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舍得一身剐 敢把痞子拉下马
张笑浩被程杰民揪住头发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嗓子眼儿咸咸的，压抑得太久的血在那一刻沸腾着，奋勇地试图奔涌而出！
从小就在街上混日子的张笑浩，最佩服的就是电影里那种穿风衣带墨镜威风八面横扫一切的浩南哥。
他的大名原本不叫张笑浩，后来看过电影里的浩南之后，毫不犹豫的改成了张笑浩。那种目空一切的劲头，简直酷毙了！
今天他本以为又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喝喝酒，唱唱歌，累了再拉着马子弄上两炮。没想到，半瓶酒还没喝完，昨晚上陪他入眠的妹子就泪汪汪的找他，说被人欺负了！
马子被欺负啦，浩南哥是咋弄的？一时间热血沸腾的张笑浩，几乎是一跃而起，冲到包间里去了！
包间的人虽然多，但是张笑浩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家伙一看就是一些色厉内荏，别看他们嘴上说得好，自己拿出刀子一比划，一个个都成软蛋了。
他娘的实在没劲，不过这妞儿长的还不错。比自己睡的那些陪唱女，高的不止一个档次哟。嗯，比跟浩南哥那几个明星都要漂亮！
这个女人跟着我，才能衬托出哥的气概！
张笑浩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是个敢想敢干，敢说敢做的男人，只要自己看上的女人，必须得搞定了。
那个穿着白西装，叽哩哇啦说什么认识马书记的小白脸儿，一看就是看上这女人了！麻痹的，关键时刻，你不是照样不敢护着她么？你要是真敢冲着浩哥的刀子奋不顾身地冲上来，说不定看在他是个爷们儿的份上，给他点面子。
但是，你看他那怂样儿！麻痹的，软蛋一个。
这等绝色美女，怎么能跟着一个软蛋生活呢？她应该跟着浩哥叱咤风云，她的生活应该波澜壮阔，当然，也有一段让她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才对！
美人儿，别害怕，慢慢的你就会发现，你会爱上浩哥的。
张笑浩正想着那些开始执意不从最后却死心塌地的跟着英雄的女人，心里一阵发热。正当他的手臂碰住女人的手臂时，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冲上来了！
这一抓可是真疼啊，疼得他眼冒金星！而且，随之而来的，就是他觉得自己的头竟不由自主的朝下面撞去，眼前一黑，像是失去了意识似的。
“啊！”
张笑浩想要挣扎，可是哪里有挣扎的时间给他？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头就和硬绑绑的墙亲密接吻了。
就这两撞，让张笑浩头晕目眩，万箭穿心，更让他难受的是紧接着一个带着偌大力量的拳头，狠狠的捅在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下，让他的肚子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刚刚喝过的酒伴着酸水，全都一股脑儿的吐出来了。
“麻痹的，竟敢动浩哥，快上啊！废了他！”
跟着张笑浩一起来的同伴，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这人简直是个愣头青，怎么不管不顾的？隐隐的竟有一丝恐惧，有些鬼使神差，有些莫名其妙，早已乱了方寸，听到老大破口大骂才算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之下，赶紧比划着水果刀朝程杰民晃过来了。
程杰民一脚踹开张笑浩，随手拎起一个水果碟朝领头的小**身上砸了过去。
这个时候，哪里有留手的可能？
“你们还不快帮帮程杰民！”第一个从这突然变化中反应过来的是窦清，着急地喊众人道。
李锦湖就站在程杰民的不远处，他看到另外一个小**冲到自己身边，及时地伸出了脚。那家伙冲着程杰民过去本来就有点激动，再加上包间里的灯光有点昏暗，李锦湖伸腿的时候，那人直接来了个狗啃屎。
霍圆国和江汉涛他们看到张笑浩三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不敢迟疑，七手八脚的把这些家伙摁在了地上。
徐岚成更是趁着将张笑浩压住的时候，狠狠的朝着这位浩哥的屁股上踢了两脚。
房间里的音响继续嘶吼着，随着大灯被人弄亮，徐岚成大声的对霍圆国道：“圆国，你在这里摁好了他，我去给马书记打电话，这次不让公安局好好整整，他妈的，还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呢！”
霍圆国答应一声，就替换了徐岚成。徐岚成朝站在一边浑身颤抖的窦清看了一眼，迟疑了瞬间，还是走过去小声安慰她：“窦清，别害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支援咱们的！”
窦清头也不抬，看也不看他。徐岚成有些怏怏不乐，今天这场合，就像一个虚拟的考场，自己的表现有点不及格。如果说窦清开始的态度还是模棱两可，那么现在，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简直就是一把钝刀，在徐岚成的心里横冲直撞，直到把他的五脏六腑砍得支离破碎了！
此时的窦清心情格外萧瑟。徐岚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今天的聚会，程杰民和徐岚成相比，的确有些逊色。但是这一场意外，让窦清充分认定，程杰民就是一座伟岸的大山，徐岚成只是一个表面艳丽的花朵。
程杰民此时并不寂寞，骑在那个小**身上，跟他在一起的李锦湖笑着道：“老弟，你真是身手不凡哪！”
几分钟过后，几个警察过来了，把张笑浩三个人给铐走了，那带队来的警察一个劲儿的向徐岚成道歉，说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请领导以后多批评之类的。
对于这种道歉，徐岚成很是享受，将来人训了个狗血喷头，并表示一定会关注这件事情。
那副局长知道这是惊动了局长的事情，所以徐岚成虽然骂他，他也不敢还嘴，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随着歌厅老板过来道歉说今天的消费全部免单，这件事情才算结束。不过程杰民等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唱歌的兴趣，收拾一下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各位，招待所已经定好了房间，咱们去那里休息。”徐岚成说到这里，一挥手道：“今天也喝的差不多了，好好睡一觉，谁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宾馆说，记在我的账上好了！”
程杰民见诸人都跟着去宾馆，也没有单独行动。天这么晚了，不想再去打扰刘泰然，给他留过言就跟着众人走了。
招待所那边依旧有人等着，在程杰民他们返回后，就将他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中。男同志两个人一间，只有徐岚成和窦清这个女同志分到了单间。
程杰民和李锦湖住在一起，李锦湖进入房间后，就笑着道：“老弟，你是不是练过啊，看你的动作，那绝对是老手。”
“当时脑门一热，就不管不顾了！”程杰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锦湖呵呵笑道：“老弟，你有空也教给我两招儿，英雄救美的事咱不盼，至少可以防身吧？”
两个人正在说笑，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李锦湖率先过去开门，就见窦清托着一个小盘子满脸笑容地过来了。
“窦清，你有什么事吗？”李锦湖愣了一下，随即轻声的问道。
“刚才来的时候我看程杰民的手上流血了，给服务台要了点药水和纱布。”窦清举了举那小托盘，沉声的说道。
程杰民知道自己拿水果碟砸向那小**的时候，被玻璃划了一下，不过当时的场面乱哄哄的，哪里顾得上管它啊。
“哎哟，到底还是窦清妹妹心思细腻，你看我这个大老粗，竟把这个给忘啦！”李锦湖看到窦清，哈哈一笑，然后接着道：“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去看看霍圆国干什么，还有点事情要和他说。”
看着李锦湖离去的身影，窦清咬了咬嘴唇，端着那白色的小托盘来到了房间。
程杰民自认为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是此时自己和窦清两个人单在一个房间内，他竟有一种局促的感觉。
“把手伸出来！”窦清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程杰民，小声的吩咐道。
程杰民赶忙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去，窦清看着程杰民有力的手掌，扑哧一声笑道：“你让我给你看手相吗？”
程杰民这才发现，自己太紧张了，伸出去的左手安然无恙，是右手受的伤。
看到这个错误，程杰民脸一红，赶紧换了一下手掌。
两个人都不说话，窦清细心的用棉签沾着药水将程杰民的伤口清洗了一遍，然后用纱布细细的将程杰民的伤口包扎住了。
在包扎的过程中，程杰民就觉得两只细细的小手，不断地在自己的手掌上滑动，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要将这细嫩小手抓住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程杰民的手被包扎好了，窦清给程杰民用纱布包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在那双小手缩回去的时候，程杰民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喂，你当时不怕他用刀捅你吗？”窦清收拾好托盘里的东西，突然轻声问道。
程杰民随口道：“眼见一个女孩子被欺负，我哪里有时间想那么多！舍得一身剐，敢把天王老子拉下马。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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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多种花少栽刺
临近年关是乡政府相对轻松的时候，虽说没有放假，但是大多数干部都处于放羊状态。很多人都是早上八点在乡里点个卯，就悄悄的撒丫子开溜，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程杰民从县里返回宽阳乡之后，和刘泰然在一起喝了两顿酒，又被张楚拉着在家里坐了一次。
在张楚家喝酒的时候，李通淮中途赶了过来。除了和程杰民好好碰了几杯之后，还给程杰民透露了一个消息:对程杰民的工作，陆晓阳好像已经有了安排。
不过具体安排到哪里，李通淮也不清楚。他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昨天班子聚会的时候，乡长杨元朝提到程杰民的工作安排。陆晓阳淡淡的来了一句过完年再说，就不再言语了。按照李通淮对陆晓阳的了解，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陆晓阳心里肯定有数了。
虽然不知道陆晓阳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工作，但是肯定不是照顾他之举。好在程杰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局势已是如此，担心有个屁用哟！
陆晓阳，你等着，老子得让你知道知道，我程杰民不是面团，可以任你随便揉搓的！
心里悲愤的同时，程杰民觉得生活给自己上了一课。涉足官场，一定要多种花少栽刺，千万别小看某个人，说不定哪天飞黄腾达了，就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好话一句暖三春，有时候你一个善意的举动，会让人际关系更加润滑、和谐。这李通淮就是一个证明。
腊月二十八，整个宽阳乡弥漫着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煮肉，炸鱼，蒸包子，准备欢欢喜喜的迎接新年的到来。乡政府也开始轮流值班了，程杰民领了乡政府发的二百元过节费，背着一个生猪头、二十多条鱼，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程杰民的家虽然不在银边市，却和仓流县接壤。更妙的是，两个县城之间还有直通车。坐上通往老家桦衮县的客车之后，程杰民的心被快乐塞得满满的。
算一算，已经有近一年不回家了。本来计划大学毕业之后回家的，因为分配的原因，毕业之后直接去了水利厅，被陈兵南看中当了秘书，一直没有回家的机会。
离老家越来越近了，程杰民心里充满了热切的期待：父亲的身体怎么样，母亲现在应该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小铃铛是不是又长高了，还有……
……
“小柱子，往这边来！”
“小玲，那边的冰薄，别忘那边去！”
“哎呀，你小心点，差点将我撞倒在地上。”
冬季的小村外，有一个大大的河坑，水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万物萧杀的乡村，这里成了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和运动场。附近的孩子呼朋引伴，在冰上滑来滑去，好不高兴。
望山村处在一个小山的北面，一条小河从村头汩汩流过，让整个村子呈现一种枕河靠山的风水趋势。不过这在风水上好像不错的地理环境，并没有让这个小山村赶上什么好运，因为土地不多，村里的人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越是这种环境，年幼的孩子越是期盼过年。过年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不但意味着有新衣服穿，还有那成块成块的肉，可以炖成香喷喷的烩菜了，想吃几碗吃几碗，那可真是享受啊。
“小铃铛，你看看我这个蝴蝶结，这是我姐姐从县城给我买的。”一个穿着新衣服的小女孩，把头上的蝴蝶结摘下来，给一个穿黑袄的小女孩看。
叫小铃铛的女孩接过来用精巧花布做成的蝴蝶结，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还了回去。
“小铃铛，你先戴上吧，晚上回去给我就行。”那小女孩见同伴羡慕的目光，有些不忍心，又把发夹摘下来了。
小铃铛欣喜万状，刚要接过来，又把手缩回去了：“别了……还是不戴了，你赶紧戴上吧！”
正当两个女孩推让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跑了过来道：“小铃铛，我刚才看到你哥和田雨她姐去小树林啦！”
小铃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狠狠的瞪了小胖子一眼，撅起嘴巴道：“小柱子，我告诉你，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那小柱子虽然是个男孩，但是面对凶巴巴的小铃铛，竟然不敢反抗，只是低声道：“我就是看见了嘛！”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小铃铛急了，上前揪住小男孩的耳朵，用力的扯了一下。疼得小男孩呲牙咧嘴，连连求饶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好几个人都看到啦！我不说还不行嘛！”
“行了，给他们说都别胡说八道。”小铃铛眼珠转了转，就大声的朝着那小胖子说道。
小柱子答应一声，赶紧跑开了。
穿新衣服的小女孩田雨不无担忧的说道：“小铃铛，这可怎么办哪，我爸上次警告我姐了，她再找你哥的话，就把我姐的腿打断了！”
小铃铛想了想，笑着安慰小伙伴：“没关系，我看你爸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说话比较狠，谁舍得打自己的亲闺女啊。”
田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也是。对了，我堂姐让我问问，那个……你二哥什么时候从省里回来啊？”
“应该是这两天吧！”小铃铛扭头朝后面的小树林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希望这次不要让你爸知道了！”
在小铃铛目光后面的树林深处，此时正有一对年轻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不，应该是那女子紧紧的贴着他。这女子根本不像一个农村姑娘，长得一点都不土气，白皙的脸蛋，窈窕的身材，一眼就可以看出，在这小村里肯定是出了名的俊女子。
“杰国，你将身份证找好，过完年咱就去乡里把证先给扯了。”
男子明显有些犹豫：“你爸能同意吗？”
“亏你还是上过初中的人，婚姻自由是法律规定的，他不高兴又咋了，谁也挡不住我嫁你！”
程杰国有些感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子，看来，这样的计划对她来说蓄谋已久了，村前庄后的庄稼人只看见她的外表美，只有他程杰国才能理解她身上那绚丽的精神光彩。
他是多么盼望能和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啊，可惜她父亲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这样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女子不知道该怎样心疼这个男人，亲切的掐了一把程杰国道：“你真是一个榆木脑袋，我爸那边有我。”
说话之间，女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袋子：“我这次去县城开会，看到这个小收音机挺好，你拿着没事多听听。”
程杰国打开小袋，就见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蓝相间的收音机，抚摸着那精致的外壳，小声抱怨道：“你买这东西干啥，我又用不上。”
“让你听听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女子说话之间，亲昵的把小收音机塞进程杰国的口袋，遗憾的说道：“当年你要是不退学，你现在也是大学生了！”
程杰国眼中的神色闪动了一下，随即道：“我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当哥哥的，不帮爹娘分担点怎么行呢！”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柔顺的倒在了程杰国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那充满了汗渍的味道，整个人竟然有一种沉醉的感觉。而她的心中，想的依旧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要是眼前这个人跟着自己一起上学的话，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然后两个人一起在乡里教学……
可惜，这一切都是想象。
愉快的时光，就好似流光一般转瞬即逝。两个沉醉在恋爱中的人，依依不舍的从小树林分开。程杰国捏着手里的小收音机，轻声的嘱咐道：“回家别跟你爸吵架，这大过年的。”
“好，我知道了。”女子朝程杰国深情的看了一眼，调皮的说道：“我最近算是锻炼出来了，只要我爸说话，我就当他是念经，嘿嘿，我爸唠叨得再多，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往外冒。”
“你呀！”程杰国伸手捏了捏女子的鼻子，宠溺的说道。
“杰国，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我前天在县城见到我堂妹，她让我问问。今年他们可能从县里回来过年。”田画在走了两步之后，这才轻声的问道。
程杰国的面容和程杰民有七分相像，嘿嘿笑着道：“大概这两天就回来吧，对了，你堂妹是不是对杰民有意思啊？”
“胡说什么呀，难道我们姐妹就活该被你们兄弟俩欺负啊。”田画说话间，在程杰国的肩膀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走出树林，程杰国脚步轻快的向家里走去。他心中一边想着田画的提议，一边想着等弟弟回来，是不是再去乡里割几斤肉回来，好好过一个年。
“杰国，快回家吧，田老三去找你爸啦！”一个吸着旱烟的老头看到程杰国，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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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量体裁衣 看锅下饭
程田寨村西头，有一户四方院子，座北朝南三间用土坯和砖头垒成的正房，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院子里虽是黄土地，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只褪了毛的老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此时三间正屋里，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坐在小马扎和用草绳编成的草墩上，手指里夹着两毛钱一盒的金钟烟。
“二叔，您喝水。”一个头发苍白的女人拿着一个斑斑驳驳的托盘走了进来，将盘子里几个粗瓷大碗小心地放在小桌上。
这张小桌很结实，只不过看造型应该也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坐在上首，脸上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充满了沟壑的老者摆了摆手道：“喜贵媳妇，你就别忙了，俺们说会话就走了。”
女人没有吭声，只是笑了笑。不过从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并不想离开这间屋子，但是最终，还是拿着托盘，朝默默抽烟的老头子看了一眼，默默地朝门外走去。
刚才说话的老者端起糖水喝了一口，然后用手摸了一下沾了点水的胡须道：“喜贵，俺们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家兴做个见证，他想和你说说两家的事情。”
被称为喜贵的男人穿着一个黑棉袄，几块补丁虽然经过巧手缝制，但是依旧遮挡不住。他将手中的烟卷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后咳嗽了一声道：“家兴哥，有啥事你说！”
听这个称呼，这个家兴哥的男子应该比叫做喜贵的男子要大，但是看两个人的模样，哪个喜贵才应该是哥。虽然是农村人，但是田家兴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风霜，白白胖胖的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很是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他从自己那蓝色的鸭绒袄里掏出来一盒两块钱的彩蝶烟，给四周散了散这才道：“喜贵，我原打算自己过来跟你说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涉及到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劳烦几个长辈一起过来了。”
说到孩子两个字，程喜贵的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田家兴带着家族长来家里找他，这架势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啊。
将手里的金钟烟用力的捏了一下，那滚烫的烟灰烧在他充满了厚茧的手掌上，竟毫无知觉。
“喜贵老弟，咱两家的关系从老辈儿起都不错，杰国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地善良，肯吃苦，能干活，不错，我也喜欢。”田家兴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他和田画这丫头，也是一块长大的，如果两个孩子能在一起，我也挺高兴。”
程喜贵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大儿子的事情，他都快操碎心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最后得出的结论：俩孩子是不可能的。
不说人家田画现在已经是乡里的正式教师了，单说他爹田家兴这一关，都不好过。程喜贵和田家兴一起长大，对于田家兴的为人，他太了解了。田家兴从小就长了一对势利眼，心眼多得像马蜂窝似的，自己家里的情况在全村倒着数，他怎么舍得将闺女嫁过来呢？
心中迟疑了一下，程喜贵正觉得这不可思议的时候，田家兴又发话了：“喜贵老弟，对于小画的将来，我是想好了的，前两天我去县城找了一下大哥，他已经把事情给办妥了，过了年，画儿就到县城里去当老师了！”
“县城不比咱们乡里，有教室可以住。两个孩子要真是结婚了，也不能没有地方住，我前两天去县城看了看，有一块地不错，半亩多起个院子挺好。我已经和人家谈好了价钱，也把地钱拿了出来，您看这房子是不是……”
田家兴欲言又止，但是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你儿子想要娶我女儿，就在县城起一栋房子，我已经把地皮都买好了！
程喜贵仰头看看自家堂屋灰突突的屋顶，心里有些难过。这三间屋是他二十年前刚结婚的时候起的，现在已经是四处进风漏雨了，哪里还有能力在县城起房子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喜贵啊，家兴这个提议不错，我觉得要是让俩孩子以后在县城过蛮好。”被称为二叔的人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说道。
程喜贵没有吭声，只是将手中的金钟烟又散了一圈。屋子里的几个人，开始讨论在县城盖一套院子需要多少钱，更有人对田画能进县里的学校发出了啧啧的感慨声。
田家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话也说得心平气和，这种恭维话他听得太多了，对众人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咱田画闺女的课教的好，再加上有她大伯引荐，事情就办成了。”
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对于小村里面的人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那二叔就呵呵笑着道：“你大哥可是咱村里出去的金凤凰，在县里当局长，那和乡长一样的大人物。”
“哈哈哈，二叔，我大哥听到您表扬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谈论声中，众人随着田家兴离开了程家。田家兴这次过来，本来就没想让程喜贵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这次来程家，主要目的就是让程家知道一下，什么叫知难而退。
你儿子喜欢我姑娘？好嘛，看在我们是老邻居的份上，同意这桩婚事，可是我女儿要在县里教书，要有房子住。我已经将地皮买好了，你就把房子盖起来吧。
盖不起来，那你还有什么脸面让你儿子缠着我女儿？你老程家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还要不要脸。
对于这个主意，田家兴也是黔驴技穷的无奈之举，他知道女儿的犟脾气，多少道理都白讲，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程家这里打开突破口。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俩孩子走不到一块，不是我田家兴下眼皮肿，而是你程家没这个能力！他相信，依照程喜贵宁折不弯的性格，一定会逼着儿子跟自己的女儿断了。
程杰国这小子还算不错，但是他再不错，也是一个泥腿子，大家都说养女盼高门，程家小子他能配得上自己上了大学吃了公家饭的女儿吗？这简直是要我的命哟！
“喜贵哥，这事啊你还是劝劝杰国吧！田家兴哪里是来说儿女的亲事，他这分明是告诉咱，咱家不配娶他女儿哟。我在县里干过活，起一栋房，最少也得两万块钱呢。”和程喜贵关系不错的堂兄弟程喜发掐着烟卷，沉声的说道。
程喜贵点了点头道：“喜发，这个我知道。”
“那个俺媳妇表哥家的二丫头长得不错，做的一手好针线活，人品也挺好，上次来俺家的时候见过杰国，对杰国也挺有意思，这次过年的时候，我让你弟妹探探那边的口气。要是没什么问题，咱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了！”
程喜发的建议，让程喜贵一阵的沉默。两个人只顾埋头抽烟，屋里一会儿就烟雾缭绕了。程喜贵把一根烟抽完，狠狠的踩在脚底，揉搓了一下：“那就麻烦喜发兄弟啦！”
程杰国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的烟味还没有散。程杰国看着闷头吸烟的父亲，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爹，他们来啥事？”
“没啥事。”老两口的核桃皮皱脸立刻平静如初了，老汉对老婆使了个眼色：“老婆子把前天买的大肠切一盘，我和杰国喝两盅。”
老婆任改妮看了看老汉，嘴张了几下，又咽下了。她用她那爱得过份的感情，心疼的看了自家娃娃一眼，把放在桌上的老咸菜端下去，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炒鸡蛋。
程喜贵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壶酒道：“咱爷俩儿尝尝这酒怎么样。”
血轰的一下冲上了程杰国的头，他吃惊地看着他爹，立刻感到手足无措，感到胸口被人揪了一下的疼，身上的肌肉紧缩起来，四肢变得麻木而僵硬。
程喜贵端起面前的小碗，咕咕嘟嘟的将碗里面的酒喝了下去。
程杰国看着父亲的动作，也端起酒碗，将碗里的酒咕咕嘟嘟喝了下去。
父子两人就这样相对喝酒，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壶酒就下去三分之一了。盛在盘子里的菜，谁也没有动一筷子。
将碗里面最后一滴酒喝完，程喜贵道：“儿啊，爹跟你说句老俗话，量体裁衣，看锅下饭，爹知道你心里委屈。那啥，我让你喜发叔给你寻了门亲事，以后咱踏踏实实过日子，当农民就当农民，天下农民一茬人哩！”
程杰国哆嗦着嘴唇点头道：“爹，我知道啦！”
“爸，俺哥喜欢的是田画姐，你不能强制俺哥呀……”小铃铛从门外进来了。
“你爹没那本事！”程喜贵扬起手，但是没有落下去。小铃铛的眼里噙了泪珠。
程杰民双腿酸软的回到屋里，摸到口袋里的小收音机，想到那女子伏在他胸前亲切而委屈的啜泣，他的心像针扎一样刺疼,疼得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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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家是温馨的港湾
离家越来越近了，程杰民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远远的看见村口那条河了，河面结了冰，像一条被囚的银蛇僵卧着，整个村庄有一种特别温柔的凄怆与荒凉，让人看了恓惶难过；村头的柴火垛，像一个个放大了的蘑菇堆，兀自在打麦场上静立着；村东头那棵歪脖树，俨然是一个守望者。
已是黄昏时分了，那高低错落的土坯房，袅袅升腾的炊烟，皮影一般，和平、安静，家里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他眼热。程杰民忽然想起一首流行的歌曲：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眼眶开始湿润，哦，这个生他养他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已经有人家开始生火做晚饭了，程杰民的心被快乐塞得满满的，这种温暖腥膻的年，这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年，越来越近了！
“啪”，一个小炮在程杰民的不远处爆炸开来，几个调皮的孩子兴奋的从小胡同里窜出来了。
“杰民哪，放假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到程杰民，大声的招呼道。
程杰民看到那人，迟疑了瞬间，就热情的迎上去道：“金宝哥，过年好啊，家里的年货准备好了么？”说话之间，赶紧掏出来过年准备的红塔山，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二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在天元市也是好烟，更不要说在乡下。叫金宝的汉子接过那制作精美的烟看了一眼，放下鼻子下面闻闻，别在耳朵后面道：“乖乖，这可是好烟呢。肯定比金钟劲大。你啥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到家。”程杰民知道金宝哥不舍得吸这根烟，八成是准备在人多的场合吸呢。
和街上的人打着招呼，程杰民就来到了自家门口。两扇破旧的木门，下面是砖土结合砌起来的院墙。
“二哥，你回来啦！”小铃铛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家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看着又长高了一头的妹妹，程杰民呵呵笑道：“哎哟这一年不见，小铃铛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老两口见二子回来，两张核桃皮皱脸立刻笑成了两朵花。在他们看来，亲爱的儿子不是离开家一年，而是五年，像是从什么天涯海角归来似的。
“爹、娘！”程杰民看着两张喜悦又充满了岁月刻痕的脸，有些哽咽。
“回来就好哇。”程喜贵立刻凑到桌前，笑眯眯地道：“快到灶台前暖和暖和。”
滚烫的红糖水，再加上小铃铛欢快的笑声，整个家里弥漫着让程杰民迷醉的气息。他把自己在水利厅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他说的是领导对他多么重视，去宽阳乡支农，就是有力的证明：厅领导和组织正锻炼他呢。
程杰国听说程杰民在宽阳乡支农，笑着道：“这样好，这两年回家就方便啦。”
程喜贵将手中的红塔山放下，又从口袋里捏了根金钟烟点着：“不论在哪，都得给人家好好干。”
天终于黑下来了，任改妮弄了一桌子的菜，切得厚厚的猪头肉，油噜噜的肉茄夹，再加上满满一盆胡萝卜熬羊肉，熟悉的味道让程杰民胃口大开。
爷仨三人喝着酒，程老汉好像很高兴，只要端起杯子就是一口焖了。
“二娃啊，你出息了可不能忘本，不能忘了恁哥啊，恁哥是个好娃娃哩！说来说去，人得有个自知之明，活高了，往高处走，活低了，就得按低的来哩......”一壶酒喝完，程老汉显然醉了。
“嗯，爹，二子刚回来，让他歇歇吧！”程杰民听见哥哥几乎是哭一般的应承。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路奔波劳顿再加上喝得微醉了，程杰民在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半夜被渴醒了之后，想起来找点水喝，拉开灯绳却发现哥哥并不在对面的床上。
看了看传呼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哥哥喝了不少酒，干啥去了？
程杰民忽然想起父亲酒桌上的话，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三下五除二的穿上衣服，程杰民就走出了小屋。外面冷冽的空气，让他本能的打了个激灵。放眼望去，四周全被漆黑的夜幕笼罩住了。
这个时候，哥哥会去哪儿？
正当程杰民感到为难的时候，发现自家院子外的高岗上，有一点火星一明一灭。迟疑了瞬间，程杰民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嗤嗤拉拉……”
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程杰民吓了一跳，随即就明白这应该是收音机的声音。
借着那点星星之火，程杰民发现哥哥正蹲在岗子上，点着烟卷的火星，把他的脸弄得忽明忽暗。程杰民轻咳了一声道：“哥，这么冷你怎么不睡觉？”
程杰国愣了一下，随即就站起来道：“哦，我喝酒喝的有点发闷，跑到这里来吹吹风。”
一边说，程杰国一边把收音机关掉了。程杰民看着夜幕下哥哥被黑暗包围了，心里更多了几分疑惑。
大半夜的跑到这里吹什么风来了？犹豫了一下，程杰民亲切的搂着哥哥的肩，低声问道：“哥，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程杰国挥了挥手道：“走吧，咱回家睡觉。”
回到屋里，只是片刻功夫，对面小床上就响起了程杰国的呼噜声。可是程杰民此时却睡不着，敏感的他感到自己的哥哥甚至是自己的父母都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程杰民不由得开始翻动自己心中关于过年这一节的日记，不过很可惜，日记对于他回家过年这一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怎么记。程杰民记的上面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回家喝了不少酒，哥哥什么时候那么喜欢喝酒啦。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
早晨程杰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边程杰国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床，程杰民快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用凉水洗了把脸，程杰民就回房间内找梳子。可是当他看到桌子上那只剩下无根齿的梳子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自己需要找妹妹借梳子了。
就在他准备找小铃铛的时候，程杰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斑斑驳驳，据说是奶奶结婚时陪嫁过来的桌子上，他好似记的，去年在这抽屉里，有一个小圆梳子。
让那丫头好好的睡吧，自己别打搅她啦。程杰民想到小铃铛睡懒觉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然后打开了抽屉。
抽屉不大，里面果然有个小圆梳子，程杰民顺手拿起梳子，而就在她拿起梳子的时候，两根短短的木棍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这两根木管，程杰民的脸部肌肉颤抖了起来。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兄弟俩又难受又恐慌，母亲站在一旁无声的啜泣，程老汉虽然没有哭，但是看起来比哭还难受，老汉把光着的脚丫摸索了半天，才开始发话：“杰国，杰民，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两个也知道，爹娘只能供给你们兄弟之中的一个上学求功名，至于让你们谁上，爹不做决定，就让列祖列宗给你们做一下主。”
那时候，程杰民记得自己心中一直在期盼，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幸运的一个，他希望自己能够读书！
他记得当自己从哥哥手中抽到那个代表着可以读书的短棍棒时欣喜的模样，那时候，哥哥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那只拿着小棒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自己上学自己自己抽到的运气，原来这一切都是……
看着两个小棍子，程杰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欠哥哥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按照当时哥哥的成绩，如果能够继续上学，那么在省里走上工作岗位的，应该就是他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程杰民将两根小小的木棍轻轻的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把抽屉重新关上。
“二哥，你洗好脸了没有，娘让我叫你过去吃饭呢！”小铃铛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笑着向程杰民催促道。
看着笑嘻嘻的妹妹，程杰民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一把抓住小铃铛的辫子道：“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小袄，我可是找了好大一会才挑好的。”
“我准备过年的时候再穿。”小铃铛对于哥哥抓自己辫子的行为虽然有点不喜欢，但还是没有反对。
程杰民嘻嘻一笑道：“穿吧，今天咱们去集上，咱们再去挑一身。”
“我不要啦，有这一身就行。”小铃铛先是一喜，随即就摇头推脱了。
程杰民看着妹妹懂事的样子，心里无限欣慰又觉得有点悲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果在城市，像妹妹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地缠着父母撒娇的时候，妹妹已经这么懂事了！
沉吟了瞬间，程杰民想起昨天晚上在他心中环绕的问题，就悄悄的问道：“铃铛，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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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所有问题换我来抗
小铃铛慌忙把二哥的嘴堵上，悄声道：“哥，你别问这么多了，家里没有事啊！”
程杰民看见小铃铛慌乱的眼神，立刻断定，妹妹这是撒谎了。想了想，对妹妹说道：“小铃铛，咱俩说说话。”
“哥娘让你洗脸吃饭呢。”小铃铛转身想走。
程杰民嘿嘿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辫子道：“咱家吃饭还定点？哥跟你说说悄悄话。”
程杰民并没有立即问家里的事情，而是扯起了小铃铛在学校的事情。哪个老师的普通话好听，哪个老师上课拖堂。一会儿功夫，小铃铛就忘了先前的禁忌了。
“小铃铛，我是不是你哥？”
“是啊，我们班同学都羡慕我呢，说你有本事，在城里顿顿下食堂呢。”
小铃铛虽然比同龄人懂事，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全然不知已经掉进哥哥的圈套里了。
“你说得对，哥哥就是有本事，不然，公家怎么会给哥哥发工资呢？”
程杰民得意的笑笑，又小声问道：“你说，咱爹娘要是碰上了作难事，是不是得让二哥知道，想个办法解决呢？”
小铃铛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一个理儿，小声的嗫嚅道：“咱爹不让告诉你，怕你烦心。”
“小铃铛最懂事了，你看二哥认识城里这么多人，办法多的是，你觉得是不是应该告诉二哥？”
程杰民的循循善诱终于打动了小姑娘，想了想就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二哥。程杰民瞬间明白为什么哥哥跑到门外吸烟。
程杰民清楚的记得，田画上学之前，哥哥偷偷跑去看了她一回，目送着她上车，眼泪哒哒地就流了下来。后来，他见过哥哥的日记：再见了，亲爱的田画，从此以后我们的命运就将截然不同，不过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都敝帚自珍了，我必须得和父亲一起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看来，这个亲爱的田画姐，并没有因为自己端了公家饭碗，哥哥却是穷家薄业的农民身份，就忘了哥哥。那一刻程杰民被这份纯真的感情感动了。
如果当初哥哥不是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自己，那么凭着他的成绩，他一定能够考上大学。他和田画姐肯定会水到渠成。
在农村这个穷困的世界里，不能谈什么真情爱，贫穷的爱情比起有保障的生活来，就像个响屁，打出来响得惊天动地，最后也是空空如也，还得照样饿肚子。爱情可以让人活得快乐，活得充满了希望，但是生活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绑了人的手脚。精明如田家兴，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闺女嫁到程家来呢？
“二哥，爹问你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说我给你说的。”小铃铛小心翼翼的叮嘱二哥。
程杰民：“小铃铛你放心，二哥绝对不会当叛徒，将你供出来的。”
“二哥，大哥昨天上午和爸喝了不少酒，爸还说找婶子说了门亲事，但是我觉得……大哥还是喜欢田画姐，你见那个收音机了么，那是田画姐送给哥的。”
程杰民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道：“既然小铃铛也说田画姐姐好，那咱就让田画姐当咱嫂子好不好？”
“真的？”小铃铛惊喜地看着程杰民。
“二哥说到做到！”
“铃铛，让你喊二哥吃饭，你干啥去了！”母亲任改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铃铛一边回应，一边悄悄的对二哥道：“看，咱娘等急了，一会又得说我。”
程杰民笑着打趣道：“革命哪能没有流血牺牲呢，说两句又不掉皮掉肉的，怕什么？”
只有十多平方的厨房内，此时已是热气腾腾，任改妮正在盛碗，见兄妹两人走进来，就指着煤球炉上的水壶道：“二娃，赶紧洗脸，那儿有热水。”
“娘，我已经洗过啦。”程杰民说话间，就要帮母亲端碗，却被任改妮阻止道：“你一个男子汉动这个干啥，叫小铃铛端！”
程喜贵坐在一边抽闷烟，神情淡淡的，老婆瞪他一眼，老汉随即就心领神会：马上就过年了，心里再有什么沟沟坎坎，也得和和美美的把这个节给过了！
“杰民，今天你准备干啥？”程杰国将手中的烟头摁灭道：“今天乡里有集，我去买点羊肉，让咱娘好好给咱炖一锅羊肉汤喝。”
程杰民看着若无其事的哥哥，心里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他知道，哥哥看起来一脸轻松，但是心里肯定伤心透了。
沉吟了瞬间，程杰民笑着道：“买肉的事情明天也行，今天我有点事情，哥你得给我帮帮忙。”
“行，啥事啊？”程杰国不疑有他，沉声的问道。
“吃晚饭再说。”程杰民嘻嘻一笑，大声的说道。
就在程杰民一家热火朝天的吃饭时，在离他们家不到二百米的一栋新建的红砖房子里，田家兴正得意的喝着那熬得浓浓的羊肉汤。喝下去半碗，头上就开始冒汗了。
“这汤熬的火候不错，老婆子，等会儿你把汤再放到煤火炉上继续熬，咱哥最喜欢喝老家熬的羊肉汤啦！”放下碗，田家兴对老伴吩咐道。
田家兴的媳妇李春兰一边摘菜，一边道：“嗯，我等会儿就熬上，那个咱哥一家今天回来么？”
“可不是咋的。”田家兴说到这里，得意的道：“昨天哥的电话打过来，说是今天过来，等哥回来我得跟他好好说说，最好明年一开春，就把这妮儿弄到县城去，离得远远的，这事就妥啦！”
李春兰顿时放下了手中的菜，有点担忧的说道：“当家的，昨夜里我半夜起来，听见画儿偷偷的哭呢，饭都没吃，你别把姑娘给逼急了哟！”
“没事，你少掺和！”田家兴不高兴的将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戳，气恘恘地道：“这丫头的脾气，都是你这当娘的惯的，哼，要是你看她看得紧，用得我这么费劲么？”
李春兰对自家男人唯命是从，当下就低了头默不作声。田家兴见状有些烦躁道：“行啦，这事你就别管了，长痛不如短痛，等这阵过去，她就知道她爹对她好了。”
“我等会叫她吃饭。”李春兰说到这里，又不无担忧的对男人道：“她爹，你说以后那程家老大还会缠着咱家画儿么？”
“再缠着还有意思么？”田家兴自信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田家兴也是要脸面的人，做事又不是不讲理，我把咱家族长都叫过去了，我说我同意两个孩子的亲事。”
“不过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一个上了师范，现在端着公家饭碗当老师的闺女嫁到你们老程家，我还把盖房子的地皮准备好啦，你盖了房子就可以娶人，盖不起房子就知难而退嘛。”
田家兴说到这里，一摆手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能不能成，都是他们老程家的问题，怨不着咱啦！”
李春兰点了点头，她和老程家在一个村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想把关系弄僵。当家的就是心眼活络，这个办法真是高哇。
可是这么一来，两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坏了。这不是硬逼着程家说话么？这跟那啥，跟在大庭广众之下学一声狗叫唤一样受侮辱，程家的脸面，恐怕十里八乡算是丢完了。想到这些，善良的李春花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实际上，杰国这个娃子人品不错，心眼活，性子硬，人又聪明，兴许过上几年紧巴日子，能熬出个好光景哩！”
“杰国是个好孩子！”田家兴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坚定不移的说道：“可是他没有上大学，他这辈子注定就要在村里撅着屁股种地，小画要是没考上师范，没端上公家的饭碗，不用他老程家过来，我还亲自到他家里去提亲呢。”
“老话说得好，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现在他们的差距这么大，能怨我这个当爹的狠心么？”说完这些，田家兴又朝着李春兰道：“这两天你给我注意啦，就算是小画怎么闹，你都不能管她，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李春兰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也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女儿好，重重的点了点头。
田家兴从椅子上站起来，漫步朝外走去。看着向外走的自家男人，李春兰大声的道：“当家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二叔他们家坐坐，等一会你把茶杯多洗几个，将咱们村里的老人叫到家里面坐坐。”田家兴根本就没有停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李春兰不知道男人请人是干啥的，就紧走两步道：“你要请那些老人干什么，吃饭哪？”
“不是，我还要将程喜贵叫过来，让他当着村里这些老人的面，把他们家不能娶咱们家画儿的话说出来。”田家兴话还没有说完，就走出了家门。
站在院子里，看着离自己家不远的程家，田家兴自语道：“不要怨我逼人太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画儿将这条心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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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哥 我亲亲的哥哟
程杰民能看出来，他还没有娶媳妇的哥哥在家里已经主事了，在爹娘看来，他就是家里的依托。吃过饭，哥就拿着斧头劈柴火去了。
“哥，抽烟。”程杰国看看弟弟手里的红塔山，并没有接，而是笑着道：“这烟我从电视上见过，一盒烟差不多快顶半袋粮食了，你还是在街面上发发吧，咱自个儿在家抽了浪费。”
程杰国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来金钟烟，顺手扔给程杰民一根，自己也有滋有味的点着吸了。
哥哥的节俭让程杰民鼻子一酸。当年哥哥把上学的机会给他了，这几乎是唯一一个脱离这片土地的方式。从此之后，两个人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这个聪明过人的年轻人，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汗珠子摔八瓣，一分钱狠不得掰成两半花！用不了几年，哥哥就是像爹这样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了！
这么一想，程杰民眼眶湿润了。赶紧把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借机掩饰自己的情绪。
到底还是很久没有吸过这种劣质烟了，程杰民这一口被呛住，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两眼模糊了。
“你不习惯就别吸它，这烟有点冲，劲大！”程杰国见弟弟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赶忙说道。
“哥，我得跟你说点事。”
程杰国愣了一下，疑惑道：“咋了？有事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正当程杰民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有人喊道：“杰国，你出来一下！”
程杰民听到这声音，本能的朝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亭亭玉立的站着田画。
对于这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程杰民一直揣有好感。小时候，只要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跑他家里送一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居然把家里的猪肉炖粉条用罐头瓶盛了装进书包里带过来了，那肉菜的香味让哥俩有点眩晕......在他们穷困潦倒的生活中，有这么一个姑娘亲切而善意地关注着他们，让他感到无限温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田画就像他的亲姐姐一般。
“哥，田画姐叫你，你先过去吧。”看哥哥有些迟疑，程杰民用力的推了一下程杰国。
程杰国犹豫了一下，这才扔下斧头大踏步朝田画走了过去，程杰民注视着两个人的身影，突然有一种想窃听的**。两个人并没有太多接触，在矮墙边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哥哥回来后，劈柴火更加用力了。程杰民见状心口隐隐作痛，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哥，田画姐找你有事么？”
“没啥。我去小卖铺一趟，给咱娘买点盐，回来再说吧。”
程杰国将斧子放下，拿起放在地上的衣服道。看着哥哥的背影，程杰民的心抽搐了一下。他能理解哥哥心里的痛苦，就跟那天他见顾兮兮的母亲似的。
不，兮兮和自己对未来还充满了希望，哥哥呢？这是准备和田画姐分手了么？
“程大哥，程大哥……”就在程杰民将最后一根劈柴劈成两段的时候，一个有些稚嫩的喊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程杰民打开门一看，一个小女孩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程杰民认识这女孩，是田画的妹妹田雨。以往在村里的时候，田雨和妹妹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一年不见，这小丫头也长高了。
“是小雨啊，找我哥有事吗？”
“杰民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田雨看到程杰民，高兴的问道。
“昨天回的。一年不见，小雨都长成大姑娘啦，学习怎么样？”
“嗯，放假时我还考了个双百呢！”田雨忽闪着大眼睛，着急的问道：“杰国哥不在家吗？”
“他去买东西了，有事吗？”
“那个……那个俺爸刚才把程大叔请到俺家去了，还有二叔公他们，好多人呢，我听俺娘说，好像今天要定杰国哥和俺姐的事情。”田雨说到这里，心急火燎道：“杰国哥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呢！”
程杰民飞快的转动着脑筋，他明白了：田家兴这是逼着爹表态呢。
恐怕父亲这一去，程家的脸面和哥哥的幸福就没有了。他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哥哥被别人冷眼相看！
顾不得多想的程杰民想了想道：“小雨，不用找我哥了，我跟你过去。”
田雨看着鼻梁高挺，成熟而又自信的程杰民，一颗小小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杰民哥比画报上那些明星还耐看呢。
“好，那我回去啦。”田雨扭头跑了。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悄悄的替姐姐报个信吧。
程杰民迅速回到房间，拿了一个小包，就大步流星地朝田家兴家里走去。
田家兴的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八仙桌上摆满了茶水。新买的黑白电视机打开了，一个歌星正卖力的嘶吼着冬天里的一把火。
“家兴哥，你买了这个家伙，那个十四寸的就用不着啦，干脆作个价卖给我得了，省得我天天跑你家里来看，浪费你家的电字！”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笑着调侃道。
田家兴扔给那汉子一根烟道：“三弟，你说晚啦。这个电视刚拉过来，小电视就被你嫂子的娘家侄给抱走啦。”
“哎呀，就晚说了一步哇！”那汉子惋惜不已。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叫田家兴。田家兴对屋里的老少爷们儿摆手道：“大家先喝水，我出去招呼一下。”
“三叔，今天田叔找咱大家过来干啥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边抽烟，一边悄声问道。
他身边的三叔四五十岁，两只手已经干裂褪皮了。此时，他一边剥老茧一边随口说道：“还能有啥事，大姑娘的亲事呗！”
“大丫头要出嫁啦？这是好事呀，就是不知道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把咱村里的金凤凰给娶走啦。”
“你小子整天干木匠活，脑袋都变成大木头啦！”那三叔斜睨一眼年轻人：“二奎啊，你还没你媳妇灵通呢。”
二奎一脸纳闷道：“三叔，到底咋回事啊？”
“昨天老田找了喜贵哥，说同意把闺女许配给他家大儿子。”
“哎哟，是杰国啊。这小子不错，田叔这次还真开明哟！”二奎狠狠的抽了口烟道：“赶明儿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把他俩的家具好好打造打造！”
三叔皱着眉看了二奎一眼道：“你小子，真是榆木疙瘩，你觉得老田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会让田画嫁给一个修理地球的庄稼汉？”
“那他不愿意，这整的是哪一出啊？”
“老田给喜贵说啦，田画年后就到县里上班了，他已经买好地皮了，你程家把房子给盖了吧。你说，程家能办得到吗？”
二奎是了解程杰国家里情况的，叹口气道：“喜贵叔家的房子四面钻风八面透气的，这不是为难人吗？”
“老田就是在这儿等着呢，想让他知难而退！”
二奎砸吧了一下嘴唇道：“那……那喜贵叔的老脸可就丢大啦……”
程喜贵佝偻着身子坐在角落里闷头吸烟，手里的烟只剩下个烟头，他也没觉察。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道：“二叔公您还是这么结实啊，您抽根烟。”
“喜贵哥，听说杰民留在省里当了干部。啧啧，你看到底还是有文化本事大。今天回家给杰民捎个信儿，我家里买了两条鱼呢。”一个坐在程喜贵身边的老汉，不无羡慕地说道。
此时的程喜贵，心里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二娃有出息啦；忧的是看着光芒四射的二娃，越发觉得对不住大娃。如果当年有条件让俩娃娃都去上学，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作为主人的田家兴，此时的目光也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程杰民身上。年轻的程杰民无论穿着还是气质，都和村里的后生不一样。不，就是跟县里的那些年轻娃们比，也是鹤立鸡群哪。程喜贵有这个儿子，真好啊！听说这程家二小子分到了水利厅，哎，自己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就好啦。
心里这么一想，越发坚定了让女儿嫁到城里的想法。
“哎哟，杰民回来了，啥时候回的？”田家兴推开旁边的人，笑眯眯地对程杰民道。
程杰民笑着递给田家兴一根烟道：“田叔，我昨晚上回来的。”
“从天元市坐车到咱们这里，得一天时间吧？”田家兴看着程杰民递给自己的烟，心里的嫉妒更多了几分。这小子拿的烟比自己的烟还要好！他从大哥家里见过这种烟，红塔山，得一二十一盒呢。
小家伙刚参加工作，就学会装面子啦。只是，你到底还是底子薄哟，你能有多少钱填平你家那个大深坑呢？
“从天元市就得一天，不过我是从仓流县过来的，半天就到了。”
田家兴是一个敏感的人，听说程杰民从仓流县过来，奇怪的问道：“你去仓流县出差了？”
“不是，省委组织部选拔一批年轻干部搞支农建设，我去了仓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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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金花配银花 西葫芦配南瓜
程杰国此刻正躺在家里的土炕上，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田画，想着这个亲爱的人那双温柔的小手，悄然的抚慰在他焦躁的心田上。越想越觉得心像针扎一般的疼。他同意了爹给说门亲事不假，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里那种对未来生活的幻想之火，根本就没有熄灭。
这几年，他虽然人被土地拴住了，但是田画的爱情让他活得滋润多了。这股爱的暖流就像一种巨大的能量，漫过了他精神上的冻土地带，在他对生活失去信心之后，精气神又重新闪闪发光，新的生机便勃发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程杰民打量着田家兴，这个村里的能人可是比爹打扮得洋气多了。即使到了县城，也看不出他的农民身份。
田家兴愣了一下，笑着道：“杰民哪，你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咋又跑到乡下去了？”
田家兴笑得意味深长，这种小手段程杰民当然知道其用意，笑着道：“嗯，我在乡里挂职当副乡长。”
副乡长？在座的众人正为程杰民下乡可惜呢，这一句话让他们目瞪口呆。对于老百姓来说，乡里的包村干部就是领导，更别提人家副乡长了。
程杰民这才刚毕业，就成了副乡长？这让几个本来不准备让孩子再读书的人，又动了让孩子好好念书的念头。
田家兴也觉察到了众人的眼神，心里顿觉不爽，打了两个哈哈，就大声嚷嚷道：“小雨，快过来添点水！丫头，没看到你二叔公的杯子空了么？”
田雨应声跑了进来，提着一个大水壶给众人倒水。眼角的余光不时瞟一眼程杰民父子，心里暗暗为程家哥哥担心。
爹也真是的，姐那么喜欢程大哥，他怎么就不愿意呢？
“二叔，我哥今天要回来，今年他实在太忙了，一年了也没空回来看看您，早早的就安排我把您老请过来啦。”田家兴这话一出口，顿时又把所有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本来轻声细语说话的人，此时也不再说话，怀着一种恭敬的心情听田家兴说他哥。
被称为二叔的老者摸了摸消瘦的嘴巴，脸上全是笑容的道：“你大哥是当官的人，一年到头有忙不完的事情，跟咱庄稼人不一样。我这把老骨头壮实的很，没啥好惦记的，难得他有心，等你哥回来，我得跟他喝几杯！”
田家兴呵呵笑道：“二叔说的是，大家伙今天谁也别走，好好喝点，谁喝不尽兴我都不愿意。”
他这话一出口，就听有人道：“家兴叔，我前两天去林子打了一只野鸡，等一会让小画到俺家取过来，炖一锅野鸡汤。俺军叔官当到这个份儿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啥没吃过？倒是这野鸡，让俺军叔尝个稀罕。”
“我前两天钓了一条十几斤的鱼，还没舍得杀，做红烧鱼最好，也弄个大菜。”
……
此起彼伏的讨好声，让程杰民对那个只见过几面的田家军涌过一种羡慕的感觉。田家军是村里唯一在外面干事的人，现在好像在县里某个局当副局长，不过他在整个程田寨，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谁家有点事，上县城都得麻烦他。他一回这程田寨，都会受到全村老少爷们儿的欢迎。正是因为有这个哥哥，所以田家在村里面才那么风光，田家兴虽然人品被人指指点点，但是村长的位置，却是稳稳当当。
这是自己的榜样啊！
心中正感慨的时候，田家兴已经笑着道：“大家都不用忙活啦，我已经把菜准备好了，今天咱们只有一个任务，那就吃好喝好！”
再次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田家兴感到火候差不多啦，他看着坐在一边并不怎么吭声的程喜贵道：“喜贵哥，你今天可不能留量啊！”
程喜贵此时哪里有喝酒的心情？这几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情：怎么才能对得起他的大娃！二子回来之后，那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满意极了，心里对大娃越发愧疚。当年，不该把他留在家里呀。这几年，大娃从苦恼中挣脱出来，跟他一起下地劳动，收心务农，蛮像一回事了。他已经日薄西山了，但是大娃正活在旺处，娶个中意的女人，将来他闭眼归西，也算安心了！要不然，程家对不起他呀！
“嗯……啊。”心中想着事情，胡乱敷衍着田家兴的话。
田家兴看到程喜贵这般摸样，心中越发高兴，越发的底气十足了。看着在场的众人，暗道这机会不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喜贵哥，昨天我找你说的那个事情，你有意见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就按我昨天说的办。”田家兴将烟灰弹了弹道：“过了年天气就暖和了，正是盖房子的好时候。”
程喜贵听到过年就盖几个字，顿时就感到心中一阵的难受，他知道这是田家兴逼着自己说出拒绝的话。心中一阵凄然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啦，当下一咬牙道：“这个……这个……”
程老汉瘦手捏着一根烟，无论如何觉得话说不出口。
田家兴心里暗暗冷笑，他知道程喜贵越难开口，那就代表着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想到这个棘手的事自己不动刀兵，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解决掉，田家兴就觉得心中无比的痛快。
喜贵哥，这可不愿我，是你儿子打我姑娘的主意。为了我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这不能怪我！
“家兴叔，我一直觉得我哥和田画姐两个人挺般配的，没想到您也看出来了，这么好的事，我们老程家可是举双手赞同，你看看，我爸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啦！”程杰民似笑非笑的看着田家兴，声音中满是欢喜地说道。
田家兴愣了，程喜贵也愣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了。虽然在场的都是村里面的人，但是他们并不缺乏自己的智慧。从田家兴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明白这位田村长准备干什么。而这件事情的结果，他们心中也都已经有了谱。
村里的人，一辈子撅着屁股在几分薄地上讨生活，能在程田寨修起房子就不错啦，去县里盖房子，谁家盖得起？更不要说程喜贵家里啦。
不少和程喜贵关系好的人听到田家兴说话的时候，已经替程喜贵感到可惜了，但是他们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说不了话。可是就在他们觉得不舒服的时候，程杰民居然脱口而出。
老程家果真能修得起房子吗？
田家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视着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程杰民，心中就有一种想要将程家二小子的脑袋打开，然后自己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的冲动。
不过田家兴毕竟是村里面见过场面的人的人，他的脸僵硬了一下，这才哈哈笑道：“好啊，今天咱们一定要多喝点。对了喜贵哥，你说这修房子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个熟人在县里有修房子的队伍，那个……那个咱们是不是过了年见见他，筹划一下买什么东西啊！”
筹划买东西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准备钱吧，有些事情啊，不是光靠吹大气就能吹起来的。
“田叔，修房子这事情，我觉得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坐在小板凳上的程杰民，不等自己的父亲那边反映，就轻笑着道。
田家兴的心越加的有底，这小子还想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哼，你打错主意了！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喜贵哥，你老哥这是什么意思，你准备让我闺女小画在县里租人家的房子住吗？”
说到这里，他朝着那二叔公看了一眼道：“二叔，小画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丫头虽说自小在农村长大，但是我从没让她受过啥委屈，你说说，这调到县城上班没地方住像什么话！”
“嗯，这倒是个理儿。”二叔公并不糊涂，相反他很清楚田家兴要干什么。而且临来之前，他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把屁股坐歪了，更何况此时田家兴正站在理上。
“喜贵啊，咱农村有句老俗话，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你年纪不小了，该明白这个理儿。”
“爸，我不调县城，我就在咱村里住，我愿意当农民，我就是要嫁给程杰国！”就在这时候，田画突然跑过来大声说道。
田家兴万万没想到闺女跑出来了，而且还任性的撂出来这么一句话，登时气得脸色通红，冲闺女气急败坏的嚷嚷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吭声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喜贵哥，常言说得好，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小画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都说养女盼高门，你总不能让她水往低处流吧，啊？”
房间里人，此时将目光全部聚集到了程喜贵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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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服软的话换你来说
程老汉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他在村里一辈子，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也是脸朝外的人。二叔公那几句话臊得他恨不得把脑袋夹到裤裆里。
杰民这孩子，虽说见过大世面，但终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如果让老大跟田画这孩子在一起，他程老汉当然一百个满意。田家兴虽然待人薄情寡义，但是田画这娃娃不错，在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大娃能娶了这闺女，那是他老程家的福份。但是想想田家兴，程老汉就心寒了。他穷家薄业的，怎么敢高攀？别说是他了，就是比他光景好的人家，也攀不上人家田画姑娘！
田家兴为什么提议盖房子，明摆着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嘛。也是他田家兴爱女心切，不忍抱个强扭的瓜，故意施的这一计。
他跟大娃也商量过了，就找个农村媳妇，生个娃，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没想到老二这混小子，居然毫不客气的说出这等话，修房子的事让人家从长计议。
这不是典型的吃干抹净，啥也不认的行为吗？这小子，真是把自己的老脸都丢尽啦！
二叔公的话，让他坐不住啦。他端起水喝了一口，刚准备说话，就听坐在旁边的二娃大声道：“家兴叔，您误会俺爹的意思啦！”
“田画姐从小跟俺几个一块长大，就跟我亲姐姐似的。别说是您了，俺程家也不会让田画姐受委屈的。”
田画并没有走远，她虽然从堂屋里出来了，却躲在外面偷听大人的谈话。程杰民的话让她觉得有些温暖，好像这些年所受的煎熬全都值了。
和闺女田画相比，田家兴就有点郁闷了。他觉得局势正在朝他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场面可不是他喜闻乐见的。
“那你家是什么意思呢？”田家兴一脸不悦，这二子到底在大城市呆过，不如他大哥实在，比乡里人奸猾。
程喜贵两只手哆嗦，老程家清白一世，可不能让老二几句闪失话把老辈子的声誉给毁了！一个人一旦毁了名誉，将来连个瞎子瘸子媳妇都说不上的，众人都把他看成个没人气的人了。不光小看，谁也不愿意和他家共事了。糊涂小子，你一拍屁股走人了，但是你哥还得在村里活人哩，你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呢？
“我爹的意思是房子要修，但是不能修在县城里。”程杰民像是没看见爹的反应似的，笑眯眯的对田家兴说道。
田家兴怒极反笑道：“喜贵哥，二子的话，算是代表你们老程家的意思了？”
程喜贵只觉得老脸发红，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啥……”
在座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一些平时和田家兴关系好的人，纷纷指责程家的表态有点不地道。
“田叔，俺爹不是不想在城里修房子，实在是因为在城里修房子太浪费了！”程杰民看父亲青筋暴出，不再捉弄田家兴，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田家兴眼里冒火，指点着程杰民道：“县城修房子浪费，哼，那你说，把房子修在你家的炕旮旯儿才算好？”
“我哥过了年就跟我去天元市了，田画姐也一起走，咱在县城建房，放在那里岂不是白白浪费嘛！”
程杰民的声音不高，却像撂了一块石头似的，弄得众人面面相觑，愣住了。
“你说啥？你哥跟你走了？我家画儿也去天元市？”田家兴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程喜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二娃，不过随即，就觉得后背汗涔涔的。这个二娃可真敢胡说，你把你哥接走去打工还行，把人家田画姑娘扯上干什么？人家一个端了公家饭碗的姑娘，难不成也跟着去打工么？
“家兴叔，我和几个朋友在天元市联合投资弄了笔生意，过了年，我哥就跟我走了。”
田家兴哼了一声道：“你哥给你招呼生意，我家画儿跟去干什么？”
“当然不是，田叔，田画姐姐是老师，我们得尊重她的意愿。我的意思是，我哥过去之后，我找人把我画姐调到天元市。”程杰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无比自信。
从县里调到天元市，这对于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程家二小子到底还是大本事的人哟！
田家兴在万分惊愕的瞬间，心里很是欣喜。如果女儿能去天元市，那自己可真是扬眉土气了。但是随即心里又升起一种疑问，程杰民这小子不是在懵自己吧？到时候，闺女一走，生米做成了熟饭，自己不同意也得同意吧？
他目视着程杰民，大声的道：“杰民，将画儿调到天元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嗯，是不容易。不过，我哥去了天元市，肯定会在那里安家落户了，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两个分开吧？”程杰民轻轻笑了笑道：“其实，田叔的提议也不错，我爹也把在县城修房子的钱准备好了。不过我那儿需要我哥啊！还是让他们去天元市吧！”
程喜贵惊惶失措的看着二娃，颤着身想站起来阻止自己的二娃。这才一个年头过去，这娃娃怎么净学会吹牛啦？虽说你念了书，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农村娃，农村娃就得把根儿扎进土里，一步一个脚印，说话也不能轻飘飘的像豆芽，浮得高、跌得重呀！
“田叔，我算了算，在城里修三间房子大概需要两万多块钱，我田画姐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心善不说，品性又好，你看，我去取了四万块钱，俺程家不能委屈了田画姐！”程杰民说话之间，拿出带来的小包，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这样一个动作把田家兴看得心颤，程杰民的手又伸进小包里，啪，又是厚厚的一沓子钱。
四叠钱，程杰民一共砸了四下。这四下，就好似四声惊雷，响彻在田家兴的房间内。
几乎所有的目光，此时都看向了那四叠钱，本来那些目光中的怀疑和不信，此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万块啊！
田家兴的心抽搐了一下，田画一年的收入算算，也就是两三千块钱，这四万块，那就等于田画快二十年的收入啦。
程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啦！
程喜贵也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他老眼昏花了？二娃这是从哪儿来的钱哪？
“杰民……杰民你这钱真的是给你哥修房子的？”田家兴看着程杰民，声音都有点变样了。
“嗯，不过叔，现在我只想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县城里修房子，真是有点浪费了。”程杰民的声音不高，但是不容置疑。
如果说刚才程杰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对程杰民的话充满了质疑，那么现在，这四万块钱拍出来，把这些质疑的人都拍傻了。没有人敢再怀疑他有这个实力。
田家兴为难程家的修房子，也就是两万块钱的事情。程家只有是就爱那个这两万块钱拿出来，那田画和程杰国的事情就成了，程家根本不必再这么浪费功夫。
“杰民，你在天元市准备做啥生意？”一个四十多岁的村民好奇的问道。
程杰民朝着那人看了两眼，觉得自己应该叫这个人叔，当下就笑着道：“叔，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包了商贸大楼，准备开一家超市。”
“你说的不是挨着汽车站的那个商贸大楼吧？”那村民脸上的惊讶更增加了不少。
“就是那个。”程杰民没有想到在村里面，竟然还有人知道那商贸大楼。
那村民吸了一口气道：“杰民，那你可是不得了哇，连商贸大楼都敢承包，那个……那个我前年打工从那里经过，那气派得很哪，啧啧！”
“喜贵哥，你家二娃子真了不得啊！”
程喜贵脸上挂着谦和、宽容、澄明的笑容，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了。这刚刚毕业的儿子不但拍出了一个让他想都不敢想的钱，还在做生意！这……这他不是在上班吗？
田家兴此时的脑袋，转的也是飞快。这一刻，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过除了这个感觉，他心中又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程家要真的那么有钱，把女儿嫁给程杰国，然后两口子去天元市生活，那也不是不行啊！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实在是有点拗口哇！
二叔公也是人精儿，鼻尖上的一滴清水鼻涕颤动着，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老汉也顾不得去揩，看着程杰民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越发觉得不能得罪了这程家二小子。当下就道：“家兴啊，我觉得二娃这提议好，这俩孩子能去省城，不比在县里强啊？那房子修了也是浪费，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田雨一直跟在姐姐后边偷看，此时她真为姐姐高兴。看着姐姐一脸的幸福，调皮的胳肢了姐姐一下，没想到姐姐居然对她的小动作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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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我是幸福的催化剂
酒桌上的局势立马变了。程杰民人气骤增，乡亲们都亲亲热热的给他倒酒。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年轻人，他的言行、他的能耐、他的做人，无疑是大气的、令人尊重的。
“杰民，来，咱俩喝一杯。”二奎端着酒杯来到程杰民的面前，笑嘻嘻的道：“你那里要是需要人的时候，可得想着你二哥啊！”
程杰民对于眼前这个厚实的汉子颇有好感，笑着道：“二哥你放心，我那边一缺人手，我立马把您请过去！”
将杯中酒喝下去，程杰民就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眩晕。虽然他酒量不错，但是村里这种接二连三的喝酒方式，他依旧有点受不了。
而就在他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坐在侧位的田家军，此时正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
田家军长相和田家兴差不多，他身材不高，但挺胖，头发还是乌黑的，只是鬓角处夹杂着几根白头发，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比他弟弟要年轻十岁不止。
作为程田寨第一个在外面工作的人，每次回老家，田家军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优越感。倒不是他自己忘本，而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对他太热情了！只要他的车一进村，不论大人还是娃娃，纷纷丢下吃饭的碗，向二弟家涌来了。
程田寨好像比谁家娶媳妇还要热闹，老汉们拄着拐棍，媳妇们抱着吃奶的娃娃，全都一窝蜂的赶来了，熙熙攘攘，大呼小叫，纷纷好奇地跑来看他这个当官的大人物。程家军对于这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十分受用，他想尽量保持一种含蓄的态度，但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仍然使他容光焕发，动作也比平常琐碎了。
他被村里人包围在二弟家的堂屋里，挨个招呼着跟他同龄的小伙伴。这些人都已年过半百了，又亲切又拘束的接过他双手敬上的高级烟，二叔公更是噙着旱烟，一边笑，一边用瘦手抹眼眶：“家军把官当得这么大，还惦记着咱村，不容易哩！”
直到田家军好不容易在酒桌上坐下，才发现这个程喜贵家的二小子，别看年纪轻轻，看这气势，倒有一种让他快马加鞭也赶不上他的感觉。
这种意外的发现，让田家军自惭形秽，心里暗暗咯噔了一下，本能的涌过一丝嫉妒。
不过很快，他就打定主意，必须得和村里这个后起之秀打好关系。
“杰民，听你爹说，你也下来参与支农建设啦！”田家军看着程杰民，脸上带着笑容的问道。
程杰民笑着点点头，不卑不亢的答道：“叔，我分配到了仓流县。”
“基层的活不好干，现在农村正处于社会转型期，基层干部相当于呆在各种社会矛盾的风口浪尖。不过，这倒是一个难得的锻炼平台，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啦！”田家军说得十分诚恳，对于程杰民的工作现状他虽然不了解，但是他知道，县里的领导对于这些支农干部都挺客气的。
本来喧闹的酒场，因为两个人的对话安静下来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静静的听着两个村里的头面人物说话。
程杰民并不知道，他在村里老少爷儿们眼中的地位，已经上升到和田家军一般的高度了。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程杰民在县里的工作之后，田家军突然问道：“杰民，你在省水利厅工作，那你认识办公室的董华成主任吗？”
董华成？程杰民心说这家伙我还真的认识，只不过关系一般罢了。但是，这个场合是不适合说出来的。行走官场，每一个细节都得注意到了。任何一件小事,都具有特别的符号意义。比如说你跟哪个人关系不好，在外人面前，是不适合张扬出去的。
按照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原则来看，至少可以说明你在单位的人缘关系不太好。更何况，如果人家俩人交往密切，你这么一说，就等于背后说人坏话了。任何时候，都要背后说好话，不怕对方听不到；背后说坏话就不同了，每个人都是传播流言的行家里手，只是没碰上那样的时机罢了。
这样的道理，程杰民当然懂，因此，望着田家军，真诚的说道：“我和董主任以前都在办公室。”
“好啊，前几天我跟县委杨书记去省城，就是和董主任一起吃的饭，我才知道董主任和杨书记是同班同学。”田家军笑了笑，轻声的说道。
田家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程杰民已经品了出来，不过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田家军的目光却是一直在打量着程杰民，他其实还有话和程杰民说，但是看看了坐在桌子边的众人，最终还是哈哈带过。
这顿酒，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程杰民觉得自己足足喝了一斤酒，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你跟他们喝那么多酒干啥呢？”一碗水递到程杰民面前。程杰民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站在跟前。
这姑娘跟田画长得有点相仿，不过比田画更多了几分英气。有点印象，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程杰民和程老汉晃悠悠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任改妮迎了上来。
“老头子，你看你，咋喝这么多酒哇，俺看你就是借酒烧愁去啦！”
程杰国也走了出来，看看父亲和兄弟，还是搀扶了一把老爹：“娘，你让俺爹先睡会！”
“我不睡！”程喜贵一看到家了，突然精神了起来，他一甩自己的胳膊，就朝着程杰民道：“二娃，瞅瞅你兜里的钱丢了没有？”
程杰民真是好笑不已，爹是穷怕了，赶紧拍拍身上的小包道：“没事儿，爹，钱都在这儿呢。”
“那就好！”程喜贵松了口气，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一张老脸登时拉下来了：“二娃呀，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走邪路啦？”
这一巴掌，把程杰民吓了一大跳。他看着郑重其事的父亲，笑着道：“爹，我好好的，走什么邪路啊？”
“你要是不走邪路，你那钱是从哪儿来的？”程喜贵说到这里，从炕上站起来道：“咱人穷志不短，那犯法坑人的事咱不能干哪！”
看着爹心急如焚，程杰民赶紧道：“爹，这钱真是我挣的。”说话之间，程杰民就将自己如何和孙小柱他们联合卖平安果的事情说了出来。
程杰民本来就口才不错，一会儿功夫就把程老汉他们说得连连点头，惊喜的看着二娃子道：“那个……那个你说这人一有文化，怎么脑袋瓜儿这么灵巧哇，一个苹果都让你卖到了二十块！你真是能到天上去啦！”
程杰民对于自己捞到第一桶金也很满意，再加上此时在自己家里，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话语之中也带着一丝小得意。
程喜贵摸了摸头，感慨的道：“十来万啊，你一晚上竟然弄了十来万，我干这一辈子，还没有存下一万块钱哩！”
他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任改妮撇了撇嘴，作为家里主事的女人，她对于自己家里的存款情况，那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一万块钱，去了零都没有。
程杰国也不敢相信的看着弟弟，这个从小跟他一块耍大的弟弟，本事真是长到天上去啦！
“那……那你在你田叔那边说的都是真的？”程喜贵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都是真的，商贸大厦已经被我和几个朋友包了下来，等过了年，我准备让我哥过去管理呢。”程杰民看着父亲的样子，坚定的说道。
“好，好啊！”程喜贵朝着任改妮大手一挥道：“孩他娘，你去炒俩菜。俺爷仨好好喝两杯！”
要是以往，任改妮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再喝，可是现在，她心中实在是太高兴了。本来她就对大儿子这个亲事担心的很，却没有想到，小儿子如此有出息，这在家里看起来偌大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的解决啦。
田画那丫头对老大好，老大和她一起过日子，一定错不了。更何况老大能够去省里面上班，以后就有奔头啦。
“好，我这就去做饭。”
任改妮说话间，就快速的往外走。
“娘……娘……”小铃铛一头扑进娘的怀里：“娘，我听田画说，俺哥能娶田画姐啦！”
“你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歇会，我都知道啦。”任改妮对小女儿最宠爱，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
看着坐在炕上的二哥和老爹，小铃铛垂头丧气道：“为了给家里送个信儿，我跑得腿都抽筋啦，结果还是晚啦！”
“哈哈哈，不晚，不晚！”程杰民摸了一下妹妹的辫子，笑着道：“小铃铛的出发点很好，二哥给你奖励。”
“二哥真好！”小铃铛调皮的冲二哥眨眨眼，调皮的对在一旁傻笑的大哥道：“哥，我田画姐还没成我嫂子呢，你就在这儿一个人傻笑！羞羞羞！”
“去去去……你个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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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不能用老眼光看新问题
对于田家军这个村里的名人，小铃铛还是认识的，她看着一身城里人打扮的田家军，敬畏的打了声招呼：“叔叔，您有事么？”
田家军哈哈一笑道：“小铃铛啊，你二哥在家吗？”
“在，我去叫他。”小铃铛蹦蹦跳跳的走了，冲家里喊道：“爹、娘，二哥，俺家军叔来啦！”
小铃铛这一喊，立马把程老汉夫妇喊了出来。程老汉本能的搓了搓手，笑着对田家军道：“他叔，您快屋里坐。”
程杰民跟在程喜贵的后面，看到父亲搓手的样子，哪里不明白父亲对这位大人物心存敬畏呢？心里像被戳住了似的痛了一下。
田家军哈哈笑着道：“喜贵哥，你身体越来越精神啦！”
说话间，几个人就进了屋。在程喜贵的谦让下，田家军这才在程家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而任改妮赶紧端上了一碗冲得很浓的白糖水。
田家军和程喜贵唠了几句家常，就亲热的道：“喜贵哥，咱大娃和田画侄女的事一定下来，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啦！”
“是呀，可不是咋地！”程喜贵搓了搓手，一张核桃脸笑开了花。
田家军端起糖水喝了一口，目光就转移到程杰民身上了：“杰民，你帮田画调省里这事有把握吗？你要有把握，县城这边我就不跑关系啦。”
“没问题。”程杰民对于这件事早有打算。尽管调动一个普通的老师去县城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对少数人来说，那就是动动嘴的事情。
陈兵南介绍给他的财政厅孙兆兵局长和组织部一处王处长两个人都能办这件事情。若非实在需要，程杰民自然不会动用这种还在维护之中的关系，但是现在涉及到哥哥的幸福，就算花再大的代价，程杰民也在所不惜。
田家军一直在观察着程杰民的反应，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程杰民的回答自信而又平静，这让田家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心里踏实多了。
看来，到底是高度决定视野，这程家二小子在省里也结识了一些人脉，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得如此斩钉截铁。
有了这个认识，田家军就想到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递给程喜贵，然后又给了程杰国和程杰民兄弟俩道：“杰民，这几天我想去董主任家里看看，你跟我去一趟怎么样？”
田家军去董华成家里？程杰民瞬间就猜到了田家军的目的。他这副局长当了六七年了，估计是想通过董华成做做杨书记的工作，挪一挪，动一动呢。
自己和董华成的关系……
正当程杰民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他爹程喜贵已经大包大揽道：“他叔，这都是小事，你啥时候去，让二娃跟着你去就是啦！”
程杰民看着红光满面的老爹，知道老爹这些年被困苦的生活压抑得太很了。现在村里的第一人物跑来找自己办事，老爹觉得很有面子，极力的怂恿他答应下来。
从自己这方面，无论如何不能够让老爹在这件事情上丢人，可是让自己跟着田家军一起去找董华成，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哥，来客人啦！”正当程杰民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听小铃铛在院子里大声喊道。
程杰民暗自庆幸，不管谁来，这下总算给自己解了围，田家军这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
当程杰民走出家门的时候，看着停在自家门口，正从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上卸东西的董华成时，程杰民真是有点晕了。这董华成莫非是曹操，这边刚刚提到他，他就开车跑过来了。
“哈哈，杰民，过年好哇，我没想到咱俩的老家离得这么近，这不，厅里的年货，我给你带过来啦！”董华成看见程杰民，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董华成一副亲近的动作，程杰民猛的想到了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自己的过年物品早就从冯长海那里领走了，董华成这般跑过来给自己送年货，其实是向他示好来了！
刹那间，一个个念头在程杰民的心中闪过。拿定主意的程杰民，快步迎向董华成道：“董主任，真是麻烦您啦，外面冷，快请家里坐。”
董华成此时心里也比较忐忑，这些天他在厅里的日子并不是太好受的。且不说李中华对他有看法，就是新上来的常务副厅长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更别说作为主任的冯长海了。一个人混到这份上，他还怎么可能以歌舞升平的心情对待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呢？
这次他之所以来程杰民这里，也是揣着碰运气的打算来的。回家过年之前，他已经听到了风声，过完年之后，自己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可能会被调整。
目前，从上到下都在大力提倡干部轮岗。说的倒是好听：树挪死，人挪活，干部轮岗好处多。在董华成看来，对于一个单位来说，干部调整其实是把一潭死水盘活的英明之举；但是对于某一个干部来说，就是祸福难测、模棱两可的事情了。调整上去，自然是好事一桩；调整下来，那就是一场不可预知的灾难了。
对于将要到来的这次调整，董华成心绪不宁。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决定来程杰民家里一趟，虽然不见得能让他和程杰民的关系迅速解冻，但是至少，伸手不打笑脸人，已经无计可施的董华成，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来了，哪怕此行只能算孤注一掷。
没想到，程杰民对自己还挺热情，这种热情，让董华成庆幸之余，越发觉得程杰民不可小觑。毕竟连他都觉得自己做不到这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决断，程杰民比自己年轻一半，在为人出事上，却比自己还要老练。
田家军在屋里和程喜贵闲聊，他心里有些不快。毕竟自己此行意义重大，还没把事情敲定下来，程杰民就接待客人去了。真是有点不顺哪。这是谁这么没眼力劲儿呀！
正当他觉得扫幸的时候，棉帘子掀开了，田家军本能的朝门口看去，就见程杰民和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随即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从吃饭之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身影，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刚说拉着程杰民去找他，他怎么就过来啦！
“爹，这是俺办公室的董主任，董主任老家离咱家不远，这不，帮着我将厅里过年发的东西带过来啦！”程杰民进门后，就向程喜贵介绍董华成道。
程喜贵一听来的是程杰民的领导，赶忙站起来热情的道：“董主任，真是太感谢您了，一点小事，还费心让您亲自跑一趟，杰民还年轻，在工作上有什么差错的话，您该说他就说他！”
董华成看着眼前这个老农充满了朴实的脸，心里一阵感慨，暗道，程杰民这家伙要是像他老爹这般淳朴老实，那该多好啊！
他赶忙伸手握住程喜贵的手，诚恳地说道：“大叔哇，感谢您老人家给水利厅培养了杰民这样的好同志，水利厅上上下下，领导也好同事也罢，对杰民的评价都很高哇！”
程老汉到底没见过多大世面，见二娃的领导一个劲儿的夸自家孩子好，不住的拿瘦手抹眼眶，请领导多批评啊。董主任一边听着这些，一边看着站在一边心平气和的程杰民，心中有点小哆嗦，暗道：“程杰民，这些可都是你爹自愿说的，可不能怪我啊！”
在董华成落座的时候，田家军赶忙迎了过去，自我介绍到：“董主任，我是田家军，那个前两天您和杨书记一起吃饭的时候，咱们一起喝过酒。”
董华成虽然看着田家军眼熟，但是此时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毕竟对于董华成来说，田家军这个副科级的干部，还没有让他放在心上的资格。
不过这时候在程杰民家里碰到田家军，他顿时和田家军热情的攀谈起来。程喜贵看着家里热热闹闹的样子，赶忙让程杰国去帮着整菜……
天黑的时候，田家军才晃晃悠悠的回了二弟的家中。此时，田家兴正一人在家里喝闷茶，眉宇间有一些心神不宁。
“大哥，你咋又喝酒啦，嫂子不是不让你喝这么多酒嘛，来喝点水。”看到大哥走进来，田家兴赶忙倒了杯水给他。
田家军接过茶杯一口将水喝了，呵呵笑道：“今天高兴，多喝点没事。”
说话间，他就在田家兴旁边坐下来。虽然有点醉意，但是田家军毕竟是田家军，他还是从弟弟脸上看到了一丝的不愉快，当下就笑着道：“二弟，是不是有啥事情啊？”
“哥，我今天酒醒了之后，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那个程家老二真能把田画调到省里去？”
田家军猛的想到在程家喝酒时，董华成对程杰民流露出来的客气与敬重，当下就感慨道：“二弟，你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问题啦，程家二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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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嘭”
清脆的炮声，让正在屋里翻看黑色日记本，想从中再找出超市经营商机的程杰民吓了一跳。透过窗户朝外一看，就见妹妹小铃铛正把一个摔炮用力的扔在地上。
听着外面咯咯的笑声，和妹妹在一起嬉闹的田画又蹦又跳，程杰民心里涌过一丝惆怅。
小时候他也盼着过年，因为过年不但意味着有新衣服和好吃的，还能家前村后的疯玩。现在，年还是那个年，儿时的欢乐却再也无法重现。
兮兮这两天没有打传呼过来，应该是忙着过年吧！想到顾兮兮上次打电话说，几个童年的伙伴去她家里了，程杰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兮兮童年的伙伴，都是些什么人呢？
“大婶子，忙着呢！”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家门口传了过来，随着这声音，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拿着一个塑料袋走进了家门。
对这汉子，程杰民也认识，按照村里的辈分，自己好像应该叫这人五哥。
正在屋里择菜的母亲面对来人，搓了搓手道：“是老五啊，过年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啦？”
“都准备的差不多啦。”那老五说话之间，将手中的塑料袋朝着任改妮递过去道：“婶子，我去后面林子里打了几只野兔，虽然不太肥，但是炖汤还不错，您尝尝。”
任改妮这几天遇到了十几次这样的情况，推脱了一番之后，就从自家拿了两袋糖让老五带回去。那老五高高兴兴的离开，任改妮推门进屋对程杰民道：“二娃，等一下你把这兔子剁了，再这么下去，咱家的肉都浪费了呀！”
尽管母亲这几天为肉多而烦恼，但是程杰民分明看到母亲的脸笑开了花。
这两天村里人送来的东西虽然都是一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吃食，但是这代表的却是面子，是自家在村里的地位。
任改妮看看眉清目秀的二娃，发愁道：“咱村里咋就没一个给你介绍对象的呢？”
“婶子，现在杰民可是省里的干部，想给杰民介绍对象的人把门槛踢破，那也得有拿得出手的人不是么。”身穿着粉色长袄的田画，笑嘻嘻的走进屋里道。
对于田画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任改妮是一百个满意，她赶忙道：“小画，你快点去火边烤烤，这大冷的天，可别感冒了！”
田画本来就和程杰民一家挺熟，现在和程杰国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在程家更是大大方方的出入自如了。田家兴对于这件事情，现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田画伸出手在煤球炉上烤了烤，就笑嘻嘻的看向程杰民道：“杰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给姐说说，姐也帮你参考参考？”
本来正准备出去接着收拾菜的任改妮听田画这么一说，也来了精神，作为一个母亲，大儿子的事情现在有了着落，她就开始操心二儿子的事情。
程杰民一直都将田画当姐姐看，此时被田画这么一问，赶忙笑道：“我还没有想好，呵呵！”
随着程杰民的离开，田画的眉头轻轻的一皱，她几乎是看着程杰民长大的，程杰民刚才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让她看出了一些异样。
虽然在她心目中程杰国是最好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上了大学的程杰民，似乎比自己心爱的杰国更加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呢，自己家里……
滚滚的热汤加上辣嗓子的白酒，程家人围坐在不大的木桌上，热热闹闹的吃着饭。田画坐在程杰国的身边，不时的和身边的小铃铛说这话。
整个房间充满了热闹的气息。程老汉今天已经喝下去快半斤酒啦，依旧精神百倍。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儿子的事情定下来了却了他一件心事不说，这两天他能明显感受到村里人对他的态度变化。
且不说那些本来就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就是那些以往和他关系不怎么样的人，只要见到他，也是笑脸相迎，喜贵哥喜贵哥叫的很是亲热。
就拿那卖肉的吴老六来说，以前自己买肉，故意卖给你一块带骨头的。可是现在呢，不仅把最好的后臀尖给了自己，临走还搭了二斤骨头让自己回家炖汤喝。
“来，再喝一杯。”程喜贵看着两个儿子，喜不自禁的说道。
程杰民和程杰国刚刚端起酒杯，还没喝下去酒，就听有人道：“问一下，这里是程杰民家吗？”
程杰民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他愣了一下，心说这大过年的是谁来啦。放下酒杯推门出去，就见一辆红色的新摩托车上，孙小柱正拿着个头盔在那里喊呢。
“小柱，你怎么过来啦！”满是意外的程杰民快步的朝着孙小柱走过去。
看到程杰民，孙小柱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他哈哈笑着道：“杰民哥，我来给您送点年货。”一边说，一边解摩托车后面的大塑料袋。
将孙小柱连同塑料袋子弄到屋里，孙小柱一边烤火，一边对程杰民道：“杰民哥，也不知道给你捎点啥好，就一点山货，算是给大爷大娘的一点心意。”
从谈话中，程杰民知道孙小柱从今天早晨就骑着摩托车往这边赶，足足骑了三个小时，才来到程田寨。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除了给程杰民送点东西，就是代表孙家沟的老少爷们邀请程杰民过年的时候到村里坐一坐。
“你这家伙，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传呼号，给我打传呼就行了，非得跑这么远干啥！”程杰民一边帮孙小柱添水，一边埋怨道。
孙小柱嘿嘿一笑道：“杰民哥，俺老村长说啦，不亲自过来请你，显示不出俺孙家沟的诚意，再说了，我这不是也想你了嘛。”
看着孙小柱那带着笑容的脸，程杰民心头有点酸酸的感觉，他吸了一下鼻子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先喝酒。”
……
杨小娥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烦透了。人家过年，都是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忙活，可是她家里倒好，爸爸在忙，妈妈也在忙，她那帮好闺蜜，一个个也都各奔东西的回家过年啦。还不如不过年呢！
“小娥，怎么还没有起来啊！”随着开门的声音，杨紫波的声音在客厅中响了起来。
杨小娥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道：“爸，您怎么回来啦？您不是去慰问老干部去了吗？”
“工作嘛，差不多就行了，”杨紫波说到这里，朝冷冰冰的家里环顾一眼，爱怜的笑着道：“我丫头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老爸也得关心一下女儿，送点温暖嘛！”
“哎哟杨省长，你和妈妈就算没空理我，也得劳逸结合吧？”杨小娥扑进杨紫波怀里，调皮的撒娇道。
杨紫波哈哈大笑道：“好，我闺女批评得对。今天我哪儿也不去，专门在家给宝贝做拿手菜，让你尝尝爸爸的手艺如何？”
“好啊！”杨小娥从小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长大，对山珍海味早没了兴趣，倒是对爸爸做的家常菜情有独钟。与其说是喜欢吃菜，倒不如说是喜欢这种爸爸亲自下厨的家庭氛围。
杨紫波亲昵的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道：“一说吃就来精神，走，现在咱们先去市场买点东西去！”
“爸，家里不是有肉吗？”严寒的天气，让杨小娥有点不愿意出去。
“咱们去买点别的东西，我准备大年初三去一趟孙家沟，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杨紫波一边说话，一边将杨小娥的袄递了过去。
对于父亲经常提及的孙家沟，杨小娥可是充满了期待，她笑嘻嘻的道：“爸，您答应过我到时候让我跟着去，我真想看看爸爸当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去看看也好。”杨紫波宠爱的看了女儿一眼，故意绷着脸道：“杨小娥同学，关于忆苦思甜，爸爸可以在孙家沟给你上一堂生动的政治课！”
“知道啦，您太官僚了，我知道您对孙家沟有感情，到哪儿都不忘教育我！”杨小娥撅着嘴巴佯装生气，不过瞬间就笑着道：“我妈说我是在孙家沟出生的，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那时候也是冬天，多亏了老村长，要不然的话，你这条小命就没啦！”杨紫波一下子陷入了回忆，那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村里的人和他一起用手推车送他媳妇去医院的情形。
那些淳朴可爱的父老乡亲！他们在你走运的时候，也许对你躲得很远；但当你有了难处的时候，却忍不住伸出粗壮的大手来帮扶你。他们那伟大的同情心，永远都给予有困难的人。
“小娥，你这名字其实不是我起的，是老村长给你起的。老家有个规矩，孩子出生之后，出去闯个名儿，容易养活！”
“怪不得呢，我说我的名字怎么这么土啊，老村长爷爷是不是不认字啊。”
“呵呵呵，我让老村长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他家里正好有只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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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亲爱的，我想你了！”
爱情的子弹呼啸而至，程杰民看着传呼机上顾兮兮的留言，不由得想起来在水利厅单人宿舍里的激情勃发，每次回想起缠绵的情景总是心跳加速，脉搏加快，恨不得直奔省城，把这个温香软玉揽入怀中。
不过几百里的距离，却阻止了程杰民的这种热情。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跑到田家兴家里，给顾兮兮回了个电话。
“杰民，别走了，一起吃饭吧！”程杰民刚刚放下电话，田家兴就热情的招呼道。
“不了田叔，我娘还在家等着呢！”程杰民递上一根烟，客气的拒绝了。
田家兴看看身材颀长又不失健壮、洒脱大方又有内涵的程杰民，心里满意极了。都说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这程家二娃能混出人样来，对自家的女婿，哦，准女婿，好处也是大大的呀！
田家兴坚信自己虽然是庄稼人，但是他这个庄稼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不说别的，单单从他哥当官的这个渠道，他就能接收不少外面的信息，眼界当然比普通的庄稼人宽阔。
田家兴以他特有的精明想到了这一点：有朝一日这程杰民必定会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到了那一天，也是他田家兴的光荣！想到这里，又热情相让道：“过两天你哥俩一起过来，咱坐下说说话。”
“好咧！”程杰民和热情的田家兴闲谈了两句，就准备走人。
“程杰民，听说你分配到水利厅了？”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女孩，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调皮的冲他笑。
军大衣一看就是几年前的物件，尽管看起来很臃肿，在滴水成冰的乡下，取暖效果却是非常明显的。女孩看程杰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爽朗的一笑道：“家里太冷了，穿了我二叔的大衣，我是不是特像一个军人呢！”
看女孩一本正经的踢着正步朝他走来，程杰民瞬间想起来了，这是田小诚，田家军的女儿，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比自己低一届的校友呢。
之所以对这个女孩有印象，除了同村的原因，还因为田小诚这个名字。
本来按照田家军给女儿起的名字，应该是田小橙，却被这女孩自作主张改成了田小诚，用她的话说，就是甜美的橙子还不如小小的诚实。
“对，你还记得我啊，我现在在乡里支农呢。”程杰民随口道：“小橙子同学，你明年也该毕业了吧，准备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是学新闻的，除了当记者，就只能当编辑了！”田小橙边说边严肃的说道：“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叫我小橙子！”
“小橙子，你干嘛呢？”田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过来。
“我来啦！”田小诚收回自己的目光，答应一声，犹如欢快的云雀一般，走进了房间……
热热闹闹的春节，对于程杰民来说，就是一顿接一顿的喝酒。从大年三十开始，程杰民就开始革命小酒天天醉了！
大年初四一大早，程杰民从堂兄那里借来一辆摩托车，就朝孙家沟赶去了。孙家沟虽然和程田寨直线距离不超一百里，但是因为隔着一座山，七弯八绕还是需要三个小时。
尽管临来之前，程杰民已经全副武装了，但是骑了几十分钟之后，还是觉得快要冻僵了。
好不容易把那连绵几百米的山甩在身后的时候，程杰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想到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到孙家沟，程杰民决定一鼓作气，加速赶过去。奶奶的，这天真是太冷啦！
“砰砰砰”
就在程杰民忍不住加速的时候，他身下的那辆摩托车却发出异样的声音，而伴随着这声音的，却是车子发动机熄灭的声音。
程杰民开始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熄火，可是当他心急火燎的发动了十几回都没有半点动静之后，他才意识麻烦来了：车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该怎么办啊？
感受着呼呼的北风，前方苍茫一片的大地，程杰民一阵苦笑。
怎么办？推着走吧，希望在前面不远处，能够有一个修理摩托车的地方。
摩托车骑着很快，但是推起来却是费事极了。程杰民走了十几分钟，才走了一里多地，不过也有好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热量。
“嘀嘀嘀”
正当程杰民暗自估摸着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看到一个村子的时候，一个大个头的越野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看着那快速奔走的越野车，程杰民咽了口唾沫。奶奶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哟，老子要是有车坐，也不至于这般的窘迫。
嗯，那辆车怎么又回来啦？莫非有人要学雷锋么？程杰民心存疑惑的时候，那庞大的越野车已经在他身边停下了。后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
“嘿，程师兄，真的是你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什么创意啊？”女孩子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红帽子，看上去可爱极了。
程杰民认真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孩，方才认出来这女孩是跟着自己卖平安果的女孩子杨小娥。在茫茫大地上的杨小娥，此时看上去更有几分别样的味道。
“摩托车坏了，我在这儿锻炼身体呢！”程杰民双手扶着车子站在路边，无奈的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朝程杰民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笑着道：“小伙子，哪里坏了，我们帮你修修。”
程杰民也仔细的打量着这中年人，虽然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中年人，但是从中年人的身上，他有一种自己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对于这中年人的善意，程杰民赶忙道：“谢谢叔叔，你们走吧，我也不知道这车怎么就打不着火了！”
中年人朝着摩托车打量了两眼，就朝车里喊道：“小李，你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随着中年人的喊声，从车内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从司机位置上走下来的，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另一个比他还要小，只是，这俩人大冬天穿着一身西装，下车之后，一副手抄口袋谁都不爱的漠然。
那司机不愧是开车的，把程杰民的车捣鼓了几下，就找出了毛病：“杨……老板，这摩托车有零件烧了，得找修车的地方换。”
还没等那中年人开口，穿西装的男子就不耐烦道：“杨叔，我以前从这条路上过过，再有五六里地就是一个村，让他推过去就是啦，咱们还有事情，还是先走吧。”
推着走五六里地，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程杰民能说什么，虽然自己和杨小娥认识，但是毕竟不熟。人家帮自己是热心，不帮自己是本分，所以他也只能道：“叔叔你们先忙吧，我推着就行。”
杨小娥看着站在摩托车旁边的程杰民，用手摇着杨紫波的胳膊道：“爸爸，五六里地推着太费事啦，您还是想想办法吧！”
杨紫波摸了一下眼睛，对于女儿的撒娇，他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好了小李，你将咱们车子的后备箱收拾一下，将这辆摩托车放在后备箱。”
“老板，就算后备箱能放得下这辆摩托车，后盖也盖不上啦……”小李打量了一下程杰民的摩托车，有点为难的说道。
杨紫波一挥手，不容置疑道：“开慢点就行啦！”
程杰民虽然不愿意麻烦人，但是想想推着摩托车走五六里地，还是把推辞的话放在了肚子里，大大方方道：“谢谢叔叔。”
小李和程杰民两个人很艰难的托起摩托车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面放，不过这摩托车实在是有点沉，再加上越野车的车身有点高，连放了两次，都没有放上去。
就在程杰民准备和小李放第三次的时候，杨紫波朝着那手放在口袋里的男子道：“小军，咱们过去帮帮忙。”
那被称为小军的男子，这才不情愿的走过去，帮着程杰民他们抬车子。
“阿嚏！”
坐在程杰民旁边的杨小娥在车子重新行驶了五分钟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虽然车子行驶的不快，但是因为开着后盖，冷风还是不断地冲进车内。
程杰民不无歉意的看向杨小娥，刚准备说句抱歉的话，就听那被称为小军的男子道：“这鬼天气，真是倒霉透顶啊！”
程杰民能听出来，这男子表面上是骂天气，其实是指桑骂槐呢。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迅速地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递给杨小娥道：“你先穿我的大衣挡挡吧！”
“谢谢程师兄，我不冷，还是你穿着吧！”
看着杨小娥有点冻的发红的小脸，程杰民硬将自己的军大衣塞给杨小娥：“你穿着吧，我骑摩托车穿的比较厚，现在在车里，用不着。”
“那就谢谢程师兄啦！”杨小娥接过军大衣，披在了身上。
那叫小军的男子看着穿上军大衣的杨小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向程杰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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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一表三千里 帮我推推车
程杰民的突然上车，让坐在车里的罗小军特别恼火，只觉得胸口和额头像火烧，心里像猫抓似的，却又不能发作。这两年，他对杨小娥费尽了心思，经常往她家里跑。只是这杨小娥一直没心没肺，无动于衷，好像他罗小军哪怕把整颗心掏出来，也跟她无关似的。这就比较煎熬人了！
“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杨紫波好像很随意的问道。
程杰民虽然不能确定杨紫波的身份，但是却能感受到他语气中那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这应该是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物，瞬间对杨紫波有了一丝判断，嘴上笑着道：“去孙家沟。”
“去孙家沟？”不等杨紫波说话，一边的杨小娥已经兴奋不已道：“程师兄，我们也是去孙家沟，干脆把你的摩托车放个地方，跟我们一起走得了！”
程杰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辞道：“我还是在前面修了车子再走吧。”
“你的车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修好的，离孙家沟还有二十里路，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杨紫波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着表态道。
虽然程杰民有心修车，但是杨紫波的话好像不无道理。村里的修车铺不是出去走亲戚，就是家里有客人。最后还是一个年龄稍大的老汉答应帮程杰民把车修好，不过只能明天再过来取了。
无奈之下，程杰民只好坐上越野车和杨紫波一起赶往孙家沟。
再次上车之后，杨紫波说话很少。车里只有杨小娥和程杰民说话。正当两个人说得高兴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小军突然扭过头来道：“喂，你从家里骑了两个多小时的摩托车到这里啊？”
程杰民已经知道这人叫罗小军了，尽管他不太喜欢这个人，但还是笑着道：“对，我八点出发一直骑到现在。”
“哎呀，我可真是佩服你呀，这大冬天骑着个摩托车，别说俩小时了，就是十分钟我也受不了！这乡下人就是抗冻！”小军说到这里，不无庆幸的说道：“幸亏我这几年生意做得顺，要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程杰民看着假意感慨，但是实际上却是在炫耀的罗小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他和这罗小军只是萍水相逢，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虽然这罗小军的话让人不舒服，但是程杰民可没心思理会他。对于这种人，理会他就是浪费唾沫。
可是那罗小军并没有因为程杰民的无言而放弃，而是继续笑着道：“听说你家就是农村的，跟咱说说这么冷的天冬天是怎么过的？我听说一到冬天，农村人就爱钻被窝，这是不是真的？”
“啧啧，我还听说农村人基本上一年也就是洗两次澡，到了冬天基本上就不洗澡。是不是这样啊！”
罗小军朝着程杰民看了两眼，一副感慨不已的样子道：“一年洗两次澡，是不是就成泥人了？不敢想象啊！”
坐在车里的人没有一人说话，哪里不明白罗小军的意思？杨紫波咳嗽了一声道：“农村的生活条件是差了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进一步推动经济发展，把人民群众的生活条件提高上去。”
罗小军听到杨紫波开口，脸上露出了恭敬的笑容：“杨叔叔您说的对。”
程杰民心里有些反感罗小军，不过他现在毕竟是杨小娥的客人，为了不让杨小娥难做，只能把针锋相对的话压下去了。
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时候，正好和杨小娥看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眸中竟都是歉疚。程杰民冲这个可爱的姑娘笑了笑。
“杨叔叔，我觉得农村想要发展，教育还是蛮重要的。农村亟待解决的是素质问题。就拿我们公司来说吧，我宁愿花高一倍的价钱聘用那些下岗工人，也不愿意聘用那些从农村来打工的人，他们干活粗枝大叶不说，还有一些人手脚不……”
罗小军的话还没说完，车身突然摇摆了一下，坐在车内的程杰民就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甩，差点倒向杨小娥。
好在他及时抓住了头顶的抓手，杨小娥则没有那么幸运，直接撞在了她父亲的怀里。
“小李，你开车不长眼睛啊？”罗小军最惨，他本来扭过头和杨紫波说话，车子这一摆动，他的头一下子碰住了座椅上。
车子又快速的摆动了两下，这才稳住了，小李一身冷汗，歉意的扭过来头道：“老板，咱的车陷到泥沟里啦！”
杨紫波神色平静的拍拍女儿的后背，笑着道：“小李别着急，慢慢开，看能不能开出来。”
小李点了点头，又把车发动了，准备把车从泥沟里开出来。不过很可惜，那越野车在艰难的挪动了两下之后，只能听到轰鸣，车身却是纹丝不动。
程杰民透过车窗往外一看，就见外面的路上全部都是稀泥，车子前方有一道车轮碾过的痕迹，甚至足足有一尺深。
这条路可真要命啊！
“杨……老板，开不出去，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外面找人。”小李额头都出汗了。
杨紫波点头：“我记得从这里往北不太远，有一个村子，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村民。”
小李答应一声，就准备下去。那罗小军已经不耐烦的破口大骂：“今天真他妈的霉气，哼……”
程杰民不想坐在这里听罗小军阴阳怪气的说话，他一把推开车门：“李哥，我跟你一起过去，也好作个伴。”
杨紫波看着和小李一起离开的程杰民，暗暗点头，心说这小伙子虽然比罗小军年轻，却比罗小军懂事多了。罗小军完全被他妈妈给惯坏了，这脾气要是不改的话，一定肯定会吃大亏的。
“小娥，你还没有接触社会，对于社会上的人不懂，有些人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做起事来他娘的特不是东西。你就拿咱大院里的小玲姐来说吧，被一个从下面来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根本就不知道那男人图的是她家的权势。小玲姐才怀孕三个月，这个臭男人就和一个女下属闹出绯闻来了……”
杨紫波有点后悔带着罗小军去孙家沟，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怎么能给自己冰清玉洁的女儿讲这些呢？看罗小军浑然不知，脸上有些不快的说道：“小军，你爸和我都是在孙家沟支农出来的，一会到了孙家沟，你说话可得注意点，不能骂骂咧咧的说话。”
“好的，叔叔，我知道了。”罗小军面对杨紫波，显得特别的敬畏。
就在这时候，罗小军看到几个人从对面的路上走过来，立刻摇下车窗喊道：“喂，你们几个过来，给我把车子推推！”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体高壮的汉子，看看坐在车里，一副傲气凌人的罗小军，就觉得不舒服。当下嘴中就不客气的道：“你是谁啊？跟我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帮你推！”
“猛哥，说不定这还真是你亲戚呢。俗话说得好，一表三千里，你知道自己有多少表侄，表孙子啊！”站在那高大汉子旁边的，是一个穿着劣质棉袄的汉子，这人个头不高，说话却非常尖酸刻薄。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立刻哄堂大笑，还有人坏坏的笑道：“猛哥，还有一种可能，他可能是你的便宜小舅子！”
“我说老二，这话可不能乱说，败坏我名声！让你嫂子听到了，我这日子可就没法过啦！”那猛哥说到这里，朝着罗小军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道：“就算老子的便宜小舅子，也不会是这样的。”
罗小军气得面红耳赤，这些乡巴佬，懂个屁哟！话说得如此粗鲁，到底是没经过教育的。
当着杨紫波和杨小娥的面被一帮庄稼汉捉弄，罗小军的脸上有些过不去，当下推开车门骂道：“你们几个嘴里给我干净点，不然的话，老子让你们吃屎都没有地方！”
他这话，顿时让那几个汉子的眼睛瞪大了，走在最前面的汉子更是大踏步来到泥泞的车前，一把揪住罗小军道：“孙子，你再放句狗屁试试，老子的拳头不会轻饶你的！”
罗小军虽然霸道惯了，但是此时却是吓坏了，离开此地他能想出一百种收拾这家伙的办法，但是现在这个场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又能怎么样呢？
“哎，老弟，我这个侄子说话不检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杨紫波见状，赶紧递给了那壮汉一根烟。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汉子也就是看不惯罗小军的做派，此时见杨紫波递过来一根烟，就松开罗小军的领子道：“小子，要不是这位老兄话说的中听，今天我非要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你不是想挪车吗？我今天把话给你撂这儿，你不是有钱么，那就借几个给哥们花花，没有五千块钱，这几个村里，我看谁给你挪这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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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没事别撒野 贵贱不招惹
罗小军暗恨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怎么就这么不顺呢？真他娘的龙遇浅水遭虾戏！一个乡下娃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也就算了，好歹是从大学里混出来的，沾了几年城市的现代气息，他娘的一个庄稼汉竟然也敢挑衅他！
没五千块钱不给把车弄出来，什么破烂玩意儿嘛！
麻痹的他罗大少在整个天元市，向来是从不吃亏的主儿，没想到跑到这穷山沟里，反倒受窝囊气了！
不过再怎么生气，他也不能发脾气。因为杨紫波就在旁边坐着呢，别说他了，就算他老爹，在杨紫波面前也是小心翼翼。要真依着他罗大少随心所欲的性子来，别说当杨紫波的乘龙快婿了，恐怕第一个揍他的就是他老爹。
老爹那么牛气哄哄的一个人，见了杨紫波也是眉开眼笑。罗小军觉得，在杨紫波面前，老爹再也不是平时的老爹了。也难怪，有杨紫波这棵大树罩着，他们罗家办什么事都很顺手，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麻痹的，这年头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的人痛恨贪官污吏，痛恨滥用职权，但是，一旦你自己有了当官的朋友，没有一个不为此沾沾自喜的，这是一种精神堕落，还是一种权势炫耀呢？罗小军理不清这个。
现在让他郁闷的是，一个土得掉渣的乡巴佬冲着他横呢。
正当他生气的时候，就见小李领着几个庄稼汉走了过来。这穿的都是啥嘛，就那个走在最前面，拿着铁锹的那个家伙，长得贼眉鼠眼的不说，袖口那明晃晃的东西，让罗小军一看就觉得恶心。
“小李，你倒是抓点紧哪，让他们赶紧把车弄出来！”
小李一看罗小军着急了，赶忙道：“您先在车上歇会，马上就好了。”
就在俩人对话的时候，那站在一边的猛哥朝领头的汉子喝道：“陈老二，你小子不在家里喝闲酒，跑这儿来干啥呢，你夜黑没把媳妇喂饱被老婆从家里踹出来了？”
那被称为陈老二的汉子一看到猛哥，虽然被取笑，却变戏法似的从破棉袄里掏出来一盒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把烟递上道：“姑父，您咋在这儿呢，俺正说一会儿去家里给俺姑磕个头呢！”
猛哥接过陈老二的烟，用力的吸了一口，眼睛看天道：“滚一边去！磕头都让你给磕老啦！这小子牛气哄哄的，你少搭理他们！”
陈老二猛的吸了一口鼻子，有点不舍道：“姑父，那个人家答应给俺二百……”
“这钱我给你掏了！你给村里的老少爷们说一声，就说这家伙在咱村里撒野，咱贱贵不招惹！”
陈老二拿出一根烟点上：“姑父，俺哪敢要您的钱。这不是阴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站在猛哥身后的几个汉子嘻嘻哈哈的晃到陈老二的身边，这个摸摸他的头，那个踢他一下，顺手把烟从他手里顺过来，肆无忌惮地捉弄他：“老二啊，你敢不听你姑父的话？又欠揍了吧？”
陈老二态度立马变了，扭过头来对小李道：“老弟，您这活俺不干啦！”
这小李一听急了，眼看事情要黄，赶紧对陈老二道：“我说老乡，你刚才答应得好好的，二百块钱帮我们把车弄出来。怎么又变卦了呢？”
陈老二为难的看了看小李，又从油腻腻的口袋里面掏出来二百块还给小李道：“老弟，这钱还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收了钱就得帮我们把车弄出去！你怎么是狗脸人哪！一扭头就不认帐啦？”罗小军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的猛哥，气急败坏的骂道。
那陈老二听罗小军骂他狗脸人，心里也不舒服，猛的弯下腰去，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哎呀，我的娘呀，我肚子快疼死了，今儿晌午喝的羊肉汤太凉，八成要拉稀，哥几个，快扶我去看看！”
那几个跟着陈老二一起来的汉子瞬间心领神会，七手八脚的搀起陈老二就走了。
罗小军差点把肺气炸了，麻痹的，热腾腾的羊肉汤你还能喝得拉肚子，这不是明摆着糊弄老子么？
杨紫波坐在车内看到这一幕，摇着头笑了。他身边的杨小娥撅着嘴道：“爸，怎么办哪？”
“没事，小军这孩子，年轻气盛，脾气大了点，不好好调教一下，非得惹出什么乱子不可！”
就在这时，程杰民也领着几个汉子走了过来，就在他们刚刚走近的时候，就听猛哥身后的一个人喊道：“赵老蔫，你跑过来干啥呢？”
赵老蔫正在和程杰民说话，看到说话的汉子，就大声的道：“我过来帮忙弄弄车。”
“我说你该干啥干啥去……”那汉子还没有说完，程杰民就笑着道：“二猛哥，你怎么在这儿呢？”
正对罗小军挤眉弄眼的猛哥这才注意到程杰民，也顾不得路上的泥泞，飞奔着跑过来了：“哎呀老弟，你啥时候到的？”
看到孙二猛，程杰民觉得十分亲切，上前捶了孙二猛一下：“我这不是去咱村里去喝酒嘛，刚到这，车就陷进去了，正发愁呢！”
孙二猛看着那辆越野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哎哟老弟，真不好意思，哥不知道这是你的座骑哟！”说到这里，他大声的朝站在一边的罗小军道：“那个……那个我说哥们儿，刚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俺不知道你跟俺老弟是朋友，你等着，咱就这想法儿把车弄出去！”
罗小军恨不得上前踢他几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缺教养的庄稼汉居然跟程杰民认识。这种道歉，不是伤他罗大少的自尊么？麻痹的，一个小人物，倒是在这儿得瑟起来了。你一个开摩托车的，怎么能跟我一个坐越野车的赛跑呢？
想想刚才在车上，这程杰民身上似乎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可以和杨小娥无拘无束，有说有笑，就连杨省长这种呆板拘谨的人，也有一种活跃的气息，弄得罗小军一肚子醋意。杨小娥不但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背后还有一个当副省长的爹，这样的姑娘太紧俏啦！
在罗小军看来，只要有杨紫波在场的场合，就相当于一个半真实半虚拟的考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这个准岳父看在眼里，他必须得忍了，麻痹的！
程杰民和孙二猛闲聊了几句，那赵老蔫就去村里开了辆拖拉机。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只是一会功夫，拖拉机就把钢丝绳挂在了越野车的挂钩上。
“突突突……”
一阵黑烟，从拖拉机的后面形成了一道烟柱，那辆浑身被各种油腻包裹的拖拉机在赵老蔫的驾驶下，将拽着越野车的钢丝绳拉得笔直。
“嘎吱……嘎吱……”
越野车上的小李配合着拖拉机，车身开始有挪动的迹象了。就在小李猛的一踩油门的刹那，就听嘎嘣一声响，那手指粗细的钢丝绳，一下断成了两截儿。
浓浓的黑烟随着机器的轰响依旧在虚空中喷洒着，但是那越野车的轮子，却被厚厚的淤泥淹没了大半。
赵老蔫从拖拉机上跑下来，朝着那淤泥看了两眼，拍了拍大腿道：“哎呀，这回麻烦了，调到淤泥坑里啦！”
“老蔫，这淤泥坑拉不出来吗？多找几辆拖拉机，我就不信拉不出来。”正和程杰民说话的孙二猛朝那好像斜的更深的越野车轮看了两眼，大声问道。
赵老蔫吧嗒了一下嘴道：“二猛，车倒是好找，问题是这路根本就放不下那么多拖拉机，最好的办法就是弄一台大个的拖拉机。”
“咱这一片也没那种大家伙啊！”
“那就找人挖淤泥，挖上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就能挖开了。”赵老蔫说话间，递给程杰民一支烟道：“老弟别着急，要不跟俺先回家歇歇。”
程杰民知道眼下别无良策，就对杨紫波和杨小娥：“叔叔，要不您和小娥先找个地方歇歇，我再跟他们想想办法。”
罗小军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程杰民，心里美滋滋的。那个敢跟自己斗气的土包子不是跟你挺热乎吗，怎么这车也弄不出去啊？
“叔叔，我看咱还是给县里打电话，让他们找辆拖车过来！”罗小军说话之间，就对小李道：“小李你把我的大哥大拿来。”
小李答应一声，就从车内拿着一个皮包走了出来。
“喷喷喷”
就在这时候，一辆拖拉机从对面行驶了过来，在拖拉机上，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正在拖拉机上大声的说笑着。他们在淤泥还没有停下车，那坐在拖拉机上的孙小柱就大声朝着程杰民喊：“杰民哥，您来啦，实在是太好了！”
说话之间，孙小柱就身手灵活的从路边能落脚的地方，迅速朝程杰民跑了过来。
在他的身后，那些年轻人也下车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人，孙二猛一拍脑袋瓜，大声道：“彪子，赶紧把这个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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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人心齐 泰山移（十更求月票）
程杰民觉得自己骨子里对土地、对农村还揣着一份深厚的感情。他本来就是土地的儿子。他出生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在故乡的山水间度过了困苦的童年，但是童年里那种清亮的欢乐，却是城里孩子不曾经历的。后来他上了大学，身上的泥土味渐渐少了，他和土地之间的联系也变淡了。但是现在，这亲爱的黄土地上，这些淳朴厚道的人们，把他心底深处对土地的热爱又唤发出来了。
“程哥过年好哇！”
“杰民哥好！”
“程哥，等会到家了，咱可得多喝几杯。”
热情的问好潮水般地涌向程杰民，跑过来的十几个年轻人中，有四五个都是跟着孙二猛他们一起去天元市卖过苹果的，见到程杰民，一个个都热情的不得了。
程杰民面对这些热情而质朴的年轻人，心里暖融融的。那些陌生的年轻人，有的腼腆的看着程杰民，但是更多的却是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跟程杰民打招呼。
“二猛哥，俺还以为这酒晚上才能喝呢，没想到在你老岳父家里碰上杰民哥了！”孙小柱说话之间从孙二猛的手中抢过半盒烟，随手散给身边的几个年轻人。
对于孙小柱这动作，孙二猛也习惯了，他朝着孙小柱轻轻地擂了一拳大声道：“彪子，小柱，咱先把程哥的车弄出来，咱不能耽搁时间，来了就别闲着，就是抬，也得把车抬出去！”
“二猛哥。听你的！程哥可是咱村里的贵客，不能把时间耽误在半道上。老少爷们儿，咱们把车抬出去怎么样？”
“好。没说的！”
“这贼老天，别的时候不下雪，偏偏这个时候阻路，大家搭把手，抬出去。”
……
孙二猛的话，几乎是一呼百应，瞬间功夫，十几个年轻人就一拥而上，把那台庞大的越野车团团围住了。还有人喊着号子用力往外推。
程杰民看着已经双脚跳进淤泥中的村民，感动极了，赶紧跑到孙二猛旁边，跟着推车。
“程哥，你一边歇着，这儿用不着你！”孙二猛看到程杰民，大声说道。
“一二三，用上劲啊！”
“一二三……”
不知道谁率先喊起了号子，那力量仿佛排山倒海似的。
“老蔫。二猛他们这是干啥呢？这抬出来可不是容易事啊！”
赵老蔫摸了摸头道：“抬车啊，你眼瞎啦？”
“屁，我当然知道他们这是抬车，我说这群小子是不是吃饱撑的。这车老沉啦，能抬得出来吗！”
那赵老蔫真是人如其名，笑了笑道：“谁知道这群小子干什么。好像这个小程是他们的朋友吧。”
“小程？哎哟，我想起来啦。是在天元市帮咱村卖苹果的小伙子，这人可仁义呢。怪不得这群小子发疯呢！”那村民一拍大腿，喃喃道：“也是这群小子运气好，苹果全部卖出去了不说，还卖了个高价，这么好的朋友，不出点力咋能行呢！”
那村民说话间，把烟掐灭，二话不说朝那台越野车跑了过去。
赵老蔫听同伴一说，也将半截儿烟圈往脚下一踩，快步跑过去道：“让让，给我腾一块地方!”
杨紫波看着两个跑过去的村民，内心不无感慨。这几年，他经历了风风雨雨，早已过了动感情的时代，但是眼前这群年轻人喊着号子抬车的情景，突然让他眼眶一热。
他好似回到了当年，他们这些一腔热血的青年一起战天斗地的激情岁月。那粗犷的号子声，更是引得他心底那份感情不断震荡。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沸腾的血，在这一刻竟然开始发热。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性、谦和、稳稳当当的年轻人，这一刻看起来竟像一个领袖，一方领主似的。毫不夸张的说，依照他的影响力，此时此刻，仿佛只要他醒着，整个孙家沟都醒了；而他睡着，整个孙家沟就会跟着他一块儿打呼噜似的。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就在他心中感慨的时候，一个娇弱的身影从他身边往那辆越野车上跑去，杨紫波这些年虽然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献给了工作，但是女儿是他的心尖，是他的掌上明珠。这些年养成的动作，还没有完全退化，他一把拽住自己的女儿，沉声的道：“丫头，你干什么去！”
“爸，我也帮着推推去。”秀美的小脸满是红晕的杨小娥，大声的对杨紫波说道。
杨紫波望着女儿的神情，怜爱地拍了拍女儿的额头道：“你个小丫头，你过去能干啥？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着，别给人家添乱！”
杨小娥委屈地撅着嘴，还要辩解的时候，那辆陷在淤泥之中的越野车，已经从泥坑中被推动了不少。不过一定将所有力气都用在车上的孙二猛等人，并没有因此放松，他们一口气踩着淤泥，将车子推到了二十米外结实的路面上。
程杰民的脚上全是泥巴，但是他心情激荡，站在他眼前的这群汉子，让程杰民有一种仰天大叫的冲动。
壮怀激烈！
“什么人啊，一群傻孙！”罗小军站在一边，心中有点酸酸的自语道：“麻痹的，以后再也不借这种不靠谱的越野车啦，什么玩意，就他妈的省力还像那么一回事，其他全他娘的都是垃圾，老子下次弄辆悍马，就算你小子再有能耐，也没有你献殷勤的地方。”
在程杰民热情的递烟，抽烟，讲话的时候，杨紫波来到了这些年轻人的身边，他拿出一盒烟道：“各位，谢谢大家的帮忙，要不是大家伙帮忙，我们今天就出不来了，来来来，快抽烟。”
“大叔，谢啥，俺们程哥坐着车要是陷进去走不了，俺整个孙家沟的人出动，也得把车抬出来！”孙小柱说话间，却也接过了杨紫波递过来的烟，闻了一下，眼睛一亮道：“这烟好像挺不错啊！”
“呵呵，小老弟，既然你是孙家沟的，我给你打听一个人，孙德胜跟你什么关系？”杨紫波温和地笑着，向孙小柱问道。
孙小柱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穿着不俗的人居然认识自己老爹，愣了一下，神情就有点拘束道：“那是俺爹。”
“我和你爹认识的时候，还没你小子呢！”杨紫波见到故人之子，哈哈大笑道：“我记得你爹以前喜欢喝点酒，现在是不是还喝？”
孙小柱挠了挠头道：“现在不喝那么多啦！二两酒就管醉啦！”
就在这时，孙二猛大声道：“程哥，这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个你还是赶紧到村里去，村里火炉热水都准备好啦，别在这儿冻着！”
“大家都上车，有什么话，酒桌上再说！”
孙二猛这话一说，那些将程杰民团团围住的年轻人，登时朝他们开来的那辆拖拉机跑去。
“大叔，您也去俺村吧，俺爹正好在家，到时候你们好好聊聊。”孙小柱一边往车子边跑，一边大声对杨紫波说道。
杨紫波看着孙小柱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笑道：“这些孩子不错，走吧，咱们也上车。”
程杰民看着那些上车的年轻人，呼啸的寒风下，站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拖拉机车厢上，一个个就好似挺拔的小白杨。虽然他们离得不太近，但是程杰民还是能够听到他们欢快的议论声。
迟疑了瞬间，程杰民就对杨紫波道：“叔叔，我去坐坐他们的车。”
“哎，那多冷啊，你不是自讨苦吃么……”杨小娥想阻止这个疯子似的师兄，无奈程杰民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撵上了那辆准备开动的拖拉机。
“小娥，你别揽着他，这孩子的性格我喜欢。”杨紫波说到这里，也朝越野车走了过去。
越野车发动，杨紫波对开车的小李道：“这辆拖拉机是孙家沟的，你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罗小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指了指程杰民道：“这小子就知道出风头，要风度不要温度！他是觉得坐拖拉机拉风还是咋着？”
杨紫波没有理会罗小军，而是对杨小娥道：“他们刚才说什么卖苹果，这事你知道吗？”
“爸，我跟你说过的，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几个被人雇着卖平安果，就是这位程师兄组织的，我刚刚想起来，你刚刚说话的那个孙小柱，就是给他打下手的。”
杨小娥虽然正在和父亲说话，但是她的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拖拉机上。此时的拖拉机向前突突的开着，而程杰民他们也只是一个背影，甚至她能看到的程杰民，也只是程杰民那高昂的后脑勺和被风吹动的头发，不过她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那张脸肯定俊美如冰。
可是就算是只能看到这么一点，但是杨小娥好似看到了一个犹如高山般的身躯，她多么希望自己从这辆车里面飞出去，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听着他和车厢里的人一起大声说笑，甚至他抽烟，也是别具一格……
“哦，原来帮孙家沟卖苹果的就是这个孩子啊！”杨紫波轻轻的感慨了一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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