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4】全都留下
如花净化宁渡禅师的同时，皇甫泰明等人也与慕容铸海等人面对面地形成了对峙。
不同于其他人的厮杀，这一边显得格外冷静。
对手的强势阻击让慕容铸海、皇甫泰义、虞圣叹等人骇然大惊之际，江水寒和展羽左右傍着皇甫泰明，昂然步出承天门，越过护卫和箭手，来到台阶边沿处，俯首瞧着双目射出惊怒神色的一众叛逆。
慕容铸海脸色阴沉，神态逐渐从惊慌恢复了冷静，虞圣叹则面如死灰，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而皇甫泰义却脸色阴沉，眼底却蕴含着无限疯狂，显然做好要鱼死网破的准备。
皇甫泰明循着皇甫泰义畏惧的目光看去，摇头叹道：“泰义你为夺皇位，不惜引狼入室，勾结魔门……你忘了父皇是为何而身故的吗？你简直畜牲不如，你可知罪？”
皇甫泰义反手从亲兵处取过长矛，急怒道：“呸！那到你来管我？只要我能闯离此处，包保你们没有人能尸留全骸。说到勾结外人，你能比我好到那里去？要是没有叶清玄和昆吾派，皇位早就是我的了，皇甫泰明，今天我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皇甫泰义刚要攻击，旁边却被慕容铸海一把挽住了手腕，拦截了下来，道：“且慢，让我们先来谈一宗交易……”
交易！？
皇甫泰明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齐齐冷视慕容铸海，展羽喝问道：“交易，什么交易？你觉得自己还有谈判的筹码吗？”
哈哈哈……
慕容铸海得意地一阵狂笑，嘴角一撇，冷笑道：“陛下，微臣最近新听到一首诗，觉得甚为雅致，其中一句可圈可点，且让微臣为你诵来……”
皇甫泰明眉头大皱，冷喝道：“慕容铸海，你玩什么花样？”
“哈哈哈，这首诗句便是——‘清苕半洚水月庵，碧蟾夜夜先清涵。’”慕容铸海没脸贱笑，话音一顿，问道：“不知您有没有听过？”
“你什么意思？”皇甫泰明瞬间脸色大变，不由得怒喝道。
此时此刻，无论是皇甫泰明，还是江水寒，都露出极为紧张的神色，反倒是展羽一头雾水，但也觉得其中必有缘由。
水月庵……
一定是水月庵有问题。
看着展羽皱眉问询的面孔，江水寒微微一叹，低声道：“皇后娘娘……她们现在就在水月庵……”
展羽顿时手脚冰凉。
原来皇后一行人的行踪早已落入慕容铸海等人的掌握之中。
“你敢怎么样？”皇甫泰明大怒道：“你想吓唬我？难道不知水月庵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何人保护？”
水月庵是宁惠茹长大的地方，现在那里负责保护季婉婷的，正是凤仪阁一行人。
慕容铸海自信满满，众人心中一沉，不免有些担心起水月庵的安全，不过慕容铸海所有实力都安排在今晚一役，怎可能还有压制住宁惠茹的高手？
慕容铸海似乎也料到己方所想，从容不迫地冷哼一声，淡淡道：“这次的事还要感谢战东来，嘿嘿，诸位可听说过武林十大奇毒的‘金棘波旬’和‘朽元甘露’？哈哈哈，你们只知道老夫善于锻造兵器，却不知道老夫也是混毒的高手……”慕容铸海倏然变得狂傲起来，朗声高喝，“这两样毒药，我早已调制出更厉害的剧毒，现在就已经进了你们皇后娘娘的小肚子里啦，哈哈哈……”
“你敢！？”皇甫泰明道。
“你说谎……”展羽怒喝。
哈哈哈……
慕容铸海仰头狂笑，“不信？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天下间只我慕容铸海一人可解，否则曙光一现，皇后娘娘将返瑰乏术。陛下若是不想背上负心人的恶名，还想与皇后娘娘朝夕相处，就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可以在安全之后，交出解药，免去陛下痛失爱后的凄惨痛苦。你们敢赌吗？”
皇甫泰明等人语气齐齐一滞，不由得暗呼厉害，这慕容铸海不愧老奸巨猾，在此等劣势下，仍能侃侃的与他们谈条件。
展羽已经转头吩咐锦衣卫的密探立即用鹞鹰询问水月庵的情况，而江水寒目光在皇甫泰义和慕容铸海身上来回巡视。
人群中的段散石此时冷声道：“慕容铸海，你真认为你那个什么剧毒可以难倒我们吗？就算在下不才，皇后娘娘那里也有家师浣叶先生，此外还有我兄弟叶清玄，区区武林十大奇毒，无一不被治愈过，什么‘金棘波旬’、‘朽元甘露’？不过尔尔。”
虞圣叹脸色煞白，恶狠狠道：“叶清玄……你吃了当然不怕，但你们能保证皇后吃了无恙吗？”
皇甫泰明脸色难看，但目光一定，大喝道：“交出解药，弃械投降者生。”
展羽随之接口道：“虞圣叹、皇甫泰义除外。”
皇甫泰义一振手上长矛，道：“我们拼啦！”
慕容铸海二度阻止皇甫泰义，看着皇甫泰明冷笑道：“陛下，请三思！我们保证，回到江南，再不会跟朝廷为敌……”
此时，台阶上、广场下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呼呼声，而不远处的厮杀声也逐渐熄落，只剩下几处围杀赤血魔人的残局还未结束。
气氛沉重紧张至极点。
这个时候，虞圣叹突然加码长叹道：“诸位，请容我说上一句——只要你们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可交出所有投靠我们的官员名单，同时还可以帮你们一臂之力，统一江南。陛下向来千金一诺，我也可以发起圣门毒誓，绝不食言，可否？”
魔门交出隐藏的叛徒，还可以帮忙统一江南……
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筹码，就算魔门被叶清玄打压得销声匿迹，但隐藏起来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江水寒眼睛微眯，不由得暗自盘算起来。
皇甫泰明冷笑一声，淡淡道：“依靠魔门统一天下，那我大夏朝廷还有什么资格和面目号令天下？”
虞圣叹微微一愣，急道：“皇甫泰明，你要考虑清楚，不要以为我圣门和江南世家大族是这般好欺负的……”说着目光一转，又道：“如果你同意，我们也可以交出皇甫泰义！”
一旁的皇甫泰义终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虞圣叹，你敢……”
话音未落，虞圣叹一掌向后闪电拍出，皇甫泰义那想得到虞圣叹会突施毒手，来不及施展长矛，待要举掌护胸，令一边慕容铸海的一拳袭来，正中皇甫泰义的后心，皇甫泰义惊呼出声的时候，虞圣叹的掌风也同时拍中他胸口。
嘎咔！
一阵骨断筋折的声音响起，皇甫泰义前胸后背同时中招，一时间七窍喷血，当场毙命。
尸体却没有当场倒跌，而是被双方的力道夹在当中，死不瞑目地瞪着诸人。
全场众人，敌我双方，登时全部呼吸为之顿止，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怔然无语，没人稍动半个指头。
虞圣叹若无其事的收回杀人的手，望向皇甫泰明等人，谄笑道：“看到我们的诚意了？怎么说？”
蓬！
皇甫泰义往后倒跌，仰尸地上，长矛横跌，发出“当”的一声响。
这一声犹如钟鼓敲在皇甫泰明的心脏上，他呆望亲弟的尸身，双目射出悲痛复杂的神色。
这时又有锦衣卫的密探疾行而来，悄悄地在展羽耳畔复述几句。
展羽脸色一沉，看到江水寒望来的目光，不由得颓然点了点头。
江水寒心中暗叹，往皇甫泰明瞧去，后者仍呆瞧着皇甫泰义尸身，木然道：“慕容先生并未说谎……陛下拿主意吧。”
皇甫泰明一咬牙，正要说话，身后不远处传来叶清玄一声淡淡的声音，“解药留下，人，也要留下！”
【665】善恶有报
叶清玄的话音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众目群聚，回头处，叶清玄神色淡然地缓缓走来，望向慕容铸海的眼神单调而平静无波，就像看着一尊雕像一般，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你……你说什么？”慕容铸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留下我，还想得到解药？简直妄想……”
虞圣叹自然也不会把这已经唾手可得的逃生机会白白放过，嘶声厉吼道：“叶清玄，你给我站住，你敢再往前一步，我们就毁了唯一的解药。”
叶清玄嘿然冷笑，淡淡道：“混毒？慕容铸海么？我想你们忘了一个人，那就是南宫长生那个老东西了，这混毒之术，只怕不是你慕容铸海的杰作，而是当年从南宫长生那里得到的配方，却忘了虞娘娘的毒是谁帮你解的了……”
此话一出，慕容铸海大吃一惊，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虞圣叹终于隐藏不住心底的恐惧，指着叶清玄欲辩无声。
杀——
有了叶清玄的判断，皇甫泰明顿时心中有了底气，不等慕容铸海等人再多说废话，大手一挥，立即指挥己方高手对慕容铸海等人进行最后的围杀。
一声鹰啼，“小鹰王”展羽如大鸟般滑翔而过，直扑最前方的慕容铸海，而旁边的虞圣叹尖叫一声，一个懒驴打滚，避出去数丈距离，直接丢下慕容铸海，准备独自逃生，可惜未走多远，就眼前一花，被叶清玄拦住了去路。
慕容铸海气得牙根痒痒，奋力抵挡住展羽强悍攻势的同时，仍不忘挑拨道：“叶清玄，你为了一时泄愤，难道连皇后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不等叶清玄答话，皇甫泰明已经冷哼一声，倏然揉身上前，久未动手的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喝道：“奸贼，还要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若不是你这等卑鄙之徒，婉婷岂会有如此危局？还不给我受死！？”
动念之间，皇甫泰明拳风皇气狂炽，威风凛凛的天子之拳压迫得慕容铸海呼吸不畅，一时间再难开口说话。
而另一边，虞圣叹满头大汗，面对叶清玄的进逼步步后退，那里还有丝毫动手的**，眼珠狂转之际，终于让他想到了求生之路，双手连摆，急声道：“叶清玄，你饶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战东来在哪……”
叶清玄眼角微微一挑，浅笑道：“我的确很想知道战东来的位置，他是我想杀的人，但同样，你也是……”
虞圣叹脚底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依旧连连后撤，求饶道：“我就是个屁，你就把我放了吧。圣门，不，魔门所有的人员名单，我都可以给你……战东来，战东来是我安排藏匿的，没我，你找不到……”
“哈哈哈……”叶清玄步步紧逼，沉声道：“战东来的去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去死的机会。”
啊，啊啊……
虞圣叹终于被恐惧压倒，再也不顾及形象，转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
叶清玄冷嘁一声，屈指连弹，几道【生死符】径直射入对方的脊柱大穴，这个魔门最没出息的特使身子颤抖，当即倒在地上，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痛苦的呻吟已经不似人声，只是呼吸之间，虞圣叹双腿间便腥臭之气冒起，显然这痛苦难忍的感觉让他连大小便都已失禁。
这是叶清玄将【生死符】施展最狠毒的一次，其痛苦酸麻的感受比之以往强烈百倍，别说虞圣叹这等养尊处优的身子，便是意志坚定的硬汉都坚持不住一时三刻。
呼——嗷！
远端一声剧烈的惨叫，被“凶徒”晁狂徒狂轰的“鬼爪”聂屠，终于在不停地轰碎、重生轮回中解脱了出来，晁狂徒强大的拳风消耗干净了聂屠魔人的最后一点生命能量，令他重生的速度逐渐减慢，最后抓住时机，捏爆了聂屠的脑袋，将其脑髓深处魔人精华的髓体捏了个粉碎，至此再无重生的可能。
“鬼爪”聂屠的身躯如同一坨烂肉，吧唧一声坠落地面，而全身笼罩重甲的晁狂徒沉稳的如同一台杀人机器，木然地丢掉手里稀烂的人头，转身走向“虎痴”武啸天等人围困的凌照空。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最后一个赤血魔人，也将成为历史。
砰，砰，噗——
另一边的慕容铸海被展羽和皇甫泰明联手攻中胸腹，喷出一口带着粉碎内脏的鲜血，颓然倒地，被周遭锦衣卫上前钉入断龙锥，硬生生擒住，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还恐怖的惩罚。
而虞圣叹在叶清玄的酷烈手段之下，坚持了片刻，便已经开口求饶，叶清玄足足让他又多享受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点了他几处穴道，注入的阳气暂缓了他的痛苦。
“说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叶清玄淡淡说道。
虞圣叹苦笑一声，缓缓说出一个地名，接着闭目片刻，长叹道：“叶清玄，既然我注定要死，可否给我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叶清玄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听到你最值得尊敬的一句话，我成全你……”
啪啪啪！
叶清玄连续三掌，拍在虞圣叹的丹田位置，注入了无匹的罡气，同时道：“我给你填了三成功力，我也不会使用神化境的本事……来吧！”
虞圣叹咆哮一声，从地上翻身而起，再不多言地朝着叶清玄扑杀而来。
蓬！蓬，蓬！
劲气交击之声不绝如耳，虞圣叹在誓死一战的状态下，施展出远胜以往的实力，论身手已经可以与排名前五的天绝高手一较长短，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反覆突袭，直面功力压制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叶清玄。
但叶清玄毕竟是叶清玄，哪怕虞圣叹变得再厉害，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由着对方施展上百招之后，叶清玄突地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
虞圣叹应脚抛飞，滚出十几丈远，再弹起来时披头散发，七孔溢血，形如魔鬼，再没有半分以前的潇洒从容。
叶清玄缓缓朝他走来，单手负于背后，从容道：“虞圣叹，可惜你生不逢时，兼且恶贯满盈，给你这个机会，也该安息了。”
虞圣叹双目神釆渐淡，伸手够了够自己的对手，叹了声：“偏我遇到你，叶清玄……”气息一敛，仰身倒跌，一命呜呼。
【666】北风萧瑟
星光淡如烟岚。
夜色将近，到了迎接光明的最后一刻……
砰！
一支烟花火箭从小丘顶上直冲往虚空，爆开一朵血红的火焰，光照大地。
江水寒一方人等全翘首上望，静静地看着漫天烟火化作点点红芒，住下洒落，最终消散不见。
烟花之下，小丘的正前方，一座小殿被锦衣卫的高手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批人影在烟花火箭爆开的同时，便朝着小殿围了上去，十几名受到惊扰的护卫从殿墙内探出头来，结果被准备好的弓弩射成了刺猬。
就在小殿行将陷落的时候，人影一闪，战东来趁着锦衣卫攻击混乱的时刻，倏然从大门掠出，双手各自扯过一名锦衣卫，护住身体，使得众兵不敢发箭，怕误伤自己人。
顷刻之间，战东来摆脱殿外之兵，飞身而起，落往殿顶边沿，这时锦衣卫的弓弩手才放胆射击，劲箭齐发之下，却纷纷射空，战东来一个翻滚，闪往殿顶箭矢不及之处。
江水寒、展羽、夏侯清枫和段散石卓立小丘之上，一丝不漏地把握着皇城后身这座无名小殿这边的情况发展。
夏侯清枫看着战东来的逃窜方向，微微叹道：“叶子猜测的不错，战东来这家伙受伤颇重，胆气全无，已经没了杀出重围的想法，只余亡命逃窜一途。”
江水寒凝望远方，淡淡道：“对付这样的丧家之犬，已经用不着我们出手了，即便是普通士卒，他也不敢轻易冒险攻击，越是没有高手的位置，他越心惊胆战，越怕是我们安排的陷阱……我们不过是赶狗入穷巷，剩下的事，就是七哥的私人恩怨了。”
展羽望了望天色，问道：“距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咱们的解药应该够时辰送到了吧？”
段散石点了点头，“有家师在，就算是武林十大奇毒统统上场，也有办法拖延半个时辰。”
众人一听，不由得齐齐安心。
一声鹰啼从头顶响起，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飞鹰堡最优秀的鹞鹰在众人头顶不停绕飞。
展羽道：“有消息了。”
手臂轻轻一抬，吹了声口哨，那鹞鹰一头扎了下来，临近头顶数丈距离的时候，才再次展开双翼，轻盈地落在了展羽的臂弯之上，令人惊叹其训练之完美。
展羽取下鹞鹰爪上绑着的信笺，简单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这……这，怎么会这样？”展羽情绪骤然变得激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同时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展羽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将那信笺看了又看，却被旁边焦急难耐的江水寒一把夺了过去，皱眉一看，怔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人同样等得心焦，上前夺下纸条，来回观看。
夏侯清枫一边看一边念道：“解药已到，皇后娘娘服药无恙，唯吟雪姑娘亦中奇毒，无药可医，并于解药到来之时不知去向……”
啊呀！？
众人惊呼一声，齐齐为之色变。
消息中说的很明白，中毒之人并非只有季婉婷一人，平时与皇后形影不离的梅吟雪，也身中奇毒，而面对只有一枚的解药，梅吟雪主动退避，救了季婉婷，而她的性命却因此危在旦夕，天明时分便将不治。
“快，快让叶子回去救人！”段散石振臂疾呼。
展羽无力一叹，“来不及了。”
江水寒脑袋一晕，直接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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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东来一个翻腾，跃离瓦面，如同蝙蝠一般斜掠而下，疾奔皇城的后城墙而去。
连续几个纵跃之后，战东来直接跳进了皇城北面的御花园，当他从御花园窜出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几个身影追击了，而在他的面前，高耸的城墙已经历历在目。
足有四层楼高的城墙在战东来一个纵跃之间，便到了顶端，外面便是广阔的北山，顺着山势向北，便是紫金山，更远处则是云梦大泽。
可以说，只要战东来能逃离这皇城，进入群山之中，生存的几率便会大增，而入了云梦大泽，便是叶清玄亲来，也极难掌握他的行踪。
就在战东来点墙跃起的一刻，急升至墙头的瞬间，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中，正确的说，是对方在那里静静等候，等候他的到来。
叶清玄！？
战东来全身剧颤，肝胆俱裂之下，甚至难以保持升势，一个翻身墙下滚落。
嗡！
恰于此时，一股无可抵挡的吸力传来，将战东来躲避的身躯硬生生吸住，径直投向墙头叶清玄的身前。
拼了……
战东来确是了得，左手猛地一甩，怀中一把暗器极速射出，疾取叶清玄咽喉，既准又辣，同时不退反进，接着吸力猛地翻倒更高的虚空，从天而降的同时，双手化作漫天掌影，铺天盖地的往叶清玄罩落而下。
叶清玄屈指连弹，指影如昙花盛开，接连应下对方的凌厉杀招。
劲气交击的声音如爆竹般响起。
战东来的身躯在空中不停抛高降下，然后一个倒翻，疾驰墙外。
战东来知晓自己要想保住性命，必须翻出墙外，面对拦路的叶清玄，一时间把自己所有的绝招全都施展出来，同时借力反弹，人在空中时运转所有护体神功护着自己，招招均为同归于尽的手法，务求叶清玄一时放松，便可扬长而去。
似乎连夜的激战让叶清玄也变得疲惫不堪，战东来惊喜地发现，叶清玄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招式绵密，但却劲力不足，接着对方一指弹开自己的掌刀，身躯立即如陀螺般旋转，发出风车般的破风声，两条腿立即如两把抡圆的大刀，呼啸着砍往叶清玄颈侧。
叶清玄对这如刀抡来的双腿视而不见，【六脉神剑】一记剑气直奔面门，战东来使出压箱底本领，凭腰力往后挺仰，以毫厘之差避过剑气，同时双腿改斩为踏，径直踏向叶清玄面门。
蓬！
叶清玄挥拳重击，直接轰在了战东来的脚底。
战东来浑体剧颤，立时受创，喷出漫天血雾，一个筋斗，便从墙头坠向城外。半空中身躯一扭，猛地踏在城墙之上，径直飞离二十丈外。
虽然伤上加伤，但却看似摆脱了叶清玄的拦截。
战东来狂然大笑，道：“哈哈哈……叶清玄，我们后会有期……噗——”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已经透背而入，穿胸而出，带出蓬血雨。
战东来目光怔然，径直从空中坠落地面。
战东来砰然落地的同时，叶清玄已经轻盈地翻身而下。
现在他的实力早已可以控制【六脉神剑】的剑气自由转圜，战东来以为自己轻而易举躲过剑气的时候，便注定了他的败亡。
叶清玄稳稳落在战东来身前，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只有他跟战东来两个人。
战东来身受重创，但仍然挣扎着翻过身子，靠在了一方土丘之旁。
他的胸口血如泉涌，脸如死灰的抚胸坐地，出气多，入气少。
叶清玄的剑气乃他全身功力所集，破掉战东来的护体真气，震碎他五脏六腑、全身经脉，战东来能撑至此刻，没有当场气绝，已经是非常难得。
战东来满脸尘土，狼狈异常，勉力抬头看向叶清玄这个宿敌，神色竟是出奇地平静，淡淡道：“还是……咳，咳咳，还是，你赢了……咳咳……”
战东来边说边咳血，形象极为狼狈。
叶清玄突然觉得所有恨意都无法凝聚，只是看着战东来苦笑一声：“战兄还有什么遗言吗？”
战东来摇首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有什么好说的？”
叶清玄长叹一声，道：“我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恨一个人……若非时势弄人，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朋友？呵咳咳……”战东来失声而笑，接着却又咳出两口鲜血，眼睛却是一亮，道：“我这辈子，没有一个朋友……也不相信谁能成为我的朋友……”
叶清玄道：“但总算是信得过的敌人……”
战东来眼睛一亮，接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是，是啊，虽然是敌人，但我也相信你。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用一个秘密来换……”
“你说……”叶清玄道。
“你小心，小心他……”战东来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攥住了叶清玄的手，颤抖着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最后不甘地道：“虞丘芷，有了我的孩子……帮我照顾，照顾……”
叶清玄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随时断气，忙道：“我答应你，照顾她们一世平安。”
战东来眼神转淡，最后露出一丝笑意，双目缓缓闭上，道：“谢谢！”
就此气绝。
北风萧瑟……
天气越远越冷了。
叶清玄顾不上战东来身上的血污，用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土，尽量让他的尸体看上去整洁许多。
看了看掌心处战东来用血写的字，叶清玄紧紧攥拳，仰天一叹。
展羽、夏侯清枫、江水寒、段散石来到他旁，瞧着战东来死后安祥的脸容，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可即便如此，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叶子……有个消息……你一定要挺住……”
【667】精神异常
叶清玄疾驰如电，一路轻烟般的奔向水月庵。
他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坏了，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法抗拒的恐惧，第一次觉得将要失去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如果自己第一时间回到水月庵该多好，那他一定有时间救吟雪，可是他太自大了，为了战东来，失去了救梅吟雪的时间，为了仇恨，放弃了爱人……
这是不可饶恕的愚蠢错误！
启明星在天空闪耀，东方浮现一丝鱼肚白。
叶清玄上了一座小山之顶，晨光之下的山坳中，便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水月庵。
等到叶清玄冲入水月庵，见到在大堂上焦急等待消息的宁惠茹等诸女，她们也没料到叶清玄竟然会如此快速地赶到，一时间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清玄焦虑不已，径直问道：“找到吟雪了吗？”
宁惠茹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浣叶先生何在？”叶清玄又问。
宁惠茹答道：“皇后娘娘服了解药，正在调息，浣叶先生正观察情况……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本宫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凤仪阁中竟然还有与外人勾结的余孽，随然已经伏法，但造成的后果实在太过严重。如今皇后娘娘还未脱离危险，也不敢告诉她吟雪姑娘的情况……唉，本宫有罪。”
叶清玄一声长叹，淡淡道：“宫主不必自责，我现在只想找到吟雪……”
宁惠茹惭愧低头，不敢给叶清玄看到自己绝望的眼神。
虽然有了浣叶先生的丹药护住经脉，但没有了解药，又无叶清玄这样的高手控制毒素，就算梅吟雪再能坚持，恐怕也已经毒发身亡了。
叶清玄飞身到了水月庵最高的亭楼，极目远眺，四方观瞧，可任凭他武功盖世，却一时间连去哪个方向寻找都不知道……
啊！！！
完全没了主意的叶清玄爆发出绝望悔恨的咆哮，最后颓然仰倒在地，无助喘息。
知晓叶清玄对梅吟雪感情的诸人，都心中痛苦，即便叶清玄再想见上梅吟雪一面，恐怕也已经晚了。此时此刻，她们甚至希望叶清玄永远不要见到梅吟雪的尸体……
一连三天。
叶清玄都坐在亭楼上，默默等待梅吟雪的消息。
在江水寒的主持之下，稳定了朝堂之后，朝廷已经派遣大队人马沿着各路可能的方向搜寻梅吟雪的踪迹，各地的情报雪片一般的飞来，可惜却都是搜寻不到的消息。
所有人的心情都极为沉重，他们知晓，这个时间点就算找到梅吟雪，恐怕看到的也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即便明知结果如此，叶清玄依旧没有放弃，已经每日在亭楼上热切地盼望着，滴水未进，粒米未吃，只是三日光景，整个人就因忧愁而鬓角发白。
面对痴迷中的叶清玄，竟无一人上前劝慰，不是他们不关心，而是做不到。
极限状态下的叶清玄，精神异力出现异常波动，整个人时刻保持在神化境之中，强大的精神波动甚至开始影响水月庵中的诸人，开始时只是有人在梦中受到影响，梦到了梅吟雪的影像，后来就算是大白天，也有人能看到梅吟雪若有若无的身影在亭楼上与叶清玄吹笛抚琴……
到了后来，叶清玄所在的亭楼几乎成了禁地，每个靠近的人都会受到精神方面的影响，出现各种各样不同的幻觉，就算禅心稳固的如花和尚，在接近到亭楼三十丈距离的时候，也会受到强大念力的阻扰，就像一面无形的气墙，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众人被这些异象吓得瞠目结舌，就算请来了燕翩飞等老前辈前来，也不敢妄下断言，生怕精神状态异常的叶清玄，就此断了念想，反而急火攻心，颠痴成狂。
蓬——
强力的精神念波直接反弹回来，燕翩飞踉跄后退，脸色刹那苍白。
在连续前进了数丈之后，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燕翩飞连连摇头，借机摆脱了一下有些眩晕的脑袋，惨然道：“厉害，厉害，好强大的精神异力，已经实质般存在，我是靠近不得……”
展羽忍不住叹道：“这该如何是好，如果七弟在这么耗下去，只怕会油尽灯枯而亡的。”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有什么好主意。
燕翩飞想了想，道：“你们都通知什么人来了？”
段散石道：“能通知的都通知到了，就连百里前辈、司空前辈，就连决心不出世的藏花和申屠前辈，也送了消息……”
燕翩飞无奈摇头，道：“唉，只怕这些人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目光一转，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季广岚，连忙问道：“老狐狸，你还有什么主意？”
季广岚微微转头，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最后无奈一叹，道：“去找……宁散人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同时扶额大叹，对啊，怎么忘了这位“天智散人”呢？
虽然这位世外高人没了武功，但他见识之广，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放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立即围成了一团，七嘴八舌地开始研究如何行事。
季广岚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笑意，示意仆人推着轮椅离开。
燕翩飞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色，一步间到了季广岚的身后，扶住了轮椅，示意仆人退下后，独自推着季广岚走向几人寄居的庵外楼舍。
“你有顾虑？”燕翩飞问。
季广岚不想否认，也不想答话，信手一招，路边一朵野花径直落入他的指尖，放在鼻端嗅了嗅，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有时候，有些事，明知不可为，放弃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燕翩飞诧异不已，他完全听不懂季广岚在说些什么，甚至感觉这句话并不是跟他说的。
“但愿宁散人来了，可以救治叶清玄这小子……”燕翩飞喃喃自语道。
季广岚嘴角微微一笑，“他来了，一定能治好那小子。只是结果如何，却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了……”
燕翩飞再次皱起了眉头，发现这句话也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了。
这老狐狸……
不会也精神出问题了吧。
【668】不过蝼蚁
事态紧急，请宁中流出山的事情两头安排，一方面给凌云宫发去了飞鸽传书，另一方面，皇甫泰明以私人身份，准备亲自到访凌云宫，以册封“天下第一大派”的名义，请求宁中流出山相助。
本来请宁中流出山的事情，准备交给关系匪浅的姜斐然，但姜斐然孩子还未断奶，与李道宗栖身乡村，一时难以赶到，所以就没有打扰这对享受宁静的神仙眷侣。
好在凌云宫距离水月庵不远，这一等足足用了七天时间，“天智散人”宁中流终于在这一日的正午来临了。
在皇甫泰明的引领下，季广岚、燕翩飞、百里无及、司空见愁、申屠镇岳、藏花等等老一辈完全退隐的高手已经到齐，甚至一直帮鹰王在塞外忙前忙后的太白剑宗“游剑仙”萧不乾和看守镇魔塔的魏无疚也赶来等候，同样辈分的宁惠茹、丁敬音更是有数人之多……
展羽、段散石、燕绝翎、夏侯清枫等一干年轻一代高手自然也未缺席，李道宗和姜斐然夫妇也带着幼子现身出现。
这完全就是一场正道人士的大集合。
宁中流狭长的长寿白眉之下，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缝，慈祥万分地与诸位老友和小友们一一打招呼，既是全场最惹人瞩目的明星，也是最为慈祥的长辈。
所有人都与有荣焉地与这位白道传说中的人物相互问答，宁中流也一一惊叹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些年轻人取得成就的钦佩，现场气氛极为融洽。
当宁中流见到季广岚的时候，二人相视一笑，亲切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再次重逢一般。
宁中流苍老的脸上泛起微微笑意，淡淡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老狐狸不会这么清晰就死掉的……”
季广岚身躯往后靠了靠，浅笑道：“不过是骗骗一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罢了。”
噢——呵呵呵……
两位以智计见长的武林名宿相视而笑，空中充满着惺惺相惜的气味，只是暗自里的复杂情绪，只有二人心中才明了。
叮，叮叮咚——
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琴弦声起，瞬间传遍整座明堂，刹那间众人只觉得进入一方桃花圣境，隐约中有仙女捧琴、奉酒，美不胜收。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痴迷表情，而更多实力深厚之人则是露出惊骇绝伦的表情。
唯有宁中流，波澜不惊的眼神中骤然亮起一道精芒，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嘴角的喜悦是无论如何都藏匿不住。
百里无及怒喝一声，呵斥道：“怎么回事？什么人把古琴给那小子拿过去了？”
“不是琴音……这不像是古琴的声音……”司空见愁直接盘膝坐地，运功抵御音波的迷惑。
“是剑吟……”宁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淡淡道：“那小子用剑气制造的音律，给我们制造的幻象……厉害，厉害……”
恍恍惚惚中，两名绝色仙女飘渺而来，对着宁中流做出邀请的动作。
宁中流哈哈一笑，抬脚便走上前去。
人群中不禁有人想要上前拦阻，不料宁中流突然默念一段经文，“咪哞”一声梵音展开，与叶清玄的剑吟合在一处，瞬间破碎了众人神台最后一丝防线，所有人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完全沉寂到梦幻的场景之中去。
宁中流缓步而行，跟随着幻象中的两位引路仙女，一路默默地走上亭楼。
满楼花香扑面而来，别样桃花、梅花、梨花、樱花，姹紫嫣红，花雨随风飘零，带来冷香阵阵。
宁中流陶醉地嗅了嗅香气，步入花丛之中，惬意地欣赏着这音波制造的幻象之中，几株梅花闪过，叶清玄独坐楼台之上的身影进入到宁中流的眼中。
叶清玄一袭白衣，洒脱地坐在楼台边缘，双脚悬空，头顶艳阳高照，而在幻象中，叶清玄却是月下独坐，赤着的双脚却在一条漂浮空中的溪流之中，洒然如仙。
宁中流双目精光闪烁，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低喝道：“叶清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达到了‘凝神聚像’这一神妙境界。”
“我也果然没有看错你，宁前辈。”叶清玄冷笑转头，“传闻失去所有武功的宁散人，果然武功天下无双。而那个把武林高手当成玩具来戏弄的神秘人，也果然是你……”
宁中流哈哈一笑，有些佝偻的身躯陡然站得笔直，一股无匹的气势悠然生成，放佛随时可以从这个幻想中脱离而去，但显然这里的幻象令他也极为欣赏，不忍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般，缓缓控制着罡气的外泄，笑问道：“你引我来，就是为了证明我的武功未失？嘿嘿，你做到了……”
“这是当然。”叶清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今日的实力，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怎么样？合格与否？”
“若是不合格，我又怎会冒险上楼？”宁中流向叶清玄旁边走了两步，同样来到楼宇的轩窗，傲然向外看去，道：“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
“当然。林南轩、无念大师、妙针姥姥、甚至还有战东来……这些人或是敌人、或是朋友，却都帮我认清你的阴谋。”叶清玄双脚在梦幻的溪流中来回扫荡，淡淡道：“原来江湖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你的一场游戏，目的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人选，帮你‘破碎虚空’……”
“不错。正是如此。”宁中流眼中流露出一丝热切，急问道：“怎么样？你也知道‘破碎虚空’的秘密了吗？”
叶清玄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淡淡道：“本来不知道，但与竺无生那次比武，却让我想到了关键处，而之后的几次决斗，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所谓的‘破碎虚空’，需要两名高手使用属性截然相反的罡气和精神力，强行汇聚一点，制造出阴阳极度凝缩的空间，借以打开空间屏障，做到‘破碎虚空’！”
“对，太对了！”宁中流哈哈大笑，满脸兴奋地望着叶清玄，忍不住欢欣雀跃道：“叶清玄，你果然是个天才，果然是个天才。小子，虽然当年我完全看不上你的资质，但想不到你却有天下少有的玲珑心思……这一点上，你比罗破敌、李慕禅他们强上百倍。唉，说来可惜，当年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太晚了……”
“因为两百年前，你杀了毗魔逆天，所以少了陪你‘破碎虚空’的对手？”叶清玄问道。
宁中流露出深切怀念的表情，仰头望着虚空中的梦幻月亮，苦笑道：“还不是你们一直坚持的武林正义？哼哼，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感觉，我竟然拼着重伤，也把毗魔逆天置于死地。可等我发现‘破碎虚空’的真正秘密之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天下再没有可以与我匹敌的对手，也没有与我白道玄功相克制的魔功……我后悔，我愤恨……这人世间的一切，什么正义、邪恶、仇恨、福泽，哪有比去往上界，享受永生来得更有意义？这唾手可得的机会，竟然我自己破坏，我不甘心！”
宁中流眼中流露出癫狂的光芒，羞怒道：“我竟然为了这什么狗屁的正道，毁了我‘破碎虚空’之路……为此，我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对几个亲朋宣称重伤散功，其实不过是自我放逐，重新寻找‘破碎虚空’的办法。”
叶清玄冷哼一声，缓缓道：“所以，你就掀起武林纷争，从中挑选可造之材，培养成为你的对手，助你一起‘破碎虚空’？”
“有问题吗？”宁中流展颜一笑，反问道：“你应该为我的决定感到欣慰，因为你就是这个计划最成功的结果！你，将跟我一起，破碎虚空，成为凡人的传说，成为进入永生上界的神！”
“你疯了！”叶清玄喝道。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宁中流恨声道：“为了这一天，我假冒毗魔逆天，挑选了罗破敌，挑选了竺无生。尤其是罗破敌，绝对是武学一途千年不遇的奇才。至于摩云和冥游子，不过是替代品，卓惠梵、符遥、天机子，还有季广岚等等，不过是踏脚石……”
宁中流长叹一声，苦笑摇头，道：“可惜了，我培养了罗破敌两百年，最后他却迷失在了权力游戏之中，还没达到标准就像我挑战……本来我还不打算杀他，但他的潜力被自己消耗殆尽……蠢货，罗破敌，蠢货！”
宁中流破口大骂，话语间充满了对罗破敌的恼怒，接着眼睛突然一亮，猛然转头看向叶清玄，双手缓缓摆动，放佛翅膀一样，行为怪异绝伦，语气变得高亢，“不过还好，在这些动乱之中，你冒出头来，终究成长为我看中的人物。”
叶清玄目光深邃，死盯着宁中流的双眼，沉声问道：“那林南轩呢？你的徒弟，他又如何？”
宁中流少有地出现一丝情绪的波动，目光一黯，略微神伤道：“林南轩，轩儿……他是我最喜欢的徒弟。我最亲近的人。哪怕他的才智不输给罗破敌，我也没打算害他。”
“可是……可是你杀了他！”叶清玄几乎咬牙切齿。
“不是我，是你们！”宁中流骤然大怒，转头瞪着叶清玄喝道：“是你们让他怀疑我，质疑我，试探我……是你们杀了他！”
身躯微微一晃，宁中流突然大哭起来，转眼间，刚才暴躁恐怖的强者变成了悲伤的老人，“你这不能怪我，这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和无念那么多事，轩儿怎么会跑来质疑我，偷偷试探我？他本来应该在我‘破碎虚空’之后继承我的衣钵的，都是你们的错，是你和无念的错……你该为轩儿的死负责！”
“真是可笑。”叶清玄收回脚，缓缓漂浮而起，站在楼角之上，带着满脸讥讽的表情沉声道：“想不到堂堂白道领袖，竟是这等为一己私欲，暗算他人的卑鄙小人……枉费那么多人崇拜你……”
“成，王，败，寇。呵呵呵……”宁中流一瞬间，又从悲痛中恢复如常，双手捋了捋白须，又从朽木般的面皮上轻轻划过，那些树皮一样枯槁的皱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恢复成神仙般的容颜，转头瞥了叶清玄一眼，扬起下巴，沉声道：“上天注定了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人上人，注定要踩着别人才能爬的更高。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杀的人，不必老夫的少，你能说每一个都是该死的吗？”
叶清玄一时间竟然语塞。
宁中流苦口婆心地道：“人走在路上，注定不会在意脚下的那些蝼蚁……为了天道，运用一些刺激手段，也是无伤大雅。你看，你现在的成就，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叶清玄瞳孔一缩，冷冷道：“我现在只想杀了你……为那些被你利用，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然后呢？你能得到什么？”宁中流摊开双手，嘲笑道：“百年以后，当你的爱人老死，朋友逝去，你孤独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哪怕儿孙满堂，也没有任何活着的感觉……到那时，你会跟两百年前的我一样，只剩下空虚，后悔杀掉我这个唯一能成全你的对手……最后，你会走上我的老路，你会培养你的敌人，你会把这个江湖当成你的游戏场，为的，不过是摆脱这个冷漠的世界，摆脱你的孤独感……”
“和我联手吧。这一切已经过去，江湖已经恢复平静，再不会有杀戮，再不会有纷争……就算是有，也是我们‘破碎虚空’之后的事了。”宁中流看着叶清玄，伸出右手，淡淡道：“千百年后，凡人谈论起我宁中流，一样尊为神仙，充满羡慕，充满敬仰，就像‘龙神’一样。而你，叶清玄，可以和我一样，成为世人称颂的‘英雄’。来吧，我们携手‘破碎虚空’，离开这个凡尘俗世，何必在意那区区虚名……等我们到了上界，回首前尘往事，这里的所有性命，不过是蝼蚁……”
【669】岂能非人
叶清玄静默地看着宁中流的表演，听着他慷慨激昂的陈词，心中却只有一息悲凉，到了最后，当宁中流向他伸出合作的手时，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缓缓说道：“不好意思……我就是你眼中的蝼蚁。我不会放弃做人的尊严……”
“愚蠢。”宁中流眼睛发直，最后僵硬地收回了手，面色狰狞地道：“你还想揭发我，让我身败名裂？你觉得下面那些人会相信你的话吗？”
叶清玄神色木然，半晌不语。
宁中流冷笑一声，森然道：“你知道与我作对的后果吗？”右手猛地一挥，指向亭楼下方、众人所在的明堂，“你是我唯一破碎虚空的希望，如果你想跟我作对，这些人都要为你陪葬！”
叶清玄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天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片刻之后，他才淡淡问道：“时间，地点……”
宁中流神色顿时一松，哈哈大笑，道：“叶清玄，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放心，跟我合作，你不会后悔的。”接着面容一正，“既然是‘破碎虚空’这么重要的日子，匆忙不得。老夫等了两百年，也不差最后这点准备时间。明年二月二，龙抬头，我在凌云宫最高峰等你。”
叶清玄缓缓转身，沉声道：“我一定到。”
宁中流威胁地一笑，“你一定会到……”
哈哈哈……
宁中流开怀大笑，转身洒然而去，走到阑珊之处，径直踏入空中，大袖一甩，漫天幻象尽去，而他自己也随着破碎的幻象消散无踪。
宁中流走了，明堂中的各路英杰全都陷入了昏迷，又有昏迷进入了沉睡。
季广岚独自推着轮椅车，慢慢滑行到了亭楼之下，从耳中取出两个塞子，丢入路旁的花丛中。
“你决定了？”季广岚幽幽一叹，突然开口道。
叶清玄从花丛后闪出身影，淡淡道：“决定了。”从花丛中捻下一朵鲜花，放在鼻端轻嗅，叶清玄神色淡然，眼中有种超越生死的解脱，“一花一木，一枯一荣。莫不有其定数。既然上天注定让吟雪离我而去，这世上再无我眷恋之处，与宁中流一战，无论胜败，我都不会让他再留在吟雪存在的人世间……”
季广岚眉头紧锁，最后无奈一叹，“也许……你助他‘破碎虚空’，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这个世界，终于可以摆脱那个人的控制了。”
季广岚多余的话没有说，毕竟这个看似认输的方法，虽然成全了宁中流，但对这个世界的伤害确实是最小的。
如果叶清玄执意报仇，一旦失败，整个天下无疑都将承受他疯狂报复的怒火……
叶清玄微微一笑，没有回话，手指间捻着花茎，缓缓走向水月庵之外。
水月庵，洛都之南，峡阳府之北。
水月庵内外，曾经有着无边无际的桃林，每当桃花盛开，美得不似人间一般。
自从这里被江霁月和竺无生破坏，地貌大为改变，直到最近才被宁惠茹重新收拾停当，路旁两侧又重新种满了桃花，虽然现在数株低矮，但相信十数年后，又将重新恢复当年的美景。
叶清玄不会离开水月庵，一日没见到梅吟雪的尸体，他便相信梅吟雪还活在人间，他要留在这里，等待梅吟雪的消息，同时等待决战时日的到来。
转过一方花丛，眼前不远处一个身影站在崖边，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一袭黑衫，瘦高冷硬却又霸道非常的老者，如刀锋般的眼神向他看来，接着眼睛一眯，刀般冷酷的表情顿时为这一笑所化解。
“霸刀”申屠镇岳。
见到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刀”叶清玄不由得也笑了出来，恭敬异常地走到他身边，拱手一礼，“恭喜霸刀老爷子步入神化之境！”
申屠镇岳失笑摇头，淡淡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是你的【嫁衣神功】厉害。”
“武道禅宗、嫁衣神功”，这套功法因为太过猛烈，所以练到六七成时，就要将炼成的功力全都毁去，然后再从头练过。因为毁去后体内犹有余根，使得再练时可达事半功倍的效果。正所谓“欲用其利，先挫其锋”，乃古龙武侠中一等一的神功。
叶清玄在申屠镇岳武功被废，全身经脉尽毁之后，便结合【六识能断摩诃根本智经】，将这门功法加入了吠陀的一些精神法，通过二师兄封清岩交给了申屠镇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重塑经脉，而且武功更进一步，突破到了神化境。
尤其他本人放弃了当年霸道绝伦的内功，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大变，再不是当年冷酷霸道的“霸刀”了。
叶清玄心中着实为他高兴，连道不敢，接着神色一动，笑问道：“宁中流没发现么？”
“他怎么会发现不得？”申屠镇岳不由得低声笑道：“他一进门就感应到了我的不同于往，就此看也不看我一眼……”
“哦？他竟然对您老不感兴趣？”叶清玄奇道。
申屠镇岳道：“正相反。他对我很感兴趣，但正因为感兴趣，才不敢多看，生怕控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当场与我交手，反而误了见你的大事……”
叶清玄沉声道：“宁中流心念成痴，不会放过任何‘破碎虚空’的机会的。”
“你要把宁中流的真面目揭穿吗？”申屠镇岳问道。
叶清玄摇了摇头，“凭添乱象罢了。真相到底如何，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求问心无愧，杀了他，是唯一办法。”接着略一转头，看向申屠镇岳，“您老也是劝我……”
“我又不是你，凭什么让你听我的？”申屠镇岳冷冷瞪了叶清玄一眼，狂然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如果你失败了，还有我……什么‘破碎虚空’，若是连人都做的不痛快，当了神仙也是心塞。”
叶清玄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后郑重一躬到底，道：“谢了。”
“滚吧。”申屠镇岳冷冷一甩手，“莫要耽误我看风景。”
叶清玄迈步走向水月庵旁的小山之巅，背后传来申屠镇岳傲气非常的话道：“小子，一天没有梅丫头的下落，你一天都别只想着寻死啊！”
叶清玄摆了摆手，“知道了……”
【670】除夕前后
噼噼啪啪……
春节的鞭炮在洛都城大街小巷中响起，每家每户门前的红灯笼照亮了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街道。
天下终于程平了。
年终之前，大夏朝廷的大军一举渡过大江，直插江宁府，而“龙王”于破海带着一股精兵更是先行从海岸登陆，攻克了杭州府，切断了大吴王朝的后路，根本没给对方逃亡岭南的机会，直接生擒了霍尔顿父子，在年前押赴洛都，献俘祖庙。
江南一战而定，余者望风而降。
久违的和平终于降临，大夏朝廷也终于实现了国家的统一。
与此同时，“鹰王”展雄飞在北方连破东胡残部与乌桓等族联军，直接把兵锋直插到东北白山黑水之间，筑城平胡，设立辽州。
更统筹胡骑十万余众，从辽州出发，向西进攻北狄。而凉州和冀州同时分兵两路，由银鹰和“小鹰王”展羽各统率五万大军，合击北狄，金鹰的狼帐大受打击，金鹰分身乏术，先后连败十余阵，折损兵民数十万，牛羊百万余头，金银珠宝无数，最后只身700余骑逃亡漠北，再不复南下的实力。
等到鹰王等人班师回京，已经是十二月的事了。
除了朝堂一片喜事之外，江湖上也日趋平稳。真正影响到普通民众生活的江湖纷争，早已绝迹，十二元老会的重新组建，将江湖上的纷争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很少再能听到某某高手被仇家暗杀的消息，白道之间的较量、仇家之间的比武，全都被集中到了擂台之上，反倒成了难得一见的风景，吸引了大批民众的观战。
李道宗在春节过后的第三天，便带着妻儿来到了洛都，他们要在这里过元宵节，还不满一岁的小宝宝被姜斐然紧紧地抱在怀里，对李道宗这般任性的决定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难得他有这般童心，也就在保护好孩子的基础上，尽力满足李道宗的要求了。
李道宗这一次极为欢畅，大包小包地拎满了给妻儿买的东西，刚刚买了一串风铃挂在儿子的襁褓上，接着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往孩子的小手上塞。
姜斐然气得直掐他，孩子这么小，乳牙还没长齐，怎么可能啃得动糖葫芦……
李道宗不管，只是不停地买买买，从小鞋，到木马玩具，都买了个齐全，不一会就背满了全身，他又不甘心，竟然跑去车马行买了辆小推车，继续采购。
一队十多人的花鼓乐队从街头蹦蹦跳跳地穿过，花枝招展的鼓手尽数都是某个门派的美女弟子，引起年轻人一片片的热浪欢呼声。
姜斐然看得欣喜不已，分外为天下的太平而感到由衷高兴，尤其身边有了丈夫和孩子，再不用过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幸福的念头充斥身心，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时，却见他静静地望着马路对面，不说一句话。
女人的直觉让她心中倏然一沉，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对面的小巷虽有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值得注意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
姜斐然实在太过幸福了，竟然警觉性变得这么迟钝，她不由得生起气来。
衣领突然被人正了正，合上了本就不存在的缝隙，李道宗充满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淡淡道：“斐然，我们回驿馆吧……”
姜斐然默然阖首，抱着孩子率先走在前面。
一路无语，直到驿馆之内，自有店小二上前打点，却被李道宗谢退，亲自将给孩子和妻子买的礼物，一件件地抬到房间里，一如既往地殷勤侍候着姜斐然。
明明温馨的气氛，却因为姜斐然心头的疑惑而变得沉闷异常。
李道宗似乎也感受到妻子的不满和慌张，但他紧抿着嘴，只是低头做事，却没有主动解释。
直到姜斐然真的忍受不住，秀目轻轻看向丈夫，柔声道：“道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话，你说……”
踏踏踏！
李道宗轻轻将木马玩具一侧的松动敲紧，然后缓缓坐在姜斐然的对面，淡淡道：“今晚，我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姜斐然沉声问道。
李道宗苦笑摇头，“我不想让你知道……”
姜斐然心中更是一沉，她顿时知道这一次的见面绝对是危险中的危险，连忙问道：“是锦衣卫交给你的任务吗？你完全可以退掉，锦衣卫自己不是还有晁狂徒和武啸山吗？就算他们不能出面，燕绝翎、聂星邪，谁不能出手，为何找你……”
“是我主动要求的……”李道宗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斐然，“这个人，只有我亲自一见，他们都不可以……”
姜斐然目光一缩，登时想明白了关键，“是……李幕儒？”
李道宗知道瞒不住妻子，只能笑着点头，“他恶贯满盈，危害武林久矣，但我不能让别人杀了他……更何况，我要让他知道，李家有后了。名正言顺的李家后人，必须回到‘一剑山庄’，他是‘一剑山庄’的少主，而你是‘一剑山庄’的女主人。”
“我不在乎。”姜斐然抓住李道宗的手。
“我在乎。”李道宗反握住妻子的柔荑，另只手抚摸她的绝世容颜，坚定道：“一个男人，怎能让女人说出想要好日子的话来？难道不应该由男人主动争取吗？一剑山庄，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李家的祖先，李家的后人……”
姜斐然看着自己男人的眼睛，知晓了对方的决心，最后无奈一叹，泪水滚滚流了下来。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放下儿女情长，站起身来望向窗外，“时辰快到了，我要出发了。”
“带上我的剑吧。”这时候姜斐然突然开口，冲着李道宗展颜一笑，“你的剑，恐怕丢在哪都不记得了，但我的剑，可为了咱们的宝宝，时刻戴在左右的。”
姜斐然一扯挂在旁边的狐裘大衣，露出了藏在大衣内侧的宝剑——神剑“碧岚”。
“好！”李道宗也不推辞，一把提起神剑，轻轻抚摸剑鞘上古拙的纹路，反而感受到了与妻子之间的心意相连。
“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姜斐然嫣然一笑，转头逗弄着小宝。
小宝宝瞪大了乌溜溜的双眼，在父亲和母亲之间不断扫视，最后停留在碧岚剑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一刻，李道宗信心高炽。
【671】冤孽之战
虽已是午夜时分，但洛都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李道宗一袭简单的灰色劲装，手中拿着碧岚剑，缓步走向街边一座酒楼旁的小巷。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靠在酒楼旁的廊柱上，腰里别着一把剑，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惬意地小酌着。
见到李道宗靠近，斗笠被轻轻往上推了推，露出孟源筠嬉笑的脸庞，“来了？”
李道宗点了点头。
孟源筠珍而重之地将酒葫芦收好，转身带路。
“对方只有一个人，咱们的人一直跟着……”孟源筠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李道宗一眼，淡淡道：“他还是老样子，全身黑袍，除了眼睛之外，看不到脸，不过以前他经常带在身边的铜瓮不见了，你自己多加小心一点。”
李道宗点头不语，脸色无悲无喜，看不出丝毫心理波动。
二人一路无话，穿过小巷，进入一个院落之后，二人飞身腾到屋脊之上，高来高去，速度极快地扑向洛都城一处密集的居民区，最终在一处破落的民宅中落下身形。
院落里到处都是齐人高的荒草，在二人落地的同时，荒草丛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却是怀抱宝剑的燕绝翎。
燕绝翎目光扫过二人，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再次领着二人前行。
在穿过院落里的一条隧道之后，三人出现在了一座荒废的城隍庙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城隍庙虽然断了香火，少了庙祝，但门口的大槐树上依旧挂满了祈福的信笺。
“他在庙里。”燕绝翎冲着李道宗淡淡道：“我们就在庙外。”
李道宗感谢地拍了拍燕绝翎的肩膀，提剑径直走了过去。
看着李道宗的背影，孟源筠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真的不用帮忙？对方可不再是当年的‘剑君’了……”
燕绝翎抱着宝剑，缓缓退入身后的黑暗之中，冷傲的嗓音说道：“他也不是以前的‘小剑神’了。”
孟源筠耸了耸肩膀，也随之退入黑暗之中。
**********
城隍庙里的荒草一样过膝，枯黄的草层底还有着微微积雪。
今年的春节，洛都格外的寒冷。
庙里的寒风卷起积雪，打在人脸上带来丝丝凉意，倒塌的城隍庙大殿，仅有三面墙壁还算完整，朝着庙门方向的大门早已破碎，在残破不堪的泥塑神像前，一堆篝火带来了这里仅有的光明和温暖。
李幕儒就端坐在神像之下，披着黑色的袍子，伸手烤着篝火，冷若冰霜的面孔即便在篝火的映照之下也不类活人的苍白。
李道宗迈步进入破损的大殿，看也不看李幕儒一眼，直勾勾地盯着篝火，缓缓坐了下来。
李幕儒同样没有抬头，搓了搓双手，突然问道：“听说今年的紫金山，下了一场大雪，此时的一剑山庄，怕是积雪过了膝盖吧？”
李道宗捡起一截篝火里的木柴，挑了挑火，顿时又明亮了几分，淡淡道：“很久没回去了……”
李幕儒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道：“你的性格不适合江湖，应该回去，莫要再出来。”
李道宗沉默不语，二人之间冷了半晌，方才道：“我成亲了。”
“哦？”李幕儒脸色微微一动，转瞬又恢复如常，问道：“哪家的姑娘？”
“姜斐然。”李道宗道。
“凌云宫的弟子……”李幕儒舒了口气，点头道：“是个好姑娘。记得回去拜祭祖先，没有拜过祖先的，算不得李家的媳妇……”
李道宗喉头蠕动，艰难道：“我有儿子了。”
李幕儒眼神陡然一僵，牙齿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最终缓缓低头，“好。李家有后了。记得拜祭祖先……”
嗯。
李道宗应下。“孩子还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可以回家支持祭典，给孩子……”
“够了！”
李道宗突然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狰狞，打断李道宗最后一丝劝和的希望，冷声道：“我的志向是平天下，自然不会眷恋那个地方。你愿做守家之犬，便自己回去，不要拉着我！”
李道宗缓缓闭眼，声音微微一沉，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哼。
李幕儒长吸一口气，嘴巴里的犬齿发出嚓嚓声响，冷硬道：“你觉得你们有这个把握吗？留下我？杀了我？”
血气逐渐从李幕儒身体里涨了出来，将他的身子缓缓托起，同时森然道：“我本以为你足够聪明，不会蹚这次的浑水……可惜，你还是这般愚蠢！”李幕儒全身被血气笼罩，甚至遮住了颜面，化身为“血魔”，“从我进洛都的时候就知道有人跟上了我，我不过是故意引他们出来，为我的贡献精血，毕竟没有实力高手的血，我的进境要慢的多，偏偏你要跟着一起凑热闹，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狂涌的血气沿着地面向外蔓延，途径那堆篝火，瞬间火焰的颜色变得血一样红，接着完全溶于血色之中，李道宗身躯一动不动，直接用罡气弹起身体，轻盈地落在数丈之外的院落中。
李幕儒的血气比之以往更上一层楼，阴沉的模样贴紧了地面，汩汩外溢，不片刻整座城隍庙都像是浸入一方血潭之中。
血气如潭水般蔓延，转眼到了院落之中，大量的荒草在血气之下如同中了剧毒一样不断枯萎融化，李道宗看得眉头微微一皱，再次起身落在院落中的一方石座之上。
李幕儒缓缓飘在半空之中，身上缠绕无尽血气，宛如魔神降临一般看着下方的李道宗，森然道：“把你的本事亮出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忤逆子够不够格跟我谈条件！”
好——
李道宗沉声一声，手中碧岚剑“锵”的一声跳入他的手中，信手一挥，一道碧色剑岚倏然斩到了李幕儒跟前，唰的一声，透体而过，径直将腰部以下斩成两段。
桀桀桀……
李幕儒发出一阵鬼笑，他的半截身躯宛如烟尘一般，巨大的切口在血气翻涌之下缓缓愈合，眨眼间恢复如初。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还是下地狱去见你娘吧！”话音一落，李幕儒朝着李道宗猛挥一掌，一道血气缠绕的鬼爪径直抓向李道宗。
【672】血魔之威
听到李幕儒提及惨死的母亲，李道宗顿时怒意沸腾，这是他与李幕儒之间最无法触及的伤疤，他一直极为小心地保护着，不料却偏偏被对方恶狠狠的撕开，这如何让他不动怒？
嗤嗤！
两声剑响，两道剑芒撕破虚空，一左一右切向血爪，在即将接触的刹那，剑芒倏然合二为一，直接将那只血爪从中央剖成两半，分从左右落至后方院落之中，嘶嘶声响中，地面被刨出两个大坑，残存的血气竟化为脓血填满深坑。
而李道宗破开血爪之后的剑芒，倏然到了李幕儒面前，结果被对方倏然伸手抓在掌中，剑芒雷电般挣扎几下，接着“嚓”的一声，被硬生生抓破，寂灭无踪。
“【重光叠影三十三剑】！？”李幕儒面露一丝冷笑，得意道：“哼哼，你倒是练得不错……不过跟我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嗞咔！
李幕儒大袍一抖，嗡嗡乱颤间恍惚有十几道剑芒凝聚成一道血色剑芒，朝着李道宗便飞了过来，强大锋锐的血色剑芒红的发亮，飞行间把空间都切割得嗞嗞作响。
“三十三剑？哼，且看我这第三十六剑！”李道宗手中碧岚神剑朝前一指，整个人径直飞向那道巨大的血色剑芒。
嗡——
李道宗飞身而起的同时，不但掌中碧岚神剑发出一声铮鸣，就连空间也被劈得一声巨响，当年与叶清玄合二为一的一剑被他一人轻松施展出来，更兼人剑合一，在极为狭小的空间内便完成了三十六道剑芒叠加一处，形成一道开天辟地般的锐利剑芒，眨眼便横过了李幕儒的脖颈之间。
李幕儒眼睛一怔，剑锋便已破喉而过，他的眼前，自己的那道血色剑芒刚刚飞行了一半，便倏然如同泡沫般破碎，罡气全无，但血气却漂浮空中，缓缓落入地面的血气之中。
李道宗虽然破了对方的剑气，却没有注意到从双方比试开始，李幕儒的血气一直在凝聚，越来越广泛，越来越多，如今已经逐渐蔓延到整座城隍庙，直到围墙边缘，才如沼气般蒸腾而起，宛如结界般屏蔽了外界对这里的窥视。
李道宗一剑近乎将李幕儒当场枭首，但剑锋一过，李道宗横空飞至半空，脸色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前刺的剑锋微微一点，凭空产生一丝弹力，令他当场翻转，身子向后，再次向李幕儒的背心刺来。
啵！
这一次，李道宗人剑合一，直接透体而过，结果李幕儒的身躯放佛血气构成的泡沫，再次崩碎于空中，只留下他诡异的笑声。
李道宗这一番攻击不但徒劳无功，反而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气，即便是碧岚神剑上也有血气缠绕，不停侵蚀剑身。
李道宗更是发现身上的血气如同活过来的蛆虫，不断啃食自己的护身罡气，不停地壮大自身，就像是小号的吸血鬼。
该死！
李道宗运转剑力，一道无形剑风从碧岚神剑上透出，猛地向外一涨，将缠绕在神剑和身体上的血气同时吹散，避免了被持续侵蚀。
这个时候，整座城隍庙都已经变成了血气蒸腾的血潭，空气中的血雾也逐渐壮大，变成了时刻侵蚀李道宗罡气的可怕毒气。
李幕儒阴沉诡异的声音缓缓飘来，道：“碧岚神剑，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在我这蚀骨血池之中，就算你有天下第一的神剑，也难道蚀骨化血的下场！道宗，我一向视你如己出，如果你愿意投降于我，我可以传你血魔之功，为你再造血魔之体，日后成就，必然在我之上！”
“住口！”李道宗双目赤红，沉喝道：“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为了个人私欲，而变成一个嗜血怪物吗？”
“嗜血怪物？”粘稠的血潭中缓缓伸出李幕儒的脑袋，望着李道宗诡异一笑，“你说对了，我就是嗜血的怪物！”
蓬！
一声巨响，满地的血气腾空而起，李幕儒完全消失在这冲天的血气之中，宛如无形魔鬼，血气是他，他也是血气……
血气蔓延，瞬间充塞天地，就连天空的明月都变成了血色，李道宗完全被血气笼罩其中，仅能靠着护身罡气才不被血气侵蚀。
碧岚神剑在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股股岚风缠绕全身，令血气的侵蚀更加困难。
嘤！
一声荡人心魄的尖啸从旁传来，竟让李道宗有了刹那的失神，碧岚神剑随之一声轻鸣，才将李道宗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连忙横剑一格，叮的一声，磕飞了一道血色剑芒。
嘤，嘤——
紧接着又是两道剑芒，带着婴儿般的诡异啼哭声，围绕着李道宗不断飞舞，最后倏然分成前后，同时袭来。
李道宗剑锋一转，叮叮两声，磕飞了剑芒，空中传来婴儿般痛苦的鸣叫声。
嗡，嗡嗡……
碧岚神剑在连续接了三剑之后，剑身竟然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发出嗡嗡悲鸣。
李道宗低头一看，剑身上共用三个位置被血滴般的粘稠物沾染，正如同蛆虫一般腐蚀剑锋，李道宗顿时大吃一惊，看出这三个地方正是与对方剑芒交击的位置，想不到对方的剑芒不但侵蚀罡气，就连宝剑也有侵蚀的作用，忙不迭驱动罡气，想要擦掉血污，但无论他如何操弄，也清除不掉。
这时空中一声婴啼，又是一道剑芒袭来，这一次李道宗没用直接用剑相击，而是在剑身上缠绕罡气，又再缠岚风，轻轻地将袭来的血色剑芒偏移，间不容发地避开这一剑。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偏移剑芒的瞬间，那道剑芒蓦然溅射，一道化为五道，瞬间洞穿了李道宗的左臂和右腿。
李道宗全身精血瞬间狂涌，齐齐奔向射入体内的污血之中，而他也痛得闷哼一声，只觉得那污血带来的痛苦简直如浇了硫酸一般。
大量精血被污血吸附，逐渐壮大起来。
李道宗暴喝一声，猛地运转碧岚神剑，硬生生将污血所在的位置，连同血肉一起剜了出来，并抖剑甩到空中。
精血、筋肉刹那被吸个干净，空中只剩下两滴污血，宛如有了性命一般，倒飞入血气之中，远古传来“咕噜”下咽声，接着便是李幕儒满意的一声叹息。
“高手精血，果然大补！”
【673】倾神一剑
李道宗面容冷淡，手中碧岚神剑大放光芒，犹如碧玉一般，只是那三点污血让整把神剑浮现出点点瑕疵。
但李道宗已经惊觉污血的弱点，另只手在伤口处一抹，取下几滴精血，滴在了剑尖上，那三处污血立即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水蛭，翻滚着扑向精血，在到剑尖的那一刹那，李道宗运力一抖，精血径直飞到虚空中，而那三滴污血也随之而去，遁出宝剑之外。
轰！
白炽的光芒闪耀，三滴污血被炽烈的铂金罡气催逼得无影无踪。
岚风狂卷，铂金之气再不以光芒的方式纯在，而是借助碧岚剑的加持，无不存在于岚风之中，漫天血气再不是随意漂浮，无人能制，而是被岚风席卷，慢慢困于岚风中央，不被李幕儒支配。
“好小子！”李幕儒也不由得赞叹一声，但转瞬又隐匿于血气之中，鬼啸声起，一只两人多高的巨大血色鬼头，朝着李道宗张开大口便噬咬过来。
李道宗猛地向下坠落，躲开了鬼头的噬咬，还未等他落到血潭中几座残留的石柱之上，又是一个血色鬼头追来，好在李道宗反应机敏，飞落另一座石柱之上。
吭哧。
刚刚站立的石柱被鬼头一口咬断，破碎的石柱直接在鬼头的血盆大口中被消融殆尽。
好厉害的血毒。
李道宗不禁惊叹一声。
这时那两个生成的鬼头并非消散，而是如有生命一般调转方向，再次朝着李道宗袭来，同时虚空血气之中，连续生成七个鬼头，一共九个鬼头发出婴儿般的啼叫，一起朝着李道宗追来。
李幕儒的怪异笑声也从血气中传来，嘶声道：“李道宗，现在让你尝尝我【九子血婴阵】的厉害，嘿嘿，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小心被咬上一口，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九个鬼头啼哭而来，在虚空中布下九莲宝灯般的阵势，不停旋转，不断袭来。
李道宗不敢怠慢，辗转腾挪，他的碧岚剑虽然可以依靠岚风铂气迫开鬼头，但始终不能将其击破。
而在血气弥漫的城隍庙外，燕绝翎、聂星邪和孟源筠三人连续施展重手，攻击面前的血雾，却如同蚍蜉撼玉柱一般，没有丝毫起色。
孟源筠看着眼前血色罡气构造的罡气罩，咋舌道：“好家伙，这阵势怕是没有神化境的修为，完全打不开啊，难道我们要去请救兵，让叶子赶来出手？”
“胡说。那能来得及？”燕绝翎怒叱一声。
孟源筠一撇嘴，道：“那你说怎么办？”
聂星邪沉吟片刻，冷声道：“咱们三个再合力试试……现在最快的方法，应该不在我们这，而是在里面……希望道宗兄能够坚持下来，并想法削弱此阵的威力。”
“只能如此了。”孟源筠答道。
燕绝翎鹰眉倒竖，锵的一声拔出宝剑，沉声道：“咱们就全力以赴，就算打不开这道罡气罩，也能削弱李幕儒老鬼的罡气，为李道宗争取一些时间……”
好——
孟源筠和聂星邪齐声应是，擎出天机棍和神剑，随着燕绝翎一起朝着外层的护罩发动攻击。
隆，隆隆！
距离的冲击在护罩内部，只是变成了血色护罩上不断闪烁的亮点，最整座护罩的削弱极其有限。
自从地上的血潭形成之后，血气放佛无有止境一般，不断加强和维护着外围护罩的力量，别说外间突破不进来，就算是李道宗连续几次对护罩发动攻击，都没有造成任何损坏。
李幕儒阴测测的嗓音又再次从地面的血潭中传来，“小子，莫要挣扎，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破开我的血界，乖乖等死吧！”
呼，呼呼——
九个血色鬼头再次从四面八方地袭来，李道宗眉目一凝，全神贯注地瞪着袭来的鬼头，手中碧岚剑先是微微闪烁，接着瞬间绽放铂金色的光柱直冲九霄之外。
光柱粗如庭柱，把李道宗完全笼罩在内，四周更有怒龙般旋飞狂舞的岚风，令人无法相信这竟是人为的力量。
光柱直上云端百余丈，终于撞在血气罡气罩的顶层，瞬间如同电焊的焊点，白色与血色的光斑四溅，化成了一团盘舞着的金黄光云，俨若一个离奇荒诞的神迹。
血潭中露出李幕儒一张惊诧莫名的脸孔，看着光柱之内的李道宗，久久无法平息内心的激动，但双眼间的惊诧片刻就化为仇恨，忍不住嘶声咆哮：“啊！李慕禅——”
是的。
“剑神”李慕禅。
这一招就是他的绝技，【一剑光寒照九州】！
此刻李道宗使出来的，就是亲生父亲震慑天下的绝世剑法，看在李幕儒的眼中，却是心底最为压抑、最为憎恶的仇恨。
轰，轰轰——
暴烈的剑光向四周扫去，九个血色鬼头在刹那间被蒸发了个干净，剑光再扫，地上的血潭被剑气扫得支离破碎，就连李幕儒也无法再隐藏其中，窜到了半空。
最后一扫，李道宗的剑光终于破开了血界，漫天血气如同垮塌的冰雪一般，轰然破解。
人影纷纷，燕绝翎、聂星邪和孟源筠，分从三个方向飞来，连着李道宗，从四面围住了中心处的李幕儒。
光柱倏然收敛，李道宗脚下一软，差点从石柱上摔倒下来。
地面上的血潭虽然被清理了大半，但依旧带着浓重的血气，对人体的伤害一点都不少。
“李兄，没事吧？”孟源筠担心地扫过李道宗，却不敢妄自移动，免得被李幕儒跑掉。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没事。”
聂星邪擎出宝剑，目光时刻不离李幕儒的身上，缓缓道：“道宗兄受累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不行。”李道宗强撑着身子，站立起来，沉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不要插手……”
燕绝翎冷冷看了李道宗一眼，淡然道：“莫要逞强，你已经证明自己了。”
“不是逞强。”李道宗坚定道：“他与我有养育之恩，你们杀他，我会恨你们的……”
燕绝翎为之语塞，在与其他二人对视一眼后，淡淡道：“我们就在这等你，要是你失手，可别怪我们动手。”
李道宗坚定地点了点头。
噗嗤。
这时候，李幕儒不禁失声一乐，“你们有这个本事吗？”单手一招，残余的血气再次开始凝聚，地上的血潭缓缓蔓延，四周的血色气罩也逐渐恢复，更重要的，刚刚被李道宗击破的九个血色鬼头也再次成型。
当一切恢复如初，陷入阵中的人数，从李道宗一人，变成了四个。
“你们四个的精血……都是我的！”
呼嗷——
九个血色鬼头，同时朝着四个人飞去，这一次攻击，直接将所有人卷入其中，根本不依照李道宗的想法行事。
燕绝翎、聂星邪和孟源筠，武器齐齐到了手中，正准备反戈一击，这时候，刚刚出现的光柱和岚风再次从李道宗身上爆发，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四周飞舞的岚风中，还盘旋着锋锐的剑罡，而细看那光柱，竟然不再是单纯的铂金罡气，而是一片片叠加在一起的剑罡。
【重光叠影三十六剑】的最后一剑，与剑神传承的【一剑光寒照九州】，竟然完全结合到了一处，成为一招旷古绝迹的盖世武功。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如燕绝翎、聂星邪这样的剑术高手，哪里看不出来，李道宗在这一招中已经激发了最根本的生命元力，看似威力无匹，其实代价却是折损寿元之举，就连李幕儒也不能控制自己惊惧的表情。
“接招吧——‘一剑倾神’！”李道宗反而神色平淡，缓缓朝着李幕儒一剑刺出。
【674】邪祟魔体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李道宗这一剑的威力和速度。
这看似简单至极的一剑，却光芒万丈，绞击万物，一招之间蕴含了天地间最微妙的变化，贯通了剑道武道之中的本源秘密。
一剑之威，足以毁天灭地。
李幕儒充满轻蔑的双眼倏然睁亮，爆出无可形拟的精芒，古井不波的表情也变得异常狰狞，全身乃至于周遭的血气瞬间凝聚在他身上，化为一只血婴发出凄厉的啼哭，燕绝翎等人惊呼一声，同时捂住双耳，面露痛苦之色，而李幕儒的“血婴剑”也终于出鞘，化作一道血虹，如血婴的舌头般吐出，有如游龙破浪般几下起伏急窜，电射在李道宗这招“倾神一剑”的剑锋之上。
血光与白光相击，顿时形成两道向外飞溅的剑光华盖。
强烈的剑光令人睁眼欲盲，光线中更蕴含无上剑意，若是没有护身罡气保护，便是看上一眼，就会被光芒中的剑意刺瞎双眼。
密布在城隍庙周围的血界顷刻间便被剑气刺破了无数个窟窿，转瞬消失无迹，这强烈的剑光也登时显露，宛如流星坠于地面，倏忽间照亮了半个洛都城。
燕绝翎三人惊呼一声，再不敢怠慢，毕竟这周围乃是洛都平民聚居的密集地，若是剑气不受控制的四溢，只怕造成的伤亡难以估量。
一声疾呼，燕绝翎、聂星邪和孟源筠三人同时向外飞去，以李道宗和李幕儒为中心，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同时施展罡气，强行拦住了飞散的剑气，避免两大绝世高手的交战会伤及无辜。
可即便如此，这里强大的罡气波动依旧惊醒了无数洛都成的武林人士，纷纷登高远望，惊诧不已地评论着何人在城区中央交手。
燕绝翎三人的罡气罩屏蔽了大多剑气，但极目远眺的观战之人，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红一白两股剑气光芒，如同光柱一般直上云霄，映射出令人毕生难忘的诡异情景。
豪光之下，明月也为之失色。
叱！
李道宗突然一声暴喝，爆发出强大生命力的剑气陡然强大了数十倍，粗如庭柱的剑气光柱瞬间强压李幕儒的血婴剑，一声悲鸣中，血气光柱被白光吞噬，剑气如虹，硬生生冲撞在了李幕儒的身上。
瞬间，从李幕儒的手腕开始，身上的黑袍被一点点卷飞，露出丑陋佝偻的本体，与此同时，剑气也切削下他的身体，手掌、手臂、肩颈……一片片血肉翻飞，露出的白骨苍白透明。
李幕儒惨叫连连，根本不似人声。
剑光忽敛，李道宗额头汗如雨下，这“倾神一剑”消耗了他大半的生命力，到了最后已经完全无以为继，不得不停了下来。
燕绝翎等人被眼前残忍的一幕刺激得闭上双眼，但转瞬之间，却都又惊诧莫名地看了过来，因为李幕儒的惨叫声逐渐加强、变异，最后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的惨叫，而是两个人！
在众人面前，一具血肉模糊、白骨嶙峋的丑陋身躯，不断地挣扎着，扭曲着，惨叫声恍如鬼怪。
轰！
不断扭曲的李幕儒，突然击出一掌，猛然击中一处血潭之中，啪的一声，一个铜瓮被他击飞露出，洞开的瓮口不断涌出滔滔血气，迅速而无可阻挡地涌入李幕儒的体内。
那具被剑气切削、露出白骨内脏的残破身躯，随着血气的不断涌入，血肉竟然不断蠕动起来，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如常。
尤其令人惊悚的是，在李幕儒的后背，有着一块宛如巨大肿瘤般的血肉块，也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并且不断地蠕动着，一张狰狞的面孔逐渐成型，并且缓缓长成一个瘦长佝偻的身躯，最终趴在了李幕儒的肩膀，以无比恶毒的双眸，狠狠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
宛如一把冰剑插入胸膛，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后退一步。
“厉……厉莫引！？”孟源筠几乎是呻吟出声，想不到这血宗的魔头果然没死，就是被李幕儒偷偷豢养了起来，而且竟然与他合为一体，简直成了拥有两个脑袋的怪物。
哈哈哈……
厉莫引发出恐怖如厉鬼的笑声，仅余半个身躯与李幕儒嫁接在一处的他用剃刀般的指爪刮了刮下巴，狞笑道：“好极了，这么多年来，还有人认得老夫……小子，我记得你，待会老夫会最后一个吸光你的精血，保证给你个痛快！嘎嘎嘎……”
燕绝翎眉头大皱，冷声道：“老怪物，想不到你还没死……”
厉莫引道：“老夫是不死之身，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说完往李幕儒的耳旁凑了凑，“李兄，夜长梦多，咱们赶快杀了他们，四个小子都是大补之品，你我正好一人两个……”
“够了，你也配跟我讨价还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李幕儒看也没看厉莫引一眼，冷声道：“要不是为了抗衡叶清玄那小子，你觉得我会跟你合练这套【化血魔胎功】吗？要不是你几次助我神功大成，我早就把你练成没有思想的魔胎了！”
厉莫引连忙对着李幕儒做出俯首认错的低姿态，但眼中却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丝狠毒。
李道宗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放佛完全不认识一般，沉声道：“你竟然做到这个地步，真的成了一个怪物……”
“怪物？不错，我就是怪物。”李幕儒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的兄弟叶清玄就比我高尚吗？他的【北冥神功】不是一样偷窃别人的功力为己所用？我不过用了另一个方法，我跟厉莫引所练神功，一样可以达到神化境，一样可以破碎虚空，只要破碎虚空，我就是神，而不是怪物！”
“你疯啦！”李道宗目呲欲裂，手中碧岚剑一指李幕儒，拼尽全力再次站立起来，“你这么做，不但背叛了李家，背叛了正道……你看看自己的模样，你就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幕儒仰头狂啸一声，咆哮道：“我说了，我不是人，我是神，是神！”
轰隆，随着咆哮声，李幕儒身上血气宛如汽油般被点燃，血红的烈焰腾空而起，在他脑后，一轮血色光晕冒起，光晕中更有一团漆黑、邪祟的物资不断游荡。
“凡人，给我去死吧！”李幕儒血婴剑一斩，一道血色剑芒带着婴儿的啼哭声直接飞射而来。
【675】携手抗魔
挺剑起身的李道宗嘶吼一声，全力凝聚功力，准备殊死一战。
“大家一起动手啊！”孟源筠惊呼出声，现在与厉莫引合二为一的李幕儒已经是神化境的实力，如果不能抵挡住他，别说李道宗，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燕绝翎和聂星邪也不是傻子，当然也看出这样的结果，就在孟源筠挥舞着天机棍，咋咋呼呼地往上冲的时候，燕绝翎和聂星邪二人已经亮出宝剑，刺向了飞奔李道宗的李幕儒。
聂星邪手中的神剑“寒螭”薄如蝉翼，一出手便是漫天寒气光点，根本看不到一丝剑锋，整个人接着剑光的遮挡，竟然凭空消失，完完全全展现了第一流杀手的神出鬼没，只一瞬间，半空中的李幕儒便浑身飙血，一时间不知道中了几百剑。
燕绝翎手中宝剑，同样也是神剑品质，当年藏剑老人遵从了他的顽固想法，将其父亲留下来的宝剑加以上等材料重新打造，勉强迈进了神剑级别，但比起其他人的神剑却是低了一筹。不过【五气朝元剑法】高明异常，外加李幕儒的无视，只是出手间，便一剑从侧面洞穿了李幕儒的身体，接着横着一割，从肋下到大腿，直接给李幕儒来了个开膛破肚。
可惜从伤口中流出的不是内脏，而是喷涌而出的血气，好在燕绝翎早有准备，护身罡气向外一涨，砰地一声炸裂，那些血气未能侵染身体，直接粘在罡气罩上，随之炸裂了出去。
燕绝翎倒飞而回，手中神剑不断颤抖悲鸣，举剑一看，顿时惊呼出声。
整把神剑被污血侵蚀，通体宛如生了血锈一般，品质竟然直接跌了一层。
而作为被攻击对象的李幕儒，如同与李道宗对战时一样，全身化为一团魔血，燕绝翎和聂星邪的攻击对他没有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燕绝翎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开口提醒其他人道：“小心他的魔血，莫要被侵蚀了兵器……”
说话的时候，正值李道宗与李幕儒正面对抗，碧岚剑与血婴剑凭空交击在一处，叮的一声轻响，过度透支功力的李道宗被对方一剑磕开了神剑，剑芒一吐，便要插入李道宗的胸膛。
好在此时孟源筠及时感到，【五龙盛神诀】全力展开，五条水晶般的蓝色晶龙缠绕在四肢躯干之上，天机棍舞出漫天棍影，一瞬间在血婴剑上敲了数百击，就算李幕儒神化境的修为也不由得僵了一下，被李道宗趁此机会，一记重光叠影剑法便点在了血婴剑剑锋之上。
啵！
强大的罡气就此爆开，孟源筠直接被炸飞，撞在李道宗身上之后，二人齐齐飞了出去，落地后成了滚地葫芦，但也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李幕儒的必杀一剑。
李幕儒一剑落空，羞恼万分地嘶吼一声，再次挺剑上前……
锵锵！
两道剑光横亘胸前，强大的气场向外爆发，李幕儒这一剑之力，竟然被聂星邪和燕绝翎同时从两侧封住。
二人面红耳赤，用尽了全身力气和罡气，脚下更是向后犁出数丈深坑，才勉强接住李幕儒的这一剑。
李幕儒冷哼一声，身躯朝前压下，狰狞的表情森然道：“小辈，这么迫不及待找死？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我吗？动手！”
一声动手，一直潜藏在后背的厉莫引鬼啸一声，身子猛地从李幕儒后背冲出，双爪锐不可当地挥向了聂燕二人胸口。
二人惊呼一声，忙不迭齐齐后退，但依旧被锐利的鬼爪撕裂了胸口的衣衫，指甲在胸口爆起三道血痕，嗞啦一声响，二人闷哼一声，齐齐调转剑锋，将胸口的血肉整片切了个下来，丢到空中。
大块的血肉如同燃烧的纸片，还未落地，就被魔血腐蚀了个干净，化为一地污血，落在地上，剧毒般冒起浓烟，就连地面的石板也被侵蚀出一个坑洞。
“好毒的魔血！”聂星邪寒螭剑在胸口一抹，立即冰封了伤口，止住了血液。
燕绝翎同样做出止血动作，与此同时，孟源筠一招“天下无狗”，密集的棍影噼里啪啦地挡住了李幕儒飞溅魔血的攻击，看似雄浑大力的棍影其实以极为巧妙的劲力将魔血泄往一旁。
李道宗趁此机会，猛地运转碧岚神剑，罡风狂虐，冲天的剑气光柱再次生成。
“你不要命啦！？”孟源筠感受到身后剑气的强大，忙不迭大声喝止，无奈李道宗深知除了这“倾神一剑”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招数能够抵挡李幕儒的血婴剑，为今之计，只能燃尽自己的生命力，掩护众人逃脱。
“你们快走！”李道宗脸色凝重，咆哮着一剑前指，正与李幕儒荡开棍影的一剑对撼到一处。
之前血红、亮白两色罡气乱溅的景象再次形成，四溢的两色罡气再次形成焦灼对峙的华盖，只不过这一次李道宗劲力不济，被血婴剑剑气逼迫得不断后退，眼见就要坚持不住。
“你们还不走，等着一起死吗？”李道宗怒吼出声。
李幕儒狂笑道：“无知小辈，你们就算能逃得了一时，也休想逃得了一世……”
众人知晓这是眼下唯一逃生的机会，但李道宗牺牲自我的做法如何能让这些人接受？
几乎就在一瞬间，燕绝翎冷喝一声，不但没有后退，反而逆风向前，突然间一掌落在了李道宗的后背，大股的罡气和燃烧生命的强大力量，不要命地贯入李道宗体内。
李道宗掌中剑气陡然胀大一倍，逐渐退缩的剑气骤然减速，竟与李幕儒的血气可以相互抗衡起来。
“你……”李道宗惊呼一声。
“闭嘴！”燕绝翎冷声道：“这是除掉他的唯一机会！”
既然几人的武技无法伤害李幕儒，而李道宗的“倾神一剑”成了唯一可以伤害对方的招式，与其逃走，何不全力一搏。
几乎同一时刻，聂星邪和孟源筠的手掌，也从左右按在了李道宗的后背，同样狂输罡气，同时燃烧生命之力。
孟源筠吼道：“没退路了，咱们兄弟要死，就死在一块。”
聂星邪道：“别废话了，李兄，看你的了……”
“好！”
李道宗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要么杀死李幕儒，要么几人一起死，于是放下所有感概，全力对撼已经化身血魔的李幕儒。
【676】二月初二
四大年轻高手以同时燃烧生命力的强度，唤醒“倾神一剑”最为强大的威力。
强大的剑气引动天象，只是片刻之间，城隍庙、乃至洛都城的天空便已经乌云密布，滚滚天雷如同灭世一般压迫而来，只是呼吸之间，滂沱大雨瓢泼打下，将这座城隍庙完全淹没在茫茫风雨雷电之中。
李幕儒双目赤红，与李道宗凌厉如电的目光凌空相对地交击着。
这位千百年来第一位踏入神化境的血宗高手，脑后光晕绽放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晕，把魔血乃至天地中所有污秽邪恶的负面能量，以自身作为导体，一股脑地送入到血婴剑之中。
与此同时，李幕儒的铜瓮中放佛无有尽头一般地往外喷涌着鲜血，大股大股地注入李幕儒的体内，血婴剑的威力也随之壮大。
更为的可怕的是，血婴剑的啼鸣声不断向外扩散，方圆百里之内的民众全都被其控制，脸上浮现出呆滞的表情，距离城隍庙最近的街道，民众一个个走出屋外，或是举起手中利器，或是直接用牙齿或是指甲，疯狂划向手腕动脉，噗噗之声响成一片，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接着不受控制地飞到半空中，径直投向城隍庙而来。
这些民众的血液虽然不如武林高手的血液来的大补，但对于此时的李幕儒来说，也无异于凭添无穷助力。
狂笑声从李幕儒的嘴中释放，嚣张万分地认为自己大局已定。
“快出手，不能让他再吸血了！”孟源筠放声咆哮，其他三人又何尝不知此时的危险，李幕儒的疯狂已经造成周遭百姓的大面积伤亡了。
可就算此时四人想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也不是顷刻就能达成的，“倾神一剑”的威力虽然极速提升，但比起李幕儒的血婴剑，还是差上数筹。
危难之际，李道宗目光倏然一亮，猛抬头看着惊雷密布的天空，狂笑一声，道：“李幕儒，你的恶事做尽，老天就要来收你了！”
话音未落，李道宗把前指的碧岚神剑突然指向了天空，粗如庭柱的剑光顿时直上云霄，与天空乌云连接到一处。
血婴剑失去对抗，倏然一剑刺来，直接刺在了四人全力构成的护身罡气之上，血婴剑瞬间刺入罡气一尺有余，剑尖距离李道宗的心脏位置不足巴掌长。
李幕儒狂笑道：“小子，你们四个死定了！”
李道宗视如未见，他掌中的碧岚剑已经完全看不到形体，变化成为一团强烈的剑光，而天空中一道雷电金矛般穿云刺下，在城隍庙的顶端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与剑气光柱连成一体，久久不息。
咔，咔！
雷电顺着剑光盘旋而下，瞬间连通了四人的身躯，护身罡气陡然大放光明，四人同时惨叫一声，不光是目不能视，更是被雷电那非凡体可抗拒的澎湃力量，差点炸成粉末。
李道宗中手中的神剑碧岚终于在此时发挥巨大作用，一瞬间将所有天雷之力吸纳入剑体之中，“倾神一剑”的威力刹那提升到了极致。
嗡——
剑锋下落，径直刺向了满目不能置信表情的李幕儒……
没有人可挡得住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
李道宗自己都无法控制，叶清玄都未见得有能力办到……
李道宗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虚虚荡荡的，所有力量放佛在这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聂星邪、燕绝翎和孟源筠，则在这一剑击出的瞬间，同时晕厥了过去，按在他后背的手也为之脱落……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刹那变得缓慢起来，他看到了李幕儒的双眼，从吃惊到惊恐，从无奈到解脱……
李幕儒被这一剑击中，剑光中身体逐渐分解，从四肢到躯干，从胸口到脸庞。
最后他那双赤红的双眼也血光尽退，狰狞恐怖的面容变得正常，一如年轻时的儒雅，望着他的眼神，最后留下的只是一丝无比真诚的微笑。
结束了！
剑光倾城，剑气倾神。
满天乌云雷电，被这斜斜指向天际的一剑，冲得云开雾散。
剑光带着李幕儒最后的微笑，直上九霄，光耀整座洛都城。
这一夜，洛都城亮如白昼。
数个时辰之后，强光都不成减弱分毫。
当洛都城的城卫和民众带着无比敬畏的心情前来窥视的时候，李道宗等四人早就被锦衣卫的高手秘密运走了。
等待他们的，是长达半年的修养时期，而被他们自毁的寿元，也绝不是轻易可以弥补得回来的。
洛都城的这一战，惊动天下武林，但没有几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自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血魔”的传说，人们也突然发现，曾经的一剑山庄庄主“剑君”李幕儒也不知去了何方。
唯有新回归的庄主，“剑神”李道宗和姜斐然夫妇，重新过上了逍遥如仙般的生活。
只是这件事之后，许多朝廷严加追查的凶悍人物，变得更加神秘了，尤其是仙龙洞的仙龙老祖，完全失去了踪迹，这令锦衣卫陷入了迷茫之中，因为这个老东西不出世，绝不可能是老实的在哪里隐居，而极有可能暗自安排什么阴谋诡计。
但毫无疑问，江湖上的波澜变得更加稀少，虽然平静的江湖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但太过平静似乎也变得更加无聊。
经历过这一场劫难之后，朝廷终于在元宵佳节之际，宣布了新的比武赛事，将争强斗狠，掌握在可控范围之内，尤其当年十大门派几乎个个受了重创，这一比武赛事，无疑也成了江湖人等重整门派排名的大好时机。
而有了朝廷和十二长老会的组织，比武大赛成了极为兴盛的体育赛事，更成了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便过了春节，到了二月二了。
龙抬头。
叶清玄扛着重剑无锋，告别了水月庵，一人一剑，独上凌云宫。
这件事，除了有限几人之外，就连皇甫泰明等兄弟也完全不知道。
只是在凌云宫的山下，他遇到了几位送行之人……
江水寒、季广岚和申屠镇岳。
【677】日照凌云
虽然已是二月二，但凌云山上依旧飘起了大雪。
鹅毛一般的雪花飘渺而落，山峦间一片洁白。
江水寒推着轮椅上季广岚，与申屠镇岳并肩站在登山小路旁的亭子之中，静静地等待叶清玄的到来。
江水寒、季广岚、申屠镇岳，三人都是足以承受这件秘密的人选，可惜楚灵虚和司徒凌峰没有来，叶清玄心底不禁有些微微遗憾。
“都准备好了？”申屠镇岳如同万年冰霜一般的面孔少有的微微一笑。
锵！
叶清玄将重剑无锋砸在地上，自信道：“当然。”
江水寒语重心长地道：“七哥……一切小心！”
叶清玄郑重点头。
申屠镇岳一摆手，冷喝道：“小心什么，婆婆妈妈的。决斗在前，当然要一往无前，若无抱死之心，岂能发挥十二成的实力！叶小子，我看好你！”
江水寒不禁哑然而笑。
季广岚推了推轮椅，自顾自到了亭子边际，望着被漫天大雪覆盖的凌云山顶，叹息道：“好大的雪啊——”
“是啊。”叶清玄也缓步到了季广岚身旁，“吟雪最喜欢下雪了。”
季广岚神色黯然，叹息道：“她娘也是……”
“我走了。”叶清玄洒然一笑，扛起无锋便步入茫茫大雪之中。
望着叶清玄远去的背影，江水寒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悲声道：“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叶清玄了。”
申屠镇岳长叹道：“他虽有死志，却未见得会一心求死。”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季广岚坚定地道：“因为他还要找到梅吟雪……”
**********
凌云山高有千仞，叶清玄过了半山之际，飘着大雪的云层便已经到了他的脚下。
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片桃林。
万亩桃花，别样嫣红。
沈楚儿一袭桃花裙静静地站在路边，婀娜多姿的身影映入眼帘，绝对不比梅吟雪差上分毫。
叶清玄自失一笑，扛着无锋剑漫步而上，在与沈楚儿擦身而过的时候，淡淡道：“你这样很好，比一身黑漆漆的好看多了。”说完提步而上。
沈楚儿轻咬嘴唇，在叶清玄走过身侧之后，终于一转身，柔声道：“你不要去……他只是想利用你‘破碎虚空’，一旦达到目的，他不会让你跟他一起步入上界的。他会把你留下，甚至废你武功，因为他要让你去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叶清玄呵呵一笑，转头答道：“我没打算走。我更没打算让你走……”
沈楚儿瞪大了双眼，“你要跟他同归于尽？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你有与他共同打开虚空的能力，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叶清玄道：“这是我的选择。”
沈楚儿急道：“我跟你一起上山……如果加上我……”
“这是我的事，不要别人插手。”叶清玄叹了口气，道：“好好活着。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和灵儿当成自己的妹妹，你们能好好活着，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沈楚儿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接受我？梅吟雪她就这么好……”
“她很好……你也很好……”叶清玄淡淡道：“但我这个人心眼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女人。”
“可她死了！”沈楚儿哭喊道。
“那我的心也跟她一起死了。”叶清玄严肃道，“好好过你的人生，女人不一定非要靠男人……”接着面色一柔，温声道：“世界那么大，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何必只盯着一个心有所属的呢？”
沈楚儿怔然无语，眼看着叶清玄又再次离去，终于长叹一声，沉声道：“吟雪姐姐，你赢了……”
叶清玄诧异回头。
沈楚儿屈指一弹，倏然点中一方巨岩。
叮。
轻声一响，娇哼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心跳、熟悉的气息，瞬间传入叶清玄的耳中。
在叶清玄不能置信的注视下，梅吟雪一袭白衣，缓缓从巨岩后走了出来。
虽然她的脸色苍白，双手捧心，但毫无疑问，这是叶清玄日思夜想、眷恋无比的梅吟雪。
衣袂飘飞，叶清玄顷刻到了梅吟雪的跟前，不能控制地一把抱住对方，激动道：“吟雪，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梅吟雪微微呼痛，在叶清玄歉意地松开双手之后，歉然一笑，道：“我也以为自己会死掉。但楚儿妹妹救了我……”
叶清玄大为感激地回头看去，沈楚儿无奈苦笑道：“我也想过杀了你，但我不想你为此痛苦，而且我要看看，叶清玄在失去梅吟雪之后，是否会接受我……很可惜，我还是输了。”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叶清玄歉然道。
“不用你来教训我……”沈楚儿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之前说过，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现在，咱们的情分也一笔勾销。”
说话这句话，沈楚儿猛地一转身，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狠着心肠，朝着山下飘然而去。
叶清玄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无奈的一叹。
梅吟雪脸色苍白，叹息一声，道：“楚儿姑娘心底善良，如今她大仇得报，相信一定会活出自己的精彩。她为了你能心存希望，活着下山，这才没有杀我，她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成全你……”
“我知道。”叶清玄叹道：“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时候不早了。”梅吟雪柔声道：“我在这等你下山。”
叶清玄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再次神情相拥，叶清玄在这一刻，从未有过如此信心和雄心壮志。
望着凌云宫的顶峰，叶清玄豪气万丈，慨然道：“在宁中流眼中，这个江湖只有无情无义，才能让武功登峰造极，今日，我便让他看一看，有情之人，也一定可以做到破碎虚空……等着我！”
叶清玄将无锋剑提在手中，昂首阔步，走向了最终的决战之地。
凌云山最后的顶峰，是一片高达百丈的笔直峭壁，叶清玄在崖下深吸一口气，轻盈如燕地一跃而上，稳稳落在了凌云顶峰。
灿烂明媚的阳光此时正将这山顶系数纳入无限光明之中。
入目处，宁中流恢复雄伟如山的躯体，背对着他站在峰顶边沿处，头也不回地欣然道：“两百年的等待，叶小友，你终于来了……”
【678】向死而生
面对宁中流兴奋至极点的目光，叶清玄却显得平淡异常，对于“破碎虚空”，此时的他表现得毫不在意，事实上也的确是毫不在意。
“既然散人等待了两百年，又何必焦急于最后这一时三刻呢？”叶清玄淡淡说道。
自从见到了梅吟雪，叶清玄精神状态瞬间提升到了顶点，对于“生”的**也从未有过的强烈，而这却完全依托于对“死”的无视。
向死而生。
如此而已……
当叶清玄踏足凌云山之顶的那一刻，他已经感受到宁中流的精气神牢牢地锁定了他，除了分出胜负，打开“虚空之门”之外，宁中流绝对不会放开丝毫。
叶清玄注定无法逃脱。
此时的宁中流同样达到了武功的巅峰，比以往任何一次见面时都要强大，坚定的目光充满着绝不肯善罢的决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迷惘。
凌云山外，四方云海齐齐涌动，一望无垠的波涛卷动着阵阵长风，放佛惊涛拍岸的大海一般。
但在叶清玄与宁中流二人对视之后的刹那，强大的精神异力向四周展开。波涛汹涌的云海、呼啸奔腾的风声，在同一时间完全消失，只剩下二人无所不包、无有遗漏、庞大至无边际无界限的精神异力。
两者强大的精神异力压迫得空间嗡嗡作响，由生命和精神之力结合的神秘能量，完全嵌入天地宇宙中最本源和神秘的能量之中，浑成一体，令二人能够自然而然地提取天地间的“自然之道”，便是天空同一轮太阳，照射下来的光芒在二人精神异力范围内，都各自产生了不同的变化。
宁中流的头顶日光，变得更加炽烈，尽展至阳至刚的力量；
而叶清玄头顶的阳光，则刹那变得如水般阴柔，若是从他的位置抬头看去，那轮太阳根本就是转为了一轮洁白的皓月。
这个时候，宁中流抬头看了看太阳，微微笑道：“你的元神还不够强大，转日精为月华，是不是太勉强了？要不要咱们换一换？”
元神？
就是结合生命与精神之力的能量吗？也就是脑后光晕的主体……
叶清玄不由得洒然一笑，缓缓道：“你倒是会形容……”
“还有比这更好的词吗？”宁中流捋须微笑，“按照我之前的计算，这世上能出现符合我要求的人，最起码还得四十年以上，最有希望的，可能就是战东来，岂知半路杀出个叶小友，确是令人惊喜，这足见上天待我不薄。回到我刚才的提议，我来运转月华之力可好？”
“不必了。”叶清玄洒然一笑，“虽然烈日之下，这夺天地之机更有助于日精，但想来宁散人也不是为了占我便宜，靠这点优势杀死我吧。”
宁中流哈哈大笑，点头说了声“也好”。
这“破碎虚空”的秘密，就是两个相搏的二人各持完全相反的神秘能量，或是一阴一阳，或是一水一火，或是一正一魔，借以互相攻击，打破空间承受之力，进而破开虚空，达到进入另一界的可能。
说白了，便是“二极合一”。
如今叶清玄和宁中流决战，太阳之下，宁中流凝聚日精之力，而叶清玄凝聚月华之力，各持阴阳，看似宁中流比叶清玄占了天时之力，但其实优势并不大。他们还没达到传说中仙人动辄引动天地法则的地步。
宁中流之所以出言交换阴阳位置，其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试探，看看叶清玄是否拥有同样强大的阳极日精之力。
但结果令他很满意，叶清玄似乎只是擅长【太乙玄元凝玉功】这门凝聚月华之力的武功，这就让他对控制决斗的结果充满了信心。
叶清玄，任你天资再高，最后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宁中流面色一肃，以他为中心的纯阳之气立即铺天盖地的朝着叶清玄涌来。
叶清玄感到一阵阵热潮，宛如滔天巨浪一般，此起彼继，永无休止，一浪紧接一浪般往他涌去，不住地消耗他的罡气，整个人陷入干涸、炎热、沙漠般没有任何生气的气场内，眼前只剩下宁中流那天神一般的高挺雄躯，就像风暴中永远屹立不倒的崇山峻岳，没有人能击倒他，克制他。
叶清玄凝聚精神，全力抵抗。只要他稍有不慎，定遭没顶之祸，那种可怕的感觉，只有他这个身受者，方能明白其中的厉害。
宁中流以纯阳之气化炼而成的元神，已与太阳之日精联系到了一处，除非叶清玄能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又或纯以实力击倒能外借自然之力的宁中流，否则此战有败无胜。
宁中流只是一个“起手式”便叫人这般吃不消，叶清玄暗道一声厉害，手中重剑无锋倏然向前一指……
锵！
来自太阴月华的力量透过剑锋缓缓透出，顷刻间便抵消了迎面而来的日精之威。
只不过宁中流身姿不动就可以达到这等地步，凭借神剑才能抵挡的叶清玄，明显差了一筹。
如此纯粹的月华之力，让宁中流大喜过望，忍不住赞道：“不愧是‘九天通玄玉璧’上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叶小子，加把劲，现在的本事可还奈何不得我喔……”
“如你所愿。”叶清玄沉喝一声，脑后莹白月轮浮现，太阴月华之力缓慢而稳定的朝着宁中流彷如大海汪洋般的气场袭去，以坚定不移的速度，逐渐挺近二十丈外的可怕劲敌。
“好极了，这才像话！”宁中流大笑一声，气场立生变化，阳火之力翻腾，倏地双手合拢，袖袍鼓胀，往前推出。
阳火炽烈如电，一时间整个凌云山放佛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令人睁目如盲的炽烈白光。
轰！
叶清玄触电般的往后跌退，他的【太乙玄元凝玉功】根本挡不住对方的全力一击。
眼见炽烈白光袭体，叶清玄施展金刚系的护体神功，硬生生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但甫一接触，宁中流便倏然收回了全部功力，强大的气场转瞬消失，天地又回复了先前的宁和。
宁中流脸色连续数变，几乎要当场发怒杀人，但转瞬又再次展颜一笑，歉然道：“抱歉了，是老朽心急，忘了叶小友境界稳固的时间尚短，还做不到与老夫战个平手……咱们慢慢来，老夫会慢慢引导你的。”
叶清玄心底生出十分荒谬的感觉，明明双方之间的仇恨足以杀个你死我活，偏偏为了“破碎虚空”，需要虚以为蛇的互相迁就，在没有“破碎虚空”之前，宁中流就算再愤恨自己，也只能苦忍着，直到完成夙愿之后再下手。
叶清玄呵呵一笑，淡然道：“好说，好说。散人接下来可要耐心一些，若是失手将小可一招杀了，只怕你的愿望还得再推辞两百年了。”
宁中流气得脸色一红，但知道叶清玄所说非虚，也只能窝火地重新站立，等待叶清玄重新出招。
叶清玄将手中无锋剑挥舞一下，浅笑道：“宁前辈，小可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宁中流道。
叶清玄气定神闲，缓缓道：“小可自出道以来，每次交手都是在生死搏命的危急时刻，才能发挥出超乎本身的实力，像现在这般硬拼功力的比法，难以催发小可潜力。不如前辈让一让小可，让我全力以赴的出手攻击，无所不用其极，前辈尽力抵挡，这样才能诱发小可潜力……不是可否？”
当我白痴吗？
宁中流恨得暗自咬牙，他当然看出叶清玄杀他之心不死，他又何尝不想斩草除根，废了这个小子，但一切为了最终目标，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
凭借自己的实力，又岂会害怕叶清玄这小子的全力出手？
“好，我成全你。”宁中流指了指叶清玄，朗声道：“叶小友，你尽管放手施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