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六
“嘟……哇……”唢呐骤然响起，悲怆游弋于每个人的心头。“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孝子还礼……”带着洪北县浓重口音的话语，在帆布搭建的礼棚内回荡起来。
孙升亚带着亲属，恭敬的向每一位前来参加父亲葬礼的亲朋友好鞠躬致谢。风声在帐篷内唿哨，一股辨不清方向的风掀起他的衣襟，孙升亚不觉打了个寒颤，想到过不了多久，父亲将阴阳两隔，眼里又泛滥了眼泪，尽管行礼有些机械化，但是孙升亚做的一丝不苟。
对于这些能够参加父亲葬礼的人，尤其是这些在洪北县工作的人，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不管怎么说，他们能来，能不顾一切影响，就比那些躲他们远远的人，暖心多了。
“县委办公室领导，代表县委敬献花圈。”司仪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多了不少底气。
这几天，孙升亚觉得自己浮躁的心变得从容多了，父亲已故，再计较那么多有何用？但是听到县委的时候，精神还是为之一振。毕竟父亲曾经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按照礼节，县委是要派人过来吊唁的。
不知道来的是谁，县委办公室主任？不可能。毕竟那是常委，在以后的工作中还有广阔的上升余地，这位领导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落下任何的口实。
来个副主任就行，自我安慰了一下，孙升亚本能的朝来宾看去。
当他的目光注视着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缓缓走了进来。以孙升亚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出，这应该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雏儿。
这就是代表县委来的人！孙升亚心里仿佛被烫了一下，瞬间就觉得肺都要被气炸了。再年轻二十岁，他可能会气急败坏的把这个年轻人赶出去吧？
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孙升亚淡定多了，何必跟这个无辜的年轻人怄气呢？就算大闹一场，丢人的恐怕是老父亲和他孙升亚自己吧？
算了，既然来了，那就来了吧，走完仪式让他走就是啦！孙升亚咬了咬牙，不过在看到年轻人有点笨拙的动作之后，他还是有点呆不下去，虽然这样走显得有点不合适，但是他还是退了出去。
外面有些乱糟糟的，不少人忙忙碌碌的干着自己的事情，虽然不远处就是自己的家，但是孙升亚不知道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
老家的人来了，大老远的来了，自己怎么都要过去说两句话，打定主意的孙升亚，就朝西边的房子走去。按照昨天的安排，老家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五爷，我觉得我二大爷这葬礼好像不够隆重啊，来的人不多不说，小车也没几辆。前年我去参加小慧她爷爷的葬礼，那来的人可真不少，车子排成了长龙不说，还去了两个副县长呢。”就在孙升亚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房间里面有人窃窃私语。
听到这声音，孙升亚顿时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的站在哪里，想要听一听里面究竟在说什么。
“小顺子，别胡说八道，小慧他爷爷撑死也就是个乡长，你二大爷可是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我听说还享受副市长的待遇呢。”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被称为小顺子的人，并没有服气五爷的话：“五爷，这个不用您说我也知道，可是您看看外面来的人，都没几辆车嘛。对啦，刚才县委倒是来人了，唉，一个毛头小伙子，不够分量啊……”
下面的话，孙升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捂了捂嘴，无声的朝旁边走了过去。
不过只是半分钟的事情，孙升亚就将自己捂嘴的手拿开了，现在他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论外人怎么议论，自己都得父亲的葬礼办的妥妥当当的。
十点半的时候，来宾已经稀稀拉拉了。关达成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咱们是不是进行下一步？”
“不，再等等，以后再想看老爷子就难了，怎么也得等到十二点。”
看着孙升亚那皱眉的样子，关达成没有吭声，就在这时候，就听到那负责司仪的人大声的喊道：“有客到！”
一个花圈，被两个人抬着走了进来，在花圈的一边，走着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就是二十多岁，但是在看到这年轻人的刹那，孙升亚忍不住暗赞了一声。随着电视的发展，孙升亚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看着这年轻人，还是要感叹他的英俊。
这小伙子可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啊。看这小伙子的打扮，应该不是洪北县的人吧？
洪北县就那么大，如此出色的年轻人，这会是谁家的娃呢？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在说了两句欢迎词之后，那司仪就用沙哑的声音喊了起来，孙升亚看着年轻人行礼的标准姿势，心中越发纳闷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这一举一动，都是那般的顺眼哪。
“哥，你快看！”就在孙升亚百般琢磨这是哪个亲戚的孩子时，关达成用力捅了捅他，然后朝那刚刚放下的花圈指了指。
孙升亚本能的看去，通过花圈上的落款判断来宾的身份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等他定睛看去之时，就见上面写着：沉痛悼念孙良栋同志。这几个字和一般花圈上的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当他看到落款时，一下子惊呆了：王子君敬挽！
王子君？这……这应该是……是……
孙升亚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那三个字，却好似烙铁一般硬生生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根本就想不到其他的事情。
“……孝子还礼……”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孙升亚惊醒过来，看着向他缓缓走来的年轻人，嘴巴张了几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您……您是……”最终，孙升亚并没有按照以往的礼节回礼，而是轻声的朝来人问道。
那年轻人轻轻的笑了笑道：“我叫王北辰，我是代表我父亲过来的。父亲听说孙老书记去世，非常痛心，原本准备亲自过来的，可是在达斯沃那边的会议，他不能缺席。所以，让我赶过来了。您节哀顺变，多多保重吧！”
王北辰，这三个字孙升亚并没有听说过，但是听到他提的那个会议地址，孙升亚却想了起来，昨天偶尔从邻居家过，听到他们家的新闻联播，那个人可不是已经到了达斯沃吗！
作为一个副局长，孙升亚接人待物的能力很不错，但是此时他只能用力的抓着年轻人的手，不停的摇晃着。
对于孙升亚的失态，年轻人没有半点见怪的意思。在孙升亚的家属们看来，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是有温度的，但不高，那是一种亲人的目光哦！
“非常感谢您父亲在百忙之中为我父亲的事情操心，您快这边请。”清醒过来的孙升亚，赶忙拉着王北辰的手往一边的休息室里让。
王北辰沉声道：“我来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孙书记是他的老领导，也是他敬佩的人。从孙老书记的身上，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这些年，他好几次都想来看看老书记，公务缠身，一直没能成行。没想到现在天人永隔，真是万分遗憾哪……”
客房内，孙升亚有些激动的陪着那年轻人说话，开始的时候，孙升亚还觉得年轻人在生活经验上应该比他少一些，可是随着两个人交流的深入，孙升亚发现这个年轻人在为人处事上，竟然比自己还要老练。
“哥，县委的诸位领导已经到了，对了，刚刚李局长告诉我，县委陈书记让人改了治丧委员会的名单，他出任主任，县长是副主任。”
关达成附在耳边小声低语，孙升亚真有一种骂娘的冲动。这年轻人年龄不大，分量真是够足啊。
不过最终，这位陈书记也没有成为治丧委员会的主任，就在那篇委员会的名单新鲜出炉的时候，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小车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孙升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几个局长已经挨不上边了，站在他身边的人，早已换成了市里的各位主要领导。对于他父亲以及他孙升亚的评价，也在不断上升。
本来要结束的悼念活动，又继续开始。一顶顶花圈，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而那带着沙哑的喊声，更是越来越沙哑……
孙升亚有点麻木啦，哀乐声响起来，孙升亚再次走出了灵堂。作为家里的主事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招呼。
而就在他要走进招呼客人的房间时，就见关达成走了出来，他一把拉住关达成道：“你怎么不好好的招呼人啊？”
“哥，你别担心，那个小王正帮你招呼呢。”说到这里，关达成又感激的说了一句道：“人家是以晚辈的身份招呼的。”
一句话仿佛把孙升亚击中了，心里迅速滚过一股热浪，这个年轻人今天的举动，估计会成为他以后的助推器，这个年轻却万分懂事的孩子啊……
“……昨天中午，国家……王子君同志会见了米国总统……”电视上广播员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房间中传出来，看着那电视的影子，孙升亚的目光变得越加迷离……
后记七
作为江市最好的重点小学，江市一小每到放学的时候，都是车水马龙。为了疏导这里的交通，市公安局特意编排了值班的交警。可是就算如此，堵车问题依然严重。
“快拐弯儿，那里有一个停车位！”一辆黑色的熊猫经典汽车内，林颖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喜出望外的指挥着开车的王子君。
可惜，林颖儿的指挥，并没有取得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王子君的开车技术要是恭维的说，那是开的太四平八稳了；用不好听的说法呢，那就是开的太肉了。正当他们的车拐弯的时候，已经有一辆车像瞄准了似的“捷足先登”，将他们眼巴巴的瞅着的停车位给占住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自己开车啦，你好笨哟！”林颖儿看着王子君，娇嗔的撅嘴道。尽管林颖儿已经过了流金岁月，步入了花甲之年，但是岁月仿佛非常眷顾这个长相柔美的女人，林颖儿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多岁，精致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娇憨。都到这个年龄了，眉眼依旧含春，一蹙一颦，都是美到了极致。
王子君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你看你，这点小事值当的这么生气嘛。这个停车位不行，就换下一个嘛。要不，你开着车在这条路上来回转，我去接小玲珑，接到孩子再过来找你？”
“你得了吧，你这一下去，如果被人认出来，还不定闹出什么动静来呢。”林颖儿说到这里，习惯性的翻了王子君一个白眼：“我真是被你给弄糊涂了，居然心血来潮带着你往这里跑，回去之后，恐怕小北姐姐要骂我傻了。”
“没事儿，她说你的时候，我一定帮着你说话。”王子君一边将车停下，一边爱怜的伸手搂了一下副驾驶位置上的林颖儿。
轻轻的躺在王子君的怀中，林颖儿的眼眸内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迷离之色，好一会儿方才幽幽的说道：“子君，能够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对生活充满了感恩。”
“我也是。”王子君拍了拍林颖儿的肩膀，刚准备在说些什么，嘀嘀的鸣笛声响了起来，很显然，后面的车对于王子君的车子挡道，有点不乐意了。
王子君松开了拦着林颖儿的手，轻声的道：“咱们先挪挪车。”
看着王子君开车的动作，林颖儿轻轻的笑了笑，终于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之后，她轻柔的道：“昨天和我爸通了电话，老人家可是夸奖你，说你比他要看得开。”
王子君哈哈大笑道：“和他老人家比，我还差点。我退下来之所以这么悠然自得，还不是因为有你们陪着嘛！”
“哼，你这个家伙，又在这显摆不是？我就不知道当时我们几个都看上了你，都这么死心踏地的跟着你。”林颖儿嘴中娇嗔，但是话语中的甜蜜，却是一览无余。
王子君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这是他这些年增进的一个本事，有时候笑可是比说话管用。
学校的校门打开，孩子们就好似潮水一般从校园里涌出来，正和王子君聊天的林颖儿，此时也没有时间和他再罗嗦啦，快步下了车的她，迎面朝着那些学生潮走了过去。
五分钟之后，林颖儿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那小女孩一进车子，就猛地抱住正在开车的王子君，朝着他的脸上猛地亲了一口道：“爷爷，你亲自来接我呀，真是让人家感动死了！”
王子君宠溺的摸了摸小孙女的头，然后笑着道：“小玲珑，去后面坐。”
“我就要和爷爷坐在前面嘛！”小女孩摇着王子君的手，轻轻的撒娇道。
王子君的笑容依旧，但是话语中却带着不容逆转的语气道：“玲珑乖，你知道乖孩子都应该坐在后面的，是不是啊！”
“你这人，孩子高兴，愿意坐前面就坐在前面吧，你这是要干什么。”林颖儿对于孙女的宠溺可是比王子君要厉害，语气中不自觉的就带着一丝赌气的说道。
王子君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小玲珑。那小玲珑很是乖巧的说道：“爷爷，安全知识上说小孩子不到十二岁不能坐前面，我现在就坐到后面去。”
看着委委屈屈坐后面的孙女，林颖儿忍不住道：“你这个老头子，就知道欺负孩子。”
王子君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就准备启动车子。
“axxxx，您的车辆涉嫌违规，请跟我们去接受处理。axxxx，您的车辆涉嫌违规，请跟我们去接受处理……”
随着这喊话声，一辆闪着警灯的车子从远处行驶了过来，在行驶到王子君车子不远处停了下来。
“还批评孩子你，你自己都违章了。”林颖儿抱着小玲珑，笑嘻嘻的说道。
王子君没有说话，只是开着车跟在那警车的后面，警车开的不是很快，而在警车行驶了两分钟之后，又是一辆警车从远处轻轻的行驶了过来，很是保持距离的跟在王子君车子的后面。
“奶奶，这好像是回家的路哟。”天真的小玲珑看着窗外，奇怪的说道。
林颖儿也感觉了出来，她看着绷着脸的王子君，轻笑着道：“老头子，有没有一种孙猴子就算一个跟头翻它个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如来手掌心的感觉？”
王子君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五分钟之后，一行三辆车进入了一个清幽的小区内，在王子君的车子轻轻的停下之后，那带头警车里面就跑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警服男子。那人在来到王子君的身前，啪的一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之后，声音洪亮的说道：“首长好，市公安局秦少元向您报到。”
如果这一幕让市公安局那些民警看到，一定会惊讶的把下巴掉下来，要知道这男子可是他们眼中威严的局长大人啊！
王子君从车上走下来，笑着道：“小秦同志，你的工作完成了，很好。”
秦少元的脸上此时充满了激动，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一直心中充满了敬意。虽然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来到江市修养，却也没想着能够见到这个人一面。
而此时，自己不但和他老人家见了面，而且他老人家还夸奖自己做的不错，要是这句夸奖让自己那些同行知道的话，还不知道多么羡慕的。
“谢谢首长，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这才……”秦少元还准备说话，不少车子已经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过来。看着这些车子，林颖儿一拉小玲珑道：“玲珑，咱们走，你爷爷这边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小玲珑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林颖儿朝着一栋别墅走去。林颖儿一边走，一边自语道：“我就知道，鼓动他出去一趟，肯定会惹乱子的。”
一个小时之后，王子君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内，当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就听莫小北道：“咱们的英雄离家之旅正式结束，大家鼓掌。”
一阵掌声，在别墅内响起，秦虹锦、伊枫、林颖儿等人都用力的拍着手，好像在欢迎英雄凯旋一般的大会一般。
王子君尴尬的挥了挥手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行了，把你那一套收起来，你以为你这是十年前广场大阅兵啊！”莫小北很不客气的朝着王子君说道：“这次你和颖儿都需要批评，不声不响的跑出去，也不打个招呼，你知不知道，可是把人家值班的小陈吓坏了。你说，你以为自己悄悄的遛出去一趟，就能悄无声息的回来吗！”
王子君无奈的搓了搓手道：“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犯这个错误了。”
“爷爷，我看童话故事里，英雄总是能够得到奖励，我奖励您一个吻。”小玲珑快步的跑到王子君的身边，在王子君蹲下身子的瞬间，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小玲珑真乖！”王子君一把抱起自己乖巧的孙女，笑呵呵的说道。
“子君，今天云兴同志打来电话，说是要来拜望你。”秦虹锦站起身来，轻声的道。
王子君皱了一下眉头道：“你给他回个电话，就说我已经是一个退下来的人了，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安心休息，让他就不要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头子这里了。”
秦虹锦答应一声，不过她心中却清楚，丈夫虽然这么说，人家也一定会过来的。虽然自己的丈夫觉得自己已经退了下来，但是他的威信实在是太高了，就算他什么也不管，人家该来的也要来。
更何况那位还是紧跟子君步伐的……
“吃饭啦，吃饭啦……”腰间围着围裙的廖安茹从厨房里走出来，大声的朝着客厅喊道。
而本来有点乱糟糟的客厅，在这喊声中变得更加的忙乱，拉桌子的拉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王子君看着手里拿着饭勺，正在盛碗的廖安茹，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甜蜜。
“吃饭，咱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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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秘日记本
“东元某年某月某日,看新闻才知道，陈厅长竟然回来了！不，现在应该是省委陈书记了！看到这个消息，我喜出望外的赶往省委办公厅。但是很快，在省委办公厅的会客室等了三个小时之后，激动被彻底耗尽......”
程杰民看着厚厚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日记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陈厅长成了省委领导，而且是从外地调来的省委领导，这可能吗？更让程杰民吃惊的是，日记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竟然是二十年后的今天！
程杰民一边纳闷，一边又翻了一遍。翻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凝固了。因为日记本上的笔迹，简直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越往后看越是苍劲有力。程杰民的脑子里蹭的一下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断层，像是瞬间短路了。本能的环顾一下四周，忽然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些怪怪的，莫名的阴风阵阵，背上开始冒冷汗。这是哪个促侠鬼跟我开玩笑呢？
程杰民哆嗦了一下，又把日记本翻到了第一页。就见上面赫然写道：某年某月某日，大雨，厅里决定就派驻干部人选进行演讲。庞笑光过来通知我的。这种苦差使，我怎么会去呢？作为陈厅长的秘书，我在厅里挺好，跟他们掺和什么？
看着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程杰民觉得好笑。已经进入腊月了，他看过天气预报，明后两天都是晴天。那派驻干部下乡活动虽然有，但是演讲的时间定在下周三了，怎么可能是明天呢？心里这么想着，程杰民又随手翻了两页，就见上面写道：陈厅长调任西漠省某市常务副市长，立即上任。临走前嘱我好好工作，以后会继续关注我的成长。心里颇为感动，只是，四周的人对我的态度开始不一样了。
这段话更是扯淡，陈厅长来厅里还没有半年，怎么可能调走呢？而且就在上次的班子会上，陈厅长还向大厅长提了不少建议，那架势分明是想大干一场。
作为自己的直接领导，如果陈厅长要走，怎么可能事先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呢？心里不屑的程杰民，将这个打扫卫生时从书柜下面扫出来的日记本合上，扔到了一边。
躺在床上，程杰民和以往一般，开始盘点今天的工作。这是他大学毕业时辅导员跟他说的一句话：每日三省吾身。这个方法的确不错，可以总结经验，汲取教训。
如果是以往，程杰民肯定想不到一半就呼呼大睡了，可是今天，脑子里全是直道，完全无法适应，心里想的，全都是那个黑色日记本上的内容。
尽管程杰民认定这本日记是某个人的恶作剧，但是，那笔迹以及上面记载的和自己相关的内容，还是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这本日记，分明就是以自己的口气写的啊。
按照日记本上的记载，自己服务的老板，就是水利厅的常务副厅长陈兵南。三天之后，他将要被调往邻省。接替他位置的将是和他最不对劲的副厅长赵华中。自己这个陈兵南的秘书，将会从办公室被调到老干部处，自此开始了自己的冷板凳生涯。
这真是一个心境炼狱的过程。在这段生涯中，自己在厅里的存在变得愈加透明，尤其是在赵华中成为水利厅厅长之后，这种情形变得尤为严重，虽然赵华中见到自己的时候，也笑眯眯的喊自己小程。
看完那本日记的时候，程杰民还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上面的内容：某日，晴，办公室新来的小吴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虽然房子老旧，但他还是很高兴的搬走了。论资历，我比小吴要老的，给他分房子没我的，这有点不公平。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小吴一走，他那间宿舍就空了出来。
小吴到底是个敦厚孩子，我已经和他说好，让从乡下过来帮我看孩子的母亲暂时住一段时间。只是正当我兴高采烈的将房子打扫干净，买了一张二手钢丝床放进去的时候，总务处副处长庞笑光带着人来了，冷着脸让小吴把我的床抬出来，毫不客气的弄了一把新锁换上了。
看庞笑光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已经愤怒到极点，真想扑上去，猛抽他几个耳刮子，痛得他满地打滚，跪地求饶。只是，看站在一旁的小吴满脸紧张，我还是把这口气忍住了。
这两年在官场混得太委屈了，哈腰驼背便成了惯性。我是无所谓了，但不能把好心帮我的小吴给连累了。到了晚上，看着母亲躺在铺在地板的垫子上睡了，我心如刀割。母亲年龄大了，本该跟着儿子享福呢，没想到，六七十岁了，还要睡在地上。尽管老人家说地上铺的垫子比老家的床还要软和，但是，我知道，母亲那是宽慰我啊。真是愧为人子啊！
……父亲咳嗽的越加厉害了，医院的走廊上不时的响起他的咳嗽声。住院好几天了，仍然躺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心里有些发酸。
去餐厅打饭的时候，正好碰到小吴，他告诉我庞笑光的老婆扭伤了腿，正在医院里住着，看着他拿的东西，我知道他是看庞笑光老婆的。
目送着小吴走进那干净明亮的高干楼，我有些恓惶。父亲的病是重症，可是我这个做儿子，只能让他住在医院的走廊上。虽然我厚着脸皮找了好多次医院的领导，得到的答案一直都是病床紧张。庞笑光的老婆只是扭伤了腿，就住进了明亮的高干病房，估计又是小病大养吧！
……妻子参加同学婚礼归来，脸色有些苍白。婚礼仪式上，有同学当场说她手上的戒指太细，不搭配。妻子是个要强的人，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那戒指是我送她的礼物，假的，因为妻子跟我说过，她不喜欢戴那种闪光的东西……
随着这一行行文字涌上心头，程杰民就觉得胸腔中的抑郁之气像火山似的想要爆发出来。他就觉得那写笔记的人就是自己，他能感受到一个男人在写这些文字时的心情。人一旦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想要发泄的情绪就会蠢蠢欲动。
“叮铃铃......”
急促的闹钟铃声，将沉睡中的程杰民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六点半了。当下不敢迟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套上，匆匆洗了把脸，拿起包就准备往外走。作为陈厅长的秘书，他有不少工作都要提前准备好。
可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程杰民惊恐的看到天空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蓝色的闪电不时的从天上劈下来，把云团劈成两半，狂风暴雨骤然而至，一时间，电闪雷鸣，霹雳震天，天顷刻间就黑了下来，满天都是网状的紫色闪电，闷雷滚滚，大雨滂沱，世界很快成了汪洋大海。
看到这一切，程杰民彻底傻了：下雨了，今天真的下雨了！
昨晚可是月朗星稀啊！想到昨晚的天气，程杰民的心中越加的不舒服，那黑色日记本上记载的东西，就好似一部老电影回放，不时的从他的心头闪过。
此时，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再把那个黑色的日记本翻一遍，可是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又自我安慰道：这次下雨也许就是一个意外，亏你程杰民还是一个大学生，一名党员，怎么会有来自过去的日记本呢，这完全就是一个巧合嘛
也许那个恶作剧的家伙在省气象局有熟人呢。
回房间里拿上伞，程杰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办公楼，飞快的把陈厅长的办公室打开，麻利的将地面清扫了一遍。
“程大哥，抽根烟。”庞笑光那带着一丝讨好的笑脸，从楼道的一边闪了进来，一边递给自己一根蝴蝶烟，一边把打火机点着。
程杰民抽了一口烟，淡淡的道：“小庞，有什么事吗？”
“呵呵，程哥，有个事想麻烦您，那个……那个我刚接到办公室的通知，这次支援农村建设的人选，今天就要进行现场演讲了。程哥您前程似锦，肯定不会去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既然如此，您就帮老弟一个忙，跟陈厅长游说一下，请他老人家将那宝贵的一票投给我，我一辈子都会记着您的好。晚上先请您撮一顿如何？”
庞笑光的眼中全是祈求，可是此时程杰民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了一般。下雨也许是巧合，可是，庞笑光通知自己选拔就在今天发生，难道这也是巧合？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作为陈厅长的秘书，程杰民很清楚自己在厅里的位置，如果这个决定是昨天做出来的，那么他一定会知道，而他不知道，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个安排是刚刚做出的决定。
“哎，李老板见今天下雨了，说是下雨天正好可以从事室内工作，两不误嘛。演讲就改成今天了。”庞笑光看程杰民沉默不语，又解释道。
此时的程杰民早已没有心思理会这个了，日记本上的内容又占据了他的脑海。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真的话，距离陈厅长调走，就只有三天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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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古华山一条路
作为一个秘书，必须深谙政治游戏规则才能回避弄权的风险。不过，秘书和领导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使秘书这个职业很难摆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窘境。这一点程杰民是知道的。眼下自己在水利厅混得风生水起，当然是因为有陈厅长在背后撑着。一旦陈厅长调走了呢？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现实。无论是官本位、商本位、学本位，最终都是人本位。人是群居的，人永远不会群而不党。他程杰民身上早已经打上了陈厅长的烙印。
如果陈厅长不调走，他可能会按部就班的在政治台阶上继续攀登，但是一旦陈厅长调走，此地将会成为他政治生涯上的滑铁卢！
想到日记中记载的内容，程杰民心里有些发毛，他有些坐不住了。有个声音在不停的拷问他的灵魂：“程杰民，难道你准备像日记中写的那样，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不成？”
“不，我不能！”程杰民浑身打了个激灵，从座位上站起来，脑子里一个个念头不断地闪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阻止陈厅长调走。只是，想做到这点未免有点异想天开，太自不量力了。别说他程杰民，恐怕陈厅长本人也是阻止不了的。毕竟跨省的调动不是省委组织部可以决定的，这应该有更上一层的力量。
如果将这件事情告诉陈厅长呢？陈厅长会相信那个笔记本吗？就算陈厅长相信了，能改变事情走向的几率有几成？
怎么办？
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很快又被自我否定，程杰民烦躁躁的，内心里涌过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现在的他虽然知道了事情的走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向那个方向走。
也许不久之后，日记本上的一切将会重演：有了孩子之后，不得不让从乡下过来帮他照看孩子的母亲睡在地上；父亲病重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医院走廊的加床上吗？
程杰民不寒而栗，他紧紧的攥着拳头，他必须让陈厅长的调离成为自己政治生命的新起点，他必须要置于死地而后生！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中，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这女人有一双含笑的眼睛，白皙的脸庞和尖细的下巴，还没来到程杰民身边，妖娆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程主任，忙着呢。”
程杰民虽然是陈厅长的秘书，但是职务还是科员，毕竟才来到单位半年，陈厅长有心提拔他，也得熬点资历。只是，他的位置太关键了，厅里的人大多都很客气的喊他程主任。
对于这个狐媚的女人，程杰民一直若即若离。尽管她心肠不坏，但是风流韵事一大堆，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博爱，动不动就拿暧昧的眼神撩拨你一下，搅得人心神不宁。这样的女人，程杰民可不敢招惹。
“哦，是郑科长啊，您快坐。”站起来给女人让座的时候，程杰民心里想的是日记本上关于这个女人的记载。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其中的人情冷暖程杰民却感受到了。
“什么正科长副科长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叫我郑姐吗？”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优美的睫毛闪动之间露出几分调皮和不满，举起白嫩嫩的拳头佯装打他，到了跟前，拳头又缩了回来：“知道你喜欢写东西，办公室给头儿们定制了一批日记本，质量挺好的，我发现多了一本，就给你拿过来啦！”
看着郑元红递过来的黑皮笔记本，程杰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这个笔记本和他昨晚看到的笔记本是何等的相似，简直就是同一个笔记本嘛。
“小坏蛋，看什么呢？”郑元红看程杰民看着她发呆，本能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娇嗔的往他肩膀上捣了一拳。
程杰民本能的躲了一下：“郑姐，别让人误会了！”
“我才不怕呢，无非就是说我跟你有一腿嘛。”
程杰民说：“可问题是，事实并非如此啊，这不是让我背黑锅嘛！”
郑元红讨好地冲程杰民一笑，肆无忌惮的说道：“程大主任，你就背一回黑锅怎么了？”
程杰民连连摆手：“郑姐，我可没有这种背黑锅的献身精神！”
郑元红步步紧逼：“你不敢献身，那让我来献身好了！”
程杰民被郑元红的慷慨震动了。他知道郑元红喜欢他，但是他不敢也不会跨出这一步。从政的人是远离浪漫的，口头上可以说张扬自我，其实随时随地都在抑制和扼杀个性，没有什么想法可以随心所欲的。
“好了，不耽搁你的宝贵时间了，我先走啦！”郑元红看程杰民戒备的躲着自己，狐媚的眼睛朝满身阳刚之气的程杰民瞄了瞄，这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将房门关上，程杰民的注意力再次落在那黑皮的笔记本上。怪不得昨晚发现的笔记本，开始的日期是今天。
将笔记本放下，程杰民准备去陈厅长的办公室一趟。正要走的时候，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一份文件上，就见上面写着竞争支农的演讲。
竞争支农的人选，庞笑光说今天演讲。程杰民的思路刹那间被冲开了，陈厅长走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科员，根本就没有能力和成为常务副厅长赵厅长抗衡。别说是赵厅长了，就是那些想要痛打落水狗的人，自己都应付不了。
在这个时候，去支农也不错，离开这里的是非漩涡不说，还能提上一级。以往程杰民并不把这个副科放在眼中，可是现在这根鸡肋却是他在这三天里唯一的选择，更何况，日记中还提到去支农的干部回来后都被提了一级呢。
不过这个指标也是炙手可热，竞争的挺激烈。不说庞笑光，就说其他几个竞争者，都有一定的背景。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布置了半个月，人家该活动的都已经活动过啦，自己想要突然插一杠子谈何容易？
可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有拼一把了！想到这里，程杰民就想到了这次演讲的评委。除了几个副厅长，还有办公室主任以及几个科室的负责人。
对他而言，最有利的是陈厅长那一票，可是陈厅长并不知道他自己要离开，作为他的秘书，如果冷不丁的给他说想离开的话，陈厅长该怎么看自己呢？
点燃了一根烟，程杰民陷入了思索之中。一根烟吸完，一个完整的念头就成型了。尽管这个想法很冒险，但是他别无选择。
陈厅长的办公室离程杰民的办公室并不远，轻车熟路的将卫生打扫了一遍，四十多岁的陈兵南就大踏步的走进了办公室。
“小程，我上午九点要去一趟省政府，你到八点半的时候提醒我一下。”陈兵南一边随手将自己的手提包放在桌子上，一边沉声的朝着程杰民道。
程杰民答应一声，迅速把陈兵南的茶杯放在他的面前，按照惯例向陈兵南汇报了一些工作之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作为领导，察言观色几乎是一门必备的技能，陈兵南为人虽然霸道，但是对于手下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朝程杰民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小程，你有事吗？”
“陈厅长，我……”程杰民欲言又止，露出了一丝为难的模样。
“有话就说吧！”陈兵南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已经将陈兵南反应算好的程杰民，小声的嗫嚅道：“厅长，给您汇报一下思想。……我这几天心里矛盾极了，省里……省里不是号召年轻干部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吗，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您知道，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我希望我学的东西能够学以致用。”
陈兵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陈兵南阅人无数，处心积虑、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年轻人他见的多了，但是小程还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在他看来，程杰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说明这孩子没有忘本。
现在的社会啊，像小程这种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年轻人不多啦，看来，当初挑选这个孩子当自己的秘书，也算慧眼独具吧。
“嗯，你接着说。”
陈兵南脸上的笑容，让程杰民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说得顺畅多了：“厅长，我这半年跟在您身边，您就是我的老师。潜移默化，我可真是学了不少东西。说实话，我真想一直跟着您哪。”
程杰民这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想到日记本中自己在陈兵南离开之后的遭遇，程杰民越发觉得陈兵南对自己好。
领导，要是让我一直跟着您该多好啊，这次不是我要离开您，而是您要走啦！我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啦！
陈兵南看着程杰民脸上露出的神色，越加高兴。作为一个领导，谁不愿意让下属觉得跟着自己是一种荣耀呢。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小程的想法了。
这个敦厚的年轻人，既舍不得自己，又很想学以致用，用自己的所学回报一下自己的家乡。尽管在陈兵南看来，程杰民这种选择政治上有点幼稚，可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当年他陈兵南大学毕业时，不是和同学们一起高喊口号，扎根基层，为农村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吗！
“小程啊，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就去争取一下吧！组织上是不是选你不重要，至少你心里不遗憾。你放心，我这一票，肯定会支持你的。”
陈兵南说完这些，就端起水杯开始喝水。在他看来，这个小伙子还需要摔打一下。自己给他一个机会得了。也许只是陪太子读书，但是至少可以让他没有遗憾。
“谢谢厅长。”程杰民的心里一阵狂喜，陈兵南脸上的笑容让他明白，陈厅长虽然不可能为这件事情帮他张罗什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这次评选一共有九票，现在，自己总算一票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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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清澈温和的阳光照满大地，因为刚下了雨，空气里隐隐透着香，让人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透着香和透着气的。程杰民站在办公楼前看着缓缓驶离的奥迪车，轻轻地松了口气。
如果是以往，他肯定会跟着陈兵南去省政府，但是这一次，他以熟悉演讲稿为由留了下来。陈兵南去省政府干什么，对他来说不重要。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握好这一上午的时间，这对他以后的命运来说生死倏关。
这次下乡帮扶，一共有九票，尽管他拿到了陈兵南的这一票，但是要想将这件事情办成，还需要其他人的票。
进入走廊，程杰民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朝建设管理处的办公室走了过去。建设管理处在二楼，大办公室内正有几个人办公。看到程杰民进来，几个人几乎全都站了起来，坐在临窗位置的副处长更是满脸笑容的朝程杰民迎过来道：“程主任，欢迎您来我们办公室检查指导工作。”
这位副处长是副处级，而程杰民只是一个小科员。人家之所以如此客气，已经将那本日记几乎印在了脑子里的程杰民当然明白是因为陈厅长的原因。
“呵呵，您这么说可真是羞煞我了。您才是领导呢。”程杰民和副处长握了握手，就笑着道：“王处长在不在？”
“老弟，我听声音就是你，来，我这里刚弄了一些明前的龙井，快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四十多岁的王忠扬，笑眯眯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王忠扬身材不高，整个人却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形象。程杰民刚来水利厅的时候，他对程杰民很冷淡，但是自从当了陈厅长的秘书之后，再碰到程杰民，他就变成一团火焰了。
对于这种热情，程杰民总觉得有点过。可是想想日记本上记载的自己日后的遭遇，他又觉得这种热情非常有必要。
“王处长，我就是冲着您这龙井来的。”
“哎哟，早就听说小程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我还不信，今天一见，真是小瞧你了！”王忠扬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王处长，我也听人家说，您是下属们肚子里的蛔虫，跟着您干活就是享福，因为他们想什么、盼什么，您全清楚！”
程杰民的马屁拍得诡谲，一句话逗得气宇凝重的王忠扬哈哈大笑。两人说话之间，就进了王忠扬的小办公室。
在一个年轻的小科员帮两人倒上茶之后，房门就被关上了，程杰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就觉得渺渺的茶香沁入心脾。
“老弟，这龙井是我一个老同学从杭州那边捎过来的，味道很正宗啊！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捎走一盒，你跟着陈厅长写东西辛苦，喝茶正好提神呢。”王忠扬说话之间，就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盒茶，然后接着道：“喝茶养身，比抽烟强多啦。”
“那就谢谢老哥啦！”程杰民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递给王忠扬道：“王处长，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情求到老兄您这儿啦！”
“兄弟，你要真把我当老兄，就别说这个求字，我跟你说啊，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重情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有点过，但是，能为兄弟办事效劳，我可是求之不得呀！”王忠扬一派严肃，猛抽了一口烟，豪情万丈的拍胸脯道：“咱们兄弟什么交情？只要哥能帮你办到的，尽管说话；哥办不到的呢，千方百计给老弟想办法。你说就是了！”
程杰民赶忙笑道：“王处长，老兄，哥这话真是暖心窝啊。老兄是个爽快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今天下午厅里将要针对支农人选进行竞争演讲，您接到通知了吗？”
“嗯，我已经接到通知了。怎么，哪位劳驾老弟你帮忙啊？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哟！”王忠扬以为程杰民要说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这种小事，因此，说话的底气更足了。
“没有谁让我替他说情，我是给我自己说情来了。”程杰民目视着王忠扬，笑着说道。
王忠扬有些吃惊，奇怪的朝程杰民看了一眼，这才道：“老弟，你怎么想这个事情啊，虽然下去帮扶给副科级待遇，但是这职务对于你老弟还不是早晚的问题吗？”
“老兄，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这个位置，只是昨晚陪着组织部的领导一块吃饭，领导说，这件事情和现在的工作两不误。您说，领导都这么说了，咱总得听党的话，跟党走吧？”程杰民说的很是含蓄，但是意思却完整的表达到位了。
王忠扬愣了一下，随即就心领神会。一边嫉妒这年轻人看是走了狗屎运，一边感慨当个领导秘书真像坐了官场直通车。
僧多粥少永远是官场常态，水利厅也不例外。这小子真够贪婪的。你说，你既是陈厅长的秘书，还要把这个支农指票给占了，这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心里虽然痛恨不已，但是表面上还是点头赞许道：“哎呀，组织部领导这是看好你老弟，基层不但是个干事创业的大舞台，还是一个熬资历的好机会啊！”
说到这里，王忠扬又犹豫了一下道：“老弟，你怎么不跟陈厅长提前说这件事情？早下手的话，这事还不是陈厅长一句话的事情？现在厅党组已经把这个人选内定成了庞笑光吧？”
“陈厅长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情，陈厅长的意思是，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基层滚一滚，泡一泡呢。”程杰民淡定从容，说的轻松随意，但是心里仍然有些紧张，作为一个称职的秘书，他还从来没有假传过圣旨呢。
王忠扬看了程杰民一眼，把手里的烟掐灭，旋即笑了：“老弟，看来陈厅长很看好你呀，你放心，老哥我绝对不会让厅长和你失望的。”
程杰民此时才大松了一口气，他让自己笑的越加自然道：“那就谢谢老哥啦！”
和王忠扬又闲聊了两句，程杰民就走出了王忠扬的办公室，至于那盒龙井茶，则被王忠扬用一个文件袋包起来提了出来。看着挥手作别的王忠扬，程杰民心里却是越发沉重。
现在，自己想到的这个唯一能办到的突围方式，真是不容易啊！王忠扬手里的这一票是拿到了，但是其他人呢？程杰民越发觉得前路艰难。
厅党组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有了研究，自己还能够拿到最高的票数吗？陈厅长之所以不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恐怕打的也是让自己试一试然后死心的主意。可是在这关系到自己命运的事情上，自己能死心吗？
攥了攥拳头，程杰民就迈步朝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走了过去。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啦。
从冯长海的办公室出来时，程杰民手中的文件袋已经换成了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虽然还是茶叶，却已经从龙井变成了云南的普洱。
冯长海在他说了事情之后，比王忠扬表现的还要痛快，一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摸样。可是在那本已经让程杰民信了九成的日记中，这个人在厅里组织的三次分房中，愣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曾提到过。
能够和这些掌握实权的人称兄道弟，主要是自己头顶顶着陈厅长的光环，现在，这个光环只能用三天啦，三天之后，这些人看自己应该是另外一幅模样吧！
把手中的普洱换成了毛尖之后，程杰民就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喝着毛尖茶，目光却盯在那黑黑的日记本上。日记本上面没有一个字，可是程杰民的心中却有一个个文字在跳动。
经过半上午的活动，他已经成功拉到了四票，除了陈厅长，还有王忠扬等三个处长。按说七个人参加的竞争，能得到四票几乎已经占了优势。可是王忠扬的那些话，让他心中没有底。
厅党组已经有统一的决定，如果那五票全部投向一个人的话，自己争取到这个指标的可能性基本上就是零。就算是和那个内定的人打平，自己去的可能性也非常的渺茫。
现在自己争的是一线转机，如果争取不过来的话，以后根本就没有争的机会了。参加这次评选的三个处长自己都已经找啦，其他的五票，都在厅领导的手里握着呢。
如果自己是大厅长李中华的秘书，说出来的话其他领导应该给点面子，但是陈兵南只是常务副，而且因为比较强势，所以和不少领导的关系处的并不怎么好。
按照那日记本上的记载，自己在单位里面坐冷板凳，和这件事情有不小的关系呢。
自己该去找谁争取这一票，找大厅长李中华？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一个小嫩芽，就被程杰民压下去了。李中华作为水利厅的一把手，这个人选在他眼中几乎是微乎其微的事情，但是他绝对不会推翻厅党组的决定。毕竟他要维护的是厅党组的权威，更何况自己并没有能让他给面子的能力。
其他人呢？一张张面孔，在程杰民的心中闪过，但是这些面孔在闪过之后，都被他一一否决。虽然这些人平时见了他都笑着夸奖他几句，但是程杰民清楚，那只是习惯性的恭维而已。单凭这些交情，还不足以让他们给他鼎力支持。
在办公室中不知道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程杰民都觉得束手无策，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毕竟这些人的层次，和他离的有点远。
“嘀嘀嘀”
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程杰民拿起电话，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庞笑光的声音道：“程哥，快下班了，咱们一起去吃涮羊肉怎么样？”
“快下班了？”程杰民抬头朝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可不是嘛，已经十一点了，再有半小时，厅里就人去楼空了。留给自己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胡乱敷衍了几句，程杰民放下了电话，他的脑子转的飞快，必须把赵华中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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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弹琵琶 剑走偏锋
很多浸淫官场的人都有一个深切的体会，信奉中庸之道也罢，崇尚旗帜鲜明也好，很多时候你的选择都是迫不得已。试问，能在体制内混得开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儿呢？趋利避害的本领不止是具备，有的人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在一个并不是太团结的班子里，哪怕你再不想站队，事实上也被标上了符号。
就比如说程杰民目前的处境。赵华中和陈兵南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但是程杰民几乎没有去过赵华中的办公室。尽管他和赵华中没有任何冲突，但是，因为赵华中和陈兵南关系微妙，程杰民对这个办公室就只能望而却步了。官场并不一定非得分清敌我不可，许多时候，只要有那么一点怀疑，心里便栽下了一根刺。如果自己动不动朝赵华中的办公室里跑，肯定会在陈兵南的心里栽下一根大大的刺。
可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来到赵华中办公室前时，程杰民的心忽地一冷，赵华中的办公室门竟然是紧闭着的！莫非赵华中不在办公室？果真如此的话，那可就耽误大事了！
程杰民几乎急出汗来，心有不甘的敲了敲门，房间里没有半点反应。这让程杰民的心情跌入谷底。看来自己来晚了！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黑色笔记本上的感慨。如果早一步来找赵华中呢，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处境吧？
就在程杰民万分失望的准备离开时，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缓缓的打开，身材高大的赵华中出现在门口：“哦，是小程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赵厅长，我有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一下。”看到赵华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程杰民大喜过望，不停的告诫自己：镇定，你一定要镇定，赵华中工作多年，可是一个老狐狸，一不小心露出马脚，那你的打算和前途就浪费了！
赵华中看到敲门的是程杰民时，心中不无疑惑，听说他有工作向自己汇报，更加疑惑了。整个水利厅，几乎都知道他和陈兵南不和，现在陈兵南的秘书跑来找自己汇报工作，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不过犹豫了一下，赵华中随即就笑了：“快进来吧。”
虽然在同一栋楼，但是赵华中的办公室程杰民还是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和他熟悉的陈兵南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偌大的老板椅，一排黑色书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十分整齐。据说，领导的书柜就是领导的脸面，不一定要看，但是必须得有。
“小程，你喝茶还是白水？”赵华中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笑眯眯的问道。
程杰民知道赵华中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并没有给他倒茶的意思。当下赶紧道：“赵厅长，您坐，我刚喝了一肚子水，就不麻烦了！”
赵华中坐在办公桌后面，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灿烂，他笑着道：“小程，来我这里不要拘束，同事之间说说话、聊聊天，就应该轻松自然。”
赵华中是一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黑色笔记本上的一句话冒出来。程杰民想到这里，反倒平静下来。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轻声道：“赵厅长，我是……是向您汇报一件事情的。”
“哦，什么事情你说。”赵华中看着有点想要放开，又有点拘束的程杰民，脸上的笑容十分平和。
“赵厅长，是这样的，我符合支农工作的条件，今天下午我们就要演讲了……”话说到这里，程杰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道：“我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赵华中脸上枯井无波，心里却是波澜壮阔，这个支农虽然高了一级待遇，但毕竟是去乡里了，厅机关想下去的人并不多。
程杰民作为陈兵南的秘书，他应该知道副科这个级别对他而言也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甚至可以说，三年时间，陈兵南想要在水利厅将他提到更高的位置，几乎是理直气壮的。
不过赵华中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程杰民。他相信，对付这种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他只是用一双眼神就足够了。
果然，在赵华中的注视下，程杰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憋了半天，方才嗫嚅道：“赵厅长，我知道在水利厅给陈厅长当秘书是组织上对我的看重，但是，我还是想到基层锻炼锻炼。我听说，这两项工作可以兼顾的。”
“唔，年轻人懂得享乐在后，吃苦在前，这很好嘛。你能有这个想法，非常难得。不过，这件事情光我同意还不行，这次竞争演讲，可是设了九个评委啊！”赵中华看着程杰民，一副关切的模样。
“赵厅长，还请您多多帮忙，除了陈厅长那里我不好意思开口，已经向王处长他们谈过这件事情啦！”
赵华中点了点头，这才道：“两项工作兼顾，压力很不小，你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赵厅长关心，我年轻力壮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华中点了点头，他喝了口水，就和程杰民说起了闲话，比如程杰民老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说了五六分钟之后，他突然道：“小程，如果你下去，陈厅长能同意吗？”
“我……我想，如果我能得票过半的话，大概......陈厅长不会违背大家的意愿吧？”程杰民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
“嗯。我相信陈厅长在这件事情上肯定能站位全局，立足长远的。好。”赵华中说话之间，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程杰民的肩膀道：“小程能勇挑重担，这很好嘛！”
在赵华中温和的手掌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程杰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
赵华中发自肺腑的笑了，既是笑程杰民的愚蠢，也是嘲笑陈兵南瞎了狗眼，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鼠目寸光的小秘书呢。你陈兵南可真够眼拙的。这可不是我要挖你的墙角，而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如果我不好好帮他一把，岂不是辜负了小伙子殷切的希望？
从赵华中的办公室出来，程杰民觉得后背都快湿透了。这一场谈话真是太凶险了，一旦失败，恐怕自己连地洞都无处可钻！
浑身发软的程杰民回到办公室之后，整个人就瘫在了沙发上。他几乎可以断定，赵华中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给陈厅长上眼药的机会。至于陈厅长那里，以后会产生什么影响，他现在也顾不上了，毕竟再过三天，他就要走了。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程杰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进来。”
进来的是庞笑光，看程杰民斜躺在沙发上，就笑着道：“程哥，走吃饭去，我已经在老陈家涮锅预定了房间，咱们好好吃一顿。”
庞笑光为什么拽自己去吃饭，程杰民心中清楚的很，他笑了笑道：“笑光，时间还早，咱们聊会再去吃饭。”
“程哥你说得对，现在领导还没有走，咱们出去也不合适。”庞笑光说话之间，很是利索的帮程杰民倒了杯水，然后道：“程哥，老干处的汤争善今天闹了个笑话。刚才领着他们县里的副县长到规划处去申请项目，让马处长给撵出来了。你说，这人是不是也太没有颜色，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就敢把人往老马那儿领，纯粹是找不自在嘛！”
看着庞笑光眼中的不屑和嘲笑，程杰民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黑色笔记本上的一个情节。几年后的某一天，老家县里的领导申请水利项目找到了自己头上。当时自己虽然知道自己难以办到，但是在家乡领导的一再恳求下，还是和他一起去了办事的处室。
结果被冷嘲热讽了一番之后赶了出来，虽然当时家乡的那位副县长说的若无其事，还感谢了一番，但是程杰民知道，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不成用的草包。
恐怕此时的汤争善也是一肚子的不痛快吧！想到汤争善的心境，程杰民的脑际一下子又划过了一道记载：现在这种时候，连汤争善这种人都能走狗屎运，他奶奶的，怎么省委刘书记赵秘书不找我，偏偏选了汤争善呢？
那本来是一句抱怨的话，程杰民记得有些模糊。可是现在听到庞笑光说汤争善受辱，他就将这句话清清楚楚的回忆了起来。汤争善以后要当省委刘书记的秘书，如果自己此时能来个雪中送炭的话，一颗知恩图报的种子算是种下了……
“程哥，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那汤争善得罪过赵厅长，谁不把他当成瘟神？自个儿还是泥菩萨过河呢，还想充好人，真是没事找抽型的！”庞笑光看到程杰民不说话，当下又幸灾乐祸的说道。
程杰民笑了笑，用力的拍了拍庞笑光的肩膀道：“好，不扯这个了，咱们赶紧去吃饭，一会儿还有事呢。”
“程哥，那快点走，等今天下午演讲完了，我再请你老兄好好喝一杯。”庞笑光站起身，笑嘻嘻的接着道：“我可就拜托您啦！”
程杰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目光下意识的落在钟表上。马上就十二点了，再过两个小时，演讲就要开始了。自己的命运，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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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请别对我太好了
程杰民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演讲结束了，对于自己的演讲水平，程杰民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却是不可揣测的。事前他已经拉到了五票不假，但是结果会按票数进行吗？又或者说，那些拍着胸脯作保证答应把票投给自己的人，能说到做到吗？
“程哥，我上台的时候有点紧张，磕磕巴巴说了好几个错别字，你知道，李厅长可是最注重文化素质的。”庞笑光哭丧着脸说道。
对于庞笑光，程杰民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好感，之所以和这个人虚与委蛇，是因为眼下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此时听到他的抱怨，程杰民温言安慰道：“老弟，这种事情，尽人事知天命就行了，再说了，对于这些小毛病，也许领导并不在意呢。”
“谢程哥吉言。您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肚子里装满了墨水，怎么会是今天的表现哪。那什么，今天晚上咱去喝酒，把上午的酒补上！”庞笑光一脸真诚，程杰民很难把他和黑色日记本中那个逼着自己从借来的房子中挪出来的人联系在一起。难道这就是那个当面叫哥哥背后摸家伙的人吗？仔细想想日记里记载的事情，程杰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看再说吧！”程杰民胡乱搪塞道。
“什么看看再说啊！就这么定了！晚上还有雨呢，陈厅长肯定没有活动了，咱们出去娱乐一下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嘛！”庞笑光见程杰民不为所动，继续游说道。
程杰民此时根本就没心思听庞笑光说什么，演讲早就结束了，可是会议室的门依然紧闭，半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出来结果。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按说，像这种只是派驻干部的演讲竞争，厅里一般都是直接出结果。出现目前这种情形，让程杰民喜忧参半。凭着这半小时，他就足以断定，投票结果出现意外了。厅党组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个意外呢？
眼下倡导的民主集中制其实是无法当真的。试问，如果一个单位民主之风盛行，凡事都要经过一班人集思广益、建言献策，那一把手的权威又因何体现呢？因此，在程杰民看来，体制内的所谓民主集中制，其实质就是在充分民主过后的高度集中。
程杰民甚至龌龊的想过，如果把现在的民主集中制通俗的解释一下，那么有个比喻是最恰当的。民主集中制这个提法之所以经久不衰，那是因为某些领导强烈需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结果。
今天的投票结果到底如何呢？程杰民不敢往下想。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他的票数最多。可是票数最多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胜券在握。如果厅党组执意要推出内定人选呢？那么即使自己票数最多，也只能作为参考；如果厅党组同意自己下乡，那么这个投票结果就是极具说服力的依据，可以让厅党组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公布于众了！
心事重重的程杰民看着会议室紧闭的门，有些心神不宁。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毕竟是关乎自己未来命运的一道关口啊。
“嘎吱”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厅长李中华满脸凝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紧随着李中华出来的就是陈兵南，他的脸色同样充满了严肃。
本来还准备探听一下结果的庞笑光等人，见状都识趣的站在一旁了。
“杰民，你跟我过来一下。”陈兵南大步流星的走了几步，忽然又扭过头来叫他。
看着陈兵南那张严肃的脸，程杰民的心里像擂鼓似的，按捺住忐忑不安的心情，快走几步来到了陈兵南的办公室。
陈兵南看程杰民一进来就忙着给自己倒水，心里不无感慨。客观的说，这个年轻人把秘书这个职业做的不错。但是他陈兵南从来没有当面夸过他。他是怕程杰民得意忘形，好多人表面上成熟老练，一旦遇到领导的赏识难免就变得轻飘飘的，尽做一些政治美梦，这对一个人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他是把他当成一个好苗子来培养的。可是现在，事态的发展远远偏离了他铺设的轨道了！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年轻人。自己开始没有给他把好关。如果一开始就断了他这个念想呢？也不致于出现这么尴尬的一个结果。
在票决结果出来之后，陈兵南的心就有点发沉。自己的秘书原本只是来打酱油的，怎么得了五票呢？总共才九票，他的票数居然过半了！
如果选拔后备干部，陈兵南肯定会倍感欣慰。可是，这是选择下乡的人。这五票之中，除了自己的一票，还有四票是谁投的？这些人居心叵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结果出来之后，厅长李中华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陈兵南觉得李厅长的目光里扎满了刺。他能猜到李中华的意思，李厅长以为这件事他陈兵南从中捣乱了！
陈兵南并不怕李中华，而是不想和一把手把关系闹僵了。陈兵南清楚的记得，在李厅长的办公室里间，挂着一幅字，那幅字写的是真好啊。陈兵南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心存善良，则无可恨之人；心存简单，则无复杂之事。你若不疑，人间不寒。你若不离，世界不远。你若不恨，苍天有暖。
陈兵南一度觉得这样一副字挂在李中华的办公室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甚至还有一些讽刺的意味。李中华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却生性多疑，绝非良善之辈。
结果出来之后，陈兵南坦坦荡荡的替程杰民辩解了几句，就欣然接受了李中华指派给他的任务：和程杰民谈谈心。
“小程，你坐下，我们谈一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陈兵南沉声的说道。
程杰民一直在观察陈兵南的神色，当他看到陈兵南眉头微蹙，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意时，就意识到事情可能出岔子了。
“小程啊，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演讲你得了多少票？”
程杰民虽然已经明白自己至少五票，但是表面上还是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
“五票，你知道吗？你一共得了五票，除了我那一票之外，其他八个评委之中，至少有四个人把票投给了你。哼，这些人就是居心不良，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四个字，让程杰民的心中一颤，不过瞬间他就明白陈兵南说的并不是他。在运作这件事情的时候，程杰民想的只有他自己的前途，没想到陈厅长竟然将事情想到了其他方面，可是当他站在陈兵南的角度上看，好似也只有这一条能给说得通。
自己是陈兵南的秘书，将自己选出去支农三年，无异于给陈厅长上眼药。
“厅长，对不起，我为人处世不成熟，给您惹麻烦了……”心里虽然一阵窃喜，但是在表面上，程杰民还是小心翼翼的认错道。
陈兵南大手一挥道：“小程，这件事情不怪你，你的想法是好的，更何况，就算是你没有这种打算，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说到这里，陈兵南狠狠的将手中的烟摁灭，恨恨不已道：“我最看不起这些人，专搞歪门邪道。”
看着陈兵南的反应有点过激，程杰民心里有些发慌。他太了解陈兵南了，如果这个强势的常务副厅长执意要推翻这次的投票结果呢？
固然这之中有陈兵南不愿意让一些人阴谋得逞的想法，但是这其中也不乏对自己的关心。对于一个普通干部来说，能够得到领导的关心，无疑是幸运的，但是此时的程杰民最怕的就是陈兵南的关心。
要知道，这个结果可是他苦心运作来的，如果因为陈厅长的关心功亏一篑的话，那可真是……
怎么办，要不要给陈厅长说实话？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随即就被否定了。这个时候将实话说了，那么自己是如何得到的另外四票，就要和陈厅长一一说清楚。
自己去找赵华中，怎么给陈厅长解释呢？
沉吟了瞬间，程杰民就沉声道：“厅长，您别着急上火，既然选上我了，我去就是了。”
陈兵南神情凝重的看了程杰民一眼，半天没有说话。
“厅长，这次下乡支农竞选，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所以才给了人家可乘之机。这次冲您来把我当成耙子了。”
陈兵南点点头，对于程杰民的分析，他十分认可。程杰民是他的秘书，无法把你陈兵南掀下马，折腾一下你的手下还是绰绰有余吧？此举就是向他示威呢。
“您要推翻这个结果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觉得这正合了那些人的心意。现在厅里面已经有些人在造谣说您工作作风霸道，比李厅长还像一把手呢！”
程杰民一口气说完，飞快的看了陈兵南一眼，见陈兵南认真的听着，又分析道，“厅长，李厅长心胸开阔，一时半会不会把这些飞短流长放在心上。可是时间长了，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再怎么心胸开阔的人，心里也难免犯嘀咕的。”
“杰民，你的心意我明白。”陈兵南说话之间，从沙发上站起来，亲切的拍了拍程杰民的肩膀道：“我陈兵南为人处世喜欢顶天立地，我自个儿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他们这些闲言碎语不成！另外，李厅长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我觉得他的意思，也是维护厅党组的权威！”
作为水利厅的一二把手，只要李中华和陈兵南商定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不被通过的道理。看着一副有我在你不用担心的陈兵南，程杰民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陈厅长啊，你可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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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政治需要挠痒痒
“厅长，您让我留在厅里，都是为了我！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您力排众议推翻这个票决的结果。李厅长不一定会反对，但是，这以后就成了别人攻击您的一个借口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置您于这个境地，那我心里是不好受的。”
程杰民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不等陈兵南反应，就接着道：“陈厅长，我去支农了也不怕，我毕竟还是水利厅的人。只要有您在这儿坐着，没有人敢让我受委屈的。因此，我愿意把我自己的所学奉献给家乡的建设，这也是我小时候的心愿之一。”
陈兵南看着一脸纯净的程杰民，心里颇有些感动。陈兵南比较喜欢那种敢想敢干敢说敢做的年轻人，他一直觉得小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现在看来，他低估这个小秘书了。这孩子往大了说是眼界不宽，政治上不成熟，往小了说是一腔热血，还很幼稚，但是，这种愿意把小事干成大事，扑下身子去历炼一番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了不起的可贵精神呢？
为了减少一个让人攻击自己的借口，居然动了真格的：下去支农。不过他说的也对，只要自己在水利厅，他下去三年又算得了什么？
沉吟片刻，陈兵南就拍着程杰民的肩膀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记住我的话，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边的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谢谢厅长。”程杰民大松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隐秘的快乐。再想想自己费尽心思，终于将黑皮本上写的命运扭转了一下，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程杰民这种神情落在陈兵南的眼中，越发觉得这孩子不错。不但能体谅自己的苦衷，还能主动帮着自己遮风挡雨，可塑性还是蛮强的。
“嗯，天不早了，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情由我给李厅长谈吧。”
陈兵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体谅，程杰民感激的冲他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程杰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今天的事情真够险哪，不管是陈厅长这里还是赵华中那边，稍微出现一点问题，自己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陈厅长是真心对自己的，只是这么一个好伯乐，在水利厅只能呆两天的时间了。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自己还能继续这种风光的日子，但是陈厅长一走，冷板凳就坐定了。
好在，支农干部下个月上旬就要到位，就算坐冷板凳也时间有限。不过，既然有这两天的权利，如果把这个便利条件给浪费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程杰民的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他在想着黑色笔记本中的内容，看一看自己还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想把这两天的权力，利用到最大化。
可惜啊，那个笔记本上怎么没有彩票的信息呢。如果能记住一两期的中奖号码，估计自己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自嘲了一下，程杰民坐下来喝水。外面又下雨了，看着漆黑一团的夜幕，程杰民忽然想起来今天庞笑光给自己说的话。
汤争善，按照笔记本上写的，这个人将来会成为省委刘书记的秘书。这可是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资源哪。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将这条线给搭起来。
俗话说的好，锦上添花远远不如雪中送炭。
想到自己以后要有汤争善这个奥援，程杰民有些心急火燎。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圈，就迈步朝汤争善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汤争善三十多岁，尽管他比程杰民高了两个级别，已经是主任科员，但是这几年一直是个坐冷板凳的存在。在水利厅，他目前的处境和炙手可热的程杰民可是没法比的。
程杰民和汤争善并没有过多的交往，程杰民是比较得势之人，而汤争善却是落魄的一员。
心中想着汤争善比较少的资料，程杰民已经走到了老干处，老干处也是水利厅的处室之一，但是一年时间基本上有半年没什么业务。
程杰民走进大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汤争善一个人坐在那里涂涂画画。看汤争善没有发现自己进来，程杰民就有点好奇，汤争善正在写什么呢。
“王程桦，王程桦，王程桦。”
白色的稿纸上，写的都是规划设计处的处长王程桦的名字，从庞笑光嘴中得到的消息，让程杰民自然清楚他写这个名字的意思。程杰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笑呵呵的开口道：“汤哥，忙什么呢？”
汤争善很闲，这几年冷板凳坐下来早已锐气全无。或者说，他早已把自身的锐气刻意隐藏了。也难怪，官场上，冷板凳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任谁在上面坐几回，都会百炼成钢的。
但是，汤争善毕竟还年轻，还有一颗朝气蓬勃的心在跳动。他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能够忙起来。老干处平时就不忙，更何况是下雨天呢。今天他们老干处的人全都自动放假了，只有他自己过来了，他实在不愿意在家里呆。
想到妻子那张满是怨气的脸，他心里就特别难受。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婆摆脸子给他看。老岳父在县里工作，肯定在县长面前说了不少自己的好话，现如今，人家求到头上来了，自己兴冲冲的带着老家的人去办事的时候，居然被赶了出来，而且那话说的真叫一个尖酸刻薄。
鲁县长又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来自己在水利厅混得猪狗不如的。恐怕现在，老岳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哎，他娘的王程桦，如果老子一朝得势，绝对跟你没完！
顺手拿了一张稿纸，狠狠的把王程桦的名字写上，用笔尖使劲去戳，正当他沉浸在这种报复的快感之中时，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给自己打招呼，汤争善大惊失色，本能的将稿纸用手捂住，然后才抬头朝程杰民看去。
对于程杰民，汤争善是认识的，毕竟作为厅里二老板的秘书，这可是走路带风的家伙。犹豫了瞬间，脸上就露出僵硬的笑容道：“啊，是程主任啊，您怎么过来了?领导有指示么？”
“我从你这边过，看你正忙着，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汤争善看着主动坐下的程杰民，赶忙站起来倒水道：“哎哟，程主任怎么想起来大驾光临老干处了？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汤兄，你可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你把我捧到天上，不怕把我摔住了？咱哥俩说句大实话，我这秘书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咱说句打自己脸的话，秘书不就是领导的一条狗么？”
汤争善听了程杰民这番自谦之辞，心里突然觉得暖烘烘的。这一天来，他心里憋屈极了，大家看他的目光也是异样的。毕竟当着外人的面，被本单位的人从办公室里撵出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程主任，大家都不容易啊！”汤争善的态度多了一丝暖意。
“你还叫我主任，这不是损我吗？”程杰民喝了口水，就岔开话题道：“汤兄，前几天看了你写的一个报告，我才知道在咱们单位，你才是排名第一的才子啊！”
“程……杰民，不，杰民老弟，我不配才子这个称号，那纯粹是沽名钓誉啊。”汤争善连连摆手，但是，程杰民从他翘起的嘴角能看出来，这番话说的他心里还是蛮受用的。
程杰民心里欣慰的笑了。玩政治的人需要学会挠痒痒，几句话挠到了痒处，就会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本来还对他心存戒备的汤争善，一会功夫就有说有笑了。
看着汤争善意气风发的脸，程杰民就想着该如何将事情引到汤争善今天要办的事情上呢。虽然从现在的态势来看，俩人聊的挺投机，但是他清楚，要想将关系弄到一定的高度，光凭一张嘴是不行的。
“嘟嘟嘟”
电话铃声将两人的交谈打断了，汤争善歉意的笑笑，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汤争善不悦道：“你不会说我今天不舒服吗？”
从刚才的谈话中，程杰民知道汤争善应该是一个温尔文雅的男人，能让他这般气急败坏的，肯定是电话那头戳到了他的痛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汤争善又说了两句，就好像认命一般的有气无力的道：“好吧，我一会就过去。”
放下电话，汤争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坐在他旁边的程杰民道：“杰民，我那边有一个不得不去的饭局，那个……那个咱们明天再聊吧！”
“什么饭局啊，是不是咱们厅里的聚会啊？”程杰民心中已经猜定，这个聚会十有**和厅里没有任何关系，他这么说只是试探。
“老家来了几个人，我去陪一下。”汤争善无奈的说道。
请汤争善吃饭的，应该就是那几个找他办事的人吧？程杰民心想这可真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机会来了！
想到这里，程杰民就笑着道：“汤兄，我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跟着你老兄混顿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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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捧红踩黑潜规则
和程杰民这种领导面前的红人喝酒，汤争善还是很乐意的。只是今天这个时机不太对，自己已经丢了面子，恐怕就是吃饭，也没什么好待遇的。此刻的汤争善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极力的想要捂住自己的伤口，裸露在外又能如何呢？程杰民也算是个好人，可是，除了能博得他的同情之外，还能改变什么？
因此，汤争善难为情的搓手道：“老弟，我老家的人水平有限，要不，明天咱哥俩再单独坐坐？”
“哎，我说汤老兄，你老家来了人就不让我去了？我看你是怕我酒量不够陪不好客人，给你丢人吧？”程杰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汤争善，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一般在官场上，这种激将法就不容易推脱，更何况汤争善自觉将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听程杰民这么说，犹豫了瞬间，还是咬牙道：“老弟，我也不怕你笑话，主要是怕你受不了气。今天我帮老家的县长去规划处办理小水库的事情，把人都丢尽了。这次去喝酒，气氛也好不了。”
“小水库？有什么原则性问题吗？”尽管程杰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汤争善，却也不能无视原则。
汤争善正收拾桌子，听程杰民这么一问，一拳砸在桌子上：“有个茄子问题！王程桦这个小人，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讨好那个人么！”
虽然汤争善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是程杰民哪里会不明白呢。确定汤争善争取的项目没有问题之后，他心里的计划已经成型了。
“汤哥，咱弟兄俩一聊，我觉得挺对脾气。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这几年我算是看透了，在哪儿丢面子，都不能在老家人那里丢面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得跟你去了，这面子怎么丢的，咱就怎么把它找回来！”程杰民说话之间，拉着汤争善就往外走。
在汤争善眼里，此时的程杰民风光无限，没必要对他这个人这般热心的。以程杰民在单位的重要性，让他去折腾这个项目，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杰民老弟，大恩不言谢，兄弟这份情谊，老兄我记在心里了！”
感受着对方手中传来的力量，程杰民在庆幸事成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温暖。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这话放在官场里同样适用啊。当即嘿嘿一笑道：“行了，咱弟兄俩不说这个。今天喝趴了他们再说！”
富豪大酒店离水利厅只有三里地的路程，不过阴雨天这出租车也不好等，两个人来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啦。
“争善，你怎么才过来啊！”就在程杰民跟着汤争善准备上楼的时候，就听有人抱怨道。
循着这声音，程杰民就见一个人从灯光下走了过来。这人五十多岁，虽然衣服质地还不错，但是和天元市流行的打扮相比，还是有点土气了。
程杰民不认识这个人，汤争善却赶忙迎上前道：“爸，您怎么过来了？”
“鲁县长打电话说事情办的不怎么顺利。县里的高书记坐不住啦，亲自开车拉着我来了省城。那个小贾也有个亲戚在你们水利厅，高书记专门把人家给接了过来，等一下你一定要帮忙说两句好话，把这个客陪好，知道吗？”
从和汤争善的接触中，程杰民知道汤争善是个骄傲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混到这步田地，让他给人低三下四的赔小心，那简直比杀他还难受。
不过汤争善还是点了点头道：“爸，我知道啦。”
“哦，这位是？”那人听汤争善答应了，这才有时间理会站在一旁的程杰民。
“爸，这是我同事程杰民。”汤争善说话之间，又指了指那干部道：“杰民，这是我岳父，现在在我们县里担任住建局长。”
“叔叔您好，您叫我小程就行了。”程杰民虽然对汤争善的岳父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他还是热情无比的招呼道。
马天宝对于自己的女婿很不满意，当时他女儿可是县城一枝花啊。依照马天宝阅人无数的目光，原本不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他的。但是，马天宝还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把女儿嫁给他。他觉得这小伙子有文凭，有潜力可挖，假以时日，必将飞黄腾达。
却万万没想到，他在单位里混得这般的不如意，这次县里弄水库项目，在鲁县长面前自己可是拍了胸脯的，却没想到女婿连个引见都做不成。
虽然鲁县长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是他心里难受的像猫抓。这次跟着高书记一起来天元市的时候，高书记对自己的态度就有点冷。
这次将女婿叫过来陪客人，那是自己跟高书记争取过来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般的不知轻重，还拽了一个年轻人跟着混饭吃，你说，怪不得这小子在单位混得不好呢！你这不是没眼色吗！
“哦，是小程啊。”马天宝象征性的和程杰民握了握手，脸上的笑容有点敷衍。
汤争善看岳父有些冷淡，觉得有些对不起程杰民。正准备给岳父解释一下程杰民的身份时，却被程杰民拉住了。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在岳父面前受到冷遇，在新朋友这里得到温暖，这让汤争善的心里暖暖的，想到和程杰民在路上商量好的对这件事情的打算，一时间也昂首挺胸的跟着岳父上了楼。
三个一的包间里，有专门等着的服务员。在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足足有三十多平米的房间内，此时已是高朋满座。马天宝一走进门，那本来冷着脸就变得灿烂无比了，轻笑着对坐在左侧的人道：“高书记，争善他们路上又堵车，来晚啦。”
高书记虽然姓高，但是长得并不是很高，五短身材，整个人像圆球似的。听到马天宝的介绍，点点头道：“来了就好。”说话之间，他又朝着坐在主座上的那位道：“李科长，咱们人都到齐了，我可是久闻您海量，这次咱们可得好好喝两杯，不醉不罢休啊！”
作为主人，高书记这种态度，实际上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一般情况下，下面县里的领导在厅委办事的时候，就算对普通的办事人员，也是客气万分，虽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是笑脸相迎是少不了的。
现在他对汤争善这个态度,说明他已经知道汤争善在单位的地位。他来省里是办事的，对这个不但办不成事，反而可能坏事的人，从哪儿来的热情呢？
在这个房间之中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对于捧红踩黑多多少少都有掌握，高书记的态度代表着什么，众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几个和马天宝不怎么对劲的人，此时更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马天宝心里极为不快，失望的瞅了汤争善一眼。不过这毕竟是他女婿而不是儿子，有些话是不好说得太明的。
那被称为李科长的男子，在汤争善走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汤争善，他和汤争善以往有点不对付，此时就笑呵呵的道：“高书记，汤科长可是我们水利厅的第一才子，在我们厅里，那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你有这么一个同乡，可得让他多为家乡出点力啊！”
汤争善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姓李的这般说话，分明是打他汤争善的脸呢。恐怕他今天在王程桦那里的遭遇，早已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可能会豁出去和这个可恶的家伙斗上一番。但是现在，看把这姓李的当成贵人一般捧着的家乡领导面前，如果自己把这个饭局搅了的话，恐怕从此以后，岳父在县里就不好做人了！
紧绷着脸的汤争善，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他旁边的马天宝脸色一变之后，还是站起来勉强笑道：“李科长，争善年轻，和您肯定是没法比的。以后，还请您多多提携啊！”
“哈哈哈，李科长，咱们两个虽是初次见面，但是我一看就知道，李科长就是一个喜欢提携后进的人。”鲁县长和汤争善有过接触，知道这是一个老实人。看他红了脸尴尬的站在那里，赶紧替汤争善开脱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程杰民一直跟在汤争善的身后。看着汤争善面对的待遇，他脑子里想的却是那黑色日记本中的记载。
如果按照笔记本的轨迹走下去，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和汤争善就差不多了！这种感触，让他不愿服输的心更加强烈，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虽然有鲁县长解围，但是那李科长却不得良善之辈，并不想轻易放过：“鲁县长，您太看得起我了，应该是汤科长提携我才对，你们那个水库，依我看，还是继续找汤科长吧！”
程杰民看着拿起一根牙签趾高气扬地剔牙的李科长，心里一阵反感。当下嘿嘿一笑道：“鲁县长，你们县里水库的事情确实不用麻烦李科长了。今天来晚，是因为汤科长在临来之前已经把事情给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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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根葱就别装蒜
大凡行走在官场中的人，骨子里似乎都暗藏着一个难以示人的定律：很多时候，人们嫉妒的往往不是陌生人的飞黄腾达，而是身边的人一不小心爬到自己头上去了。君不见，单位里那些资历和水平旗鼓相当的人，表面上称兄道弟，内心里却无一不将对方视为对手，虽不至于针锋相对，但是至少很难做到关系融洽。这李复水看不惯汤争善也就没什么可奇怪了。
程杰民的话一出口，让整个房间瞬间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汤争善的身上。
李复水正把汤争善往火上烤的欢，没想到居然蹦出来一个打抱不平的。愣怔了半天，本能的问道：“哟嗬，还真有这种事情？怎么我下班的时候，我们王处长还说对你们县里的事情要好好考虑一番哪？”
程杰民站的位置是汤争善的身后，又是一个阴影，因此，李复水并没有看清楚程杰民。
程杰民既然敢把这话撂出去，自然不会虎头蛇尾，他嘿嘿一笑道：“这个，王处长那边还不知道。”
报建小水库，最先要过的就是规划计划处那一关，李复水听到这话，更是来了劲，嘿嘿一笑道：“王处长不知道就把事情定下来，这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哟……”
李复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站在汤争善身后的程杰民了，登时就吃了一惊，赶紧改口道：“哎哟这还没喝几杯酒呢，我都开始犯迷糊了！程主任，我没看清是您哪。”
程杰民虽然不愿意无故得罪人，但是他既然已经打定了投资汤争善这个绩优股的想法，自然要把李科长当垫脚石。更何况这家伙刚才趾高气扬的太张狂了。太拿自己当根葱的人，往往特别善于装蒜。不拿这种人开刀，不利于他以后的成长啊。
“您李科长是今天尊贵的客人，眼睛里可盛不下我哟！”
程杰民的话说得毫不客气，李复水猛地一抖，像火烧了屁股似的迅速起身，满脸的惊恐和慌乱：“程主任，您这玩笑可真是羞煞我了！有您在，我怎么敢充大瓣蒜呢。”
说完，李复水就向高书记和鲁县长介绍道：“我得给两位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水利厅的程主任，陈厅长的秘书。”
厅长的秘书？这样一个身份让高书记和鲁县长飞快的眨了一下。
“程主任您好，我是稻轩县的高自清，认识您很荣幸！”高书记快步来到程杰民身边，热情的伸出了双手。
面对高书记的这种热情，程杰民也热烈的回应，笑着和高书记两手相握道：“高书记，您是领导，认识您很高兴。”
高自清来省里办事，别说遇到领导的秘书了，就算一些科长副科长，很多时候都拿架子。他是一方诸侯不假，可是，从基层来到省里，他是求人来了，没有低三下四就不错了。
程杰民的态度，让他觉得很舒服，这小伙子很懂事嘛。当下用力的摇晃着程杰民的手道：“程老弟如此年轻就担此重任，必定是有才之人。能认识老弟，真是难得的缘分哪！”
“高书记说得对，一会我可得多敬您两杯。”程杰民朝汤争善看了一眼，笑着道：“高书记，汤老兄对于老家的事可真是上心了啊。为了落实这件事，专门去找了陈厅长。也就是汤科长吧，换别人不一定把这事办成了。陈厅长对汤科长一向赏识，听了他的汇报之后，决定明天抽出时间听一下县里的汇报！”
汤争善静静的站在程杰民的身边，看到程杰民一出手就将局势给翻转了过来，心里大为感动。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嫉妒，不过更多的还是感激，毕竟程杰民这是给他撑面子。
可是，当他听到程杰民竟然让县里的领导去见陈厅长，心里又多了一丝担忧。程杰民虽然是陈厅长的秘书，但是没有经过领导的同意就把事情定下来，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程杰民明明打个招呼也能过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县里的人去见陈厅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在老家人和厅里面给自己撑面子。
尤其是要告诉老家的人，他汤争善在省里混的不错，能安排老家的人因为一个小水库的事情和省水利厅的常务副厅长见面，这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大哟！
“杰民，这个……”犹豫了瞬间，心底醇厚的汤争善拽了一下程杰民的衣角，就准备将程杰民这句话给拦住。可是，打定主意将这个人情做大的程杰民，怎么会就此罢休呢。
更何况，陈厅长将要调走这个事实，让程杰民不敢往后拖。利用陈厅长的威严，一举将这件事情办下来，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陈厅长那边，那是能用则用，不用就是过期作废啦。
“汤老兄，你这个人就是太腼腆，有什么事情都喜欢当幕后英雄。”程杰民一摆手，大大方方的对高书记两人道：“两位领导，明天你们两位可得辛苦一下，陈厅长定的是上午八点的时间，你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高书记对于能够向水利厅的副厅长汇报工作是相当的有兴趣，不说工作的事情，就是能够认识这么一个权力人物，他就充满了向往。听程杰民这么一说，赶紧点头道：“程主任您放心，明天早晨七点，我准时到厅里等着。”
听高书记说得斩钉截铁，程杰民就意识到这个高书记应该是一个工作作风比较霸道强势的人物，不然，他应该邀上县长俩人一块去等着。程杰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并不在意，毕竟以后和这个高书记交往的不多。
“到时候我和汤老兄一起恭迎高书记大驾光临。”程杰民的话显得很随和，却把汤争善给理直气壮的推出来了。
作为一个县委书记，高自清也是聪慧之辈，尽管他不清楚汤争善在单位里的地位，但是能安排自己和副厅长见面，并且让厅长秘书一口一个汤老兄的叫着，恐怕此人有着不可小视的活动能力吧。
刚来的时候，有点冷淡他了！真是有点狭隘哟。看来，得抓紧时间把这一块揭过去。想到这里，高自清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从开始的阴暗如枯井，早已变得灿烂如花了。站起来深情的握住汤争善的手道：“汤科长，你对家乡的一片深情厚谊，我代表家乡四十五万人民感谢您！您此举可是为所有走出来的稻轩籍干部做出了表率啊！……”
高自清一番感激不尽的话，让汤争善深感冰火两重天。刚进来的时候，这家伙是什么态度？他很清楚，如果不是程杰民不遗余力的帮他争取，恐怕他不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等他谦虚的客套了一番之后，那高自清更是对他的岳父马天宝说，多亏您找了个好女婿。
李复水虽然被晾着有点不舒服，但也只能站在那里陪笑。毕竟程杰民在这儿力捧汤争善，他可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站在小程的对立面。
好不容易寒暄完了，程杰民和汤争善就要落座。本来坐在首座的李复水，死活不肯坐回去了。高自清为官多年，对这种场合自然也是驾轻就熟，让了李复水几句之后，就顺理成章的把程杰民往首座位置上推。
“高书记，你是领导，又是汤兄的父母官，这个位置你不坐谁坐？来来来，汤老兄，咱们请高书记上座。”程杰民看着高自清的笑脸，大笑着朝汤争善说道。
汤争善原本以为以程杰民现在的身份，坐这个位置应该没什么压力的。没想到他把位置让给了高自清。
愣了一下，就觉得小程真是考虑周到，处处为自己着想。当下也笑着对高自清道：“高书记，这里没外人，您快请坐。”
高自清在县里是坐惯了上坐的人，虽然他让程杰民上座是诚心诚意，但是此时被推上去，他的心中还是很舒服。而他看向程杰民的眼光，也变得不一样。
这个小程，是个人物，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陈厅长的秘书，想必日后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心里这么一想，高自清投向程杰民的目光就有些温度了。
高自清是诚心接待，程杰民也很是捧场，因此，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不到两个小时，四瓶白酒就见底了。高自清意犹未尽，还准备上酒，被程杰民以明天要和陈厅长见面拦住了。
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不过就算如此，汤争善和程杰民回家还是坐了高自清的小桑塔纳。汤争善看着站在酒店门口殷勤的挥手告别的高自清，心里万分感慨：自从当了马天宝的女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岳父大人在自己面前笑得这么灿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程杰民对自己的帮助。
看着程杰民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汤争善心里热浪鼓涌，充满感动。在王程桦那里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汤争善觉得，深刻的郁闷了一番之后，对最终的结果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幸福感。
“程老弟，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哥还是想说句俗套话，哥把今天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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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绩优股要选准了
回到宿舍，程杰民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尽管开始的时候，他和汤争善接触完全是为了给以后的自己铺一条路，但是真正接触了一下，他又觉得汤争善还是值得交往的。别的不说，从本性上而言，这个人还是比较纯良的。
当然，人都是会变的，以后的交情，还需要自己用心去经营。不过有这么一个好开始，以后会少走很多路的。
看着那个有些老旧的黑色日记本，程杰民又将今天郑元红送给自己的那个黑色日记本拿了出来，沉吟了瞬间，然后在上面写道：“某年某月某日，雨……”
一篇日记，在程杰民淡淡的酒意下，被他洋洋洒洒的写在了笔记本上。将笔放下，程杰民将两个笔记本对比了一下，发现两篇日记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就连上面两个庞字的弯曲，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没有以前这个笔记本，自己会不会写这个日记，而这个日记自己又会怎么写呢？
端着茶杯，这个念头疯狂的出现在了程杰民的心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一行字冒了出来：某年某月某日，雨，庞笑光来通知我……”
想到那则日记的内容，程杰民的心抽搐了一下。对于这个神秘出现的日记本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后天这个时候，自己在单位里就应该洗尽铅华了吧！将那个笔记本拿在手里，程杰民的心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
不过这种瞬间的软弱，被他迅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在心中默默的喊着：“程杰民，你的命运已经扭转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应该出炉决定让你去支农了。尽管在水利厅你是被压制的，但是去支农的话，还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心里这么想着，程杰民抚摸着那黑色的日记本，又觉得信心满满了。
躺在床上，程杰民又把日记看了一遍，当他看到自己结婚时父亲把家里唯一的一头驴给卖了给他当彩礼的时候，程杰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他已经记不清家里那头驴的模样了，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头驴是家里的宝贝，对于以种地为生的家里来说，每年耕种的时候，这头驴出大力了。这辈子，绝对不能让父亲再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看着黑色的日记本，程杰民对那个记日记的自己生出了严重不满。你怎么就不记记彩票中几期，怎么就不记载一下何时何地谁在哪个地方捡了漏，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个青花瓷之类的古董？如此这般，自己也可以在经济上宽裕一点嘛。
想着这些抱怨，程杰民不由得轻笑了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底是本性啊。刚刚通过这个笔记本的记载扭转了自己在单位被冷藏的命运，又开始挣钱它为什么不给自己弄点钱花了。
笑了笑，程杰民就准备休息，他将那份厚厚的笔记本往床头上一放，就准备关灯。可就在这时候，他神使鬼差的又翻动起了笔记本的后面部分。
虽然后面的部分记载的不是太多，而且大多都是零落的生活点滴，现在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前面的部分重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看后面的东西。
一边看一边想，这手机真的会和现在的手电筒一样普及吗？以后的房子果真会像记载的这样，好像井喷一般的飙升价格吗！
“……某年某月某日，晴，晚上陈铁川请几个老同学一起喝酒，这家伙可真有钱哪，居然把豪帝国际的顶层给包了下来。这家伙是最先下海的，从九十年代就是大老板了，现在转行做的房地产公司更是省内最大的……”
“酒是茅台，我已经记不得多长时间没喝过啦，奶奶的，一瓶酒就能花我一个月的工资，还真不是咱能消费的，陈铁川这家伙喝多了，开始吹嘘他的发家史，这家伙说刚毕业那会儿，他办的建筑公司遇到了最大的危机，当时作为老板，他衣兜里只有二十块钱，要工资的工人把他堵在家里，他连自杀的心都有……”
“自杀的心都有！”喃喃的重复了这一句话，程杰民的脑子突然动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又自嘲道：“陈铁川那时候只剩下二十多块钱，自己现在口袋里也只有百十块而已。”
放下笔记本，程杰民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特别兴奋。关于陈铁川的那段记载，不停的在他的脑袋中晃荡。敏锐的触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自己拿着钱去帮一下陈铁川，肯定能在陈铁川的公司里占上一部分股份。
可是自己从哪里弄钱呢。尽管参加工作半年多了，但是程杰民依然是囊中羞涩。他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是二百块钱左右，再加上家里这边需要钱，他口袋里也只有一百多块钱。
这种小钱，吃饭行，干别的事就只能是杯水车薪了。
酒劲一上来，程杰民很快陷入了昏睡之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棂的时候，程杰民清醒了过来，看内裤被顶成了一个小帐篷，程杰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日记本中虽然写了不少关于生活的事情，却没有提到妻子的名字。
这个……这个我媳妇到底是谁呢？
虽然日记中那个媳妇很贤惠，可是称呼只用甜蜜的妻来代替，这真是有点为难了程杰民。
会不会是她呢？想到那个青春靓丽又活力四射的身影，程杰民就觉得发热。不过小程同志毕竟是一个充满了自制力的好同志，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迅速梳洗了一遍，对着镜子照了照，程杰民就快速的往宿舍楼下走去。在他下楼的时候，水利厅的单身宿舍区已经热闹了起来，不但有洗脸刷牙的声音，还有人开始刷锅做饭。
“程主任，早上有地方吃没，要不，在我这凑合一顿?”
“老弟，我老婆今天打了豆浆，一起吃吧！”
热情的招呼声，在程杰民经过的时候，就好似潮水般的涌了过来，虽然是单身宿舍，但是里面的住户却有一大半都已经结婚了，只不过水利厅的家属楼不够分，因此，这些人就只能在这里凑合。
按照日记中的记载，自己也将要过上这样的生活，而且还是最后一个从这栋宿舍楼搬走的。这些人如此热情的跟自己打招，那是因为自己是陈厅长的秘书，等陈厅长调走之后，这种风光就被大风刮跑了。
心中虽然闪动着这样的念头，但是程杰民还是微笑着和这些邻居打了招呼。跑到熟悉的小摊上吃了一顿油条豆腐脑之后，程杰民大踏步朝办公室赶去。
收拾着陈厅长的办公室，一个念头在程杰民的脑子里萦绕着，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啦，明天，陈厅长调走的消息就应该宣布了，自己在这个当秘书有效期的第二天，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只剩一天的时间了，自己还能够做啥呢？
这么一想，程杰民的脑子中再次闪现出陈铁川的名字。陈铁川的商业头脑绝非一般人可比，以后会把生意越做越大。凭着学生时代对他的了解，程杰民觉得陈铁川为人还是挺仗义的。如果自己能在他公司陷入困境的时候拉他一把，就算以后仕途不顺，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吧。
过了这个村，绝对不会再有这个店了！可是现在，从哪儿找钱啊？水利厅倒是有点钱，可是那些钱别说是自己，就算陈厅长也动不了啊。
心里一边谋划着来钱的渠道，程杰民一边轻车熟路的把陈厅长的办公室打扫干净了。当他将绿茶泡好摆在陈厅长的桌上时，早上的例行工作算是完成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办公室，程杰民突然感到这以前并不怎么喜欢的打扫工作，如果能一直做下去也是蛮幸福的。毕竟这种工作预示着自己在一棵大树下罩着。
“程主任。”当程杰民从陈厅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汤争善和高书记两个人正缩头缩脑的站在走廊的拐角。从两个人的神情上来看，应该是来了一段时间啦。
程杰民快步朝两个人迎了过去，热情的把两个人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又给两人倒上茶。
“程主任，我们刚吃过饭，不用麻烦您了。这是我们县里的汇报材料，您先过目一下，给把把关，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高自清从黑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手写的稿子，讨好的对程杰民说道。
程杰民也不客气，一边接过来一边道：“好，我来看看。陈厅长时间紧，这份汇报材料要扎实、醒目、简约。”
一边看材料，一边想着高自清，程杰民的心里就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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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笼络人心 服务自己
高自清的汇报材料是手写的，不过这字却是颇见功底。真是一手好字啊！程杰民眼睛盯在材料上，心思却在高自清这个人身上。别看此人身材不够魁梧，但是程杰民印象最深的却是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睿智之人，一个极少把观察他侧面或者背面的机会留给别人的人。
现在的高自清和自己称兄道弟，甚至还有讨好自己的意思。程杰民已经把那本日记看了两遍了，有了很多前世感触的程杰民能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和高自清之间的距离。
别看高自清现在讨好自己，实质上，他才是一棵大树，一棵不会因为他人的工作调整，而轰然倒下的大树。
自己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那是因为自己缠绕在陈厅长这棵大树上。等陈厅长调走之后，自己将被打落尘埃之中，丝毫没有反手的余地。
看来，以后要牢记两个定则，一是广结善缘。广泛结识有用之人，然后让结识的这些有用的人为你服务。让每一个人都能为你服务当然不可能，但要努力争取更多更好；第二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穷尽一切手段，迅速使自己成长为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只有如此，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才能够稳如泰山，坚若磐石。
“老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高自清看程杰民一直沉默不语，忐忑的问道。
程杰民迟疑了瞬间，抬起头笑着道：“高书记，这份材料很详实，符合陈厅长的胃口。一会儿您抓住重点简要汇报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哎哟，那就太感谢老弟了！”高自清连连点头。
“汤哥，你先陪高书记坐一下，我看看陈厅长是不是过来了，抓紧安排一下。”
尽管脑子里也有利用高自清一把的想法，但是程杰民真正要把握的人，依旧是汤争善。不只是因为汤争善以后更有用，还因为和高自清比起来，汤争善这个人更值得交往。
当程杰民再次走进陈兵南办公室的时候，陈兵南已经习惯性的坐在老板椅上看文件了。程杰民帮他把水添满，陈兵南放下文件道：“小程，昨天我和李厅长谈了一下，对于你坚决拥护票决结果所作出的牺牲，李厅长给予了充分肯定。”
尽管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此时听陈兵南这么一说，程杰民还是如释重负，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想了想，笑着道：“感谢厅长对我的栽培和信任。”
程杰民的话，让陈兵南一阵大笑。程杰民是他的秘书，他自然希望秘书感谢的人是自己，尽管他刚才把李中华放到前面去了。
“小程啊，这次去支农，总的来说，还是委屈你了！”对自己即将调离仍不知情的陈兵南，带着一丝愧疚道：“如果你有什么办不妥的事情，赶紧去办，有困难我打电话。”
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的程杰民听陈兵南这么说，当下就顺水推舟道：“陈厅长，我老家有个叔叔在县里上班，他们县里准备建设一个小水库，县里的领导带着他找过来了，我本来不想管的，您看……”
程杰民红着脸，下边的话说不下去了，正想极力补偿程杰民的陈兵南见状，大手一挥就拍板道：“这件事情好说，只要符合政策规定，该支持的厅里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谢谢厅长。”程杰民对陈兵南答应的如此爽利并不意外，他当下就一狠心道：“厅长，他们县里的高书记对您十分仰慕，您看，能不能让他过来给您汇报一下这件事情？”
陈兵南的眉头下意识的一挑，以他的精明哪里会看不明白这是程杰民想在那个高书记面前表现自己呢。心里清楚却并不戳破，想到这个小秘书为了给自己减少一点攻击，委屈求全去支农了，给他捧个场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陈兵南就宽容的笑着道：“那这样，小程，你去把高书记请过来吧！”
程杰民答应一声，再次帮陈兵南把水添满，然后才从陈兵南的办公室出来了。
一切都很顺利，不过程杰民还是有点利用了陈厅长一把的感觉。再想想汤争善被王程桦从规划设计处赶了出来，他的心又硬下来。如果不想重蹈覆辙，那必须得利用好现在的每一个筹码。
“汤兄，你跟我来一下，陈厅长找你。”回到办公室，程杰民发现高自清正和汤争善聊得高兴，迟疑了一下，就冲汤争善招了招手。
汤争善愣住了。眼神复杂的看了高自清一眼，就快步走了出来。正当他准备朝陈兵南办公室走的时候，却被程杰民拉住了。
“老弟，又出变故了？”汤争善看程杰民冲他眨眨眼睛，旋即心领神会，重重的握了握程杰民的手，算是感谢。
程杰民笑了笑，用力的握了握汤争善的手道：“咱们等一分钟，然后我再请高书记进去。”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在程杰民将高自清请过去的时候，汤争善正好从陈兵南办公室的方向往这边走，程杰民看着昂首阔步走过来的汤争善，朝他点了点头。高自清更是向汤争善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将高自清引领到陈兵南的办公室时，陈兵南正在给办公室窗台上的一盆花草喷水。看高自清进来，就随和的问道：“小程，这位就是高书记吗？”
不待程杰民介绍，高自清就快速的朝着陈兵南走过去，恭敬的道：“陈厅长您好，我是高自清。”
“高书记你请坐，来我这里不用客气。”陈兵南既然要将自己秘书的面子捧起来，语气之中自然就多了一分热情。和高自清握手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桌，而是在沙发上和高自清并排坐了下来。
作为县委书记，高自清在说话上很有水平，而陈兵南要给自己的秘书撑面子，因此，两个人只是几句话，就说的热火朝天了。在程杰民将茶水端上来的时候，高自清已经开始汇报小水库的情况。
“杰民，你将王程桦叫过来，让他看看高书记的这份汇报是不是有不足的地方。”陈兵南看程杰民要出去，又把他给叫住了。
在这件事情上，程杰民准备在高自清汇报后，亲自带着高自清去找王程桦，直接就在今天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现在陈兵南却让他将王程桦叫过来，那自然是和了他的心意。
当下答应一声，就用陈兵南办公桌上的电话通知了王程桦。陈兵南是常务副厅长，主管的业务就有规划计划处，因此，王程桦在接到程杰民的电话之后，只用了两分钟，就跑步来了陈兵南的办公室。
“陈厅长，您找我。”王程桦恭恭敬敬的朝着陈兵南打招呼道。
“王处长，这是下边县里的高书记，眼下迫切需要上水库项目。你看看这份材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陈兵南对王程桦没有什么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王程桦接过材料看了一眼，就意识到这份材料和昨天让自己撵出去的汤争善递上来的材料是同一个地方，心里咯噔了一下，敏感的意识到，坐在陈厅长旁边的这个人来势不俗。
只是，你们既然有陈厅长这层关系，干嘛去找汤争善这个不成用的东西呢，害得老子差点给自己埋下一个祸根！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眯眯的说道：“厅长，在高书记的辖区内建设一处小水库，处里早就有这个计划，现在高书记能主动承担起这个小水库建设，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高自清已经了解了昨天发生的情况，知道就是这个王处长说的，他们县里的规划根本就不可能通过。他虽然气愤不已，却也明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可以斤斤计较，不，两两计较也行，跑到省里却是来求人办事的。所以，还是颇为配合的对王处长的支持表示了感谢。
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王程桦这边的手续就走完了。高自清在离开王程桦办公室之后，紧紧的拉着程杰民和汤争善的手，对两个人的帮助千恩万谢了一番。
程杰民隐显适度，把这种感激全都转嫁给了汤争善。家乡的一行领导办妥了事情，就要回去了。每个人在汤争善面前都显得亲切起来。带来的土特产因为汤争善执意不收，全都一股脑儿的塞进岳父马天宝所乘坐的车里去了。
汤争善看在眼里，没有再说什么。他们这般姿态，不就是为了跟你搞好关系么？很多时候，就是靠这种看似俗套的方式来巩固和发展关系的。高书记握着他的手，诚恳的检讨自己，以前对汤科长有不周的地方，还请汤科长海涵哪。
昨天的嘲讽和今天的感激，让汤争善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可是，事实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这种地步，完全都是程杰民力挺他的结果。
如果没有程杰民，自己在老家恐怕会成为一个笑话吧？
“争善，刚才高书记给我说，你家兄弟在县一中教学教的挺好，有意把老二提拔为县一中的副校长。”马天宝来到女婿身边，悄声的耳语道。
汤争善看着心满意足的岳父，心里暖哄哄的，他满脸感激的朝着程杰民的方向看去。此时的程杰民，正笑着和高自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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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靠近我 温暖你
“铁川，在哪儿呢？”因为支农的事情，陈兵南给程杰民放了假。尽管程杰民不会真的像陈兵南说的那样大松手，但是至少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
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就要离开。和高自清握手作别的时候，程杰民已经和高自清谈好了贷款的事情。程杰民要贷的钱并不多，再加上高自清很想和程杰民这个厅长秘书交好，因此，当程杰民提到想在县里的信联社贷款四万的时候，高自清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下来。
搞定了这个事，程杰民就从同学通讯录找到了陈铁川的电话。他和陈铁川上学的时候交情不错，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经历的苦难是城里的孩子体会不到的。因此，两个人惺惺相惜，关系不错。
“啊，是杰民呀，找我有事吗？”听到程杰民自报家门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陈铁川疲惫的声音。
陈铁川和程杰民年龄相差无几，这个声音可是沧桑多了。程杰民知道这个老同学比自己经历了更多的风雨，那黑色日记本上记载着老同学的成功一荣耀，却没想到他之前付出了什么。
自己在水利厅，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现在的陈铁川呢？恐怕正经历着一场煎熬吧。
心里这么想着，程杰民就抱怨道：“铁川，你在哪儿呢？我听铁棍说你小子到处筹钱，是不是碰上什么困难了？”
对于如何和陈铁川说参股的事情，程杰民想了好几种方案，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刚刚步入社会，当年的义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说来得痛快。
“是啊。现在我全身的家底也就剩下二十块钱了，连今天中午怎么安排工人吃饭都是一个问题。”陈铁川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
口袋里还真的只剩下二十块钱了？想到黑色日记本中的记载，程杰民有些吃惊。
“你这小子，你说我该不该骂你？当年咱俩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可是，你小子连铁棍都找了，就是不找我，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程杰民态度虽然不友好，却把陈铁川听得热乎乎的。这些天的遭遇，让他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为了给自己的工人发工资，他几乎把所有能借的朋友找了一个遍，却没有一个痛快借钱的，最委婉的回答就是帮你想想办法。
人在求人的时候，张开嘴不容易。这些回答让陈铁川有一种伤口上被撒盐的感觉，可是他不能迁怒于人，就像某个同学说的，这年头，就算把老婆借出去，也不能把钱借给他！
就在程杰民打电话之前，两个带队的工头又来找他要钱，虽然还叫他陈经理，但是那语气明显不友善了。
此时几乎是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程杰民的话，让他倍感温暖，苦笑了一声道：“老弟，不是我不找你，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你也不宽裕。”
“你混蛋王八蛋！我是不宽裕，但是咱两个臭皮匠总能顶个诸葛亮吧？你都快饿死了，还给我说这种屁话，你给句痛快话，我还是不是你兄弟？”
“好兄弟，我……我错了。”陈铁川听着程杰民劈头盖脸的骂他，竟有一丝哽咽。
“好了，报一下你的位置，我这就去找你。”程杰民不由分说的吩咐道。
陈铁川不再犹豫，只觉得内心被一股感动充斥着：“我现在在稻轩县。”
稻轩县？不会这么巧吧！程杰民心说自己刚刚和高自清说好准备到他们稻轩县贷款，没想到这陈铁川居然在稻轩县做生意。稻轩县离天元市足足有一百多里地，如果坐车过去的话，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看了看时间，程杰民说了一声你等我，然后直接去找办公室主任冯长海。冯长海对于他借车出去一趟的要求，根本就没有问他要干什么，很痛快的把车批了下来。
在程杰民临离开的时候，冯长海还追出来，塞给程杰民两张油票道：“老弟，你先拿去用着，如果不够回来的时候我再给你补钱。”
虽然是一辆最普通的桑塔纳，但是车况挺不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程杰民就赶到稻轩县城了。
稻轩县不大，只有纵横两条街，整个县城没有什么像样的大楼，最气派的电业大厦也就是五层高。整个县城给程杰民的第一印象，就是破烂不堪的感觉。
“杰民。”正当程杰民站在电业局楼下四处张望的时候，陈铁川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陈铁川跟他打招呼，程杰民简直认不出他来了。学生时代，陈铁川虽然衣着寒酸，却是全校闻名的一根草呢，把一个系花迷得颠三倒四的。此时看他一副胡子拉碴的样子，还有那以前梳得苍蝇扶着拐棍上去也得打滑的头发，也乱成鸡窝了。
“铁川，你这家伙是不是刚从影视棚里演戏出来？”一把拉住陈铁川，程杰民捣了他一拳，笑着调侃道。
陈铁川勉强笑了笑道：“老弟，我这可是本色演出，这个时候，我连个叫化子都不如。叫化子还能要碗饭吃，我这儿可是连吃饭的钱都没着落了。”
陈铁川自嘲的笑了笑，眼泪都快出来了。程杰民上前搂住他的肩，温言安慰道：“哥们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啥困难，咱哥俩一起扛着。走，咱们先吃饭去！”
陈铁川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道：“杰民，要不，你先等我一下，我先去交通局一趟，那帮家伙下午都烂醉如泥，办不成公了。”
“那好，我送你。”程杰民虽然不清楚陈铁川去交通局干什么，但也没问，而是拉着陈铁川上了自己带来的桑塔纳。
陈铁川原以为老同学是坐班车来的，没想到程杰民竟然带了辆桑塔纳。要知道，县委书记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哟。
坐进舒适的车里，陈铁川开玩笑道：“我说小程子，你哥们儿可是混大了啊！”
“我这不是急着找你嘛，这才腆着脸找办公室要了辆车。”
给程杰民开车的司机姓胡，是一个很有眼力劲的年轻人。程杰民的支农把他吓了一跳，你说，他放着好好的厅长秘书不当，非得跑到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家伙心机深沉，不可小视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
因此，这一路上，小伙子说了很多逢迎的话，明显想跟这个领导的心腹结交一番。此时逮到机会，笑着道：“程主任坐我这车算是委屈了，程主任平时出去坐的可都是奥迪呢。”
“那是跟着老板凑车，今天为了我的私事，只能麻烦胡老弟啦！”程杰民冲司机笑了笑，扭过头问陈铁川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包了稻轩县一段乡村公路，可把我坑惨了。不但血本无归，还外欠帐一万多。”陈铁川叹了口气道：“接这个工程的时候，就有人劝我说，这活儿不能接，当时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还真掉到泥坑里了！”
“你当时和交通局没签合同？”
“有合同啊，可是人家说现在没钱，你能怎么着？”
以程杰民对陈铁川的了解，这是一个性格比较坚韧的人，农村出来的孩子，对艰苦这个词儿有着深切的体会，看来，他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我手里的工资不多，全都给了你也是杯水车薪，不过临来之前，我已经跟一个在信联社上班的熟人联系过了。他答应给我贷款四万，缓缓你的燃眉之急吧。”
“四万？”陈铁川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杰民，吃惊极了，“真的假的？老弟，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我这会儿经不起大喜大悲了！”
程杰民看陈铁川瞪着大眼看自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从省里心急火燎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跟你开个玩笑？我出来一趟得跟大老板请假，你以为我的时间不值钱哪？”
“哎哟老弟，我说什么好呢，这四万块钱就是我的救命钱哪。老弟，你放心，等我过了这个难关，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陈铁川喉头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不不不，老弟，到时候我一定双倍利息还给你。”
“别说这种屁话，你以为我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跑到你这儿挣个利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程杰民一推陈铁川，有些恼火。
程杰民这次的话，倒是没有半分表演的意思，临来之前，他已经打算好了，用这四万块钱入股陈铁川的公司。
程杰民一直认为，一个人，只要能够拥有一种执著的精神，那无论做什么，至少都已经成功了一半。陈铁川绝对能干出来，当然，这个过程很不容易。
自己把握先机，虽说解了他一时之难，终究有巧取豪夺的嫌疑。这一点陈铁川永远不会知道，但是程杰民却觉得自己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心中打定主意的程杰民，俯视一下自己的内心，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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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阎王好见 小鬼难缠
“杰民，你在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到了县交通局门口，陈铁川一边下车，一边和程杰民招呼道。
程杰民点点头，看陈铁川上了楼，掏出烟扔给小胡一根，自己也拿了一根。
“程主任，我是当兵出身。俗话说，当了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跟我那帮战友简直是肝胆相照，没想到您也是个性情中人，我看您今天办的事，心里只有一个服字！”小胡一边帮程杰民点烟，一边感叹道。
尽管程杰民知道小胡的话有几分恭维的成分，但还是善意的笑着道：“朋友有难，不知道就算啦，知道了再袖手旁观良心上过不去啊。”
“程主任，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小胡虽然只是个司机，但也是个直肠子的人，跟您程主任挺对脾气，要是您不嫌弃我，我愿意跟您交个朋友！”
程杰民有了当秘书的生涯，越发人情练达，拍拍小胡的肩道：“好，胡老弟也是个爽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小胡原本还心怀忐忑，他明白自己和程杰民的距离，没想到程杰民爽快的给足了面子。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半小时过去，陈铁川仍然没出来。
“小胡，我上去看看。”
程杰民等不下去了，他还准备趁着中午的饭点，把高自清联系好的信联社的负责人约出来，把贷款的事情敲定下来呢。
交通局在各地，都是一等一的大局。稻轩县交通局的四层办公楼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显眼，但是里面的装修却是别有洞天。
程杰民在二楼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陈铁川。看着三三两两下楼的人，程杰民又跑到三楼，就见陈铁川正站在走廊上不停的抽烟。
等到现在还没见到人，程杰民第一反应就是陈铁川被人晾了！当下就朝陈铁川走过去，正在这里，那间紧闭着的房间打开了，一个矮胖的男子晃着一身肥肉，颤悠悠的往前走，一个夹着皮包的男子紧随其后。
“牛科长您好啊，您看我等您半天了！”陈铁川一看那矮胖男出来，迅速挤掉烟，追了过去。
那牛科长朝陈铁川斜睨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唔，小陈哪，我们已经下班了，有事你下午再来吧！”
“牛科长，我已经跑了三趟啦，您看，您能不能稍微支给我一点钱，您再不放钱，工地上我只能停工了！”陈铁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牛科长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狠狠的把烟踩灭，气急败坏道：“我说陈铁川，你不要死磨硬缠好不好？现在局面比较困难，我这里没钱，你别动不动拿停工威胁我，我可告诉你，到期交不了工，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结算这笔工程款！”
“牛科长，我……我这是真没办法啦，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撑一周的钱，您让我过去这个坎儿就行。”陈铁川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
牛科长的脸色越加严肃，大手一挥道：“我现在没时间，你停几天再过来看看吧！”
“牛科长，我……”
就在陈铁川还准备哀求的时候，那跟在牛科长身后的人已经挥手道：“哎我说老弟，牛科长不是跟你说清楚了？你还有完没完？现在局里没钱，你再等等吧！”
说话之间，两个人就要走。绝望之下的陈铁川一看这阵势，登时就有点急了，一把拽住牛科长的手，不甘心的问道：“牛科长，和我同期修路的，人家都拿到了工程款。当初，我和局里签着合同，您多少先给我点钱！”
“你说什么？唔，那你的意思是我存心故意刁难你？小子我告诉你，你不是有合同吗？麻痹的你去告啊，我在这里等着！”牛科长的脸色一变，粗粗的手指指点着陈铁川，恼羞成怒。
“我说你小子别在这儿招人烦，赶紧滚蛋！交通局这么大，还能欠了你的钱？”那跟着牛科长出来的人，说话之间就朝陈铁川推了过去。
陈铁川眼睛通红，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真想上去逮住这个牛气哄哄的胖子科长猛揍一顿，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么一冲动，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铁川，牛科长现在忙，工程款先缓缓再要，走，咱们回去吧。”程杰民快走几步来到陈铁川面前，想把他拉走。
牛科长看到有人来，那矮粗的脖子左右晃了晃，指点着陈铁川道：“小子，交通局不是你耍横的地方，想要钱？你等着吧！”
说话之间，牛科长气哼哼的朝楼下走去。
“麻痹的，什么东西！”陈铁川狠狠的骂了一句。
“老弟，让你笑话啦，我现在做的这个工程是通过一个熟人弄到手的。才开工，这个熟人就调走了，这工程款一直没兑现。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牛科长和我这个熟人不对劲，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我啥办法都想了，也给他送过钱，每次都是肉包子打狗，他该收收，就是不给钱。”
陈铁川说到这里，勉强笑了一声道：“算了，不说这扫兴的事了，咱们去吃饭。”
“好，咱们喝酒去。”程杰民看着陈铁川那带着苦涩的笑容，既有点怜惜，又不无敬佩。自己这个老同学单枪匹马的闯天下，能出人头地也不容易，这种时候还能若无其事，这种心境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临上车的时候，程杰民发现交通局旁边竟然有一个公共电话，就对陈铁川道：“你先上车，我去打个电话。”
陈铁川点点头，先上了车。此时他心里很是懊恼，这次他之所以坚持来交通局，就是为了要些钱给程杰民接接风，毕竟老同学大老远的跑过来给自己送钱，这份情谊他陈铁川刻骨铭心，没想到那个牛科长居然给了他这样一个难看。
程杰民打电话很快，三四分钟之后就回到了车上。而此时陈铁川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朝程杰民一笑道：“本来想要要钱请你吃顿好的，没想到要了一肚子气，这顿饭咱们只能将就着吃了，前面有一家老牛家烩面馆，牛羊肉很正宗，味道不错，咱们去尝尝如何？”
“还是放着下次吧，我刚才和一个朋友联系了一下，他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去小招。”程杰民说话之间，对小胡道：“小招应该往南走。”
“去小招？”陈铁川在稻轩县混日子，自然知道小招是什么地方。只是对于这个地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
“有白吃的饭，不吃白不吃。”程杰民笑着打趣道。
稻轩县的县城本来就不大，从交通局到小招也只有三分钟的路程。当程杰民他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已经等在门口了，远远的迎过来道：“程主任，正说昨天没跟您好好喝两杯遗憾呢，没想到您今天大驾光临我们稻轩县，高书记去市里办事了，现在正往这边赶呢！”
昨天吃饭的时候，程杰民就见过这个人，不过他只知道这个人姓蒙，应该是县委办的一个主任。从他紧跟高自清的姿态上来看，应该是高书记的心腹之人。
“哈哈，蒙主任您好，我这不请自到，打忧您来了！”程杰民一边和蒙主任握手，一边拉着陈铁川介绍道：“蒙主任，这是我朋友陈铁川，以后还请蒙主任多多关照！”
蒙主任其实开始就注意到了陈铁川，只不过不知道这位的来历。不过，看程主任下了车竟然给他开车门，还是吓了一跳，想必这家伙也是来势非凡。
此时听到程杰民介绍，赶紧热情的伸出双手道：“陈老弟既然是程主任的朋友，那我高攀一下，也是我老蒙的兄弟，走，咱们一起去喝两杯。”
陈铁川一边和蒙主任握手，一边猜测这位蒙主任的身份，不过他对稻轩县接触的少，不知道这蒙主任是什么人。
简单的握手之后，他就找了个空闲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对于他而言，跟着程杰民两个人吃饭怎么都行。现在跟着程杰民的朋友，自己再这么衣衫不整就不妥了。换衣服已经来不及，头脸整理一下还是可以的。
“好你个陈铁川，居然撵到这里来了，我看你这个混蛋简直是疯了！”陈铁川刚刚走到卫生间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还没等他看清是谁，就听见疾言厉色的骂声传过来了。
ps:感谢各位兄弟给力支持，权雄已经冲到了第三，无以为报，唯有用心写故事，努力码字，答谢各位兄弟鼎力支持之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