄的挤做一团,还有几个带了马匹骡子来的,张铁匠又将送去修补的一些军器送了过来,也有长枪二十多柄,朴刀三十余把,铁盔四五顶,加上府库里原有的十余张弓,四五壶羽箭,看起来也是士饱马腾,很有几分样子了。

    院子里众人正吃得热闹,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蹄声,紧接着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冲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喊:“太尉,太尉(北宋民间对低级武官的称呼),贼人找到了,找到了!”

    正在堂上和几个心腹吃肉喝酒的县尉听到大喜,跳起身来迎了上来,急问道:“贼人在哪儿,有多少人马?”

    “在高平村那边,离这边大概有三十里地,沿着千金渠走便是。听村里逃出来的人说有五六十人,四五匹马,牛车、骡子倒是不少,还有四五十个民夫替他们搬运抢来的财物,看样子油水不少!”那汉子说到这里,目光中满是期待。

    朱治没有说话,他本就是安阳本地人,对当地的地理自然是熟稔的很。那汉子口中的高平村位于安阳城以西约二十里地,唐咸亨中,相州刺史李景在此地作堰,引安阳水东流溉田,入广润陂。北宋至和年间,韩琦判相州再疏通此渠,改名曰千金渠。其水绕安阳城而北,分流入城,以资灌溉。沿着这条千金渠道路平坦,不用担心迷路,又不需要携带粮秣辎重,轻装而进,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太尉,出兵吧!”那汉子耐不住xìng子,催促道:“咱们这就有三百多人,算上去差不多五个人打他们一个,怎么打也赢了。若是在耽搁会,就得等到明天,只怕又有变动!”说到这里,他压低嗓门,靠过去附耳低语道:“道路上的车辙颇深,依小人所见那伙盗贼所抢掠到的财货定然不少!”

    手下这句话终于说动了朱治,为啥早上那韩家人那么气急败坏的跑来要拿下那伙盗贼?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仇雪恨?谁都知道安阳韩家乃是相州数一数二的人家,族中光是每年在安阳收回的租谷就不下数万石,这伙强盗刚刚抢了昼锦堂,囊中又岂会少了钱财?自己追将上去,功劳倒也罢了,光是这一笔横财只怕就可以让自己立即辞官还乡了吧!

    想到这里,朱治胸中便立即有一股子火苗子窜起来,撩的人难受的紧。他快步走到堂前,大声喝道:“大伙儿都别吃了,收拾家什,有了贼人的消息,咱们马上出发!”

    院中不少人刚刚吃的兴起,听朱治说就要出发,纷纷齐声抱怨,说自己还没吃饱的;还有说自己刚刚到,人马都还疲倦的很,要休息个把时辰的。县尉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也用不得强,一挥手臂大声笑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酒肉又不会长腿自己跑掉,杀了贼子回来再吃也不迟。某家这里先定下赏钱,只要去击贼的,每人赏钱五百文,斩贼一人的赏钱五贯,若是斩杀贼首的赏钱百贯。回来后,再杀十口羊,十坛好酒,让大伙吃个痛快!”

    听到县尉这般重赏,院中众人不由得齐声欢呼,刚才的抱怨早就不翼而飞了。众人纷纷收束军器行装,准备出发。

    “太尉,小人有句话要说!”

    朱治一看,说话的是个三十六七的粗壮汉子,虽然刚刚过了麦收季节,却穿了一件光板羊皮袄子,头上乱发随便用根细树枝扎了个髻,高鼻深目,细看的话眼睛还带着些许褐sè。他手上提着一支骨朵,腰间挂着一根皮带、一个皮囊,脚上穿着一双无耳麻鞋,身后站着三个容貌和打扮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汉子,拉着一匹没有修剪鬃毛的劣马。看清说话的人,朱治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来说话这人姓刘名胜,家中行大,旁人都喊他刘大不名,此人父亲姓刘名甲是郭家村的一个客户(宋代将名下没有田地的户称为客户)。那刘甲家中穷困,娶不起媳妇,到了三十多岁去了趟北地,带了个契丹婆娘回来,生了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不喜稼穑,好勇斗狠的主。十六七岁便在乡里横行无忌,靠拉纤打架、贩卖茶叶牲畜过活,平rì里也是一个让朱治头疼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他也来了。

    “原来是郭村的刘大!”朱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拱了拱手道:“有你这等好汉子,那些盗贼定然是走不脱了。怎的,莫非有什么指教?”

    刘胜摆了摆手,粗声大气的应道“指教说不上,只是我今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和薛二哥一起吃酒,他说要先回去禀告一下父亲再来,我等不及便先来了。朱太尉,要说治兵打仗的本事,咱们安阳县里谁也比不上薛丈人,为何不再等两个时辰,等到薛家的人来了,再做主张不迟!”

    “不错!”

    “刘大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刘胜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人群中的一片赞同声,显然他口中的“薛丈人”在众人心目中颇有威望。朱治脸上却闪过一片青气,心中暗怒,原来那薛丈人乃是安阳有名的强宗,这薛氏不是当地姓氏,乃是艺祖年间从河东迁徙而来的,在安阳算是小姓,本村子里百多户人家都是他家的同姓。可在这薛丈人的统领下,团结无比,反倒压得附近村子的本地大姓抬不起头来。平rì里贩私茶、牲口、私盐之类的违禁买卖可做了不少,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讨得朱治的喜欢。但此时也不是发作的时候,朱治压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刘大你这话说得好笑,薛家人什么时候来还不知道,难道他不来咱们就不拿贼了?四五十个贼子,咱们有三百多人,怎么打也是赢定了的,那些贼赃还不是大伙的?”

    “朱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上阵击贼可不是乡里争水打群架,几百个庄稼汉拿着锄头杆子就一哄而上,哪边人多哪边就赢。没有号令,没有节制,再多人也是没用!说句不敬的话,脑袋掉下来了,就算是朱老爷也接不上去吧!”

    朱治这番话引起了众人的疑虑,朱治见状,心头不禁暗自着恼,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发官威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将一旁的岳飞扯了过来,大声喊道:“列位,那贼首张超已经在昨夜被韩府的岳飞小兄弟shè杀,此时贼中没有渠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到我等还不是望风而逃?已经是未时了,再一拖就要到天黑了,谁知道那些盗贼到时候跑到哪里去了?沉甸甸的铜钱布匹已经摆在那儿了,去不去由你!”说到这里,他对众人大声喝道:“好男儿便随我去拿贼,回来就杀羊开酒吃喝个痛快,带了花红赏赐回家!”他此时急着要带着众人去拿贼,也顾不得泄露张超已死的消息了。

    听说那凶名卓著的贼首张超已死,众人顿时大喜,再想起丰厚的赏钱和贼人手中的赃物,弓手们纷纷喊道:“远随太尉拿贼!”几个xìng急的已经跳上同来的马骡牲口,准备出发了。朱治倒还有几分清醒,大声喊道:“大伙莫急,贼人走不了的,每个人带上饭团做干粮路上好吃!”

    众人急哄哄的用荷叶包了饭团,便向外冲去。刘胜身旁一个汉子探头探脑的问道:“大哥,咱们跟上去吗?”

    刘胜挠了挠脑袋,一咬牙道:“也去,大家都去凭啥漏了咱们!”说到这里,他一把扯住那个拔腿要走的兄弟,低声道:“咱们别冲在前面,看到情形不对就撤,看这乱哄哄的样子,可能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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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周平

    安阳薛家村。

    “咚!咚!咚!”

    “好!阿平你两年倒是在弓矢上下了功夫!这三箭也算过得去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魁伟少年看了看靶子上的羽箭,只见这三支箭矢shè中了靶子,虽然有一支距离当中的红心还有三四寸的距离,但考虑到七十步的距离也算的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都是小郎君教导得当!”周平放下步弓,恭声对那少年答道,此时的他与两年前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白皙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本来有点发胖的体型变得jīng悍;一双手青筋暴露,掌上更是长满了老茧,如同铁石一般;头上扎了个发髻,用块黑布包了,粗粗看上除了个子高些和两旁准备较shè的弓手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双眼睛清亮有神,让人一见难忘。

    “只是这还是校场上的shè法,不知上不上得阵!”那少年走到周平身旁,笑道:“你再shè一箭与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本事!”

    “是,小郎!”周平从胡禄中又取出一支箭来,搭上弦,挺胸开背将那张强弓拉了个满,稍一瞄准正要放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周平却镇静如恒,手指一松,便听得嗖的一声响,早着了靶子,却是正中红心。

    “好,这才是上得阵的shè法!”那少年击掌赞道,原来方才他在周平弯弓瞄准的时候在对方耳边虚劈了一下马鞭,周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战阵上白刃相对,箭矢如雨,生死就在呼吸间。若是心慌意乱,十分本事也使不出一成来,那不但会害了自家xìng命,还会害了别人,你们都知道了吗?”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但神sè十分严肃。说来奇怪,一旁等待较shè的十几条汉子,年纪都比他大,但却个个神情恭敬,纷纷点头称是。

    那少年还想说几句,外间却快步进来一条三十出头的雄壮汉子,大声喊道:“快快收拾家什,有盗贼昨晚放火烧了昼锦堂,县尊下了大令,贼子不能走了一个,拿了贼首赏百贯,贼人每个五贯,生死勿论,都是足陌铜钱,不是交钞!”

    那汉子这番话就好像一瓢冷水倒进滚油里,顿时激起满堂议论声,众人无不满脸希冀向往之sè。也无怪他们如此,宋时由于民间乏铜,而经济发展很快,用于通货的钱币不足,于是不得不使用铁钱、交子等其他货币,相形之下,铜钱的价值就更高了,足可抵两倍乃至三倍的铁钱使,当时一石米价也不过六七百文,百贯足陌铜钱至少可以买三四百石米有余,足以供五口之家十年之食,也无怪众人如此心动。

    那少年听了也是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二哥,此事当真,该不是哄骗我们的!”

    “县里的弓手传话让四乡的好汉赶快去集合,好酒好肉都准备好了,一等拿了贼子就回来庆功。你二哥我和刘大亲耳听到的还能假的了,快去收拾家什,定然不能让这厚赏让别人拿了!”那大汉一边说话,一边招呼旁人准备马匹兵器,就要准备出发。

    那少年却不为所动:“二哥,我看这事蹊跷得很,先用厚赏引得咱们把贼人拿了,然后再拿些不值当的铁钱、交子打发了,也不是没有过的!”

    “应该不会吧!”那大汉听到这里也犹豫了起来,看来他对于官府异乎寻常的厚赏也不那么有自信起来,自从本朝道君皇帝登基以来,官府聚敛的法子花样不断翻新,百姓可没少吃苦头,无以谋生的小民只得啸聚山林草泽之间,成为盗贼,这些盗贼已经没有其他活路,十分凶悍,要将其缉拿是要冒极大的风险,若是恩赏薄了那就实在是不值当了。

    一旁的周平看着正犹豫不决的兄弟两人,心中不由得暗自叹息。自己两年前刚刚穿越到此地时,形容怪异,语言不通,只得装作是从北边逃来的逃奴,在这个薛家庄当田客为生。本来他准备熟悉了周边环境,有了自立谋生的能力就离开此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这个薛家是个颇为古怪的所在。

    薛家是当地的形势户,这形势户一词出自晚唐五代,本来是指当地方上有势力的豪富之家,而到了宋代形势户就包括官户、吏户、乡里基层政权头目的上户,与其他的平户相对应,指的是农村里拥有一定特权的富户。这薛家虽然无人做官,但是家主薛丈人是当地的三老,家中有二十余倾好地,在安阳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户。

    但与其他富户将土地佃与无田或者少田的农户耕种,收租谷不同。薛丈人虽然也将土地佃给农户耕种,但是佃给的多半是族中亲属或者熟悉的故旧,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薛丈人对佃户索要的租谷要少得多,一般也就是亩产的三成,若是无牛的佃户多上一成,若是到了荒年还会减免一部分租谷。更奇怪的是,若是有佃户在农忙时节被官府拉去做劳役之类的,他便让相邻的佃户前来帮忙,免得误了时节,没了收成,也不要什么报酬。更奇怪的是,这薛丈人每年秋后,便将自家的佃户和村人集中起来,教习武事,他几个儿子也是善于骑shè,武艺高强,周平这一身shè艺便是从这家人手中学来的。周平得知是当朝天子就是那位好大喜功,与金结成海上之盟攻辽却最后弄得家国破碎,自己也落在五国城中坐井观天的道君皇帝后,便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先在这薛家把挽弓刺枪的功夫学到手再说,反正离靖康还有几年时间,看到情况不对跑路到南方也来得及,在这个即将开始的乱世里有一身好武艺总是没错的。

    “阿平,你有话就说,叹气做啥?”一个声音将周平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薛家四郎薛良玉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

    “阿平,你说说这次拿贼是去还是不去?”

    周平一愣,赶忙笑道:“丈人不在,二位郎君便是主事的,小人不过是个田客,俯首听命便是,那里敢多言!”

    一旁三十出头的老二薛良臣笑道:“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不必担心!”

    周平稍一思忖,笑问道:“方才二郎口中说的‘昼锦堂’可是安阳韩家的那个‘昼锦堂’?”

    薛良臣拊掌笑道:“不错,除了韩魏公家,咱们相州还有第二家敢用‘昼锦堂‘这个名字吗?”

    “若是如此,那小人以为这次官府应该不会毁诺!”

    “阿平你为何如此肯定?”薛良玉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小郎,若是我没有记错,这‘昼锦堂’乃是在安阳城内,虽说大宋这百余年来并无战祸,安阳城墙损坏的地方不少。可是以韩家的名望声威,平rì里莫说有人放火烧昼锦堂,就是毛贼都不敢在韩家门前多呆一会。今rì突然被烧了,韩家人的恼火可想而知,以韩家的在汴京的势力,随便一个折子上去,咱们县尊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县尊肯定心急如焚,绝不会吝啬那几贯铜钱的!”

    “正是如此!”薛良臣击掌笑道:“那韩家是何等人家,被盗贼烧了,只怕县尊此时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莫说是百贯,就算是两百贯、三百贯都得拿出来!”说到这里,他亲热的拍了拍周平的肩膀:“这次你也随我等一同走一趟,见识一下,若是拿了贼人,便多分你几贯,也好娶个媳妇,成个家!”

    “多谢二郎!”周平赶忙唱了个肥诺。那薛家兄弟两人赶忙急吼吼的准备马匹干粮,半个时辰后就两人就带了七八个从人,提枪带弓骑马一路往县城去了。

    县尉朱治领着弓手们出了安阳城西门,将自己六七个心腹分派到各村的弓手那里去当头领,便一路向高平村去了。到了酉时时分(大概下午五点多),已经距离高平村只有两三里路了。朱治下令众弓手坐下休息,饮水进食,同时派了两个手脚便捷的手下前往村子探察贼人踪迹。众人在rì头下走了小二十里路,早已是人困马乏,一听说可以休息便乱哄哄寻个荫凉处躺下,拿出饭团大嚼,几个尿急的还跑到河渠旁小便,惹恼了在下游饮水饮马的同伴,顿时扭打起来,旁观的众人见状,纷纷哄然大笑。

    “大哥,你看这次能拿下盗匪吗?”刘胜同来的一个汉子畏畏缩缩的问道。

    刘胜冷笑了一声:“球,能保住xìng命就不错了,这朱县尉给薛家人提鞋都不配,待会都机灵点,情况不对就跑,保住吃饭的家伙要紧!”

    高平村内晒谷场旁,一头刚刚被放倒的耕牛正躺在井旁,两个盗匪正熟练将其剥皮分块,旁边的几口大锅在火上已经被烧的滚滚的。那个侏儒正苦着脸在树下做着滑稽表演,几十个盗匪三三两两的坐四周,不时发出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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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中伏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追来了!”一个盗匪大声喊着飞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刚刚上任的盗匪头目杨五跳了起来,四周正看着滑稽戏的盗匪们也纷纷拔出武器,场中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刚才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到村口探头探脑,我们上去问话便转头便跑,其中一个腿上挨了一箭被我们拿到,一问是县尉领着弓手来了,有三百多人,离这里只有两三里路了!”

    “什么?有三百多人?”杨五顿时吃了一惊,他第一个反应是拔腿就跑,他手中只有五十多人,虽然都是jīng壮汉子,还有十来张强弓,但六倍的数量优势也太悬殊了。

    “大哥,快跑吧!有一个探子逃回去了,那县尉肯定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那这些财物怎么办?”

    “傻瓜,这时候脑袋要紧!听说他们还有马,你赶着牛车还能跑得过他们?”

    听着四周的争吵,头目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大吼一声:“他娘的都给我闭嘴,吵死了!王三,你带着两个人去村口看看究竟,其余的人都准备好家什,要跑要打听都我号令!”

    “喏!”

    侏儒停止了表演,从四周的混乱他不难判断出有什么变故,匪徒们不再管收拾了一半的耕牛,开始忙乱的将较珍贵的细软塞进自己的腰包,这是官兵即将到来的征兆。但这对他可未必是啥好消息,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洗。”自己也行走江湖有些年头了,杀良冒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去作为领功的凭证?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避过风头为上。

    “你往哪里去?想跑吗?”一个声音打破了侏儒的幻想,他抬起头,只见杨五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强人老爷,小的无拳无勇,官兵来了也不能厮杀,还是请放过小人一条生路吧!”那侏儒扑倒在地哀求道。

    “你想跑?告诉你,咱们都能跑你也不能跑!村子里的人可都看到你和我们是一伙的了,咱们换身衣服就是良民,你呢?我告诉你,老老实实跟着咱杨大头领才有活路!”杨五得意洋洋的笑道。

    侏儒听了这杨大头领的话不由得愕然,的确自己这体型在盗匪群中是最显眼的,由于自己会做些滑稽把戏又体型矮小,盗匪们也没有把他像其他掳掠来的夫子那样用绳索捆住双手,连吃饭都是和盗匪一堆的,这些事情都会成为自己是盗匪一伙的凭证。

    “老天爷呀——,我杨顺儿可是连鸡都没杀一只呀,怎么就成强盗了!”侏儒哀号了起来。

    “强盗有什么不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官家老儿都管不了!”匪首却不着恼,他笑着拍了拍那侏儒的肩膀:“你也姓杨,咱俩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大家都以为我要跑,我就偏偏不跑,你看我怎么把那个朱县尉杀的屁滚尿流!”

    说话间,杨五唤来几个手下头目,先吩咐将掳掠来的夫子尽数解开绳索,让其向村东方向逃走,并威胁谁敢回头就杀谁;又将抢来的财物粮食布匹在村中随处遗弃,自己却带着其余的盗匪隐藏在村中大路两旁的茅屋里,张弓等待追兵进村。

    朱治在外间等了好一会儿,便看到远处一人踉踉跄跄的朝自己这边跑过来,细看正是自己派去的一个探子,赶忙遣人将其迎了过来,那探子气喘吁吁的答道:“太尉,贼子还在村子里,与我同去的陈二腿上中了一箭,被贼子掳去了,快去救他!”

    “大伙儿都起来,进村拿贼!”朱治立刻做出了决断,他倒不是想要救那个陈二,而是怕贼人知道自己来了吓得跑了,走了贼首。众人应了一声,便一起向高平村走去,走了约莫二里多路,有个眼力好的突然指着远处大声喊道:“太尉,贼子跑了!”

    朱治沿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村子的另外一头的收割完庄稼的田地里影影绰绰的有几十个人影正在狂奔,他顿时大喜,拔出腰刀,猛踢了一下胯下老马的肚子,大声喊道:“贼子们已经丧胆,大伙儿快追,莫走了一个!”

    众人见状,纷纷大喜,有坐骑的是猛踢牲口的屁股,没坐骑的加快脚步向村子里冲去,唯恐落在后面没了好处,纵然有一两个头领大声叫喊,要手下不要乱跑,这时又有哪个听他的。这数百人就这样乱哄哄的冲进高平村。

    “大哥,咱们也冲吧,不然好处只怕被那些家伙拿光了!”刘胜身后那人也耐不住xìng子,问道。

    “急什么?凭咱们兄弟几个的本事,还怕没好处拿?”刘胜没好气的训斥了弟弟一句:“钱财以后还有机会拿,脑袋没了可没办法再长出来了,你看看这朱老爷带的好兵,连咱们村的羊倌都比他强。”

    弓手们冲进村里,只见地上散乱的到处都是钱财、布匹,一头刚刚扒完皮的耕牛被丢在水井旁,旁边还有几只已经烧开了的大锅,显然盗匪们是遭到突袭措手不及逃走的。先进村的弓手们纷纷跳下牲口,争夺地上的财物。朱治大声呵斥,想要那些弓手们先去追击逃走的盗匪,可那些弓手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不理。正当朱治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突然听得嗖的一声响,肩上一痛,就从他那匹老马上跌下来了。

    “呸,竟然shè偏了!”杨五恼火的吐了口唾沫,转过头得意洋洋的向那侏儒笑道:“如何?某家没有说大话吧!”

    “杨大首领的本事果然了得,小人只有五体投地!”那杨顺儿赶忙笑道,他这话倒也是心里话,这杨五仓促之间就想出这等妙计,故意示弱将敌方引入埋伏之中,反败为胜,在盗匪中绝对算是多谋善断的了。

    村中已是一片大乱,正在争夺地上财物的弓手们纷纷被四面shè来的箭矢shè中,惨叫声不绝于耳,后面进村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和前面逃走的人撞个满怀,密集的人群成了最好的靶子。就算有一两个想要重新组织起抵抗的勇士,他们的喊声也立即消失在换乱的人群中,他们的喊声往往引来的不同伴的响应,而是致命的箭矢。

    朱治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肩膀上的箭伤倒也罢了,从马背上跌下来哪一些可着实不轻,直到现在他还是头晕目眩。不过幸运的是,他那匹老马并没有受惊逃走,只是驯服的站在主人身旁。此时盗贼们已经停止shè箭,挥舞着刀枪冲杀了出来,绝大部分弓手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争先恐后的向村外逃去,就算有少数几个停下脚步抵抗的,也很快被几倍于他们的敌人砍倒在地。朱治打了个哆嗦,踉踉跄跄的爬上马背,猛踢了两下马肚子,向村口逃去。

    “老爷,县尉老爷!”朱治刚跑了两步,斜刺里一人便冲了过来,扯住了马嚼头,朱治定睛一看,却是岳飞。

    “老爷,你快号令所有人转身杀贼呀!贼子人数不多,才四五十个,只要大伙拼死抵抗,一定能打败贼子的!”此时的岳飞脸上满是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盗贼的,平rì里那张温淳朴实的脸此时看上去却颇为狰狞。朱治咽了口唾沫,猛的一鞭子抽在岳飞手上,乘着对方吃痛松手打马逃走了,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都完了,你也逃吧!”

    岳飞看着朱治逃走的背影,猛的一跺脚,捡起一根长枪,猛的向贼人多处杀去。

    村口外,一阵阵喊杀声传了出来,狼狈不堪的弓手们逃了出来,不少人跑着跑着就跌倒在地,爬不起身,显然是已经跑脱力了。道旁小丘上,刘胜得意洋洋的笑道:“如何?这现成到口的白肉不是好吃的吧?”

    “还是大哥有眼光,幸好咱们没跟着进去,不然恐怕也是一般下场!”

    “是呀,看那朱治还有什么嘴脸见人!”

    “什么鸟县尉,神气活现的,还不如让咱们大哥来做,早就将那些盗匪尽数拿了!”

    刘胜几个兄弟连声称赞,听的刘胜双眼微眯,脸带笑容,说不出的惬意舒服。他正想下令离开这里,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

    “是郭村的刘大吗?”

    刘胜回头一看,却是官道上两骑正朝自己这边赶过来,后面还有七八个步行的汉子,为首的正是早上和自己一同准备打猎的薛家老二薛良臣,赶忙应道:“正是小弟!”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到了这边,只见那薛良臣穿着间粗布紧身箭袍,头上用块皂sè布巾裹了,马背上放着弓袋、胡禄,腰间挎了一口横刀,身后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大小,身体形容体型与薛良臣相仿,马背上却是左右放了两只弓袋、胡禄,胡禄里装满了羽箭。那薛良臣朝刘胜拱了拱手:“贤弟,我一回庄便带了幼弟和几个庄客去了县城,到了县城却听说你们已经走了,才一路赶了过来。现在情况如何了?贼人拿下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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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救人

    “呐!薛二哥你一看就知道了!”刘胜将朱治贪功中了盗匪埋伏的前后说了一遍,道:“我说让鸟县尉等等你,那朱治却贪功不肯,紧赶慢赶的冲进村去,结果中了盗贼的jiān计,输的一塌糊涂!”

    “那贼人一共有多少人?”

    “听声音应该不多,最多不过五六十人罢了!”

    “噗!”这时旁边一人发笑道:“几个鸟贼人有甚了不起的,二哥且在一旁替我掠阵,就凭我那两张弓,一匹马、一杆枪,一发便将贼首擒来!”说话的却是跟在薛良臣身后的少年。

    “住口!”薛良臣冷喝一声,转头对刘胜道:“我家这老四年纪小,不知道战阵上凶险之处,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二哥别这般说,薛良玉薛四郎的名声我可早就听说过,腰带双弓,左右驰shè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刘胜内行的指着马背上的两个弓袋,随即脸sè一变:“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弓手们士气已经挫败,咱们加起来才十来个人,盗贼们在村内已经占了地利,天sè也不早了,还是早退为妙!”

    薛良臣看了看地势,又看了看天sè,道:“里面都是同乡,岂能见死不救?”说到这里,他回头对身后的庄客问道:“你们都想想有什么主意能够救人的!”

    众庄客都摇头,刘胜笑道:“良臣,不是咱们见死不救,实在是众寡不敌,要怪也只能怪那朱治大意中了埋伏,走吧!”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郎君,小人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薛良臣往人声处看去,只见说话的却是周平,含笑道:“你但说无妨!”

    “方才那贼首使计骗县尉入村,这招我们也用得。若是我等在庄外放火,鼓噪说有援兵到了,您说那些贼子又会如何呢?”

    “好计!”刘胜第一个击掌笑道:“那帮贼子定然会惊惶逃走,端的是好计!”

    “也好!反正即使不成,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薛良臣对身侧的薛良玉道:“二弟,你领着庄客们去村边放火,记住,只要点着村子右边的即可,千万莫要进村厮杀,知道了吗?”

    “是,二哥!”那薛良玉早就等着不耐烦了,应了一声,就领着周平他们往村子去了。薛良臣回头对刘胜道:“我们去将逃出来的人收容一下,不然这般夜里乱跑,掉到水里淹死几个也是正常。”

    村内,已经是尸体横陈,还活着的弓手不是逃走就是已经丢下武器跪在地上求饶。唯一还在抵抗的只有岳飞一人,只见他背靠着一棵大树,左手持枪右手拿着一根铁锏,远者枪刺,近者锏砸,宛如一头负隅猛虎,七八个盗匪竟然近不得身。

    那杨顺儿站在盗匪身后劝降道:“兀那少年,我家首领看你勇武,不忍杀你,只要你放下军器入伙,便可饶你xìng命!你又不是吃皇粮的官差,想想家中老母,莫要顽抗了!”

    “呸!”岳飞一边机jǐng的寻找逃出的出路,一边骂道:“我岳飞幼承庭训,岂可从贼,好男儿便来厮杀,生的神憎鬼厌的躲在人后嚼舌头算什么本事!”

    盗匪丛中传出一阵低笑声,就算杨顺儿现在正站在他们一边,他们的对于这个侏儒也是没有什么同伴的自觉。杨顺儿被岳飞一番挖苦气得满脸通红,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大伙儿齐上将那厮砍成肉泥!”

    众盗匪却是不理,他们都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勇力,若是肉搏就算能杀了他自己这边只怕也得丢几条xìng命下来。只听得一声号令,几个手持长枪的匪徒上前将挺枪岳飞逼住,持有弓箭的盗匪退后一步,将强弓扯了个满,只等一声号令就将其shè成刺猬。

    岳飞见状,心知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正准备闭目待死。人后却传来一声惨叫:“着火了!”

    众盗匪闻声赶忙回头,只见村右已经升起来十余个火头,火势蔓延的极快,转眼间火头已经蹿的两人多高,连成了一片,显然是人为纵火造成的,停在一旁装载着赃物的牛车、骡车驼畜都已经有些躁动不安了,火光后隐隐传来锣鼓喊杀之声。这时岳飞面前的枪阵不禁有些散乱。岳飞见状,大喝一声,手起一枪就将当面一名敌人刺倒在地,挥舞着铁锏突了出来。

    “放箭!”杨五一声断喝,十余只羽箭飞了出去,岳飞一个踉跄,身上早中了两箭,但还是踉踉跄跄的冲进了草丛中。几个盗匪要追,却被盗首喝住了:“罢了,莫追了,家什要紧!”

    村外,那薛良玉指着正在离去的盗贼车队,问道:“二哥,可要追上去,将贼首拿住?那可是头功!”

    薛良臣正思忖间,见周平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阿平,你以为当追不当追?”

    周平闻言一愣,赶忙道:“此事自有郎君做主,在下何敢置喙!”

    “今rì若不是你的计策,这里只怕有上百人都活不得了!”薛良臣笑道:“你但说无妨!”

    “自己穿越以来,一直伏低做小,今rì若是再错过这个机会,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罢了,便冒一次风险吧!”周平咬了咬牙,低声道:“小人以为,还是莫要追的为好!”

    “阿平你莫非是以为我不是盗匪的对手!”一旁的薛良玉一听急了,大声道:“你莫看他们人多,如今已是秋后,土地平旷,凭我这两张弓,两壶箭,一柄枪,二三十人也近不得身!”

    “小郎君,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周平笑道:“大家出来击贼,无非是为了恩赏罢了,方才贼子们走得急,只带走了一半的财物,丢在村中的牲畜财货加起来粗粗一算也有七八百贯,拿出个五十贯来分给弓手们,其他的刘大爷还有我们一分,怎么算也是赚了,而且大伙也不用冒一丝风险,岂不甚妙!”

    薛良臣与刘胜二人一听,不由得暗自点头,唯有薛良玉求战心切,不服气的说:“你这话是不错,可是县里可是给贼首悬了百贯的赏赐,其他贼子的赏赐也不少,贼人身边的财物也肯定不少,我们追上去尽数夺了回来岂不更好?”

    “小郎,若是将贼首拿了,只怕这些财物就不是我们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良玉脸上全是茫然之sè,倒是一旁的薛良臣与刘胜听出了门道,惊讶的看着周平。

    “小郎,您想想,这些贼赃中只怕不少都是那韩家和其他大户人家的,若是我们将贼人尽数擒杀了,只怕官府会将贼赃收回还给韩家讨好他们,我们能拿到赏金就不错了。但只要贼人不死,无论是韩家还是官府就都不会追究这些赃物的去处了。”

    “罢了,敌方至少还有四五十人,马匹也比我们多,这里有这么多伤员,还是救人为上!”薛良玉还没有回过味道来,这边薛良臣已经下令道:“四弟,你的马快,赶快回到附近村子去,让其多准备热水干布,准备救治伤员!”

    “是,二哥!”薛良玉应了一声,上马走了。薛良臣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平,突然笑道:“阿平,看来我们以前小看你了,这次回去你就在我身边作我的郎党吧,也好多学些弓马。”

    “多谢郎君!”

    高平村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几十个劫后余生的弓手重新走进村子,检点着同伴的尸首,遇到没死的就抬到一旁,有现成的热水和金创药,服侍他喝了水,敷了药,在一旁歇息,不时可以听到有人遇见熟识的同伴尸首发出的哭声。

    “良臣哥,盗贼已经走远了,应该不会杀个回马枪了!”刘胜走到薛良臣身旁,此时的他脸上已经全无白rì里的骄横。

    “应该不会,不过还是小心点为上。天sè不早了,今晚只能在这里了,守夜的事情就劳烦你家兄弟了!”

    “好说,好说!我们几个这天啥事都没做,都jīng神着呢!”刘胜把胸脯拍着震天响。

    薛良臣点了点头,便带着四弟薛良玉与周平,一个个察看伤员的伤势,不时俯身询问两句,那些受伤的弓手都知道自己能逃得xìng命,都要感谢这位薛家老二使计吓退了盗匪,现在又温声劝慰,纷纷感激涕零。薛良臣转了一圈,到了最后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躺在地上,腿上和右肩各挨了一箭,却没人照看,便出言询问,一问才知道这少年姓岳名飞,乃是韩府的佃客,是外乡人,所以才无人看护。

    薛良臣脸上现出怒sè:“我等既然同行击贼,便须得守望相助,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快取热水、药膏来!”

    旁人听了,脸上不由得现出愧sè来,薛良臣冷哼了一声,接过药膏,干净的布条,拔出腰间的短刀,在一旁的火堆上烤了一会,对岳飞柔声道:“这位小哥,你咬住这木枚,我替你拔出箭头上药,一会便好!”随即对一旁的薛良玉下令道:“你且按住他,莫要让他乱动!”废话几句:坦率的说,这本是我第三本书,也是成绩最烂的。基本来说批评集中在两个方便,题目,主角出现晚。题目先放在一边,主角出现晚可以说是我书的“通病”,原因很简单,我觉得小说就和唱戏一样,主角要出场前总的有报幕的,拉帘幕的,打旗的舞幡的,稀里哗啦一番,这样才能承托出主角的英明神武嘛。我觉得这样写对整个小说的情节发展会更好,而不是千篇一律的一开始主角就蹦出来,然后被人陷害,主角发威打脸,推到妹子甲;又被人陷害,主角复发威打脸,推到妹子乙,如此循环n遍。拜托,虽然看网文我也不喜欢动脑子,但是这也太侮辱我的智商了好不,哪有那么多又贱又蠢的npc呀,如果要这样代入爽,我把右手伸到胯下自己脑补岂不是更省事?扑街写手吐槽几句,呵呵,大伙见谅啦!

第八章赏赐

    旁人听了,脸上不由得现出愧sè来,薛良臣冷哼了一声,接过药膏,干净的布条,拔出腰间的短刀,在一旁的火堆上烤了一会,对岳飞柔声道:“这位小哥,你咬住这木枚,我替你拔出箭头上药,一会便好!”随即对一旁的薛良玉下令道:“你且按住他,莫要让他乱动!”

    “好咧!”薛良允应了一声,便伸手按住岳飞,他自小便勇力过人,十四岁便能身披两重甲,不用马镫直接跳上战马,薛家四兄弟里虽然他年纪最小,但若论力气他却是第一。可等薛良臣替岳飞拔出箭头时,他只觉得下面的躯体猛的一挣,险些将自己掀飞了,不由得惊道:“你这厮好大力气。”

    岳飞却没理他,等到薛良臣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后,艰难的站起身来,向薛良臣躬身行礼道:“小子岳飞多谢足下救命之恩,疗伤之德!”

    “岳飞?莫不是岳武穆?”周平大吃一惊,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负伤少年,只见对方体格敦实,脸上满是灰土血迹,一时也看不出长得啥样子,只得按下心中的好奇小心倾听。

    “罢了,你刚刚受伤,快躺下休息!”薛良臣微微一笑正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岳飞问道:“敢问足下一句,为何方才不全力杀贼,而纵贼而去呢?”

    薛良臣闻言一愣,转过身来笑道:“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你让手下点火之时,只点着了村子右侧外面的干草,可是村内的房屋等地都没有点着!分明是只打算将贼子惊走便作罢!”

    一旁薛良玉闻言大怒,反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喝道:“小子你作死吗?我二哥行事轮得到你指点!”

    “老四,退下!”薛良臣低喝了一声,对岳飞笑道:“我们只有十余人,能够将贼子惊走便不错了!”

    岳飞看了看四周弓手惊魂未定的脸,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旁的周平看着岳飞满是尘土血迹的脸,心中的疑问却越发强烈了。

    “这个少年该不会真的是岳武穆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岳飞好像也是相州人氏!”

    周平终于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疑问,向一旁走去,片刻之后他提着一桶清水回来,笑道:“岳小哥,看你满脸尘土血迹的样子,定然难受的很,擦擦吧!”

    “多谢了兄台了!”岳飞感激的拱了拱手,便自己擦洗了起来,随着尘土和血迹被洗去,露出了下面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庞来,只见一双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粗粗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岳飞见周平死死的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倒也不怒,笑道:“兄台莫笑,我自小便两眼不一般大小!”

    “果然是武穆王!”周平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任何一个后世的中国人都可以理解他此时的感觉。一个活生生的武圣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过还是收敛些好,不然惹恼了对方就不好了。

    “岳小哥误解了!“周平赶忙笑道:”在下方才是觉得你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兄台若是不提,我还没发现你两只眼睛长的不一般大小!“

    “原来如此!”岳飞此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实诚少年,也没有多想,便信了周平的鬼话:“原来如此,小弟对兄台也颇为眼熟,想必是哪次赶墟时遇到的,对了,还不曾过问尊兄台甫。”

    “台甫?”周平一愣,才反应过来岳飞是在问自己的姓名字号,他这才想起来岳飞应该是读过一点书的,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农村里的贫户子弟,倒是与他的言谈举止颇不相称。

    “在下姓周名平,本为幽州人氏!”周平便将自己胡编的来历和盘托出:“是薛家的田客,这次随主家同来拿贼!”

    “小弟姓岳名飞,本州汤yīn人氏,家贫无以谋生,在韩家帮佣!”

    周岳两人谈了会,岳飞便将自己的家世和盘托出,周平得知了岳飞年幼便丧父,只有老母在堂,越发笃定了眼前此人便是那位名垂千古的岳武穆岳鄂王,说话也越发小心了起来,岳飞此时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又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线上的挣扎,内心深处也有一种倾吐的yù望,他与周平聊了一会,突然叹道:“我昨夜已经shè杀那贼首张超,本以为今rì捉拿几个残党不过是等闲事,却想不到——”说到这里,岳飞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神态颇为颓唐。

    周平看着眼前这个农家少年,刚才那种敬若神明的感情渐渐散去,渐渐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低声劝慰道:“岳家兄弟,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若非那朱治贪功,中了盗贼的jiān计,又岂会落败?”

    “周兄说的不错!”岳飞脸上露出恨恨之sè来:“不过我不怪那朱治贪功中计,毕竟盗贼jiān猾,中计的也不是他一人。但他身为县尉,遇贼后却独自先逃,将部下弃之不顾,实在是该死!”说到这里,岳飞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不由得脸sè剧变。

    “岳兄弟小心伤口!”周平赶忙扶住岳飞,暗自感慨果然是xìng格决定命运,此人现在还不过是个普通田客,就竟然敢在外人面前公然指责县尉,也无怪他后来落得那般下场,周平正想着该如何劝解几句,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阿平,快过来帮忙,这边人手不够!”

    周平应了一声,却是薛良玉在清点战利品,要他过来记账,薛良玉一边指挥着手下干活,一边低声对周平道:“阿平,莫要理会那个受伤的小子,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短命鬼,小心沾了晦气!”

    “多谢郎君!”周平哭笑不得的答道,心中不由得暗想:“这位薛四郎还真是天生了一张乌鸦嘴呀!”

    安阳县衙。

    “什么,盗贼势大,有千余人?”沈恒脸sè一片惨白,便仿佛四周的粉壁。

    “不错!”跪在下首的朱治肩膀上绑着厚厚一层绷带,满脸青紫,倒像是刚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下官得知那群盗匪在高平村,便率领四乡弓手前往缉拿,本来已经将贼首围在村中,却不想千余盗匪突至,虽然卑职以忠义相激,率众死战,但众寡不敌,只得突出围来,其余弓手却——”说到这里,朱治已经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朱县尉请起!”沈恒起身将朱治扶了到一旁坐下,若他所言属实,那安阳县便已经危在旦夕,大宋已经承平百年,河北百姓早已不识兵戈,倒是离不得这个县尉。沈恒想到这里,正想向其咨询应该如何加强县城防务,一名书吏突然进来,在沈恒耳边低语了几句。知县脸sè微变,狠狠的盯了朱治一眼,便快步出去了,将朱治一个人晾在堂上。

    “你说那盗贼只有五六十人?”沈恒的脸上就好像凝结了一层寒霜,向薛良臣问道。

    “不错!”薛良臣还以为知县是因为得知弓手们在高平村被盗匪击败脸sè才这般难看,赶忙解释道:“县尊,盗贼虽然逃脱,但掳去的人口都被救回,弓手也就死了八人,伤者也都得到了医治,没有大碍!”他害怕知县要将财物要回,所以故意没提财物的事情。

    “五六十人,好个朱治,竟敢诓骗某家!”沈恒强压下胸中怒气,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薛良臣兄弟、刘胜、周平、岳飞数人,对薛良臣温言道:“也好,你且将战事经过详细说与本官听听!”

    “是,县尊!”薛良臣唱了个肥诺,便叙说起来,他是个jīng细人,俗话说“官官相护”,若是将县尉贪功中了埋伏的事情说出来定然会得罪了朱治不说,说不定连眼前这位知县老爷也得罪了,所以他将自己赶到前的事情一字不提,只说自己赶到之后设计惊走盗匪、抢回被虏百姓和救治弓手的事情。说完后,薛良臣向知县裣衽下拜道:“方才小民未曾追击盗匪,致使贼首逃出罗网,还请县尊恕罪!”

    “罢了,你只有十余人,贼众却有五六十人,众寡悬殊,怪不得你!”沈恒伸手将薛良臣扶起,心中暗想:“这厮带着十来个人便能将五六倍于他的贼众惊走,夺回被掳走的百姓,若是此人坐了朱治那个位置,那伙盗匪何足道哉!还不如让此人坐县尉的位子!”这个想法就好像一个火团一般在他的心里越烧越旺。

    “县尊,小民有事要禀告!”一旁的岳飞耐不住xìng子,裣衽下拜道。

    “哦,是岳小哥呀!”因为韩肖胄的原因,沈恒倒还记得这个田客,看到他身上的绷带,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快意:“有什么事情请讲!”

    “县尊!”岳飞磕了一个头,便将县尉朱治贪功冒进中了埋伏,又在村中第一个逃走的事情一一说明:“当时在村中虽然中了埋伏,但只要县尉老爷留下来死战,未必没有胜算。可他却打马独自逃生,才使得一败涂地的!”说到最后,岳飞撩起自己右臂的衣袖露出鞭痕道:“小人拉住朱老爷坐骑,想要劝说其留下,却被其狠狠的抽了一鞭,这便是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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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豪僧

    “你说的都是实情?”沈恒此时的脸sè已经一片铁青,向岳飞沉声问道。

    岳飞昂然答道:“句句属实,小民愿与朱老爷对质,还有不少同去的弓手可以做认证!”

    “哼,朱恒这厮当真该死,不但临阵脱逃,居然还敢公然哄骗某家!”知县沈恒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薛良臣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知县。突然沈恒停住脚步,对薛良臣问道:“薛舍儿(宋代经常称呼年轻男子为舍儿),这么说来,那些盗贼已经被你打败了?”

    薛良辰闻言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何知县突然又转到这茬了,还以为对方是怀疑自己方才所言不实,赶忙小心答道:“仰县尊威福,小人侥幸将那伙盗贼惊退了。”

    “好,好!”那沈知县看到薛良臣如此谦退,想起朱治方才公然欺瞒自己还有韩家的催逼,心中越发笃定了:“薛郎君,朱县尉身上受了箭伤,无法继续率领弓手讨贼,但缉拿盗贼之事不可拖延,你便先暂代县尉之职统领县中弓手缉拿这伙盗贼吧!”

    “县尊!”薛良辰顿时被这个突然而来的好消息的惊呆了,倒是一旁的薛良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叫道:“二哥!”脸上满是期待。

    “县尊,小人只是一介草民,只怕,只怕——”薛良臣这才反应过来,本能的想要开口推辞,却听到沈知县笑道:“你也莫要推辞了,快快回去准备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你也知道这伙盗贼是谁要的,若是你这趟差事办好了,将暂代那两个字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沈知县轻轻的拍了两下薛良臣的肩膀,这种少有的亲昵举动让薛良臣赶忙低下头去。

    “县尊如此抬举,小人只有尽力而为!”

    “好,好!那你们先退下吧,好生去做!”此时的沈知县脸上已经满是笑容,全无方才的气恼,看着薛良臣一行人退下,方才向后院走去。

    薛良臣一行人出了县衙,便要各自回家。周平拉在最后面,心情复杂的看着岳飞,现在他总算是知道这位岳鄂王为何最后落得个身死风波亭的下场了,相当大的方面是由于他那耿直到近乎不通人情的xìng格,先是在自己负伤时当面斥责刚刚救了自己xìng命的薛家兄弟为何不追击盗贼;刚才又当着县尊的面指认县尉朱治临阵脱逃导致一败涂地。这些事情若是某个后世的读史者看来自然是觉得这是岳武穆的英雄本sè,但与之相处的同时代人却不会这么想,也许这些人当时无法报复他,但在他落难的时候却不乏有落井下石的小人。

    “岳兄,你身上伤势要紧不?我送你回韩家吧?”周平看了看岳飞身上血迹斑斑的绷带,问道。

    “不必了!”岳飞举起当作拐杖用的长枪道:“不过是些皮肉伤,这里离昼锦堂也不远,多谢周兄弟了!”

    周平看了看身后,薛家兄弟等人已经走的远了,才小声道:“岳兄,小弟与你虽是初识,但却甚是投缘,便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所以接下来的话若是过分了,还请岳兄包涵!”

    岳飞一愣,赶忙笑道:“小弟也是识得好歹的,周兄但讲无妨!”

    “岳兄,这世间有些事情还是和光同尘的好,若是说的太过明白,有时候反倒害了自己!”周平说到这里,便向岳飞拱了拱手,转身追薛家兄弟一行人去了,只留下岳飞一个人站在那里回味。

    “阿平,你方才神神秘秘的与那姓岳的小子说些什么呀!”薛良玉向周平问道。

    “禀告小郎君!”周平笑道:“小人方才见那厮太过嚣张,便教训那岳飞两句,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得好!”薛良玉击掌笑道:“那姓岳的小子的确太过嚣张,口中毫无遮拦。若不是他身上带伤,我昨rì就要狠狠教训他几下,打的他爬不起来。”说到这里,他转头向周平问道:“阿平,那厮如何反应,有没有要和你动粗吧?”

    “那倒没有,这厮被我教训了几句后,便明白了过来向我道歉了。”周平笑了笑,他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岳飞与薛家起了冲突,毕竟一个是后世闻名的大英雄一个是自己现在托身之所,双方随便哪一家倒霉了都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哦?”薛良玉诧异的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那我也懒得再找这厮麻烦了!”

    “阿平!”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周平与薛良玉的说话,周平抬头一看,却是薛良臣,只见其脸sèyīn沉,显然是有什么难决之事。

    “你觉得县尊让我暂代县尉之事,是好是坏呢?”

    “好,坏?”周平皱了皱眉头,思忖了片刻答道:“二郎,据小人所知,这县尉乃是朝廷命官,并非知县能够委任的。”

    薛良臣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也是个jīng细人,周平稍微一提点便明白了过来。这县尉虽然不过是个从九品上下的小官,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由吏部铨选的王命之官,凭薛家人的情况,要想当上县尉要么是靠纳粟得官、要么是科举得官,或者累计资历,想要一步登天当上一县县尉的可能xìng是微乎其微。那知县方才所说的不过是开了张空头支票罢了。

    “二哥,难道县尊是在诓骗我等?”薛良玉急问道。

    薛良臣却不理会幼弟,自顾询问周平:“那你以为当如何呢?”

    周平暗想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不过数年之后,金兵便要南下,这相州河内之地乃是位处要冲之地,绝计逃不脱兵火之灾,若非自己手头上还没有攒够南下的路费,早就跑路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陪你们在这个数年后的死地厮混,于是周平便随口搪塞道:“小人不过是一个田客,见识浅薄,如何敢多言!”

    薛良臣看了周平一眼,也没有再问。一行人刚刚到了薛家村口,便看到村中的田客许武正急匆匆的向外走去,手中提着两只葫芦。薛良玉眼尖,远远的便喊道:“阿武,你这是要做啥?”

    许武赶忙举起手中的葫芦,答道:“禀告郎君,有个叫至善的大和尚来访,老爷嫌家中的土酒薄了,让我去集市买些好酒回来待客!”

    “啊!一个和尚还买啥好酒!”薛良玉惊道,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良臣扯了一下,挡住话头,对那许武道:“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了!”待到那许武走远了,他才低声对幼弟说:“你莫要小看了,这位至善禅师乃是北地有名的豪僧,智勇双全,不可以寻常僧人相看!”原来北宋自开国以来,在北方就有西夏与辽国两大强敌,尤其是西夏,从宋太宗开始的一百多年历史中,与宋的战争几乎没有间断过。由于西夏占领了横山之险并与辽国结盟,北宋虽然在人力物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始终无法将其消灭。由于当时西夏军民多半笃信佛教,所以许多智勇双全的僧人作为间谍、向导或者秘密外交使者,积极的参与到这场战争中,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而当时的官民便将其称为豪僧,以和寻常的僧侣相区别。

    周平进了家门,正要去收拾牲口,却听到薛良臣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郎党,先随我进去拜见父亲吧!”

    周平一愣,赶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他穿过一重院落,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周平进得门来,只见堂上薛老丈正与一名灰袍僧人谈笑,身后侍立着两个青年男子,正是薛老丈的长子薛良云与三子薛良武。

    “禅师您已经年近四旬,却不见一丝老态,当真是罗汉转世呀!”薛老丈捋须笑道。

    “薛公说笑了,您年过五旬还如此康健才是真罗汉!”

    这时薛老丈看到薛良臣与薛良玉从外间进来,便指着两人向至善介绍道:“这便是我两个犬子。良臣、良玉,你们两个还不过来拜见禅师!”

    “小子拜见禅师!”薛良臣、薛良玉赶忙向至善禅师裣衽下拜,至善用内行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会薛家兄弟,笑道:“果然是赳赳虎子,贫僧在西北军镇历练了十余年,像两位小郎君这等好汉子也少见得很!”

    “禅师莫要夸坏了孩子!”薛老丈微微一笑:“不过如今正是太平年间,读得六经,唱名东门外方为好男儿,可惜我这几个孩子都只知道挽弓刺枪,也就能够守住这份家业!”

    至善禅师听了薛老丈这番话,脸sè微微一变,低声道:“只怕那也未必!”

    薛老丈听出对方话中另有深意,反问道:“禅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听说童枢密领兵收复青唐之后,我大宋已断西贼一臂,占据形胜之地,莫非西北战局又有反复?”

    “那倒不是!”至善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恐我大宋之忧不在西北而在东北!”

    “东北?莫非禅师你说的是辽国?不太可能吧,那辽国与我大宋结为兄弟之邦已有近百年,双方百姓安享太平,莫非又要动刀兵?往来的商旅怎么没有半点消息?”收藏很悲催,现在才两百多,扑街扑倒街尾了,各种求,如果可能的话,列位书友帮韦伯打打广告吧,这里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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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相面

    “东北?莫非禅师你说的是辽国?不太可能吧,那辽国与我大宋结为兄弟之邦已有近百年,双方百姓安享太平,莫非又要动刀兵?往来的商旅怎么没有半点消息?”

    至善看了看薛老丈愕然的神sè,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从弱冠之年便西出边关,十余年来几乎都在边疆生活,对于西北的边事可谓是如观掌纹。他深知西夏地小兵寡,对大宋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所依仗的不过是横山之险罢了。在宋军夺取横山之险之后,又占领了青唐之地,联络当地藩部围攻西夏,迫使西夏两面作战,形势已经扭转。而且随着西夏农业经济的发展,其根本的党项贵族子弟也不复当年的吃苦耐劳,在失去了横山诸藩后,其军中最敢战的反倒多半为汉军,这对于处于统治地位的党项贵族来说反而是个威胁,持续了百余年的宋夏战争胜利的天平已经慢慢的偏向了大宋一边。所以西夏实际上已经不再是宋的真正威胁。而构成对大宋真正威胁的却是自己不久前出访东北时看到的一个新兴势力,一想到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至善便不禁有几分黯然。

    薛老丈见至善神sè黯然,赶忙转移话题:“禅师,我久闻你深通麻衣相术,今rì我几个犬子正好都在,还请您为他们相上一面,如何?”

    至善也不推诿,笑道:“也好!”于是薛家四子一一走到至善禅师面前,至善看了两人的手掌面相,一一为其写下判词,竟然最少都是个州官郡守。薛老丈在一旁听了,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口中却说:“禅师莫要哄我开心,我不过是个形势户,这两个孩儿平rì里又不读诗书,如何能当到如斯高位!”

    至善肃容道:“薛公,我都是照实说来,相书上如何解我便怎么说,无有一词一句的虚言。”

    一旁的薛良玉向薛良臣低声冷笑道:“我看那至善不过是个寻常的江湖术士,说几句好听话哄爹爹开心,骗些钱使使的。我们家中能有一个县尉都是了不得了,如何两人都能当上州郡官?这不是说笑吗?”

    薛良臣也有几分起疑,不过他为人持重,低声道:“四弟莫要多言,小心让那厮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我又不怕他!”薛良玉冷笑了一声,他回头看了周平一眼,心头生出一计来,他趁堂上几人说笑间,走到周平身旁,将其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等会你便到和尚那边去,让他替你相相!”周平在一旁听了,心知薛良玉要使手段作弄那僧人,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爹爹,外间有人来了,说有事要找你!”薛良玉见准备停当,便走到薛老丈身旁说道,薛老丈只得向至善禅师告了罪,出门去了。临出门时薛良玉向周平使了个眼sè,周平会意的走到至善禅师面前,向其唱了个肥诺道:“还请禅师替我相一相!”

    至善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平的手掌,脸sè不由得大变,又抬头看了看周平的面相,口中不由的喃喃自语道:“这倒是奇了!”

    作为一个深受无神论教育的穿越者,周平自然对于相面这种传统文化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见至善这般样子,也不禁有几分起疑,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看你这掌纹面相,二十四岁以前的事情便是一片空白,便好似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般!”至善禅师一边紧紧握住周平的手掌,一边观察掌纹一边挠头道:“可天下人都是十月怀胎呱呱落地长成的,难道你生下来就是这般样子不成?”

    “啊!”周平不由得失声惊呼,自己穿越过来时正好是二十四岁,想不到这僧人居然能连这都能看得出来,难道自己眼前这位当真是一位有道高僧?

    “莫非我说中了?”至善禅师见周平这般样子,赶忙问道。

    周平赶忙答道:“禀告禅师,小人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才在薛公庄中做田客的,想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您才看不出过去的经历!”

    “原来如此!”至善看了看周平的面容,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才放开了周平的右手。

    周平揉了揉酸麻的手腕,小心的问道:“禅师,却不知小人将来如何呢?”

    至善仔细看了看周平的面容,半响之后方才说道:“你的过去一片空白,将来也是一片混沌,不过从掌纹上看来薛家兄弟的富贵只怕都是由你身上来的!”

    “从我身上来的?”周平喃喃自语道,至善禅师这话就可以解释成很多种意思了,既可以说是周平一人得道相熟的鸡犬升天,也可以解释为他们将周平出首换得一场大富贵。此时的周平再也不敢将眼前这僧人当作寻常江湖术士,正想开口细问,薛老丈从外间回来了,手中提了两只葫芦,笑道:“禅师,好酒打回来了,你我痛饮一番共谋一醉可好?”

    “还是薛公知道我的脾胃!”至善禅师吸了吸鼻子,转身坐下。旁人早将桌椅摆开了,薛老丈坐了首座,至善禅师坐在对首,薛家兄弟四人打横作陪,周平与另外两个家仆在一旁倒酒上菜。酒过三巡,薛老丈问道:“良臣,我刚才听你与那刘胜一同去缉拿盗贼,情况如何呀?”

    薛良臣赶忙放下酒杯,恭声答道:“禀告爹爹,我等此行虽然未曾拿下盗贼,但收获却是不小!”于是他便将盗贼前天夜里袭击昼锦堂,县尉朱治贪功中了贼人的埋伏全军溃散,自己却趁机惊退了盗贼,夺得了不少财货,回来后知县大加褒奖,让自己代理县尉之职,继续捉拿盗贼的事情一一说明。到最后,他指着一旁的周平道:“这次多亏阿平出的主意,我等未伤一人便惊退了贼人,我已经让他做我的郎党。”

    “好,好,财货倒也罢了,没有死人才是最要紧的,晚饭后便把恩赏发下去吧!”薛丈人说到这里,转身对周平温声道:“阿平,既然你做了良臣孩儿的郎党,那便是薛家人了,与骨肉至亲也无两样,来,你也坐下来吧!”说到这里,薛丈人指了指薛良臣一旁的空位。

    “是,丈人!”周平赶忙上前席地坐下,薛丈人倒了一碗酒递给周平,笑道:“来,喝碗酒!”

    “多谢丈人!”周平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薛丈人向薛良臣问道:“这次所获的财物大约有多少?”

    “牲口财物一共大约八百余贯,已经分同行的弓手与刘家兄弟的大约值三百贯,剩余的还有五百余贯!”

    “嗯!”薛丈人点了点头:“取五十贯与阿平!”

    “父亲!”

    “丈人!”

    异口同声说话的却是周平与薛良玉与长子薛良云,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sè。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我薛家的祖训,阿平出谋破敌,这次他立了首功,我自然要赏!”薛丈人做了个让诸子噤声的手势,继续说道:“阿平,村东头有一块地,也有七亩地,你便自拿去种吧,那间旁边的茅屋与你了,加上这五十贯钱,也能找个媳妇成家立业了!”

    “这老儿是在收买人心,一定是在收买人心!”周平在心中不断念叨着,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裣衽向薛丈人下拜,口中道:“丈人大恩,小人怎生才能报得!”

    “起来吧!”薛老丈伸手将周平扶起:“你也不必谢我,这些不过是我薛氏的族规罢了,我河东薛氏自夷甫公迁往河东至今已经有数百年,之所以历经战乱而弥生,便是在族中均贫富,等有无,方能一心对外,你既然是良臣的郎党,岂有他儿女满堂,你却穷乏不能成家立业的道理?”

    周平见薛老丈对自己如此,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感动,原来这薛家祖上便是河东薛氏,汉唐时期海内望族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之一。蜀汉灭亡之后,西晋王朝为防止蜀汉死灰复燃,将当时的蜀地大族薛氏五千余户从蜀地迁往河东,结果薛氏便在河东扎下根来,在西晋灭亡后,北方陷入了长期的战乱之中,薛氏一面整合河东地方势力,采取“凭河自固”的政策对抗各个少数民族政权,当zhōng yāng政权极为强大时则以担任河东郡县守官为条件予以暂时的归顺,保存既有的实力,实际上成为了河东当地的实际统治者之一。为了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河东薛氏形成了特有的族规,即在族内各房中较为平均的分配财富,以减少因为争夺财富而形成的内耗;并将族外有才能的人才以郎党的形式吸收进族中,以增强本族的力量。虽然时间已经经过了数百年,但这些族规依然被薛丈人继承了下来。

    周平与薛丈人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一旁,吃了些酒饭。待到晚些时候,薛良臣便提了一只背囊来,递给周平道:“里面便是给你的五十贯钱,你清点一下,莫要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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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芸娘

    周平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背囊,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一直琢磨着攒够旅费好逃到南方去,却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便凑足了,半响之后他才呐呐的向薛良臣道谢:“多谢郎君!”

    “莫要谢我!”薛良臣笑道:“你也听方才我爹爹说的了,你已经是我的郎党,我记得陈铁匠家那个女儿样貌年龄都配你正好,xìng情也不错,你若是觉得可以,过几rì便去提亲,请我喝杯喜酒才是正经!”

    “是,是!”周平忙不迭点头,他看着薛良臣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全无旅费到手逃脱大难的快乐,自己难道就这样拿着这些钱逃往南方,将这一家人丢在金人的马蹄之下吗?

    周平心情复杂的拿着背囊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刚出了院门,正好看到自己屋前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薛良臣方才提到的那个陈铁匠家的女儿芸娘。

    “芸娘,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周平见状疑惑的问道。

    可能是因为出身于一个铁匠家庭的缘故,芸娘是个体形匀称颀长的少女,皮肤有些黝黑,但形貌端正修眉大眼,细看倒是个颇为俊俏的姑娘,只见芸娘的目光扫过周平手上的背囊,伸出右手道:“阿平,你手中的背囊里是丈人给你的赏钱吧,拿过来吧!”

    “不错。”周平本能的点了点头,旋即才反应了过来,右手一缩将背囊放到了身后反问道:“芸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是丈人与我的赏钱,凭什么你要拿去?”

    芸娘微微一笑:“阿平你大手大脚,哪里是存得住钱的人,丈人与你的钱没几天时间便让你乱七八糟的花了个干净,放在你手上倒是糟蹋了?”

    周平闻言不由得愕然,原来他刚刚穿越过来时,从一个物质极度充裕的现代社会来到北宋这样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农业社会,自然是各种各样的不适应,便是将手中的少许稀奇物品出手换来个百来文闲钱也尽数买了酒肉糕饼填了肚皮,这在四周的村民眼里自然是大手大脚的破落户做派。

    “不如我替你收存起来,急用时也有个来处。”说到这里,芸娘抢上前一步,已经将那背囊从阿平手中抢了过来。周平这才反应了过来,正要上前抢夺,芸娘却已经将背囊放在背后,笑道:“怎的,你还怕我吞了你的赏钱不成?”

    周平见芸娘巧笑嫣然,目光流动,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苦笑道:“倒不是怕你吞了,只是既然得了赏钱,我总得留点钱请众人吃顿酒吧!”

    芸娘眼珠溜溜一转,笑道:“说的也是,想必那些邋遢鬼已经得了消息来找你了!”说话间,她已经将背囊打开想要拿些零散铜钱给周平,露出里面一串串簇新的铜钱来。她顿时吃了一惊,险些将手中的钱袋丢到地上。

    “怎的有这么多?丈人到底赏了你多少钱?”

    “五十贯!”周平没好气的答道,他看着那些闪亮的铜钱,暗想自己跑路的计划看来就坏在这娘们手中了。

    “这么多!”芸娘惊讶的张开了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丈人竟然赏了你这么多钱!”也难怪芸娘如此惊讶,以北宋时东西二府主官宰相、枢密使为例,其本俸也不过月三百贯另外加chūn、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冬绵百两,对于周平这样一个田客来说,五十贯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芸娘,阿平已经是我的郎党了!”这时周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周平回头一看却是薛良臣,只见他笑吟吟的看着芸娘:“爹爹不但给了他赏钱,还将村东的田宅也一并赏给阿平了,让他早rì找个媳妇成家。芸娘你也还没有许人家,你看阿平如何呀?”

    “呸!哪个要嫁给他这个浪荡子!”芸娘已经是满脸通红,啐了一口扭头就跑了。

    薛良臣看了看芸娘远去的背影,转头笑道:“阿平,芸娘不错吧,身段、容貌、女红在附近几个村子里都是数得着的,配你正好”

    周平一愣,心中不禁有几分犹豫:“难道自己真的就要娶了她,那南逃的事情怎么办呢?”正恍惚间听到薛良臣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是面嫩,明rì我便替你说亲去,说来你没有亲人,我是你的主家走上一趟也是应当。”

    这时,从外门丢了一个小布包进来落在地上,周平捡起布包一看却是一块锦帕,里面包着一串铜钱,约有百余文,锦帕上面绣着一支腊梅,应该是女人使用的。他心中一动抬头一看,只见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依稀正是芸娘。

    一旁的薛良臣看了看地上的锦帕,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芸娘,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郎君且听我说!”周平正要出言解释,薛良臣哪里肯听,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也好,阿平你好自为之,可不要辜负了姑娘家的一番情义!”说罢便径直走了,只留下院子里周平一人。

    “情况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周平嘟囔了几句,看了看院外,方才芸娘站着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想来是已经离去了。周平看了看四下无人,叹了口气回到屋中,仰头倒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屋顶,回味着方才的经历,眼前不时闪过芸娘平rì里的音容笑貌,突然低声叹道:“留下还是离去,这可真是左右为难呀!”

    砰砰!

    这时外间传来两下轻轻的敲门声,将周平从沉思拉回到现实中,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谁在外间?”

    “老僧至善,深夜无事,不知檀越有无空闲与老僧扯上几句闲话!”屋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正是方才那个豪僧。

    “是那个奇怪的和尚,他这么晚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周平稍一思忖,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房门笑道:“禅师请进,小人住处邋遢的很,倒让禅师生受了。”

    “贫僧乃方外之人,污泥玉阶在老夫看来不过都是一般罢了!”至善走进屋内,撩起僧袍径直在一个作为板凳的木墩上坐下,笑道:“若是老僧没有看差,檀越现在正有什么难决之事吧?”

    周平闻言一愣,却想不到这僧人竟然如此利眼,正要否认,却正好看到对方两道目光,清亮如水,竟似世间并无一事可以避过这一对慧眼一般。周平心中不由得一动,微微点头道:“不错,禅师果然慧眼!”

    “呵呵!”至善微微一笑,却没有询问周平的心事:“檀越,方才我与你看相时却是只说了一半,你现在可想把剩下的那一半听完?”

    “进入正题了!”周平心中咯噔一响,心知眼前这个僧人专门来拜访自己绝对是有所图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老底到底知道了多少,不过他一个北宋末年的和尚总不会知道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吧。想到这里,周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禅师请讲,小人洗耳恭听!”

    “我方才说薛家几兄弟的富贵是由你身上来的,那是实话吗,不过接下来说你的未来一片混沌,却是假话!”至善说道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你的将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善说完之后,便不再出声,静静的盯着周平的双眼。

    “呵呵!”一阵笑声打破了屋中的寂静,周平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双眼都已经笑出眼泪来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不是当朝相公吗?禅师,我已经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便是立刻折节读书恐怕来不及了,您这不是说笑吗?”

    “周檀越,天意玄微,非人力所能揣测!”至善微微一笑:“天下太平已经百年,依贫僧看,世道只怕是要变了。要想富贵,恐怕不是埋首六经就行的了。”

    “这个贼秃倒是有几分鬼门道!”周平暗自吃了一惊,若说全天下还有谁最清楚将来这片土地上会发生什么,他周平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毕竟政和八年的大宋还是一片太平景象,怎么看也没法看出来几年后整个中原大地就会沦为一片战场。

    “禅师小心慎言!”周平装出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看了看四周无人方才低声道:“这等话岂是可以乱讲的,莫要连累我!”

    “呵呵!”至善突然一把抓住周平的右腕,盯着周平的双眼道:“周檀越乃非常之人,贫僧自然就不会以平常人相待。”

    周平猛抽了一下右手,可那至善的那只大手便如同铁钳一般,如何挣得脱,只得哀求道:“禅师,俺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的田客,如何是什么非常之人,禅师莫要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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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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