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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六六章 捡到宝

    虽然对那些武举人不抱信任,但对太孙殿下来,幼军实在太重要了,朱瞻基还是在王贤的劝下,同意试用他们一段时间。

    然而仅仅数日之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捡到宝了。因为那些武举人虽然土里土气,却都熟读兵书;虽然不如那些将门子弟能会道,却能和那些出身田间的士兵打成一片;虽然不善于向太孙殿下表达他们的忠诚,却用全部热情来完成每一项任务。

    看着短短数日之内,被将门子弟搞得乌烟瘴气的幼军,就面貌焕然一新,朱瞻基不得不向王贤伸出大拇指:“还是你有眼光”

    “不是我有眼光,”王贤趴在高台上……因为薛家兄弟之流,都还不能下地,他也不得不奉陪到底。但他也没有静养,命人给躺椅加了杠子,抬着他在营中到处巡视。倒不是离了他幼军就不转。事实上,那些繁冗的日常公务,全都由吴为代劳,他自个则致力于狂刷存在感。什么都没有露脸重要,这是当官收获的经验。“是殿下之前太偏见了。”

    “好吧,我承认,不过他们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这些武举人,竟如此优秀而且卖力。”朱瞻基摊摊道。

    “殿下对优秀的要求忒低了,”王贤撇嘴笑笑道:“他们是考中过武举的,就算之前没带过兵,但至少都读过兵书。虽然照着兵书打不了胜仗,但带兵还是没问题的。”

    “这倒是实话。”朱瞻基点点头,古代兵法大家的带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之类,“不过起来谁都知道,但能严格照着做的,就寥寥无几了。”

    “那是高人一等的思想在作怪,”王贤冷笑道:“那些将门子弟都是功臣之后,一下生就是三四品的高官,自幼高高在上,视士卒为奴仆,怎可能做到爱兵如子、身先垂范呢?”

    “有道理,”朱瞻基颔首道:“看来不改一改这个武将世袭,我大明的军力堪忧啊。”

    “就算皇上也有这样的想法,依然很难很难。”王贤道:“那些将门对这些武举人如此排斥,就是他们对改变的恐惧,国家正是用兵之时,皇上是不会动摇军心的。”

    这番话让朱瞻基再次点头,他虽然对王贤委以军师重任,但起先其实是想扯姚广孝这面大旗,当然王贤本身的聪明诡计,也让朱瞻基相信他能胜任。可是让朱瞻基和他父亲都没想到的是,王贤这个小吏出身的小子,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上任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团乱麻的局面整顿一新,还真有几分深谋远虑的意思。

    ‘看起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呢……,朱瞻基暗暗得意,笑道:“国家大计就留给我皇爷头疼,咱们还是专心把幼军训练好吧……距离方山军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觉着他们能不能创造个奇迹出来?”

    “那得看是个什么样的奇迹,”王贤道:“两个月想锻造一支精兵出来,估计只有神仙能办的到,不过若是只要求貌似雄壮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怎么讲?”朱瞻基看着他。

    “请问殿下,方山演武到底是怎么个演法?”

    “按照以往的经验可分三个阶段。先是各军列阵、待皇上阅阵后各军行阵。这一趟走下来,再是各军展示自己的技艺,比如神机营会演示火器操练,三千营会表演骑兵包抄、五军营会演练步骑合计,还有从各地调上来的军队,也会展示各自的绝技。最后一个阶段是重头戏,皇爷会指定两支或者数支军队,为他们指定战场,命其实兵演练,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将领运筹帷幄、官兵奋勇争先,激烈程度不亚于真正的战场。”

    朱瞻基从小没少跟着朱棣阅军,提起来便如数家珍、两眼放光。王贤听了也很震撼,大明王朝果然处在军力鼎盛时期,听听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不过他不信,永乐皇帝会让才组建数月的幼军,跟别的军队捉对比试,除非存心想让自己孙子出个大丑。所以待太孙殿下擦于口水,他问道:“我们幼军会参加哪几个环节?”

    “幼军组成的时间太短了,应该只参加列阵、行阵吧,”朱瞻基想一想道:“你貌似雄壮,就是指这个?”

    “是。”王贤点头道:“我虽然不会打仗,但若想两个月后军容整齐划一,还是有点信心的。”

    “计将安出?”朱瞻基问道。

    “无它,巧妙严格的训练尔。”王贤沉声道:“我们从两方面下功夫,一个是巧,一个是严,把列阵行阵时的每个环节拆解开来,找到最正确的动作,让士兵反复训练,合格了,再进行下一个环节。完成分解训练之后,再串联起来训练,直到每个参加阅兵的士兵,都能在号令下,一丝不差的完成全部动作,整个军队的军容风貌,肯定不会差。”

    “这倒是新鲜。”朱瞻基想一想道:“虽然在大阅前,各军都会卖力训练,但从没这样细致训练过。”着眼前放光道:“不定真有戏”

    “那种从头到尾都是全军一起列队的方法,需要磨合的时间太长,而且对士兵的素质提升不大。我们这样不仅见效快,而且对幼军士兵完成由民到兵的转变,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王贤道:“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从殿下到军官到士卒,全都以最高的热情、最严苛的要求投入进来,才有可能创造奇迹

    “我当然会全力以赴,”朱瞻基黝黑的面庞上,闪着激动的油汗道:“你知道这只军队对我意味着什么”

    “知道”王贤点头道:“那么就斗胆请殿下,接下来两个月不打折扣的按要求来”

    “没问题,你让我于啥我于啥。”朱瞻基重重点头,打包票道。

    “另外,还得做好晒褪三层皮的准备。”王贤不能在他面前显得太强势,又开玩笑道。

    “好在我不怕被晒黑。”朱瞻基兴奋的笑道。

    “那倒是……”王贤不禁笑了,原来生得黑还有这好处。两人正在话,便见担任值日官的周勇跑过来,单膝跪在高台下,大声禀报道:“殿下,军师,阳武侯爷来了”

    “哦?”朱瞻基和王贤都面色一紧,前者问道:“在哪?”

    “在营门外。”周勇道。

    “为什么不进来?”朱瞻基皱眉道:“莫非等我亲自出迎?”虽然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迎一下,但对方架子太大,太孙殿下自然不舒服。

    “不是。”周勇看看王贤,声音变小道:“是军师有令,不能擅自放人进入军营。”

    “阳武侯是一般人么?”朱瞻基又转而忐忑道:“还不赶紧有请?哦不,还是我亲自迎一下吧”

    “殿下少安毋躁,”王贤却劝道:“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当初汉文帝视察细柳营,不也得先通禀么?他阳武侯虽然是都督,却管不着我们幼军。你出迎也就罢了,最好不要把姿态摆得太低,那样会让我们很被动的。”

    朱瞻基闻弦歌而知雅意,站住脚道:“你是,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倒不至于,但‘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是一定的。”王贤不担心别的,就担心那些活宝纨绔,又被薛侯爷塞回来。他只能寄期望于朱瞻基了:“殿下千万不要松口啊,好容易才把那些活宝撵出军营,要是再把他们弄回来,九月的阅兵就彻底没戏了”

    “晓得了。”朱瞻基点头道:“我尽量不答应这一条。”

    王贤近阶段都要卧床‘养伤,,自然不用陪朱瞻基出迎。太孙殿下便自个下了高台,也不骑马坐轿,撒腿往营门跑。

    六月的京城又闷又热,饶是朱瞻基内功深厚,一路跑到营门,还是累出一身白毛汗。但他是故意的,就像周公吐脯、曹公倒履,要表达的就是这份诚意

    “啊,薛伯伯怎么亲自来了,侄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远远的朱瞻基就朝一个身穿蟒袍,面色古铜、狮鼻阔口、满面虬髯的魁梧大汉抱拳行礼,又呵斥门卫道:“你们眼都瞎了么,还不快放侯爷进来”

    那阳武侯倒也不怠慢,朝朱瞻基深深施礼道:“臣薛禄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扶住他道:“伯伯休要折杀侄儿”

    “殿下切莫如此,礼不可废。”薛禄坚持着行完礼,又单膝跪下道:“臣来向殿下请罪了”

    “伯伯何罪之有?”朱瞻基一脸迷糊道。

    “我那两个不肖子……”薛禄满面羞愧道:“原以为他俩自幼习武,熟读兵书,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谁知道他俩竟喝酒闹事、顶撞殿下,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

    “到此事,侄儿迫于无奈,打了两位世兄,实在是愧疚的很。”朱瞻基也一脸歉疚道:“早就想跟伯伯致歉,只怕伯伯不肯原谅,这才一直不敢登门

    “殿下哪里话,我怎么会怪你呢?”薛禄一脸感激道:“我只能,打得好,打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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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退让

    靖难功臣中,以张玉、朱能及薛禄三人为最,前两者已经去世,薛禄就成了三大功臣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那是货真价实的位高权重、劳苦功高,朱瞻基虽然是太孙,在他面前也得乖乖叫一声。

    而且当初幼军中急缺武将,勋贵将门在汉王的压力下,纷纷与朱瞻基划清界限,只有他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投效太孙,可谓雪中送炭,然而朱瞻基却把薛勋和薛桓打得皮开肉绽,被抬回了阳武侯府,实在是愧对这位‘薛伯伯,。

    朱瞻基本以为薛禄是来兴师问罪,谁知对方却说得好,,不禁一阵错愕,不知这是讽刺还是实话。

    “喔呵呵”看到太孙吃惊的表情,薛禄拢着胡子笑道:“我是真心实意感谢殿下,那两个孽障从小就不学好,打着老子的旗号到处惹事生分,我要管教,每每被老娘拦着,早就想有人能替我管教管教了。”

    “惭愧,”朱瞻基闻言脸热道:“我哪有资格管教二位世兄。”

    “殿下面前,他们是臣,受你管教、天经地义。”薛禄说着一挥手,拄着拐的薛家兄弟,出现在朱瞻基眼前。薛禄黑着脸呵斥道:“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薛家兄弟垂头丧气的朝朱瞻基抱拳行礼,瓮声瓮气道:“殿下,我们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呵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朱瞻基于笑道。

    “这么说,殿下是原谅他俩了?”薛禄笑呵呵问道。

    “我从没怪罪过二位世兄,”朱瞻基只好道:“惩罚他们不过是出于军法,本心上是很难过的。”

    “听到了么,殿下是多么的宽宏大量,”薛禄瞪着俩儿子道:“你俩以后给殿下好好带兵,要是再敢乱来,我打断你们的狗腿”说着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滚进去吧,别碍着老子和殿下说话”

    “这……”朱瞻基忙拦阻道:“二位世兄的伤还没好,还是回家调养的好,可千万别落下毛病,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多谢殿下好意,但我薛老六的儿子没那么娇气。”薛禄原先叫薛六,跟朱重八一样,大富大贵以后才改了名。他对太孙殿下讲起了自己的光辉历史:“想当年皇上起兵靖难时,我还是个大头兵,跟着皇上南征北战,身上受的伤数都数不过来……在单家桥,我肠子都被捅了出来,又用手塞进去,然后用战裙胡乱缠上,依然杀敌数人、突出重围。之后一天没歇,就跟着皇上南下了比起老子来,他们这点伤算什么?老子撑得住,他们也没问题”

    阳武侯看似粗豪,但话里藏针,我可是为你家的江山出过大力、受过大伤的,你好意思不给我这个面子?

    朱瞻基的确没法说不,只好同意道:“那二位世兄千万照顾好自己,感觉不舒服就说。”

    薛家兄弟喏喏应下,再次向殿下行礼,拄着拐杖进了营。

    朱瞻基不禁暗暗一叹,这怎么跟王贤交代?出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和薛禄站在营门口呢,忙相请道:“薛伯伯快请进来吃茶。”

    “看殿下这儿挺忙的,我就不添乱了。”薛禄摇摇头,低声道:“不过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知道殿下想不想听。”

    “自然洗耳恭听。”

    “我是说,殿下对这幼军自然要重视,但也不用在意过了头。”薛禄闷声道:“因为你已经是皇太孙了,就算做出多大的成绩,也不可能再进一步。同样道理,就算做得不好,你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薛伯伯说的是。”朱瞻基暗暗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殿下应该站得更高点,眼界更开阔点,不要太在意一时。”薛禄缓缓道,见朱瞻基两眼发直,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道:“比如说殿下因为将门子弟不成器,就把他们统统赶回家,用那些武举人代替,这样固然可能立竿见影,但殿下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

    “没有。”朱瞻基摇摇头。

    “那些武举人被废置,就是将门的功劳,现在殿下用他们代替将门子弟,让将门怎么看殿下?”薛禄一脸语重心长道:“不论到什么时候,要想坐稳江山,最根本的是拥有军队的忠心,对我大明朝来说,那就是将门的忠心哇”

    “多谢伯伯苦口婆心。”朱瞻基毕竟年轻气盛,见薛禄说来说去,竟是让自己向将门低头,不禁火气上涌道:“难道为了讨好将门,就让我大明的军队,任那些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折腾么?”顿一下道:“当然不是指二位世兄。

    “呵呵,殿下毋庸讳言,他们也在其列。”薛禄笑笑,赞赏道:“殿下能看到这一弊端,说明皇上果然没看错人。不过这块硬骨头,还是留给皇上和臣来啃吧,不会把问题留给殿下的……”

    听了薛禄的话,朱瞻基沉默好一会儿,方幽幽问道:“这是我皇爷的意思,还是伯伯的意思?”

    “是臣自己的看法。”薛禄抱拳道:“殿下千万不要误会,臣把两个儿子送到幼军,您还不明白我心里向着谁么?”

    “当然。”朱瞻基肃容还礼道:“小侄没齿难忘伯伯雪中送炭之情。”

    “臣不是邀功自赏,只要殿下明白臣是为你着想就好,臣告辞了。”薛禄招招手,让侍卫牵过马来,翻身上去道:“也把其余人都叫回来吧,祖宗定的规矩,肯定是为了殿下好,别由着那什么狗头军师瞎搞”说完抱抱拳,打马而去。

    朱瞻基呆立了半晌,才转身回营。

    “什么,你让薛家兄弟回来了?”高台上,听了朱瞻基的话,王贤顾不上假装,从躺椅上跳下来道:“什么什么?其余人也要回来”

    “我不能得罪阳武侯。”朱瞻基一脸歉疚道:“他管着大明的一半军队,我父亲需要他的支持。”

    “那这些人怎么办?”王贤指着演武场上,一丝不苟操练军队的那些武举出身的军官道:“把他们再撵回兵部去?”

    “那不用,那不成自己打自己的脸了?”朱瞻基摇头道:“再说这些武举人都是好样的,我还想让他们给我带兵呢。”说着呵呵一笑道:“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共存?”

    “…”王贤沉默半晌,闷声问道:“方山军演,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经退到第二位了?”

    “……”朱瞻基被问住了,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不,我想法没变。”

    “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王贤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生闷气了。

    “应该说,是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朱瞻基绕到他面前,讨好笑道:“军师大才,肯定有办法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做成一锅夹生饭,到时候吃坏肚子可别怪我。”王贤心里有数,知道已经不能更改,自己再发脾气也没用,只能惹得上司不快。万一弄巧成拙,人家不用自己了,那才叫鸡飞蛋打呢。

    “这么说,你同意了?”朱瞻基大喜道:“太好了,真是好兄弟”

    “不敢,身为臣下,就该有啥活于啥活,挑肥拣瘦是不对的……”王贤装腔作势,其实是尽可能的争取便利。

    “好啦,我原先的保证依然作数,至少在这两个月里,这个军营里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谁要是敢不听话,就军法处置”

    “绝不徇私?”王贤眯着眼问道。

    “绝不徇私”朱瞻基重重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补充道:“你不会为了赶走他们,故意为难吧?”

    “不会。”王贤摇头。

    “那就没问题了。”朱瞻基放下心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领情,那些挨了军棍的将门子弟,只有一半肯回来,其余人本来就嫌在军营里束缚得紧,现下有了借口,自然更不会回来了。

    不过那些将门子弟加上他们的家将,统共也有六七十人,还都是大大小小的军官,要是管不住他们,幼军肯定得乱成一锅粥。

    而且那些武举出身的军官,对将门子弟的回归,也感到深深的不安,之前憋着的一股劲儿,竟有松懈的迹象。这是王贤最不愿看到的,因为这些武举人,是他管好幼军的基础,也是他未来在幼军话语权的保证。

    所以他选择先来安抚武举人……

    这天训练之后,一身臭汗的武举人们回到营房,从天井的一排大水缸里舀水冲凉,之前这是他们最欢畅的时候,欢声笑语荤段子不断,还会互相戏弄……但这两天,气氛都有些沉闷,他们都在默默的洗刷,即使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好像怕被人听到一样。

    “奶奶个熊”终于有人受不了,闷声道:“俺是看明白了,我们走到哪都是小婢养的,连在幼军里也不例外”

    这话引得众人齐声附和,“就是,咱们才刚把兵带出来,那些二世祖就又来摘桃子,看来殿下也只是把我们当夜壶用”

    “当夜壶用是啥意思?”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院中登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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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比试

    武举人们对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这是每天都对他们嘘寒问暖的声音

    又何止是嘘寒问暖?王贤给这群武举人的,是他们从没感受过的尊重和爱护。虽然一万三千多人挤在一处,军营中拥挤不堪,王贤还是设法腾出了最好的院落给他们居住,而且是两人一间,他说这是军官要有的体面。除了住房外,这种体面还体现在衣甲、伙食等方方面面,许多武举人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愿,他已经事先替他们安排好了,他甚至让他们把家眷的数量报上来,准备让他们和阔别已久的家人团聚……

    王贤虽然jiān猾狡诈,但对这些武举人,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他很清楚,管理的智慧在于以心交心,这些武举人敏感而自卑,对上司充满了不信任,自己只有真正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他们才会信任和尊重自己。而且他相信,这种纽带一旦建立,将是牢不可摧的。

    “军师。”“军师。”众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瓢、水盆,赶忙站直了身子,向拄着拐进来的王贤行礼……既然薛家兄弟都能拄拐行走了,他自然也不能落后。

    “不用紧张,我不是传话的小人,殿下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王贤看着他们,笑笑道:“我看你们最近几天劲头不太足,所以过来看看,原来还真有情绪啊。”

    “军师,我们……”众人嗫喏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跟我还有什么好避讳的?”王贤笑着看看那方脸汉子道:“老许,你说说看。”

    “军师……”那方脸汉子叫许怀庆,是山东济南府人氏,为人豪爽热肠,有这群武举人的带头大哥的架势,他也被王贤委以重任,让他管着这群武举军官,此刻不禁内疚道:“我们确实有些胡思乱想了。”

    “都想什么了,让我猜猜,”王贤笑道:“是不是觉着那些将门子弟回来了,殿下就要把你们打入冷宫了?”

    “我们又不是女人,”众人讪讪笑道:“还打入冷宫……”

    “哦,不是女人啊?”王贤哂笑道:“那我怎么闻到一股争风吃醋的味道

    “军师见谅,弟兄们不受待见了两年,难免患得患失。”许怀庆小声道。

    “你们怕自己不如那些将门子弟?”王贤冷笑。

    “军师此言差矣,”众武举一下激动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自幼习武,熟读兵书,不论个人武艺、还是带兵打仗,自信都不输给任何人,何况是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怕个啥?”王贤奇怪道。

    “我们怕……”众人声音登时小下去,还是许怀庆替他们说道:“怕自己做得再好,也不过是给他们作嫁衣裳,我们还是会被打回原形,卷铺盖滚蛋。”众人纷纷点头,显然他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道:“当初我是怎么对你们说的?忘了么?”

    “没齿难忘,军师说,既然是你把我们要来的,自然会对我们负责到底。”许怀庆目露激动之sè道。

    “没忘的话,那就是信不过殿下,信不过我了……”王贤逼问道。

    “也不是……”许怀庆的声音渐小道:“我们也不是不晓事理的,知道很多时候,殿下和军师,也是身不由己的。”

    “不要在这儿杞人忧天”王贤粗暴打断他道:“殿下是堂堂太孙,说出的话虽然不是金科玉律,但也不会轻易改弦更张。若真有人拿大帽子压我们,我会请我师父出面帮忙的”

    “军师的师傅是?”众武举人来幼军后,还没离开军营一步,对外面早传开的传言,自然无从知晓。

    “家师姓姚,在庆寿寺出家。”王贤一脸高深道。反正已经在兵部尚书面前冒充一次了,再冒充几次又何妨?

    “哦?”武举人瞪大眼道:“是姚少师什么人?”

    “就是他本人。”王贤道。

    “吓”便听一阵脸盆水瓢落地声,众武举人看王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因为老和尚在大明百姓心中,已经要么被神化、要么被妖魔化了,总之已经脱离凡人的范畴。王贤竟是他的徒弟,那起码也是个……半人半神,或者半人半妖?

    总之,在武举人们眼中,王贤跟方才不一样了,原先只是觉着这个人挺好,现在却感觉他很厉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废话,姚广孝的徒弟能不厉害

    王贤又一次扯大旗作虎皮,使自己的话语分量大增,终于安定下他们受伤的心灵。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会一味袒护你们。殿下和我能给你们的,只有一个公平的环境,若是你们自己不努力,被人家比下来,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我和殿下了。”

    “那是当然”许怀庆等人被激起了傲气,大声道:“只要公平竞争,我们被扫地出门也无话可说”顿一下,他们又用更大声道:“但我们是绝对不会输的”

    “大话别说得太早”门口响起一声闷哼,众人一看,竟是同样拄着拐的薛勋薛大少,只见他一脸不屑道:“比过才知道,到底谁是草包”说完便转身,拄着拐走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众武举人莫名其妙,因为怕两边起冲突,他们和那些将门子弟的营房离得很远,平时是碰不上的。

    “你们继续洗。”王贤却毫不意外的笑道:“我先走了。”便在众人的恭送下,也拄着拐走了。

    王贤走出院子不远,就见薛勋气呼呼的站在那,便拄着拐,慢悠悠的踱过去。

    薛大少身板十分敦实,太阳穴高高突起,有如藏了两颗核桃,显然是内家拳的高手,不然也不可能吃了四十军棍还没啥大事儿。王贤虽然也会点花拳绣腿,但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闲云很不放心的跟在后头,唯恐他吃了亏。

    王贤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着,故意大声笑道:“放心,薛大少现在懂规矩了,知道殴打上官的下场。”

    薛勋嘴角抽动一下,要是早先他肯定不吃这套,但知道王贤是老和尚的徒弟后,只能把满腔的愤恨压住,闷声道:“你遛我这一趟,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

    “听听没什么坏处?”王贤笑道:“莫非大少想打退堂鼓?没问题,我会给你个台阶下的,就说你伤势恶化,需要回家调养,如何?”

    “放你娘的……”薛勋刚要骂,就听王贤冷冷道:“辱骂上官,杖责二十

    “放你娘的心。”薛勋下意识的忙改口,因为他相信王贤真敢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再让屁股遭殃。“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比过才知道”

    “这还像个爷们。”王贤哼一声道。

    “当然是爷们”薛勋一昂头,问道:“说,比什么?拳脚棍棒,还是骑shè冲锋?”

    王贤淡淡一笑,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老子自幼打熬筋骨,这点伤算什么?”薛勋说着把拐杖一丢,站直身子,示威似的睥着王贤道:“你行么?”

    “不行。”王贤摇头笑笑道:“你能站直了就好,不然我还真不落忍。”

    “不用你假惺惺”薛勋撇嘴道:“说,比什么?”

    “明天就知道了。”

    “哼……”薛勋闷哼一声,一瘸一拐离去了。

    薛勋走远,闲云才走过来,皱眉道:“方才他好几次,想要对你动手,万一他要是没忍住怎么办?”

    “难道我连一个回合也招架不了?”

    “那倒不至于,但他袖子里,八成藏着短刃。”闲云幽幽道。

    “什么?”王贤惊得张大嘴巴,后背一阵发麻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胸有成竹呢。”闲云少爷气定神闲道。

    “拜托,有点职业jīng神好么?”王贤郁闷道:“这种时候你该及时提醒我

    “我又不是职业保镖。”闲云白眼一翻道:“我饿了。”

    “好……”王贤无奈道:“回去吃饭”

    翌rì一早,太孙殿下升堂,幼军军官尽数到齐,在堂前的院中站了满满一院子。

    王贤站在朱瞻基一旁,目光冷峻的扫过众人,沉声道:

    “有三件事,第一,经过太孙殿下反复争取,兵部已经定下本军官兵与亲军京卫同等待遇”

    此言一出,一众军官不禁喜出望外大明朝的军队大体可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军,毫无疑问,前者的待遇要比后者高出不少,而且是财政优先保证,年节时分,获得的赏赐也远远多于后者。

    幼军军官本以为,自己这种不在编的预备兵,估计连卫所军的待遇都比不上,结果却是京军一样的待遇,自然感到惊喜。

    而且这是不是还意味着,在朝廷的眼中,这支幼军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想到这一点,就连薛家兄弟这样根本不在乎那点饷银的将门子弟,也感到很是振奋。

第二六九章 练兵

    待众军官兴奋之情稍褪,王贤又朗声道:“第二件事,按照兵部的规定,幼军兵数额定一万人,但因为之前从各省招兵普遍偏多,以及后来陆续加塞了些人,目前在册官兵数有一万三千一百人,因此兵部要求幼军,将人数压缩到一万人。”

    此言一出,军官们喜sè尽去,都变了脸sè……那些武举军官一听到裁军就会想到自己;而那些将门子弟也担心王贤会趁机整自己。

    “殿下知道这事很残酷,故而在金尚书那里据理力争,还面见皇上求情,最后才又增加了一千人的名额,但还是有两千一百人,必须要离开幼军。”王贤顿一下,又道。

    一万三走两千一,这个淘汰率也很高了,不过军官们心中还有些侥幸,也许光走士卒,应该殃及不到自个吧。

    但王贤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们的侥幸:“殿下的意思是,虽然注定要有人走有人留,但谁走谁留必须由其本人决定,让不想留的走人,让想留的留下

    不过表达意愿不是靠嘴说,而是靠他的行动”

    众人知道最重要的部分来了,全都屏息凝神听王贤说道:“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时间,全体官兵要展开一场大比试,谁走谁留,让表现来说话下面,请王爷宣布具体方案”

    全体军官齐刷刷把头转向太孙殿下,便听朱瞻基沉声道:

    “全体官兵会分为一百三十个百人队,每个百人队配三个训练官,训练官便由诸位担当。具体的分队和每队的训练官,我已经和军师已经分好,待会儿会下发花名册。一并下发的还有训练大纲,上面有具体训练要求和考核标准,诸位回去后,便照着大纲训练本队,自认为达到标准,就可以到我或军师这里来要求考核。考核达标之后,会下发下一阶段大纲,最先完成全部训练的一百一十队可以跟孤去方山在御前演武……至于剩下的二十队,孤会按照你们的完成阶段,发放遣散费。诸君还请努力,以免到时伤悲”顿一下,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另外,第一个完成全部科目的百人队,集体官升两级,三位训练官升三级;前十队完成的,集体官升一级,训练官升两级;前五十队完成的,集体赏三月饷银,训练官升一级。”

    朱瞻基说完,场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王贤又出声道:“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我有问题”薛桓第一个大声问道:“我们所有人都要当那个训练官?

    “不错。”王贤点点头。

    “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平级的?”

    “不错。”王贤点头道。

    “我们原先可是千户,”一些将门子弟登时不高兴了:“怎么能说降就降

    “原先幼军初建,军官都是临时委任,做不得数。”王贤沉声道。

    众将门子弟根本不鸟他,都望向太孙殿下,当初朱瞻基为了拉拢他们,信口封了些指挥、千户之类,现在又想不认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见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两下道:“孤答应军师,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只要你表现好,还是可以连升三级的嘛。”

    将门子弟又望向薛家兄弟,他们都是无法承袭官职的,才会来幼军中碰碰运气。这兄弟俩却本就可以承袭指挥使以上的高官,在幼军里已经是屈就了,现在又要被降级,肯定是最接受不了的。他们都等着他俩蹦起来反对呢。

    谁知兄弟俩却出人意料的没反对,薛桓还好像要说点什么,却被薛勋一把拉住。薛大少紧紧盯着王贤,像要吃了他一样,最后只是沉声问道:“那些被淘汰的百人队的训练官,该作何处置?”

    “垃圾的下场就是被清扫。”王贤冷冷道。

    “你好狠”薛勋反而被激起血xìng,昂首道:“我比”

    “既然都不反对,就这么定了。”朱瞻基朝薛大少投去赞许的目光,赶紧一锤定音道。

    “遵命”众将的声音还算整齐洪亮,因为占大多数的武举军官都深感振奋,殿下和军师果然是信人

    薛家兄弟不反对,其余将门子弟更不好开口,只好也硬着头皮应下,便依次上前领取了花名册和大纲。翻开一看,勋贵军官和武举军官被打散分开,基本上每一队里,都有一个勋贵两个武举,没有清一sè勋贵的百人队,也没有清一sè武举的。

    “我要换队,”薛桓一看,自己不仅和家将分开了,还跟两个武举在一队,瞪着王贤道:“我和他们尿不到一壶去。”

    “你没尿怎么知道。”王贤冷着脸道:“先尿尿试试,实在尿不到一壶的话……”

    “怎么着?”薛桓闷声问道。

    “你就尿裤子吧。”王贤冷冷丢下一句,不再理他。

    “你”薛桓又要发作,却又被他大哥拉住。薛勋把薛桓拉到身后,闷声问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纲,我们就比站姿?”

    “这次就不计较你对上官出言不敬了。”王贤淡淡道:“不错,会站了才会走,走得好才会跑,要循序渐进,懂么?”

    “军中训练岂是儿戏”薛勋瞪着王贤道:“我听说你是个秀才,从前没进过军营”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王贤眯眼看着他,呲牙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这套法子是我师傅教的,你有什么要指正的?”

    “……没有。”薛勋闷哼一声,谁敢给姚广孝的法子挑毛病?

    “你要是觉着简单,就赶紧把手下的人cāo练出来,过了关就能进到下一个科目了。”朱瞻基过来安慰薛勋一句。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调子,朱瞻基是伟光正的太孙殿下,自然要唱红脸。王贤是yīn险狡诈的军师,白脸黑脸都归他。

    “是。”这回从家里回来,薛勋对朱瞻基变得挺尊敬的,估计他爹对他说了啥。

    “还有,骂人可以,不许打人,出了人命,教你吃不了兜着走。”王贤又yīnyīn的从旁补充一句道。

    “……”薛勋狠狠瞪他一眼,朝太孙殿下一抱拳,走掉了。

    待众军官离去,朱瞻基朝王贤笑道:“你开始主动打姚师的旗号了。”

    “有些事情不能反抗,就只能尽量变坏事为好事了。”王贤耸耸肩道:“反正将来老和尚找我算账,你必须跟我一起顶上。”

    “没问题。”朱瞻基笑道:“这都十多天了,消息肯定传到姚师耳朵里了,他却一直没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可真够无耻的。”王贤翻翻白眼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咳咳……”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道:“话说回来,你这法子到底灵不灵光?前所未闻啊。”

    “别小看这个站军姿,”王贤却老神在在道:“这是军人的第一课,也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一个田舍郎放下锄头走进军营,必须先学会拔军姿,拔好了军姿,就和寻常老百姓区别开来,才能以此为记住,进行下一步训”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朱瞻基咂咂嘴道:“你跟谁学的?”

    “老和尚对我施以醍醐灌顶,就会了。”王贤不yù多言,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幼军军营。

    一上午,军营里都乱糟糟的,一万三千名士兵重新编队,卷着铺盖到重新分配的营房住下,午饭前才基本就位。午饭一过,有心急的训练官便迫不及待把队伍拉到校场上准备开练。

    起先,训练官心说不就是练站姿么,谁还不会站啊?便把队伍拉出来,在场上站成数排,然后照着训练大纲开练。

    那大纲写得极细,一个简单的立正,光其动作要领就有近百个字。上头用一句顺口溜,囊括了其jīng髓‘三挺一睁一正直,。‘三挺,即挺腿、挺腰、挺胸;‘一睁,是眼要睁大,目视前方;‘一正直,是头要正,颈要直。

    而且这还只是基础,还有更细致的要求,比如手没有贴紧大腿,腿有没有加紧、挺直,腰有没有用劲儿,肩膀是不是放平了,胸有没有挺出来……这些都是要求的,大纲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士卒一项不达标就扣一分,全队扣满十分就不过关。

    为了让训练官们有个直观的判断,王贤还在大纲里提供了个小方法,在每个士卒脖子上拴根线,在线的下端绑个小石头,在石头下方再放上一小堆石灰。使士卒在立定绷直身体时,石头碰不到石灰,但只要一放松,就会石头就会擦到石灰。如果正好看到谁放松,还会发现线在晃悠光这一手,就让那些训练官暗骂王贤变态,能想出这么损的法子来。

    现在规矩有了,训练官们只能耐下xìng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细扣起来,才发现想要按要求站好半个时辰,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首先,这群士卒都是很想练好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会有相当一批人被淘汰,留下的人会享受亲军京卫一样的待遇。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是不是正式编制根本没关系,能拿到京卫的饷银才是正办。所以人人都憋了一股劲儿,按照要求一板一眼的站好,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谁知刚开始还好,没过半刻钟,就浑身酸软,开始不自禁的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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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标兵

    幼军士卒都是经过挑选的,一般要符合三个条件才能入选,出身农家,年轻力壮、粗通武艺。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年轻人,无不是吃苦耐劳、体力超人之辈。但六月末的南京骄阳似火,人在太阳底下一站,就像被火烤了一样,饶是士卒们咬牙坚持,才一刻钟,便满脸是汗,身前那根线也不受控制的晃悠起来。

    “别晃悠没吃饱么”训练官们赶忙大声呵斥起来,士卒们赶忙强打jīng神撑下去。但不过又撑了半刻钟,便不禁又晃悠起来。

    训练官们斥骂起来,甚至有脾气暴躁的,直接打耳光、用脚踹,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让士兵纹丝不动,越来越多的人晃悠起来,那些系着石头的绳子摆来摆去,看得人心烦意乱。

    “这是耍人呢是吧”见拳打脚踢,也不可能让士卒纹丝不动半个时辰,训练官们不禁有了火气,尤其那些勋贵子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贤。

    正在满腹牢sāo时,便见王贤在一群随从的陪同下来到校场上,一众勋贵子弟便围了上去,气哼哼道:“军师莫非是耍人?人怎么能纹丝不动半个时辰呢

    “这才是最基础的要求就做不到了?”王贤哂笑一声道:“我看你们于脆卷铺盖回家吧。”

    “你别用嘴皮子扇人,有本事给我们做个示范,让弟兄们心服口服”有人冷笑一声,引得一片附和:“就是,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故意难为人?”

    “没问题。”王贤点点头,对身边的周勇道:“把标兵队带过来”

    “是。”周勇应一声,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了。

    急促的哨音响彻的营盘,不一会儿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是二百人跑步而来,却只发出整齐的刷刷声,没有一丝杂音。

    在周勇哨声的指挥下,二百人同时改为齐步走,在校场zhōng yāng踏步,然后整齐立定,便如一根根标枪直插在那里。令训练官们大开眼界的是,无论纵向还是横向看上去,他们的队伍都是一条条笔直的线。

    有士兵将细绳系在标兵们的颈上,在末段系上石头、摊好石灰,几个训练官检查无误后,便退到一旁,设置好计时立木,然后静观其变。

    立木的影子转动,时间慢慢流逝,一刻钟过去了,那些标兵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眉毛睫毛上也全是汗滴,胸前的绳子却仍纹丝不动。

    有机灵的训练官,忙把自己的百人队拉过来观看,给他们上一堂再好不过的激励课。越来越多的士卒围观过来,把个标兵队围得密不透风,标兵们愈发感到闷热,却仍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到了,标兵们身上的汗水于了又湿、湿了又于,却依然像一根根直插的标枪,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王贤仍不喊停,标兵们便继续立着,依然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目光坚毅的雕塑。

    夕阳西下,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周勇才吹响原地放松的哨声,标兵们活动下手脚,便重新整队,齐步离去,整齐划一的像从没经历过这一个时辰。

    王贤看看那些一脸震撼的训练官,淡淡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军官无言以对,他们本来以为,练习站立如儿戏一般,但当看过那些标兵的表现后,都涌起一种的强烈感受——铁军似乎是这样炼成的。

    他们看向王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服气,毕竟能练出这样的标兵,绝非常人所能。看来姚广孝的徒弟,还真有些名堂呢……

    “没话说就滚去吃饭吧。”王贤目光扫过众官兵道:“回去要士兵按照大纲放松,不然明天非拉稀不可。”

    当天晚饭时,破天荒的,每队的三名训练官坐在一起,没有去找自己的小团体。因为现在各队之间,是竞争关系了,同队的官兵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种关系的存在,让将门子弟和武举人们只能放下傲慢与成见,至少在这两个月里同舟共济,争取让本队名列前茅。

    饭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训练官们却食不甘味,满心都是明rì如何cāo练,才能达到那些标兵……一半的水准。后来他们陆续想通了,要想达到标兵一半的水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那些标兵求教。

    草草吃过饭,各队的训练官便往中军营涌去……他们已经打听到,标兵队就是军师的亲兵队正碰上标兵们吃完饭往回走。训练官们二话不说,一拥而入,两三人围住一个,倒把标兵们吓了一跳。有曾经在怡红阁交过手的,还以为对方是来报复呢,一拉架势就要开练

    却见那些训练官各个满脸堆笑的问道:这位兄弟贵姓?,

    姓吴,怎么?,

    ‘太巧了,我妈也姓吴,咱们可得好好聊聊,说不定还是失散多年的亲戚呢。,

    ‘……,那姓吴的标兵不容分说,便被拉走了,

    ‘兄弟吃了么?,

    ‘吃了。,

    ‘肯定没吃饱吧,我那有烧鸡板鸭,走,咱去好好吃一顿。,

    ‘我吃饱了。,

    事儿,走两步又能吃得下了……,又拉走了一个。

    转眼之间,两百标兵被抢得于于净净。训练官们把他们拉回各自的营房,虚心求教开了。

    “兄弟,你们到底是咋练的?”军营各处,都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怎么能站得那么直,那么久呢?”

    “没啥,就是多练呗。”标兵们早得了王贤的命令,让他们知无不言:“一开始我们也站不了多久,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轻松多了。这样每次一点点延长时间,从一刻钟、两刻钟到三刻钟,直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渐渐就坚持下来了。”

    “那得多长时间才能练好呢?”

    “我们用了将近两天。”标兵们道:“一般的士卒得三四天吧。”他们是周新严加训练了两年的成果,各方面素质都比一般士兵强许多。但这话却被训练官们当成是瞧不起他们,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暗下决心,非得也给你来个两天看看。

    “还有就是,你们是军师刻意挑出来的么?一个个都这么板正,我们手下里有罗圈腿,还有驼背怎么办?”

    “不是,我们之前也有这些毛病,为了纠正过来,那罪可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标兵苦着脸道:“好比我吧,原先就是罗圈腿,只能睡觉的时候用腰带,把的两只腿直直的绑在一起,时间一长,腿型就纠正过来了……”说着黯然神伤道:“可暗地里流下的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训练官们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又问道:“那驼背的呢,怎么办?”兵士里很多农民出身的,整rì劳作,年纪轻轻就不少驼背的。

    “有驼背的,也好说,站的时候背上绑个木头架子,强迫他不能哈腰驼背,几天下来就好了。”

    “原来如此”训练官们一边点头,一边小声问道:“这都是军师想出来的法子?”

    “是啊。”

    “可真够……”训练官们刚要骂‘变态,,才想起这些标兵还是王贤的亲兵,忙改口道:“厉害啊”赶忙又问道:“还有什么高招,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好”标兵们便知无不言,将那些手指与裤缝间夹铜板,衣领上别针的招数倾囊相授,听得训练官们瞠目结舌。

    此时天黑,营房里的兵士们已经睡下,却不知为何总是噩梦连连……

    比噩梦连连更悲惨的是,第二天发现噩梦成真。

    翌rì清晨,训练官们就把各自的兵士从营房里撵出来,拉到训练场上cāo练起来,这次他们目标有了、信心足了,花样也多了,兵士们的苦rì子也到了……被cāo练的浑身酸痛、疲累yù死,甚至中暑晕厥的也不在少数。

    但一天天的cāo练下来,兵士们也渐渐的脱胎换骨,身上散漫的草民气息消失了,钢铁般的意志却一点点注入他们笔直的身姿中。

    朱瞻基每rì在高台上俯瞰校场,最能直观感受到这种变化,他心悦诚服的对王贤道:“我终于明白拔军姿的意义了,泰山崩于前而sè不改,虽千万人吾往矣军人的魂就这样注入这群,从没上过战场的新丁身上”

    “咳咳……”王贤心说有那么厉害么?他不过是把自己当年大学军训丨时,教官的那一套搬出来罢了。

    “只是军师,这都五天了,还没有队伍过第一关,后头还有三十五关,时间怕来不及了吧?”朱瞻基和他说话时,都不禁用了敬称。

    “万事开头难,第一关过去了,后面就快了。”王贤却不着急道:“其实能让他们脱胎换骨,身上有了军人的气质,皇上应该就满意了。”

    “还是要把阵列好、行好,”朱瞻基巴巴道:“朱瞻壑、朱瞻坦他们等着看我笑话呢。”朱瞻壑是朱高煦的世子、朱瞻坦是朱高煦的三子。朱高煦见皇上给侄子组建幼军,便说自己的儿子也成年了,希望也给他们个锻炼的机会,朱棣很喜欢朱瞻壑和朱瞻坦,便让朱高煦把他俩安排在京军亲卫中锻炼。方山演武,这兄弟俩也会参加。

    〖

第二七一章 人才

    终于,第五天里,有通过考核的队伍了,王贤赞许的看着三个晒得跟太孙一样黑的训练官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军师,末将程铮,字英杰,是唐朝凌烟阁功臣,卢国公程咬金的第十八代嫡孙当年太祖皇帝打陈友谅时,我爷爷就是龙舟上的总旗,开国后升为都指挥使,去世后追封勇毅伯……”一个身材高大,目光灵活的训练官抢先答道。这是个将门子弟,但也不会像程家兄弟那样,跟王贤横眉冷对,反而絮絮叨叨自陈起家史来。

    “咳咳,”王贤耐着xìng子听他说完,转向第二人道:“你呢?”

    “回军师,末将秦押”另一个应该是武举出身,简短有力的回道。

    “你呢?”王贤看向第三个身材矮小,面sè郁郁的年青人,方才他看得仔细,这一个百人队,似乎是以他为首。

    “莫问。”那人淡淡道。

    “大胆”已经被委任为军纪官的二黑,闻言大怒道:“轻慢上官该当何罪?”

    “军师误会了。”程铮程英杰忙帮着解释道:“他姓莫,单名一个问,字言之。”

    “原来如此,”王贤笑问道:“你们能第一个过关,不知道有什么窍门?

    程英杰和秦押变了变脸sè,前者讪讪道:“军师,能保密么?”

    “呵呵,也是。你们还要拿第一呢。”王贤笑道:“我不问了,不问了

    “军师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您能对外保密么?我们怎么会对您保密呢。”程英杰却竹筒倒豆子道:“其实说穿了也没啥,就是莫问兄弟发现了一个小窍门,简单说来六个字垠不要踩死,,当时不明所以,但我们的儿郎确实比别人站得轻松,不容易晕倒,练得自然就快。”

    “程兄,不要班门弄斧了。”那个叫莫问的,这才低声道:“这本来就是军师写在大纲里的,只是旁人没注意到罢了。”

    “我写在哪儿的?”王贤却问道。

    “要诀第七条,重心落于前脚掌,不要落于脚后跟。”莫问答道:“虽然不明白重心是啥意思,但我琢磨着,就是吃劲儿的部位。”

    “咳咳……”王贤不禁老脸一红,原来自己不小心,把后世的名词用出来了,抱歉道:“你说得对,就是吃劲儿的部位。”

    “后来士卒们还是不明白,莫兄弟就总结了这六个字,他们就都懂了。”程铮看看王贤道:“军师,您会保密吧?”

    “好吧。”王贤点点头,让人将第二阶段的大纲递给他们。

    三人接过来,行礼下去,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要求是训练稍息、立正、整齐、向左向右向后转等八项基本动作,,后面都有详细的大纲。看起来似乎好复杂的样子,赶紧收起喜悦之情,招呼手下加紧训练去了。

    第二天早晨,又一队通过考核的,这一队的三名训练官中竟然有薛勋,让王贤很是惊奇,问道:“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两个武举官咂咂嘴,又看看薛勋,其中一个才小声道:“练不好就打,最差的不许吃饭……”

    “一群废物还是没比过人家,回去没饭吃了”薛勋哼一声道。

    “我有言在先,不禁止你体罚,但不许伤人,更不准出人命,不然你再好的成绩也不作数。”王贤jǐng告他道。

    “军中训练,哪有不许伤人的?”薛勋不服道。

    “这只是队列训练好吧?”王贤气得翻白眼道:“我会派一名军纪官盯着,不信你伤一个试试?”

    “…”薛勋两眼一眯,最终还是压下怒气,伸手拿过大纲,转身而去。

    接下来几天,又陆续有百人队过关。过关之后,训练官们欣喜的发现,虽然科目复杂了,但进度明显加快了,因为经过第一阶段的锤炼,兵士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此基础上学习动作、领悟要领,似乎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了。

    不过距离方山演武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任务依然繁重无比,好在官兵们的竞争意识已经被成功的激起,不仅白天在校场上训练,晚上还要挑灯夜战,唯恐落在别人后头,就想抢到别人前头。

    朱瞻基虽然不清楚,这种争先恐后的气氛有多可贵,但还是感到深深的振奋,在他的吹嘘下,黄淮、杨溥、金问等人都来军营参观过,当他们看到校场上那热火朝天的场面,一支支严整的队伍,整齐划一的动作时,也都深深的震撼了。

    “这个王贤,有将才啊”黄淮不禁赞道。

    “何止是将才,”金问更加高看王贤一眼道:“能让将门子弟和那些武举人放下成见、拧成一股绳,这份功力可以称相才了。”

    “你们发现没,王爷身边就缺这么个,能给他挣脸面的人”黄淮看着两位同僚道:“我们这些两脚书橱,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样样稀松。在皇上那里,十个顶不了这么一个”

    “是啊。”金问深有感触道:“六部九卿、内阁学士在皇上耳边说一千道一万,抵不上人家汉王,在皇上跟前立一次战功。太孙有了这王贤辅佐,便可不让汉王专美”

    “但殿下让他冒充姚少师徒弟的事情,会不会露馅呢?”杨溥却面带忧虑道。他所虑的是,一旦王贤露馅,必然名誉扫地,这样的人才再不能为我所用,岂不惜哉?

    “上次姚少师来给太子讲经,我就在一旁,并未听他提及此事,应该是已经默认了吧。”黄淮道。

    “不好说,姚少师xìng情古怪,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还是解决了好,”杨溥皱眉道:“悬而未决总是个心事。”

    “也是。”黄淮点头道:“下次他再来给太子讲经,我于脆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到底什么态度。”

    “不是说,要的就是这份心照不宣么?”金问不解问道。

    黄淮和杨溥对视一眼,前者面露苦涩笑容道:“公疏毕竟还是年轻了,不知道所谓隐患,终究都会是被敌人抓住的漏洞。”

    “怎么讲?”金问问道。

    “想想解学士。”杨博淡淡道:“虎视眈眈之下,我们一点错都不能犯。

    “明白了。”金问点下头道,那位到现在还关在天牢里的解学士,其实丢官下狱的理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特殊时候被人借题发挥,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不仅自己丢官下狱,而且还连累了太子。

    不用这王贤则罢,要是真打算用他,还是早作打算,把隐患清除掉的好…

    王贤并不知道,几位热心肠的学士,开始为自己的身份cāo心了。当然如果他知道,人家把他当成罕见的军事奇才来栽培,怕是要丢官落荒而逃了……就他这样军事小白,真让他带兵上战场,还不害死三军?

    当然他在队列训练上,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加之超高的管理技巧、激励手段,竟也能让手下一群人拧成一股绳,热火朝天的cāo练了两个月。

    到了八月十五,距离方山大阅还有半个月时,进度最快的百人队,依然是那莫问、程铮所带的那个,已经完成了三十二个科目。紧随其后的是薛勋的百人队,完成三十一个科目。后面排名靠前的还有那许怀庆的百人队,完成二十九个科目,排第四。在他面前的,同样完成了二十九个科目,但比他们早一天,三个训练官里领头的一个,叫张义,是个将门子弟,生得面若桃花,一度让王贤王贤怀疑是他不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

    其余的队伍大都完成了二十六七个科目,也已经是很卖力很卖力了。为了激励将士,王贤和朱瞻基商量着,在中秋节这天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这天天一擦黑,高价雇来的几百位厨师,便在校场上架起一个个火堆,将提前腌制过的全猪全羊架在火上烤。又在矮桌上摆满了烧鸡、烤鸭、烧鹅、烧肉各sè肉食,让饥肠辘辘的兵士们口水直流。

    当火头军将一坛坛美酒捧上来,将士们的欢乐也到了顶峰。两个月来,他们已经习惯了森严的军规,在军营里不许喝酒,已经被他们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连那些将门子弟,都不知不觉的严格遵守,没有想过要违反。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月天天练得昏天黑地,晚上还要加练,一回到营房就只想把自己扔到床上,还真没功夫想酒喝。现在见到一坛坛美酒端上来,众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沾酒了,酒虫一下就被勾起来。拍开泥封,斟上一碗碗美酒,对着汹汹的篝火,他们高高举起酒碗,齐声大喝道:

    “敬皇上,于”将士们便仰脖一饮而尽。

    又斟上,将士们再次大喝道:“敬太子殿下,于”又仰脖一饮而尽。

    再斟上,“敬太孙殿下,于”再次一饮而尽。

    三碗酒过后,又斟上第四碗,“敬军师,于”“于”众人大笑着饮尽一碗。

    那厢间,王贤尴尬的摸摸鼻子道:“我怎么听着,此于非彼于呢?”

    “有什么区别?”朱瞻基笑道。

    “敬你们是平声,敬我是去声。”王贤郁郁道。

    “哈哈,有么?你想多了,哈哈哈……”朱瞻基笑弯了腰。

    〖

第三七二章 大阅

    九月初一,是方山大阅的rì子。幼军的官兵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都是为了这一天。

    前一天,幼军军需局下发了崭新的衣甲兵刃,之前官兵们所穿的是夏装,这次发的是前些rì子从内库领来的秋装,但为了能在大阅时有个好的观瞻,王贤一直拖到昨天下午才发了衣甲,此时看上去,自然看上去十分的鲜亮整齐。

    吃过一餐丰盛的早饭,天光蒙蒙亮,官兵们便在营前整队,朱瞻基也穿上一身明晃晃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英气勃勃的立于阵前,沉默的看着他的士卒。

    士卒们也望着他们的殿下,鸦雀无声。

    朱瞻基本打算演讲一番,好好鼓舞士气,但看着这些沉静的兵士,他心头突然升起明悟,其实豪言壮语根本就是多余,因为将士们为这一刻已经付出太多,他们和自己一样,容不得有半点失误。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他沉声道:“出发”

    营门缓缓打开,官兵举戈持刀鱼贯而出,他们步伐整齐,气势肃穆,在晨曦中向金川门进发。

    此时京城内外,一百多座大大小小的军营,也已经打开栅门,一队队大明朝的jīng锐部队走出了营盘,从各处城门出城,像一条条威武的长龙,向方山汇聚而去。

    通往方山的御道两旁,早就里外三层布起了防线,每隔五十丈还扎有哨楼,楼上有锦衣校尉紧盯着四下,楼下也站着官兵,一个个手按剑柄、挺立不动,显得威武森严。

    防线之外,是早早来看热闹的几十万京城百姓,还摆着无数香烛案台,以示恭迎皇上。

    卯时正刻,城中的拱辰台响起三声炮响,跟着钟鼓楼上撞响了钟鼓,京城各处寺庙道观也一起响应,遥相唱和。几乎是同时,御道两旁画角齐鸣,原本还闹哄哄的老百姓,一下子鸦雀无声,便见一千名锦衣校尉,身穿飞鱼服,骑着清一水的黑sè战马,从城门口列队而出。那些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子,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震得一颤一颤。

    前卫之后,是一千零八十名大汉将军组成的皇帝仪仗,打着龙旗、金鼓旗、翠华旗,销金旗还有金锁、立瓜、红镫看得人眼花缭乱。仪仗之后,便是在众武将、侍卫层层拱卫中的大明皇帝。朱棣没有乘坐銮舆,他骑着一匹比寻常高头大马还要高一头的巨马,身上穿着明黄sè的盔甲,腰间佩着天子剑,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的子民。此时此刻,千乘万骑都簇拥在他身周,跟随着他、也护卫着他,京城百姓人山人海的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这风光,这排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能够享受

    每当此时,他都会回想起自己在北平时,为了免遭侄子毒手,自己装疯、吃屎喝尿的rì子;也会想起三千甲士起兵,对抗侄子百万大军的悲壮;更会想起一次次被敌军逼入绝境,险些要挥剑自经时的凄惶……好在自己坚持下来了,成王败寇,万千荣耀归于一身,终享这天下的至尊

    朱棣看看远处的紫金山,那里是太祖皇帝的孝陵所在,在亲卫大军的扈从下,这次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自信,父皇啊父皇,你在天之灵好好看看,儿臣是如何把你开创的江山打造成古往今来、文治武功的第一盛世。到时候你肯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皇帝收回目光,明黄sè丝绦束着猩红的披风,在秋风中猎猎舞动,他的思绪也从向父皇示威,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前几rì,阿鲁台已经正式接受朝廷册封为和宁王,并上表愿为前锋,与朝廷夹击马哈木。朱棣早就视盘踞河套的瓦剌部为心腹大患,自然求之不得。

    为此,他已经下令各地军队加紧训练,户部筹备军资,为开chūn的征伐做好准备。在此背景下,这次方山演武便有了格外重大的意义,不能例行公事。想到这,朱棣面sè重新yīn沉下来,不知在盘算什么。

    中午时分,圣驾抵达紫金山正南方三十里外的方山。方山不高,只有几十丈,山顶平坦,四角方正,山前是一马平川,广阔无比,犹如一枚玉印置于大案上,是以又称天印山,正是大阅军队的好去处。

    且孝陵正在紫金山南麓,太祖皇帝如果泉下有眼,可以把他的好儿子大阅三军的场面,看得清清楚楚,朱棣选在这里阅兵,只怕也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此时的方山上下已经变成一座兵山,大明京军四十八卫,以及从中都、山东、河南、大宁各都司轮番入戍京师的十六万班军,共计五十万大军,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占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登上方山放眼望去,只见几十路大军旌旗云列,刀枪如林,军容雄壮、排山倒海。这时候,乐队奏起宏伟的军乐。军乐声中,一身戎装的皇太子率领群臣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三军将士也跟着扬尘舞拜,几十万人轰隆隆跪下,山呼海啸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yù聋的高呼声中,朱棣庄严地举手向三军致意,立时,方山上下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将士们”朱棣气沉丹田,高声喝道。

    “万岁”回声好似山呼海啸。

    朱棣一抬手,场中便渐次安静下来,只听皇帝运足丹田之气,雄浑的声音响彻半空:

    “今rì集中几十万大军进行合练,实为千古少有之举,朕不希望此次检阅,只是虚应故事,故要按临阵一般,件件从实处做事。将士列阵吧”

    “是是是”官兵们高声齐应。

    朱棣和群臣立在方山之上,俯瞰山前平川,只见旌旗烈烈、鼓角隆隆,几十万大军按车、步、骑三大营,分为三十六路,由各路将官统领,环方山数十里列阵。待列阵完毕,上前名将官离开本阵,分列在阅台两侧,等候检阅。

    画角声声中,五百面蒙皮大鼓隆隆敲响。在这激昂的鼓乐声中,朱棣由汉王、阳武侯等重将陪同,下山上马巡阅阵容。

    朱棣策着巨马,来到众将阵前,便看到一员小将身穿明黄铠甲,胯下骑着雪白的照夜玉狮子,英气勃勃的立在当先,一如三十六年前的自己,正是他的太孙朱瞻基

    朱棣朝朱瞻基深深看一眼,将他排在今rì阅兵第一位,是朱棣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能不能顶得住。

    “末将恭请皇上阅兵”朱瞻基率领众将齐齐翻身下马,朱棣点点头道:“尔等随我检阅大军”

    “遵命”众将一起起身上马,浩浩荡荡跟着朱棣,绕着营阵一路路阅视起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排在首位的幼军,其实朱棣早在山上时,就注意到这支军队,并非因为它是朱瞻基的部队,而是因为这支军队出奇的静默。几十万军队云集山下,人嘶马叫分外嘈杂,唯独这一万多人静悄悄一点声息没有,就那么静静的立着。

    这支军队让皇帝很是好奇,因此当走到近前时,朱棣凝目望去,只见一排排士兵如标枪般挺拔伫立。一行行、一列列之间整齐划一,像是用尺子裁过一样。朱棣还从未见过有军队站得这么齐整,他故意停下马,盯了他们好一会儿,却见所有人纹丝不动。

    若非这些人在号令声中,一起高呼万岁,朱棣甚至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人了。

    虽然有很多话要问太孙,但几十万大军受阅,朱棣不能停留太久,便策马往下一支军队而去。下一支受阅的是金吾卫,顾名思义,这支军队执掌金吾,宿卫宫掖,对军容军姿的要求极为苛刻。其兵士无一不是jīng挑细选出来,一样高的昂藏大汉,年复一年任务就是给皇帝站岗。看上去自然比幼军要威武雄壮,但朱棣留神片刻,发现这些专门站岗的金吾卫,也做不到纹丝不动,似乎定力还不如才组建数月的幼军。

    继续阅视下去,是旗手卫、羽林卫、燕山卫、付军卫、虎贲卫、锦衣卫、腾骧卫、武骧卫、武功卫、永清卫……皆是皇帝亲自执掌的亲卫,大明朝jīng锐中的jīng锐,但论起站姿来,都比不上金吾卫,自然更没法跟幼军比了。

    等阅到那些地方来京城轮训的!班军,在朱棣眼里就更松松垮垮不像样子了,用了一个时辰,皇帝阅视完了大军,回到方山时,看起来面沉似水,似乎心中有些不快。

    当然皇帝不说,谁也不敢问,待皇帝在御台上站定,汉王朱高煦便高声大喝道:“行阵”

    场中号角大作,几百面战鼓同时敲响,鼓声直传九霄。

    在一千面军旗的引导下,各路兵马开始行阵通过方山,打头阵是才成立数月的幼军一名身材魁梧,浑身甲胄的骑士,高擎着军旗在前,他身后是五百人的护旗队,他们手中的刀枪箭戟、戈矛钺星,一水儿朱红的杆,纯金的头,彰显着这支军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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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三章 头彩

    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分成一个个方阵,每个方阵一千人,踏着同一个步点,十一个方阵也踏着相同的步点,上万人的步伐整齐划一,踏在刚刚平整过的校场上,像一条长龙隆隆而来。

    在抵达方山脚下时,他们突然改为甩步,依然是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显得那样气势雄浑。本来会扬起腾腾的黄土,天上却凑趣的下起了毛毛细雨,让这支军队的脚步声更加沉重如鼓,震撼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支军队走过去好久,方山上的君臣还沉浸在震撼之中,他们从没见过一万多人的军队,动作一致到像一个人一样。初次见到这种场面产生的震撼,让他们对后面的军队瞬间变换队形,表演炫目的骑术……都有些视若无睹了。

    加之方才的降雨,被一个词臣比为祥瑞甘露,一时间群臣谀词如cháo,在皇上面前称赞起皇太孙的少年英武来。

    冷眼看着这一幕,穿一身jīng美的轻便盔甲的朱高燧,用手轻轻捅一下朱高煦,小声道:“二哥看明白了么?父皇这是摆明了要给那小子脸上贴金子。”

    朱高煦面sè铁青,哼一声道:“小毛孩子,不足为惧”但看他的脸sè,就知道他言不由衷。这也不难理解,往rì里,这种场面都是他大出风头的,那胖瘸子只能作壁上观,但这种场面,似乎要一去不复返了,胖瘸子生得好儿子,已经可以替他挣面子了

    难道真像传说的那般,这朱瞻基是应梦而生?父皇真梦到过那‘传之子孙、永世其昌,的大圭?朱高煦一阵惊恐,旋即摇摇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去……朱瞻基降生时,自己就在王府中,可没听父皇说过什么大圭这传言,分明是后来父皇起兵前,姚广孝那厮炮制出来

    一想到姚广孝,朱高煦就恨得牙痒痒,本以为在自己百般讨好下,那老东西至少可以保持中立,想不到他不声不响就帮着老大救下了周新,又把那个浙江来的小秀才收做徒弟,弄得京城里人人都说,姚少师终于表态支持太子了,让他好容易才建立起的优势,一下又化为乌有了。

    这边朱高煦满腹怨念之时,那边父皇朱棣开口了:“明天是什么项目?”

    朱高燧捅了二哥一下,朱高煦才回过神道:“回禀父皇,是各军御前演练

    “虚应故事的把戏,今天就足够了。”朱棣淡淡道:“明rì,要动些真格的。”

    “请父皇明训丨”朱高煦抖擞jīng神道。

    “你也知道,今次阅兵是为了整军备战,待准备就绪,朕将御驾亲征瓦剌”朱棣压低声音道:“朕想借此机会,演练一下大军开拔,御敌转攻,让各军热热身、出出汗,接下来训练也好有的放矢。”

    “父皇英明。”朱高煦马上道。

    “但需要有人来扮演马哈木。”朱棣慢悠悠道:“此獠也算一代枭雄,侵略如火、狡猾如狐,一般的将领还真无法与他比肩”

    “父皇如果放心,儿臣来扮演马哈木如何?”朱高煦自告奋勇道。

    “朕正是此意,”朱棣终于露出笑容道:“放眼众将,也只有朕的青雀儿能胜任了。你要是不答应,父皇只好亲自上了。”因朱高煦初生时,左肩头上就有一块青sè的胎记,形如雀状,所以便由此得了这个小名。但在汉王成年之后,朱棣只有在很高兴时,才会这样叫他。

    “儿臣岂能让父皇失望”朱高煦昂扬道。

    “好,很好。”朱棣捻着胡须,沉声道:“你带着龙骧、虎贲四卫,朕把三千营也给你,只管尽情发挥,不要留手你打得越狠,暴露的问题越多,他们才好有的放矢,到时候战场上才能少死人。”

    “儿臣明白了”朱高煦重重点头,龙骧、虎贲四卫各有五千骑兵,是京营骑兵的核心力量。三千营更是父皇最宝贝的三大营之一,以塞外降丁三千骑兵组成,打起仗来狂野奔放,是朱棣手下最强悍的骑兵力量,而且如今早扩充到一万之数。

    有这三万骑兵,加上父皇有言在先,朱高煦自信可以放手施展一番,教全军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从父皇那里领命下来,朱高煦便去组织人马,朱高燧悄悄跟上道:“二哥,你怎么能答应扮演马哈木呢?”

    “因为别人没那本事扮演”朱高煦自得道。

    “但这是必败的一战。”朱高燧皱眉道:“恐怕有损二哥的威名。”

    “那可未必。”朱高煦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道:“父皇叫我不得留手,我自然要全力争胜。”

    “父皇话虽如此,可他亲自指挥的军队被你击败,脸面往哪搁,心里能痛快了?”朱高燧大摇其头道:“逞一时之快,给父子间造成嫌隙,殊为不智。

    “……”朱高煦想想也是,咬牙寻思片刻道:“那怎么办,故意放水?”

    “那样显不出二哥的本事,平白让父皇和众将小觑。”朱高燧还是摇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高煦憋闷的来回踱步道:“真要把人憋死

    “所以我说,二哥就不该答应啊。”

    “我已经答应了”朱高煦瞪着他道:“你说点有用的,行不”

    “好。”朱高燧叹口气道:“以我之见,二哥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触之即走,以消耗父皇兵力为要,等打上几场漂亮的歼灭战,再故意卖个破绽,让父皇抓住。这样大家心知肚明,既显出二哥的厉害,又保全了父皇的威名,你说对么?”

    “有道理。”朱高煦终于露出笑脸道:“就这么办”

    皇帝阅兵结束,天sè已经昏暗,大军便在方山四周下营,从山上望去,一座营盘挨着一座营盘,桴鼓相闻,灯火弥漫,如同望之不断的长城。随着地势高低,山脉起伏,蜿蜒伸展,无比的雄伟壮观。

    朱棣的皇营,就扎在方山上,方山不高,四面陡峭,正如一座城池,易守难攻。还有神机营、武军营、金吾卫和羽林卫环绕在侧,可以对保证皇帝的安全。

    在偌大无朋的皇帐里,朱棣召见了众将,先是把朱瞻基好生夸奖一番,众将自然齐声附和。除了排皇帝马屁外,他们也是服气的,今rì幼军的表现有目共睹,那样的军容军威,战斗力肯定差不到哪去。能用数月时间,令一群庄稼汉脱胎换骨,太孙殿下确实有两把刷子,何况他才十六岁啊

    却把一旁的朱高煦气炸了肺,脸上却还要挤出笑道:“大哥,你生的好儿子,怎么一点不像你?”

    “是啊,像他皇爷。”朱高炽笑呵呵道。当初解缙‘看圣孙,那三个字,就像插在朱高煦心口的刺,被朱高炽轻描淡写就触动一下,气得他鼻子都歪了

    “形似还得神似,”朱高煦闷声道:“父皇也是十六岁带兵,带出来的是可以直接和蒙古人血战的雄师。不知道瞻基的幼军,是真家伙还是样子货?”

    “这个我不在行,”朱高炽摇头笑道:“但看父皇这个高兴劲儿,应该差不了。”

    “……”朱高煦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准备好反唇相讥,父皇又开口说话了,只好把嘴闭上。

    这时朱棣开始宣布下一阶段的演练,由他和朱高煦分别领军对战,朱高煦这边,是三万最jīng锐的骑兵,其余四十多万大军,则在皇帝这边。战场设定在方山南面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这一片是江南难得的大平原,低山和岗地完全不影响骑兵机动。是江南一代难得的,可以模拟草原的地貌。

    这下众将都明白了,原来汉王殿下是要扮演马哈木啊,马哈木的军队就是三万到五万之重,但论jīng锐程度,绝对比不上汉王所率的这三万。而皇上要亲征,差不多也是四五十万大军……并不只是为了以众凌寡,而是为了携带运送深入草原所需的粮草。

    当然有限的战场远远比不上广袤的草原,限制了骑兵的机动。但皇上也把麾下几乎全部的突击力量,都给了对方,使己方无法以骑兵对骑兵,这样扮演马哈木的汉王,又得到了绝对的机动优势,最大限度上模拟了真实的战场。

    朱棣分完边,又宣布诸如不得进入村镇,不得扰民、不得向民众打听情报等要求后,便让朱高煦带着他的人先离开。

    临走前,朱高煦对朱瞻基笑道:“小子,战场可不是摆架势,就算是演练,也有伤人的危险。到时候碰上我们千万别逞能,赶紧打起白旗是正办。”

    “我们这边几十万大军呢,”朱瞻基也笑道:“碰上的希望可不大。”

    “但愿。”朱高煦皮笑肉不笑一下,朝父皇行礼后离开了营帐。

    待汉王一方走了,朱棣便开始给众将分配任务,对这位沙场宿将来说,自然驾轻就熟。命安远候柳升领大营,都督马旺、陈翼、程宽、金玉为副将;武安候郑亨领中军,兴安伯徐亨、都督马英及章安为副将;宁阳候陈懋领左哨,襄城伯李隆、都督朱崇为副将;阳武侯薛禄领右哨,遂安伯陈英、都督胡原为副将;成山候王通领左掖,保定候孟英、都督曹得为副将;都督谭青领右掖,新宁伯谭忠、都督马聚为副将;都督刘江、朱荣为前锋……分配的井井有条,众将各司其职、明确其责,领命而下。只剩下朱瞻基在那里抓耳挠腮,巴望着皇爷爷。

第三七四章 自告奋勇

    “你也想参加?”朱棣饶有兴趣的看着心爱的大孙子。

    “都说养兵千rì、用兵一时。”朱瞻基腆着脸笑道:“孙儿这一万多人,也不能白吃于饭吧。”

    “哈哈,说得好,”朱棣笑起来道:“那皇爷派给你个重要的任务,担任朕的中军守卫,如何?”

    “遵命”朱瞻基兴奋的应一声,告退出来下山回营,便召集众将宣布了皇命。

    众将今rì博了头彩,都正在兴头上,听说接下来要参加军演,一个个摩拳擦掌,只有王贤和那已经是副千户的莫问,眉头皱了皱。

    待众将退下后,王贤劈头就道:“不是说好了,只参加列阵行阵么?怎么又要参加军演?”

    “这个么……”朱瞻基当然不会说,他在吹捧下冲昏了头脑,加上朱高煦那一激,才临时变卦的:“谁知道我皇爷会决定来场大军演?所有军队都要参加。我们幼军要是临阵退缩,那之前的风光岂不变成笑柄了?”

    “你不吭声没人会逼你的,”王贤却一针见血道:“我们才成军几个月,有现在的表现,已经超出预期了再强求太多,就是超出能力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只好挥挥手道:“说啥都白搭了,总不能让我再去皇爷那里赖账吧?”说着换上一副笑脸道:“再说,我们是中军护卫,我二叔只有三万骑兵,能威胁到四五十万大军的心脏?你也太小看我皇爷了”

    “…”王贤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了。还不如省下力气,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战场瞬息万变,这又是演习,对方没什么顾虑,肯定比真正打起来更凶悍。”

    “那是自然。”朱瞻基认同道。

    “所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王贤深知,如果幼军被消灭,在演习场上,尽管不会有什么人员伤亡,但对朱瞻基刚刚鹊起的声望,必然造成沉重的打击。当然对幼军,也同样是个打击。

    “……”朱瞻基竖耳等他的高论,却听不到下文,催出道:“接着说啊?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说?”王贤一翻白眼道,但其实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几个月,他抓紧读了很多兵书,但一时之间,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更别说去判断战场局面,预设军队布置了。不过他有他的办法,这世上没有全才,但做大事的人却能样样手到擒来,靠的不是样样jīng通,而是能识人、会用人。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他身边的武官中藏龙卧虎,关键就看能不能找出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

    从这点上来说,王贤是很佩服朱棣的,这位永乐大帝的识人之明、用人不疑,要远强过乃父朱元璋,恐怕这也是他能从繁重的国务中腾出手来,创造偌大伟业;而他爹从得了江山,就困顿在国务之中,再无丰功伟绩的原因吧。

    从中军帐出来,王贤便让人把莫问叫到自己帐中。

    在两个月的大练兵中,莫问所在的一队,最终力压薛勋那一队,率先完成全部科目。朱瞻基也兑现承诺,将队中全部一百人,都升为小旗,莫问三人则从总旗升为副千户,是所有军官中官衔最高的。

    “军师,您找我。”虽然这副千户不是朝廷委任的,只是幼军内部参照大明军制制定的,也依然让莫问眉间的yīn云去了不少。

    “坐下说。”王贤笑呵呵的泡上一壶茶道:“正宗的西湖龙井,咱们随便聊聊。”

    “末将不会喝茶。”莫问摇头道:“军师,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末将做得到的,自然尽力去做。”

    “我也没什么事,”王贤呵呵笑道:“就是看方才殿下讲话时,你在皱眉头,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莫问神sè有些尴尬,说道:“末将是粗鲁武人,什么都在脸上,倒让军师见怪了。”

    “我没见怪,”王贤摆摆手道:“我是心里也不踏实,所以把你叫来问问,看看咱们是不是想到一块了。”

    莫问见军师竟和自己想到一起了,顿时涌起知音之感,便道:“那末将就斗胆妄言了。”

    “只管畅所yù言”王贤给他倒一杯茶道。“我仔细听着呢。”

    “孙子曰,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莫问缓缓道:“我们行军打仗,要先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我们能做到。如果我们做不到,就应该避免作战。”

    “嗯。”王贤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如今我们幼军,只学会了队列,对行军作战却一窍不通。”莫问面带忧sè道:“可谓几十万大军中最弱的一环,如果我是汉王,肯定想方设法歼灭幼军。”

    “我们在皇上的中军,几十万环绕,汉王能找到偷袭的机会?”王贤不信道。

    “如果是一味的防守,汉王自然找不到机会。”莫问道:“但军师别忘了,皇上是为了演练出击瓦剌,绝不可能利用演习场地有限,来驱逐围逼汉王,那样就算取胜,有何意义?”

    “是了”王贤不由信服道:“皇上要想达到练兵的效果,肯定不会投机取巧,甚至可能故意失败,给官兵们敲响jǐng钟”

    “军师英明”莫问点头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皇上肯定要尽可能给大军制造麻烦,甚至故意露出破绽让汉王来攻。汉王号称我大明第一勇将,绝非浪得虚名,他肯定会审时度势,不出击则罢,一旦出击,就会攻击我军最弱的一环——也就是我们幼军”顿一下道:“在草原上作战时,没有固定的营垒,各部之间距离很大,哪一部分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汉王有可能攻击到我们,他一定会攻击我们的。”王贤从非军事角度,也能得出这个结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事实上,以我军的实力,对方不必付出多大代价,便可一举歼之。”莫问苦着脸道:“真叫羊入狼群,不知殿下为何要答应。”

    “问题是,殿下已经答应了。”王贤却面sè一沉道:“我等身为将佐,只能竭力而为了”

    “军师所言极是”莫问肃容道:“属下不该说殿下的不是。”

    “嗯。”王贤点点头,问道:“如果让你来领军,你会如何去做?”

    “随机应变,严防死守。”莫问只道军师是在考校自己的本事,当下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说得兴起,拿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一边比划一边说,把军队如何安营、如何在行进中防御骑兵,如何固守待援,说得清清楚楚。

    “你说可以用军阵来防御骑兵?”王贤大有兴趣,命周勇取了几串铜钱来当做兵马,让莫问演示布阵。莫问一边摆一边道:“用军阵以步制骑,是宋太宗的发明,但这法子太蠢,因为骑兵可以躲着你走,你却追不上人家。但我们却不存在这方面问题,因为我们不求歼敌、只求自保,还巴不得他们跑得越远越好。”

    说话间,莫问摆出一个以车阵为强,长枪兵在外围,火铳兵在其后,弓箭兵居内,盾牌手保护的大阵,层层防御互相呼应,连王贤这个外行都知道,这是骑兵啃不动的硬骨头。现在他唯一的顾虑是:“我们之前可没演练过,现学来得及么?”

    “应该没问题。”莫问想一想道:“一者,现在士卒十分听令,学习简单的动作,短时间就能掌握。再者,最重要的是,这毕竟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不会死人,士卒不会因为胆怯而坚持不下去。”

    “说的对,归根结底不是真打仗,没什么可怕的。”王贤jīng神一振道:“我们今晚辛苦一下,写出个方略来,明rì呈给殿下”

    “遵命”莫问沉声应下,两人便在营帐中秉烛而作,当然主要是莫问说,王贤记。莫问也看出来了,这位军师大人,似乎对打仗不太灵光,不过管他呢要是军师会打仗,还能这样赏识自己,给自己一雪前耻的机会?

    想到两年前的那场军演,莫问痛苦的拧紧了眉头。

    “对了,”王贤虽然打仗不灵光,但对人心的揣摩,已经炉火纯青,看出莫问的心事道:“两年前那次军演是怎么回事儿,听说你们在局面大优的情况下,大意失荆州了?”

    “是我太大意了,”莫问面现痛苦之sè道:“我光想着赢一场漂亮的大胜,兵行险招,妄图出奇制胜。却忘了自己率领的,是人家的军队了,怎么可能做到保密?那种情况下,冒险等于找死……”

    “所以你现在以稳为主,”王贤恍然道:“摆出这么个铁桶阵?”

    “这场失败,让我们武举人沉沦了两年,更加倍折磨了我两年,”莫问红着眼眶道:“军师别笑,两年里我反复检讨,总结的教训丨就是——凡战,要先立于不败之地,我宁肯百战不败,也不要大胜九十九场,最后却一败涂地”

    “这有什么好笑的。”王贤正sè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想也正是这个原因吧”

    “军师”莫问心头,竟涌起一股‘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军师,的激动之情。

    〖

第三七五章 长征

    当天半夜,便有命令传来,大军三更造饭,五更开拔。为了不出篓子,王贤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督促部下埋锅做饭。外出开拔自然无法跟在营里相比,火头军把成袋的米麦煮一大锅,加点粗盐粒,熟了之后舀到头盔里,或者折两根树枝当筷子,或者于脆下手抓着吃,草草解决了早饭。

    剩下的米麦被捏成饭团子,一人分俩,权当午饭,这也是为何要在煮饭时加盐的原因。

    王贤自个都没顾上吃饭,催促各队赶紧吃完饭,赶紧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紧赶慢赶,才没误了开拔。

    大军启程后,他才坐在辆马车上,接过吴为递上的饭团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刚吃完一个饭团子,便见朱瞻基过来,面sè不悦道:“你让他们cāo练的什么阵型?乌龟阵么?”

    “不然哩?”王贤正好噎得慌,就势给他个大大的白眼道:“你还想跟他们真刀真枪拼一场?”

    “这要是真派上用场,非让朱瞻壑他们笑话不可。”朱瞻基苦着脸道。

    “真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王贤拍拍胸脯,咽下那一口道:“殿下,我们已经出过彩了,剩下只要保持不败就好,千万别想太多。”

    “我没想太多,”朱瞻基也知道自己想驰骋疆场、大杀四方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小声道:“就是觉着这样缩着太没劲了。”

    “孙子曰,强者要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王贤现炒现卖道。

    “我知道,还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朱瞻基撇撇嘴道:“老气横秋。”

    “年轻人啊,吃了亏就知道老成的可贵了。”王贤索xìng老气给他看。

    “你才比我大一岁好吧?”朱瞻基撇撇嘴道。

    两人正说着话,有锦衣卫来传令说,向西四十里出发现敌情,大军右翼迅速已经接令,迅速向西扑去。皇帝命其余各部原地防御,保持临战姿态。

    朱瞻基接旨,忙一声令下,大军停止前进,开始挖沟壕、布置鹿寨,车阵,形成环形防御带。在训练场上养成的习惯,让所有人不敢懈怠,按照王贤的要求,布置的一丝不苟。

    紧赶慢赶,一个半时辰后,工事刚刚完成,又有旨意传来,jǐng报解除,大军继续开拔。气得众将直想骂娘。只好再把鹿寨拒马装上车,率部下继续赶路

    此后,皇帝仍在不断下达旨意,各路军队不断向东西各方向开拔,到了傍晚下营时,王贤能明显感觉到,原先一望无边的连营,规模小了不少。

    这一天,明军行军不过四十里,却已经让初上战场的幼军,感到疲惫不堪了。这也难怪,挥汗如雨修建了两个时辰的工事,又走了一天的路,却只吃了俩饭团,神仙也支撑不住。

    在王贤的督促下,官兵们强打jīng神,修建工事、安营下寨。支撑将士们的,是他们身后的火头军在埋锅做饭……

    饭还没做熟,工事也没修好,突然传来了jǐng号声,敌军趁着他们立足未稳,竟近到距明军一里处前来挑战,这次皇帝却不下令了,让各应自己看着办。朱瞻基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到营外观察,一面严阵以待。

    最终在己方密集枪炮弓箭的威慑下,对方不得不节节败退,但其阵营未乱、缓缓后退、有条不紊,显然随时都会返回。好在己方一个车营便尾随敌后,不断shè击,驱逐敌军,这一晚上,大营才总算是安稳了。但修完工事吃完饭,也已经是夜半时分,官兵们感觉才刚合上眼,就又吹响了准备出发的号角,这次火头军甚至来不及做饭,大军便开拔了。

    饿着肚子走了半宿,天才蒙蒙亮,官兵们又累又乏,满腹怨气,士气已经无法跟起先相比了,行进间的训练也变得无jīng打采,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朱瞻基已经顾不上拉不拉风了,面带忧sè道:“空着肚子怎么行军打仗?”

    “咱们没经验啊。”王贤检讨道:“我刚才去别的部队看了看,人家都是提前做好了几天的于粮,这样遇到突发状况才能应付。”

    “是啊,包括我在内,满营的军官都是纸上谈兵,真正带过兵打过仗的,没有一个。”朱瞻基也不嘴硬了:“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丨下次不能再犯了。

    王贤一伸手,问吴为要过册子看一下道:“两天时间,记了五十六条。”

    “你有心了。”朱瞻基点点头道:“这演习还得持续多长时间?”

    “不知道。”王贤摇摇头:“但要想达到效果,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是正常的吧。”

    “正好”朱瞻基闻言反而振作道:“我们用这段时间,把问题都暴露出来,回去好一个个解决”

    “那感情好,不过得先让将士们把肚子填饱。”王贤看着天sè道:“已经走了四个时辰,皇上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摆明了折腾人呗。”朱瞻基撇撇嘴道。

    “跟将士们说点什么吧,”王贤提议道:“曹孟德望梅止渴,咱们也来个听话止饥。”

    “怎么讲?”朱瞻基不信道:“道理能吃饱人?”

    “我来讲,看着吧。”王贤想一下,有些话朱瞻基说并不合适,还是要自己来讲,便一营营的对官兵大声宣讲道:“弟兄们,你们在家哪个没种过田?想想那时多不容易呀,辛辛苦苦一年,总算有了一点收成,却要向官府缴纳税粮,舍不得呀因为交了皇粮自己总不够吃,想想每年chūn荒时,谁没有忍饥挨饿过?跟那种滋味比起来,这点饿又算什么?”

    幼军士兵全都是憨实的农村子弟,听得进话,闻言都低下头。见这话触动了众人,王贤趁热打铁道:“咱们这些当兵的,不耕不种,一rì三分的军饷,吃穿住用还都不用花自个的,这些钱粮从哪来的呀?是咱们的父老乡亲贡献出来的他们省吃俭用,自己饿着肚子交皇粮,让你们哪怕yīn天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一分一文,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指望咱们打几场胜仗?咱们若是不用心,天良何在?今rì这番演练,就是为了让大家体会远征大漠的难处,你们说自己是该怨声载道,还是趁机磨练自己,倒是也好有备无患?”

    听了军师这番话,士卒们果然不再怨言,默默低头赶路……人就是怕不知足,他们这半年被幼军良好的条件养刁了,竟受不得饥,忍不了饿了。王贤的话让他们一下回想起当兵前的光景,顿感无比知足。比起那种让人绝望的饥饿,忍这一时算什么?何况军师说的对,若真出塞作战,肯定比现在苦多了,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卷铺盖回家吧。

    王贤从前军宣讲到后军,一直喊到嗓子冒烟,但效果确实很好,朱瞻基递上水壶,伸出大拇指道:“望梅止渴是诡道,军师这是王道。”

    “……”王贤咕嘟嘟喝水没理他,小子,没看过国产战争片吧?思想激励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喝完水,他对身后的吴为道:“记下来,rì后幼军招兵,要以老实巴交的农村子弟为主,不要城市兵,不要坐过牢的,不要当过兵的,不要于过车船店脚衙的……”

    “为啥?”朱瞻基不解问道。

    “好哄。”王贤翻翻白眼道。

    “……”朱瞻基无语。

    坚持到了黄昏时分,大军才安营下寨,王贤命火头军赶紧埋锅做饭,将士们忍饥挨饿修筑工事,竟没什么怨言。这时,对方又来sāo扰,朱瞻基也不那么紧张了,只是派出探马,营中官兵则按部就班,不受外面的影响……果然敌军只是在一里外sāo扰,但今天没有车营去驱赶,他们竟折腾了整宿不去。

    不过对王贤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熬了个通宵,带着火头军赶制了三天的于粮,直到天亮才完成。这天启程时,所有人怀里都揣上了三张大饼,暂时不用担心饿肚子了,王贤才躺在大车上呼呼大睡起来。

    转眼十几天过去,在皇帝的调动下,几十路大军疲于奔命,今天往东、明天往西,十几天来行军最少六百里,直线距离却才南下了三百里,但仍没有正经打一仗。各路军队的士气都低落的厉害,不知道这场见鬼的军演何时能结束,哪怕能跟对方痛快打一仗也好

    但对朱棣来说,这才刚刚有远征漠北时的感觉,他对朱高煦能耐着xìng子一直周旋而不进攻,感到十分满意,特意命人给予嘉奖,并故意透露给他一个消息——自己已经返回京城,现在坐镇中军的是太子朱棣相信这消息比什么嘉奖,都能激起朱高煦的斗志,好好蹂躏大军一番。

    同时,一道道乱命从中军发出,原先勉强还能保持相互呼应的各路大军,有的被命令后退,有的前进,有原地不动,有的向两翼移动,数rì之后,几十万大军便支离破碎,空门大开,在一直虎视眈眈的汉王眼中,简直到处都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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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六章 目标

    藏马谷,谷如其名,谷中数战马正在静静的吃着饲料。:看小说尽管是长时间野外作战,骑兵们仍用最好的豆饼喂给战马,自己却可以吃最粗的食物,因为战马是他们生命最大的保障。比起命来,食物当然要排第二位了。

    这些骑士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是汉人,他们颜面扁平、眼细而长,一看就是蒙古人……却穿着大明的军服,彼此说话也是cāo着略显生硬的汉语。这不是什么蒙古人乔装入侵,而是大明最jīng锐的三千营,由清一水的蒙古族骑兵组成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当年朱棣起兵时,最倚仗的便是从宁王那里借来的朵颜三卫,就是内附的蒙古人组成的敌骑兵。

    帝国越强盛,就有越多的异族人内附,甚至成为帝国的战士,大唐是这样,大明亦是如此。

    三千营所在之处,自然是汉王朱高煦的帅营所在了。高大的营帐里,朱高煦面对着一副巨大的沙盘皱眉凝思,那沙盘不仅将演习区域的山谷丘陵河流都标示出来,还将对方各路军队的动向,标示的清清楚楚。

    朱高煦十六岁领兵,多年来百战百胜,不只靠那股子骁勇匹,跟他卓越的军事才华分不开。他是大明如今不多的几个,能将骑兵强大机动xìng,发挥到极致的将领,从一开始,对方十几路大军的动向,便在他派出的上千斥候的监视下,其间他觅到许多发起攻击的良机,但都只是派出小股部队、浅尝辄止。因为他很清楚,父皇要求的不是一场激战,而是对部队的折磨,折磨的越久,就越能达到效果。

    直到他收到父皇已经回京,大营由太子坐镇的消息,朱高煦知道自己可以动手了,而且父皇这一举动的深意,让他大感振奋……父皇分明是示意自己,胖揍太子一顿啊

    这让因为姚广孝暗示支持太子,而沮丧不已的汉王殿下,如打了鸡血一般,仰天大笑了整整一刻钟。笑罢,他加倍派出斥候,rì夜紧盯着对方的动向,准备不出手则罢,出手就要一锤定音

    “几rì来,斥候反馈的情报看,对方已经乱了分寸。”汉王长于行伍,身边自然将星环绕,这时说话的是龙骧左卫指挥使王斌,只听他沉声道:“在我们的调动下他们疲于奔命,阵容完全脱节。我们已经完全具备从结合部插入,直捣中军的条件了”

    “身边没了那帮老臣相助,老大就是个废物……”朱高煦点点头,看着对方中军大旗周围的十几面小旗,面带冷笑。但他一旁,另一个武将却沉声道:“但这废物的肉太厚了,这毕竟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骑兵的威力大打折扣,万一要是被缠住合围,可就太丢人了。”

    “说得不错。”朱高煦又点下头道:“又不能真的马踏联营,只靠强攻硬打,不足取胜,也显不出孤的事。”说着冷笑起来。

    “殿下的意思是?”众将跟他多年,知道殿下这是有主意了。

    “打还是要打的,但要想打得漂亮,非得捡软柿子捏。”朱高煦目光一扫沙盘道:“你们说,最软的柿子在哪里?”

    “我知道”他的世子朱瞻壑抢着道:“幼军”

    “不错,就是幼军。”朱高煦赞许的点点头,摸着修剪整齐的短须道:“既然父皇要我模仿蒙古人,我索xìng便模仿到底,以主力佯攻其中军大营,迫其各部来救,同时以优势兵力全歼幼军,之后大军迅速撤出战场,返回京城”

    “只对幼军下手?”众将有些迟疑道:“未免胜之不武……”

    “要是以王的身份作战,自然不会如此。”朱高煦淡淡道:“但我们现在扮演的是蒙古人,这三十年来,蒙古人哪次不是这样?”

    “殿下此言有理。”众将一起附和,打消了不同意见,转而问道:“派哪支部队去对付幼军?”

    “孤若亲自动手,岂不落下欺负小辈的口实?”朱高煦看看众将,目光坐在两个儿子身上。

    朱瞻壑和朱瞻坦会意上前,齐齐抱拳道:“孩儿愿为父王分忧”

    “呵呵也好,你们是弟弟,”朱高煦笑道:“弟弟打哥哥,总不算欺负吧

    “当然不算”众将哪还不明白,这是王爷看到朱瞻基博头彩心里不爽,非要让自己儿子给他个难看了。打了儿子欺了老子,太子脸上也挂不住,可谓一箭双雕“太孙殿下不是英武盖世么,哪会把当弟弟的放眼里?”

    “哼哼,那就给他个难忘的教训”朱高煦把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了,你们俩去”

    “是”兄弟俩高声齐应,相视一笑,他俩对朱瞻基的嫉恨,比他们爹对他们大伯的有过之不及。毕竟朱高煦还比朱高炽得父皇喜爱,而他们在皇爷爷那里,却是拍马也赶不上朱瞻基的。

    凭什么都是皇爷爷的亲孙子?你就万千宠爱于一身,我们就天生是陪衬?这种不忿自小滋生,又在他们父亲的影响下,变成了怨毒。他们虽然和朱瞻基是兄弟,但却是世上最想看他倒霉的人,尤其是这次军演幼军出了头彩,他俩是恨不得朱瞻基接着出个大丑,现在能有机会亲手变为现实,实在是再好不过。

    临出发前,朱高煦又把兄弟俩叫到一旁,轻声吩咐道:“在幼军附近有三路军队,为父那边一开打,他们就会全力回援中军。”

    “也就是说?”朱瞻坦眼前一亮道:“幼军不会有援军?”原来父王为了必胜,还私下里和对方的将领联系过了。

    “一天之内,不会有援军,时间再长就没法跟皇上交代了。”朱高煦冷声道:“如果你们一天之内,还没法解决他们,于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不要回来见我。”

    “是”两个儿子信心十足的应道:“不会让父王失望的”

    幼军队伍正按照大营的指令,向西南方向进发。

    二十多天的野外行军,已经让大军疲惫不堪,只是在王贤高超的激励下,勉强支撑而已。王贤自个是心力憔悴,满脸胡子拉碴,双目红得像兔子,他这份兢兢业业,倒让朱瞻基刮目相看……来在营里时,看王贤从来不管杂务,朱瞻基还以为跟自己一样,都是甩手掌柜呢。

    有王贤尽心竭力的辅佐,朱瞻基可以集中jīng力在行军作战上,可惜二十多天来,净跟傻兔子似的疲于奔命,连个敌骑都没见着,别说作战了。百聊赖之下,朱瞻基便跟薛家兄弟比试shè箭,来发泄过剩的jīng力。

    正好是天高云淡南飞雁的时节,大雁飞得又高又,只有顶尖shè手方能打它们的主意,不过朱瞻基和薛家兄弟都是自幼开始练习骑shè的,shè术自然了得,正好拿它来比试。

    这时一队大雁呈人字形从头顶飞过,只见双方轮流开弓、箭如流星,悲鸣声中,好几只大雁便坠落下来。随从忙欢呼着策马出去,要捡回大雁来给三人过目。却见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手中高举一面黑旗,是幼军放出去的斥候…

    “报,敌军主力出现在大营西北侧十里处”那斥候找到朱瞻基,翻身下马,单膝跪禀。

    朱瞻基单手持着弓,微微皱眉道:“主力?”

    “二十里外能看到,西北方向烟尘遮天蔽rì,少说有两万骑。”斥候道。

    “大营什么指令?”

    “尚指令。”

    “临近各军呢?”

    “都开始向大营靠拢。”

    “再探”朱瞻基从牙缝迸出俩字,打发走了斥候,对围过来的众将道:“我们该怎么办?”

    “必须赶紧向大营靠拢。”王贤之前已经向莫问请教过,各种可能会出现的局面。此时的情况正是预料之中。“我们和大营五十里的距离太远了,必须赶紧缩短距离,不然一旦被盯上,就有灭顶之灾”

    “嗯。”朱瞻基点点头,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便当机立断下令向中军大营靠拢。

    然而大军才刚走出去一刻钟,斥候再次来报:“有大队骑兵从东西两面包抄而来”

    朱瞻基闻言神sè大变,知道自己成了对方的目标,赶忙下令幼军立即列阵御敌。好在这些天来,王贤每天都督促部下演练列阵,这才能赶在对方骑兵杀到之前,完成阵列。

    虽然只是演习,但从未上过战场的幼军中,还是弥散着紧张的气氛。“不要担心,枪都是木杆的,没有枪头。箭支也没有箭头,打到身上只会留下个白印子,却伤不到你分毫”王贤的紧急战前动员可谓奇葩:“所以当成平rì的演练就好了,不要慌张”

    让他这么一说,紧张的气氛马上消散,朱瞻基小声道:“你说这些太直白了吧,有这么演习的么?”

    “还演习呢,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把你的脸保住,比什么都重要。”王贤低声道:“不这样怎么让小得们放松下来?”

    “这算是作弊吧……”朱瞻基挠头道。

    “管他呢,训结束,现在输赢最重要”王贤沉声道:“来了”

第二七七章 擒贼先擒王

    话音未落,便见东面地平线腾起一线烟尘,缓缓进逼而来,看起来不下万骑。

    朱瞻基和王贤焦急的巡视着阵地,确认将士们做好了防箭的挡蔽……虽然演习用的是无头箭,但对方的硬弓不是假的,哪怕是抛shè出来也能伤人。

    好在王贤早想过对策,他让手下将车板卸下,一块便可供五六人挡箭……当然,这要是铁箭头,用木板抵挡纯属找死,不过木箭头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对此薛勋表示异议,因为这不合理。

    “如果我将车板蒙上一层铁皮呢?”王贤无奈的假设道,他发现古人比自己守规矩多了,哪怕薛勋这种恶少,都习惯了按规矩出牌。

    “那当然可以挡住,”薛勋道:“可问题是没有蒙啊?”

    “我回头就蒙上,成不?”王贤气得直翻白眼道:“薛百户,战场上要的是服从,不是质疑,有什么问题,回头再讨论,现在你要做的是闭上嘴,然后照吩咐做”

    “……”薛勋这才闷声道:“你吩咐我做啥?”

    “附耳过来。”

    敌骑来得比想象的要慢,不过这才正常,骑兵要爱惜马力,接战前没必要加速。

    朱瞻基巡视完了,回到王贤身边,轻声道:“生气呢?”

    “没事儿。”王贤摇摇头,淡淡道:“薛勋说得也不错,但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我们的名字叫幼军,连新军都算不上,这样的军队上战场就是个错误,就算规规矩矩的打一仗,也只是体会一下被屠杀的感受,对士兵成长没有任何好处,还是想办法保住士气更重要。”

    “嗯。”朱瞻基拍拍王贤的肩膀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你漏了一点,来的是朱瞻壑这个混蛋,他是来要我好看的,我们不用跟他们讲规矩”

    这时敌人已经迫近了,王贤看了看对方的旗号,果然在军旗之外,还有一面汉王世子旗,沉声叫道:“还真是朱瞻壑”

    说话间,只见东南西北四方,一队队骑兵如乌云般涌来,除了朱瞻壑的龙骧左卫,还有朱瞻坦的龙骧右卫,将结成乌龟阵的幼军,围了个密不透风。

    虽然只是演习,但被敌方铁骑包围,还是给幼军将士的士气,造成很大的打击,官兵们的脸sè都很难看。

    这时候,对方一个军官打着白旗,来到幼军百丈之内,暴喝道:“你们是哪一支军队?”

    “自己没长眼么?”薛勋排众而出道:“没看到我们的幼军军旗”

    “啊,原来是太孙殿下的队伍失敬失敬”那军官嘴上惶恐,屁股却纹丝不动的钉在马上道:“我们是扮演敌军的四卫龙骧军,现在已经把你们包围了,按照演习规则,你们可以选择投降,交出兵刃退场”

    “瞎说八道,”薛勋嗤笑道:“被包围了就得投降,你当这是过家家呢?你们是骑兵,我们是步军,你攻我守天经地义,能啃掉骨头算你们本事,可小心被我大军反包围了,不知道到时候你们会不会投降?”

    薛勋粗中有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那军官哑口无言,他要说不投降吧,那凭什么要求幼军投降,要说投降吧,岂不坠了士气?只能恨恨的丢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便拨马返回本阵,身后幼军一片大笑,紧张情绪大减。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厉害。”朱瞻基笑眯眯看着薛勋道:“果然跟阳武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贤点点头,他其实早就对薛勋刮目相看了,不然也不会派他去对话。

    那军官返回阵中不久,那面黄旗竟移到阵前,旗下一人乘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汉王世子朱瞻壑,他在众将簇拥下亲自来喊话了:“请我瞻基哥哥上前说话。”

    朱瞻基闷哼一声,拨马而出,两人相距不过十丈,相互打量着对方。朱瞻壑现在占据优势,自然是顾盼自雄,意气昂扬,看得朱瞻基咬牙切齿:“瞻壑,你叫我作甚?”

    “抱歉大哥,两军交战没有兄弟。”朱瞻壑欠欠身,用胜利者独有的冷漠道:“投降吧,不要让士卒受无意义的伤害。”顿一下又道:“虽然是军演,但我军数万铁骑、强弓硬弩之下,难免死伤不算,你真要用成百上千的官兵的xìng命,赌一口气么?”

    朱瞻基面沉似水,对方这话攻心为上,自己又要当勇猛的武将,又得顾及仁爱的形象,实在是自相矛盾,无从回答。但他毕竟非常人,仰天大笑一阵,借机想好了说辞,方面sè一正,沉声道:“贤弟此言差矣,想我皇爷决意军演,便要求我等立足实战,把这当成真正的战场况且,若将士们不发一矢便投降敌军,这份耻辱和是不是军演有关系么?谁愿意一生背负这份耻辱?”最后一句,他是用爆喝的,不只是说给朱瞻壑,更是说给身后的幼军。

    王贤不愧是朱瞻基的好搭档,马上高声大吼道:“不”众官兵也跟着齐声大吼道:“不”将士们一起喊惯了口号,这一声‘不,十分的齐整响亮,气势万分。

    朱瞻壑被一万多人同时吼,一个没留神,险些从马上跌下来,登时勃然大怒,喝道:“朱瞻基,你立刻下令抛下弓箭刀枪投降,否则我令旗一挥,万弩齐发,你要是被误伤了,可赖不得我”

    “废话少说,刀剑无眼、各安天命”朱瞻基冷哼一声,对身后众将道:“此次孤当身先士卒,与尔等同生共死”他被朱瞻壑这一激,激出了身上那股子豪雄之血,引得幼军将士心折不已,狂呼千岁

    “好好,”朱瞻壑见自己本yù羞辱对方,却被朱瞻基变成了动员大会,顿时气炸了肺,从怀中掏出一面令旗,刚要舞动,突然异变陡生,只见那给朱瞻基牵马的亲兵,竟如离弦的箭一般,朝他直扑过去,几个纵越,便跨过十丈的距离,来到他的身前。

    朱瞻壑的侍卫忙上前阻拦,那人却如鬼魅一般,矮身从人缝中钻过去,待众侍卫回过头来,他已经探手拉住了朱瞻壑的马缰。朱瞻壑忙挥刀急砍,那人身子一矮,竟从马腹钻了过去,再出现时,已经跃上了马背,朱瞻壑忙挥肘击去,却被按住了背部大穴,一动也不敢动。

    其实朱瞻壑自幼习武,身手是不差的,却被对方三招两式就支付了,只能说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高手自然是闲云少爷,他本是受王贤所托保护太孙,见了朱瞻壑嚣张的样子,一时激动就出了手。

    那些侍卫见世子被擒,自然又惊又怒,大声恫吓着,让闲云放开世子,不然就把他剁碎了喂狗云云,但闲云少爷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岂能被他们吓到?用朱瞻壑的刀抵着朱瞻壑的脖子,右膝头在马颈上轻轻一碰,那名贵的战马便顺从的往幼军阵中行去。

    那些侍卫投鼠忌器,果然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世子爷带走。

    朱瞻基早已经返回本阵,见闲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朱瞻壑从阵前擒回,自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使劲夸王贤道:“这是你安排的吧,好一个擒贼先擒王”说着声音变小道:“不过下次最好提前打声招呼……”

    “事出仓促,来不及跟殿下商量,下次知道了。”王贤轻声应道,心里却暗暗苦笑,这是闲云少爷自作主张好不好?我刚才也和小伙伴们一样惊呆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哥的功夫咋这么高了?”王贤看一眼身边模样俊俏的小侍卫。

    那小侍卫自然是灵霄扮成的,她给王贤个无限美好的白眼道:“我哥功夫一直这么高。”

    “没看出来。”王贤嘿嘿一笑。

    凌霄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在浦江,闲云差点挂掉那次,不禁娇嗔道:“那次的对手,可是十三太保啊十几年前就威震天下的……”王贤连递眼sè,她才没说出‘大内高手,四个字。

    这时候,闲云押着朱瞻壑返回本阵,军士们忙将车阵打开条缝,欢呼着迎接凯旋的英雄。

    朱瞻基先是朝闲云重重点头,然后看看朱瞻壑道:““抱歉瞻壑,两军交战没有兄弟。”

    刚说过的话,被他趁热原样奉还,朱瞻壑气得直翻白眼,煮熟的鸭子嘴硬道:“你抓住我也没用,我的大军依然会消灭你们”毕竟是演习,朱瞻基也没法拿朱瞻壑的xìng命来威胁对方退军。

    “谁说没用了。”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把世子殿下绑在车阵中,我看谁还敢放箭”这招够狠,是比挡箭牌还厉害的避箭牌。

    那边朱瞻坦和众将面面相觑,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营生,谁想竟被人家擒了主将,不禁都有些傻眼。

    “殿下,怎么办?”看着对方把世子绑在车上,谁还敢再shè弓箭?可要是不能shè箭的话,如何去对付那一层层车阵?莫非真发起冲击?那会伤到宝贵的战马的

    要是真打仗,将士们自然不会可惜战马,可这毕竟是军演,犯得着赔上最好的伙伴吗?众将觉着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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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奇招迭出

    双方就这样僵持到傍晚,只好各自收兵吃饭,对方也不怕明军会趁机突围,退到二里外安营下寨。<-》这时候朱瞻坦派去父王那里的信使返回了,告诉他汉王殿下鼻子都气歪了,要他全力进攻,不用管世子的死活,务必在明rì天黑前,将幼军吃下

    朱瞻坦闻言窃喜,他是朱高煦的第三子,也是兄弟里最得宠的,尽管大哥是皇爷爷指定的世子,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这点跟他爹真的很像。

    这次朱瞻壑这个笨蛋得意张狂,终于作茧自缚,朱瞻坦心说自己还跟他客气什么?当然要替他立这个大功,顺便出他个大丑了

    于是翌rì天蒙蒙亮,他便下令大军重新整装,从四面对幼军发起试探xìng攻击。因为不知道世子被绑到哪面,所以一上来没有shè箭,骑兵便径直发起了冲击。

    幼军这边,竟然也没有shè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直直冲过来,距离百丈、五十丈、十丈……然后轰然跌入陷马坑中。而且不是一匹马,是四面的骑兵,几乎同时陷下去的。

    这让督战的朱瞻坦惊呆了,“这是什么时候挖得坑?”继而咆哮起来:“他们怎么能挖坑?”因为按照演习规定,这种会导致人马死伤的陷阱,是不许出现的。

    “犯规犯规”朱瞻坦朝担任仲裁官的中官大叫起来:“他们违规挖掘陷马坑”

    演习要避免应付公事,又要点到即止,显然不能靠双方自觉,所以有数百名仲裁官随时掌控,他们是皇帝任命的裁判,权力极大,说哪些人已经死了,哪些人就不能再出战,说哪支军队完蛋了,哪支军队就完蛋,有异议只能事后向皇帝申诉,在演习场上却必须要服从裁判,因为他们代表的是皇帝。

    “……”按照规定,幼军这自然是犯规,那仲裁官眉头紧紧皱起,终是叫停了演习,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策马上前道:“请太孙殿下出来说话。”

    朱瞻基施施然出来,朝那太监拱拱手道:“张公公,您找我有啥事儿?”

    “殿下恕罪,按照规则,是不许挖陷马坑的。”那太监客客气气道。

    “那不是陷马坑,”朱瞻基却断然否认道:“那是孤被围之后,昨晚苦思的一条脱身良计。”说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不瞒公公说,其实我们是想挖条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围出去。”顿一下,一脸郁卒道:“只是谁成想,这里的土层如此松软,竟然被马踩塌了……”

    “呃”那太监有些挠头,转向朱瞻坦道:“殿下,挖地道是可以的,太孙殿下这个说法,您接受么?”

    “接受……个屁”朱瞻坦怒不可遏的咆哮道:“当我是傻的是么谁家地道会挖成圈圈”

    “这是我们的独特设计,我们准备先挖一圈,然后往不同方向挖六条地道分散突围,好让你们顾此失彼。”朱瞻基振振有词道。

    “挖几条地道就能让我们顾此失彼,什么蠢话”朱瞻坦怒道:“你不要强词夺理了”

    朱瞻基耸耸肩膀,不跟他解释了。

    “这个,两位殿下……”那太监可是两面不敢得罪,和稀泥道:“合计一下该怎么办。”

    “你这是犯规,要判出局”朱瞻坦怒道。

    “别瞎说,只是失误而已”朱瞻基撇撇嘴道。

    “犯规”

    “失误”

    “犯规”

    “失误”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两军将士都把掉进坑里的官兵救出来了,竟还是没结果。

    “咳咳。”那张太监不得不出声相劝道:“不如让臣出个主意,二位殿下各让一步,太孙殿下把坑填上,并保证再不许出这种招数,如何?”

    “可以。”朱瞻基答应的倒于脆,朱瞻坦也早就吵得口于舌燥,哼一声转回本阵去。早晨起得太早,胃口不好,他准备再吃点东西。

    等厨子做好早餐,他慢条斯理的吃过后,问身边人道:“朱瞻基把坑填上了么?”

    “还没……”

    “还得多久?”朱瞻坦皱眉问道。

    “怕得几天功夫。”手下小声道。

    “什么几天功夫?”朱瞻坦气得跳起来道:“就是用手捧,也填满了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手下一脸钦佩道:“他们就是用手捧的”

    朱瞻坦气冲冲的来到阵前,果然见幼军的士兵排成队,人手捧着一捧土,往坑里撒去……

    “王公公你刚说了不许出盘外招”朱瞻坦尖声道:“这是对你裸的蔑视啊”

    王公公的脸sè也不太好看,这是严肃的演习呢,怎么让太孙殿下变成闹剧了。他上前质问道:“殿下,不能故意拖延时间。”

    “公公见谅,我们是来打仗的,没带铁锨锄头,”朱瞻基抱歉道:“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将就了。”

    “…”王公公险些吐出一口老血,那厢间,朱瞻坦已经咆哮起来:“让他们退后,我们给他填”

    “那好。”王公公正sè对朱瞻基道:“太孙殿下,请你的人退回阵后。

    “他们填也可以,但得先说好了。”朱瞻基却不放心道:“填完了不能趁机偷袭,得退回原地再来。”

    “……”王公公闷声道:“当然。”为免被气得吐血,赶忙逃也似的撤走了。

    对骑兵来说,填坑是必修课,jīng锐的龙骧卫骑兵,将一个个沙袋从马背上抛下,半个时辰不到,便把面前填为平地。

    当他们返回本阵时,密集的弓箭shè向了幼军阵地。虽然没有箭头,但依然力道十足,没有甲胄覆盖的部位,被扎中就是重伤。

    急促的哨声响起,幼军士卒赶紧把盾牌高高举起,当然还有车板,你不得不佩服莫问的能耐,他设计出来的阵型,能尽可能的保护住所有人马。弓箭啪啪地shè到木板上、哒哒地shè到盾牌上,将士们虽然很是害怕,但没有几个人中

    这时候,骑兵三面发动了冲锋,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这些冲锋奇兵手持着丈许长矛,虽然是木杆的没有矛头,但靠着冲击力,依然锐不可当而且长矛一丈有余,比任何兵器都要长,你根本碰不到他,就已经成了肉串

    莫问担任第一线的车阵指挥官,他面sè铁青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却一直忍着不下命令,直到敌骑已经近到十丈之内,才猛然shè出手中鸣镝。凄厉的鸣镝声响彻战场,在如此混乱嘈杂的环境中,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鸣镝声未落,便响起密集的枪声,烟雾腾起,无数弹丸发shè……大明不只神机营有火铳,各jīng锐部队都配有火器营。幼军虽然不是jīng锐,但在朱瞻基的软磨硬下,兵部还是配给他们两千火铳,全都用在了车阵上。

    火铳的好处是易学易用,不像弓箭那样,非得练个一年半载,才能有杀伤力。当然缺点也很明显,shè程短、jīng度小,再次装填麻烦、容易受天气影响,总之还替代不了弓箭,但对缺乏必要军事素养的幼军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为了保证shè击jīng度,莫问特意等到双方距离不过十丈时,才下令shè击。

    铳管里装得不是铅弹,而是演习用的石灰弹,打在人马身上,就是一片白花花,只见在幼军的密集shè击下,冲在前面的骑兵纷纷中弹,身上一片灰白……他们还是很守规矩的,乖乖丢下长矛,停下马来。

    但更多的骑士绕过他们,朝着幼军继续挺进,按照经验,两次发shè之间,最快也有二十息的间隔,足够他们冲过去了。谁知密集的枪声再度响起,又是一片骑兵中招。

    “不可能,他们怎么做到的?”这让在远处观战的朱瞻坦等人目瞪口呆。其实很简单,王贤将一千八百名火铳兵,分成了三队,一队装填、一队瞄准、一队shè击。虽然现在还很生疏,但依然解决了火力断档的问题。这法子深得朱瞻基等人的称赞,说军师不愧是姚少师的学生,就是有智慧。

    其实这法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黔国公沐英发明出来了,只不过因为他偏居云南,也没打算向朝廷推广自己的绝活,所以一直不为人知罢了。依托车阵的三段shè击,如果再辅以其它兵种配合,简直是骑兵的克星。虽然幼军所用的火铳jīng度不高,shè术也很差,但凭着对头的战术,还是给对方造成了莫大的‘杀伤,,也让幼军士气大振。

    当对方付出高昂代价,冲到幼军阵前时,那些火枪兵全将身子藏在大车后面,现在对付敌人的,是一根根大毛竹,几名士兵合力抱着一丈多长的毛竹,朝着敌骑就是一阵猛扫。

    那毛竹不仅又粗又长,上面还留着枝枝杈杈,舞动起来刀枪无法刺入。而且枝杈上还蘸满了石灰,一不留神就被扫上个印子,弄得那些憋足了劲儿要教训丨菜鸟的龙骧骑兵束手无策……

第二七九章 成双

    这样秘密武器是王贤在经过一片竹林时猛然想到的,一百年后的民族英雄戚继光,不就是用这玩意儿,把倭寇扫得鬼哭狼嚎么?于是他一声令下,一棵棵大毛竹被砍倒,拖放到大车上。

    对此薛家兄弟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异想天开,会害死三军的。朱瞻基也难以理解,私下询问王贤,难道真打算用竹子来御敌?

    王贤却正sè说出一番道理:“以步对骑,要想不落下风,只有依靠结阵的力量,而要想在强大的压力下,保持阵型不乱,除了平时严格的训练,还要帮助士兵克服恐惧之心。一般的武器样式单薄,不足为恃,虽平rì十分jīng习,遇到强敌依然会张皇失措,把训练学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而这种大毛竹枝叶茂盛,遮蔽一身有余,眼前可恃,敌人难近,足以壮胆助气,虽未经训练的老百姓也敢站定。”

    这番话让朱瞻基表情严肃起来,思来想去,他觉着尽管世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武器,但王贤说得也很有道理,如果想要试验一下,还有比军演场更合适的地方么?

    出于对王贤一贯的信任,他同意了这一看似儿戏的战法,此刻也终于看到了结果——效果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凭着狼筅护身,面对着大明朝,也可能是当世最jīng锐的骑兵,那些没受过几天军事训练的幼军士卒,竟毫无惧sè,把那大狼筅舞得呼呼生风,对方根本无法靠近。

    那厢间,朱瞻坦气得鼻子都歪了,对王公公大声抗议道:“好端端一场演习,被他们变成儿戏了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王公公,你管不管”

    话音未落,突然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白烟过后,大批的骑兵退出战场。原来是幼军的火铳手,在狼筅的保护下,大着胆子从车阵后爬起来,又放了一轮枪。

    “殿下少安毋躁。”朱棣身边的太监,大都是跟他南征北战多年的,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眼光是不差的。那王公公眯眼看着幼军,脸上的表情已经由起先的无奈,变成了严肃:“臣未见幼军有何违规之处,而且效果颇佳,我有什么理由于涉?”

    “……”朱瞻坦无言以对,看着天上rì头偏西,己方却始终如狗咬刺猬,无处下口,他急得满头大汗,把心一横,竟不顾前锋仍在和对方纠缠,便命后阵放箭,消灭那些狼筅兵。

    谁知幼军那边早有准备,在莫问的指挥下,众军官亲自举着门板,给狼筅兵遮蔽弓箭。任谁都能看出来,幼军已经克服了对敌人的恐惧,士气越来越高涨

    “王公公,这下总该管了吧”朱瞻坦却像个怨妇似的,不断向王太监抱怨着:“你见过用车板挡箭的么?”

    “也不失为一项创举。”王公公说着,又小声补充一句:“只要给车板加一层蒙皮。”

    “公公若是一味偏袒,那这仗没法打了”朱瞻坦赌气道:“到时候公公如何跟我父王解释?”

    王公公闻言面sè一变,他和那黄俨一样,平时拿了汉王一系太多好处,虽然不想得罪太子一系,但关键时刻,还是得向着汉王啊。

    权衡了好一阵子,在朱瞻坦的催促下,王公公再次叫停了演习,不许幼军用车板挡箭,亦不许用大毛竹御敌。朱瞻基自然不肯答应,这次他理直气壮,竹子和车板又不伤人,凭什么不让我们用?

    “战场岂是儿戏?”王公公有些心虚道。

    “那就让他们把我这小儿把戏破掉呀”朱瞻基说完,眯眼看着王公公道:“公公一味偏袒他们,莫非以为我和我父亲,都是好欺负的么?”

    “这……”这真是二妇之间难为姑啊,那王公公险些吐血。

    朱瞻基又朝着朱瞻坦骂道:“小三,没见过你这样的,一不顺了就闹,你三岁孩子啊你真打仗的时候,你有法这么一遍遍叫停么”

    “要是真打仗,早把你灭了”朱瞻坦黑着脸道。

    “你手下是天下第一的骑兵,我手下是刚成军几个月的新丁,你还真好意思说。”朱瞻基嗤笑道:“把仗打成这样,我都替你丢人,再出盘外招,就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朱瞻坦气得眼前一黑,咬牙切齿道:“朱瞻基,你可敢跟我单挑

    “哈哈哈,有何不敢”朱瞻基放声大笑道:“放马过来就是”

    众将忙拉住朱瞻坦,苦劝道:“太孙殿下武艺高强,您可不是他的对手

    “滚”大实话伤人,朱瞻坦暴怒道:“都是皇爷爷的孙子,他也不是三头六臂”说着一挺手里的烂银枪,戟指着朱瞻基道:“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银枪小霸王是如何枪挑这黑厮的”说着不顾众将阻拦,拍马上前,与朱瞻基战到一处。

    两人用的可是真家伙,一个是三十六斤烂银枪,一个是四十八斤偃月刀,一上来就打得火星四溅,招招都是要对方命的架势,看得两边众将满头大汗,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让龙骧军的将领稍稍安心的是,朱瞻坦比平rì里的表现高出一大截……朱高煦天生神力,是大明军中第一猛将,朱瞻坦能深得他的喜爱,自然有两把刷子。只是此子平素刻意藏拙,只肯以一把刷子示人,今rì被朱瞻基彻底激怒,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看家的功夫都使出来了

    转眼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只见朱瞻基左支右绌,渐渐不敌,奋力劈出一刀,拨马便走。朱瞻坦见状大喜,拍马赶上前去。两人一走一追,相距不过七尺时,朱瞻坦调转枪头,用枪尾狠狠戳向朱瞻基的后心,这一下虽要不了他的命,但也能重伤他。

    众人惊骇声中,朱瞻基好似脑后有眼,竟翻身跳下马来,堪堪躲过那一枪。只见他落地之后,就势翻滚,手中偃月刀横扫,竟将朱瞻坦的马前腿齐齐砍断,战马惨嘶着跪地。朱瞻坦没料到他这一招,忙双脚离鞍、腾空而起,同时把烂银枪往下猛砸,却不见了朱瞻基的影子。

    “小心身后”龙骧军的将领,眼看着朱瞻基滚到他背后,支起上身,高高举起大刀,一招力劈华山,朱瞻坦身子在半空,已经无法闪避,眼看着就要被劈成两半。朱瞻基这才手腕一抖,刀面朝下,变砍为拍,拍苍蝇似的,把朱瞻坦重重拍在尘埃里

    朱瞻坦遭此重击,一下就昏了过去。朱瞻基弯腰扣住他的腰带,翻身上马,在手下官兵震天的欢呼声中返回本阵。

    龙骧卫的军官却傻眼了,两位殿下相继成擒,这下可如何是好?都看向那王公公,王太监却避嫌似的把头转向一边。众将一合计,只好一面加紧攻打,一面赶紧向王爷报信……

    几十里外,朱高煦指挥着两万铁骑,在对方大营杀了个五进五出,如入无人之境,意气风发的好像回到了靖难战场上。唯一让他不快的,是他的世子朱瞻壑,在攻打幼军时yīn沟翻船,就算全歼对方,也难以掩盖这一污点。

    完成了第五次趟营后,按照计划,大军应该汇合龙骧卫北上,离开战场了。赶往约定的汇合地点的路上,朱高煦面上挂着丝丝冷笑,这次自己用几万骑兵,把老大的几十万军队调动的支离破碎,丑态百出。鼠兄虎弟,父皇那里高下立判,实在让人开怀。

    想到这,他又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光想着造就亲击败父亲、儿子击败儿子,的盛况,让朱瞻壑兄弟俩带军队去打幼军。现在朱瞻壑被擒,白璧有瑕,实在让人遗憾。

    “不知道殿下那边怎么样了,”龙骧左卫指挥使王斌小声问道。其实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军队,王爷为了锻炼二位殿下,特意把他们这些老家伙留在身边,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才好。“按时间算,应该已经结束战斗了吧。”

    “放心吧,以骑兵打步兵,就算吃不下来,龙骧卫也不会有事的。”另一个将领宽慰他道。

    “那倒是。”王斌点点头。

    朱高煦的脸sè却yīn沉起来,看来朱瞻壑被俘,让手下的将领,对他儿子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但他不yù多言,他要让事实来说话。闷头行军一个时辰,黄昏时分,龙骧卫的信使终于赶来了。

    虽是演习,但那信使脸上却写满恍然,翻身下马,颤声道:“王爷,三殿下也被俘了”

    “什么”朱高煦如遭闷棍,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斌忙问道:“部队损失如何?”

    “部队损失倒不大。”信使小声道。

    “那老三怎么会俘虏呢?”朱高煦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冷的吓人。

    “三殿下要跟太孙单挑,中了人家的拖刀计,被打下马来擒住了……”信使小声道。

    “好,好,好”朱高煦面sè铁青的连哼三声,怒目圆睁道:“传令转向,孤要亲自去会会我的好侄子”

    众将都觉着不妥,但谁敢劝暴怒中的汉王?正在踯躅间,突然一名手持黄旗的锦衣卫疾驰而来,口中高声道:“皇上有令,演习结束,大军就地休整,各将中军升帐”

    〖

第二八零章 奖罚

    翌rì午时,所有将领返回中军大营,三通鼓响,众将在帐下肃然列定,全都屏息不敢喘大气。因为前几rì返回京城的皇帝陛下,又去而复返了……

    “皇上驾到”一声宦官的长音,大明永乐皇帝朱棣,面沉似水的出现在大帐中。

    众将轰隆隆跪倒,齐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朱棣在龙椅上端坐,冷哼一声。

    “谢皇上。”众将忙站起身来,低头听皇帝训丨话。

    “前几rì,郑和要启程去浙江了,准备再下西洋,朕特意回京送了他一趟。”朱棣目光扫过众将,哪个敢跟他对视,都恨不得把头低到肚皮上。“临走前,把指挥权交给了太子,让他代行主帅之职。”说着冷笑连连道:“本以为几十万大军,就是头猪带着,短时间内也不至于被几万敌兵打垮。结果呢?还真让朕大开眼界啊”

    “儿臣愚蠢,有负父皇厚望。”朱高炽面似火烧的跪倒,被父皇当众骂成猪,心里难免充满屈辱和惶惑。

    “皇上息怒。”帐中都是武将,没有人替太子说话,阳武侯薛禄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只是多年不曾掌兵,一时难免调度生疏,但大军主力仍在,并未有多少损失。”

    “你休要为他开脱”朱棣冷哼一声道:“你也是跟着朕数度出关的老将了,难道不知道在茫茫大漠,被断掉粮道、军心动摇就意味着全军覆没吗?”

    “是……”薛禄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太子旧疏战阵,你们也是么?”训丨完了太子,朱棣又把怒火对准了众将,怒斥道:“一个个要么行动迟缓,犹豫不决,要么轻敌冒进,被人家像猴一样耍,这二年太安逸了是?忘了该怎么打仗了吗?”

    “臣等该死”众将齐齐跪下请罪,心里却老大的郁闷,要不是太子朝令夕改,胡乱下命令,把我们调的头昏脑胀,也不至于到后面就懈怠了。但只要不是冥顽不灵之辈,多少都会有些jǐng惕,这次各军表现确实糟糕,若如此出塞,非得重蹈丘福的覆辙不可……淇国公丘福那个大悲剧,唉,不提也罢。

    朱棣好一番疾言厉sè,把众将训丨得战战兢兢,灰头土脸还不罢休,怒到极点,竟然将所有人都解职,要让他们回家抱孙子去之前众将想过会被皇帝臭骂,甚至降职罚俸,却没想到竟是直接撤职,一下子全都吓呆了,涕泪横流的磕头认错。

    朱棣却冷冰冰道:“朕之前就是对你们太好了,结果你们一个个恃宠而骄,不仅把子孙教成了纨绔,现在连自己都拉稀,你们对得起朕的信任么?”

    众将使劲摇头,有那表现力丰富的,直接给自己几记耳光,大骂自己糊涂,对不起皇上的信任云云,但其实只有一个真实目的……请皇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都闭嘴”朱棣听烦了,哼一声,众将立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皇帝这才收住怒气,略略和颜悦sè的对次子道:“这次汉王的表现很不错,完美执行了朕的意图,值得褒奖。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父皇谬赞了,”朱高煦忙谦逊道:“儿臣不过是做了些分内的事儿,这次我军暴露出诸般问题,众将都受了责罚,儿臣哪忍心要什么奖赏?就请父皇宽宥了众将,给他们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此言一出,众将自然向汉王投去感激的目光,朱棣也赞许的点点头道:“难得你有仁厚之心,朕既然有言在先,就不得不兑现。”说着冷哼一声,对那些巴望着自己的武将道:“你们罚俸半年,降级留用,回去后该怎么做,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臣等肯定珍惜机会,卧薪尝胆,一雪今rì之耻。”众将如小鸡啄米的点头道:“不负皇上圣恩和汉王殿下的好意。”

    “知道就好,都滚起来”朱棣哼一声,众将知道暴风雨过去了,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另外一个要奖赏,则是朕的太孙。”朱棣的目光落在朱瞻基的身上,一脸赞许道:“才成军不到半年的幼军,能在这次演习中跟上队伍,没有被打垮,这说明朕的太孙很有一套么”

    众将忙点头不迭,附和着皇帝夸赞,却突然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皇爷爷,这不公平,他是用作弊的”

    众将一看,是气呼呼的朱瞻壑,正一脸不服的望着太孙殿下。

    朱高煦脸sè一变,忙训丨斥道:“你住嘴”

    朱棣眯起眼来,冷冷看着朱瞻壑道:“他怎么作弊了?”

    “他挖陷马坑,还用竹子当武器,用车板挡箭”朱瞻壑气呼呼道:“有他这么打仗的么o”

    “兵无常形的道理你听说过么?”朱棣淡淡道:“打仗就是比谁的办法多,这是你太孙哥哥值得夸奖的地方,你要多学着点,不要老是不服气。”

    “孙儿就是不服,明明规定不好挖陷马坑的”朱瞻壑挺着脖子犟道。

    “我那是地道,被踩踏了而已。”朱瞻基小声分辩道。

    朱瞻壑哪肯服气,还是在喋喋不休,朱棣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了,但是看在朱高煦的面子上,忍着没有发作。朱高煦见事不好,忙狠狠抽了朱瞻壑一个耳光,骂道:“小畜生还敢顶罪,皇爷爷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朱瞻壑这才不敢言语,低头怨毒的瞥着朱瞻基。

    “好了。”朱棣无视了朱瞻壑,对朱瞻基道:“乖孙,无论如何,这次你做的不错,你要皇爷爷如何赏你?”

    “孙儿不要皇爷爷赏。”朱瞻基却摇头道。

    “呵呵……今天怪了。”朱棣笑道:“一个一个都不想要赏赐。”说着问大孙子道:“这是为哪般?”

    “孙儿这次用出奇制胜的法子,不能让对手心服,因为我和我的幼军,还没有实力堂堂正正击败他们。”朱瞻基朗声道:“所以请皇爷爷等孙儿,把幼军带成一支可以为皇爷爷征战天下的强军时,再行奖赏”

    “哈哈哈”朱棣听了这番话,放声大笑起来道:“有志气,这才是朕的好圣孙”谁都能听出皇帝这笑容里的欣慰。“好,就依你,到时候朕会加倍奖赏”

    “谢皇爷爷恩典”朱瞻基大喜过望。

    见朱瞻基的风头压过自己,朱高煦心里火大,脸上一丝笑容都欠奉,朱瞻壑更是双目喷火,恨不得吃了他一样。

    “皇爷爷,孙儿能扶起父亲来么。”待朱棣笑完了,朱瞻基小声问道。

    “起来。”朱棣看看朱高炽,面上的笑容顿敛,沉声对众将道:“今rì原地休整一天,明rì大军返京,各军都要总结教训丨拿出训练的方略,写成条陈给朕过目,从现在到过年还有正好一百天,这一百天里都给朕往死里练,谁要是敢懈怠,新帐旧账一起算,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听明白了没有?”

    “是”众将齐声应道。

    退堂后,皇帝让朱瞻基陪自己吃饭,两个宦官扶着朱高炽出来,交给在外头等候的东宫侍臣。

    侍臣扶着太子回到他的营帐,几位王府属官都在,一个个满脸气愤,显然已经听说了太子的遭遇。待太监退出去,金问便愤愤道:“皇上再生气,也不该那样说太子”

    “住口,”朱高炽却黑着脸道:“父为子纲,父皇怎么说我都是可以的。

    “殿下,这话臣就不敢苟同了。”黄淮却正sè道:“您是皇上的儿子不假,但也是大明朝的储君,既然是君,就必须有自己的尊崇,哪怕是皇上也不能随意辱骂您,否则有动摇国本之嫌”

    “呵呵……”朱高炽摇头苦笑道:“黄师傅书生之言了,我父皇是军人出身,对儿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是不是太子,没有任何影响。”

    “殿下恕臣直言”杨溥面sè凝重道:“皇上这次绝不是随xìng而发,而是故意针对殿下的。且不说今rì这场,单说您发出的那一道道指令,明明都是皇上留下的旨意,现在却全要您来背黑锅”

    “……”朱高炽闻言神情一黯,他虽然这些年身体不好,但也是指挥过běi jīng保卫战的,作为燕王的长子,焉能不知兵事?若是真让他来指挥,万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可父皇临走前留下的旨意里,把每天该发出什么样的指令,都限制的死死的,他唯有照做而已。弄得现在这样一地鸡毛,还被皇帝痛骂,简直要把人憋屈死。

    “也许,抬汉王,压殿下,就是皇上这次军演的目的之一。”杨溥小声道:“殿下前段时间,借着周新的案子,在群臣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又高大起来。我们又借姚少师的名头,真叫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肯定又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八成是这样。”另两位属官点头叹道:“给皇上做太子,真不容易啊。

    朱高炽一阵黯然,好一会儿才换上副笑脸道:“好在这次孤输给了汉王,我儿子却赢了他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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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