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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四三章 突击搜查

    从五更天起,五台县常知县便与仓大使来到县粮仓,开始清点出库粮草。一直忙活到天亮,六百车粮食才装车完毕。又会同各位军需官再次核对无误后签字画押,才放他们离开粮仓。

    那厢间,各卫官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听说可以出发,赶紧去拉了粮食,向各自的目的地进发……左护卫来运送的五百兵卒,是往县城东门而去,要把粮草运送给驻扎在五台县东部的右护卫军队。

    骡马拉着大车,缓缓驶过雪后泥泞的大街,士卒们手持着刀枪,慵懒的列队分两部走在车队前后…现在整个五台县,都被官军层层包围,哪里有敢打劫官军的蟊贼?是以士卒们都显得无精打采,心里还暗暗埋怨,这明明是民夫于的活,为何要让他们这些当兵的来做?

    然而当前队抵达城门前时,却见城门紧闭,城墙上下站着无数兵士手持弓弩,严阵以待

    看到这阵势,左护卫的官兵惊呆了。但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又有大队官兵从两侧巷子里包抄出来,从后面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虽然包围他们的是友军,但被围的官兵还是有些慌张,领队的副千户忙上前问道:“请问对面是哪位大人,围住我军有何公于?”

    回答他的,是城头上的号角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柄黄色的罗伞,支起在城门楼上。伞下一个穿着黄色战袍的人影,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此刻在五台县,能穿这种颜色衣裳的,显然只有一位——那就是永和王朱济垠

    “拜见王爷”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单膝跪倒。

    “起来。”朱济垠缓缓站起来,声音中气十足,令城下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本王接到线报,说我们要找的匪首刘子进,就藏身在运粮队伍里头,妄想混出城去”说完马鞭一点,便有立在一旁的千户暴喝道:“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放下武器,接受检查”包围运粮队的士卒齐声大喊道。

    “放下武器……”副千户只好命手下听从指令。一阵当啷唾啷,左护卫的士卒们便放下了刀枪,然后按照命令列队走到另一侧的空地上,挨个接受检查

    这时候,城头上朱济垠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韦无缺身上,韦公子复原能力十分强悍,那张俊脸上已经看不出伤痕,但他心里的创伤,却非但无法愈合,反而愈来愈重。

    “你可看仔细了。”朱济垠叮嘱他道:“别让他们从你眼皮底下溜走”

    “放心。”韦无缺冷哼一声道:“他们几个的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说完飘然下了城楼,朝着列成长队的左护卫官兵走去。他挨个走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前,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骨髓——以他易容大师的水准,自信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有没有易容。更何况,那刘子进的身高鹤立鸡群,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另一边,士卒们也在搜查着那些大车,揭开上头防雪的芦席,把一袋袋粮食都检查过,确定没有藏人才检查下一辆。

    搜查进行中,城门处气氛十分紧张,那陈百户和副千户已经过了审,两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比的庆幸……

    韦无缺看得很仔细,五百士卒从头看到尾,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却始终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韦无缺颇感费解,又从队尾看到队首,还是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朝城头的永和王摇摇头

    永和王不禁咦了一声,在韦无缺之前,负责搜车的千户,早已经禀报说,粮车里并没有藏人。

    车里没藏人,队伍里也没人,刘子进自然就不在此处了……

    “这下奇怪了。”永和王眉头紧皱,对已经走上城头的韦无缺道:“莫非盘查的太紧,他们没法入城?”

    “不太可能。”不知从何时开始,韦无缺对王贤的信心,竟超过对自己的信心,他断然摇头道:“我们对之前的盘查抓得并不紧,以王贤的本事,一定可以混进城来。而下次运粮的时间,是十二天后,他等不了那么久,一定会在今天出城的”

    “那为何搜遍了也不见人影呢?”永和王面色难看道。

    “这只能说明他们不在这儿。”韦无缺皱眉道:“说不定混在右护卫,甚至中护卫,也不是没可能。”

    “右护卫是往中护卫运粮的;中护卫是我们自己的人。”永和王不信道:“他们怎么可能混到里面去?”

    “不在这儿,只能在那。”韦无缺缓缓道:“搜搜看,说不定有惊喜呢。

    “嘿”朱济垠不爽的吐出口浊气,问道:“那两路出发了么?”

    “一时出发的,都在城门口被拦下了。”那千户禀报道。

    “先去右护卫那边看看。”韦无缺说完,便先行下了城墙。

    那千户看看下面左护卫众人,向朱济垠请示道:“要继续扣留他们么?”

    “放行”朱济垠没好气道:“留下他们还得管饭。”

    “是,放行”千户一声令下,包围的军队便撤走了。城门也缓缓打开。惊魂未定的左护卫兵士们,赶忙驱车离开这鬼地方,差点忘了取自己的兵刃。

    离开县城老远,见前后都没了外人,那副千户才长出口气道:“唉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是啊,得亏他们临时没来,不然大伙一起吹灯拔蜡”陈百户也使劲点头道:“这也算是塞那个失马,焉知非福了”

    “可他们这下怎么脱困?”副千户替王贤几个发愁道。

    “我们已经冒险留了信号,又冒险出去跟他们接头,”陈百户一身轻松道:“能做的都做了,他们不来我们有什么办法?就是指挥大人也没法怪罪我们

    “嗯,也是。”副千户虽然是杨荣的心腹,但心腹也不想白白送死啊

    两人便不再吭声,又走出二里多远,便见四个兵丁在道旁等候,口口声声要求见陈百户。陈百户让人把他们引过来一看,登时惊呆了……为首的一个,不正是昨天和他接头的那人么?

    “你,你们?”陈百户吃惊道。

    吴为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陈百户也猛然警醒,咳嗽一声道:“还不速速归队。”四人应一声,便混入了队伍当中。

    副千户和陈百户对视一眼,便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往右护卫军营进发。

    时间回到今日拂晓,王贤听吴为道明了对方的安排,却越想越觉着不妥。

    “大人,有什么问题么?”吴为忙问道。

    “嗯。”王贤点点头道:“我在想我们之前遇到的搜查,虽然人手够多,但似乎并不严密。”

    “这也正常,下面人体会不到上面人的心情。”吴为道:“这么冷的天在外头杵着,是人就会有怨气,不可能那么仔细。”

    “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觉着,一切都太顺了,”王贤缓缓摇头道:“顺得好像有人放水一样”

    “放水?”吴为心头一紧道。

    “韦无缺那样阴险狠辣的家伙,不可能让我们那么容易逃走。”王贤道:“他一定会给我们制造麻烦的,而我到现在,还没感受到这种麻烦。”

    “也许他有心无力也说不定。”吴为道。

    “事关生死,不能抱侥幸心理。”王贤摇头道:“如果你是朱济垠和韦无缺,之前一直在放水,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瓮中捉鳖”吴为说完面色一白道:“大人是说,他们故意放我们进城,让我们和左护卫的人接触,然后等着关门打狗?”

    “虽不确定,但不可不防”王贤皱眉道:“所以我们得改改计划,不能去军营了。”

    “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先出城,在城外与他们会合”王贤沉声道,说着把自己的安排讲出来。

    “还是大人想的深。”吴为赞一声,便按照王贤的吩咐,将那些军装重新包起来。他们几个仍然穿着喇嘛的袈裟,吃过早饭后,万分难舍的告别了张五,又告别了万分难舍的宋钟,四人便从后门离开了。

    来到大街上,四人先去了一间杂货店,采购了许多油盐酱醋之类的物资,又赁了辆马车,赶着从昨天的原路返回,来到县城东门。

    守卫东门的,仍是昨天的官兵,一看到他们就认出,这是昨天进城的喇嘛。见他们推了一车油盐酱醋、坛坛罐罐,就更不怀疑了。五台山上的和尚喇嘛进一次县城,要是不买这些东西,反而不正常。

    “怎么少了两个喇嘛?”守门的兵丁甚至记着他们的人数。

    “师弟在大夫那里住下了,我们师叔留下来照顾,”刘子进是几人里唯一的山西人,自然由他来答话道:“这边用不了那么多人,便把我们四个打发回去了。”

    “你们师叔是拿你们当劳力使唤呢,他自己在城里享福。”兵丁们戏谑的说笑着,也懒得再盘查,就把四人放出城去。

    而这时候,粮仓那边还没装完车呢……

第四四四章 算有遗策

    用喇嘛的身份出了城,几人推着大车便往西拐,趁着前后没人,把身上的僧衣一扒,将灰不溜丢的晋王军军袄往身上套。

    见又要假扮成晋王军士卒时,刘子进愤愤的抗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扮成晋王军?怎能就为了装一天喇嘛,便把俺们的头剃了”

    “不装成喇嘛,咱们怎么进出县城?”王贤笑道。

    “直接装成兵卒就好了。”刘子进道。

    “晋王不信任左右两护卫,故而把他们安排在外围。在内圈搜索的,都是他的嫡系中护卫……中护卫一共那么五千来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谁不认识谁?我们这一伙生面孔,如何能通过那一道道盘查?更别说进出城门了。”吴为替王贤说道。

    “那现在也保不齐遇到盘查……”刘子进嘟囔道。

    “我们是给左护卫买茶油酱醋的”顾小怜说着,把刘子进的头发编成的假发丢给他,刘子进这才闷哼一下,不再作声。四人各自戴上假发……为防止脱落,顾小怜还在所有人头顶上刷了一层浆糊。感觉到头上的浆在渐渐凝结成糊,吴为有些担心道:“这个,不会摘不下来了?”

    “这个么,还真没想过……”顾小怜也是一愣,旋即不好意思的笑道:“到时候再说……”众人险些晕倒。

    绕到半路上,还真遇到了盘查的哨卡,但为了保密起见,朱济垠和韦无缺并没有提前向城外的守军透露消息。是以这些哨卡还蒙在鼓里呢,只是例行公事的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兄弟,我们是左护卫的,”刘子进是唯一的山西人,自然由他出面交涉:“奉上峰命去采购些调味品,这荒郊野外的光吃水煮白菜,实在不下饭啊。

    “左护卫的?”哨卡的守卫瞥他一眼道:“腰牌拿来看看。”刘子进赶紧跟其余几人示意,把腰牌收集起来,给门卫验看。

    腰牌都是那左护卫的军官给的,自然比真金还真,守卫验看无误,却不递还给他们,而是板着脸道:“上头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离队。你们怎么不和大部队在一起?”

    “谁让铺子都开在城南,我们便想着抄个近道和大部队汇合。”刘子进陪着笑道:“兄弟通融一下,改天一起吃酒。”说着一张宝钞便塞了上去,这无往不利的敲门砖果然好用,那守卫接过钱来,便把腰牌还给他们,挥挥手道:“下不为例,赶紧去和大部队汇合”

    “多谢多谢”几人心头一松,推着车子便赶忙离开。

    谁知这时候,远处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jing钟声,守卫们登时紧张起来,高喊道:“站住”

    “跟他们拼了”刘子进就要抽刀,却被王贤一把按住道:“别冲动”说着一指山头,高声道:“快看,人在那”

    那些守卫本来叫住王贤几个,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此刻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对面山梁上果然有人影一闪而过,还有滚滚而下的雪沫和落石。

    “快追,你们也一起”守卫们登时转变了目标,招呼王贤几个道:“赶紧的”

    “我们还得看东西呢……”王贤嗫喏道:“俺们是火头兵……”

    “一群废物”守卫们啐一口这些火头兵,兵分数路包抄去了。

    转眼之间,关卡前就剩下王贤等人,刘子进有些回不过神道:“咱们怎么办?”

    “赶紧走啊,难道还给他们站岗?”王贤给他个白眼道。

    “哦。”刘子进应一声,赶忙拉起大车,王贤和吴为两人在后头使劲推着,飞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待到和陈百户他们会合,吴为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得亏大人让闲云在暗处跟着,不然刚才真要坏事儿。”

    “也是咱们运气好,”王贤也后怕的笑道:“要是再碰上个岗哨,咱可变不出第二个闲云少爷了。”

    “不过现在也不敢说就安全了。”吴为有些担心道:“那些守卫追不到人,肯定要向上头禀报的,要是把咱们四个的事儿也报上去,他们指定会追来的

    “嗯,有可能。”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他们不敢禀报的可能xing更大。”说着笑笑道:“明知道咱们四个有问题,还把咱们放走了,你说他们是禀报好的,还是不禀报好?”

    “还是不禀报的好。”吴为忍不住笑道,大人对人心的琢磨,真是绝了。

    “所以不用太担心,”王贤笑笑道:“再说有小怜呢,她可是能耳听八方的,她听到有马蹄声,我们再闪人都来得及。”说着看看队尾道:“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对付那几位。”

    此刻走在队尾的,是一小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他们并非左护卫的人马,而是朱济垠派来监视左护卫的……可见晋王对非嫡系的猜忌,已经到了何等程度。虽然陈百户解释说,他们四个是他派去采购物资的,但依然不能打消几人的猜疑。他们一边不紧不慢缀在后面,一边小声商量着对策。

    “小怜,他们在说什么。”王贤轻声问道。

    “他们果然对咱们四个有怀疑,在说咱们是不是他们王爷要找的人……”顾小怜转动着小巧的耳朵,小声回答道:“但他们怕逼急了咱们,和他们拼命。想要先稳住咱们,然后偷偷派人回去通报,等援兵到了再说……”

    “哦。”王贤点点头。心里不禁暗叹,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计策,自己避开了韦无缺的天罗地网,却依然要面对他的耳目。

    “找机会药翻了他们。”吴为提议道。

    “怎么可能。”王贤摇摇头,对方已经高度jing惕,怎么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那怎么办?”刘子进也焦急道,躲来躲去,还是没躲开对方的耳目,真让人丧气啊

    “既然无法智取,只能霸王硬上弓了”王贤眉头一扬道:“老刘,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铁翎神箭”

    “瞧好”刘子进闻言神情一振,他这头猛虎被憋屈太久了,此刻终于有一展虎威的机会了

    “你去通报一声陈百户他们,”王贤又吩咐吴为道:“告诉他们,我们不得不动手了,他们若能配合是最好,不愿配合也不勉强。”

    吴为点点头,悄悄走到陈百户身边,将情况对他一说。陈百户闻言和副千户相对苦笑,果然,还是免不了那一遭

    “不用你们动手……”陈百户面无表情对吴为道:“我们来收拾他们”

    “也好。”吴为点点头,看到前面一道山梁横在眼前,“要抓紧了,过去这道山梁不久,怕就会遇到岗哨……”

    “嗯。”陈百户点点头道:“距离下一个岗哨,还有不到二里地,这道山梁是最好的屏障”

    众骑兵想的也是到下一处岗哨再说,到时候有一百多自己人在,对方也不敢造次。然而眼看着大队人马在山梁前停下歇息,众骑兵感觉不妙,为首的咳嗽一声,缀在后头的两骑便悄悄调转了马头。

    “兄弟这是要去哪?”陈百户却拨马返回。

    “他俩有事要回去。”为首的骑兵紧张的笑笑道。

    “来了就别回去了。”陈百户突然咯咯一笑,扬手甩出扣在手中的飞镖,一名骑兵登时喉头中镖,轰然落地。与此同时,那些状似休息的兵士,也纷纷拿起藏在车上的弓弩,朝那些骑兵shè去。

    骑兵们压根没想到,他们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间纷纷落马,但起先那两个骑士,已经跑出老远,脱离了弓弩的shè程,眼看就要溜走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陈百户刚要打马去追。突然听一声尖厉的破空声,一道黑sè的闪电从他头顶划过,正中一个骑士的背部,那名骑兵应声落马。

    紧接着又一声尖厉的破空声,又一道黑sè的闪电,已经跑出百丈远的最后一名骑兵又应声落马……

    陈百户和他的将士们都惊呆了,这神乎其技的箭术,简直颠覆他们的认知。他们朝箭shè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脸兵卒,收起一张大弓,从山梁上跑了下来。

    “快点打扫战场,离开这里。”还是王贤先回过神来,大声提醒道。

    “对,快打扫战场”副千户忙下令道。

    士卒们赶忙将九具尸体用麻袋装了,丢到大车上,又用土掩埋了地上的血迹,便牵着战马赶紧进发。

    终于还是杀了王爷的手下,这意味着所有人的前程凶险莫测,行进间的队伍气氛十分凝重。一路上顾小怜全神戒备,但幸运的是始终没听到身后有敌兵追来。显然,王贤的猜测是对的,那些守卫没敢把他们的事儿报上去。

    当天夜里,副千户和陈百户不许部下安营休息,而是驱赶着他们借月sè赶路。路过的岗哨纷纷对他们报以同情的目光,摊上这种不体恤属下的上司,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天蒙蒙亮时,队伍停下来稍事休息,那副千户和陈百户来到王贤几个面前,面sè凝重道:“前面就是右护卫的防区了,我们这里有份地图,你们照着上头的路径,便可避开守卫,离开五台县”

    “多谢了。”吴为抱拳致谢,又不无担心道:“死了的那些个骑兵怎么办?”

第四四五章 逃出生天

    “死了的那些个骑兵怎么办?”

    一席话触动两人的愁肠,二人满脸愁苦道:“还能怎么办?死不认账,能拖一天算一天,估计查出来也得**天以后了,”说着他俩巴望着吴为身后,那个一直用范阳帽遮面的年轻人道:“如果……大人能及早翻盘,我们和我们将军,还有一线生机。”说完两人一起跪下,朝那年轻人磕了几个头,违心说句漂亮话道:“请……大人以大局为重,勿要以我等为念”

    这头,当然是磕给朱济僖的只可惜那年轻人不是朱济僖,而是王贤……不过王贤比朱济僖靠谱多了,他轻声道:“我会尽全力护你等周全的。”

    “多谢大人”两人站起身来,他们的卫士牵来四匹战马,都是昨日才缴获的好马。在并非嫡系的左护卫中,都找不到这种品相俱佳的坐骑。两人亲手把王贤扶上战马,洒泪道:“大人快走,一定要平安脱险”

    “我们走了”此地不宜久留,王贤重重点头,率众策马快速离开。

    望着四人四骑疾驰而去,两人像掉了魂儿一样,陈百户小声道:“这一去,山西就要天翻地覆了?”

    “但愿。”副千户长叹口气道:“没有天翻地覆,咱们就死定了。”说着看向众手下道:“弟兄们,你们都是将军精挑细选出来,忠心无可挑剔这次咱们为了营救大殿下有难同当,就是死也不能承认,那几个骑兵是咱们于掉的”

    众将士纷纷点头,这还用嘱咐?说出来大家都玩完。

    “就说他们中途折回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副千户说完挥下手道:“继续前进。”队伍便继续向右护卫的军营进发。

    王贤庆幸自己在幼军当军师的经历,要不是他连地图都看不懂,更别说照着上面标出的路线,一口气跑出了五台县境,又奔出五十里,到了一个叫杀狼口的地方了。这里也是地图上标明的终点了

    这时他们的坐骑,也差不多到了极限,马嘴中泛起白沫,必须停下来休息

    吴为警惕的看着谷口,他感觉里面隐藏着什么,顾小怜更是直接示警道:“里头有人”

    “不用怕,自己人,”王贤策马上去山岗,放声大喊道:“我来了”

    “我来了……”

    “来了……”

    回声在山谷中荡漾,竟越来越响,变成千百个声音一起回应:“我来了来了……”

    回声犹绕,山谷中突然涌出一队骑兵,吓得刘子进赶忙张弓搭箭,却被吴为一把按住道:“真是自己人”

    只见那队骑兵奔到王贤面前,齐刷刷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向王贤行礼,那为首的军官惊喜道:“军师,真的是你啊”

    “哈哈,老许,不是我是谁。”王贤从山岗上下来,跟许怀庆亲热的拥抱一下,便有亲兵伺候他除下身上的破衣烂衫,换上明黄色的飞鱼服,披上黑裘大氅,登时像换了个人一样

    “军师,以后千万不能冒这种险了,”许怀庆忍不住埋怨道:“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担心坏了。”顿一下道:“要不是您的信里,让我们先听闲云的,我和莫问早就带人杀进五台县城去了。”说着有些不屑道:“别看他们人多,但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好了好了。”王贤听他颠三倒四,知道这是真把他给急坏了,笑笑道:“下不为例就是。”说着翻身上了自己的大红马道:“咱们赶紧回太原去老子要还魂了”

    “你不先救老五?”却被刘子进一把拉住马缰,沉声质问他道。

    “救,当然要救,但却是围魏救赵。”王贤淡淡道:“我一在太原现身,对方便知道他们的行动失败了,自然会离开五台县的,我会第一时间派人把五哥接到太原来,请最好的大夫为他治伤。”

    “你这张嘴,太能说。”刘子进闷声道:“明知道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说着他放开马缰,但口中却恨恨道:“老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宁肯一头撞死,也不会帮你的”

    “好说好说。”王贤笑笑,让人给刘子进重新牵过一匹战马。

    “军师,这谁啊?”许怀庆小声问道。

    “刘子进。”王贤笑笑道。

    “啊?”许怀庆下巴差点没惊到地上,“大人这是会巫术来着……”怎能把反贼头子拐带到手呢?

    “要不怎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王贤臭屁的笑起来,得意完了说实话道:“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感谢韦公子,辛苦年年押金线,为我了嫁衣裳……”说到最后,他竟然唱了起来,可见心情是极好的。

    “要不要把他先关押起来?”许怀庆打量着刘子进问道。

    “不用,”王贤摇摇头道:“他来去自由。”

    在一场零和游戏中,有人心情好,有人就会心情糟。辛苦一场为王贤做了嫁衣裳的韦无缺,心情就糟糕透了。

    昨日的五台县城里,一片鸡飞狗跳。韦无缺坚信王贤已经进城,然而三路队伍都检查过,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这让韦无缺陷入慌张中……要是让王贤和刘子进从必死之局中逃走,那山西这盘必胜之棋,怕是要形势逆转了

    朱济垠却以为韦无缺小题大做了,他说指不定王贤刘子进等人还没进县城呢

    韦无缺不信,但很快有城外的岗哨禀报说,在西南方向发现有可疑人物逃窜,他们正全力追捕请求增派健卒支援……果然如王贤所料,那些守卫并没把发现他们的事情报告上去。

    “哈哈哈,”朱济垠闻言放声大笑道:“我说,人家压根就没进城,你太高看他们了”

    “莫非我真想错了?”韦无缺眉头紧锁道。

    “当然是你想错了。”朱济垠大笑道:“孤亲自带人去追踪,你留在城里继续搜。”说完率众上马,出南门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韦无缺定定出神,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难道我真高估了他?”却又不禁摇头道:“怎么会呢……”他想到之前王贤和刘子进等人,用的那招壁虎断尾,是何等的果决狠辣?要不然在那一场,他们就绝对跑不掉

    想到当了诱饵的老九等人,韦无缺就一阵不寒而栗……老九他们几个为了不泄露刘子进的行踪,竟把所有人都杀死,然后拔刀自杀,竟是一个活口都没给他留下

    要是有哪怕一个活口,韦无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底……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人心难测——既有出人意料的忠义勇猛,又会出人意料的卑怯委琐

    结果当天毫无头绪,黄昏时朱济垠也回来了,白白追了半天,连根人毛也没找到。

    “我回去睡觉了,这边你盯着。”朱济垠把韦无缺甩在签押房里值守,自个则回屋睡觉去了。

    夜里,韦无缺正坐在签押房中出神,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定定神,他看到是朱济垠派出去搜查的人回来。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韦无缺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他这才发现,外头早已经漆黑一片。

    “还真有。”那军官道:“在五台山搜寻的弟兄,发现了一处砖窑外有散乱的脚印,进去一看,里头有生火的痕迹。看样子,一两天有人在里头住过。

    “哦?”韦无缺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弟兄们挨家寺院查问,是否有见到过生人。”那人答道:“各家寺院都说没见过生人,但色拉寺的喇嘛们反映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他们说,那天有贼人光顾了色拉寺,偷走了许多粮食,还有好几身僧衣。”那人答道。

    “僧衣?”韦无缺精神一振道:“后来呢?”

    “仅是几身僧衣,财大气粗的喇嘛们也没在意,不过我们综合各种迹象看,觉着那伙人很可能扮成喇嘛出来了。”那人道:“便询问各处哨所,发现昨天果然有六个喇嘛,从五台山上下来进了县城。”

    “进了县城?”韦无缺一个激灵,跌足道:“我果然没猜错,他们就是进城了”说着马上命人,把县城东门的守军头目叫过来,大声问道:“喇嘛,昨天是不是有六个喇嘛进城了?”

    “啊……”守军头目吓一跳,待要矢口否认,但见韦无缺要吃人的样子,又把人数说得这么清楚,只好点点头,嗫喏道:“好像是有的……”

    “什么叫好像是,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韦无缺目光如锥子一般,直盯着那小头目,小头目被骇得魂不守舍,竹筒倒豆子,就把知道的事情全招了

    听到今日一早,那几个喇嘛便离城而去,韦无缺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吐在手帕上。他是何其聪明之人,焉能还想不清对方的伎俩……为了躲避搜查,王贤他们扮成了喇嘛进城,和杨荣的手下接上头。然后出于同样的目的,他们又扮成喇嘛离城,在城外再与杨荣的手下会合。

    至于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这又算什么问题?绕个圈子不就得了?

    可是、但是、然而、可悲的是……都现在这个时辰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就是马上派人去追,也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第四四六章 难老泉

    不到晋祠,枉到太原。

    出太原城西行四十里,有一座悬瓮山。山不高,但山脉延绵,有如伸开的双臂,将晋祠的参天古木、殿堂楼阁,还有深潭泉水拥在怀里。这双臂挡住了呼啸的北风,让晋祠中有白雪皑皑而无刺骨深寒。虽在三九寒冬,依然泉水叮咚,长流不息……但见这里一泓深潭,那里一条小渠。桥下有河、亭中有井、路边有溪。细流脉脉、冲开厚厚的雪层;如线如缕,仿佛长流不息。

    这些水都来自难老泉,,难老泉出自悬瓮山,也是晋水的源头。水从一丈深的石岩里涌出来,真有点象从瓮里涌出的样子,泉水汩汩不停,澄清碧绿,像泻玉泼翠一样流淌下来,不仅为晋祠各处的河、井、沟、渠注满了清泉,还灌溉着方圆千顷的粮田,滋养着三晋大地。

    当然最好的泉水,永远来自离泉眼最近的地方。从难老泉向前走几步,有一水潭名曰‘不系舟,,潭四周用汉白玉低栏围成船的样子,因此得名。潭水冬温夏凉,像现在这样的三九寒天,水汽蒸腾氤氲,如云雾一般。水面有浮萍,潭底有水草,都冬夏常青,长长的水草随着流水波动,象风吹麦浪,荡漾起伏,坐在不系舟中品茗赏雪,真似误入瑶池仙境一般

    这样神仙般的福气,自然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不过像山西布政使和太原知府这样的大人物,想要晋祠闭门、赏雪品茗,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ri张chun吃茶时,嫌运到太原去的难老泉水,泡不出密云龙的真味儿。贺知府便张罗着请藩台大人到晋祠来,用刚从泉眼里打上来的泉水试一试。

    虽然晋祠离省城四十多里地,又是隆冬寒月,但这样一桩读书人的雅事,两位大人自然不嫌麻烦,要不是被老王妃的丧事牵绊着,他们早就过来了。这不,好容易把热丧熬过去,贺知府便迫不及待把藩台大人请到了晋祠来……

    此刻两人坐在汉白玉雕砌成的不系舟中,舟中四角四个烧着白丝炭的暖笼,驱走了冬ri的寒意,让二位大人不必穿戴厚重,只需轻裘缓带即可。四壁纱幔轻垂,挂着名贵的字画。黄梨木矮脚茶桌上摆着jing致的茶点,焚着一炉名贵的檀香。还有歌伎在角落轻拂琵琶慢弹琴,奏出悠扬的乐声,尽显名士风流,真是神仙都不换的享受。

    可见为了今ri的品茗小会,贺知府是挖空了心思,不过最让张藩台赞叹的,还是他命巧手匠人,临时架起的一套取水装置,一截截竹筒将清冽的泉水从难老泉眼中汲出。泉水几经周折,被引到不系舟上,缓缓注入一根长约丈余,铺了寸把厚银白细沙的宽大竹笕。经沙过滤后的晶亮水珠,再滴入一只洁得发亮的白底青花瓷盆中。

    这jing巧的设计让泉眼的水不经人手,便来到不系舟上,且又经一道沙滤,甚至要比泉眼里的泉水,更加清冽洁净。张chun见猎心喜,命人从瓷盆中舀一盏泉水,也不泡茶,也不加热,便直接品饮,顿感无比的甘美清冽,沁人肺腑。不禁连连点头赞叹道:“此等好水,方配得上我的密云龙。”

    待瓷盆中的水攒够一壶,娇俏的侍女便拿去烧水。烧水的炭是上好的松炭,因为松炭xing温火慢,泉水煮得能透些。

    等着水开的功夫,张chun的视线在园中扫过,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惬意的贺知府道:“真是好山好水好地方,以后却要常来。”

    “那再好不过。chun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三晋祠中好景致,一年四时各不同。”贺知府笑道:“藩台平时太不注意休息了,应该多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因过竹院逢僧话,浮生偷得半ri闲。”张藩台缓缓道:“过去这阵子,确实也得学学苏东坡了。”说着神情又有些凝滞道:“只是这阵子……不知道何时能过去?”

    “其实说快也快。”贺知府笑道:“晋王的军队把五台县围得水泄不通,又像犁地一样严密搜索,那刘子进和王贤已是插翅难飞,落网只是早晚的事儿

    “但愿如此吧。”张藩台点点头,有些唏嘘道:“王爷做事还真是大手笔,看得老夫胆战心惊,莫非我确实是老了?”

    “藩台可一点都不老。”贺知府笑道:“您是老成稳重,所以不太习惯王爷的手段。不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杀鸡当用牛刀,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也是。”张藩台笑笑道:“万万想不到,咱们的钦差大人居然跑去见刘子进了。得亏晋王那边传来消息,不然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谁能想到,堂堂钦差竟能于出这种荒唐事?”贺知府到现在还不可思议道:“学戏文上微服私访也就罢了,竟还装病把我们骗得这么惨”说着啐一口道:“下官见过的骗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起来也不如这家伙的骗术高

    “还是咱们太大意了。”张chun叹口气道:“现在看来,那小子一早就怀疑上咱们了,却表现的稚嫩无比,还胆小怕事。”说着苦笑一声道:“他能从九龙口救下太孙,又把蒙古两大豪雄耍得团团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胆小和稚嫩沾上边呢?”

    “好在这小子殁在五台县了。”贺知府庆幸道:“不然还真是个大麻烦。

    “我现在担心的是,”张藩台挥挥手,屏退左右,轻声道:“你说是他自个对咱们起了疑心,还是太子对咱们起了怀疑?”

    “应该是太子吧,”贺知府嘴角抽动几下道:“现在我们都知道,王贤就是太子的一把刀,要砍谁,是握刀的人说了算。”

    “对吧。”张chun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是太子还是皇上起了疑心?”

    “应该是太子吧,”贺知府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要是皇上有疑心的话,估计直接派缇骑把咱们押解进京受审了。”

    “不错,我这个藩台,你这个府台,在山西是个官,到了朝廷上屁都不是,皇上要是怀疑到咱们头上,根本不会废话。”张chun自嘲的笑笑道:“我之所以还能有心情来喝茶,就是觉着有朝中贵人顶着,天,塌不下来”

    “那只要藩台没事儿,下官的天,也塌不下来。”贺知府神情一松,陪笑道:“您可别吓唬属下了,刚才让你说的,下官的心肝都都快蹦出来了”

    “哈哈,你也太不经事了。”张chun放声笑道:“为官之道,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你要跟老夫学学,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该吃茶吃茶,该赏雪赏雪

    “下官火候太欠,还得跟藩台多多修炼啊。”贺知府连声附和道。这时他看见侍女提着铜壶进来,便问道:“水烧开了?”

    “是。”侍女轻声应道。

    “就在这儿沏吧,”指了指雕花矮木桌,张藩台对贺知府道:“先把俗事放一边,静心细品密云龙是正办。”

    “正当如此。”贺知府大点其头道。

    “开始吧。”张藩台挥挥袖子,悠扬的乐声又起,侍女将开水壶搁在桌下,款款跪坐在下首,将桌上玲珑锡罐盛装的密云龙茶取出,然后开始姿态优雅的掌泡,点汤、分ru、续水、温杯、上茶……一应程序都十分娴熟,如行云流水般,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

    一切完成,侍女膝行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柔声道:“大人请用茶。”

    那托盘上是两只洁白的梨花盏,里头各有半杯碧绿的茶汤。贺知府忙伸手向张藩台做了个请的姿势,张藩台也伸手示意他随意,便拿起一只梨花盏,送到鼻下深深一嗅,不禁眼前一亮道:“茶香清雅不少。”

    “藩台再尝尝茶汤。”贺知府一手拿着茶盏,另一手仍保持请的姿势,眼睛根本没离开张藩台。

    张chun将茶盏送到嘴边,刚要轻呷一口,却听远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禁心情大坏,眉头一皱,茶盏停在了嘴边。

    “怎么回事儿?”见藩台雅兴被扰,贺知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朝着来人的方向怒道:“不是早下令说,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得打扰么”

    “大人,十万火急”来人却不理他这套,步子迈得更快了。

    “什么事?”贺知府也被弄得紧张起来:“搜寻有进展了?”

    “是,是……”来人一着急,居然结巴起来。

    “不要乱了心境……”还是张藩台稳如泰山,端起茶盏小呷一口,含在嘴中润了片刻,想体味这贡茶的玄妙。

    “是,王贤回太原了”

    ‘噗,张藩台闻言,一口茶汤结结实实喷在贺知府脸上。同时手一松,那昂贵的宋代梨花盏,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贺知府呆呆看着藩台大人,说好的泰山崩于前不变sè,刀架脖子上也不耽误吃茶呢?感情都是吹牛的啊……

第四四七章 真面目

    “你胡说八道”贺知府抹一把脸上的茶水,从软席上蹦起来,低声咆哮道:“王贤在五台县困着呢,他长翅膀飞回太原的?”

    “属下也不知什么原因,”那名报信的千户哭丧着脸道:“可他已经过了阳曲县,冯参议说千真万确就是他,才让属下赶紧来报信的”

    “怎么可能?”张藩台狠狠掐自己一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道:“难道五台县有什么变故?”

    “暂时还不清楚……”千户摇头道。

    “你先去准备,我们这就回太原。”张藩台挥挥手,让千户赶紧去备马:“不要坐车了,我们都骑马,能早点回去”

    “是。”千户应一声,下去准备。

    “怎么会这样?朱济垠究竟是于什么吃的?一万五千人包围个小小的五台县,竟还让他跑了”千户一走,贺知府的神情更加委顿道:“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镇定。”张藩台低声训丨斥他一句,道:“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不要自己吓自己”

    “还有什么不清楚?”贺知府哭丧着脸道:“牛刀没杀死鸡,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刀坏了。晋王的军队都出了问题,局势远没有我们想象的乐观”

    “也不要悲观,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王爷顶着,怕什么?”张藩台嘴角抽动一下,依然沉声道。

    “王爷们当然没事儿,不是皇上的儿子就是皇上的侄子,皇上还能灭了他们不成?”贺知府一脸愁苦道“就怕最后皇上拿咱们做替罪羊,用咱们的xing命给晋王擦屁股”

    听了他的话,张藩台的头皮直发麻,那张脸也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怕个球,我们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想把我们当夜壶踢了,我们也得让他们连着骨头带着筋”

    “藩台的意思是?”贺知府这时候,终于成了张chun的自己人,可惜是同病相怜的那种……

    “我们先回太原去,你去见王贤,看看他怎么出招。”张chun缓缓道:“我去见晋王,看看他有什么章程……”顿一下,声音狠厉道:“是他们把事情办砸了,这个篓子必须他自己来补上,也只有他们能补。我们这些细胳膊细腿的地方官,扛不住朝廷的钦差”

    “藩台是要跟王爷摊牌?”贺知府震惊道。

    “不是摊牌,是不再逞能。”张藩台又拿起个茶盏,自己给自己斟一杯茶,轻轻呷一口,却只觉满嘴苦涩,他勉强咽下这一口,把茶盏搁下道:“我们这些年,该于不该于的,都替晋王做了太多太多,如今就是想抽身都不可能了。但王爷还想着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了,他必须顶起这片天来,咱们这些虾兵蟹将才有活路。”

    “王爷已经派兵了……”贺知府轻声道。

    “那不够,”张藩台断然摇头道:“他得亲自上阵才行”说着站起身道:“回太原”

    数百骑兵像一道黑sè的利箭,刺破了洁白的雪原,向太原城飞驰而去。

    那箭头的中心位置,是披着红sè斗篷的王贤,他紧抿着唇,微眯着眼,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浑身透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离开五台县后,他便直扑太原城。天下虽大,他却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北上大同,那里有跟晋王同流合污的将门勋贵,可以把他这点人马轰成渣;离开山西返回京城,xing命倒是无忧的,但将面对的变数实在太多,区区一个刘子进,那些大人物还看不到眼里,一反手就能抹掉;思来想去,要想把刘子进这张牌用到极致,只有回太原,那里是他发挥最大杀伤力的地方

    但也正如此,自己在太原城面对的,将是一群输红了眼、什么事儿都能于出来的家伙晋王和山西官场……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固然自己手里有他们畏惧的王牌,但在他们面前自己仍然十分弱小,可自己就要和他们来一场硬碰硬了自己要一个人来对抗晋王和山西官场,胜负姑且不论,这是何等的凛然、何等的决绝、何等的快意……

    思绪飞扬间,太原城在望了。前哨回马来报,前方有哨卡阻拦,看服sè应该是太原府的兵。

    “亮出王命旗牌,冲过去”王贤毫不犹豫,意气风发道。

    一声令下,一面一丈多高,赤红流苏,宝蓝底sè的大旗便立了起来,上书一个金sè的斗大字

    旗下有一面红sè的令牌,上面也写着个字

    王命旗牌,如帝王亲临

    在哨卡的太原府兵丁,远远看到这面旗,哪敢上前阻拦,在道旁稀里哗啦跪下,任由大队骑兵呼啸着冲了过去。

    毫无阻碍的冲过三道哨卡,队伍来到太原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守军如临大敌,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呔,钦差大人回城,还不速速开门”一身飞鱼服的许应先,朝城头高声喝道。

    好半天,城上才有军官回应道:“钦差大人在城中养病呢,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钦差?”

    “钦差大人已然痊愈,此刻出巡归来,还不快快让贺知府来见”许应先喝道:“是不是钦差大人,他一看便知”

    “我们知府大人也出巡了。”城上军官道。

    “那就让张藩台来见。”

    “知府大人就是陪方伯出巡的。”军官道。

    “那烦请晋王爷走一遭”

    “王爷居丧期间,足不出户”军官一推二五六,竟要把他们阻在城外。

    “这是想等着调兵遣将,把我们这伙差,灭在城外呢。”许应先低声对王贤道。他们来得太快了,快到对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来到太原城下了。

    “告诉他们,不让我们进太原,我们就回京师了。”王贤淡淡道:“咱们到御前说理去”

    许应先便向城头复述了王贤的意思,说完,大队人马便静静等着对方做出抉择。

    “军师,他们要是铁了心不开门怎么办?”许应先小声问道。

    “不能够。”王贤摇头笑道:“他们敢在五台县动手,是利用我微服私访,以捕杀刘子进的名义行事。但现在本官亮明身份,他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么大能量,把剿杀钦差的罪名掩盖住”

    “其实硬来的话,还是能够的。”许应先道:“毕竟军师之前在装病,他们若紧抓住这一条,非说我们是假冒的,不分青红皂白先杀了再说。再让赵王和汉王帮着说说话,晋王未必过不了这关。”

    “真是浑人浑办法。”王贤忍不住失声笑道:“别说,这还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晋王不是你,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这样做。”顿一下,他悠悠道:“别忘了,如今的大气候极不利于藩王他借着这个大气候,整倒了朱济僖,自己才当上了晋王。”

    “如今便该他来承受这个大气候了么?”许应先恍然道。

    “不错。”王贤点头笑道:“老子不会再给他五台县那样的机会,他再想对我使用武力,那真得万不得已才行”

    “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许应先问。

    “至少,他不会这么认为。”王贤摇摇头道:“他认为自己手里,还有很多牌没打……”

    “那属下便拭目以待了。”许应先嘿嘿一笑,对身边弟兄们大声道:“闲着也是闲着,弟兄们来一把,赌城门会开的举左手,反之举右手”

    哗啦啦一阵兵甲省,所有人举起手来,许应先扫一眼,见所有人都是举左手,撇撇嘴道:“一群马屁jing”

    “大人您不是一样么?”众官兵鄙夷的看着他,只见许应先也高举着左手

    “那不一样,我是坚信大人的判断。”许应先正sè道:“绝不是拍马屁

    “哈哈哈哈……”众官兵笑成一团。经过了远征大漠,经过了九龙口、戈壁滩的残酷考验,他们有足够的底气,不把眼前的敌人放在眼里……

    城外的笑声仿佛传到城头上,让蜷在箭垛后偷窥的贺知府面无人sè,暗暗嘀咕道:这帮家伙笑得如此嚣张,显然是有恃无恐,莫非笃定了王爷不敢动他们?,想到这,赶忙下城上马,往晋王宫直奔而去。

    此前他已经以盗匪来袭的名义,宣布太原城戒严,所有百姓都被勒令待在家里,大街上空空荡荡,毫无阻拦。贺知府纵马狂奔,转眼就到了东华门前,王府的规矩礼制在此刻也荡然无存,门卫打开大门,放他长驱直入,穿过数道宫门,在晋王寝宫外停下。

    贺知府翻身下马,跌跌撞撞跑进宫殿,向在正位上端坐的晋王爷磕头。

    “快起来,他们到了么?”晋王殿下一身重孝,两眼眼圈乌黑,也不知是哭丧所致,还是这些天寝食不安造成的。

    “到了,就在城外。”贺知府朝坐在一旁的张藩台抱抱拳,忙将情况禀明

    “这厮好生嚣张,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张chun叹道。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晋王冷冷道。

第6卷 第四四八章 坑啊坑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贺知府顾不上感叹,焦急问道。

    “不要慌。”晋王缓缓道:“孤已经想好了,你先应付他几ri,便会有援兵驾到”

    “王爷要放他进城?”贺知府瞪大眼道。

    “孤又不是要造反,岂能把皇上的钦差挡在城外?”晋王脸上看不出表情道。

    “这……”贺知府心里暗骂,那你让我挡他一挡作甚?这不是让老子做恶人么?

    “呵呵……”张chun笑笑道:“突然有一支骑兵逼近城下,难道太原城不该jing戒么?”

    “该。”贺知府点下头。

    “所以之前只是正常反应,并不需要你多做解释,”张藩台道:“老弟无非只是多跑两步,这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贺知府已经调整过情绪,陪着笑道:“不过能不能让下官心里有数,到底哪路神仙,能替王爷出面,对付那个王贤?”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张chun脸上浮现出得意之情道:“王爷想到的办法,是以毒攻毒。我们地方上对付钦差,确实束手束脚没办法,那就请钦差来对付钦差么”

    “钦差对付钦差?”贺知府有些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说着指了指北面。

    “不错。”晋王沉声道:“我已经修书宣府和大同,邀请两路钦差齐聚太原,你说,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场面?”

    “那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贺知府如拨云见ri道:“宣府那位钦差,锦衣卫镇抚蒋瑛,是王贤的顶头上司。大同那位更不要说,英国公张辅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小舅子。这两位来了太原,哪里还有王贤说话的份儿只能是人家坐着他站着,人家说话他听着就算他向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听他的

    “正是此理。”张chun点头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没有了。”贺知府又来了jing神,朝两位贵人行个礼,快步出了寝宫,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飞奔出了晋王府……他还得从太原城南门出城,在外头转一圈再回来。装成刚回城的样子,才好跟王贤见面唉,撒谎容易圆谎难,古人诚不欺我。

    且不说苦命的贺知府,单说寝宫里的两位。

    待贺知府一出去,晋王的脸便垮下来,恨声道:“这个王贤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让杨荣和陈斌两个狗东西一起为他卖命”他要求五台县一ri三报,对那边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现在王贤出现在太原,也正验证了之前的种种猜测。

    “王贤才到山西几天,他哪有这份本事?”张chun始终不相信,那个看起来年轻幼稚的小子,能把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他依然坚持认为,“应该是有人在幕后帮他?”

    “当然,他身后是太子和太孙,这谁都知道。”晋王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我不是说他们,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山西来”张藩台幽幽道:“我是说,不见了的那位……”

    “你是说朱济僖在暗中捣鬼?”晋王一惊,继而不信道:“那个废物有这本事么?”

    “他没有,但他儿子有。”张chun低声道:“朱美圭那小子,不是个善茬

    “朱美圭……”晋王的面sè更加yin沉,笼在袖中的两手紧紧攥起拳,指节都捏得发白,“你是说,朱美圭和王贤勾结起来了?”跟朱高煦一样,朱济僖也有个好儿子。他的嫡长子朱美圭心机深沉,文武双全,往ri里朱济演就十分忌惮他。不过朱济僖被废去给老晋王守墓之后,朱美圭便主动要求去黑驼山shi奉父亲。在朱济演来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要他把守墓部队都换成自己人,那对父子的生死,还不捏在自己手里?

    朱济演打算的就是,最多到年底,就让朱美圭病亡,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殁了朱济僖,不就天下太平了?只是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手,那爷俩竟逃走了……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没睡过一晚上安稳觉,那对黑眼圈就是这么熬出来的。现在担忧终于变成现实,那对父子的报复似乎真来了……

    “是,不然不能王贤前脚进山西,他爷俩后脚失踪。”张chun沉声道:“看王贤敢只身去广灵县的cāo行,他一到山西,就派人救走朱美圭的可能xing,极大

    “他们敢勾结在一起”朱济演的牙齿格格作响,两眼放shè着幽光,之前的镇定dàng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怨毒和惊怒道:“孤要他们粉身碎骨

    “王爷少安毋躁,”张chun嘴上如此,心中却暗暗高兴道,对,要得就是这种情绪叫你再稳坐钓鱼台。“这只是下官的猜测罢了。”

    “你猜得很靠谱,”晋王焦躁的在寝宫中踱着步道:“没有那父子俩的帮忙,区区一个王贤能在山西搅风搅雨,那我们这些人也别混了,都找块豆腐撞死”可惜王贤听不到这话,不然真够他臭屁一阵子的……

    “那我们现在,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王爷,有什么底牌都得打出来了。”张chun终于说出自己的目地道:“不能再保留了”

    “我知道,我知道……”晋王沉重的点点头道:“王贤也好,朱美圭也罢,我都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年的”

    “王爷准备怎么于?”张chun现在不想听虚的,只想听实际的。

    “一方面,赶紧把那父子俩找出来,把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晋王两眼飕飕放着寒光道:“另一方面,要把水搅浑了”

    “怎么把水搅浑?”张chun追问道。

    “其实还是之前你们的招数,”晋王沉声道:“当初你们对那王贤百般奉承,为的是什么?”

    “是想让他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法对我们下手。”张chun有些羞恼道:“没想到那小子油盐不进,根本就不上套”

    “一计不成就完了?”晋王冷声道。

    “当然还有别的计策,可这小子开始装死,弄得后续招数无法施展。”张chun叹气道。

    “现在他回来了,还没法施展么?”晋王幽幽道。

    “臣明白了。”张chun恍然道:“王爷的意思是,要让王贤摊上点事儿?”

    “这不是你们官场上常用的伎俩么?”晋王冷笑道。

    “嘿嘿……”张藩台不好意思的笑道:“王爷还真内行。”官场倾轧,有时候眼看着要被对方整倒,却没什么好办法自救。一些心狠手黑之辈,往往会用泼你脏水,的办法,让政敌自顾不暇,大家大哥不说二哥,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怎么做,这不简单么?”对于以陷害起家的晋王殿下来说,这实在是驾轻就熟:“趁他还没回府,给他府里藏个死人,最好是年轻女子,衣衫不整那种……”说起这些,晋王表面上的成熟稳重、悲天悯人不见了,只剩下毫不遮掩的凶残。“到时候让老贺搜出这死尸来,他查咱们,咱们就查他他要是不识相,咱们就先告他一状,看看他受得了不?”

    对晋王这幅表情,张chun张藩台并不陌生,他顺着朱济演的意思道:“王爷此计甚妙,但那是钦差府邸,我们如何有理由搜查呢?”

    “这个不难,”朱济演把头凑近了张chun道:“当初送到他府上的那批女孩子,是从孤宫里调去的?”

    “是,当时想在他乱来之后,拿王爷的名义吓唬吓唬他。”张chun点头道:“可没想到,那小子竟把那批女孩都退回来了。”

    “没有全退回来,还有个女子,留在了他府上。”朱济演低声道:“这件事孤让周管家来做,待事成之后,孤就派人去他府上要人,到时他必然交不出人,孤便有理由搜查,把死尸找出来,这就是个他有口莫辩的死局”

    “这样我们便能告他强jiān不成,恼怒杀人,”张chun心动道:“到时候再请汉王他们帮忙说说话,绝对够王贤喝一壶的”

    “何止是喝一壶。”朱济演yin声道:“外官杀害王府中人,孤可先斩后奏,哪怕他是钦差,孤也照杀不误,杀了再说”

    张chun不禁打个ji灵,原来王爷的杀手锏,藏在这儿呢他重重点头道:“也是他们逼的,就这么于。”说着一脸冷硬道:“这件事我马上就让周管家办,后面的事情让老贺做,保准不会出错,全为王爷这一刀了”

    “嗯。”朱济演点点头道:“周管家做事我不放心,你得替他长点心,千万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微臣晓得了,王爷不要担心。”张chun站起来,沉声道:“他作初一,我们作十五,看谁能笑到最后”

    “嗯。”朱济演也站起来道:“我们也不是真要他死,只要他能交出刘子进,大家便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是。”张chun行个礼,退出了寝宫。他的地位显然比贺知府高多了,朱济演亲自把他送到门口才站住。

    张chun一走,朱济演便转回身来,一张脸上挂满了寒霜和杀气,他从牙缝迸出一行字道:“把朱济塥给孤带过来”ru!。

第四四九章 真面目

    王贤等人也不是真要走,不过是那么一说,摆摆姿态而已。在太原城下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了‘同路人,……太原知府的队伍,从远处疾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贺知府一看到王命旗牌,马上翻身下马便拜。

    若是从前,王贤肯定赶紧下马扶住,说几句‘大人不要多礼,之类的客套话,但今次,他却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满头大汗的贺知府

    “钦差大人竟然痊愈了?”贺知府一脸吃惊道。

    “是啊,还多亏府台大人安排的神医呢。”王贤看看他道:“怎么看府台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呢?”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贺知府忙扯动嘴角,做出欣喜的表情道:“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大人,实在太意外了”说着奇怪道:“大人怎么不进城去?”

    “贵属下忠职守,啊。”王贤哂笑道:“任本官好话说尽,就是不放本官进城怎么办?”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贺知府闻言气愤道:“进城之后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不必,咱们先赶紧进城。”王贤淡淡一笑道:“这冰天雪地的待了半天,弟兄们都冻成冰棍了。”

    “是是是,进城进城。”贺知府忙拨马上前,朝着城头大喊道:“一群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还不赶紧给钦差大人开门”

    “啊,真是钦差大人?”知府发话了,守城的官兵赶紧打开城门,跪在道旁向王贤请罪。

    王贤看都不看这些虾兵蟹将,与贺知府并骑入城。他身后,一千骑兵也跟着要进城,没有丝毫要去城外军营驻扎的意思!

    “这个”贺知府一看就头大道:“上差,还是请大队侍卫到城外驻扎。”

    “不必了,我那行辕够大,一千多人挤挤能住下。”王贤淡淡笑道。

    “不是,我是说,这么多官兵进城驻扎,”贺知府一边擦汗一边道:“会引起百姓不安的……”

    “太原城内各军营驻军上万,多这一千不多,少这一千不少。”王贤不鸟他道:“少拿这种理由糊弄我”

    贺知府清晰感觉到王贤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按规制,在城内驻军,要征得晋王殿下的同意才行。

    “我没驻军,这些是我的护卫。”王贤冷声道:“按规制,钦差最多可带五百护卫,巡视边地则翻倍。山西是边地,我这一千之数正好符合规定。”顿一下道:“护卫,当然是护在身边,才能保卫了。”

    “在城里的安全,自然由下官来负责,大人放心就是。”

    “还是靠自己。”王贤皮笑肉不笑道:“这世上除了自个,谁他妈也靠不住”

    王贤突然爆出的粗口,让贺知府不禁错愕……在他的印象中,王贤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怎么再见面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见贺知府没阻拦,守城卫兵只好将一千侍卫悉数放进城去。

    这一千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将士们骑在战马上,呈两列长蛇阵,缓缓开进城来,看上去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至少贺知府就被压得喘不动气……倒不是说这些兵有多少,而是他分明感受到了,这群家伙身上的凌厉杀气

    那杀气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钦差行辕那边,早听说王贤平安返回,在行辕里憋了大半个月的二黑周勇等人,喜气洋洋的跑出来迎接,王贤哈哈大笑道:“本官病好了出去转转,也值得你们这么激动?”

    说话间到了行辕门前,王贤翻身下马,对贺知府笑道:“进来坐坐?”

    “不,不了……”贺知府先是下意识裹足不前,旋即又想到自己的使命,只好改口道:“好,好。”

    “有那么为难么?不愿意进来就算了。”王贤却冷下面道:“咱们就在门口站着说说”

    “也,也好。”面对着匪气凛然的钦差大人,贺知府还真怵头进去。

    “本官这一病,把皇差都耽误了。”王贤竟真就站在行辕门口,居高临下的对石阶下的贺知府道:“最近京里可有什么旨意送来?”

    “还真有旨意,”贺知府有些无奈道:“朝廷命上差兼着核实一下,老太妃的死因是否与晋王府所奏相同。”心中暗叹道,真是世事难料,这当初挺明智的一招,如今却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

    但旨意早就送到王贤府上,他想变卦都不可能了……

    “哦,知道了。”王贤却浑不在意道:“不过得先把正差事忙完再说。”说着挠挠头,好一会儿才大声笑道:“瞧我这记xing,本官病倒前,咱们进行到哪轱辘了?”

    “该和有关官员面谈了。”贺知府道。

    “记xing真不错。”王贤笑着双手互击道:“烦请大人赶紧去通知一圈,明ri相关官员到行辕来接受问话。”说着面容一冷道:“谁敢迟到不到,就等着挨参”

    “是。”贺知府忙应道。

    “去。”王贤挥挥衣袖,贺知府如蒙大赦,没走出几步,却又听身后钦差大人冷冷道:“还有,我需要一批囚车,要够结实,还得保暖……这天寒地冻的,不能偷工减料,不然钦犯们走不到京师就都冻死了。”

    “是……”贺知府有些艰难的回过头,咽下吐沫问道:“大人需要几辆……那个……囚车?”

    “几辆可不够,”王贤淡淡道:“先赶制二百辆,我看也够呛能够,不够到时候再说……”

    “二,二百辆?”贺知府险些扭了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道:“还够呛能够?”

    “呵呵,有备无患么。”王贤冷酷一笑道:“府台大人脸sè不好看啊。”

    “呵呵……”贺知府苦笑道:“任谁听说要兴起大狱了,脸sè都不会好看的。”

    “我怎么觉着很兴奋呢?”王贤yin阳怪气的笑道:“只要那囚车不是给我准备的,我觉着越多越好。”

    “大人还真是……看法独特呢。”贺知府暗骂他几声变态,慌忙告辞出去了。

    回到行辕,顾小怜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打离开广灵县到现在,二十天多天时间,姑娘家就没捞着机会洗个澡。早就忍无可忍、急不可耐了……

    王贤上次洗澡的时间,却要比小怜姑娘还要早十天,但他依然安之若素,没有洗澡的意思,而是与兄弟们进到书房说话。

    简单的讲了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听得周勇和二黑目眩神迷,后者埋怨道,上次过大戈壁就不带我,这次钻雪原又不带我,大人是不是觉着俺是个累赘啊

    “我觉着你是个怨妇,跟你讲多少次了,分工不同,分工不同而已。”王贤笑骂一声,神情一黯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闲云少爷,也不知他脱险了没有

    “肯定没问题的,他那么高的武功。”周勇忙道,二黑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猫有九条命,闲云少爷就有十条命,五台县人死绝了,他也不会有事儿的。”

    “但愿。”王贤苦笑一下道:“你们呢,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还真有,”二黑眼光一闪,凑近到王贤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个苟三找着了……”

    “真的?”王贤登时惊喜道。

    “其实也不是咱们找到的,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二黑看王贤的目光,那简直跟看富阳县的张神仙差不多了。

    “呵呵,一切尽在掌握。”王贤马上臭屁道:“人呢,现在哪里?”

    “属下把他秘密收押了,”周勇轻声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他。”

    “很好。”王贤点点头,苟三在手,自己获取主动权的可能xing,就更大了

    “大人现在要见他么?”周勇问道。

    “先不着急。”王贤轻声道:“我先给你们讲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听完王贤的计划,周勇几个惊得合不拢嘴道:“大人还真需要那么多囚车呢,属下还以为您是威慑那贺知府呢。”

    “我想明白了。”王贤淡淡道:“横竖是要搞搞大,为何不搞到最大?不到最大,如何让皇上震惊?皇上不震怒,这局棋怎么翻?所以这次咱们不怕事儿大,就怕虎头蛇尾,放了臭炮……”

    “不能够?”周勇道:“咱们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可能虎头蛇尾?

    “所以说你白在公门里走了一遭,”二黑瓮声瓮气道:“竟然问这样幼稚的问题。”

    “我哪幼稚了,公门里那套我也有所了解,”周勇怒道:“但大人何等明察秋毫,又有王命旗牌再说,焉能受群丑迷惑?定然可以手到擒来的”一着急,他的嘴竟比平时顺溜多了。

    “一步步走着瞧。”王贤叹口气,露出与之前的强悍,不相符的犹疑之sè道:“这局棋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觉着自己这话太伤士气,他振奋jing神,一字一顿:“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落子无悔,成王败寇”

    “大人这是两点……”

    “领会jing神……”

第四四八章 坑啊坑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贺知府顾不上感叹,焦急问道。

    “不要慌。”晋王缓缓道:“孤已经想好了,你先应付他几ri,便会有援兵驾到”

    “王爷要放他进城?”贺知府瞪大眼道。

    “孤又不是要造反,岂能把皇上的钦差挡在城外?”晋王脸上看不出表情道。

    “这……”贺知府心里暗骂,那你让我挡他一挡作甚?这不是让老子做恶人么?

    “呵呵……”张chun笑笑道:“突然有一支骑兵逼近城下,难道太原城不该jing戒么?”

    “该。”贺知府点下头。

    “所以之前只是正常反应,并不需要你多做解释,”张藩台道:“老弟无非只是多跑两步,这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贺知府已经调整过情绪,陪着笑道:“不过能不能让下官心里有数,到底哪路神仙,能替王爷出面,对付那个王贤?”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张chun脸上浮现出得意之情道:“王爷想到的办法,是以毒攻毒。我们地方上对付钦差,确实束手束脚没办法,那就请钦差来对付钦差么”

    “钦差对付钦差?”贺知府有些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说着指了指北面。

    “不错。”晋王沉声道:“我已经修书宣府和大同,邀请两路钦差齐聚太原,你说,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场面?”

    “那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贺知府如拨云见ri道:“宣府那位钦差,锦衣卫镇抚蒋瑛,是王贤的顶头上司。大同那位更不要说,英国公张辅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小舅子。这两位来了太原,哪里还有王贤说话的份儿只能是人家坐着他站着,人家说话他听着就算他向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听他的

    “正是此理。”张chun点头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没有了。”贺知府又来了jing神,朝两位贵人行个礼,快步出了寝宫,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飞奔出了晋王府……他还得从太原城南门出城,在外头转一圈再回来。装成刚回城的样子,才好跟王贤见面唉,撒谎容易圆谎难,古人诚不欺我。

    且不说苦命的贺知府,单说寝宫里的两位。

    待贺知府一出去,晋王的脸便垮下来,恨声道:“这个王贤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让杨荣和陈斌两个狗东西一起为他卖命”他要求五台县一ri三报,对那边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现在王贤出现在太原,也正验证了之前的种种猜测。

    “王贤才到山西几天,他哪有这份本事?”张chun始终不相信,那个看起来年轻幼稚的小子,能把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他依然坚持认为,“应该是有人在幕后帮他?”

    “当然,他身后是太子和太孙,这谁都知道。”晋王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我不是说他们,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山西来”张藩台幽幽道:“我是说,不见了的那位……”

    “你是说朱济僖在暗中捣鬼?”晋王一惊,继而不信道:“那个废物有这本事么?”

    “他没有,但他儿子有。”张chun低声道:“朱美圭那小子,不是个善茬

    “朱美圭……”晋王的面sè更加yin沉,笼在袖中的两手紧紧攥起拳,指节都捏得发白,“你是说,朱美圭和王贤勾结起来了?”跟朱高煦一样,朱济僖也有个好儿子。他的嫡长子朱美圭心机深沉,文武双全,往ri里朱济演就十分忌惮他。不过朱济僖被废去给老晋王守墓之后,朱美圭便主动要求去黑驼山侍奉父亲。在朱济演来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要他把守墓部队都换成自己人,那对父子的生死,还不捏在自己手里?

    朱济演打算的就是,最多到年底,就让朱美圭病亡,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殁了朱济僖,不就天下太平了?只是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手,那爷俩竟逃走了……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没睡过一晚上安稳觉,那对黑眼圈就是这么熬出来的。现在担忧终于变成现实,那对父子的报复似乎真来了……

    “是,不然不能王贤前脚进山西,他爷俩后脚失踪。”张chun沉声道:“看王贤敢只身去广灵县的cāo行,他一到山西,就派人救走朱美圭的可能xing,极大

    “他们敢勾结在一起”朱济演的牙齿格格作响,两眼放shè着幽光,之前的镇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怨毒和惊怒道:“孤要他们粉身碎骨

    “王爷少安毋躁,”张chun嘴上如此,心中却暗暗高兴道,对,要得就是这种情绪叫你再稳坐钓鱼台。“这只是下官的猜测罢了。”

    “你猜得很靠谱,”晋王焦躁的在寝宫中踱着步道:“没有那父子俩的帮忙,区区一个王贤能在山西搅风搅雨,那我们这些人也别混了,都找块豆腐撞死”可惜王贤听不到这话,不然真够他臭屁一阵子的……

    “那我们现在,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王爷,有什么底牌都得打出来了。”张chun终于说出自己的目地道:“不能再保留了”

    “我知道,我知道……”晋王沉重的点点头道:“王贤也好,朱美圭也罢,我都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年的”

    “王爷准备怎么于?”张chun现在不想听虚的,只想听实际的。

    “一方面,赶紧把那父子俩找出来,把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晋王两眼飕飕放着寒光道:“另一方面,要把水搅浑了”

    “怎么把水搅浑?”张chun追问道。

    “其实还是之前你们的招数,”晋王沉声道:“当初你们对那王贤百般奉承,为的是什么?”

    “是想让他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法对我们下手。”张chun有些羞恼道:“没想到那小子油盐不进,根本就不上套”

    “一计不成就完了?”晋王冷声道。

    “当然还有别的计策,可这小子开始装死,弄得后续招数无法施展。”张chun叹气道。

    “现在他回来了,还没法施展么?”晋王幽幽道。

    “臣明白了。”张chun恍然道:“王爷的意思是,要让王贤摊上点事儿?”

    “这不是你们官场上常用的伎俩么?”晋王冷笑道。

    “嘿嘿……”张藩台不好意思的笑道:“王爷还真内行。”官场倾轧,有时候眼看着要被对方整倒,却没什么好办法自救。一些心狠手黑之辈,往往会用泼你脏水,的办法,让政敌自顾不暇,大家大哥不说二哥,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怎么做,这不简单么?”对于以陷害起家的晋王殿下来说,这实在是驾轻就熟:“趁他还没回府,给他府里藏个死人,最好是年轻女子,衣衫不整那种……”说起这些,晋王表面上的成熟稳重、悲天悯人不见了,只剩下毫不遮掩的凶残。“到时候让老贺搜出这死尸来,他查咱们,咱们就查他他要是不识相,咱们就先告他一状,看看他受得了不?”

    对晋王这幅表情,张chun张藩台并不陌生,他顺着朱济演的意思道:“王爷此计甚妙,但那是钦差府邸,我们如何有理由搜查呢?”

    “这个不难,”朱济演把头凑近了张chun道:“当初送到他府上的那批女孩子,是从孤宫里调去的?”

    “是,当时想在他乱来之后,拿王爷的名义吓唬吓唬他。”张chun点头道:“可没想到,那小子竟把那批女孩都退回来了。”

    “没有全退回来,还有个女子,留在了他府上。”朱济演低声道:“这件事孤让周管家来做,待事成之后,孤就派人去他府上要人,到时他必然交不出人,孤便有理由搜查,把死尸找出来,这就是个他有口莫辩的死局”

    “这样我们便能告他强jiān不成,恼怒杀人,”张chun心动道:“到时候再请汉王他们帮忙说说话,绝对够王贤喝一壶的”

    “何止是喝一壶。”朱济演yin声道:“外官杀害王府中人,孤可先斩后奏,哪怕他是钦差,孤也照杀不误,杀了再说”

    张chun不禁打个激灵,原来王爷的杀手锏,藏在这儿呢他重重点头道:“也是他们逼的,就这么于。”说着一脸冷硬道:“这件事我马上就让周管家办,后面的事情让老贺做,保准不会出错,全为王爷这一刀了”

    “嗯。”朱济演点点头道:“周管家做事我不放心,你得替他长点心,千万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微臣晓得了,王爷不要担心。”张chun站起来,沉声道:“他作初一,我们作十五,看谁能笑到最后”

    “嗯。”朱济演也站起来道:“我们也不是真要他死,只要他能交出刘子进,大家便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是。”张chun行个礼,退出了寝宫。他的地位显然比贺知府高多了,朱济演亲自把他送到门口才站住。

    张chun一走,朱济演便转回身来,一张脸上挂满了寒霜和杀气,他从牙缝迸出一行字道:“把朱济塥给孤带过来”

第6卷 第四四九章 真面目

    王贤等人也不是真要走,不过是那么一说,摆摆姿态而已。在太原城下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了‘同路人,……太原知府的队伍,从远处疾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贺知府一看到王命旗牌,马上翻身下马便拜。

    若是从前,王贤肯定赶紧下马扶住,说几句‘大人不要多礼,之类的客套话,但今次,他却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满头大汗的贺知府

    “钦差大人竟然痊愈了?”贺知府一脸吃惊道。

    “是啊,还多亏府台大人安排的神医呢。”王贤看看他道:“怎么看府台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呢?”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贺知府忙扯动嘴角,做出欣喜的表情道:“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大人,实在太意外了”说着奇怪道:“大人怎么不进城去?”

    “贵属下忠职守,啊。”王贤哂笑道:“任本官好话说尽,就是不放本官进城怎么办?”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贺知府闻言气愤道:“进城之后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不必,咱们先赶紧进城。”王贤淡淡一笑道:“这冰天雪地的待了半天,弟兄们都冻成冰棍了。”

    “是是是,进城进城。”贺知府忙拨马上前,朝着城头大喊道:“一群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还不赶紧给钦差大人开门”

    “啊,真是钦差大人?”知府发话了,守城的官兵赶紧打开城门,跪在道旁向王贤请罪。

    王贤看都不看这些虾兵蟹将,与贺知府并骑入城。他身后,一千骑兵也跟着要进城,没有丝毫要去城外军营驻扎的意思!

    “这个”贺知府一看就头大道:“上差,还是请大队shi卫到城外驻扎。”

    “不必了,我那行辕够大,一千多人挤挤能住下。”王贤淡淡笑道。

    “不是,我是说,这么多官兵进城驻扎,”贺知府一边擦汗一边道:“会引起百姓不安的……”

    “太原城内各军营驻军上万,多这一千不多,少这一千不少。”王贤不鸟他道:“少拿这种理由糊弄我”

    贺知府清晰感觉到王贤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按规制,在城内驻军,要征得晋王殿下的同意才行。

    “我没驻军,这些是我的护卫。”王贤冷声道:“按规制,钦差最多可带五百护卫,巡视边地则翻倍。山西是边地,我这一千之数正好符合规定。”顿一下道:“护卫,当然是护在身边,才能保卫了。”

    “在城里的安全,自然由下官来负责,大人放心就是。”

    “还是靠自己。”王贤皮笑肉不笑道:“这世上除了自个,谁他妈也靠不住”

    王贤突然爆出的粗口,让贺知府不禁错愕……在他的印象中,王贤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怎么再见面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见贺知府没阻拦,守城卫兵只好将一千shi卫悉数放进城去。

    这一千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将士们骑在战马上,呈两列长蛇阵,缓缓开进城来,看上去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至少贺知府就被压得喘不动气……倒不是说这些兵有多少,而是他分明感受到了,这群家伙身上的凌厉杀气

    那杀气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钦差行辕那边,早听说王贤平安返回,在行辕里憋了大半个月的二黑周勇等人,喜气洋洋的跑出来迎接,王贤哈哈大笑道:“本官病好了出去转转,也值得你们这么ji动?”

    说话间到了行辕门前,王贤翻身下马,对贺知府笑道:“进来坐坐?”

    “不,不了……”贺知府先是下意识裹足不前,旋即又想到自己的使命,只好改口道:“好,好。”

    “有那么为难么?不愿意进来就算了。”王贤却冷下面道:“咱们就在门口站着说说”

    “也,也好。”面对着匪气凛然的钦差大人,贺知府还真怵头进去。

    “本官这一病,把皇差都耽误了。”王贤竟真就站在行辕门口,居高临下的对石阶下的贺知府道:“最近京里可有什么旨意送来?”

    “还真有旨意,”贺知府有些无奈道:“朝廷命上差兼着核实一下,老太妃的死因是否与晋王府所奏相同。”心中暗叹道,真是世事难料,这当初ting明智的一招,如今却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

    但旨意早就送到王贤府上,他想变卦都不可能了……

    “哦,知道了。”王贤却浑不在意道:“不过得先把正差事忙完再说。”说着挠挠头,好一会儿才大声笑道:“瞧我这记xing,本官病倒前,咱们进行到哪轱辘了?”

    “该和有关官员面谈了。”贺知府道。

    “记xing真不错。”王贤笑着双手互击道:“烦请大人赶紧去通知一圈,明ri相关官员到行辕来接受问话。”说着面容一冷道:“谁敢迟到不到,就等着挨参”

    “是。”贺知府忙应道。

    “去。”王贤挥挥衣袖,贺知府如méng大赦,没走出几步,却又听身后钦差大人冷冷道:“还有,我需要一批囚车,要够结实,还得保暖……这天寒地冻的,不能偷工减料,不然钦犯们走不到京师就都冻死了。”

    “是……”贺知府有些艰难的回过头,咽下吐沫问道:“大人需要几辆……那个……囚车?”

    “几辆可不够,”王贤淡淡道:“先赶制二百辆,我看也够呛能够,不够到时候再说……”

    “二,二百辆?”贺知府险些扭了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道:“还够呛能够?”

    “呵呵,有备无患么。”王贤冷酷一笑道:“府台大人脸sè不好看啊。”

    “呵呵……”贺知府苦笑道:“任谁听说要兴起大狱了,脸sè都不会好看的。”

    “我怎么觉着很兴奋呢?”王贤yin阳怪气的笑道:“只要那囚车不是给我准备的,我觉着越多越好。”

    “大人还真是……看法独特呢。”贺知府暗骂他几声变态,慌忙告辞出去了。

    回到行辕,顾小怜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打离开广灵县到现在,二十天多天时间,姑娘家就没捞着机会洗个澡。早就忍无可忍、急不可耐了……

    王贤上次洗澡的时间,却要比小怜姑娘还要早十天,但他依然安之若素,没有洗澡的意思,而是与兄弟们进到书房说话。

    简单的讲了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听得周勇和二黑目眩神mi,后者埋怨道,上次过大戈壁就不带我,这次钻雪原又不带我,大人是不是觉着俺是个累赘啊

    “我觉着你是个怨fu,跟你讲多少次了,分工不同,分工不同而已。”王贤笑骂一声,神情一黯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闲云少爷,也不知他脱险了没有

    “肯定没问题的,他那么高的武功。”周勇忙道,二黑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猫有九条命,闲云少爷就有十条命,五台县人死绝了,他也不会有事儿的。”

    “但愿。”王贤苦笑一下道:“你们呢,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还真有,”二黑眼光一闪,凑近到王贤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个苟三找着了……”

    “真的?”王贤登时惊喜道。

    “其实也不是咱们找到的,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二黑看王贤的目光,那简直跟看富阳县的张神仙差不多了。

    “呵呵,一切尽在掌握。”王贤马上臭屁道:“人呢,现在哪里?”

    “属下把他秘密收押了,”周勇轻声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他。”

    “很好。”王贤点点头,苟三在手,自己获取主动权的可能xing,就更大了

    “大人现在要见他么?”周勇问道。

    “先不着急。”王贤轻声道:“我先给你们讲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听完王贤的计划,周勇几个惊得合不拢嘴道:“大人还真需要那么多囚车呢,属下还以为您是威慑那贺知府呢。”

    “我想明白了。”王贤淡淡道:“横竖是要搞搞大,为何不搞到最大?不到最大,如何让皇上震惊?皇上不震怒,这局棋怎么翻?所以这次咱们不怕事儿大,就怕虎头蛇尾,放了臭炮……”

    “不能够?”周勇道:“咱们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可能虎头蛇尾?

    “所以说你白在公门里走了一遭,”二黑瓮声瓮气道:“竟然问这样幼稚的问题。”

    “我哪幼稚了,公门里那套我也有所了解,”周勇怒道:“但大人何等明察秋毫,又有王命旗牌再说,焉能受群丑mihuo?定然可以手到擒来的”一着急,他的嘴竟比平时顺溜多了。

    “一步步走着瞧。”王贤叹口气,lu出与之前的强悍,不相符的犹疑之sè道:“这局棋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觉着自己这话太伤士气,他振奋jing神,一字一顿:“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落子无悔,成王败寇”

    “大人这是两点……”

    “领会jing神……”ru!。

第四五零章 开审

    有道是‘前世不修,才做了附郭县令,。所谓附郭县,不是具体的县名,而是指那种没有duli县城,把县治设在州城、府城中的县。不幸当了这种县令,上头压着知州、知府,连‘大老爷,都称不得,完全体会不到百里侯的威风快活不说,还得跑腿受气背黑锅,各种悲催……

    以此推论,前世造孽,才会做了省城的县令;八辈子造孽,才会当上府城、省城兼王都的县令……阳曲县令赵有德,就是这么一位集各种悲剧于一身的人物。七品县令放在别处,那是一方父母,可搁在太原城,就是一孙子……他的县治所在,有知府衙门、藩台衙门、臬台衙门、都司衙门,还有一座晋王宫……他的ri子是何等凄惨,也就可想而知。

    久而久之,赵知县也就养成了小心翼翼、捧着卵子过河的xing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成了他仕途的最高信条。也正因如此,赵知县才会被府台大人选中,成为接受钦差问话的第一人。

    “啊,属下,属下……”听说自己第一个被问话,赵知县脸都绿了,喃喃道:“属下怕给府台搞砸了。”

    “不用怕,”去往行辕的路上,贺知府嘱咐道:“你只要小心为上,文火慢炖即可……”

    “哦,府台的意思是……”赵知县体会上意的能力自然很强,恍然道:“让我……拖?”

    “对,拖得他头晕脑胀,心浮气躁,你就完成任务了。”赵知县笑笑道:“这差事办好了,你就是大功一件。不光我会感谢你,连方伯也会记住你的。

    “那属下……尽力而为。”赵知县哪有不答应的权力,跟着贺知府到了行辕,便见这里戒备森严,一层层守卫全是穿着飞鱼服、挎着绣chun刀的锦衣卫,气氛无比森严。

    赵知县暗暗咽口吐沫,跟着贺知府来到大堂,跪拜了钦差后,王贤让人看座。

    今ri的王贤,身穿明黄sè的飞鱼服,头带无翅乌纱,面sèyin沉,眉目带霜,尤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看得人心头生寒,不敢与他对视。

    “足下是赵知县?”王贤低头看看案卷,赵知县马上欠身道:“正是下官。”

    赵知县正运足功力,准备施展你虐我千百遍,我自带你如初恋,神功,来迎接钦差大人的洗礼时,却听王贤淡淡道:“你先回避,本官有事先要问贺知府。”

    “啊……”赵知县一脸不情愿道:“不是说要先问下官么?”

    “你是钦差我是钦差?”王贤冷声道。

    “是是。”赵知县便缩了头,给贺知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颠颠的退了出去。

    “上差,怎么连我也要审么?”赵知县有些不快道。怎么说他也是四品大员,按道理讲,就算是钦差也不能说审就审。

    “只是向你询问点情况,谈不上审问,”王贤笑笑道:“放松点。”

    “呵呵,早说么……”贺知府笑道:“上差的架势可真把下官镇住了。”

    “当然能镇住了。不然本官如何跟山西地的妖魔鬼怪斗?”王贤皮笑肉不笑道。

    “这青天白ri、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贺知府牵动嘴角,勉强笑道。

    “那就是我白ri见鬼了。”王贤敛住笑容,沉声道:“贺知府,我以钦差身份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自然。”贺知府整整衣冠,正sè道。

    “今年chun天运送军粮的任务中,你担任什么角sè?”王贤问。

    “转运委员。”贺知府道:“这已经禀明过上差了。”

    王贤问:“转运委员是做什么的?”

    贺知府道:“协助转运大臣,负责军粮在山西境内运送、储藏、转手等事务。”

    王贤问:“转运大臣是谁?”

    贺知府道:“张藩台。”

    王贤问:“你们之前的权责如何划分?”

    贺知府道。“当然是藩台大人统筹全局,下官负责具体事务了。”

    王贤问道:“可不可以理解为,所有军粮收发,都要有你具体负责?”

    “可以这样说。”贺知府点点头道。

    “那具体的数目,你还记得么?”王贤沉声问道。

    “大体还记得。”贺知府于笑一声道:“事情过去大半年了,下官公务繁忙,有些数字可能需要去查账了。”

    “今天也只问个大体。”王贤面无表情道:“我问你,前后运抵太原的粮草,一共有多少?”

    “这个我记得,大概是四百五十万石左右。”贺知府想一想道。

    “从你提供的账目统计,是四百七十万石,那二十万让你贪了么?”王贤声音冷冽道。

    “上差说笑了”贺知府忙摆手道:“我是记错了,确实是四百七十万石。”

    “这些粮草现在何在?”王贤道。

    “臣等无能,没有把军粮及时运上前线,大军返程后,皇上下旨命存入大同的粮库中备用。”贺知府道。

    “那现在账上可查的,数目是多少?”王贤表情愈冷道。

    “这……”贺知府吞吞吐吐,他没想到王贤竟能把纷乱的账目在三天之内理出头绪,早知这样,就是一把火烧了,也比给他看到强。

    “需要我提醒么?”王贤冷冷道。

    “不需要。”贺知府摇摇头,艰难道:“应该是二百五十万石……”

    “是二百三十万石,”王贤冷声道:“少出来的二十万石,你来补上?”

    “上差又说笑了……”贺知府故作轻松的苦笑道。

    “你还能笑得出来?”王贤重重一拍案,两道浓眉挑起,勃然大怒道:“尔等肩负为圣上亲征大军转运粮草之重责,却非但一粒米都没送到前线,反而半数以上的粮草不翼而飞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先例真是岂有此理,人神共愤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上差息怒……”贺知府忙苦着脸道:“下官就是天生一副笑模样,一开口就像是在笑,但其实我心里,现在正滴血呢……”

    “这还差不多。”王贤吐出口浊气,端起茶盏,喝口茶润润喉道:“那一半粮食都去哪了?”

    “回上差,三次往宣府送,三次在广灵县被劫,每次损失七十万石以上。”贺知府忙解释道:“还有储运的损耗……当时正值雨季,几次运送都赶上多年未见的瓢泼大雨,粮车上铺了层席子,又垫上油布,还是挡不住粮食被浸水。又老不出太阳没法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车车粮食霉变……霉变了的粮食会吃死人的,只能丢弃。”这自然是早就想好的说辞,甚至所有关联人等都统一了口径。“这个数乍一听很吓人,但其实历年运送粮草,最少也有两成的损耗,这又加上被劫了三次,才会出现这么大的损失。”

    说完他偷眼瞧瞧王贤,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心说,这下总能把你唬住了

    两人对话戛然中止,大堂中一片安静,王贤微闭着双目,好像在思考一样。好半天才睁开眼,两眼有些迷离的望着贺知府道:“请教个不太相于的问题

    “上差请问。”虽然他如此说,贺知府却不敢大意。

    “请问一辆马车载重多少?”王贤轻声问道。

    “这个……”贺知府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照实答道:“除掉车重,一辆马车最多能拉一千八百斤。”

    “你算数怎么样?”王贤又问了个看似无谓的问题。

    “我辈读书人之六艺的最后一艺,就是数。”贺知府微微自傲道:“下官不才,《周髀算经》、《九章算术》也读过几本。”

    “那太好了,你帮我算个数。”王贤皮笑肉不笑道:“一百五十万石粮草,需要用多少辆车来运?”

    “这个么……”贺知府隐隐觉着不妙,但他没法一心二用,只能先艰难的数算起来,无奈心乱之下,竟怎么都算不明白,还弄得满头大汗。

    “一千八百斤是多少石?”王贤临时当起了算数老师,教一教读,算经的贺知府。

    “是,是……”贺知府掰着指头,吭哧好一会儿,才眼前一亮道:“十五石”

    “那一百五十万石需要多少辆车?”王贤又问道。

    “十万辆”贺知府这次答得快多了。

    “那请问山西方面每次往大同运送军粮,动用车辆的数量是多少?”王贤终于图穷匕见,轻描淡写的出剑了。

    “这个”贺知府面sè巨变,刚刚因为算数而稍稍放松的心,一下缩成一团,使劲张了几次嘴,才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十万辆?”显然对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信。

    “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王贤笑了,是一种狮子玩弄猎物的笑,残忍且尽在掌握。

    “是下官猜的……”贺知府小声道:“下官实在记不清了,请大人容我回头查阅一番再做答。”

    “好,给府台大人把册簿拿上来。”王贤一声吩咐,侍卫便端着一摞册子上来,贺知府一看最上面一本封皮上的字,是‘阳曲县征发民夫明细簿,,不禁一下魂不守舍

第四五一章 问案

    “这这,这个从何而来?”贺知府魂不附体,王贤不是把账册都退还了么?怎么手里还有原册?

    “哎呀,说来真是抱歉。”王贤难掩脸上得意之情道:“当时时间太紧,忙中出错,居然把誊抄本当成原本还回去了。不过府台大人的手下也够粗心的,居然没发现。”心里却暗暗得意道,也不看看老子是在什么出身的,伪造变造公文账册,那是胥吏的看家本领。

    “这,这都可以?”贺知府汗如浆下,他第一反应是把这册子吃下去,但看到那厚厚的一摞,能把人活活撑死,才只好作罢。

    “仔细看看,需要算盘么?”王贤冷冷道。

    贺知府颓然摇摇头,嘶声道:“不浪费上差的时间了,上差直接报数。

    “也好,听仔细了。第一次征发,各县的牛车马车骡车总计三万三千辆。第二次征发,总计是三万一千辆,第三次是两万九千辆,每次的运量,连发运粮草数目的一半都达不到”王贤紧紧盯着贺知府道:“请问那多出去的一半,是拿什么运走的?莫非官军也有刘子进那样的高人,会五鬼搬运之术?”

    “没,没有……”贺知府万万没想到,王贤居然如此轻易就戳破了他们的谎言。殊不知王贤上辈子是于什么的,审计这种程度的账目,什么花招在他眼里,都是一目了然。

    “就算你们会五鬼搬运,为什么不长教训丨明知道有叛匪劫道,还每次都要满载给人家送粮?正常来讲,应该是先把叛匪剿灭于净,保证运输安全,才能再重启运粮?”王贤却主动跳过了这一难题,继续发问下去。

    “这个,不是下官能决定的。”贺知府用袖子胡乱擦擦汗,艰难道。王贤前一个问题,已经击破他的心防,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不管是谁决定的,一次次去给叛匪送粮食,还有六万头牲口,无数盔甲兵器,弓箭枪炮”王贤重重一拍案道:“都逃不了资敌之嫌”

    像是被拍案声吓到,贺知府猛地一哆嗦,官员资敌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刘子进阻拦的是给皇帝大军输粮的粮道,资助刘子进就是大逆不道,是要抄九族的

    “以你的官职,应该不是主事儿的。”王贤直起身子,凑近了贺知府,声音低沉而语重心长道:“就算真要担责,也不该你来承担主要责任,你是打算用全家人的xing命,替他们都扛下来呢?”顿一下道:“还是戴罪立功,把首恶揭发出来,本官保你免除牢狱之灾……”

    “我,我……”贺知府嗫喏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当然不能轻易把张chun和晋王卖了,因为他知道王爷还有后手,王贤能嚣张一时,却翻不了盘可他又无法对王贤的问题自圆其说,只好缄口不言。

    “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王贤也不意外,他是做了盘肠大战的准备的,早就想到贺知府这个关键人物,不可能轻易就撂在这儿的。哪怕自己把他逼到死胡同,他一样可以像现在这样保持沉默。

    “……”贺知府果然不吭声了,反正王贤不能对他用刑,他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了。

    “那好,咱们换个话题,”王贤也不着急:“聊点别的。”

    “好好。”贺知府求之不得呢,怎么说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装死猪的滋味实在太憋屈了。

    “咱们说说汾阳赵知县案子。”王贤呷一口茶水,搁下茶盏道:“他生前是在你手下?”

    “是”贺知府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两下,心说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

    “讲讲他的情况。”王贤缓缓道。

    “其实严格讲,他也不算我的属下,汾州是直隶州,不归太原府管。只是运粮期间从全省抽调于员,才把他抽调到我手下。”贺知府道:“不过当时我手下这样的帮办,足有十几个之多,他又沉默寡言,xing情孤僻。每ri办完差事,便回驿馆闭门读书,从不参加同僚应酬,所以下官对他也了解不多。”

    “他当时负责哪一块?”王贤问道。

    “入库。”贺知府道:“因为他做事很细心,我便分配他负责接收各地运到太原的粮草,主要差事就是清点入库。”又轻声道:“上差审过账目,应该在上面见过他的名字。”

    “嗯。”王贤点点头道:“办差期间,他出过什么事么?”

    “没有,他办差一丝不苟,从没出过什么差错。”贺知府摇头道。

    “一直是这个差事么?”

    “是,直到结束。”

    “那他平时吃酒么?”王贤问道。

    “好像不喝。”贺知府摇头道:“这人甘于清苦,连茶都不喝,更别说酒了。”

    “那他临死前那天晚上,为何会喝醉?”王贤缓缓道。

    “哦?”贺知府没想到,王贤也没调阅按察司的档案,就把案子了解得这么深。既然是档案上有记载,贺知府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答道:“那天是差事结束,藩台大人举行了送行宴会。第二天,官员们就要回各自辖区了,是以赵知县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也没法缺席。”顿一下道:“那天藩台、臬台们兴致极好,频频劝酒,赵知县没法违背,只好破例吃了一些。后来同僚们又纷纷与他吃酒,赵知县已然破戒,再没法拒绝,只好又吃了一些,直至酩酊大醉。后来他醉倒了,有人把他送回去,第二天早晨,就听说他被人施法害死了。”

    “那我又不懂了。”王贤目光幽幽道:“方才府台说他一直管入库,可以说是跟白莲妖人最没有关系的,怎么就成了他们动手的目标?”

    “这,我就不知道了。”贺知府摇头道:“案子虽然发生在太原,但因为他曾是我的下属,所以下官按例回避,是由臬司衙门办的。”

    “你不清楚,我却知道一些情况。”王贤冷冷一笑,从桌上拿起一份档案,缓缓诵读起来:

    “六月廿,收到本省所筹军粮五十万石,悉数入藩库。”

    听到这一句,贺知府那颗不怕开水烫的石头心,竟再次紧紧揪了起来,他无比震惊的望着一次次震惊自己的王贤,几乎忘了呼吸,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

    ‘廿五,收到陕西解运三十万石,十五万石入藩库。

    廿八,收到山东解运五十万石,二十五石转入藩库。

    七月初一,收到河南解运军粮七十万石,二十万石转入藩库。

    初三,收到河北解运七十万石,三十万石入藩库。

    初八,收到湖广解运军粮二百万石,转入藩库五十万……”

    顿一下,他最后念道:“共计收到军粮四百七十万石,转入藩库一百九十万石。”王贤念完,合上档案,幽幽望着贺知府道:“府台大人,听出我念的什么了么?”

    “……”贺知府动动嘴,只觉眼前一黑,竟一下晕厥过去。

    “府台大人?”王贤唤一声,立在贺知府身后的周勇上前看看,禀报道:“大人,他真晕过去了,还小便失禁了呢。”

    “这老小子,看着跟块牛皮糖似的。”二黑嘿然道:“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有时候,晕死也是一种解脱。”王贤却淡淡道:“这种老狐狸的心思,你我很难猜测的。”

    “泼醒他?”二黑提议道。

    “不必,”王贤摇头道:“泼醒他也没用,又不能给他上刑。”

    “大人怎么这么老实了?”二黑奇怪道:“您不是会好多种花样么,随便用个看不到伤的法子就是了。”

    “那样的话,他随时可以翻供,在这太原城我们会更被动。”王贤摇头道:“先把他弄下去,看押起来,等他醒了告诉他,我这不是拘禁他,只是请他回答问题,回答上我那些问题,他即可就能离开。”

    “是。”周勇领命挥手,两个侍卫便把死狗般的贺知府拖出去。

    “把那位赵知县请过来。”王贤活动下筋骨,再次摆出端坐的身姿道。

    很快,阳曲知县赵有德,便被从隔壁带过来,再次向王贤跪拜。明显能看出来,他这次的跪拜中,多了很多敬畏的成分在里头事实上,他在隔壁把王贤和贺知府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坐。”王贤淡淡道。

    “上差面前,哪有下官坐的份儿。”赵有德忙逊谢道。

    “让你坐你就坐”王贤冷声道:“方才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还要跟我虚头巴脑么?”

    “我……”赵有德登时像吃了黄连一样,苦着脸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不想办法自救,我看你真是活腻了”王贤的声音很低沉,却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道:“你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你个小小的知县,真想掺和进来?”

    这话正中赵有德的软肋,他不禁叹气道:“下官这个芝麻绿豆官,只能依命行事罢了。”

    “那你就等着当他们的挡箭牌和替罪羊。”王贤啐道。

第6卷 第四五二章 晕晕复晕晕

    “下官,下官……”赵有德陷入了矛盾中,要是先审他,那没什么好说的,按府台大人的意思,硬撑着就是。可现在府台大人已然吓晕了,自己该当如何是好?要不我也吓晕过去?

    看赵有德目光闪烁、面sè纠结,王贤继续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嗓音道:“方才你也听到了,凭本官眼下手上的证据,够不够给你定罪?”

    “这,下官何罪之有?”赵有德一惊道:“下官一个小小县令,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自作聪明!”王贤冷笑一声,拍案道:“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阳曲县的巨额亏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补上的?你要是什么都没参与,人家凭什么把冒着掉脑袋si吞的军粮,拿来给你补亏空”

    “这……”王贤不愧是注会出身,总能直指要害,让对方无言以对。赵有德额头登时见汗,但他能被贺知府选为先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一会儿便组织好说辞道:“上差容禀,本县是附郭县,府里、省里、甚至王府许多开销,都要从本县腾挪,是以本县账目上的亏空,很多都是上面衙门的欠款。因为明年就是外察之年,若是还不补上亏空,下官就完蛋了。是以下官百般求告,幸好上官们体谅,都把款子及时还上,本县这才平了账。”赵有德说完暗松口气,心说这下你没辙了?

    “真是自作聪明”谁知王贤一拍桌案,声音中满是冷厉道:“你说亏空补上,是上头归还了欠款。那好,把欠账还账的明细摆出来?”

    “这下官一时怎么记得住……”赵有德讪讪道。

    “记不住不要紧,”王贤嘴角挂起一丝挪揄道:“本官已经派人到你的县衙,封存了所有账目”

    “什么?”赵有德登时惊呆了。

    王贤淡淡一笑道:“赵大人记不住,本官只好多费些功夫了。”

    “是,是。”赵有德心下一阵兵荒马乱,方才他在隔壁,已经听到了王贤那耸人听闻的查账能力……阖省的账目三天查清,区区一个阳曲县,肯定连半天都用不了……

    “今天就先谈到这儿。”王贤似乎主动结束了谈话道:“等查完账再接着聊。”

    “好好。”赵有德擦擦汗,无论如何,先过去眼前这关再说,“下官可以走了?”

    “等一下。”王贤轻咳一声道:“来人。”吴为便从屏风后闪出,手里端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一摞供纸,边上摆着笔和印泥。

    赵知县对这套再熟悉不过,这是录完口供让他签字画押。不禁咽了咽吐沫,心里暗骂这小子真yin险……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审问。

    “赵大人放松,这不是在录口供。”王贤终于lu出一点笑容道:“只是一次谈话而已,不过本官身为钦差,是在替皇上向你问话,所以必须要将咱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呈上去。请赵大人仔细看看这份谈话记录,若是没有不实的地方,咱们便签字画押,我这就八百里加急呈给皇上”

    这不还是口供么?,赵知县心里狂喊道,他终于确信面前这个年轻人,比毒蛇还要难对付,一招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下下攻人要害。他竭力狼狈躲避,还是被逼到了死角。

    见他迟迟不肯提笔,王贤关切道:“怎么,笔录有不实之处?”

    “没,没有。”赵知县艰难的摇摇头,巴望着王贤。

    “那为何不签?”王贤缓缓道:“莫非你的口供本身,有méng蔽圣听的地方

    “也没,没有……”赵知县心虚气短,汗如雨下。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你没撒谎,笔录也无误,你为何不签?”王贤眯起眼,寒光闪闪的盯着他道。

    “我,我。”赵知县如何敢在这上头签押?一旦签押便不可更改、直达圣听王贤只需要将搜出的账册一并呈上,自己的谎言立马拆穿,那就是欺君之罪啊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死胡同,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赵知县终于深深体会到贺知府方才的感受,无奈的叹一声,颤抖着提起笔来,手腕悬空好一会儿,突然两眼一翻,软趴趴晕了过去……

    “好么……”王贤和周勇等人目瞪口呆,“又晕了一个……”

    “赵大人,”王贤用脚尖捅捅赵知县,对方跟死猪一样,动都不动,他只好叹口气道:“抬下去。”

    shi卫们又将一动不动的赵知县拖了出去。

    “看到了?”王贤摘下乌纱帽,丢到桌上道:“被逼得没法子了就晕过去。你信不信,要是继续审下去,还得晕一片。”

    “呵呵,他们对后台老板还心存幻想,以为这样拖一拖,就能迎来转机呢。”吴为小心收好笔录,笑道:“除非大人能让他们失去幻想。”

    “是啊,光打苍蝇不打老虎是不行的,”王贤负手踱了两步道:“但得一步一步来,先打了小的,才会惊了老的,老的不跳出来,我们怎么打?”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往下审,多关上几个,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当天下午,又有三名官员受审,果然不出所料,又被王贤逼问得无言以对了,不是晕过去就是变成扎嘴葫芦。其实王贤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但他并不急着出招,似乎想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玩下去。

    他这边不着急,那边太原的官员可受不了,甭管多大的官儿,一进去行辕就出不来,后头谁还敢再进去?全都跑到藩台衙门,向张chun求告起来。

    “方伯,您可得管管,那王贤闹得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就敢胡乱扣人,”官员们围着张藩台,七嘴八舌道:“贺府台是四品大员,按例哪怕是钦差大臣,也得请旨才能扣押他。但王贤也不请旨,就把府台大人给拘押起来,还不知有没有刑讯逼供的”“是啊,就算他是钦差,也不能胡来啊方伯,这事儿您能管,而且管得理直气壮”

    张chun本来就愁得头疼,被众人一吵吵,更是觉着脑袋要裂开似的,他抬抬手,示意众人住嘴道:“我们山西官方是被调查的对象,本座也不好出面。”众人lu出失望的神情,刚要说话,却又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为了避免他断案不公,本官已经请王爷出面,邀请宣大两路钦差来太原,共同调查此案。钦差不ri即到,大家权且忍耐几天。”

    “这几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被抓进去,又不知里头的人,要多遭多少罪?”众官员先是一喜,继而惶惶道。

    “回去,死不了人的。”张chun笑笑道:“就当是一种历练了,苦其心志、行弗乱其所为嘛。”张藩台好说歹说,众官员这才怏怏而去。待众人去了,张藩台让人把张安叫过来道:“老周那里准备好了么?”

    “已经妥了。”张安道:“他下午从行辕出来就没回去,在家里等老爷指示呢。”

    “跟老夫有什么关系?”张chun不悦道:“这是他和王府的事情,本官自始至终都不知情”

    “是是。”张安笑道:“小得办事老爷还不放心,老周的独生子,前几天被我派到汾阳去了,老小子要是敢泄lu半个字,他老周家就得绝后。”

    “嗯。”张chun这才轻叹一声道:“造孽啊。”

    “为了全省官员的身家,牺牲个小女孩,值得”张安忙安慰大人道。

    “去。”张chun挥挥手,闭着眼睛念起了往生咒。

    张安心里暗骂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赶忙领命出去,从老周家到王府串联一圈,便躲到钦差行辕对面的酒楼上,叫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饮等着看好戏

    天黑时分,便见一队王府shi卫从北面开过来,火把组成的火龙拖得老长,看上去竟有数百人,将钦差行辕包围起来。

    行辕里的卫士也被惊动了,转眼在各处布防,隔着院墙和不速之客遥相对峙

    对峙的焦点,自然是在辕门处,双方隔着栅门剑拔弩张,火光照地,人影纷乱,气氛紧张极了

    “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钦差卫士朝地上shè出一排弩箭,划出忍耐的底线,这才让对方稍稍止步。这时周勇闻讯赶到门口,怒斥道:“什么人,胆敢冲击钦差行辕,还不速速退去”

    “看不出来么,我们是晋王府的shi卫”一个穿着千户服sè的军官排众而出,用马鞭打一下身边士兵的盔甲道。

    “王府shi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周勇沉声道:“为何突然上门挑衅?

    “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当然不会前来。”那千户冷声道:“但现在你们的井水,大大的冒犯了河水,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井水犯河水,请把话说明白”周勇面sè一沉道。

    “当然要把话说明白,”那千户朝王府方向拱拱手,一脸愤慨道:“我家王爷的一名shi妾失踪了,弟兄们苦寻不着,今ri才得到密报说,她竟落到钦差大人手里,惨遭蹂躏”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非但周勇等人哗然,连王府shi卫也惊呆了ru!。

第四五三章 坑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我们王爷何等尊贵,岂能受此奇耻大辱?还不立即把人交出来”那千户戟指着周勇,大喝道:“否则休怪兄弟们刀剑无情

    “哈哈哈哈……”周勇怒极反笑道:“我倒要请问这位大人,莫非我编造说我家钦差大人的小妾被晋王抓去,我就可以带兵到晋王宫搜查不成?”

    “当然休想王爷的名誉岂容玷污王宫重地岂容擅闯”千户断然道。

    “说得好”周勇气沉丹田,声浪滚滚道:“同样把这句话奉还给你钦差大人的名誉岂容玷污?钦差行辕岂容擅闯”说着用半个太原城都能听到的嗓音道:“钦差大臣代表皇上巡抚四方,你敢闯就是欺君”说着一挥手,那面宝蓝sè的王命旗便在他身后立起

    那千户的气焰为之一滞,忙冷笑连连道:“你不用虚张声势,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个强抢王府侍妾、为非作歹之徒玷污钦差二字的。我们王爷今天就要替皇上清理门户,先斩后奏一次”

    “你怎敢血口喷人”周勇险些被气炸了肺,暴喝道:“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大人强抢王府侍妾了?”

    “当然有眼睛看见,不然谁敢怀疑到钦差大人头上”那千户拍拍手,一个相貌jing明,穿着蓝sè直裰的中年男子便从人群后走出来。

    “周管家?”周勇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他和这老周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关系不错,两人还认了本家。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站出来诬陷钦差大人

    “是我。”那中年男子正是行辕的周管家,他有些不敢看周勇,目光飘忽道:“昨天夜里我在行辕里亲眼见到了嫣儿姑娘,她被折磨的很惨很惨,求我向王爷报信,救她出苦海……”

    “嫣儿姑娘?”周勇头皮都炸开了,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是针对大人的yin谋

    “看,你果然认识。”那千户登时来了jing神,指着周勇道:“速速把嫣儿姑娘交出来,然后让你家大人跟我去向王爷请罪,说不定此事还有缓转的余地”说着狞笑一声道:“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倒是不客气试试”周勇自然不能示弱,更不能任人往头上扣屎盆子,他指着周管家骂道:“你再说一遍嫣儿姑娘是于什么的?明明是你安排在行辕里的众多侍女之一而且我家大人严于律己,从没碰过那些女子一指头,并且几次让你把侍女都遣送出去,你却推推拖拖、不情不愿,但是在我家大人一再坚持下,才连嫣儿姑娘一并送走我敢赌咒我说一句假话,就让我断子绝孙,你敢不敢?”

    “……”周勇这话无意中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周管家嘴角抽动几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也敢对天发誓,你说得是假话,嫣儿姑娘是王府的侍妾,是被你们抓进行辕的”

    辕门处激烈的争吵,都被侍卫飞报给前厅中的王贤知道。

    此时王贤正和吴为几个在用晚饭,听着手下的急报,按说几人该惊得食不下咽,但见惯生死场面的老几位却毫不所动,依然或是慢条斯理,或是大嚼大咽的吃喝,直到吃饱喝足,王贤才接过顾小怜递上的白帕,轻轻拭于净嘴唇道:“真让人失望。”

    “是啊。”吴为叹气道:“堂堂晋王殿下,竟用这种下三滥招数,还以为他能出什么高招呢。”

    “管它下几滥了,管用就成。”二黑却道:“他们这招就挺狠的,咱们麻烦不小”说着却吭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大人对这手觉着眼熟不?”

    “怎能不熟?”王贤也笑了,面露缅怀之sè道:“富阳街面上的混混,哪个没于过这种泼烂事儿?”

    “是啊,当年咱们……”二黑也回忆起当年三人的光荣事迹,却又想到龙瑶也在场,便不好意思提起落魄时的破事儿,忙改口道:“没少见。”

    “什么叫没少见,是没少于。”王贤却丝毫不以过往为耻道。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龙瑶姑娘好奇问道。

    “中了别人的套,通常有上中下三策可以解套。”见龙瑶问的是自己,二黑马上激动起来:“先说下策,就是跟他们拼了。说一千道一万,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这招咱们用不了,”龙瑶摇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晋王还是条真龙。咱们的拳头硬不过他。”

    “那还有中策,闹将去见官,让官老爷评评理。”二黑笑道:“不过这得跟官府关系硬才好用。”

    “那这招咱也用不上。”龙瑶摇头道:“山西哪有能管得了晋王的官?就是有也没用,人家蛇鼠一窝,肯定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

    “别急,还有上策。”二黑笑道:“就是将计就计,把他们反套住”

    “这招好,可是太难了。”龙瑶叹气道。

    “事在人为嘛。”王贤微笑着说一句,吩咐侍卫道:“去给周勇带个话。

    侍卫领命赶紧跑到前头,伏在周勇耳边小声禀报几句,周勇便大声道:“我家大人正大光明,给王爷个面子,同意你们进去搜查”

    “早该如此”众王府侍卫就要一拥而上。

    “慢”周勇却暴喝一声道:“但有句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搜不出人来怎么办”

    “不能够,”千户信心十足道:“要是搜不到嫣儿姑娘,我把脑袋给你当球踢”

    “我也不要你的脑袋,只要你一对耳朵就行。”周勇冷笑道:“但不光是你,所有进去行辕的人都得如此”顿一下,他戟指着周管家道:“不过这个始作俑者,必须去死”

    “敢不敢起誓”周勇又是一声暴喝,他身后的众手下便齐声应和道:“起誓起誓”

    那千户和他的手下,齐刷刷望向周管家,见其犹犹豫豫的点头,便咬牙道:“起誓就起誓”

    那千户和要进去搜索的兵士当众立下了重誓,周勇便请走王命旗,命手下让开去路。那千户便率众冲进行辕,开始挖地三尺、搜查起来一转眼,肃静的钦差行辕便嘈切切、乱成了一团。

    王贤命人收拾好文档账册,看好今天在府里做客的几位官员,便和顾小怜在凉亭中等待搜查结束。

    这时候已经进了冬月,夜风寒冷,吹得火把都在抖着。王贤披上了出锋的皮袍大氅,顾小怜则蜷在他怀里,一脸不解道:“官人为何要放他们进来,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包围行辕的,只是先头部队。”王贤轻声道:“朱济垠今天下午已经率部返回太原。他这么着急回来作甚?”

    “官人是说,他们想要攻打行辕?”顾小怜一惊道。

    “不到狗急跳墙是不会的,”王贤摇头笑道:“要想杀了我,得先把我一千兄弟都杀光,这可是在太原城中,不是荒郊野外。公然攻打钦差行辕,屠杀千人,杀害钦差,他晋王爷是要造反么?”

    “那朱济垠回来是于甚的?”顾小怜问道。

    “是震慑。”王贤轻声道:“有朱济垠压阵,周管家才敢大胆的陷害我。我不开门自证清白就说不清楚,他们便可尽情泼污我,我还怎么去审别人”

    “但这样显得有些软弱,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让官人不得安宁”

    “所以我也要震慑,”王贤淡淡道:“看好戏。”

    那厢间,王府侍卫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也没找到那嫣儿姑娘。不过千户依然老神在在,因为他知道那嫣儿姑娘已经被周管家杀害,投到后花园的井里去了。

    第二轮搜查的重点,便放在能藏人的地儿上,王府侍卫把屋里屋外能藏人的地方刨了个遍,最后来到那口井旁。

    “大人,这井下黑洞洞的,似乎也能藏人?”手下禀报道。

    “那就下去看看。”千户是有备而来,马上有人拿来了绳索、火把,将两个身材瘦小、善于攀登的侍卫放下去。两人拿着杆子下去井底,便开始捞人了……捞一把,没有;两把,没有;三把,还是没有……一直捞了半个时辰,把井底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根人毛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千户只先让他们上来,又把周管家叫到一旁,小声严厉道。

    “怎么会呢,整个臬司衙门后院里,就这一口井……”周管家更是不可思议,小声道:“昨晚我是亲手把她绑上石头丢下去的”

    “那怎么会找不到呢?”千户无奈,只好又派人下去,这次多派了两个,足足四人在井下搜寻。但千户信心却早跌到冰点道:“你做那事的时候,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没有啊,”周管家摇头道:“他们要是发现我,早就把我抓起来了,岂能让我轻易走出行辕?”

    “那倒是……”千户想想也是,但转念一想,却一下脸都绿了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家当时没声张,是为了这会儿挖个坑,让咱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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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四章 龙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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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搜出来了么?”一直冷眼旁观的周勇出现了。※ww.※

    火光晃动,照得周勇一张脸一片铁寒,他目光冰冷的盯着那千户和周管家,紧抿着嘴唇等他们答话。

    “快,快了……”那千户擦擦汗,周管家更是早就老脸煞白。

    “那就继续,”周勇冷笑道:“慢慢搜,不行咱们天亮继续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好,好……”那千户无比尴尬的瞪周管家一眼,“你好好想想,人到底藏哪了?”

    周管家一张脸成了苦瓜,张张嘴没出声,他现在都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梦于的那种事儿……

    见周管家两眼发直,那千户恨恨的啐一口,大声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侍卫们只好继续到处寻找,根本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说明没找着,没找着的后果,就是所有人从此都没了耳朵……那多疼多难看啊。

    不过那千户倒没手下那么悲观,因为他已经有意外的发现了……就在刚才,他去松风亭上,以向王贤告罪为名检察时,发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如果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拿她顶账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挺漂亮一座臬司衙门,被翻得一片狼藉,王贤却一点也不心疼,反正又不是他的宅子,随他们折腾去。他索xing也不回屋了,让人在松风亭掌灯,准备看书消磨长夜。侍卫很快给亭子挂上毯子,又端来两个炭盆,把火烧得旺旺的。凉亭一会儿便成了暖亭,顾小怜脱下王贤厚厚的大氅,铺在石凳上让他坐下,又挑亮了灯光,便于王贤看书。

    守着两个姑娘,王贤也不好看他喜爱的《灯草和尚传》,只好拿着本《chun秋公羊传》做做样子,虽然同样是传,但比起前者,后者实在太枯燥,他看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对支颐坐在一旁发呆的龙瑶道:“龙姑娘,咱们聊聊?

    “聊什么?”龙瑶有些心不在焉道。

    “前几次咱们聊了老王爷,聊了老王爷的儿子,这次咱们就聊聊老王爷的孙子。”王贤微笑道。

    “孙子啊……有什么好聊的?”龙瑶一下变得不自然起来。

    “孙子也不小了,最大的也该二十岁了?”王贤笑道。

    “过了年就二十一了……”龙瑶低声道,一双眸子竟不自禁的水汽氤氲。

    “他叫什么来着?”王贤问道。

    “大世子讳美圭。”龙瑶小声道。

    “对,就叫朱美圭,咱们就聊聊他。”王贤拊掌笑道:“你们感情好么

    你们感情好么?王贤看似随意的一句,却把龙瑶吓了一跳,脸sè一下就变了,虽然很快强迫自己恢复正常,但她刹那的失常,已经被王贤看在眼里。

    “大人哪的话,”龙瑶俏面通红道:“世子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王府长史之女,怎么可能有交集呢?”

    “你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么?”王贤奇怪道:“老王妃待你如同己出,你怎么会跟她的嫡长孙没交集呢?”

    “呃……”龙瑶自知失言,忙解释道:“见面当然经常了,但是我心在……七殿下身上,所以跟世子并没有深交。”

    “哦,原来是没深交。”王贤笑笑,玩味的看着龙瑶红彤彤的脸蛋:“那你脸红什么?”

    “大人的问题太羞人……”龙瑶有些恼火道。

    “是你想歪了。”王贤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既然和七殿下是恋人关系,那应该把七殿下的侄子看成晚辈。问你们感情好么,有什么好羞人的?

    “呃……”龙瑶登时无语,红着脸跺脚道:“大人戏弄我”

    “呵呵……”王贤笑笑不再逗她,神情渐渐冷漠下来道:“龙瑶啊,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待会儿他们来抓你,我可不保着你了。”

    “我没骗过大人啊?”龙瑶有些慌乱道:“他们于嘛要抓我?”

    “你扪心自问,我们一直待你如何?”王贤面现淡淡痛心道。

    王贤这表情让龙瑶生出不小的负罪感,似乎她真做错了什么一样,她低下头道:“大人待我如亲妹子一样,二黑他们对我也是极好的。”

    “那你就用欺骗回报我么?”王贤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本不想说破,你想必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方才那千户来凉亭查看候,瞧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成了他的猎物……”

    “大人,帮帮龙瑶姐姐。”顾小怜小声央求道。

    “我当然会帮自己人。”王贤笑笑,却转而又冷下脸道:“但一直在欺骗你的人,能算自己人么?”

    “不能算。”顾小怜怯生生的摇头,又去劝龙瑶道:“龙瑶姐姐,你快跟大人解释,是大人误会你了……”王贤听了却暗暗想笑,小怜还真是自己的好搭档。

    “小怜妹妹,”龙瑶面sè一阵yin晴变幻,终是一咬牙道:“我确实骗了大人。”

    “啊……”顾小怜一声惊呼,王贤不禁轻咳,姑娘你演得过于用力了……

    好在龙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顾不上顾小怜,她两眼含泪的望着王贤道:“我对大人没有丝毫恶意,这大人相信么?”

    “相信,否则不会是这种方式跟你谈。”王贤笑着点点头道。“你应该和朱美圭是恋人?而不是朱济塥。”

    “嗯。”龙瑶点点头,轻声道:“大人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知道我这个人疑神疑鬼,”王贤微笑道:“当初在郑州时,你父亲病重,你个当女儿的不在家照顾父母弟弟,却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太原,我就觉着不太正常。”

    “我家确实深受两代晋王恩典,我要报恩难道不正常么?”龙瑶眨眨眼道

    “天理不外乎人情,”王贤摇头笑笑道:“世上还有比父母养育之恩更大么?”

    “有,男女之情。”顾小怜理所当然道。

    “是。为了拯救心爱的男子,确实可以抛下病重的父亲。”王贤笑道。

    “我说了,我是为了七殿下……”龙瑶小声道。

    “难道你觉着,我兄弟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王贤叹口气道:“我会不调查一下你的身世背景么?晋王府里不认识你的人,不多……”

    “……”龙瑶这才意识到,在实力强大又狡猾多疑的王贤面前,她根本不是对手,终于低头道:“我确实是为了世子来的,而不是七殿下。”

    “为什么不说实话?”王贤问道。

    “我怎么能说实话?”龙瑶眼泪刷得就下来了:“人心叵测,我哪知道大人到底是何居心?盲目轻信岂不害了他?”

    “他在黑驼山待着,你说实话怎么会害了他?”王贤悠悠道:“莫非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他即将逃脱?”

    “不是即将逃脱,而是已经……逃脱,”事到如今,龙瑶需要王贤的全力支持,自然不会再隐瞒。

    “他是怎么做到的?”王贤不禁有些吃惊,按吴为的说法,他到白驼山时,那父子才刚失踪……像朱济僖父子这样的人物,黑驼山守军肯定死死盯着,不可能失踪好些ri子还没发现。

    “世子是个极聪明的人,从我父亲被罢官,就察觉出他父子要大难临头,便开始加紧绸缪。”龙瑶轻声道。“他不像他父亲那样恬淡无争,手下还是有些实力的,但那时候凭他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果然没多久,他父亲便被废了王位,幽禁在黑驼山为先王守灵。”

    “世子本来不用去黑驼山的,但他知道自己留在太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便主动要求去黑驼山侍奉父亲。朱济演虽然有心害他,但毕竟王位还没坐热,这时候前世子暴死,实在不好向天下人交代。”龙瑶轻声道:“所以他顺水推舟,答应了世子的要求,命人严加看守黑驼山,意图先把他父子囚禁在那里。但想不到世子早有安排,过了一个月,他早准备好的替身混了进去,把他替换出来。”

    “嗯。”王贤点点头,这朱美圭还真是号人物。

    “从黑驼山逃出来,他又在手下的协助下,逃出了山西,到郑州找我父亲商议……”龙瑶看看王贤,继续道:“他想进京鸣冤,却被我父亲劝住了,我父亲之前偷偷进过京城,知道如今京城是汉王和纪纲的天下,他恐怕没摸到皇宫的门,就被锦衣卫拿下了,那就真完蛋了。所以我父亲劝他先在我家藏着,等待机会。”顿一下,她声如蚊鸣道:“所以你们去找我父亲时,世子其实就在我家,你们说的话,他都隔着帘子听到了。”

    “靠。”王贤不禁啐一声,怪不得当时龙瑶跑到里间,磨蹭了好久才出来呢,原来是情郎面授机宜啊不过那朱美圭如惊弓之鸟,不敢露面,倒也合情合理。“你们怎么商量的?”

    “世子说,这就是他等的良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降临了。”龙瑶道:“但在没摸清你们的底细前,他还不敢现身。他让我跟着你们,随时把你们的报告给他……”龙瑶的声音越来越小道:“我虽然照做了,但也对你们没有恶意……”--over-->

第四五五章 惩罚

    “有没有恶意回头再说。”王贤瞥她一眼道:“朱美圭是不是尾随我们回了山西?然后利用晋王府和山西官府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悄悄把他父亲救走了?”

    “是这样计划的。”龙瑶轻声道:“但我回太原后,一直没见过世子,所以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朱美圭……世子还想于什么?”王贤微微眯眼,一直以来,他对局势的判断,都有种残缺的感觉,总觉着少了点什么,现在填上朱美圭这个变量后,一下感觉念头通畅多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当然想为他父亲平反。”龙瑶道。

    “那得先做掉他叔叔。”王贤睁开眼,双目透着寒光道:“他在最近一系列的事件里,扮演什么角sè?”

    “我说过,我一直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龙瑶摇头道。

    “那你向他传递了多少情报?”王贤让顾小怜掀开帘子,看一眼外头,漫不经心的问道。他在山西毕竟是人生地不熟,想要查清个事情,实在费时费力,也是最近才查明龙瑶和朱美圭的关系……

    “我知道的……”龙瑶低着头道:“都传给他了。”

    “那还不错,挺称职的”王贤似笑非笑道:“不过从我这,你打听不着多少东西?”

    “不多,主要是二黑跟我说的……”龙瑶声如蚊鸣道。

    王贤脸上终于浮现出怒气,眉头紧拧成一团道:“这就太过分了我兄弟一厢情愿喜欢你,是他的问题,但你反过来利用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对不起二黑哥……”龙瑶眼圈通红道:“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帮世子了。”

    “你可以跟我开诚布公的谈。”王贤冷声道:“从我偷偷派人去黑驼山,你还不明白我的目地么?”

    “我,我没勇气跟你们坦白……”龙瑶泪珠滚滚道:“你们对我那么好,我是真喜欢跟你们在一起,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我怕我要是坦白了,你们会再也不接受我……”

    “好了,擦于泪。”王贤看着外头,淡淡道:“周管家他们上来了。”

    龙瑶一阵紧张,巴望着王贤,王贤叹口气道:“你听我吩咐就好……”

    “嗯。”龙瑶一听王贤没有放弃自己,登时心下大定,用手背擦于泪水,在他身后立定。

    “小怜,替我问龙姑娘个问题。”王贤朝顾小怜递个眼sè。顾小怜便心领神会,凑到龙瑶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龙瑶的脸腾地红到耳根,顾小怜又说了句什么,她才万般为难的摇了摇头。

    “真的?”顾小怜难以置信问一句:“这时候可千万说实话”

    “真的……”龙瑶声如蚊鸣道。

    龙瑶刚站定,那千户就带着周管家进来,周管家不敢跟王贤照面,指着龙瑶便大声道:“嫣儿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

    龙瑶虽然早有准备,但依然一脸错愕道:“你叫谁呢?”

    “你啊,你不是嫣儿姑娘?”周管家望着他道。

    “我不是”龙瑶矢口否认道。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就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千户也帮腔道。

    “我真不是什么嫣儿姑娘”龙瑶怒道:“你们搞错了”

    “大人,看来她是吓坏了。”周管家躲到那千户身后,睁着眼说瞎话道:“不过肯定就是她了”找不着人就得死,他只好来个指鹿为马了。

    “嗯,我也有印象”那千户点点头,这才好似想起王贤,声音有些含糊道:“上差,我们找到人了,就是她。”

    “你……”王贤伸出食指,指指他,又竖起大拇指道:“好一个指鹿为马

    “啥?”那千户装傻充愣道:“啥马?”

    王贤懒得跟他废话,站起身来,顾小怜给他披上大氅。

    “大人要去哪?”千户跨前一步,竟要阻拦道。

    “滚开”顾小怜柳眉一竖,身形似流星赶月,一脚如天外飞仙,正中那千户的胸口。千户猝不及防,被倒踢出了松风亭

    “千户大人”他带进来的士兵一下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刃。

    那边王贤的卫士也纷纷拔出兵刃,双方针锋相对起来。

    “上差,您这是?”手下赶忙扶起的千户大人,千户大人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只是脸丢大发了。

    “本官要去面见王爷说个明白。”王贤冷冷道:“你也去,还有这位姑娘也一起。咱们去让王爷去认认人,要是王爷说她不是嫣儿姑娘,你就不是掉耳朵的问题了”

    “这……”千户知道,以王爷的身份,肯定不能睁着眼说瞎话,那样自己岂不坐了蜡?忙硬着头皮道:“王爷居丧期间,不见外客……”

    “王爷见不见客,不是你说了算。”王贤喝一声道:“赶紧让人通报去

    “唉,是是。”千户忙拍拍屁股上的土,便要出去,却被王贤叫住,挪揄道:“让别人去,你不能去。免得待会儿你再说,这姑娘不是原先那个。”

    “怎,怎么会呢?”千户讪讪道。

    “胆敢指鹿为马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王贤冷笑道。

    “……”见自己信用破产,千户无语,只好让副手去王府通报,众人便在院中等候旨意。

    此时月已西斜,寒风初歇,满天星斗与地上火把交相辉映,院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松油燃烧的啪啪声,和那千户焦急的来回踱步声。

    王贤自然不会回松风厅了,便披着大氅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也落在大院的门上,等待晋王的旨意。其余人也面sè各异,有人期待,有人焦急……在等待中煎熬许久,直到子时的更鼓响起,终于听到有脚步声踏着更鼓而来。

    所有人都jing神一振,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院门,便见晋王宫的总管太监梁全,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钦差行辕。

    “老祖宗安好!”王府的侍卫按该行的礼,单腿跪下去一片,双手长揖下去一排,可见这位老太监在晋王府的地位,那是相当的高。

    老太监不理会那些手下,径直朝王贤走过去,然后一撩衣袍,跪下行礼道:“老奴恭请圣安。”

    “圣躬安。”王贤生受他一礼……虽然是替皇上受的,却对那群王府侍卫震撼不小,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是造次了。

    待老太监起来,王贤朝他作揖道:“请问老公公,王爷有何旨意。”

    “上差请稍等,”老太监扯动嘴角,带出一丝瘆人的笑道:“老臣先料理下奴才。”

    “老公公请便。”王贤点点头,站到一边。

    老太监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扫过院中众人,然后在龙瑶脸上停住,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了周管家面前,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一点那周管家面sè骤变,大声惊慌道:“不要灭……”一个‘口,字没说完,他身边数名侍卫已经齐齐拔刀,把他砍翻在地,登时就没气了。

    “她根本不是嫣儿姑娘,”老太监这才说出杀人的理由道:“而是我们王府前长史的女儿,龙瑶龙姑娘。”他的声音尖细如金属摩擦道:“周管家既然发过誓,那就不能活了。不然还让人以为咱们不守信用。”

    众侍卫都低下头,心里怕极了,以此类推,他们的耳朵也保不住了。

    “孙千户,你不认识龙瑶姑娘么?”老太监又转向那千户,目光yin冷而深沉的盯着他。

    “不,不认识。”那千户把头摇成拨浪鼓,忙道:“都是周管家在骗人,他先说人在府里,找不着人又指……那啥为马,属下可被他骗惨了”

    “不认识,那倒不用死。”老太监桀桀一笑道:“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你也兑现承诺。”

    那千户深知梁太监的秉xing,那是一个吐沫一个星,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何不装一把英雄好汉,他一咬牙道:“属下自然不会赖账,不过弟兄们都是被我逼着发誓的,还请老祖宗和上差能放他们一马。

    “你先弄好自己再说。”老太监却面无表情道。

    “好”孙千户解下腰带,咬在嘴里,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揪住自己一只耳朵,大叫一声削了下去,那匕首很是锋利,刷得一声,便把左耳切下来,趁着那股疯劲儿,他又一刀切下了右耳,将两只耳朵丢到王贤面前,挺着个血葫芦似的脑袋,紧紧的盯着王贤。谁知下一刻,却直挺挺一下痛晕过去。

    “快抬去包扎,”老太监赶忙下令救人,朝王贤拱拱手道:“上差讨个商量,就如孙千户所说,放过其余将士。”

    “既然公公开口了,本官自然不再计较。”王贤给他个面子道。

    “哈哈好,爽快”老太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高声对手下宣布道:“从今往后,不管什么理由,未经钦差大人允许,谁敢踏进行辕一步,格杀勿论听到了么?”

    “喏。”众王府官兵垂头丧气道。

    “还不快滚出去”老太监一甩袖子,那些王府侍卫便如cháo水般退出了钦差行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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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