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草原方略
想不到北方大草原的博弈,竟然还关系到中原的安危。
之前已经有迹象表明冀州的太平道方向有胡骑出现,原本还以为是北狄派出的狄骑骚扰中原,原来他们背后的主子,是刚刚崛起的纳兰成吉。
图雷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原本纳兰成吉也有心让我回去辅佐,但其人其心冷酷似铁,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是拓跋宏等人的下场,所以不予理睬,只想着带我的族人找块草原,平淡度日,但那老狼阴狠,竟然抓住我的族人以威胁我……哼哼,当我图雷是软柿子不成?一不做二不休,老子杀了老狼隐匿起来的三个妃子,以及两个幼子,还有他的一个兵马大元帅,然后扬长而去……”
叶清玄听得一惊,问道:“你下手如此狠辣,就不怕纳兰成吉杀了你的族人?”
图雷冷哼一声,淡淡道:“嘁,以你对老狼的了解,你以为他还会让我见到族人吗?就算给我这个机会,那也是陷阱……与其现身与族人一起被杀,不如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便替他们报仇,让他们死得其所!”
叶清玄登时无语,这货的逻辑思维似乎与正常人不太一样。
明知道纳兰成吉会以族人的性命相胁迫,就算毫无办法之下,也不至于急于出手,硬逼着纳兰成吉对族人痛下杀手啊!
毫无疑问,以老狼的残忍性格,这些图雷的族人死得绝非轻松。
似乎不愿再提此事,图雷伸了个懒腰,毫不担心身上的伤口崩裂,放佛对叶清玄的止血丹药极为放心,指端轻轻地在令牌的图案上刮过,声音幽远,淡淡道:“草原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它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思,不停地折磨草原上生活的牧民。”
“从很小的时候,每一个草原上的孩子就知道,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抗争的……与草原,与寒冬,与饿狼,与马贼,与其他同样在草原上坚强生存的部落抗争。生与死,就是成与败,没人会向敌人祈求活命,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部落子民的残忍……哪怕养活一名再忠顺的奴隶,都不如养活一头牛羊来的重要……”
图雷眼光闪耀,冲着叶清玄笑道:“你们这些弯腰在地里刨弄几月,就能养活全家的中原人,怎么可能会理解草原上的人呢?就像你们一直笑话吠陀大陆上的各个民族生性懒惰、不思进取一样,在我们草原人的眼睛里,你们中原人也是如此孱弱、如此不知敬畏、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清玄沉默不语。
没人能批评其他民族的生活习惯,因为这是成千上万年以来逐渐养成的。
北方大草原的环境的确要比中原恶劣许多,往往入冬的一场大雪,就能冻死上百万的牲畜,如果他们不南下劫掠,死得就将是上百万的草原子民。
这种环境上的劣势,无法补救。
除非大草原内附中原,而中原朝廷以自身的富裕反哺草原,而草原则以相应等价的物产证明自己对中原朝廷的不可或缺,这样一来,双方才能在同一政体之下,共同发展。
否则任何一方对另一方的单纯索取,或毫无益处的统治,终将遭到双方民众的反对,最后再次分裂,重新回到资源掠夺的冲突之中。
叶清玄这一瞬间,便想到了前世两个民族政策收获最好的朝代,唐朝和清朝。
其中二者相同的一点,都采用了两招堪称釜底抽薪的计策。
其一便是收编强悍异族的精锐,为自己冲锋陷阵,二是毫不吝啬对异族精英的重用,给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盛世名望,令他们与朝廷一条心,逐渐脱离部族群众,成为中央同化异族的受益群体。
不管是唐朝,还是满清,其实其民族政策都是很成功的,这也就开创了唐朝初期和满清初期疆域的极度扩张。唐朝吞并了吐谷浑和东突厥,而满清更是令北方草原的雄主两百多年都没有实力再对中原发动一场有威胁的攻击,后来甚至差点灭了种,再没有能力威胁中原。
虽然唐朝后来对异族贵族太过放纵,毁在了节度使制度之上,而满清毁于统治阶级整体的**愚昧,但不得不说,这两个朝代对周边民族的控制力度上,始终都保持了极强的主动性和控制力。
如果有机会,这一世的中原朝廷,完全有机会一举解决神武大陆上所有敌对势力,统一神武大陆。
看了看旁边的图雷,叶清玄心中暗想,如果这些想法可以实施的话,其实眼前这家伙就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只不过这小子不太好控制,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培养出第二个纳兰成吉。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便被他压制下去。
看到图雷已经能够自己活动,恢复罡气之后,自己的调节已经让他重获五成实力,于是叶清玄起身告辞道:“与图雷兄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以后中原与草原诸族如何发展,不是你我现在可以控制的,但日后图雷兄若有重归草原发展部族的愿望,叶某可以代南朝一并答应……”
图雷一听,心中顿时大动,朗声笑道:“若真有这一天,图雷必定以南朝马首是瞻……”
“哈哈哈,如此一言为定。”叶清玄拱手道:“图雷兄此去向东,到了武陵府寻找我昆吾派弟子,便会有人接应。到了卧龙岛便小心静养,虚待叶清玄几日,便回来为兄台接风洗尘。”
图雷知晓叶清玄此去是为了展羽一事,也不过分多说,只是抱拳一礼,奔着武陵府的方向便匆匆而去。
图雷消失在视野之内后,叶清玄长长吐了口气,看着怀中最后一面令牌,不由得微叹道:“想不到竟然会救了图雷一命,但愿这头堪称纳兰第二的恶狼,不会蠢到没捞到好处之前,便反咬我一口……”
将行囊收拾妥当,叶清玄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取道西北,直奔夔州府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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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汇合银鹰
叶清玄送走了图雷,一路向着夔州府赶去,两日后遇到大江支流泯水,顺流直上,不日便到达夔州府下游三百里的一处小渔村。
叶清玄打算从这里买下一条小船,逆流直上夔州府,最快只需半日。
此时已是傍晚,斜阳西坠,万里澄空的蔚蓝色洁净天空,只在西方带着一抹烟霞,更映衬得小渔村外水光潺潺,美妙绝伦。
叶清玄信步走入这民风淳朴的小小渔村,只见一条小溪将渔村分成左右两岸,各式各样的茅草小屋坐落溪水两岸,三五个收了活计的渔民,坐在岸边或是闲唠家常,或是垂钓为戏。
家家炊烟渺渺,显然即将到了晚饭之时。
许多七八岁的小小孩童就在渔村中央晾晒渔网的广场上玩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叶清玄见此也是心神大爽,高兴非常。
正待寻一个村中年长者,谈一谈购买小船的事情,耳畔却传来不远处一群儿童嬉玩时的儿歌声:“山水青,黑石亭;九月飞,生生归。”
曲调简单优美,偏偏歌词艰涩难懂,不明所以。
别人听着曲调便能随之哼唱几句,但叶清玄一听这歌词却是脸色大变,忙不迭环目四顾,在四周寻找可疑之人。
渔民淳朴,叶清玄神识涨大到了极致,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人,仔细品味了一下歌词,心中不禁有数,招呼一名玩累了的孩童,请教了几句,送出一大把铜子之后,孩童亲自领着叶清玄朝着渔村一侧的小山上走去,简单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望着隐匿于小山之上的民宅,叶清玄微微一叹,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简单朴素的农家小院,地方不大,除了一间正房之外,左右厢房的位置改成了厨房和柴房。
柴房外间有着鸡窝鸭舍,鸡鸭分群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有小鸡在地里刨出散碎的菜籽,啄个干净。
正房的门口,挂着是一张撑开的渔网,一个窈窕身姿的女子,正背对着叶清玄修补渔网,顺着小院周遭的空隙向外望去,远端临江耸秀,索紫回青。山麓下面,岸阔江深,波平似镜。晴日光中,望向前面,风帆点点,直向天边。
真是好山水,好风光,好心境,好佳人……
叶清玄微微一叹,开口道:“姑娘,在下的朋友,是否在此地叨扰?”
那女子身姿一颤,显然并不懂丝毫武功,闻言倏然转头,便是见惯了美人的叶清玄,此时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
只见对面的女子,年纪不过十八芳华,虽然身上粗布衣衫,不施粉黛,但只是天生那一张粉嫩俊白的俏脸,外加一双澄如秋水的黑白双眸,已然令人心醉不已。
那女子五官俊俏,琼妆玉砌,青山遥横,红樱欲破,真个是容光照人,秀骨天生,别说这等荒江渔舍中难有此等佳人,便是叶清玄此生见惯美女,如此颜容也是仅见。
那女子见到此时院中站着一个英俊青年,牢牢盯着自己,言语不由得一谎,垂头答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小女子独居此地已有数载,家里怎会还有别人?公子莫要信口胡言,要是真找朋友,还请到渔村中问问里正,或是前行百里,那里有座大一些的镇子……”
“姑娘,我并无恶意。”叶清玄叹息一声,突然念道:“山水青,黑石亭;九月飞,生生归。”
歌词一念出,那美貌村姑顿时一惊,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叶清玄微微一笑,道:“姑娘,这句童谣是你教给村落中孩子的吧?而教你这句童谣的人,便是我的朋友,麻烦你通传一声,便说清玄应约来了……”
“你说是朋友,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那姑娘咬了咬嘴唇,似乎颇为坚定自己的立场,沉声道:“除非你能说清楚,这句童谣的含义,凭什么说是留言找的你……”
叶清玄尴尬一笑,道:“我这位朋友聪明绝顶,自然不会明说找的是我,但这童谣的第一句‘山水青’,其实是‘三点水加个青’字,也就是‘清’,而黑石亭,并非地名,黑石乃是颜色,为一个‘玄’字,至于‘亭’,便是停止,站住的意思。第二句的‘九月飞’,说的是大漠和大草原上的习俗,每逢九月的时候,秋高草长,牛羊肥壮,也是狐狸和野狼多发的时节,这个时候,大漠和大草原上的猎人,会将豢养的猎鹰放飞,去猎取狐狸和野狼,‘九月飞’,说的便是‘鹰’……至于最后一句‘生生归’,便是我们兄弟间的小秘密了,涉及的是一枚被我改良过的丹药,名为‘生生造化丸’!姑娘,道理我已经说完,你能帮我通传了吗?”
话音一落,那女子顿时雀跃而起,朝着正房方向跑去,一掀门帘,笑道:“银公子,救你的朋友果然是个好人,是个实在人,我一问他就回答了。你还说他狡诈,哼,这下你输了,记得稍后实现赌约,教我武功啊!”
叶清玄听得一愣,里面却传来银鹰爽朗的笑声道:“哎呀呀,好个叶清玄,枉你聪明一世,却见色起意,将我等秘密尽数倒了出来,真是令我失望……”
门帘掀开,银鹰被那美貌姑娘搀扶着,缓步走出小院。
一见到对方竟然是十二飞鹰中的银鹰,叶清玄顿时大吃一惊,疾呼道:“我的乖乖,怎么你也受伤了?我还以为你的信息只是告诉我展羽那小子吃了‘生生造化丸’,但看你这行将倒毙的模样,只怕比展羽那小子好不到哪去……”
说话间,叶清玄整个人已经飞落银鹰身旁,探手握住了银鹰的经脉,仔细一探查,深吸一口气,冷汗微冒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而且背后的十几处外伤伤了肺气不说,还伤了经脉……就算有了‘生生造化丹’,没死也算你命大……”
银鹰叹息一声,缓缓道:“这多亏了初云姑娘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她在河中将我打捞上来,只怕再服几粒仙丹,我也得没命。”
那为初云姑娘展颜一笑,道:“只要银公子答应教我武功便好,咱们互不相欠……嘻嘻,我去煮饭,你们聊!”
看着初云姑娘进入房屋,叶清玄笑嘻嘻地盯着银鹰道:“我见初云姑娘对你的意思,绝不生分,只怕你们二人已经不仅仅是救命恩人的关系了吧?”
银鹰展颜一笑,捋了捋额前头发,这时叶清玄才发现银鹰那半边面具已然被摘掉,露出一大块烧伤的丑陋疤痕,原本绝世的英姿,因此疤痕而变得异常丑陋,但银鹰毫不在意,摸着疤痕淡淡道:“多少年了,我自己内心的自卑,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就如这万里江山,无尽的江水,任我辈今日如何风姿飒爽,终有一日,如同大浪淘沙,消失于滚滚大江之中……”
叶清玄心中一凛,知道银鹰生出退隐江湖的心思,这等一辈子英姿超卓的人物,早已看透世情,而真心露出退隐心思的时候,已然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自然无人可以劝阻。
叶清玄知道苦劝无用,沉默片晌后,淡淡道:“总要江湖事告一段落才好。”
“自然。”银鹰傲然一笑,望着天边夕阳,淡淡道:“我都已经死了,他们自然无须顾忌,放手施为了。叶兄,接下来,就看你了!”
叶清玄挠了挠后脑,自失一笑,道:“我怎么有种被你们算计的感觉呢?”
银鹰呲牙一笑,嘿嘿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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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惊人猜测
叶清玄与银鹰凭窗而坐,山脚下江水滔滔,清波一碧,两岸青山绵亘,黛色如染。
二人品着一壶清茶,倾听银鹰将一段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说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先帝皇甫敬德还未登基,鹰王和钟离尚贤,还都是他身边的亲将。他们不但是很好的朋友,还是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好兄弟。那时候,先帝靖宗还在北方戍边,利用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组织了一次直捣黄龙的突袭,并成功截杀了大批北狄权贵,但在攻破一个小型车队的时候,队伍抓到了一条大鱼……”
“什么大鱼?”叶清玄问道。
“北狄前任狼主的妻子……”银鹰淡淡答道。
叶清玄为之一惊,道:“青华帝君?”
银鹰笑而摇头,说道:“当然不是那个妖女,而是在她之前,真正的北狄狼后……她是在回母族探亲的路上,不巧被我们包围的。”
“你也在队伍中?”
银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当时我们每个人都很兴奋,想到抓住了北狄狼主的妻子,正可仗之与北狄谈判,大大地索要一笔好处……而且,那个女人是如此的漂亮,哪怕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还是美若天仙,果然如大草原的牧民所说,她就是大草原上永不磨灭的珍珠,也难怪受到北狄狼主的极度宠爱。我们相信,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手,便可以跟北狄好好聊一聊,最起码,用这个女人换取北方边境二十年以上的安宁。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
“怎么?出了意外?”叶清玄往前凑了凑身子,等待银鹰掀开谜底。
银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可以说是意外,但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怪只怪那个女人太过美丽,太过风情万种,怪只怪当年的人啊,也都太过血气方刚了!”
叶清玄哈哈一笑,道:“难不成,有人看上了北狄狼主的女人?”
银鹰一哂,道:“何止是看上,更是占有。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个女人的美貌和气度所吸引,当然也包括队伍中的三大主帅。”
叶清玄一听,顿时眼睛瞪大,八卦之血波涛汹涌,惊呼道:“展雄飞、钟离尚贤,还有皇甫敬德……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最后谁成功了?”
银鹰失笑摇头,“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总之,因为一系列的缘故,那个女人滞留军营长达三年之久……并且生下一个孩子……”
叶清玄腾楞一下站了起来,惊呼道:“我靠,这个新闻可太大条了,鹰王当年跟先帝睡了北狄狼主的女人,最后还让人家怀孕了?但是……以那女子的身份,怎么可能滞留我方军营如此之久?”
“这就是青华帝君的缘故了……”银鹰叹息道:“青华帝君的出现,迅速掌控了北狄狼主的心意,要不是那女子母族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强力压制之下,狼主迫不得已答应交换条件,只怕那女子最后就要老死中原了。”
叶清玄听得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个女子最后怎么样?”
“回到北狄了。”银鹰叹息一声,道:“但最后没多久便病死了……此后,青华帝君上位,全力打压那女子的母族,最后方才稳定了她的后位。”
“她……是因青华帝君而死?”
“显而易见,但动手之人可说不准……”银鹰答道。
“那个孩子是……金鹰?”叶清玄几乎已经猜到答案,但依旧追问了一遍。
银鹰冲着叶清玄点了点头,艰难道:“复杂的不是男孩母系血统,而是他的父系……”
“谁?”
“皇甫敬德。”
银鹰的答复顿时掀起一声惊雷,叶清玄大感头皮发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按照血统,他本应是皇子?”
“对。”银鹰一字一顿道:“而且是大皇子!原本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大皇子!”
叶清玄此时已经不仅仅是目瞪口呆了,更是手脚冰凉。
银鹰似乎依旧不满足,继续倾吐道:“皇甫敬德的儿子们,都以‘泰’字排辈,但唯独金鹰与众不同,他叫皇甫顺天……顺应天意的意思。”
“这……”叶清玄眉头紧皱。
银鹰答道:“皇甫敬德是动了真心了。要不是鹰王极力劝阻,差点便要公之于众,甚至要纳那个北狄女人为正妻。最后还是凤仪阁的卓惠梵出手,不但强行阻止了皇甫敬德的荒唐之举,更秘密送还那个北狄女子,以至于那女子后来惨死北狄。也因为如此,皇甫敬德不但深恨凤仪阁,更因此迁怒鹰王和钟离尚贤,以至于后来凤仪阁对付二人之时,他都没有袒护自己身边的爱将……”
“金鹰在隆德府,皇甫敬德的身边待了不到十年,在皇甫敬德登基之前,鹰王去了一趟隆德府,接回了金鹰……从那一天起,世上少了一位从未被承认过的皇子,而十二飞鹰堡,则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金鹰。”
叶清玄叹息道:“这也可以解释,金鹰为什么会如此手段狠戾,因为他心中不平衡。这天下原本是属于他的,结果……”
“还只是猜测。”银鹰道。
“猜测?”叶清玄一笑,道:“铜鹰不是向你出手了吗?如果不是金鹰,还有谁能让铜鹰背叛鹰王?”
“有啊。”
叶清玄一愣,“谁?”
银鹰再次一咧嘴,道:“钟离尚贤。”
看到叶清玄再次陷入混乱的模样,银鹰嘿嘿一笑,道:“铜鹰当年是钟离尚贤的亲卫,钟离尚贤更是对他有救命之恩,说起来,他效忠鹰王,还是因为钟离尚贤的推荐……”
“这不可能!”叶清玄断然否认。
怎么会?
怎么可能是钟离尚贤?
这位当初的镇北将军,对权力近乎于完全无视,否则又怎会放弃兵权,获封“安乐侯”呢?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银鹰缓缓站起,望着一江碧水,淡淡道:“你很头痛吧?嘿嘿,告诉你,我也一样。人心这个东西,哪怕是亲眼所见,都不一定了解,更何况只是猜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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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怒声质问
“钟离尚贤是鹰王数十年的朋友,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对付他?”叶清玄还是不相信银鹰的判断,或者是不愿相信。
“金鹰还是鹰王的义子,甚至比他亲生儿子还要亲,鹰王不止一次坦言,金鹰将是十二飞鹰堡的唯一继承人……这样的恩义面前,你都不愿意怀疑钟离尚贤?还不是你跟钟离尚贤有过交往,心中有些情感不愿割舍么!”银鹰反问。
叶清玄微微一愣,脑海中闪过当年在洛都费尽心神救出的那位镇北将军,以及他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钟离灵卿……
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银鹰最后叹息一声,缓缓道:“说起来,其中钟离尚贤要比金鹰更值得怀疑……”
“为什么?”叶清玄疑惑地看向银鹰。
银鹰继续道:“因为金鹰的暴露,未免太明显了。知道展羽行动的,只有那么几人,一旦出事,身份尴尬的金鹰无疑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而以我对金鹰多年的了解,这样的蠢事绝不是一向隐忍的他能够干得出来的。反倒是钟离尚贤,如果他真想取鹰王而代之,那么挑拨鹰王与金鹰之间的矛盾,无论成败,都无异于断了鹰王一臂。也就是说,这件事最得利的一方,便是钟离尚贤。”
叶清玄点了点头,道:“鹰王若真杀了金鹰,的确实力大落,并对他的英名有损。”
银鹰无奈道:“鹰王他老人家不会在乎什么名声,或是实力,他只是会很伤心,对于家人的背叛,伤心和失望要比死亡更令他难以接受……”
“鹰王会心灰意冷?”叶清玄问道。
银鹰道:“我不知道。但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也是敌人最想得到的结果……”
一个没有了雄心斗志的鹰王,比折翼的家鸡还要凄凉。
叶清玄沉默片刻,最后叹息一声,缓缓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
从夔州府出发,顺着岷江一路向下,到达了下游五百里外的峡州府。
距离武陵府,不足千里了。
原本按照计划,完全可以不用靠岸,一路顺水而下,便能进入大江,最终到达卧龙岛。
可是,护送灵柩的众人,连番遭遇剧变之后,每个人都已神智麻木,无法做出应有的判断,这个时候,一个足以成为众人主心骨的到来,便值得让他们在这里等上一等。
魏氏父子带领着一干弟子,面如冷霜的站在码头上,远远眺望,而血鹰和残鹰则泾渭分明地与他们拉开距离,同样翘首以盼。
至于怒鹰,早已魂不守色地守护着生了心病的魏彩蝶,片刻也不肯离开半步。
哒哒哒……
一阵密集如雨的马蹄声中,一队衣衫颜色各异的蒙面骑士,呼啸如风般冲进众人眼睑。
那队骑士身穿白、灰、黑、黄、青、蓝六色劲装,四人一色,关键部位尽数披挂精良甲胄,第一排骑士尽是混身白色的武士服,马上挂着马槊,第二排四人左盾右刀,第三排则是双手大剑,第四排则是四只方天画戟,第五排和最后一排的骑士,得胜钩上则分别挂着双钩和大斧。
武士服与坐骑的颜色相同,光是外观,已足以使人知道他们精于某种玄妙的阵战和冲锋战术。
这总共二十四名北地骑士,个个形容剽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光从气势上就能看出这些人经历过许多的战阵,是真正打过狠仗的精锐。
尤其这二十四人身上透出来的气势,竟然俱都是先天级别,以这等身手组成冲锋阵型,只怕面前便是十万大军,只怕也难以抵挡他们这队骑士造成的冲击。
二十四骑甫一出现,便是魏越和血鹰、残鹰这等早已知悉根底的人物,也是看的眼皮直跳。
这队骑士一路冲锋过来,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在快要冲上码头的时候,加快冲锋速度,更呼啸着做出各种突击的阵型。
一到码头跟前,二十四骑齐齐转头,快如锋矢的速度顷刻急停,显露出马上骑士超强的控制能力。
正是当年随同钟离尚贤一起南征北讨、名闻天下的“燕州二十四骑”。
希律律……
战马不停踢踏地面,大股烟尘随风荡漾,涌上码头。
魏越等人不由得眉头大皱,而对面的骑士毫不在意,面具中露出的双眼充满了嘲讽和不屑,行为极为桀骜不驯。
这时马队忽地从中分开,一骑出列,面色冷若冰霜的钟离尚贤越众而出,冷淡的扫过血鹰和残鹰二人之后,目光最后定在了魏越身上,骤然一声冷哼:“魏越,你可知罪!”
魏越面容一僵,愣愣道:“将军,末将何罪之有啊?”
早年间,魏越身为护卫将军,直接受到鹰王和钟离尚贤的指挥,对这两位大人,自然有着习惯性的称呼。
钟离尚贤一出场,便喝问了魏越一句,登时让现场众人呆了一呆。
钟离尚贤冷哼道:“魏三杀,你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银鹰当年与你乃是同僚,他为人如何你会不知?还对你女儿意图不轨?放屁,银鹰那小子乐意的话,天下的大家闺秀多的是主动投怀送抱的,他会看上你这个杀才的闺女?简直混账!”
魏越被钟离尚贤一番怒骂,弄得脸上阵青阵白,气得其子魏子通不停拉扯父亲衣袖,让他回口,但魏越光是老脸通红,却依旧不敢跟老上司急眼,看见当初镇北将军在属下面前竖立的威信,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不过钟离尚贤的这番痛骂,在残鹰和血鹰眼里,无疑落下了十分好感。
魏越脸色涨红,平日里的大嗓门火力全无,闻言怒哼道:“任凭将军如何责骂,我家女儿的清白,却是无辜受累。将军总不会以为我为了攀龙附凤,故意陷害银鹰的吧?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直来直去,不懂那些鬼心思。”
钟离尚贤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老魏啊,老魏,你可真是糊涂啊!如今你逼走了银鹰,可知有多少事陷入了困境?如今银鹰下落不明,展羽那小子又……唉,如果让展雄飞那个老小子知道,你知道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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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缉拿银鹰
说到最后,钟离尚贤摇头长叹,痛心疾首地说道:“银鹰啊银鹰,又不是什么说不清的罪名,你又何苦就此潜逃呢?殊不知这样一来,反倒让许多事情就无法证实,徒增猜忌和困扰啊!”
“这……”钟离尚贤的几句话,让魏越眉头一皱,沉声道:“钟离兄所言甚是,这银鹰逃走的时机,的确蹊跷……难道,他是担心受审时被问出什么,因此畏罪潜逃?”
“这绝不可能!”残鹰急得上前两步,怒道:“魏前辈,我家二哥绝不可能被判师父……”
魏越一听,冷冷说道:“原本我也如此认为,但他对小女所做之事,乃是众人亲眼所见,银鹰一向隐藏颇深,若非如此,怎能识破他为人?”
“你胡说!”残鹰脸色涨红,咆哮道:“明明是你女儿主动纠缠,勾引不成便设计陷害……前有夏侯岚风之事,你敢说你不知情?”
“小丫头狂妄!”魏越气急暴怒,转身一动,拳风呼啸劈来!
残鹰眼见对方动手,脸色一沉,孤绝拐猛地一点,就要反击……
当!
就在此时,两道罡风狂涌而至,一道至刚,硬生生击飞了魏越和他的一拳,另一道至柔,将刚要起身的残鹰,硬生生压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二人同时一惊,看向钟离尚贤。
只见马上的钟离尚贤,双手更持一根漆黑钢鞭,骨楞楞,沉甸甸,威风凛凛,有如门神下凡。
正是镇北将军当年威震八方的“玄龙鞭”,曾被当年天绝榜高手“金锏”朱胜北评为百年内最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双手重型兵器。
这两根“玄龙鞭”已经数十年未曾现身江湖,如今再次出山,威风不减当年。
瞬间出手阻止了残鹰与魏越交手的钟离尚贤,此时面色阴沉,冷喝道:“老魏!向后辈出手,你还有点长辈的样子吗?”
魏越强压激动情绪,瞪了残鹰一眼,气哼哼地道:“好好好,是我不顾身份,有错在前。但咱们就事论事,难道银鹰身上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难道展羽侄儿蹊跷惨死,我就不能提出质疑吗?”
钟离尚贤面色冷硬,钢鞭在手中被他攥得咯咯声响,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沉喝道:“你说……”
魏越怒气勃然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原本我与大家一样,根本不会怀疑银鹰,但现在我却不能不怀疑他,因为有些事,除了他之外就好像没有别人能做到。”
现场静默一片,便是残鹰也是反驳无语,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吊着个铅锤,沉甸甸的难受,却又没有丝毫轻松的办法。
很久很久之后,钟离尚贤才缓缓闭眼,轻声问道:“你认为他有几分可疑?”
这句话虽问得轻描淡写,但魏越却知道自己绝不能答错,答错一个字,其代价也许就是一条人命,甚或是几十条!
魏越深吸一口气,看向血鹰和残鹰二人,语气沉重,问道:“这次展羽为天禽门寻仇的行动,是由他安排的?”
残鹰同样面色沉重,答道:“是!”
魏越再问:“你们所有人,都归他直接指挥?”
残鹰脸色苍白,答道:“是。”
魏越又问:“行动前的消息收集,是不是由他负责?”
残鹰不语,血鹰却抢答道:“这个不清楚,似乎借用了某些同道的秘密势力……”
整个行动中,消息的提供是由司徒凌峰的六叔司徒明庆命令自家隐卫执行的,但直到真相的,只有展羽和银鹰,二人并不清楚根底,所以辩驳的也极其无力。
魏越顿时信心大增,腰杆一挺,再次喝问道:“就算借助其他势力,那最终确定消息的和做出决定的,是不是也是他?”
“是。”血鹰看了看已经将嘴唇咬出鲜血的残鹰,无奈地点了点头。
“哼哼,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魏越上前两步,形成强大的压迫力,喝问道:“这次展羽贤侄出事,承担责任的,是不是还应该是他!?”
这一次,血鹰也无法做出答复了。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当然应该是行动负责人的银鹰承担最后的责任了。
魏越突然不说话了,摊了摊手,环目四周,在每个人脸上望过去,一副“还用我再追问吗”的模样,似乎结果已经十分明显。
只有钟离尚贤沉静如常,凝视着魏越,问道:“我听你的结论!”
魏越昂然一拱手,沉声道:“最起码,他有五成可疑……”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人知晓金鹰的真实身份,自然没有把这个第一怀疑对象加进去,从表面上所有迹象看,银鹰的确嫌疑最大,尤其他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钟离尚贤。
即便明知对这件事下结论极为因难和痛苦.但钟离尚贤已经别无选择。
他坐直了腰板,垂首望着自己的手,沉声下令道:“传令,缉拿银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扑棱棱……
几只鹞鹰腾空,将钟离尚贤的命令传达下去。
身为南朝车骑将军一职的他,这道命令便是整个军方的命令,南朝掌握下的每一个郡县守军,都会将这个命令进行到底……
而此时的残鹰和血鹰,已经完全无话可说,更无力阻止。
钟离尚贤看也不看二人一眼,而是对着魏越吩咐道:“此事就先到这里吧,没弄清楚事实之前,不许再提及此事……至于眼前首要任务,便是护送灵柩,去见雄飞。我只负责抓人,至于对银鹰的处置,还是交给雄飞吧。现在……我们登船!”
原本以为钟离尚贤的到来,会还给银鹰一个清白,但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急转直下,从来没人怀疑过银鹰的忠诚度,偏偏在几句话之间,就让他成了最大的怀疑人,这等事情的发展,让残鹰和血鹰面面相觑,一时间手脚冰寒。
看着一众骑士连人代马登上己方的三桅大船,血鹰低声道:“来者不善。”
残鹰狠狠咬着下唇,面色阴晴不定,冷声道:“我绝不相信二哥会背叛鹰王,更不会允许有人玷污二哥的名声……”
血鹰连忙阻止,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没见到师父之前,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残鹰欲言又止,最后无奈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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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巧做安排
就像叶清玄不愿意怀疑钟离尚贤,银鹰同样因为个人情感而不愿意怀疑金鹰。
不过不愿归不愿,但此时的银鹰,依然显露出鹰王帐下第一参谋的素质。
参谋的作用,除了出谋划策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未雨绸缪。
所以银鹰为叶清玄安排的任务,是成为一个人。
一个早已被银鹰布置好身份的杀手。
“为什么是个杀手?”叶清玄问道,“我不信你没有在金鹰和钟离尚贤的手下安插过人手……”
银鹰淡淡一笑,道:“当然安插过……不过有些人被除掉了,有些人完全没能进入核心,就算有进入核心的,也还没完全成为亲信。更何况,这两个人疑心颇重,除了他们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
叶清玄瞪大了眼睛,“那你让我装个杀手做什么?既然他们连亲信都不相信,会相信一个只认钱的杀手?”
“当然不信。”银鹰笑道:“但这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被他们有所期待的棋子……尤其还是可以让他们摆脱嫌疑的棋子……”
“什么意思?”叶清玄问道。
银鹰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无论真凶是这两个人中的谁,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取代鹰王的位置,而并非造反。他们要接收鹰王的一切,并利用这些力量,实现自己的目的。所以,这个过渡,要稳妥,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步步斩掉鹰王的羽翼,最终轻松取而代之,甚至可以不需要鹰王丢掉性命……”
“夺位?”叶清玄一愣,道:“那关这个杀手何事?”
银鹰神秘兮兮地一笑,看着叶清玄慢慢说道:“你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此时鹰王对身边的人产生怀疑,要摆脱怀疑,重新得到鹰王重用,需要做到什么?”
叶清玄眼睛一亮,道:“找出‘真凶’?”
“没错。”银鹰笑道:“就算一时找不到真凶,但如果能阻止一场对鹰王的暗杀,是不是就可以暂时赢取好处,博得鹰王的信任,然后从容布置,一步步蚕食掉鹰王的所有实力,最终取而代之呢?”
“你的意思是说……”叶清玄终于醒悟,“我会被人雇佣,去刺杀鹰王,然后被人阻止,成为牺牲品?而那个雇佣我的人,或者说出现刺杀现场,拯救鹰王的人,就有可能是真正的背后主谋?”
银鹰打了个响指,翘着大拇指赞叹。
“是个好主意。”叶清玄耸了耸肩,道:“但如果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让我刺杀鹰王,而是刺杀别人呢?比如说,十二飞鹰中的其他人?”
“所以才要你出马啊!”银鹰一副想当然的模样,“当年为了培养这个角色,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我亲自出马的,但真遇到你说的问题,凭我的本事怎也做不到完美无缺,只有你才有办法刺而不死……”
叶清玄大感头痛,急道:“要是对方命我提人头过去确认,我怎么办?”
银鹰微微一愣,接着慎重一叹,按住叶清玄的肩膀,由衷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所以才需要你出马啊……”
诶?
这货该不会如此不负责任吧?
叶清玄顿时有种被玩耍的感觉……
不等叶清玄反驳,银鹰直接塞给叶清玄一个卷宗,说道:“事不宜迟,这里是那杀手的身份背景,样貌特征,以及武功特点,你赶紧拿去背熟,再用你的易容手段,将这个角色发挥到完美无缺吧!”
强压内心行将爆发的冲动,叶清玄被银鹰直接推出房门,银鹰爽朗的笑声传来道:“所需要的一切都在旁边的柴房,你若准备完毕就赶快出发吧……司徒家的隐卫已经传来消息,至少有三个刺杀任务,有可能是筛选杀手的初选,你时间不多,赶快去往峡州府吧!祝兄台一路顺风!”
这个见色忘友的东西!
叶清玄气得差点破口大骂,狠狠咬了咬牙,最后决定在留给银鹰治疗内伤的丹药中,一定多加一些让人春情荡漾的好成分!
**********
经过一番整饬,叶清玄如今化身成了一个又高又瘦、面如淡金的中年汉子,硬生生比原本的身高拔高了两寸有余,面容冷硬,眉宇深锁,宛如刀剑一般的锐利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这就是银鹰早年随意布下的一个人物,江湖人称“鬼见愁”,江湖上并不显山露水,但委实做下过几桩轰动武林的刺杀大案,只是除了有限几人之外,并无人知晓动手的是这位“鬼见愁”。
当然,这等隐藏手段自然只能隐瞒普通的江湖人,对于金鹰或是钟离尚贤来说,想要找到这位“鬼见愁”,无疑是极为轻松的。
“鬼见愁”善于用剑,这也是银鹰当初为了避免别人想到擅长拳脚功夫的十二飞鹰堡,而故意设计的,这方面叶清玄倒是一无所谓,无论是兵器还是拳脚,擅长【小无相功】的他,模仿起来都是毫无困难。
只不过银鹰所取的“鬼见愁”这个外号,却是令叶清玄嗤之以鼻,这个江湖上,能取这么世俗的外号的,基本都是最最底层的武者,不用去高手榜上查找,只是满大街吆喝那么一嗓子,只怕就能召唤出七八个来。
好在除了这个倒霉名号之外,银鹰还为这位杀手取了一个姓氏燕。
鹰化燕!
叶清玄不由得哀叹银鹰的想象力。
不过姓燕的话……
叶清玄换了一身漆黑如墨的武士服,头发向后整齐地编成发辫,用发箍系牢,以黑布缠了一把利剑,抱在怀中,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苍凉,却又带着这种逼人的杀气迎面扑来。
当叶清玄以这副形象走出柴房的时候,别说是那美丽的村姑吓得花容失色,便是银鹰也呆楞愣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清玄一副中二的面容,冷淡的目光看向银鹰,沉声道:“此番闭关两年零六个月,燕某剑法终于大成……”
银鹰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方才问一句:“大侠,你是……”
唰!
“问得好!”涂成漆黑颜色的利剑拔出鞘外,叶清玄沉沉的语调缓缓道:“‘脱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在下燕十三……”
银鹰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方才吐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这副模样,怎么就这么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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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杀手之家
老槐树一样苍老的司徒明庆,佝偻着身子,捧着一碗热茶,安静地坐在火炉边上。
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白烟,老头悠然自得的溜着碗里的热茶。
司徒明庆主持的隐卫势力,在各个地区都有买卖,尤其爱开羊肉面馆,表面看上去是一家饭馆,但其实却是整个地下世界中极为有名的杀手集散地。
毕竟,隐卫也要养家糊口。
在司徒凌峰未召回隐卫之前,所有的隐卫都充当着杀手中间人的角色……
叶清玄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顺道也带来了一缕凉风。
司徒明庆微微皱眉,头也不回,身子未动一下,却冷冷说了句:“关门。”
叶清玄顺手关门,径直走进这家老羊汤面馆的里间,在火炉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整个面馆里面,除了叶清玄之外,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和一个客人。
伙计比司徒明庆还要逍遥,坐在柜台的位置,胳膊拄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频频点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客人坐在面馆最偏僻的角落,是个脸带刀疤的四旬汉子,桌子上只有一壶老酒,也没有任何配菜,就那么自斟自酌,他的刀倒是极好,就放在桌子上,触手可及。
叶清玄落座之后,司徒明庆一句话不说,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直接上前咣当一声丢了一个大海碗,洒了一把油面,咕噜噜地倒满一碗油茶,转身走向后厨,叮叮咣咣地操弄起来,不一会,一大碗羊肉泡馍便丢在了叶清玄跟前,也不问话,重新缩回自己火炉边上的角落,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
叶清玄心中哂然,本以为自己装的这个燕十三,已经够冷了,想不到司徒明庆这老头比他还冷。
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
叶清玄没有想到接头人会是司徒明庆,看来展羽的死,给这个老头也带来了极大的触动,甚至亲自出马,来到峡州府接应自己。
他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司徒明庆应该已经猜了出来,毕竟这个杀手的身份样貌,还是司徒明庆帮忙参谋的。
叶清玄接过饭碗,二话不说,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果然鲜美!
怪不得一向身外无物的司徒凌峰,提起这里的羊杂面和羊肉泡馍都会露出一种感怀的神色……
叶清玄吃得鲜美,老头看得高兴,于是起身进了后厨,刀切案板的节奏声响起片刻,老头不一会又端出两个盘子,一盘子羊头肉,一盘羊杂,以及一小碟蘸料,还是老样子,丢在叶清玄跟前,话也不说,重回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烟。
这老头……
叶清玄展颜一笑,吃得更畅快香甜。
哗啦!
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再次从外间打开,一股冷风顺着门缝,跟随两个人影一起挤了进来。
原本热烘烘、暖洋洋的温度,顿时变得异常难受,就像是最舒服的被窝被人一把掀开,再好脾气的人,这时候也会有些起床气。
这一次,不但是司徒老头,便是叶清玄也同时皱眉。
“关门!”二人齐声冷哼,接着对视一笑。
柜台上睡觉的伙计却是没醒,角落里的客人同样也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的要命。
一声冷哼出自最后进来的虬髯大汉,毫不在意那句“关门”的喝令,径直推开身前的年轻人,径直走向火炉边蹲着的司徒明庆。
两人显然并非一路,被大汉一把推开的年轻人气得脸色通红,攥紧剑柄的右手已然发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拔剑挑战。
杀人,本就是这个行当最基本的事情,但犹豫了片刻,年轻人最终也没有拔出剑来,似乎颇为自哀的一叹,转身关好大门,像叶清玄一样,找了个座位,安静地坐了下来。
虬髯大汉一脸不屑地瞥了年轻人一眼,又充满了威胁的横了叶清玄和角落汉子一眼,冲着司徒明庆说道:“老头,听闻你这里最近有了几笔大买卖……不知掌柜的可在?告诉他,能让他发大财的大人物来了……”
虬髯大汉气势极盛,就像被窝里又被丢进来的一个暖手炉,只不过被窝本就很舒服了,这个暖手炉不但不能融入这里,反倒显得很多余。
“滚出去!”原本满心希夷的大汉得到的只是这句回应,司徒明庆吐了口烟,那句话更像是这口烟的附带品。
虬髯大汉的眼珠子登时瞪得极大,怒火几乎从眼睛里喷了出来,握着刀柄的右手更是发白,声音一沉,喝道:“老头,你刚才说什么?”
“滚出去!”司徒明庆头也不回,淡淡道:“不管你从哪听到的这个消息,想活命,就立刻滚出去……”
虬髯大汉登时暴怒,大喝道:“老子是燕州的‘斩断山’杜杀,你敢这么跟我说……”
蓬!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了出去。
除了叶清玄之外,没人能看到司徒明庆是如何出手的。
满口鲜血的虬髯大汉一个翻身,再站起身来,不但脸颊上的掌印清晰可见,一张嘴,更是吐出数颗雪白的牙齿。
“你,你你……”虬髯大汉震惊了,终于明白眼前的老头,绝不是他能招惹的。
司徒明庆缓缓起身,走向后厨,同时道:“滚吧,你的本事,还不如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孩子……”
那个年轻人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在那老头眼中,的确就是个孩子。
“什么?”虬髯大汉怒不可遏,登时一转头,看向一旁正捂嘴偷乐的年轻人。
“斩断山”杜杀几乎被愤怒冲晕了脑袋,骂道:“我会不如这个黄毛小子?老狗你瞎了眼睛不成?我现在就杀了他给你看看……”
为了证明老头的无知,杜杀整个人已经扑了出去,锵!
刀锋上寒光一闪,行将出鞘!
但刀只拔了一半,便停止不动了……
因为那青年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
剑入一寸三分。
杜杀的身躯开始颤抖,人还未倒,自然也还没死。
青年脸上的笑意依旧,淡淡道:“你很有名?这有什么用处?身为一名杀手,却想着如何成名,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杜杀瞪着他,眼珠已凸出。
青年人继续道:“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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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刺杀对象
年轻人拔出了他的剑,慢慢的从杜杀的喉咙里拔了出来,很慢很慢。
他这招剑法刺入的角度,极为精准,狂涌的血液不是向外喷溅,而是倒灌回了胸肺……
杜杀困难地想要咳出血液,却在咽喉位置,被对方的利剑死死封住了气门。
所以鲜血并没有溅在他身上,甚至都没有溅到桌子上。
看得出来,这种事他很有经验,衣服若是沾上血腥,很不容易洗干净,而桌子上溅上血,是会影响吃饭的。
当杜杀的尸体倒地之时,司徒明庆的大碗羊杂面也出了锅,伴随着尸体倒地的声音,羊杂面也被他咣当一声丢在了桌上。
回身时在店伙计的柜台上重重敲了两记,“干活!”
那个年纪不大的伙计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像个捡起破布娃娃的孩子,拎起虬髯大汉的尸体便去了后厨。
叶清玄突然觉得实难下咽,呆呆地看了眼面前的羊肉和羊杂。
司徒明庆吧嗒着他的烟袋,笑道:“放心,咱们家不是卖人肉的黑店,买卖的是人头……”
老人家的笑声未断,店门口的棉布帘子再次被卷了起来。
两条人影,象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起来。
同样的鲜红披风,同样的宽边斗笠,同样的体型,同样的高矮,甚至同样的兵器……
虽然众人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只是对方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
“卖人头的到齐了?”一个沙哑的嗓音从一个斗笠下面传了出来。
叶清玄等人齐齐望了过去。
杀手行当,出钱的主使人很少有直接露面的,否则要中间人干什么?
司徒明庆将旱烟袋在脚底磕了磕,答道:“够资格的,就他们三个……”
另一人朝前走了一步,斗笠下的脸竟然还带着面巾,只有一线视野,却能看出双目中犹如野狼般的凶光。
那人鼻子在空气中耸动了下,嗅了嗅道:“死人了?”接着头一转,看向那年轻人,阴声道:“你杀的?”
年轻人眉头一皱,握紧了剑柄。
另一人确是看向司徒明庆。
司徒明庆耸了耸肩,道:“一个进来吃面的人,可惜时间不对,进错了门,但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司徒明庆的人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哼了一声,道:“事关重大,莫要再出差池!”
而另外一个与年轻人对视的神秘人,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森然一笑,转身道:“老霍头,要不是你的买卖在江湖上有口皆碑,凭这几个货色,只怕接不到这笔大买卖……”
老霍头是司徒明庆伪装的名字。
作为黑道杀手掮客,老霍头在圈里的名头极为响亮。
既然有名头,自然也就有脾气。
面对来人的质疑,司徒明庆显然有些发火,淡淡地一笑,重新装了一锅子烟丝,冷声道:“我老霍头几十年的名声,可不是你们两个能批评的,我老霍说了,能行的,就他们三个,看不上,滚蛋!”
“你”质疑老头的人差点上前动手,却被另一人拦住。
“既然是你老霍的举荐,自然是没问题的……”
另一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叠银票,直接交给老霍,淡淡道:“这里是十万两银票,让他们杀三个人……”
说完,那人抖手一甩,三张名帖如同利刃一般,钉入面前的一张木桌之上。
名帖的边刃如刀斧一般,深入一寸有余。
孤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一条人命十万两。同意的自己选一个目标,一周后,我们武陵府见!”
话音一落,门帘倏然卷起,二人再次如来时一般,随着风声消失在外。
“他们是谁?”年轻人轻声问道。
司徒明庆吧嗒一口烟,叹息道:“不要多打听……这趟买卖,是别着脑袋的生意,是否接活,你们要深思熟虑一番……”
一边说着,司徒明庆一边走上前,随意地拿出一张名帖,瞥了一眼。
独自在角落里饮酒的冷硬汉子,缓步上前,直接从书桌上抽取一张,淡淡道:“反正每天都是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死活又有什么分别?”
说完径直而去。
叶清玄听得有些发愣,一旁的年轻人却是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问道:“他就是‘一线红’?那个中了剧毒、命不久矣的家伙?”接着一转头,看向叶清玄,笑问:“那你就应该是‘鬼见愁’了?”
叶清玄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司徒明庆叹息一声,道:“你小子这好奇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做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刨根问底……”说完将手中名帖朝对方一丢,冷喝道:“拿着名帖,滚蛋吧!”
打开名帖一看,年轻人顿时露出一丝笑意,迅快地将名帖收入怀中,接着却一脸谄媚,冲着司徒明庆搓了搓手指。
司徒明庆无奈苦笑,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丢给对方,冷声道:“老规矩,九出十三归,小小年纪,别死在女人肚皮上。”
“还是霍爷心疼我!”年轻人嘻嘻一笑,连忙抢了过去,冲着叶清玄一拱手,道:“兄台,一周后,有缘武陵府再见!”
说完一股风似的跑了出去。
店内无人,就连伙计也去处理尸体了。
“他很年轻,还很有**……”叶清玄淡淡说道:“但前一个,人心却是已经死掉了……”
司徒明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做这个行当,最直面人性,但想要活得久,还是深藏人性的好……哼,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留下的最后一张名帖,叶清玄缓缓拿了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白衣秀士”柏仲云。
叶清玄吸了口冷气,因为自己不久前还见过这个人,乃是三圣岛方面请来助拳的黑道高手。
想不到是他……
叶清玄不明觉厉地看向司徒明庆,问道:“你知道这名帖上是哪三个人?”
司徒明庆摇了摇头,道:“本来只知道一个,那是个你绝对不能出手对付的人……”
“所以你给了那个青年?”叶清玄诧异道:“是谁?”
司徒明庆叹了口气,缓缓道:“做一行,就要守一行的规矩……你不能问,问了,你就会阻止,阻止了,就有麻烦,就有破绽……还是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说完,司徒明庆走向后厨,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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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死不瞑目
没人知道“白衣秀士”柏仲云的具体年龄到底是多少岁,但根据柏仲云身边的朋友说,这位顽主二十多年来样貌似乎都没怎么变过,一直是一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可谓驻颜有术。
半月前,叶清玄才在岳阳府见过他,没想到半月之后,这位仁兄竟然会跟着自己的屁股,也来到了峡州府。
只不过,这位仁兄没有到峡州府的主城,而是驻留在下面的一个小小县城之中。
想来应该是奉了帅继绝的命令,拉拢或是迎接某位黑道高手。
叶清玄要杀他很容易,但燕十三却不可以……
从天而降的绝世高手,未免会太过引人怀疑。
所以,这场刺杀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然后演到完美,最好连自己都能骗到,这样才不虞有人看出破绽。
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
详细的情报早已由出资人提供,叶清玄此时就埋伏在柏仲云回归武陵府的路上。
深夜,行将拂晓。
密林中还有着薄薄晨雾,晨雾虽薄,但寒意却更甚。
此时星屑满空,天上还有月,却已远远地落在西边。
月色凄清,星光黯淡。
左边是山,右面是林,中间是官道。
空无一人的官道上,突然驶来一匹奔马,一人披星戴月,朝着这边奔来。
人来了!
站在路旁树枝上的叶清玄眼睛一亮,雾色之中,只见一人一马,快速冲破滚动的薄雾,就像是一团在滚动着的烟雾,柏仲云身披裘袍,匍匐在马背之上,不时回头观瞧,一脸紧张神色。
马蹄在地面上曳起连串露珠,叶清玄的心头却带着无边的肃杀落寞,径直站在了官道之上。
不知道什么东西让柏仲云害怕至此,落荒而逃之下竟然没有看清道路正中间的叶清玄,反倒是奔跑中的骏马首先发现了迷雾中的叶清玄。
希律律一声长嘶,本就胆小的骏马仰蹄而起,差点将一心关照身后的柏仲云掀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柏仲云满头大汗,直愣愣地瞪着道中间的叶清玄,急喝道:“混账,我是帅圣的人,你们敢对我动手,帅圣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叶清玄诧异非常,淡淡道:“什么帅圣,丑神的……我不认识。”
“你不是……的人?”柏仲云先是一愣,接着大怒道:“混蛋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拦路抢劫也不事先打听打听,你是哪个山头的?”
叶清玄叹息一声,幽幽道:“我也不是山匪。”
“那你是?”柏仲云脸上乌云密布。
叶清玄缓缓拔出腰间的黑剑,冷冷道:“我是卖人头的。有人出价买你的人头,我特意等在这里取货!”
“啊!你……”
柏仲云顿时色变,终于知晓除了身后追赶之人外,还有其他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叶清玄轻轻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势却已牢牢锁定柏仲云。
柏仲云有种老鼠被猫堵进角落里的绝望感,甚至不敢升起丝毫逃走的念头,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已经知晓,只要他胆敢飞身逃遁,这个黑面神手中的那把黑剑,必定会快过自己的身法,将自己洞穿当场。
所以,叶清玄动的时候,他也动了,既然不能逃走,那便只有拼命!
瞬间,柏仲云在马背上腾空而起,同时腾空的,还有十三道锐风,那是他手中铁扇的十三根扇骨,此时直接如同暗器一般朝着叶清玄射来。
同一时刻,柏仲云极少被拿出来的腰间软剑,也锵的一声出鞘,直削叶清玄的咽喉而来。
这是他所有的保命绝招,也是他最厉害的杀人技,在以往的时刻,一向无往不利,便是再厉害的高手,面对机括射出不下于唐门“暴雨梨花针”速度的扇骨,哪怕对面是天绝高手,也要应付得手忙脚乱,而他随手的一剑,是他苦练数十年的快剑技法,只是眨眼之间,便可断人咽喉。
快若毫颠的一剑击出,顿时寒光乍起!
只不过,柏仲云得意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一瞬间,他才发现这缕寒光并非来自自己手中的软剑,软剑上的光芒不过萤火之光,反倒是对手那漆黑如墨的剑身上,才荡起无匹的寒光。
这个现实,令他胆战心寒,刹那间产生了后退的想法,并快速实施。
可惜,任他反应再及时,身形暴退的再快,也还是迟了一步。
叶清玄踏前一步的时候,对方抢先出手,但他的剑还是义无返顾地拔了出来……
剑一出鞘,天地辟易。
无论是分射而来的扇骨,还是柏仲云后续的削喉一剑,在他的剑法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不是对手,我会死!
柏仲云在一刹那领悟到了这个结果,同时他也已发现,自己前冲的势头陡然一顿,接着喉间一股冷风惯了进来,令他胸肺一阵阵的不舒服,狂涌而出的血液顷刻倒灌回来,堵住了气管,令他瞬间窒息……
连续咳嗽两声,喷出带血沫的呼吸,柏仲云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但破碎的动脉,令提供给大脑的血液严重不足,体力已经失去了泰半。
身躯不自然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对手的身旁,再也难以支持身躯,柏仲云无奈一伸手,搭住了对手的肩膀,仅余的一点力气令他没有立即躺在地上,而是在对方的耳畔,不能置信地问了句:“你是谁?这是什么剑法?”
“燕十三。”叶清玄淡淡道:“我用的是【夺命十三剑】!”
柏仲云轻笑一声,道:“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倒是好记……可惜,可惜……”
柏仲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和温度都要溜走,身躯缓缓软倒,眼中却是无尽的悔恨。
叶清玄有些悲凉地看着柏仲云,问道:“看在你很值钱的份上,我可以不收钱,替你做一件事……”
柏仲云原本失神的眼中顿时亮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已经失去力道的双手猛地拽紧了叶清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好!你帮我杀了他们……他们,他们杀了我的……我唯一的……才七岁……”
“他们是谁?”叶清玄眉头大皱,连声追问,但柏仲云的眼神已经涣散,身躯也已经僵硬,缓缓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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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剑红一线
望着柏仲云的尸首,叶清玄幽幽一叹。
活着的时候,也是个风云人物,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追杀,甚至连累家人……
唯一的亲人么?
才七岁。
也许是秘密养着的儿女吧。
这些黑道大佬们,也就是在生死关头,才会想起自己也是平凡人,也有平凡的家人需要关照。
叶清玄打了声口哨,柏仲云的那匹马儿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硕大的脑袋在叶清玄伸出的掌心舔了舔,闻了闻,接着便驯服地低下了头,等待新主人的骑乘。
果然是租借来的骏马,训练有素,但也普通至极。
暮色更深。
夜色也更冷了。
叶清玄剑上的血已滴尽。
剑已入鞘,正待离去,柏仲云逃来的方向,暮色迷雾中又出现了四个人。
追杀柏仲云的人竟然跟得这么紧?
叶清玄拍了拍马匹的后背,令它走到了路边,而自己依旧站在路中间,淡淡看着来人。
四个人,四柄剑!
四个人的衣着都极华丽,气派都很大,最老的一个须发都已全自,最年轻的犹在少年。
叶清玄眉头微皱,想起了刚刚承诺给柏仲云的话,回头看了一眼,柏仲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还未合闭。
“人是你杀的?”四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个,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口气却也是最狂的,杀气同样也是最大的。
“我杀的。”叶清玄握紧了剑柄,正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再以杀手的心态行动一次。
四人中年纪最老的剑客,面带微笑,缓缓问道:“后生,看来咱们的生意撞车了……他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他有没有什么东西交给你……”
“他什么东西都没给我!”
“那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叶清玄淡淡答道。
对面的四个人笑了,笑得很开心,叶清玄也笑了,笑得让对方感到十分诡异。
年老的剑客捋须一叹,道:“年轻人,你很识时务,怕死不丢人,就算是杀手,也会怕死的……”
年轻剑客扬了扬下巴,冷声道:“留下只手,你可以滚了。”
叶清玄没动。
年轻剑客眼睛登时一立,喝道:“怎么,不想走了?”
叶清玄冷冷一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一时心软,在柏仲云临死之前,答应了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四名剑客齐齐大喝。
叶清玄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我觉得,实在不应该说,也不应该答应他……”
“混蛋,再不说,我杀了你!”年轻剑客上前一步,利剑已经拔出一半。
叶清玄森然一咧嘴,淡淡道:“他让我杀了你们!”
锵,锵锵锵!
话音一落,四把长剑齐齐出鞘。
年轻剑客没理叶清玄,却冲着自家人吼道:“我就说不留活口,老头子还不想惹事生非,就该像柏家那个小丫头一样,斩尽杀绝!”
“少废话。”老头冲着年轻剑客骂了一句,转头冲着叶清玄嘿嘿一乐,道:“冤家,你答应了你做不到的事,后果是很严重的。”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剑客,冷声道:“卫老头,不必跟他废话,赶紧动手吧。”
“我先来!”年轻剑客越众而出,朗笑一声,道:“你们三个已经闯出了名号,我却还是没几个人知晓,这次你们必须让着我!”说着,又冲叶清玄喊道:“在下云苍派‘飞虹剑’金鸿,你叫什么名字?”
看得出来,对方很急,急着杀人,急着出名!
云苍派是荆州北方比较著名的大派,派内的剑法轻灵瓢忽,剑出如风,也很是出名。
年纪最轻的金鸿,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也是云苍派下最出类拔萃的弟子。
他有天才,他肯吃苦。
他的心也够狠。
所以他才出道一年,“飞虹剑”金鸿的名字已震动了江湖。
“燕十三。”叶清玄淡淡答道。
“没听过!”金鸿冷冷一笑,道:“但你能杀了柏仲云,说明你功夫不错,值得我出手……”
“不必。”叶清玄却是莫名其妙的回了句。
“不必?什么不必?”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剑客问道:“你想换个对手?好,在下‘镇山铁剑’冷成勇在此候教。”
“你也可以选我,‘塞北飞鹰’呼楞格……”一直没有说话的,竟是个草原人。
年纪最大的老头呵呵一笑,道:“老夫倒是不跟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你们……”
叶清玄实在受不了,冷冷打断道:“我说不必,是不必这么麻烦,更不想听你们报什么字号……你们一起来吧!”
此言一出,四人皆是一惊。
“混账!”
“什么?”
“你敢……”
“找死!”
……
四个人,四把剑,四声怒吼!
反应虽快,但叶清玄早已不耐,他的剑已直接出鞘。
剑光如飞虹掣电,忽然间就已从他们四个人眼前同时闪过。
惊呼声中,四名剑客想不动手也不行了。
他们的四柄剑也同时出鞘,金鸿的出手最快,最狠,最无情,白发老人的剑法最沉稳,却也最奸诈!
塞北飞鹰已纵身掠起,凌空下击,他的武功招式本就擅长以高击下,以强凌弱。
只可惜他的对手更强。
四个人,瞬间刺出了数十剑,每个人都使出了全力,务求第一个将眼前这狂妄之徒杀死在自己的剑下。
只可惜,他们四人这一波攻击,这一波剑雨似得攻击,全部落空了。
而本来在他跟前的燕十三,已人影不见。
四人齐齐一怔,接着他们同时发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每个人的眼中,自己的三个同伴,都已是喉间一道红线,微微向外溢血……
四个人同时瞪大了双眼,同时伸出指向同伴,同时想要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咽喉,但也同时说不出话来,同时从嘴巴里往外喷出带血的沫子……
这个时候,四个人才同时明白,原来,咽喉中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三个伙伴,还有自己。
四个人同时倒地,同时抽搐,同时看到了一侧柏仲云死不瞑目的双眼。
当他们理解死不瞑目含义的时候,地上便又多了四具死不瞑目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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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雾浓剑寒
一掌轰在地面上,破开一个巨大的坑洞,随手一扫,四具尸体便被划入坑中,几下便被泥土掩盖。
四个称雄一时的剑客,到头来连个留下名字的坟头都没有。
叶清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尽管根本没有碰到一丝土气,但似乎还是有些心理作用。
对待柏仲云就要精细得多,好歹为他立了块木牌,上面写上了他的名字。
看着这个新坟头,叶清玄微微一叹,转身上马而去。
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选择了这条刀头舔血的不归路,多少人便已注定是这种“深埋何方,魂归何处”都无法知晓的结局,叶清玄也不能例外。
拂晓。
东方天边刚刚蒙蒙亮,雾气却更浓了。
这个时节的大江两岸,最容易起雾了……
一夜奔驰,距离武陵府已经只有二百里了,前面便是距离武陵府最近的一处县城,照这个速度,叶清玄可以在这个县城好好吃上一顿早饭,休息片晌,再一路兼行,便可在午饭还没结束的时分,赶到武陵府。
雾色大浓。
一丈之外便已难辨东西,白茫茫的一片,宛如另一个充满神秘与未知的迷雾世界。叶清玄靠着自己卓绝的感应,驾驭骏马快速前行。
一路畅行无阻,这样的大雾天气,原也不会遇到什么通行者,所以叶清玄的骏马也一直未有过减速。
但这并不能挥去叶清玄心头的阴霾,因为此时此刻此地,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左右迷雾中的密林,蜿蜒扭曲的异象,宛如魍魉鬼蜮一般,没有丝毫的声音,哪里像是鸟雀恣意的森林呢?
眉头微皱,叶清玄感受到了前方的两缕杀机。
一瞬间,叶清玄脑海中念头电闪,最后暗自决定,还是要以新晋的杀手身份对敌,不能表现得太过抢眼。
于是,带着无边的肃杀落寞,叶清玄快马扬鞭,转过了前方的山角。
与此同时,他就看到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虽然身裁不同,装束却是一样,白范阳遮尘笠子,青白裹脚多耳麻鞋,月白袈裟,好像还是两个和尚。
这两个和尚并没有走在一起,一右一左,在路左右两侧快速前行,浓雾缠身,宛如从仙境中走来一般。
这里的官道算宽阔,七匹马并排奔驰,大概也可以,两个和尚就算都走在路心也挡不住去路,现如今分开两侧,就更不会堵住叶清玄的去路了。
这样一来,叶清玄连招呼都不用打,直接就可以在二人中间的路面上穿行过去。
这个时候,叶清玄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那两个和尚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背后跑来了一匹奔马,但就在叶清玄在二人之间行将穿过的时候,两个和尚同时抬头,笠缘下的双眼露出一缕凶光!
两个和尚拢在胸前的双袖霍地一分,双手袖中穿出,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握着长剑,嗤嗤的破空声暴响,人剑齐飞,左右交剪,就像是螃蟹的双螯,剪向叶清玄的腰胁要害!
剑势迅速而诡异,却在叶清玄的意料之内,但应该在燕十三的意料之外!
既然扮演了一个角色,那便应该努力演到完美!
叶清玄暗叹一声,心中便已做好了一定牺牲的准备……
剑才一刺到,他挺得笔直的一个身子就在马背上伏倒!
哧哧的两声,剑锋裂开了叶清玄后背的衣衫,也只是衣衫。剑锋紧贴着皮肉而过,原本应该犁出两道巨大的血槽伤口,但在叶清玄看到对方剑锋上的亮蓝颜色之后,不由得吸了口气,皮肉顿时深陷半寸,正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
受到剑上寒气的侵袭,叶清玄不由得连连打了两个寒颤。
一剑落空,两个和尚却冷笑依旧,两人在叶清玄身上凌空交错飞过,位置互易。
而叶清玄趁着这个空档,已经驱骑冲出去三丈多远。
那两个和尚毫不在意,落地后不声不响,阴沉着一张带着冷笑的狰狞脸孔,脚下一弹,再次跃起,紧随其后追击!
短时间的冲刺速度,竟然不比骏马的四条腿慢上几许,甚至还略略高出一筹。
但这无关要紧,人终究不是马,无法以最高速度坚持很久……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清玄突然身躯后仰,紧紧勒住了马疆。
马一声长嘶,还是飞奔了出去。
只不过奔出去的不是整匹马,而是一个马头。
血粼粼的马头飞离了马颈,一股浓烈的鲜血噗的一声,从断口中喷出。
浓白的雾气中,洒出一蓬热血,顺带着连雾气也沾染上了一抹残红,血洒在沙地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
叶清玄的面上,机智地抹上了一层惊悸之色,仿佛对这次突袭毫无察觉,要不是巧合地勒住疆绳,只怕这断掉的就不是这颗马头,而是在他的人头!
叶清玄连忙滚落马鞍,在他平稳落地的时候,那匹没了脑袋的骏马,也同时倒了下去。
头断,血涌,没有了头的那截身子,犹自在雪地上浴血挣扎!
叶清玄牢牢站定,瞪着眼前突然出手的两人。
那两个人也是和尚,一样脚踏多耳麻鞋,月白袈裟,面色却比袈裟还要苍白!
随后追来的两个和尚,也轻松落下,堵住叶清玄的后退之路。
滚势的马血在雪地上迅速凝结,叶清玄的眼瞳也开始冰封,森冷的目光落在站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的面上。
无论什么人,躲在地下一段时间之后,面色都不会好到那里去。
地洞就在官道两旁,洞边还有两顶白范阳遮尘笠子。
而且看起来,似乎这两个和尚躲藏的时间,也实在是太长了。尤其今天的天气,实在有些寒冷。
人躲在官道两旁,藏身于地洞之内,白范阳遮尘,往上一盖,再加些沙土,要发觉并不容易,双脚一蹬,人剑地洞中飞出,这一剑的威力更就非同小可!
双剑一剪,就将马头剪掉,要剪掉叶清玄那老腰或是脖子,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样的埋伏,这样的杀招,竟然被对方的狗屎运挡住,无疑令人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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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连番追杀
看上去,叶清玄完全靠的运气,他将马勒住只不过想回头弄清楚,方才那暗算自己的两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人,结果侥幸地逃过一劫。
但实际上,叶清玄内心的算计,早已不知演算过多少遍,为的,不过是不出现一丝一毫的疑问。
现在的他,不再是叶清玄,而是杀手燕十三。他的目光在眼前那两个和尚面上稍留,就移向随后追来的那两个和尚面上。
四张都是甚为陌生的面庞,非常年轻,容貌也相当清秀,叶清玄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些和尚,虽然同时白色袈裟,但明显不是白莲教的僧众。
这让叶清玄的双眼不由得抹上一层诧异之色。
和尚的眼睛却冷酷无情。
佛心慈悲安详,这四个和尚看来与佛门没有多少缘份,就他们方才那种狠辣出手,便是最知名的杀手,都未必能施展的如此完美。
握紧长剑,叶清玄冷冷问道:“哪来的和尚?”
四个和尚一声冷笑,也不答话,反而再次出手。
身后的两个和尚一扬左手,掀下头上草笠,飕的迎头飞向叶清玄。
叶清玄左手一扫,两顶草笠同时落在手中。
四个和尚同时扑上,后面的两个就地一滚,斜斩叶清玄双脚,前面的两个却大鸟一样飞起,凌空的两剑直取叶清玄的人头。
四个人,四支剑,配合默契,不分前后,一齐攻到,两两成双,双双交剪。
这一剪若是剪个正着,叶清玄的两只脚,一颗头就得般家。
喳,喳!
几团物事,嗤嗤嗤嗤的剑光中,刹那剪成几片!
四个和尚的面上,却没有喜色,一丝都没有。
因为他们剪掉的,不过是叶清玄接在手中的那两顶草笠。
叶清玄人已飘然于十丈开外。
“有点意思!”叶清玄这句话才出口,四支剑又已左右刺到。
这一次的攻势更凌厉,更狠辣,即使武功最差的人亦可以看出这四剑之中没有一剑留情,没有一剑不在夺命。
叶清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无需问个清楚明白,自己是杀手,被人追杀的时候,当然是反杀回去。
四个和尚似乎也没有回答问题的耐性,手底下一剑刺出,就是有去无回之势。
叶清玄一声冷哼。
声未绝,剑已龙吟出鞘。
龙吟犹在响动,铮铮铮铮!
四个和尚刺来的四支长剑,已被叶清玄顺手一剑系数荡开!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叶清玄得空问了一句。
四个和尚面色更沉,相顾一眼,突然一齐仰天大笑。
叶清玄为之一怔,因为眼前的四个和尚,每个人的嘴巴里竟然只剩下半截舌头,根本无法说话。
与此同时,叶清玄也登时想到了他们的身份。
根据己方情报,三圣岛的释圣摩云和尚帐下,便有这么一群被豢养的无舌僧。想来便是这些人了。
只不过,看他们埋伏在此地,想来目的是要刺杀柏仲云,亦或是得手的那批杀手,自己不过是适逢其会,才被他们劫杀才对。
四剑一收一刺,再次袭来,四个和尚浑身的气力都已集中在剑上。
叶清玄不愿过多纠缠,爆喝一声,【夺命十三剑】绝招施展,寒芒暴闪乍分,两剑飞入半空,两剑插入山壁,一支剑夺的斜插在叶清玄脚前,入地半尺。
叶清玄自己的剑。
这一招舍剑之术用的巧妙凌厉,叶清玄傲然负手而立,对面的四个和尚,却已是脸色发青。
双方目光在半空中相汇,叶清玄终于再次有机会喝问:“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柏仲云,说了饶你们不死!”
四个和尚立时脸色都已苍白,再次互相对视一眼,各右手一翻,霍地各自怀中抽出了一支匕首。
叶清玄浅浅一笑,道:“怎么?还要动手……”
话音未落,四个和尚右手匕首同时一翻,噗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叶清玄当场大惊失色。
他正想制止,四个和尚同时拔出匕首。
鲜血怒激,人怒血中倒下。
叶清玄脸都青了。
果然够狠!
难道三圣岛之间的暗战,已经开始表面化,并开始爆发直接冲突了吗?
叶清玄望着这地上的血泊,血泊中四具尸体,一眼的疑惑。
风一阵突然吹来,血,沙上飞起,风中飞舞,雾中徘徊。
**********
十时。
艳阳高悬,雾散阑桥。
叶清玄走在桥上。
浓雾中走来,显得风尘仆仆。
一路南下,虽然有人家,到目前为止,他还找不到第二匹马。
阑桥碧水,桥对岸一片梅林,虽过了梅花盛开的季节,但空气中依旧保存着泠冽的梅香,迎风飘香。
正感叹乡村的优美景色,脚下踩着的那条大桥突然中断!
木桥的木板立时碎裂纷飞,叶清玄的半个身子立时沉下!
与此同时,桥下的溪流中突然同时爆开两个漩涡,溪水进射中,两条白色的人影如剪射出,寒光一闪,两支长剑左右飞向叶清玄的腰腹要害。
桥突然中断,已经意外,桥中堕落,难免手足无措。
对手便是趁着这个意外的惊慌之局,趁着叶清玄手足无措之下,再加上刺来的两剑又诡异,又突然,对手想要闪避,几乎不太现实。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两招必中之剑,竟然意外的刺空了!
嗤嗤的人剑交错飞过,飘落的木屑还未沾及剑锋已被剑气摧裂,粉屑一样消失。
叶清玄的人,亦好像变成了粉屑,消失无踪。
那两团白影刹那落地。
月白袈裟,又是两个青年和尚。
和尚一面又惊又怒之色,杀气飞扬的四道目光并落在断桥之上,残破的废墟之中。
叶清玄盘膝坐在断桥之首,冷静平淡的看着二个对手。
这一份镇定,这一份临危不乱,登时让两个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和尚一番心血就此白费,却没有就此罢休,忽一声怪啸,人剑冲天飞起。
衣袂裂开暴响,人飞起又落下,闪电一样的两支长剑凌空疾击叶清玄。
人如怒雕,剑势更见狠厉。
叶清玄竟还是老样子坐在原来的地方,两个眼睁的老大。
剑,闪电击落。
叶清玄突然屈指一弹,嗤嗤的两击,两支长剑同时居中而断,两个和尚来不及惊呼,便被叶清玄一手一个,硬生生按在了下来,犹如多年不见的老友,静静地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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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栎阳县城
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场面瞬间变得极为诡异。
叶清玄嘴角一扯,冷声道:“两位,有话慢慢说,若是说不得,不妨写下来也好!”
两个和尚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猛地一声大喝,二人弃开断剑,身形还未坐稳,便又倒翻了出去。
二僧的反应已是极为快速敏锐,只可惜坐在他们对面的是叶清玄,稍一探手,就一把抓住了两个和尚的一条腿!
两个和尚又是一声大叫,这一次却是因剧痛而发出的惨叫。
叶清玄的双手就像两把钢钳,硬生生夹住了二僧的腿骨,剧痛难挡。
叫声出口,两个和尚非但没有放弃抵抗,反而如被拽住尾巴的恶犬,回头便是一口!
两人上半身折返,双手齐出,左拳右抓,拳击掌插,向叶清玄面门招呼。
眼看就要得手,两个和尚忽然发觉叶清玄的一张脸倏的飞了出去。
其实,飞出去的是两个和尚的身子。
叶清玄猛一甩手,就将两个和尚掷了出去,即便压制了力道,那两个和尚也被掷出了五丈多远。
砰砰两声,两个和尚顿时被摔散了全身骨架,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却已动弹不得。
叶清玄冷冷一笑,缓步上前,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柏仲云不过帅继绝帐下一名小卒,为何摩云和尚会派你们截杀他?”
越是受到如此死士的舍命攻击,叶清玄心里就越发糊涂,摩云和尚为什么这么想杀掉柏仲云,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叶清玄起步奔前,还未走到一半,两声厉呼就划空而至。
两个和尚已然全身乏力,但依旧拔出身上匕首,抵在地面,借助仅能翻身的力量,将匕首硬生生挤入胸膛。
狠得连叶清玄都有些发愣。
他知道,这样的死士不会告诉自己任何事的,哪怕他们没能自杀成功。
他只有苦笑。
也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吹来了一声短笛!
叶清玄的身形应声飞出,一掠二十余丈,再一个起落,人已在那边不远的梅林林边。
一个人正在林边吹着笛子。
白色镶着金边的武士袍,腰间的玉和纸扇都极为考究,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英气逼人的样貌,简直就是戏文中最令天下女子倾倒的翩翩佳公子。
无论在哪部戏文中出现都是绝对主角的这位公子,落在叶清玄眼中却是大感无奈,宛如吃了苍蝇一般惊叹一声:“帅天凡!?”
帅天凡!
那个三圣岛特使,帅继绝儿子,号称颜值第一,风流第二,气度第三,武功第四的那个帅天凡。
岳阳府一战,二人私下结盟,商定联手对付“道圣”冥游子,然后叶清玄便离开了岳阳府。
这已是十多天之前的事情,帅天凡现在应该在千里之外,但竟然出现在这里,叶清玄实在有些奇怪。
帅天凡身旁不远的一株梅树上还有两马系着,这就更奇怪的了。
笛声婉转而动人。
两匹骏马却在雪地上踢着脚,颇显不耐。
叶清玄想不到这货还通晓几分乐理,笛子吹得不错。
而对方却对此时的叶清玄颇为惊讶,笛音刹那止住,帅天凡的目光落在叶清玄面上,诧异问道:“你认识我?”
叶清玄怔,方才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叶清玄,而是燕十三,忙不迭露出自己练过许久的淡然冷笑,抱着肩膀,缓缓道:“大名鼎鼎的三圣岛特使,试问天下有几人不识呢?”
这次轮到帅天凡冷笑,忍不住问道:“既然知道我帅天凡的名号,为何还敢杀我的人?”
“你说这些和尚?”
“你在开玩笑吗?当然不是。”帅天凡莞尔一笑,颇有几分风度的道:“我说的,是柏仲云。”
短笛潇洒的在手中一转,消失在帅天凡手中,扬了扬下巴,又道:“不要否认,我见到你为他立的坟了,也见到了那四个追杀他的剑客尸体……干净利落,一剑封喉……我很欣赏你,这世上拥有这种剑法的人不多了,只要你把得到的东西,还有是谁派你刺杀柏仲云的,把名字告诉我,咱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做不到。”叶清玄冷硬的一句答复登时让帅天凡面色一沉,可叶清玄放佛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道:“第一,我没拿柏仲云任何东西;第二,我是杀手,只管收钱杀人,不问是非因由……”
“你只认钱?”帅天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我认这一行的规矩。”叶清玄答道。
叮。
帅天凡屈指一弹,一块令牌被他弹到半空,接下后,灵巧的在他手指间跳跃,审视的双眼牢牢盯紧叶清玄,问道:“既然你这么爱钱,为何不拿走这块令牌?别说你不认识,这块参加武林大会的令牌,在黑市上足以卖出百万巨资,你会不心动?还是你另有所图?”
令牌一出现的时候,叶清玄便无声的叹息一次,当初没取走,便是怕卷进更纷杂的关系中,想不到,最后还是卷了出来。
一丝不屑冷笑,叶清玄傲然道:“我说了,我是杀手,不是土匪。况且武林大会的规矩我懂,柏仲云被杀,他的令牌就惹了是非,百万巨资很动人,但我可不想因这百万巨资就丢掉性命,再贵也没命值钱!”
“有点意思。”帅天凡哈哈一笑,“你猜我会不会相信你的话?”
叶清玄缓缓按住剑柄,淡淡道:“你觉得,我需要你相信吗?”
气氛陡然降低到冰点。
双方杀气在空中交织,竟然一时间部分伯仲,帅天凡微微露出意外的表情,接着骤然向前踏出一步!
隆!
帅天凡一方的气势陡然高涨,叶清玄所化的燕十三脸上适时现出一丝惊叹,猛然间将宝剑拔出一截,凭借剑身杀气,方才形成一股气势,将将把帅天凡的气势抵挡在外。
一丝得意神色在帅天凡眼中浮现,接着冲天杀气倏然一敛,叶清玄脸上浮现一丝错愕,连忙也收回了自己的杀气。
帅天凡仰头一阵大笑,傲然道:“武功果然不俗,不愧能杀了柏仲云和冥游子秘密收买的四大剑客……我很欣赏你!”
这是帅天凡第二次说这句话,叶清玄连忙问道:“你到底何意?难道,你不打算替柏仲云报仇了?”
帅天凡冷哼一声,森然道:“柏仲云这个蠢货,被人挟持妻女,威胁他在我这里偷了一样东西,结果非但没能救人,还差点被人灭口。这一次,我双骑而来,日夜兼程,本就想惩处这个叛徒,不想却被你杀了……唉,算了吧,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想来也怪不得你。”
叶清玄听得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知这柏仲云到底偷了什么,竟然会惹得帅天凡亲自来追。
“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叶清玄一拱手,便欲离去。
“且慢!”帅天凡突然出声阻止道:“我见兄台身手不凡,有心接纳,不知兄台可愿交了我这个朋友?”
喔噢。
叶清玄心下恍然,原来帅天凡终于开窍,为了保住老爹的位置,终于放下纨绔子弟的脾气,也开始虚心结交黑道高手,这个面子说什么也要给的。
想到此处,叶清玄客气道:“有帅公子这位朋友,日后行走江湖自是如意不少,在下岂会拒绝?燕十三在此,见过帅公子!”
“啊哈哈哈,十三兄。”帅天凡顿时大伟畅快,上前一步,亲热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便不客气了。我见十三兄前去的方向,应与小弟相同,我这里有快马两匹,正好同程。”
“嗯,这……”叶清玄大感头痛,帅天凡这货果然也不好糊弄,这打蛇顺杆爬的劲头,明显还未对自己放松警惕,但若是直接拒绝却也更加麻烦。
正犹豫间,帅天凡已经解开树上拴着的绳子,将那两匹骏马牵了过来,将其中一条缰绳往叶清玄手里一塞,喝道:“都是江湖好男儿,不必这般扭捏!”
叶清玄无奈苦笑,接过疆绳,随又问:“这条路下去,可是栎阳县城!”
“嗯。”帅天凡不假思索地道:“过这里大约二十里路,现在动身,快马加鞭,正午时分该在城中,你我正好吃喝一番。”
“好吧!”叶清玄以疆绳拍着手心,道:“入城。”
叶清玄刷地翻身上马!
两声轻叱,双马蹄飞,激起一片尘土,二人不分前后,疾奔了出去。
两骑离开梅林,驰上官道没多久,两个人就从更远处的一棵梅树后面转出。
相同的身高,相同的打扮,相同的大红斗篷,相同的遮面斗笠。
斗笠下面,是相同的狼一般的眼睛,天地间的寒气刹那重了几份。
这几分寒气都是来自这两人的一双眼。
正是给叶清玄等三人布置任务的两个神秘客,此时望着叶清玄和帅天凡的背影,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想不到帅天凡竟会赶到……”其中一人说道。
“想不到帅天凡没有杀他……”另一人说道。
“很好,很好。”
二人再次笑了,只是嘴唇在牵笑,他们死人般冰冷的双眸中,却连一丝笑意也没有!
天地间更寒冷了。
**********
南方的这个时候,是要比北方还要寒冷的。
不是温度的高低,而是那种带着湿度的寒气,仿佛冰锥子一样缠绕你,往你的骨头缝里钻,整个人就像泡在冰水里,彻骨的寒。
栎阳县城的这家还算像样的酒楼里,四面的门窗都已挂上了棉帘子,连风都难以吹入。
一路奔马,再加上几杯烈酒,叶清玄,帅天凡体内的血液终于有些温度了。
由于临近武陵府,江湖豪客渐多,又是中午饭口,使得这里坐满了人,勉强有着两个空座位,位置也是最不好的。
似乎真心结交他这个燕十三,帅天凡少有的忍耐住纨绔脾气,没有将酒楼里的其他客人轰走,而是颇为安稳的坐在了这个不属于他气质的座位里。
这种天气还会这么热闹,这间酒楼的酒菜如何,根本就不用多作介绍的了。
叶清玄痛尽三杯,忍不住称赞一句:“好酒!好地方。”
帅天凡一笑:“我一向不惯待薄自己的肚子,这里还算三圣岛的势力范围,当然心里有数。”
叶清玄又斟了一杯,那眼睛无意一瞟,忽间一怔,道:“不愧是这里的老主顾,屁股还没坐热,菜这就来了。”
“哦?”帅天凡一愣,这一次他并未表明身份,怎会如此快速?
侧头一望,果然就见到四个店小二左手捧着木盘子笔直走了过来。
“的确快。”帅天凡这句话才出口,倏的也一怔。“怕是弄错了,不是我们的,我刚才只是要了三样小菜。”
“我也记得只是三样。”
语声刚落,四个盘子猛然间一起迎面飞了过来,锐风呼啸,势如重斧。
四个店小二左手飞盘,右手一翻,四支长剑几乎同时出现,也几乎同时刺向叶清玄的胸腹咽喉。
这四个店小二并没有送错对象,只不过给送来的不是菜,是剑!
剑狠毒!快速!
帅天凡怒哼一声,右手一抹,玉摇扇迎面一斩,四个盘子陡然中分,化为八片,再次飞回。
噗噗噗……
一阵利器入体的声响,眼前的一幕却让帅天凡大惊失色,只见那四人中的一人,直接横扑上来,八片碎盘子系数切入他的体内,以牺牲自己的方法,为其他三人争取到必杀之机。
如此狠辣作风,看得帅天凡一阵心惊肉跳,明明四人武功不高,但这种作风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就连他这等人物,都下意识地庆幸被刺杀的对象还好不是自己。
“十三兄……”帅天凡一招失策,只来得及惊呼出声。
危难时刻,却见叶清玄身子后仰,蓬的一声,身躯震碎板凳,整个人直接躺倒在地,同时手一掀,整张桌子便横在了三个店小二的面前。
利剑刺穿桌面,却也失去了叶清玄的踪迹。
破开桌面,再寻找时,叶清玄已经拔剑在手,准备充分了。
刚才那一着不能得手,现在就更难得手的了。
活着的三个店小二却毫不在乎,冷笑挥剑。
这一剑才刺出一半,众人眼前一片乌云飞过,三个人突然一声惨叫……
夺!夺!夺!
三声。
三把剑先后插在了木质地上,三个人几乎同时倒在地上。
叶清玄、帅天凡一时怔在当场。
他们都看到了刹那之间,一个人满身的乌云飞溅,突然从一旁飞扑而来,二人身前仅存的三个店小二,当即便成了马蜂窝,浑身瞬间插满了各种暗器,活像三个后现代的艺术品。
尤其是三人后颈处的三根细长蜂针,由后颈刺入,直透咽喉,又狠又准。
好锋利的暗器,好狠辣的人。
这个人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娇脸红霞亲,朱唇绛脂匀。
这个女人绝代芳华,美得令人心悸,美得令人疯狂,美得令人心疼……
她在笑,笑得就像是一个娃娃,有谁想得到带着一脸这样的笑容的一个女人居然会有这种骇人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依旧让帅天凡的眉头打结,让叶清玄的脑袋疼痛。
“虞丘芷。”帅天凡居然打了一个招呼,他当然认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与梅吟雪、柳轻烟、姜斐然等美女齐名,现如今江湖十大美女之一的虞丘芷。
身为帅天凡毕生竞争对手战东来曾经的女人,帅天凡怎么会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的是燕十三。
果不其然,此时的帅天凡果然看到燕十三一副的痴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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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天狼白鹿
正午。
金鹰静静坐在毡房外的一块青石上。手心里有着一把麦子,有着火焰一样毛色的宝妈赤云,希律律地打了个响鼻,香喷喷地吃光了麦子,大头又在金鹰的怀里拱了拱,撒娇一般地希夷主人再多喂上一些好吃的零食。
毡房之外,距离他不远处,屈膝跪倒着三排数百名黑衣、红衣、金衣武士。
金鹰驰骋疆场数十年,早已有了开衙立府的权力,数百名武士,全部都是金鹰下属,亲自调教的死士。
这黑、红、金三色衣裳,既是这些武士的官级大小,也是代表了这些武士的武功高低。
虽然这么多武士聚集在金鹰眼前,但依然保持着极度的安静。
这便是军威,便是军仪。
便是鹰王都曾说过,天下之大,论治军之严,金鹰当为天下第一。
整支军队,只有一个号令,只听一个声音,那就是金鹰的声音……
这种绝对的执行力,对于自己人来说,是天大的靠山,但对于敌人来说,便是天大的恐怖之源。
便是一向桀骜不驯的铜鹰,此时也是额头见汗,与众人同样单膝跪地,低头不敢往上看一眼。
金鹰的样子很恬淡,但谁都知道,金鹰此时的心情非常恶劣。只有在他心爱的赤云驹跟前,才能平抑他此时内心的杀意。
金鹰不开口,便没有人敢开口。
这时候开口,无疑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安排圆满的刺杀任务,竟然找不到银鹰的尸体,这本就让金鹰大为不爽,而紧接着又得到三圣岛方面的消息,己方与帅继绝秘密结盟的信物和密函,竟然被人偷走,这简直令人不能容忍。
接二连三不受控制的消息传来,别说是金鹰,便是铜鹰此时也是心中恼火,恨不得拧下几个当事人的脑袋来泄愤。
不过好在两个时辰前,得到朗氏二兄弟的报告,偷盗信物和密函的柏仲云,成功被己方雇佣的杀手击杀,甚至那名杀手还随手击杀了四名同样追缴密函的高手。
只是可惜,柏仲云身上的信物和密函已经不见踪影,并没有被那名杀手得到,朗氏兄弟也因此没有现身,准备继续跟踪下去。
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己方与帅继绝之间的联盟,并没有被披露。
毡房之外,是延绵百里的军队大营,激烈悲凉的号角声划破了长空。
无数骑士翘首以盼,望向主营方向,等待金鹰下达命令,听候差遣。
主营只有这么一个毡房,毡房外,是数百名核心武士,而主营之外,尚有数千人各部曲的军官。
但无论主营内外,均鸦雀无声。
周围的气氛是那么紧张!
铜鹰的心情,一样紧张。
虽然金鹰看上去军权在握,可那是因为他的背后有“鹰王”展雄飞的支持,除了主营内的这些心腹,外面数以万计的铁骑,又有多少愿意为了金鹰的野心而付出生命呢?
如果金鹰背叛鹰王的消息传出,外面的数万大军,又有多少会继续为金鹰效命呢?
这是个未知数……
却也是个不能赌一把的未知数。
不知过了多久,在场众人终于听到金鹰的淡然一叹,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意,冷冷问道:“做事的杀手,叫燕十三?”
“是的。”铜鹰满脸疑问,他不明白这个时候,金鹰突然问起这枚棋子做什么,只能如实答道:“按照计划,选出的三个杀手中,由他来刺杀柏仲云……嘁,本来这个刺杀对象另有他人,柏仲云实在是突然冒出来的……”
金鹰毫不在意,依旧用他那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说道:“燕十三。【夺命十三剑】,很有趣的名字,很有趣的武功……你说,咱们的计划,他能够完成吗?”
铜鹰瞬间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他没有见过那个燕十三,也没有见过那套【夺命十三剑】。
只是这个关键时刻,金鹰提及这个毫不相干的杀手做什么?
金鹰少有的一叹,宛如自言自语道:“好怀念当年快意江湖的感觉啊。若是能像当初那样,快意恩仇,挑战高手,殊死一战,该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啊!”
话音一落,旁边毡房内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道:“请少主自重,为人君者,切不可轻身涉险,逞勇斗狠,此乃匹夫行径,于大业毫无益处。”
毡房的门帘一掀,走出一名年纪六旬左右的冷硬老者,身材瘦长,脸颊有如刀削。站在那里,仙鹤一样,但两面太阳穴高耸,一双眼睛炯炯生光,那双手却如大姑娘一般修长白皙,此时正被另一双更加柔嫩白皙的玉手扶持,而这双玉手的主人,竟然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美女阿依古丽。
二人这一现身,在场众人的头颅低得更沉了,便是金鹰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巴仓老师,我不过是一句戏言……”
“为人君者,岂能戏言?”巴仓老者眉毛一立,顿时又是一番训诫:“如果在少主眼中,这天下之争便是一场游戏,恣意妄为,那老朽即日便请回草原,告诉耶律牙海,这个智者我当不起,请他另谋他人辅佐吧。”
说完老头冷哼一声,转身便朝帐内走去。
金鹰脸上愠怒一闪,却被阿依古丽连施眼色,金鹰高傲的头颅不由得一低,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施礼道:“巴仓老师,在下知错了。还请老师不要生气,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巴仓哲言瞥了阿依古丽一眼,叹息道:“我知少主心中不服,老朽不过草原一牧羊老头,垂垂之年,却到中原在你耳边喋喋不休,但少主可知,如今你已是草原上唯一的希望,老朽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又能放在何处?”
金鹰默然不语,垂头受教。
巴仓哲言,号称是“草原上的第一智者”,乃是母族舅父耶律牙海亲自拜访数次,方才请出山的臂助,于情于理,金鹰都不敢得罪。
巴仓哲言目光望向北方,以狄族语言沉声说道:“我的孩子,大草原上的天狼血脉,已然断绝,如今大草原上的狼主,不过是那个不洁的中原女人带来的野种,根本没有天狼的血脉,而你不同,身为大草原的皇族,你的母亲是白鹿一族的公主,她的孩子,有着天生高贵的血统,既然天狼血脉已然污秽,自然当由白鹿一族的血统继承草原大业……而你,便是我们白鹿一族最配得上草原之王的继承人。”
金鹰表情沉重,郑重点头,同样以狄语答道:“绝不辜负族人对我的期望……”
巴仓哲言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一次,你的中原计谋出现些许失策,原也不必过分担忧……毕竟,草原方面的计策,施展顺利,如今你舅父耶律牙海已经掌握相权,就算狼主还有戒备,但纳兰成吉在前,他必须得到你舅父的支持,只要与东胡开战,大批金狼卫骑兵东进,便是你我夺取北狄大权的机会,中原这里的些许实力,得之不过多了一步日后踏足中原的踏板,便是失去,也不影响你继承草原之主的大计!”
“老师,关于这一点,我却有不同看法……”金鹰突然冷冰冰的一句,眼中同时绽放出惊人的精光。
“哦?你不想当草原之主?”巴仓哲言同样眼睛一眯,冷冷望着金鹰。
难以描述的炽热眼神紧盯着巴仓哲言,一直予人以冰坨般形象的金鹰,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大变,变得如同太阳般夺目刺眼,狂傲至极却又无比自信的语调沉喝道:“巴仓老师,我,不但要做大草原的主人,还要做这整个神武大陆的主人!中原这里的争夺,看似毫无必要,但只有通过中原的富庶,才能让我北狄的铁骑踏遍这天下万里河山……巴仓老师已然是草原第一智者,难道这次出山,只甘心于在世人面前重述一下这个头衔吗?难道不觉得‘天下第一智者’这个头衔,更配你的身份,更符合您的能力和野心吗?”
这一刻,金鹰发自肺腑的呐喊,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燃起了所有人的热血。
阿依古丽已经完全迷失了,望着眼前顶天立地一般的男人,眼中闪耀着不可抑制的崇拜。
哈哈哈……
巴仓哲言笑了。
开怀地大笑。
“天狼与白鹿在上,草原的霸主终于诞生了!”
巴仓哲言一把扯住金鹰的肩膀,骄傲无比地咆哮道:“不愧是草原之子,今日我巴仓哲言终于找到这样的雄主了。哈哈哈,若你只是安于草原,哪里用得着老夫出山,凭耶律牙海一人足矣,但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便有老夫的用武之地了!走,进帐,我们详谈!”
说完一揽金鹰的胳膊,眼睛却往外示意了一下。
金鹰顿时领会,转身冲着铜鹰等人高喝道:“散帐。金衣卫戒备。”
呼啦
近百名金衣卫士起身,在毡房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布下防备,就连铜鹰这样的高手,都被隔离在外。
铜鹰眉头紧皱,但也只好泱泱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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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交换条件
突然间的血腥厮杀,瞬间引乱整个酒楼。
不管是酒客,还是酒楼的伙计、掌柜,瞬间全都跑了精光……
叶清玄也想不到在此地会再次遇到虞丘芷这个妖女,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太难缠了!
什么情况,这个妖女不是交给李道宗去抓捕了吗?竟然让她逃走了?李道宗这小子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帅天凡皱眉问道。
虽然对面是个千娇百媚的绝世美女,但因为此女与战东来的关系,帅天凡极度堤防,尤其当初数次交手,他都吃过这个女人的暗亏,知道她是个心肠狠毒、手段毒辣的毒蜂,故而不敢亲近,故意敬而远之。
“人家想你了,所以特意来找你,不行吗?”虞丘芷软糯糯的一句话,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听得身子发酥,偏偏帅天凡和叶清玄都是齐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帅天凡的脸上竟然浮现少有的正经表情,宛如正人君子,侧开面孔,冷声道:“虞姑娘,还请自重。如果有事,你家的战公子自会出手相助,不必来找我……”
帅天凡明知战东来生死不明,此时提及,不过故意刺激对方而已。
毕竟如此国色天香的美女,当年帅天凡也是有心染指,可惜接连吃瘪,故而心中一直有些怨气。
偏偏虞丘芷对这个话题毫不理睬,咯咯咯一阵娇笑,妙目一转,放佛终于看到了叶清玄一般,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问道:“天凡,这个人是谁啊?”
音调骤然变得亲昵,竟然一点没把帅天凡的警告听进去。
帅天凡暗叹一声,淡淡道:“这位是我的朋友……”
叶清玄低垂这脑袋,并不言语。
虞丘芷娇躯倾倒,靠向叶清玄,奇道:“你的这位朋友是哑巴吗?奴家这么问你,你自己不会回答?”
香气轻吐,吹得叶清玄耳朵发痒……
这个妖女!
叶清玄皱眉避让,脸上露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虞丘芷一愣,接着掩口娇笑,笑道:“原来不是哑巴,而是木头,咯咯咯……”
帅天凡大为气恼,直接冷哼道:“你到底何事,不说的话,我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倏然站起,佯装离去。
虞丘芷竟是毫不在意,施施然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闪过一抹诱人的红韵,帅天凡大怒,怒哼一声:“燕兄,我们走!”
巴不得离这个妖女远一些,叶清玄和帅天凡二人刚一转身,却听到身后虞丘芷淡如烟云般的说了一句:“柏仲云身上的东西,你们不要了?”
人影一闪,帅天凡几乎瞬间撞进了虞丘芷的怀里,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脸色狰狞道:“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帅天凡脸色铁青,沉喝道:“东西在哪?”
虞丘芷冷笑一声,目光瞥了瞥自己的手腕,帅天凡一凛,忙不迭松手。
甩了甩被弄疼的手腕,虞丘芷又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我不知道在哪……”
“你耍我?”帅天凡眼中杀气一闪,差点当即动手。
“但我知道在谁手上……”虞丘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帅天凡瞬间换了另一副表情。
“呵呵呵,虞姑娘,咱们好歹朋友一场,何不帮在下这个忙?家父丢失的那件东西,真的很重要……”帅天凡声音放柔,已经有点哀求的意思。
叶清玄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到底帅继绝被柏仲云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关系如此重大,让一向视面子为人生之最终极目标的帅天凡,都舍得放下。
“告诉你可以……”虞丘芷微微一笑,答道:“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帅天凡冷声问道。
能被这个妖女指示的事情,肯定不会简单……
果不其然。
就在帅天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座空荡荡的酒楼里,气氛突然变得异样起来……
放佛受到气机的牵引,帅天凡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窗口。
那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壶酒,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在那里自斟自酌。
李道宗。
叶清玄几乎瞬间便认出了那个背影,心中却是不免一叹,当初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了这位兄台,想不到竟然没有一蹴而就,反而拖延了这么久,又拖到了自己的眼前。
不过想到自己答应对方的事也没能做到,不免就有点尴尬了。
李幕儒……
自己完全没有时间去寻找,只能交给己方势力,暗中查探,至今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你是谁?”帅天凡冷声问了一句,李道宗根本没有理睬。
回头看了虞丘芷一眼,帅天凡冷笑一声,问道:“你要求的事情,该不会就是摆脱这个家伙吧……”
“没错,就是他!”虞丘芷一副小女人受了欺负的表情,哀求道:“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见到奴家样貌,就要强行劫持,要不是奴家还有些手段,几乎就被他……呜呜呜……”
虞丘芷掩面而泣,恐怕天下间有血性的男子都受不了这等诱惑,保护**狂炽,但在场的叶清玄和帅天凡,哪有一个这样的蠢货,只是冷冷看着虞丘芷的表演,放佛看猴戏一般。
哭了几声之后,虞丘芷破涕而笑,冲着二人翻了个白眼,娇嗔道:“好了,算你们赢了。不装了,不过他真的要劫持我,天凡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出气……”
帅天凡冷嘁一声,淡淡道:“消息……”
虞丘芷一眨眼,道:“保证全部奉上!”
“好!”
帅天凡唰的一声,合上折扇,转头面向依旧背对着众人的李道宗,缓步上前,冷声道:“这位兄台听到我们的话了?在下三圣岛帅天凡,呵呵呵,虽然此事不知缘由何起,但只要兄台能给在下这个面子,在下保证兄台在黑白两道从此畅通无阻,若是遇到难事,我三圣岛绝对全力……”
“滚开!”李道宗微微一叹,开口了说出最不能让帅天凡接受的两个字。
一瞬间,帅天凡脸上的表情便已经凝固了。
没人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藐视自己……
于是,帅天凡的折扇便出手了!
但只是刹那,他便开始后悔,虽然背对着他的那个人依旧没有转身,但他的剑却是出鞘了!
李道宗!?
帅天凡没能认出他的人,却是认出了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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