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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1章 二桃三士

    镇子上,原先两边人马杀得难分上下,当刘子进的部下加入进来,立即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在刘子进和张五两部的夹击下,刘兴的部下很快支撑不住,转眼便被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枕藉。

    刘兴知道事不可为,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围。伴着一声呜咽的号角,原先还聚在一起、乌泱泱一大片的刘兴部,便如落花流水一般,四散逃命去了。

    旧县衙中搭起的瞭望塔上,见手下杀得兴起,刘子进面露不忍,下令道:“鸣金……”

    “不许鸣金!”一旁的王贤却冷然说道。

    “大人,他们已经败了……”刘子进闷声道。

    “但任他们潜逃流窜,聚则为匪、散则为盗,是要为害百姓的!”王贤沉声道。

    “大人,恕难从命,他们是我的兄弟……”刘子进艰难道:“而且方才我只答应大人把他们留下,并没说要消灭他们。”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王贤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道:“刘指挥使,重新认识一下,本官乃府军前卫都指挥使。”

    “你……”刘子进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没想到王贤翻脸像翻书一样快。

    “知不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么?”王贤身后的程铮向前一步,冷冷睥着刘子进:“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而大人是府军前卫的都指挥使,你竟敢违背上司的军令?怎么让殿下放心?!”

    “我……”被程铮一顿毫不留情的呵斥,刘子进一张红脸涨得发紫,双拳紧紧攥起,额头也隐现青筋。

    “刘指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手下的兄弟吧。”这时,莫问冷冷插了一句,便让刘子进一下泄了气。“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刘子进看看周围的手下,只见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刘子进他终于明白覆水难收的道理……他方才下达的那道命令,便已经解除了与手下兄弟的羁绊,将他们推到朝廷那边。

    想清楚这一点,他也就明白了王贤几个为何翻脸如翻书一般,他们根本不怕自己会反复,甚至很可能巴不得趁机会杀掉自己。但刘子进毕竟是刘子进,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通天将军,只为自己的话,是断不会忍受这番屈辱的。

    “不,我永远有退路!”刘子进把头上明军将领制式的头盔往地上一丢,昂然道:“老子不当这劳什子指挥使了,我要回家种地去!”

    “你!”程铮和莫问欲阻拦,却被王贤叫住道:“由他去吧,要跟他走的也不阻拦!”

    “多谢!”刘子进朝王贤一抱拳,便大步下了瞭望楼。

    “大哥,”众手下围上来,面色复杂道:“我们跟你走……”

    “行了,别为难了。你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不当兵能干啥?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可要抓住了……”刘子进拍拍兄弟们的肩膀,微笑道:“何况没有我在,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哥,”众兄弟本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下就只剩下满心的愧疚和不舍了,一个个铁打的汉子泪流满面道:“我们舍不得你呀……”

    “好了别哭了,别整得跟些娘们似的。”刘子进飒然一笑,与兄弟们一一拥抱,低声吩咐道:“我就不跟其他人告别了,你们带个话,让他们以后在军中好好干,但不许干欺负老百姓的事儿!”

    “是,大哥……”一时间瞭望塔下泪雨滂沱,让塔上王贤几人觉着自己还真不是好人。

    当刘子进牵着马走出娄烦镇,就见到张五立在镇口。此时喊杀声已经消失,但地上倒伏的尸身,和被鲜血染成紫黑色的黄土路,醒目无比的提醒着人们,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兄弟俩却浑没在意,只是神情复杂的对视着。风吹着镇口的大杨树,哗啦啦作响,却更显得四下一片静谧。

    “老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是刘子进先开了口。

    “是大人告诉我的……”张五低声道:“其实我一直跟他私下有联系,他这次来我知道,也知道他们要用府军前卫的名额来逼我们自相残杀,甚至连他们要逼走大哥我也知道。”

    “你早都知道了?”刘子进满嘴苦涩道:“可笑,我又被那家伙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这不怪大哥,也是我一直在跟他们通风报信。”张五轻声道。

    “是么……”事已至此,刘子进也没什么好愤怒的,只是自嘲的笑道:“看来我这个大哥,当得还真失败。”

    “不,大哥,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为了救我,豁出命去不要的大龙头!那个衣不解带照顾我的亲大哥!”张五这条铮铮铁骨的汉子流下泪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顿一下,他方低声道:“只是大哥也知道,我一直坚持说,既然接受招安了,就要尽量配合朝廷安置,降而复叛是会招来灭顶之灾的。为了弟兄们,为了几十万教民,我们哪怕受点委屈也是应当的。”

    说着他坦然的看着刘子进道:“但是刘兴他们私心太重,又受人蛊惑,竟还存着造反的念头,大哥也是左右不定,让朝廷的疑心一日重似一日,我若不向王大人通风报信,让他了解到咱们内部的真实情况,万一朝廷下决心断粮封锁,把咱们几十万人活活困死在这娄烦镇怎么办?

    “是这样啊……”刘子进终于释然道:“老五你比我看得明白,也比刘兴看得明白。”顿一下,他又问道:“老九呢?是逃了还是……”

    “死了。在乱军之中被杀了。”张五低声道。老九就是刘兴,作为王贤必杀名单上的人物,自然难逃此劫。

    “唉……”刘子进颓然道:“我们当初兄弟们义结金兰,何曾想过会有自相残杀的一天?”

    张五黯然道:“大哥,都怨我,不然你手上也不用沾上兄弟的血……”

    “好了,老五你别安慰我了。”刘子进却转而洒脱道:“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么?打架姓王的五个绑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但比起动心眼子,十个我绑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我是躲也躲不开的。”说完他重重拍下张五的肩膀,眼里含着泪道:“兄弟,好好干,咱们弟兄几个里,你最有出息!”

    “大哥……”张五登时泪流满面。

    “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不流泪。”刘子进洒脱的挥挥手,翻身上马道:“我走了。”

    “大哥我送你一程。”张五也上了马,跟刘子进并骑。

    “也好。”刘子进大笑道:“就让咱们兄弟再一起跑一回马吧!驾!”

    “驾!”

    两人两骑在夕阳下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娄烦镇上。原先白莲教军队的三大首领同时不在,竟然对镇上秩序的没什么影响……

    这不难理解,因为甭管这些白莲教军队有多桀骜不驯,都无法掩盖他们是被招安的这个事实。已经投降过一次的军队,还有何斗志可言?他们之前的愤怒,不过是因为对未来命运的恐惧罢了。这时候如果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身后……

    所以当王贤亮出府军前卫这张王牌之后,人心就都在他这一边了。只经过莫问和程铮稍加整束,王贤的命令竟然能下达到军中,并得到还算不错的执行了。

    另一方面,没了三位将军在那里坐镇,顾小怜这个白莲圣女,终于彻底成了白莲教徒们的主心骨,这几十万人到底何去何从,竟然全凭她一句话……

    “我们要去河套!”面对着数万人翘首以待,顾小怜大声说出了她的决断:“那里有黄河水灌溉无数未开垦的肥沃土地,而且没有官府的骚扰!没有苛捐杂税!我们所有人都能凭自己的双手养活全家,并过上富裕的日子!”

    许多人被圣女描绘的美妙前景迷住了,但也有清醒的质问道:“河套确实有无数土地,也没有官府的骚扰,但之所以一直空闲着,是因为那里有内附的蒙古人出没!就算他们不明着对付我们,隔三差五的来骚扰一番,我们也受不了!”

    “这你不用担心,那些蒙古贵族是那些土地的主人,同样热烈欢迎我们!我们只消向他们缴纳少量的租金,他们便会允许我们耕种那些土地,并保护我们不受侵扰!”顾小怜道。

    “有这好事儿?”有些信徒不相信道。

    “不信你们可以去试试,”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王贤,终于出声道:“蒙古人只会骑马打仗放牛羊,不会刀耕火种,也不会打铁织布!所以你们过去,他们会无比欢迎的!”说着傲娇十足的笑道:“而且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这次咱们去的土默川,是博尔济吉特族的地盘!而博尔济吉特族的现任族长,其实是我的一个妻子!”

    “哦……”众人一片恍然,怪不得王大人信心十足,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第622章 小怜玉体横陈夜

    王贤在娄烦镇停留了三天,直到张五去而复返。听说张五回来了,王贤哈哈大笑道:“终于等到来接手的了!”便带人迎出旧县衙。

    “大人。”张五本来一脸忐忑,见王贤迎出来,忙单膝跪地。

    “哈哈,五哥赶快起来,你我兄弟何须如此。”王贤满面春风的将他扶起,取笑他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张五羞愧道:“请大人责罚。”

    “那有什么好责罚的?”王贤大笑道:“要是五哥这个岁数,还不信人心险恶,也不是托付大事之人!”

    “属下惭愧……”张五抬起头,振奋精神道:“从今往后,属下便对大人深信不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大人一声吩咐,属下也绝不迟疑。”

    “这话说的,合着我这是个火坑了。”王贤笑着拉他进院道:“兄弟们把身家性命都交到我手上,我要是把兄弟们坑了,那还叫人么?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

    “是,大人。”张五一颗凄冷的心,被王贤说得暖烘烘的,虽说投靠王贤早成定局,但得逢一个有良心的明主,总比伺候个无情自私之辈好好得多。

    说话间进到院中,只见院中大坪已经摆满了方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各色菜肴,还搁着酒坛子,虽然菜不是什么好菜,无非鲜韭野菜、小鱼腊肉、豆腐蘑菇之类,酒也是乡下的土酒,但对已经极度紧缺了一个春天的白莲教众来说,已经是无比诱人的美食了。

    “大人这是……”张五吃惊的问道。

    “我让他们把镇上所有的吃食都做出来了,开流水席,让所有人都好好吃一顿!”王贤拉着张五就要上座。“吃完这顿饭,咱们就全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张五对此并不意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镇上的百姓在收拾行囊,看着就像要转移的样子。但他对王贤让他上座,却是万万不敢承受的,就算王贤不在意,他身边那些高级将领也会觉着自己没个分寸的。

    “今天你说什么也要坐。”王贤却把他按住道:“因为今天这顿酒,其实也是给你的壮行酒,喝完这顿酒,你就得领着三十万百姓上路了!”说着动情道:“虽说塞下风光美如酒,但筚路蓝缕、刀耕火种,将遭遇的艰辛可想而知。我在关内鞭长莫及,只能全靠五哥支撑了!”

    张五这时也注意到,院子里坐着的不是军队的将领,而是教民中较有威望的一群人,他知道自己必须坐下了,更知道这一坐,就意味着自己接下了这副沉甸甸的重担。只是心里未免有些腹诽……才刚说了不把我往火坑里推,难道这是个水坑不成?

    待张五坐下,王贤端起酒碗朝院中众人示意,朗声道:“诸位,塞下的沃土等着你们去开垦,丰足的生活等着你们去经营,但就像过往的日子教会你们的那样,未来也有数不清的艰辛磨难,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克服艰难险阻,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来,为了美好的未来,干!”

    “干!”众人高高举起酒碗,把为未来的担忧抛在脑后,痛快的一饮而尽。

    “但我绝不会就此撒手不管。”王贤又端起第二碗酒道:“我会给你们三样东西,一是安全,在塞下,你们的安全将得到博尔济吉特人和大同军队的双重保护,而且不论是谁,胆敢骚扰你们,只管告诉我,我把他脑袋拧下来,送你们当球踢!”

    王贤先抑后扬的小技巧,让那些本来被他吓住的白莲教众,此刻分外容易知足,都激动的叫起好来。

    “第二。”王贤摆摆手,众人立马安静下来,听他接着道:“我会给你们所有必须的农资,种子、耕牛、农具,甚至连盖房的材料,都会为你们准备好,当你们抵达大同时,就会看到这些东西了!”

    白莲教众又是一阵兴奋,他们之前之所以愿意去河套,不过是感觉在中原实在没活路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把自己丢到塞外去,总好过被活活困死在娄烦。但现在王贤不但保证他们的安全,还要为他们提供全套的农具和住处,就说明这真不是放逐,而是真的为他们安排出路。

    这还没完,只听王贤接着添柴加火道:“第三,我保证为你们建设一座繁华的城镇,让你们无需为粮食的销路发愁,让你们可以用种出的粮食,换取所有所需的物品,这样你们就不至于只温饱无忧,而是可以过上真正富足的好日子!”

    王贤的三个保证,彻底点燃了院中的气氛,本来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众人,竟对即将到来的出征,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最后我宣布,张五哥将是你们边垦的总首领!”王贤拉起张五的一只手,大声宣布道:“这下大家彻底不用担心了吧!!”

    “不会担心啦!”“多谢大人想的这么周到!”“五哥,我们以后都靠你了!”张五哥智慧温和、善待士卒、照顾百姓,在教徒中素来有很高的威望,听说未来将由他做首领,众人终于彻底放心,那一丝因为刘子进离去而产生的不安,也就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便是畅饮欢宴,在酒精的刺激下,人们没了拘束,开始起身敬酒,他们不敢招惹高高在上的王贤,就都朝着张五哥去了,王贤也乐得把风头让给张五哥,自己悄悄的转到后院去。

    后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但王贤的手还没触及正屋的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顾小怜俏生生的立在里头,眼里的柔情蜜意能把铁人都融化掉。

    “小怜。”王贤低低唤一声,可人儿便投怀送抱,嘤咛一声与他拥吻在一起,王贤回手将门关上,然后便打横将美人抱起,一边痛吻着一边往床边走去。

    当他将顾小怜丢在床上,合身压上去时,顾小怜面若桃花,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官人,今天就要了小怜吧……”

    “小妖精等不及了?”王贤探手伸入顾小怜衣襟中,隔着丝滑的肚兜,按在顾小怜那坚挺完美的****上,那**蚀骨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险些初哥一般丢了丑……

    “小怜会跟清儿姐姐请罪的。”顾小怜也是娇躯滚烫、微微颤抖道:“但现在,小怜一刻也不想等了!”说着纤纤玉臂紧搂着王贤的脖颈,主动去吻他的唇他的眉他的眼……情到浓处,顾小怜喉中发出一声细弱萧管的呻吟:“官人,我要……”

    “小怜……”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话根本不必说,王贤也知道顾小怜心里在想什么,反之也是亦然。所以此刻他什么也不说,只专心回应起怀中的尤物来。

    顾小怜是十足十的尤物,当王贤除下她的白绸中单,那一身光滑细嫩的肌肤便冲击力十足的现在他的眼前,那惊心动魄的诱人曲线,那笔直优美的修长双腿,那浑圆白嫩的脚踝,那珍珠般闪着光泽的脚趾……都让王贤目不转睛、爱不释手。他甚至都不舍得去看那双完美的****,因为总感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一次享受完,好像是在暴殄天物似的。

    “小怜,老天爷对你实在太偏心了……”王贤忍不住感叹。

    “官人是在自夸吧。”顾小怜却又羞又喜的吃吃笑道:“小怜生得再出挑,最后不也是便宜了官人,你说老天爷到底对谁偏心?”

    “我,对我!”王贤倒是毫不毫不谦虚,此刻他实在太骄傲了,这样钟天地灵秀的女子,竟如此对自己死心塌地,真让他不知该怎么感谢老天。

    王贤便如最痴迷艺术的学究,对着一件最完美艺术品那样,一点点把玩着顾小怜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欣赏着那无限的春光。直到他的视线顾小怜那双秋眸对上时,便发现她的眼珠很亮很亮,水汪汪的像流动的泉,据说那是女人极度动情的反应。

    王贤又何尝不是呢?他不过是想让小怜有个完美的第一次,强压着心底那团火罢了,此刻已是剑及履及,还等什么?!

    “啊……”花径不曾缘客扫,****今次为君开。伴着一声吃痛的娇吟,两人终于合二为一。见她处子破瓜,泪痕隐现,额头也渗出汗水,王贤心疼不忍,想要停下,她却坚决摇头道:“不要停,奴家很快乐……”

    这并不只是委屈自己,换取爱郎的欢心。而是她此刻心中真正所想……无数日夜的等待啊,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王贤便缓缓的轻轻的释放着他的温柔,让顾小怜很快便从疼痛中走出,开始越来越感到快乐。看到她禁皱的眉头变得舒展,面上的痛苦化为春意,声音也从闷哼成了**的声音,王贤便再不顾忌,变得如狂风一般狂野。

    顾小怜就像风暴中一片小舟,在一次次浪花的**中,享受着人生最美的际遇,随着心一起飞翔在九霄之外——她高亢地吟唱起来,整个人就像飘荡在天堂一样的温暖和幸福……

    真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623章 敕勒川

    云收雨歇,顾小怜满面红润、乌发散乱,动也不动的躺在王贤的怀里。

    “小怜,”王贤轻声道:“我自然是说话算话的,你还是跟我一起离开吧。”

    “还是不要了,”顾小怜幽幽道:“奴家是恨不得变成个小人,被官人永远带在身边,可奴家更知道官人需要奴家陪着教徒们去河套。”

    “那边也不是非得你在才行,张五哥是有本事的人,他一个人就能成。”王贤道。

    “可那样,这几十万人就姓张不姓王了……”顾小怜仰起头,目光炽热的望着自家的相公。

    王贤一愣,想不到小怜能猜到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沉默了片刻,他才轻声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是官人有这种想法……”顾小怜笑道:“奴家一开始可没觉出来,只以为官人是对太孙负责,但听到官人的三个保证后,奴家就明白了,官人所图匪浅……那是要做大事的架势呵。”

    “呵呵……”王贤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对人好的过分,也会惹人怀疑。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再装大尾巴狼,“好吧,实话跟你说,我不只是要在土默川建一座城镇,而且这次去见宝音,我会跟她好好商量一下,用这三十万人,在河套建起一座城池。这对各方面都是一件大好事,有了这座三十万人的城市,一盘散沙的草原上就有了中心,有了向心力,它将源源不断的凝聚着蒙古人,它将把蒙汉紧密的联系起来,让蒙古人不用再去抢劫,只要用自己牛羊、药材、矿石,就可以换取到江南的丝绸、山东的盐、胡广的大米广东的锅!当蒙古人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后?他们谁还会提着脑袋和大明军队厮杀?这样的宝音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什么马哈木什么阿鲁台统统靠边站,宝音将成为草原上的女王!”说着嘿嘿一笑道:“这样将来要是中原混不下去了,我们也有个去向……”

    顾小怜被王贤的一番慷慨之言说得热血沸腾,她强撑着坐起来,浑然不顾嫣红的蓓蕾骄傲的挺立在空气中,激动道:“官人,看来小怜的选择没有错,我要留下来,和宝音姐姐一起为官人营造一条安全的退路!”

    王贤却看得鼻血都要淌下来了,一把搂住小怜的娇躯,将她压在身下道:“可是我怎么舍得离开你这迷人的小妖精!”

    “官人……”顾小怜娇媚的横他一眼道:“你要是再使坏,奴家可就起不来床了。”

    “横竖天快黑了,还起床干什么?”王贤邪邪一笑道:“娘子接招,夫君又来了……”

    一时间,**的呻吟声又响起,满室荡漾着浓浓的春意。

    第二天,王贤就离开了娄烦镇,顾小怜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古交城下,两眼早哭成了桃子。“官人,奴已经后悔又留下了。”

    “那就跟我走吧。”王贤微笑道。

    “……”顾小怜果然一脸挣扎,狠狠白他一眼道:“讨厌,明明知道人家会留下来,”说着幽幽一叹道:“奴家已经和教众们形成羁绊了,恐怕得等他们真正安顿下来,奴家才能心无牵挂的回到官人身边。”

    “这是没办法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王贤叹口气道:“你是这样,宝音也是如此。”

    “好在我和宝音姐姐还能做个伴。”顾小怜破涕为笑,如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道:“到时候草原上有两朵盛开的鲜花,看看官人能不能狠心瞧着我们枯萎。”

    “这个,我是想让你们回京的,是你们非要野在外头好吧?”王贤无语道:“好吧,我承认,你们已经把我的心,拿去一半了,若是不能和你们团聚,我的一颗心就永远少一半。”

    “官人的情话越来越迷人了,”顾小怜幽幽道:“八成是身边女孩子多了熟能生巧。”

    “我是发乎内心的。”王贤老脸一红道:“小怜,我们都要加倍努力了,争取早日团聚!”

    “是官人。”顾小怜的美眸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依依惜别到最后,总要是真的离别,眼看着王贤在众人簇拥下进城,城门缓缓闭上,顾小怜哭倒在马背上……

    王贤心里也是万分不舍,可又能怎么办?越来越多的人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他身上,他不想重蹈那些权臣的覆辙,只能现在就开始尽力的准备……

    当他在交城的指挥使衙门坐定,杨荣便屏退左右,行了跪拜大礼,然后惶惶然道:“属下罪该万死,那朱美圭也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竟先一步潜逃了,请大人降罪。”

    “算了。”王贤摆摆手道:“你若真杀了他,本官反而不太敢用你。你这段时间配合白莲教徒迁徙,为他们尽可能提供条件。最多一两个月,朝廷就有调令把你调去府军前卫,到时候你全家永离山西,太原左护卫的家底是留给晋王,还是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

    “属下懂了。”杨荣当然明白王贤的意思,这分明是让自己讲太原左护卫的物资,交给北上的白莲教徒,不给那朱济熿留下。

    “好了,就不打扰你了。”王贤屁股还没坐热便起身道:“我走了。”

    “这么急,大人起码吃了饭再走吧。”杨荣脸色一变,心说王贤还是不满了。

    “你别多心,不是你想的那样。”王贤低声道:“我的婆娘要生了,老子急着去当爹的心情,你肯定能体会吧。”

    “啊,是这样……”杨荣这才释然,笑道:“可不嘛,属下第一次当爹的心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下家去。”

    “哈哈,正是如此。”王贤重重一拍杨荣的肩膀道:“不用多心,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让你跟我混,就把你当自家兄弟。”

    “是,大人,”杨荣感激涕零道。

    “好了,我走了。”王贤走出大厅,翻身上马道:“咱们京城见!”

    “恭送大人!”

    离开古交后,王贤便一路北上,三日后到了大同。大同卫是英国公的势力范围,有了张輗的交代,大同将军对王贤那是十分尊敬,不仅一口同意他出关,还派了一队骑兵护送。

    王贤本不想麻烦人家,但转念一想,草原的上风云变幻,万一遇到不长眼的部落,自己可没处讲理去,还是多带些人心里安生。同样他也对大同将军十分亲切,虽然行色匆忙,但还是带了份厚礼相赠。为了将来的宏伟计划,那是一定要跟大同卫搞好关系的。

    在大同卫盘桓一日,王贤谢过了大同将军的款待,在一千精骑的护送向西北方向行了一日,便能清楚感到景色的变换,一望无边的黄土地,渐渐为绿色的草原所取代,空气清鲜如洗,天空也变得愈加明媚。人在马背上四下眺望,真叫个一碧千里,让人何等心旷神怡?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干干净净。四月底的草原,本就是进了多雨的季节,那连绵的春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行军速度陡降不说,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王贤虽然心里着急,但总不能为了看一条小生命出生,而不顾别人的性命,只好命人在高处安营,待雨停后再上路。

    谁知这雨竟连下几日都不停,队伍也一连困了数日。王贤原本预留的时间十分宽裕,但在古交得到了一个噩耗,让他十分担心宝音的情况,直恨不得插翅飞到土默川去。现在却被一场淫雨一连困住数日,怎叫他不紧急如焚?

    最后王贤实在忍不住,竟不顾阻拦留下大部队,只带了灵霄、程铮几个,一人数马强行上路。

    在连绵阴雨中艰难穿行了数日,王贤几个终于来到了位于阴山山脉中南部的土默川。所谓土默川,即是古之敕勒川也,大黑河蜿蜒贯注、河流海子众多,是以河道纵横、野沃土肥,迥异于干旱贫瘠的黄土原,同样干旱的大草原。

    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一片极度适宜农耕的沃土,都拜黄河所赐,汹涌浑浊的黄河水在河套一带的千里‘几’字弯变得安静清澈,滋养着两岸的土地,又不会带来洪患,这才造就了所谓的塞上江南——河套平原。而土默川正是河套平原的最东面,又叫前套,除了距离大明的军镇太近,真乃一片风水宝地。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样的沃土也只有被大明皇帝敕封为公主的博尔济吉特领袖宝音琪琪格才能消受。博尔济吉特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年来发展的极为迅速,已经成了一个五六万人的大部落。王贤他们进入土默川不久,便遇到了一丛蒙古包,上前一问,正是博尔济吉特部的族人。

    蒙古人十分的热情好客,虽然两族有百年的恩怨,但听闻他们是来找宝音别吉的,牧民们还是热情的将他们迎进了蒙古包,点上火堆让他们烘干衣裳,倒上热腾腾的奶茶让他们暖暖身子。还杀了羊炖了香喷喷的手抓肉端上来,那份好客让本来还有些戒备的汉人们十分羞愧。

第624章 分娩

    两碗热腾腾的奶茶下肚,再吃上几块香喷喷的手抓肉,王贤的脸色终于好看许多,他让通译问那牧民道:“不是说宝音别吉在丰州滩么,我们怎么扑了个空?”

    牧民回答道:“宝音别吉已经离开丰州滩了,据说现在去了昆都仑。”

    “宝音别吉眼看要临盆了,怎么会突然离开丰州滩么?”王贤焦急的道出疑问。

    “这就不是咱们小民能知道的了,不过听说好像鞑靼人要来了,不知道跟这有没有关系。”牧民回答道。

    那牧民不确定,王贤却知道,八成是这么回事儿。因为就在数日前,漠北传来消息说,鞑靼大败瓦剌于忽兰忽失温以北,马哈木和答里巴双双身亡,马哈木的儿子脱欢也成了阿鲁台的俘虏。曾经不可一世的马哈木就这样陨落,虽然主要是拜永乐皇帝去岁所赐,但毕竟马哈木是死在鞑靼人手里的,这给阿鲁台这个老对手带来了莫大的荣耀和名声。

    虽然没有后续情报,王贤也知道裹挟着这股淫威,鞑靼人所到之处,各蒙古部落必将望风披靡,阿鲁台一统草原的野心也必将重燃。只是没想到,鞑靼人竟来得这样快,马不停蹄便要吞并河套!

    一念至此,王贤就更坐不住了,草草填饱肚子便要告辞。那牧民知道他要去找宝音别吉,十分热情的充当向导。在他的带领下,王贤等人这次少了找路的麻烦,但风雨交加、天气愈加恶劣,前进的道路依然艰难无比。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昆都仑’在蒙语中的意思是‘横’,因昆都仑河自西向东间隔开大青山和乌拉山而得名。在这一方有山有水、易守难攻的宝地,密布着成千上万的蒙古包,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包外的牛羊马匹在风雨中瑟瑟发抖,静悄悄一片无声。

    绝大多数蒙古包一片漆黑,只有营地中央部位的几个包还亮着灯,突然,一阵阵女人吃痛的尖叫声,打破了雨夜的静谧,那声音也是从亮灯的包内传出的。

    那是最大的一顶蒙古包,包内的铺设称得上是华贵了,墙上挂着精美的挂毯,楠木的矮桌下是厚厚的提花地毯。此刻有十余双纤细的脚踩在地毯上,那是一些面带焦急之色的女子,她们紧张的围着内室的那张宽大的矮床旁,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满头满身都是汗水的女子,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痛不欲生的表情,都显示着她正在进行一场无比痛苦的分娩。

    这女子正是怀胎九月的宝音,本来她的预产期应该是下月,但因为陡闻兄长丧生的噩耗,紧接着溃逃千里的瓦剌人仓皇而至,后面还有穷追不舍的鞑靼人,让原本一片祥和的土默川草原,变得杀机一片。形势危急之下,宝音只好不顾中原来的女大夫的苦劝,拖着沉重的身子,带着族人和前来投靠的瓦剌人东迁,暂避鞑靼人的锋芒,行到昆都仑时,她就见了红,在大夫一尸两命的恐吓下,才不得不驻扎下来待产。

    也幸亏那产婆的经验丰富,才刚驻扎下来的第三天,宝音就开始了强烈的腹痛,萨娜急忙把大夫叫来一看,竟是要生产了。这个时候生产,孩子勉强算是足月,但实在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大夫和产婆们如临大敌,开始用各种方法帮助宝音生产,然而天亮到天黑,孩子竟一直没有生下来……

    “啊……”向来要强的宝音,也在这延绵无尽的剧痛面前,失去了往日的刚强,满头大汗痛苦地翘起了上身,两只手死死的抓着的夏娜和另一个贴身侍女扎娜的手臂,两个女子的手臂早就被抓得青紫一片,却都咬牙忍着任别吉抓着,好像能借此分担她的痛苦一样。

    “佛祖保佑、平安无事!”在她下身接生的产婆也是满头大汗,“公主,往下使劲,往下使劲啊!”

    宝音汗如雨下,依命往下使劲,却又尖叫了一声,竟接着晕厥过去。

    “这下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萨娜和扎娜登时就慌了,一旁京城千金堂的女大夫忙上前施针,同时吩咐道:“不要慌,准备参汤!”

    “快,喂参汤!”萨娜忙吩咐扎娜,扎娜赶紧手忙脚乱端起案几上的老参汤,却不知该怎么给昏厥中的别吉喂下去。还是女大夫下了针,又亲手给宝音喂下去,宝音才幽幽转醒。

    不过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是躺在云里,嘴里胡言乱语起来道:“王贤你个管杀不管填的王八蛋,等我做了鬼去找你算账……”

    萨娜几人听了无不魂飞魄散,忙连声劝道:“别吉千万别放弃,额驸在来的路上了,指不定下一刻就出现了呢!”

    “不可能的,这么大的风雨,那个人才不肯为我吃一点点苦呢……”宝音幽怨道:“谁让我非要犯贱缠着他?现在落得这下场也是活该呢……”

    “别吉别钻牛角尖啊,额驸可是很关心别吉的,孙大夫、容嬷嬷她们不都是他派来的么?他还几次要接别吉进京养胎呢……”

    “可惜我向来自以为是不听他的话,”宝音泪珠滚滚道:“这下自己死了不要紧,连他的骨肉也保不住了,我做鬼也没脸去见他了……”

    见宝音情绪如此消极,下身自然不再拼命用力,若是这样下去,就太危险了。那金大夫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叫道:“公主再坚持一小会儿,孩子就生下来了,这时候千万不能放弃啊!”

    “不,我不行了,我太累了……”宝音泣不成声道:“我真不成了,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吧,我不恨他……”说着眼皮便再次低垂下去。

    “别吉!”萨娜等人失声大叫起来。

    这时候大帐外头一阵骚动,就听到守在门口的侍女大喊道:“别吉正在生产,男人不能进……”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然后便见个全身湿透的男子闯了进来,那双满是泥水的靴子踩在华贵的提花地毯上,便是一个个大黑脚印。

    “你是什么人,快出去!”金大夫等人忙厉声呵斥起来,挡在宝音的床前。萨娜却激动的嘴唇直哆嗦,使劲摇着宝音的手臂,大声道:“别吉你快睁睁眼,看看谁来了!是额驸啊!”

    金大夫等人闻言,才知道这位爷竟然就是那救命的仙丹,忙闪身让开去路,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看到宝音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嘴唇发紫,登时就控制不住淌下泪来,死死抓住宝音的手,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宝音,宝音,你醒醒啊!我来了!”

    宝音本来都有些失去意识了,但听到萨娜的大叫声,又感觉自己的手被一直有力的男人的手攥着,又听到那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呼唤声,还是不由自主的睁开眼来,便见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浮现在自己面前。她竟笑了:“看来我真是不行了,竟出现幻觉了。”

    “宝音,这不是幻觉,是我啊!”王贤大声叫着,他摘下帽子,把脸贴近了宝音,让她看得清楚。

    “真不是幻觉?”感受到他火热的鼻息,宝音那张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

    “当然不是,你摸摸看,是活的王贤!我来晚了……”王贤激动的大叫道。

    “吓,真是你……”宝音终于回过神来,那失去神采的眸子终于渐渐有了光泽,莫大的惊喜之后,便是无边的怒气、怨气蓬勃爆发,她竟一把揪住王贤的耳朵,“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还以你放任我们娘俩自生自灭呢!”

    “怎么会呢?”王贤被揪得呲牙裂嘴,却一动不动任她揪着,陪着笑道:“我这不千里迢迢赶过来了吗!”

    “我不管,我不给你生孩子了,疼死我了!你快把我肚里的拿走啊!”宝音使劲拧着王贤的耳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你个王八蛋干嘛那么准,统共就那么一次,就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嘿嘿,这说明咱运气好……”王贤忍着痛笑道。

    萨娜等人听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该退下好,还是继续坚守岗位了。一直注意宝音状况的金大夫,却能清楚发现,自打王贤出现,宝音的身上就像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苍白的脸色也满满红了。知道这是她心情激荡之下,终于又激发出身体的潜能来了!

    “公主,再用力啊!”金大夫也顾不上生孩子男人不能在场的规矩了,急忙催促宝音道。

    “是啊宝音加油!”王贤也赶忙给宝音鼓劲儿道:“我们的孩子就在门口了!”

    本来宝音完全沉浸在王贤突然出现的惊喜中,一时间完全感觉不到下身的疼痛。这下让金大夫一提醒,才又恢复了知觉,呜呜哭起来道:“呜呜,疼死我了!你个坏蛋干嘛不自己生?”又骂起肚里的孩子道:“你个小坏蛋,你爹都没弄我这么疼,生下来先狠狠揍你一顿!”

    众人听得这个汗啊,心说公主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见宝音又斗志满满,还是都兴奋坏了!

    差不多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第625章 为人父为人夫

    “生了?”听到这一声,宝音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住一样。

    王贤重重点头,虎目含泪道:“嗯,生了!”

    “恭喜公主,恭喜额驸弄瓦之喜!”产婆忙给血淋淋的婴儿清洗,激动的大叫起来。

    宝音闻言彻底放心,登时贼去楼空,晕倒在王贤怀里。金太医忙给看过,见只是虚脱众人才放了心。

    “弄瓦是什么意思?”扎娜小声问萨娜道。

    “就是生了女儿了!”萨娜小声道,脸上的喜悦却有些收敛,她是多希望别吉能生个儿子啊。如今风雨飘摇的博尔济吉特部,实在太需要一个男孩诞生了……

    不过看额驸高兴的手舞足蹈,完全没有一点遗憾的样子,萨娜也很快释然,是啊,别吉母女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儿了,至于草原的小王子,日后还可以再生么……

    待宝音再次转醒过来,帐中已经不复嘈杂,金大夫和产婆,甚至连萨娜扎娜都不在了,只有王贤坐在那里端详着初生的小婴儿,乐得合不拢嘴。

    小女娃吃了乳母的奶,正躺在宝音身侧沉沉睡着,宝音看不见她,只能看见王贤那张乐开了花的脸,便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女儿,连自己醒了都没发现。宝音登时撅起小嘴,哼了一声。

    “嘘……”哪知发现她醒了,王贤第一反应却是竖起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别吵到了女儿。

    宝音本来生孩子就生得痛不欲生、一肚子火,见他有了孩子就把自己抛一边,登时委屈的泪珠滚滚道:“带着你女儿滚吧!”

    “啊?”王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忽视了产妇那脆弱的小心肝,忙满脸堆笑道:“宝音你醒了,感觉舒服点了没?要不要喝水?我让人炖了上好的燕窝,你用一点补补身子吧?”

    “不吃不吃,气都气饱了!”草原女子没有中原女子的含蓄,宝音满肚子怒气,就别指望她能忍了。

    “宝音你误会了。”王贤忙找理由辩解道:“我方才看着女儿好容易睡了,怕你把他吵起来,让咱们没法好好说话。”

    “……”这还差不多,宝音这才没那么愤怒了,“小坏蛋长什么样,我生了一顿还没看看呢!”

    “这就给当娘的瞧瞧!”王贤忙小心翼翼捧起小小的婴儿,就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样,缓缓凑到宝音眼前。

    宝音仔细看了那红乎乎,还带着皱纹的婴儿,登时掉下泪来:“怎么这么丑?”

    “怎么会丑呢?”王贤忙瞪大眼道:“你再看看,这小脸,跟我长得多像,那眼睛多想你,这将来一定要迷死人的!”

    宝音只好再看看,小声道:“还是很丑……”

    “有你这样当娘的么。”王贤郁闷道:“金大夫说了,刚出生的小孩就这样,满月了就好看了。”

    “哦……”宝音这才不再吭声,转而又有些惴惴道:“听说你们汉人最是重男轻女,你不会嫌弃我们娘俩吧。”

    “开什么玩笑。”王贤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儿道:“你没听说么?每个女儿都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可比生个儿子让我高兴多了。”

    “你的小情人还少么……”宝音自然能感觉到王贤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竟呷起女儿的醋来。王贤这才把目光转到宝音身上,轻舒手臂,将她产后娇弱的身子紧紧搂住道:“这小女娃是我们的结晶啊。想起咱俩这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呢……”

    “……”让他这一说,宝音也不禁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幕,眼神登时迷离起来。她想起自己穿成乞丐服色,却在宣府被他识破抓住,擒到军营里羞辱逼供,让自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又想起九龙口上,自己看到他孤胆替下明朝太孙,那在夜色中的一抹决然,就那么狠狠印在自己心口,让自己对他的恨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还有那场阴差阳错的赐婚,自己是那样的自暴自弃,他却能以礼相待,不碰自己一指头,让自己事后百味杂陈,既感激他没有乱来,又恨他竟对自己提不起兴趣。

    之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己变得没羞没臊,开始变着法子勾引他,这个可恨的人却对自己避之不及,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然后便是那场千里大逃亡,她见识到了他的指挥若定,将马哈木和答里巴两大枭雄玩弄于鼓掌之间,率她的族人跳出天罗地网,逃入了从没人走出过的瀚海戈壁。

    在那场绝望的行军中,所有人都撕去伪装,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王贤在平日里浮华惫懒的表面底下,竟有着金刚石一般的意志和品质。那在炼狱中的行军啊,全是靠他的克己牺牲、以身垂范,他们才能一直支撑下去,奇迹的走出了戈壁。

    那是一场几乎所有人都不愿回忆的地狱之行,却是宝音最甜蜜的回忆,她相信若非在那样的环境中,最能展示出每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她和他不会有机会重新认识对方,原来是那样的一个人。若非他实在撑不住病倒了,自己赤身**相救,是不会有那中秋湖边的情定三生……那样的话。两人在走出戈壁后,必然要分道扬镳,从此相忘于天涯,自然不会有今天这样相拥在一起,还有了彼此的女儿……

    这一生,宝音最骄傲的就是把这个男人上了,虽然他已经有妻室,但在宝音看来,这样的男人不会有第二个,能和他羁绊在一起,要比给世上其他男人当正妻要强之百倍……

    依偎在男人可靠的怀里,幸福的新妈妈沉沉的睡去了。王贤一手搂着自己的女人,一手呵护着自己的小女儿,心里的幸福和满足都要荡漾出来,此刻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国家民族,统统被挤出心房,一丁点儿别的心思都容不下。

    第二天早晨,宝音醒来时,便见自己还睡在王贤的臂弯里,女儿却已经不见了。

    “女儿被奶妈抱去喂奶了。”看她惊慌难禁的样子,王贤也不忍逗她。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昨天还不想多看她一眼。”宝音道:“可一时不在身边又心慌得很。”

    王贤不禁暗笑,这女人昨晚母性还没觉醒,到了今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好了别心慌了,待会儿就给你抱回来。你饿不饿?”

    让他这一说,宝音腹中便一阵轰鸣,从昨天到现在,她就喝了几口参汤,自然是饿极了。

    不待分说,王贤便出去端了个罐子进来。他温柔的扶起宝音,在她背后垫上靠枕,调整到舒服的姿势,才掀开罐子,舀一碗粥出来道:“这是从昨晚就炖上的燕窝粥,先喝一点滋养下肠胃。”

    “燕子窝有什么好喝的?”宝音毕竟没赶上蒙古人的好时候,又不是嫡系,从小哪吃过什么燕窝?也不觉着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你之前让人送来那些,我都分给旁人了。”

    王贤舀一勺,轻轻吹着热气,苦笑道:“你可真是暴殄天物,我那都是郑公公从南洋带回来的血燕,京中王公贵族求之不得的滋补圣品。还是太子妃赏赐了一些,我巴巴给你送过来。你倒好,全送人了!”

    “谁让你不说清楚了?”宝音嘟着小嘴,不吃王贤送到嘴边的粥,道:“我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鞑妹子,怎么了?”

    “我不也从小没吃过,”王贤心说,原来这孕妇的脾气怪,产妇的脾气更怪。忙陪着笑道:“不过听人说,这是调理虚损劳疾之圣药。产后的女子服用,能缓解生产的疲劳,能恢复产前窈窕的身姿……”

    宝音一听眼就亮了,尤其是后一点,那是哪个女子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啊!她终于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吃着男人喂的燕窝粥,一颗芳心都要融化了。

    伺候宝音喝了两小碗粥,王贤便不许她再吃了,宝音瘪嘴表示抗议,但听到王贤柔声解释说,这是为了她的身体好,要少吃多餐,才能既摄入足够的营养,又不会加重身体负担。宝音才乖巧的点点头,幸福的倚在他肩头。

    饭后,奶娘把孩子抱回来,两口子继续欣赏宝贝似的端详着熟睡的女儿,宝音仔细看过后,惊喜道:“她好像真好看了点呢!”

    王贤心说,没那么快吧,嘴上却道:“那当然,会一天天漂亮起来的,毕竟她的母亲是宝音啊。”

    “哪有,人家长得怪怪的……”宝音被说得心花怒放,尤其是你们中原人,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

    “哈哈,他们那是孤陋寡闻,不知道名满世界的贵霜美女。”王贤笑道:“你这长相,要是去了京城,那肯定要引起轰动的,立马把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头夺了去。”说完却又觉着不太可能,因为他想到那仙姿绰约的徐妙锦,至少是这个年纪的宝音比不了的。

    宝音自然没察觉出他的想法,兴高采烈道:“我还是不去京城给你添乱了吧。”说话时她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女儿,“她为什么一直睡觉,也不睁眼看看我们?”

    “这个,据说月子里孩子除了吃就是睡。”

    “好懒……”

    “你生着累,她出来也累啊。”

    “也对。”宝音这才想起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哦,对了,她叫什么啊!”

第626章 起个名字咋这么难

    “对哦,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个问题……”王贤也才想到这问题,挠头道:“到底叫什么呢?”

    “叫她毛依罕吧。”宝音是个爽快人,马上有了主意。

    “毛衣汗?啥意思?”王贤虚心请教。

    “就是……丑丫头的意思啦,”宝音有些心虚道:“我觉的很贴切呢……”

    “不行!”王贤无语道:“她跟你有仇还是怎么着?”

    “那就叫满塔格日。”宝音又有主意了。

    “什么意思?”

    “小圆脸。”宝音笑嘻嘻指着小女儿远远的脸蛋:“贴切吧。”

    “她是你亲闺女不,咱能认真点不!”王贤郁闷道。

    “起个贱名字好养活。”宝音小声嘟囔道。

    “那也不行,我女儿可是稀世珍宝!”王贤抓狂道:“岂能叫些阿猫阿狗的名字!”

    “那就叫俄日敦呗。”宝音道:“汉话是珍宝的意思。”

    “这个意思还好,但一听就长不高,女孩子哪有叫敦的。”王贤吹毛求疵道:“不过可以叫珍珍……”

    “不好不好。”王贤否了宝音三个,宝音自然也不能让他一下就得逞。“我看书里说,你们中原女子叫叠字的都是……那个青楼女子。”

    “啊?”王贤不禁汗颜,自己还真是才疏学浅,竟连这种禁忌都不知道。不过他其实是多虑了,宝音看的书都是元朝人写宋代的事,那是宋代的规矩,到了明朝已经不作数了。“那再想想,再想想……”

    “那叫乌云琪琪格。”宝音又倡议。

    “叫乌云,这辈子会不开心的。”王贤道。

    “乌云是智慧的意思。”宝音也无语道。

    “智慧使人烦恼。”王贤振振有词道。

    “好啊,我看你就是跟我作对!”宝音发怒道。

    “我哪敢啊,”王贤只好陪着笑道:“就事论事罢了。”

    “这样争来争去,孩子会骑马了还起不了名字呢!”宝音不耐道。

    王贤心说,哪可能那么久,嘴上却笑道:“是啊,宝音你就休息吧,给宝宝起名的事儿,就交给我这个当爹的吧。”

    “不行!这孩子是我怀胎十月,又走了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哪知宝音却霸气道:“所以这名字应该我说了算。”

    “我大明可是夫为妻纲!”

    “这是在草原!”宝音傲然一笑道:“我是别吉你是额驸,来,给本公主笑一个……”

    “……”王贤彻底无语。

    两人争来争去,还是没统一意见。这时候,在外头早就憋不住的灵霄冲进来,朝宝音笑嘻嘻道:“宝音姐姐,我叫孙灵霄,不知道你听说过我没有?”

    “当然听说过,你几个哥哥时常把你挂在嘴边呢。”也不知是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没自信,还是感觉见到了正室夫人的钦差,宝音竟有些慌乱,轻撩着额前散乱的头发道。

    “可惜从来不放在心上!”灵霄嘟起小嘴埋怨一句,不过转而就被小女娃吸引过去:“哇,这就是你们造出来的小人么?好神奇啊!宝音姐姐你好厉害!”

    “哪里哪里……”宝音这才知道自己多虑了,这就是一枚脱线少女。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连脱线的灵霄都知道一上来先问名字。

    “哼……”提起这茬,王贤和宝音都气鼓鼓的,宝音更是怒哼一声。

    “哼?”灵霄奇怪道:“这是什么名字,汉语么?”

    “是啊,就叫‘哼’儿了。”小女娃摊上宝音这样的母亲,何其不幸。好在宝音还没失去理智,又补救一句道:“蘅,是古书上说的一种香草,叫她蘅儿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对吧,夫君?”说着她狠狠白了王贤一眼。

    “蘅儿……”灵霄登时开心道:“这名字真不错呢!”说着逗弄起刚醒来的小女娃道:“蘅儿,你叫蘅儿,蘅儿高兴嘛?”说来也奇怪,小女娃竟咯咯笑起来。

    “哈哈,看吧,女儿自己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宝音得意洋洋的朝王贤示威。

    “我,我出去透口气先。”王贤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为免失态,只好先躲了出去。

    “宝音姐姐,你这么漂亮,蘅儿怎么这么丑……”灵霄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么,初生婴儿都这样,长大了就漂亮了。”宝音自己说女儿丑可以,还可以给起个‘丑丫头’当名字,但人家一说,登时就不乐意了。

    “她为什么又睡了。”灵霄见刚睁开眼的小女娃又闭上眼了。

    “新生儿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宝音忙现炒现卖解释道:“她这一遭也很累的。”

    “哦。”灵霄乖巧的点点道:“她会叫姑姑么……”

    “噗……”宝音也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个,还早呢!”

    走到帐外,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王贤深吸一口带着牛马粪味儿的清新空气,心情就像草原一样辽阔。

    “哈哈,军师恭喜恭喜!”程铮和莫问凑上来,前者笑嘻嘻,后者一脸严肃道:“恭喜军师弄瓦之喜。”

    “哈哈,多谢多谢。”王贤示意他们陪自己走走,其实怕程铮的大嗓门吵到女儿。两人便陪着王贤在营中踱步,待走远了,王贤才笑道:“这几天辛苦兄弟们了,为了我这点私事,害得大家跟着遭罪。”

    “军师这话就见外了。”程铮笑道:“横竖在太原憋得鸟疼,出来撒撒欢多开心。”莫问也笑着点头,但笑容里却有几分隐忧。

    “怎么?”两人也算是多年的袍泽了,早就心意相通,王贤看看莫问道:“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么?”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本想过几天再说的。”莫问轻叹一声,看看四下道:“大人没发现这些蒙古人都很紧张?”

    “是么?”王贤光顾着高兴了,观察力难免下降,闻言四下一看,确实发现有些不对劲。

    “属下一来就发现,整个营地都一片紧张,即使是下着大雨,派出的探马也络绎不绝。”莫问道:“今天好容易雨停了,牛羊都饿坏了,他们也没去放牧。男丁们都聚集起来,女人和孩子则在给战马装马鞍和辔头,一副整军备战的架势。”

    “是。”王贤点点头,他也看到了。

    “早晨属下派出去斥候,刚才就有回报说,发现有敌军的探马在窥伺营地。”程铮也沉声道:“看样子,鞑靼人已经找到这里了。”

    “这帮狗鞑子!”王贤怒气上涌,胆敢打扰他女人和女儿休息的,统统都该下地狱。

    “军师,博尔济吉特人和瓦剌人正在开会,那个太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等他们商量出结果来,咱们就被动了……”莫问轻声道。

    “不错,去。”王贤回望一下宝音母女的营帐,回头后便一脸冷漠道:“咱们去插一腿!”

    “好嘞!”大明朝正是帝国正午、骄阳如火,大明的官兵对蒙古人是占据心里优势的,何况是王贤手下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兵悍将。

    蒙古人在昆都仑的营地看似连成一片,但若能从高空俯瞰,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将营地划分为南北两片,南片是宝音的博尔济吉特族营地。北面则是南逃而来的瓦剌残部营地。

    虽说是被鞑靼人大败后的残部,但瘦死骆驼比马大,瓦剌人的数量还是要多于博尔济吉特人的,而且绝大多数是男丁,比净是老幼妇孺的博尔济吉特人强大多了。而且瓦剌人此刻的头领,是马哈木的弟弟太平,他是瓦剌三巨头仅存的一个,又是大明敕封的贤义王,哪一头都不比宝音差。初来乍到时尚能夹起尾巴,现在见宝音生产,博尔济吉特人群龙无首,他就立马动了吞而并之的心思。若非鞑靼人随时会大军压境,他可能就直接火并,夺了土默川这方风水宝地了。

    虽然迫于外敌压力,他暂时收敛了野心,但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该夺的权力还是要夺的。是以今早他悍然下令,命博尔济吉特族的五名千夫长到自己的王帐中议事。几名千夫长虽然对宝音十分忠心,但太平算是宝音的长辈,又是瓦剌首领,在这种六神无主的时候,他们也不自觉的想找个主心骨靠上,是以竟对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没有异议,全都按时过来了。

    谁知过来才知道,太平根本不是要跟他们讨论如何御敌,而是威逼利诱,让他们投靠过来。见大敌当前的关头,太平竟然还想着如何夺权,几名千夫长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太平却一副吃定他们的神情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忠心的,可不要愚忠啊!你们一人的决定,关系到你们的妻子部属、还有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现在鞑靼如狼似虎大军压境,要想打败草原的狼群,只能靠勇武的男儿。宝音虽然聪明过人,但不过一介女流,岂能担负起守护你们家人牛羊的重任?”

    这话说到几名千夫长的心坎上,若是和平时,他们自然十分支持宝音仁慈的领导,但现在大敌当前,确实需要一批凶狠狡猾的头狼来带领他们摆脱危机,那颗美丽的草原明珠,能胜任么?

    “听说,宝音别吉的额驸已经到了营中。”不过他们还没傻到被人一忽悠就转向的地步。一名曾跟随王贤千里逃亡的千夫长出声道:“他当年可是带领我们摆脱了马哈木和阿鲁台两方的追捕啊,我觉着有他辅佐,别吉一定没问题!”

第627章 火并太平

    听那千夫长提起王贤,太平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立时喝骂道:“你们的心眼被马粪堵了么!要不是那个祸害,我们瓦剌人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在太平看来,当初王贤冒充明朝太孙,把他们兄弟……尤其是自诩睿智过人的自己,骗得团团乱转,最后又拐走了他们垂涎三尺的宝音,带着博尔济吉特人南归,实乃平生之奇耻大辱。而且王贤把阿鲁台的大军引到瓦剌人撤退的路线上,才导致了那次损失惨重的败仗,使连遭惨败的瓦剌人再也恢复不了元气,最终在今年被阿鲁台彻底击败。他不去反省自己兄弟有多愚蠢,却把账都记在王贤头上。若非还指望着明朝的庇护,王贤一到昆都仑,他早就痛下杀手了!

    “本王不杀他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太平狠狠的拍案道:“你们再敢提此人,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哈哈哈,贤义王好大的威风!”话音未落,一阵大笑在帐外传来,紧接着一阵嘈杂喝骂,却也没拦住那人大步流星进来。

    “姓王的!你还敢来我这儿!”太平看那进来的瘦削汉人,不是王贤又是哪个?他瞪圆了两眼,霍然站起身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贤义王有什么不敢的!”王贤轻蔑一笑道:“像你这样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敢杀我!”

    “你敢羞辱本王!”太平勃然大怒道:“来人呐,给我推下去,斩了!”

    谁知却没有瓦剌勇士进帐,只有他的副手急匆匆跟进来,俯在他耳边禀报几句。

    “……”太平听得既喜且惊,却又不敢相信道:“真的?”

    “他是这么说的,不然小的们岂会放他进来?”副手小声道。

    “你先下去。”太平面色一阵阴晴变幻,好一会儿才看向王贤道:“朝廷真派了大军前来增援?”

    “爱信不信。”王贤冷冷一笑道:“你不是要把我推下去斩了么?怎么使唤不动手下了?”

    “你……”太平老脸一红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道:“我从来不欺人太甚,而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说着戟指着太平,毫不留情痛骂道:“你被阿鲁台追亡逐北,像丧家之犬一样来投奔博尔济吉特部。我家宝音不计前嫌、好心收留,你却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想着如何鸠占鹊巢!而且是在鞑靼人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你这样愚蠢透顶、贪婪透顶的家伙,我真是平生未见!”

    太平被王贤骂得要气炸了肺,但他偏生憋到内伤也没法再耍横。他知道经过短短一年时间内的三场惨败,输掉了一切的瓦剌残部,已经早就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否则不会王贤一说朝廷大军随后就到,手下就任他为所欲为……

    其实太平这么着急夺宝音的权,也正是因为他迫切需要用‘胜利’……哪怕是可耻的胜利,来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但王贤现在以如此强横的态度闯入他的王帐,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不说,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他的最后一丝权威也毁掉了。

    那五个宝音部的千夫长,还有马哈木麾下的一众军官,全都被王贤浑身四溢的王霸之气镇住了,这才是能保护他们的强者!而不是马哈木那种色厉内荏、只知道窝里斗的废柴。

    王贤身后的程铮也看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军师的王霸之气已经修炼到如有实质、无坚不摧的地步。当初在娄烦镇,对刘子进是这样,现在到了昆都仑,竟然又是这样,完全用强横无匹的气势碾压,实在是太霸道了!

    只是这样,是不是也忒冒险了点?万一对方一时脑热,来个鱼死网破可怎么收场?

    莫问就不会像程铮那样大惊小怪,他知道王贤虽然胆大包天,但实际上心细如发,虽然屡屡王霸之气四射,却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比对刘子进,那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又有些死脑筋,跟这种人讲道理还不如直接来硬的。因为军师和他有过密切接触,深知此人重情重义、总是把兄弟放在第一位。所以就算对他不敬,但只要是对他兄弟好,他就会忍耐。

    至于这太平,又是另一种情形。王贤可是在马哈木营中常住过的,深知此人不是马哈木那样的枭雄,而是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耍阴谋坑人,却没有蒙古汉子血性的家伙。而且来的路上,王贤也和他探讨过,太平如今在瓦剌人心中的地位,两人一直认为,一定是人心大失、岌岌可危的,有鉴于此,王贤才大胆决定,不仅要保住博尔济吉特的军队,还要反过来把瓦剌人吃下。

    那么彻底摧毁太平的威望,就是必要且可行的关键一步了!

    若是换了马哈木那个疯子在此,就算再落魄一百倍,王贤也得客客气气陪着小心了……

    “你这个骗子已经骗了我们瓦剌人多少次了,当我们这次还会相信么?!”太平虽然胆小,却精明的很,他看帐中千夫长们的眼神,就知道若对王贤的詈骂不敢反击,自己就要彻底完蛋了。是以只能强撑着组织反击道:“诸位,汉人最是狡诈不过!尤其这个骗子的话更不能相信,我敢说他身后根本没有所谓的朝廷大军!一切都是他编出来骗我们的!”

    “哈哈哈哈,你们看这个自私鬼,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丝毫不顾族人的死活了!”王贤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本人就是会坑你们,难道会坑宝音、坑自己、还有我刚出生的孩子不成?!”

    “是啊。”众千户只消一想就明白了,鞑靼人大军压境,王贤和老婆孩子都在昆都仑,这时候谎报军情根本没有意义,那样就算他能逃过鞑靼人的追杀,也会被愤怒的博尔济吉特人剁成肉泥。

    在众千户想来,除非王贤疯了,否则绝没道理谎报军情。他们望向太平的目光,已经变得很不善了。尤其是博尔济吉特部的五个千户,更是义愤填膺道:“太平,你个狗东西,险些把我们这几万人都祸害死!你还有什么脸坐在上头!还不快下来!”

    “下来!”

    “快下来!”

    见自己夺权不成,竟要反被夺权。太平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刷得抽出腰间弯刀道:“敢在本王的地盘撒野!”

    ‘刷刷刷!’五个千夫长也抽出刀来!“你已经不配当这个王了!”

    “瓦剌族的勇士们,你们岂能坐视自己的族长受辱!”太平一看五打一,马上呼叫支援。

    这话让瓦剌族的几个将领神情一阵纠结,一个平素与太平很热乎的千夫长忙出来打圆场道:“无名的邪火不会烧毁草原,却可以烧毁草原上的人们。大家都冷静一下,千万别冲动。”

    “巴图老哥,你别犯糊涂了!”宝音这边一个叫把都海的千夫长大声道:“狼群只尊最强者为头狼,不会怜悯老糊涂的狼王!否则就会集体走向灭亡!”

    这话在王贤几个听来,怎么那么**裸?但这就是草原民族的思维方式。一下就让瓦剌部的将领们,再次想到那个在他们心中萦绕许久的问题……太平还适合来领导他们么?

    见一番话说得瓦剌部的人神情挣扎,把都海递个眼色,那离着太平最近的千夫长,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一刀劈下,太平虽然早有提防,但他整日沉迷酒色,年纪又大了,动作已经根本不上念头。而且悲哀的是,他身边明明有自己人,却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动手,竟然也没有救他……

    只见一片雪白匹练划过,惨叫声中,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太平颈间的鲜血喷射而出,把宝座后的白虎皮染成了红色!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太平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贤三个的嘴巴都能塞下鸭蛋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蒙古人做起事来,竟是这么生猛!原本按照王贤的想法,只要架空了太平就足矣了,日后再慢慢收拾就是了。至于这种火并的戏码,哪怕胆大如王贤,聪明如莫问,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好家伙,这下可咋整?杀了他们的头领,瓦剌人还不炸了窝?

    王贤几个感觉脖子都是凉飕飕的,忙万分焦急的想着对策,然而下一刻,他们全都傻了眼……

    只见瓦剌人并没有拔刀,而是默默收拾了马哈木的尸首。而对刚杀害了太平的把都海等人,瓦拉将领也没有喊着要报仇,反而乖乖听从他们的指挥,重新布置。然后摘下沾了血的虎皮,又给宝座换上一张全新的白虎皮。

    王贤等人的嘴巴终于合拢,他们终于彻底明白,草原民族和中原民族,确实是不一样的。

    然后在把都海等人的带领下,单膝向王贤跪下,齐声道:

    “请额驸上座,替别吉领导我等抗敌!”

第628章 计将安出

    已是箭在弦上,王贤自然当仁不让,在交椅上坐定,替宝音执掌起大权来。这也意味着昆都仑五六万人的安危,也全都压在他的肩上。

    好在王贤已经习惯了压力,很快便调整过来,目光扫过帐中众将领道:

    “诸位可有军情报来?”

    程铮听得暗暗挠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军师现在是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而且还诳了自己人,这一仗可怎么打?

    再看莫问倒是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程铮便收起心思,和他立于王贤身后左右,专心充当起护卫来,以免有人忍不住再咔嚓一刀,把军师也剁喽……

    “启禀额驸,这次来的是阿鲁台的次子阿布只安,”经过刚才的事变,把都海俨然成了众将之首,起身禀报道:“他的势力范围在哈伦告卢一带,其实离着土默川还远!这次是随其父出征漠北,获胜后尾随太平而来的。”说者恨恨道:“看这架势,竟是要占了土默川不走了!”

    “土默川当然比哈伦告卢强的多,阿布只安就是想趁机抢过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阿鲁台和他的长子失捏干呢?”王贤问道。

    “他们在漠北忙着吞我们的地盘呢……”瓦剌部的将领们,一时还没适应角色的转变,没把自己当成博尔济吉特族人。

    “你们现在已经不是瓦剌人了!”把都海马上提醒道:“你们是我博尔济吉特的族人!”此言一出,让那些瓦剌将领一下子就低沉下去。

    王贤听着有点腻味,大敌当前非要纠缠这个,真是不可理喻,但那把都海刚刚立了大功,自然不好的斥责,只得和稀泥道:“大家都是奉宝音别吉为主的一家人,不过饭还是分锅吃的。好了,大敌当前,咱们要一致对外。”说着看看众将道:“那个什么阿布的,有多少人马,现在哪里驻扎?”

    “回额驸,”一名将领禀报道:“他麾下大概精骑一万八千人,在昆都仑以北六十里扎营。”

    “我们有多少人马?”王贤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回额驸,博尔济吉特骑兵八千人,瓦剌骑兵差不多是七千人。”好在蒙古汉子直爽,没人有嘲笑他的心思。

    “其实数量上不差太多。”王贤沉吟道。

    “但是对方挟大胜追击而来,士气高涨。反观我们……”一名瓦剌将领叹气道:“却是一路败逃,已是士气低落、不堪一战了。”

    “嗯。”王贤点点头,又问道:“诸位方才商议时,可有什么主意?”

    “当时太平主张继续南逃、渡过黄河,寻求大明的庇护。”把都海道:“我们却觉着未曾奋力一战,就吓得落荒而逃,必让大明轻看了我们,而且会丢失土默川的。”

    “有道理。”王贤点头道。

    “可是额驸,”瓦剌将领苦着脸道:“孩儿们实在已经不行了,没有个把月的休息,确实不堪一战了。”

    “说的也有些道理。”王贤又点点头。

    “汉人的项羽可以破釜沉舟,韩信可以背水一战,我们蒙古男儿岂能输给汉人?”把都海正热血澎湃,当即大声嚷嚷道:“请额驸烧掉造好的船只,断绝将士们过黄河的念头,让他们知道只有和敌人拼死一搏,方能保全自己和家人!”

    “有道理。”王贤还是点头,但他身旁的程铮却直撇嘴,显然对把都海的话不以为然。

    “怎么,你觉着哪里不对么?”把都海看见程铮的表情,登时不悦道。

    “确实不对。”程铮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冷笑道:“连俺老程这个粗人,都知道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不能照搬古人的计策。韩信、项羽那都是士气高昂的虎狼之师,而且家眷财产不在身边,将士们心无杂念,只一心想着获胜,所以才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着呵呵一笑道:“但现在将士们的家小都在这里,恐怕你这边一烧船,那边将士们就要造反。也不用开打,直接把你绑给那个什么阿布,换家人一条活路。”

    程铮一番话说得把都海面红耳赤,挺着脖子道:“你说的不一定对,我说的的也不一定错。”

    众人闻言暗暗偷笑,这家伙明明知道错了,还死要面子。

    “再说这些都不作数了,现在非同以往,等朝廷大军一到,咱们合兵一处,杀他个寸草不留!”把都海脸上更挂不住了,粗声道:“对吧,额驸?”

    “呵呵,那是当然。”王贤还是笑着点头。

    众将领见状,心说这额驸怎么跟个点头虫似的?要不是他一开始那霸气四射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些蒙古汉子都要瞧不起他了。

    “额驸,现在该怎么办?您到底拿个章程出来啊!”把都海等人催促起来。

    “就按把都海说的来吧,”王贤笑道:“你们得赶紧回去整顿军队,鼓舞士气,待朝廷大军一到,我们就可以合兵一处,杀他个干干净净了。”

    “喏!”听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纳,把都海得意极了,今天实在是他站上人生巅峰的一条。都退出帐外了,还能听到他吆吆喝喝的大嗓门。

    摇摇头,王贤的目光落在剩下的瓦剌将领身上道:“把都海是个粗人,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宝音别吉吧?我以宝音额驸和大明太子使臣的身份向你们保证,跟随宝音别吉,你们拥有的一切都不会被夺走,而且你们将会拥有更多的!”

    “喏!”瓦剌众将那颗惴惴的心,这才安放下来,转眼就对王贤倍感亲近。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安心整军吧。”王贤笑道:“我把程铮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你们直接跟他说,他会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多谢额驸!”瓦剌众将毕恭毕敬的将王贤送出营去,心里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庇护人。

    离开瓦剌大营一段路,莫问才笑道:“粗人有粗人的用处,若非那个把都海咄咄逼人,大人也不会这么轻松就降服瓦剌人。”

    “哈哈,”王贤笑两声,阴下脸道:“把都海是个祸害,不替宝音除掉他我不放心。”

    “但是他才立大功……”莫问轻声道。

    “相机行事吧。”王贤淡淡说一句,便按下这个话题道:“帅辉他们什么时候到?”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这时候就该到了。”莫问道:“他们不用走弯路,自然很快。”

    “嗯,那就好。”王贤道:“你说,那个阿布按兵不动是个什么意思?”

    “以属下愚见,应该有三个原因。”莫问沉吟一下道:“一是他兵力不足、不敢贸然决战,二是他想用最小代价获取胜利,等着这边自乱阵脚,三是,宝音夫人毕竟是朝廷敕封的和顺公主,摄于我大明皇帝的天威,阿布只安也会有所顾虑,如果能把博尔济吉特人吓过黄河,不战而胜就好了。”

    “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王贤点头道:“所以还是有智取的机会的。”

    “大人又想虚张声势?”莫问苦笑道,这真成了一招鲜,吃遍天了……

    “只要招数好用,管他用多少次了,越用越熟练嘛。”王贤呵呵笑道:“不过也没办法,宝音这边两帮人人心不齐,还有一半士气低落,根本不堪一战。我们除了那一千人马,也没有别的援军,要想退敌除了智取别无他法。”

    说话间回到了博尔济吉特的营帐,王贤一拍脑壳道:“坏了,出来太久了,这下可麻烦了。”

    “那大人快回去吧。”莫问含笑道。

    “那具体怎么办,就交给你了。”王贤朝莫问呲牙笑道。

    “属下好生谋划一下就是。”莫问点头笑笑。

    “回见!宝贝女儿,我来了!”王贤一溜烟窜回宝音的大帐去了。

    进去大帐,女儿果不其然还在睡觉,宝音在女儿身旁小憩。听到他进来,宝音睁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哈,”王贤笑道:“出去转了转,见了个老朋友。”

    “谁?”宝音问道。

    “除了太平,还能有谁?”王贤道。

    “你们没发生冲突吧?”宝音着紧道。

    “哈哈,”王贤干笑两声道:“还真让你说着了。”

    “结果呢?”宝音追问。

    “话不投机,拔刀相向了呗……”

    “他们没怎么着你吧?”宝音紧张的做起来,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宝音别吉的男人,谁敢动我。”王贤笑嘻嘻道:“敢动我的人都死了……”

    “你把太平杀了?”宝音微微皱眉道。

    “还真不是我杀的,是你那个把都海。”王贤遂正色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你太鲁莽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把都海能杀掉太平,太平的人就能杀掉你,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哪知宝音听后,非但不夸奖,反而数落起他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孤女寡母靠谁去……”

    “名震草原的和顺公主说出这种话,实在太满足为夫的自尊心了!”王贤哈哈大笑起来。

    “跟你说正经的呢……”宝音拧他一把。

    “疼疼。”王贤呲牙裂嘴的保住耳朵,然后一把搂住宝音,在她耳边柔声道:“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保护好你们小娘俩的。”心里却暗叹一声,过两天还得来这么一遭……

第629章 画饼

    接下来两天,王贤的精力都放在陪伴妻女上,那真是拿出全身解术,伺候好一大一小两个公主。还得兼顾灵霄这个长不大的妹妹的情绪。

    莫问和程铮就苦逼了,两人一个在博尔济吉特部整军,一个在瓦剌部整军。王贤这样分配是有道理的,莫问深沉有大略,能压住把都海这些自恃有功的将领,程铮能力相对弱一点,但现在瓦剌部如丧家之犬,头领又被干掉,正是任凭摆布的时候,所以也出不了岔子。

    两天后,帅辉领着一千大同兵马赶到了,说来也巧,第二天,一直在远处窥伺的鞑靼大军也压境而至,在北面十五里外下营。

    王贤这才升帐议事。

    “额驸,鞑靼人已经到了眼前,天朝大军何时才能抵达?”把都海等人一脸焦急,虽然他们嘴上说的厉害,但在鞑靼人兵锋正盛时,还真是没那个胆子和他们决一死战。

    “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后续部队应该也快了吧。”王贤淡淡道。

    “前几日大雨行军受阻,雨停后路径泥泞,是以大军没能如期抵达,”帅辉单膝跪下道:“请大人责罚。”

    “算了,天有不测风云,再说谁也没想到,鞑靼人会来的这么快。”王贤‘大度’的摇了摇头,转向众蒙古将领道:“诸位,最多两三天内,大军便会到了,这两三天内,只能靠大家坚持守住了。”

    众蒙古将领互相看看,他们没有和鞑靼人决一死战的勇气,但只拖个两三天,应该问题不大。想到这,众将终于迸发出勇气,纷纷道:

    “没问题!我们也不是泥塑草扎的!”

    “就是,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他们想吃掉我们,也得崩掉满嘴牙!”

    “哈哈好,”王贤长身而起,大笑道:“这才是我印象中的蒙古勇士,你们不是常说一句话,丧失了勇气和决心,不配在草原上立足?”

    众蒙古将领闻言羞愧道:“额驸,我们之前确实不应该。”

    “好好,从前的事情不再提,从现在起抖擞精神,把儿郎们鼓舞起来,明日休要让鞑靼人小觑!”王贤走下座位,一个个拍着他们的肩膀,大声勉励道:“放心,你们的表现我都会记着的,值此危难之际,能挽狂澜于即倒的,都是博尔济吉特和瓦剌部的大功臣,未来河套草原,都将是你们的牧场!”

    王贤这话暗含的裂土犒赏之一,其实是模棱两可的,至少帅辉这些汉人就不会当真,但把都海等蒙古汉子,那都是很实心眼的,闻言都亢奋起来。

    “还有一件事。”王贤笑笑道:“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宣布,不过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

    “额驸请讲!”众将一听就知道是好事,原本还乱糟糟的大帐内,立马针落可闻。

    “我和宝音别吉已经商定,将调集三十万汉人,在土默川和昆都仑兴建两座城池,到时候草原仍任由你们驰骋放牧,却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铁锅、没有茶砖、没有布匹、没有盐和糖了。何止如此,你们将过上贵族般的生活,从此没有饥馑、不畏寒霜、不惧强敌、不忧子孙。这一切,那两座城市都将带给你们!”

    “嗷……”众蒙古头领刚才只是有些兴奋,听到此事全都血脉贲张、难以自已了。让帅辉等汉人很难理解,不就是两座城么,这些蒙古人有啥好激动的?

    这就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帅辉他们是汉人,对繁华的城市、物质充足的生活习以为常,却不知蒙古人在六十年前,被大明太祖皇帝赶出中原,又被徐达、常遇春、蓝玉等大将连番追杀后,连最后的都城上都也被捣毁后,蒙古人就彻底告别了城市文明,回归到他们祖先的游牧状态。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的蒙古人,陡一回到一切所需全都要靠自己生产的状态,登时感觉生活是那样的苦逼。他们除了放牧什么都不会,不会种粮不会种菜,只能吃肉喝奶。可没有城市,就没法买到可解油腻的茶砖,让他们痛苦不已。穿还好说,大不了一身兽皮,可连缝衣服的针线都没有,用马鬃兽骨代替的结果,总像是野人的装束。

    更悲剧的是连烧水做饭的铁锅都没有,只能几家用一个锅,要是不小心打破了,也没地方补,只能用马皮代替铁锅煮水、煮肉,还没有盐……更不要说孩子和牲口病了找不到大夫;多养的牛羊没地方卖,冬天时为了省下饲料,只能杀了了事,真是苦不堪言……

    总之是千百种悲剧汇聚成一句话,就是物资极度匮乏,生活极度苦逼。按说穷凶极恶,只能去抢了,可又赶上洪武、永乐两代大帝,不打他们就烧高香了,他们哪敢抢劫大明?只能老老实实求大明跟他们做买卖,偏生大明又关闭互市、不许边境贸易,只允许朝廷所封的蒙古王爷进京朝见时,可以带货物通贡。但那只是杯水车薪,连他们自己的部族都没法满足,更别说那些捞不着朝贡的部族了。

    对蒙古人来说,如果能有座属于自己的城市,可以让他们自由的贸易居住,换取所需……那简直画面太不都不敢想了。

    所以当王贤一提出这个双城计划,帐篷中便安静了足足盏茶功夫。

    “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王贤不能任他们呆下去,只好咳嗽一声,打破了静默。

    这一声不要紧,竟像是丢进油罐中的一个火星,立即引爆了蒙古人的情绪,他们嗷嗷怪叫着又唱又跳,还冲到王贤面前,把他高高举起,然后抛到天上……幸好又接住了。看得帅辉等人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完,小小的帐篷已经容不下他们的快乐,把都海们又冲出了帐篷,向部下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下一刻,整个大营都一片沸腾,男男女女们杀牛宰羊置酒,竟是要开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我去,至于这么开心么?大敌当前,竟然要开篝火晚会。”帅辉和程铮张大嘴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莫问淡淡笑道:“狂欢一下也好,至少士气终于逆转了。”

    “是啊,都愁死我了。”王贤叹口气道:“就他们之前那股子丧门劲儿,真拉到战场上,还不一触即溃?”

    “可千万别乐极生悲,万一鞑靼人今晚来偷营怎么办?”程铮担心道。

    “哈哈,不会。”王贤却摇头笑道:“那个什么阿布,要是鲁莽之人,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大兵压境。”顿一下,他解释道:“宝音毕竟是皇上敕封的和顺公主,这里又有我们大明的军队。那个阿布的父亲阿鲁台,几年前才被皇上收拾的哭爹喊娘,别看现在耀武扬威的好像草原霸主一样。但他们爷们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就是跟在狮子身后捡便宜的野狗,虽然我们只有一千人,他们也不敢动我们一根汗毛!”

    “是。”这话众将相信,心底油然生气一股子大国骄民的自豪感,他们知道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大明皇帝陛下必定提大军亲征草原,把阿鲁台杀得片甲不留。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也正是王贤真正的倚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强大的大明!

    “不过谨慎起见,今晚将士们还是要辛苦点,都撒出去警戒。”王贤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这会儿也就我们清醒了,只能替他们站岗了。”

    “好嘞。”众将的士气也起来了,真有种虎入羊群、予取予夺的豪迈之情。

    待众将都出去,王贤只留下莫问,他那股子霸气也尽数敛去,脸上被忧虑所取代。

    “军师是否在担心却敌容易,退敌难呢?”莫问轻声问道。

    “不愧是我的知音。”王贤赞许的笑道:“不错,只要我们在,就算阿鲁台亲至,鞑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明知道帅辉他们来了,却不退反进,让我很费思量。”

    “其实也好理解,”莫问道:“草原人是狼性,阿鲁台父子更切实的印证了这一点,那阿布只安千里尾随瓦剌而来,又将博尔济吉特人也驱逐到昆都仑,正如狼尾随猎物,将其逼入绝境,待其崩溃时才发动攻击,这样能用最小代价获取最大胜利的战法,正是狼的作风。”

    “结果眼看着就要收获美食了,我们却横插一杠,打乱了他们的如意算盘。”王贤笑道:“他们不敢惹恼大明,然而狼性贪婪,却又不甘心白费功夫、空手而归,所以才虚张声势,不退反进?”

    “正是如此,”莫问合掌道:“他们就是在虚张声势,看看能不能把我们吓得自乱阵脚,能让我们不战而溃最好,再不济也得赚点便宜,才能值回路费。”

    “嗯,不错。”王贤点点头道:“不过要让他们退军,除了挥舞大棒,还需要几个甜枣。”

    “这个简单,”莫问微笑道:“军师随手赏他们两个就是了。”

    “哈哈哈。”王贤放声笑起来道:“你这家伙,蔫坏蔫坏的!”

第630章 偷营

    黄昏的草原分外迷人,博尔济吉特人和瓦剌人的狂欢拉开了序幕,马奶酒和烤肉的香气弥漫草原,欢快的马头琴伴着蒙古男女的歌声笑语传遍天际。

    这样热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时刻在暗中窥伺的鞑靼斥候,消息很快传回了十几里外的鞑靼军营。

    “台吉,这真是天赐良机!”阿布只安的帅帐中,一名粗豪的部下兴奋的嚷嚷道:“趁着他们喝得烂醉,让咱带本部兵马去砍瓜切菜!”

    “巴图鲁,你缺心眼,那些博尔济吉特人可不缺心眼,明知道我们就在近前,非但不紧张害怕,反而开起了狂欢?”阿布只安的姐夫达鲁不屑道:“这里头分明有诈!”

    “有诈又如何?博尔济吉特人也好,瓦剌人也罢,都不过是些丧家之犬罢了!”巴图鲁亦不屑道:“在咱们的鞑靼勇士面前,他们耍什么手段都没用!”

    “说你蠢还不承认,”达鲁啐道:“昆都仑除了博尔济吉特人和瓦拉人,还有明朝的军队!”

    “不过千把人而已,算不了什么。”巴图鲁满不在乎道:“你不敢和他们打,交给咱就是。”

    “真跟你个蠢货没法说了。”达鲁翻白眼道:“要是明朝的军队在昆都仑被消灭了,你说明朝皇帝会无动于衷么?”

    想到永乐皇帝,巴图鲁的脸上终于露出敬畏之色,斡难河一役,他就在战场上,明军那铺天盖地的火器,配合默契的军阵,都不如那位彪悍霸道的皇帝,给他造成的震撼大。当时朱棣亲率轻骑追亡逐北,一直追击了他们三百里,给巴图鲁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现在,一听到朱棣的名字,他还下意识想上马逃跑。

    “知道怕了吧?你个蠢货。”达鲁道:“那样会毁了太师苦心孤诣,好容易才经营出的大好局面的!”

    “咱知道了还不行……”巴图鲁终于被说服了,当然主要是鞑靼人如今的形势实在太好了。谁能想到一年多前还不可一世的瓦剌人,一年后竟然被打得土崩瓦解,连大汗达里巴和太师马哈木都被杀了。

    一直压着鞑靼人的瓦剌部烟消云散,草原上就只剩下一个霸主,那就是他们鞑靼人。这时候傻子都知道,应该先统一草原,将一盘散沙的各部捏合起来。而不是去挑衅那个恐怖的敌人,然后被人家一顿暴揍打回原形。

    事实上,除了巴图鲁这种夯货,鞑靼人上下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尽量不招惹大明,讨好永乐皇帝,尽可能多的赢得时间,好去吞并那些小部落,发展自己的实力。

    只是这话谁也不会说,那样就弱了鞑靼人气势。踞坐在正位上的阿布只安,素来狡诈阴沉,就更不会说这种话了。他安静听属下说完,才开口道:“达鲁说得也不全对,我们草原男儿就该有巴图鲁这种勇气,只是现在明明有丰富的肥肉等着我们去吃,没必要咬明朝的硬骨头。”说着眉头一挑道:“等到我们一统草原、兵强马壮之后,自然要跟明朝一较高下的!”

    他一开口,手下都纷纷点头,连刚才被冷嘲热讽的巴图鲁,也再次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来。

    “不过,我们从漠北到河套整整两千里路,就这么空手而归的话,不光儿郎们会失望,我也会被几个兄弟笑话的!”阿布只安冷声道:“所以我们今晚还是要出兵!”

    “呃,刚说不能打,这又要打,台吉,咱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巴图鲁有些懵了。

    “见机行事吧。”阿布只安霍然站起身道:“赶紧让儿郎们上马,咱们去昆都仑溜一圈!”

    蒙古人侵略如火,从阿布只安下达命令到大军呼啸而出,也就是盏茶功夫,再过一顿饭的功夫,大军已经逼近了昆都仑的外围,立在小丘上甚至可以听到隐约传过来的乐声和笑声了。

    阿布只安勒住了马缰,眺望着火光通明的昆都仑,皱眉问身边的达鲁:“我们忘了一件事。”

    “台吉说的什么事?”

    “他们狂欢的目的是什么?”阿布只安道:“什么事值得这么疯狂庆祝?”

    “听说是宝音琪琪格生了个女儿,”达鲁啐一口道:“还是跟个汉人生的!真该死!”

    “一个女儿而已,值得这样庆祝么?”阿布只安道:“就算博尔济吉特人贱,可看样子连瓦剌人也在一起,他们总没有理由跟着闹腾吧。”

    “也是。”达鲁揪着蓬乱的胡须道:“他们到底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了?能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这四个字提醒了阿布只安,让他的神情愈发的犹疑:“他们到底有什么所恃?”

    “那一千明军?”达鲁道。

    “远远不够。”阿布只安摇头道。

    “那就是还有更多的明军即将赶到?”达鲁道:“不过孩儿们紧盯着大同方向,没发现有大军调动的迹象啊。”

    “所以才奇怪啊。”达鲁紧紧攥着马鞭道:“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管他什么药,倒出来看看不就得了?”巴图鲁策马过来道:“台吉,咱愿意做先锋,去给台吉一探究竟。”

    “也好,千万注意安全。”阿布只安点头道:“发现不对立即转回。”

    “喏!”巴图鲁登时兴奋领命而去。

    “这个蠢货。”达鲁啐一口。

    “你别光顾着说风凉话,带人去接应一下。”阿布只安皱皱眉,巴图鲁虽然蠢笨,但蠢人比聪明人听话多了。

    “喏。”达鲁也领命率本部人马,尾随巴图鲁而去。

    阿布只安则起码立在小丘上,面色紧张的紧盯着部下消失在黑暗中。

    草原昼夜温差很大,夜里十分寒冷,在小丘上枯等了小半个时辰的阿布只安,感觉鼻涕都要下来了,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心情却愈加紧张。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亲自率兵接应,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慌乱的马蹄声……

    蒙古人常年在草原放牧,各个都是顺风耳,能从一点声音中判断出很多信息。阿布只安忙凝神侧耳,听着确实是有千百骑狂奔的声音,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心登时沉到谷底。

    “台吉,不好了!”几乎同时,一名惊慌的斥候便疾驰而来,认清阿布只安的旗帜后,马上翻滚下马,单膝跪地禀报:“巴图鲁大人去偷营,结果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啊……”阿布只安虽然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险些跌落下马道:“那达鲁呢?”

    “达鲁大人没有贸然进攻,接应了败退下来巴图鲁部,便折返回来了。”斥候禀报道:“谁知却又遭到敌人骑兵的追击,已经撤退到附近了!”那斥候说得客气,但阿布只安一听就能想象到,达鲁部被人追得有多狼狈!

    “愣着干什么,快接应啊!”阿布只安气急败坏的下达命令。

    ‘呜呜……呜……’号角声响彻方圆数里,听到那三长两短的号角声,鞑靼骑兵忙纷纷上马,呈一字型准备迎敌。也就是刚刚列队完成,达鲁的人便到了近前,队伍马上开了口子,让其躲到阵后,然后再次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然后便是等啊等啊……等到东方渐露鱼肚白,都没等到对方杀来。斥候探听说,博尔济吉特人在消灭掉巴图鲁部后,只是象征性追击了一下……便回去继续狂欢去了。

    阿布只安郁闷的险些吐血,挥舞马鞭没头没脑抽了达鲁一顿:“你的胆子比绵羊还小,人家不过是虚张声势,你就吓得魂儿都丢了!”

    “夜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只看到到处都是举着火把杀出来的敌人。”达鲁抱头躲闪道:“为免重蹈巴图鲁的覆辙,我才小心为上的。”

    “哼,撤军。”阿布只安发了火,心情平静下来,重重一抽马臀道:“回营睡觉!”

    四更天了,昆都仑大营仍是灯火通明,把都海等众将兴奋极了,把今晚的功臣莫问夸了又夸……王贤把指挥大权全权交给了莫问,自己去陪老婆孩子去了,所以今夜的反偷营,全部由莫问策划指挥。仅次一役,众蒙古将领就服了这位料事如神、指挥若定的阴柔汉人将领。

    “哈哈哈,莫大人真有你的,能把陷马坑、绊马索用出花来,俺真是开了眼了!”

    “是啊是啊莫大人,您看最后把他们吓的,只恨没下马跟马儿一起跑了!”

    “不过莫大人,您怎么料到他们一定会来偷营,而且只会派小股部队呢?”除了傻高兴的,也有爱问个究竟的。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对莫问来说,这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没什么好兴奋的,他淡淡道:“因为鞑靼人极度轻视我们,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就说明他们没有决战的念头。若他们是真想消灭我们,就算没有今晚这场狂欢,也一样会全力进攻的。同样道理,就算今晚我们举行狂欢,他们也不会全力进攻的。”

第631章 谈判

    听了莫问的解释,那些蒙古将领忙似懂非懂的点头,莫问也不指望他们能都明白,垂下眼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回去赶紧睡觉,天亮出兵。”今晚的狂欢不是假的,但普通蒙古百姓只许一人一碗,战斗部队则滴酒不沾。蒙古人虽然粗枝大叶,大敌当前却也知道饮酒误事的道理。

    莫问深知王贤的激励只能让博尔济吉特人和瓦剌人热血沸腾,真想让他们从心里不惧怕鞑靼人,只有通过战而胜之,才能彻底消除他们的失败情绪,便借着狂欢设下圈套,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数百明显是试探的鞑靼骑兵,取得了一场干脆利索的胜利。但他并不满足,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带着两个部族的骑兵,浩浩荡荡往二十里外的鞑靼军营杀去。

    折腾了一宿的鞑靼人刚睡下,就被敌袭的号角声吵醒,听了手下的禀报,阿布只安火冒三丈的从床上蹦起来,抓起床边的弯刀咆哮道:“真以为我们鞑靼人是泥捏的了,我要杀光这帮卑贱的斡亦剌惕人!”

    然而当鞑靼大军结集出营,看着对面铺天盖地,人数丝毫不少于他们的博尔济吉特、瓦剌联军,还有在突前位置的大明骑兵时,阿布只安的起床气彻底平复。看着那面绣着斗大‘明’字的火红色旗帜,阿布只安只觉刺目无比,不禁眯起了眼。

    “台吉,不能被愤怒这个魔鬼控制啊!”脸上还带着鞭痕的达鲁凑过来:“这些汉人虽然不够塞牙缝的,但他们毕竟是大明的军队啊……”其实达鲁被博尔济吉特人和瓦剌人的气势吓住了,本以为已经斗志丧尽、吓一吓就能令其四散溃逃的敌人,此刻竟抖擞精神,高举着马刀在对面嗷嗷直叫,这让一心捏软柿子的鞑靼人,不禁心里头直打鼓。

    阿布只安哼一声道:“如今两军对阵,已是箭在弦上,只能先打过再说了!”

    “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达鲁苦笑道。

    阿布只安何尝不知达鲁说的是实话,但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只能先硬着头皮干一场再说了。

    “少废话。”阿布只安啐一口道:“被吓破胆子的东西滚后面去!”

    达鲁正要怏怏退后,突然见对面三骑驰骋而来,忙道:“台吉,有情况!”

    “老子不瞎。”阿布只安阴下脸,心里却期盼着剧情能有所改变。

    “呔,对面的鞑靼人听着,这里是我大明的指挥使莫大人!”一个洪钟似的嗓子扯起来,“叫阿布只安出来说话!”

    “我们台吉岂是你们想见就见?”鞑靼人骂起来:“就是,才一个指挥使,就算大同将军前来,也得对我们台吉客气着点!”

    “我们指挥使大人,乃是太孙殿下亲军指挥使!”那洪钟似的声音傲慢道:“阿布只安不敢见就算了,咱们刀兵相见就是!”

    鞑靼人又要聒噪,被阿布只安喝住,只听他长笑两声,状做豪迈道:“你们不用激将法,本台吉不吃那一套!”说着他拨马上前道:“不过本台吉倒想听听,莫将军要跟我说什么!”

    阿布只安便也只带了两名护卫,来到了战场中央,与对面的三人相对,只见为首的一个身材瘦小,面色阴沉,一看就是心机深沉之辈。

    莫问也同样在打量阿布只安,通过对方之前的表现,王贤和他便猜测,此人应该狡猾谨慎,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这会儿一见,果然所料不假。

    两人对视片刻,莫问依然板着那张死人脸道:“你就是阿布只安?”

    “朋友,说话客气点。”阿布只安冷冷道:“我见你不代表什么,只是蒙古男儿对勇士的尊敬。”

    “我不认为自己是勇士。”莫问却不领情道:“站在你面前并不需要勇气。”

    “莫非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阿布只安眯眼道。

    “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台吉这种英明过人的人物,自然能掂量清楚其中的分量。”莫问淡淡道。

    “我们蒙古人向来做了在想。”阿布只安冷笑道。

    “台吉的表现却是处处谋而后动。”莫问道。

    “哈哈哈,想不到竟遇到位知音!”阿布只安长笑一声,突然拉下脸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服软么?”

    “看来我看错人,台吉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愚蠢。”莫问依然板着脸,语调却变寒道:“你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父亲可是大明朝册封的和宁王,却公然杀害同样由大明册封的顺宁王!现在你又公然率军来攻打大明册封的和顺公主!一次次冒犯我大明朝,莫非以我大明皇帝陛下真的鞭长莫及吗!”顿一下,不待阿布只安说话,莫问便提高声道:“不,你错了,我大明皇帝陛下已经率五十万大军移驾北京,我皇帝陛下离开温暖舒适的江南,来这北方苦寒之地为的是什么,你们父子就没动过猪脑子想一想吗?!”

    这时候通信不发达,中原和草原的消息几乎闭塞,永乐皇帝才离开南京不到一个月,阿鲁台父子当然还不知道。阿布只安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顾不上计较莫问的言语不敬,失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你觉着我敢欺君么?”莫问还是没有丝毫表情,但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倒对方。当然这其实是‘狐假虎威’,是朱棣那头猛虎太凶猛,才让他这只小狐狸能如此硬气。

    “这,怎么会这样……”阿布只安慌了神,低头寻思半天,突然抬头笑道:“就算大明皇帝要打我们,最少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休想吓唬我。”

    “呵呵。”莫问笑笑道:“那台吉最好现在就把我杀掉,否则这番话我一定原原本本禀告皇上。”其实他根本没资格跟皇帝说话,不过这时候随便吹,反正阿布只安也没出查证去。

    “……”阿布只安眯起眼来,发现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最好的办法还真是一刀杀了。

    “台吉抬头看看我身后。”莫问一直身后,一眼望不到边的博尔济吉特和瓦剌联军,沉声道:“你们已经把他们从忽兰乎失温赶到了昆都仑,他们再往南,就只能跳黄河了。台吉对汉话如此精通,当知道背水一战的典故,现在他们便是退无可退,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只能调转马头,跟台吉的军队决一死战了!”

    莫问一抬手,身后的联军便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声:“死战!死战!死战!”

    “台吉手下一万八千兵马,我们也是一万八千兵马,要是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决一死战,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莫问挪揄道:“你的那些兄弟肯定都举双手赞成的。”

    这话重重戳到阿布只安的软肋上,草原上弱肉强食,什么兄弟亲情都要放一边,甚至因为他和他的兄弟都是阿鲁台的儿子,彼此的关系要比敌人还无情。一旦他拼个实力大损,那些兄弟一定会很乐意摘桃子,甚至连他的领地也吞掉的。

    见事态发展已经明显偏离了脚本,阿布只安狞笑一声道:“你说的都不错,但拔出来的弯刀,只有饮血才会收鞘,除非你把瓦剌人都交给我,否则我不计后果,也要决一死战!”

    “既然台吉这样油盐不进,那我也没必要再废话了。”莫问失望的摇摇头道:“可笑我本以为利害分明摆在眼前,定可以将一场刀兵消弭眼前呢。”说着眉头一扬,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道:“那就战吧,我一千大明将士与他们生死与共!”

    “那倒不必,”阿布只安道:“看在大明皇帝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们走。”

    “不可能的。”莫问摇摇头道:“土默川是皇上封给博尔济吉特部的牧场,宝音别吉是皇上敕封的大明公主,我们大明的军人,以捍卫皇上的尊严为天职,土默川和宝音别吉,我们必须要保护!”

    “那好,我退一步……”刚才还一副要决一死战的阿布只安,竟然说‘退一步’,“放过博尔济吉特,只要把瓦剌人交给我……”

    “瓦剌人也是皇上敕封的顺宁王的部下,如今向大明要求庇护,我们没理由拒绝。”莫问断然道。

    “你觉着我就这样空手而归,就不会被部下埋怨,不会被我兄弟嘲笑,被我父王瞧不起么?”阿布只安两眼通红道:“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退兵,也太狂妄了吧!”

    “谁说我只有三言两语了。”莫问淡淡道:“我家殿下是有好处给台吉的。”

    “大明太孙殿下?”

    “当然。”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阿布只安登时没了杀气,换上一副笑脸道:“让人白费这么多口舌。”

    莫问心里暗暗一叹,谁想到你如此油盐不进,非得我拿干货才行呢?扫一眼对峙的两军,口中淡淡道:“台吉觉着这种场合,适合谈友好通商之类的事情么?”

    “友好通商?”阿布只安登时瞪大眼了眼:“你是说要开互市么?”

    莫问点了点头。

第632章 不忍忽悠

    当撤军的号角声响起,两边人马都松了口气,联军这边自不消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勇气一旦失去了,想要再鼓舞起来可没那么简单。别看现在嗷嗷直叫,好像斗志高昂一样,其实那都是虚火,只要战事稍一不顺,就会原形毕露。

    而鞑靼人那边,是抱着来捡便宜、捞好处的心思出战的,看到对方像是硬骨头,自然没有硬碰硬的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去漠北抢地盘呢。

    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便这样消弭无形了,双方各自回营,吃饭的吃饭、补觉的补觉,自不消提。莫问也应邀造访了鞑靼人的军营,阿布只安命人杀牛宰羊,盛情招待贵宾,拉着莫问的胳膊,非让他跟自己一起上座,还一口一个好安达,浑看不出方才还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架势。

    一顿饱餐之后,阿布只安支开左右,和莫问单独相处,才问起了互市的事情。

    “不知大明要在哪里开边?宣府还是大同?”没了旁人,阿布只安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是能在辽东开边互市就最好了……”

    莫问这个汗啊,心说你都想什么呢?

    “那到底是在哪里开边嘛?”见他不应声,阿布只安登时心下忐忑,开边的位置直接决定了部落的兴衰,若是能距离较近、或者占据必经之路,必然会极大促进部落的繁荣昌盛,若是相反,则部落将不可避免的被别人超过。

    “呵呵,是在昆都仑。”莫问淡淡笑道。

    “……”阿布只安笑容渐隐,闷声道:“安达是消遣咱呢?昆都仑除了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有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莫问微笑道:“任何一个城镇都是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

    “你是说,昆都仑要筑城?”阿布只安瞪大眼。

    “不错。”莫问点点头。

    “呵呵……”阿布只安眼里写满了轻蔑道:“若是博尔济吉特人能造出一座城市,我鞑靼人也能让草原变得如中原一样繁华。”

    “光博尔济吉特人自然是不够的。”莫问淡淡道。

    “加上瓦剌人也一样。”阿布只安已经有些恼火了:“我们蒙古人天生就不擅长这个,当年从中原带来的汉人也都死光了……”

    “要是有新的汉人加入进来呢?”莫问缓缓道。

    “呵呵,安达莫要诳我。”阿布只安闷声道:“你大明皇帝严禁百姓离境,就算偶有外逃,数目也不过八百十人,连个村子也建不起来。”

    “要是皇上恩准迁入土默川三十万汉人呢?”莫问又道。

    “怎么可能?”阿布只安终于动容道:“真的么?”

    “不错,皇上已经将此事全权授权给太孙殿下,太孙殿下这次派我们前来,就是商讨此事的。”莫问真真假假道:“我家军师已经与和顺公主达成意向,未来在土默川开荒筑城,汉蒙混居。而且这座未来的新城,将会不受朝廷的边禁限制,可以与大同自由贸易。”

    “竟然有这种好事儿……”阿布只安不禁嫉妒起宝音那丫头的好运来了,先是获得了水草最丰美的土默川,现在又要得到一座可与内地自由通商的城市,怎么天上的馅饼噼里啪啦往她头上砸?

    “呵呵,台吉别忘了,我家军师和宝音别吉什么关系。”莫问淡淡道。

    “也是……”阿布只安才想起来,不禁郁闷自己是个男的,不能靠出卖色相获取这天大的好处。

    “而且在太孙的全力呼吁下,大明的晋商将为建城提供所需的一切物料,大同镇则负责前期的保卫工作,保证筑城不受干扰,相信有这三十万汉人倾尽全力,这座城池转眼就会建造起来的。”

    “是啊……”阿布只安不禁嫉妒的发狂,红着眼道:“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台吉乐意,”莫问哂笑一声道:“我们也可以在你的领地建城。”

    “呵呵哈……”阿布只安暗暗翻白眼,他嫉妒宝音的好运气是一回事儿,但想到三十万汉人涌入自己的领地,就感觉头皮发麻,到时候到底是谁的领地?忙敬谢不敏道:“这个我倒是想,但我在的领地在察哈尔,距离大同实在太远。”

    “不要紧的,可以建一座面向宣府的城嘛。”莫问洞悉他的心思,便故意大包大揽道。“既然蒙台吉高看,叫我一声安达,在下定然尽力为你争取!”

    “多谢安达,这件事确实是大好事儿,可不是我能做主的。”阿布只安忙推脱道:“还是等我回去禀明了父王再说吧。”

    “这种事可是手快有,手慢无的。”莫问似笑非笑道:“一旦错过了,将来可能再没这种机会了。”

    “是啊,太可惜了,可这种事,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阿布只安无奈的看着莫问道:“安达还是说说我能得到,别的什么好处吧?”

    “别的好处吗。”莫问沉吟道:“我能做主的,是可以让你在未来的昆都仑城,得到最惠待遇。”

    “什么叫最惠待遇?”阿布只安不懂了。

    “就是你们部落的一切买卖,都可以比照城内居民的税率,这样你的成本要远低于其他商人,不管是买卖都会比别人快,获利自然丰厚。”其实莫问也不懂,这些鬼名堂都是王贤想出来的,他不过是复述罢了。

    而且王贤告诉莫问,这东西其实一钱不值,因为到时候城内为了吸引人口,肯定是鼓励落户的,商人们只要随便让手下落个户,就可以获得最惠待遇。王贤平生最不愿受人胁迫,自然只会拿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阿布只安。

    “听起来倒是不错,还有么?”阿布只安揪着胡子,绞尽脑汁理解这番话到底啥意思。

    “当然还有,还可以给你们优先购货权。”莫问继续掉书袋道:“什么叫优先购货权呢?就是当双方都看好一样货物,同等出价条件下,卖方要优先出售给你们。”

    “不错啊。”阿布只安的思维,还停留在极度短缺时代,有晋商冒着风险走私到草原的货物,必然遭到各部落疯狂抢购,你要是关系不到,根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要是有这样一个条款,就不会存在这种问题了。

    “嗯嗯,不错不错。”阿布只安听得两眼放光,他却没想到,一旦土默川建城,可以和内地自由贸易了,百货肯定十分丰富,哪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所以这一条和上一条一样,都是欺负他完全不懂经济,整出来糊弄他的。“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还有……”莫问又微笑着说出七八条,都是这种诘屈聱牙、云山雾罩的东西,把个阿布只安听得晕头转向,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只好频频点头。

    “最后一条,算是我的私人奉送。我家军师答应我们,可以在城内挑选最好的地皮,将来建成商铺收租。这块地皮我便转送给台吉了,这样台吉可以建造一座专属于你们部族的商号,负责你们部族的一切买卖。”莫问笑道:“可以大大提高你们的效率,减轻你们的负担。”

    “这万万使不得!”阿布只安登时不好意思道:“我不能占安达的便宜。”

    “不要紧,蒙台吉叫我一声安达,我也没什么见面礼好送,就借花献佛,了表情谊吧。”莫问死着脸道。

    一番话把阿布只安说得热泪盈眶,谁说汉人薄情寡义,我这安达就是如此重情重义。咱们蒙古人还能不如他?不行,我得给他十倍的回礼。暗暗拿定主意,他才心下大定道:“那我就不推辞了,好安达,给我争取了这么多好处,一定要在我这里多住两天,咱们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不胜荣幸!”莫问也有些动容道:“不过咱们还是先把契约签了吧,我送回去给军师用印,省的夜长梦多。”

    “不错,安达真是替兄弟着想。”阿布只安感动的拉着莫问的手道:“就全权交给安达了,我信得过你!”

    见阿布只安与刚见面时的油盐不进判若两人,莫问竟生出一些歉意,蒙古人再狡诈,那也只是对敌人,一旦认定了你是兄弟,就会对你掏心掏肺。自己却把人家当傻子耍,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稍稍即逝,他是军人,当然以完成命令为天职了,是绝对不能掺杂个人情绪的。

    这时候阿布只安让人端上笔墨,莫问便当场将所说条款写下来,“蒙文,我只会说不会写,台吉找个通译翻译一下吧。”

    阿布只安使劲挠挠头道:“我这也没有这种能人。”

    “日后要和汉人做生意,还是要培养一些这方面人才的。”莫问道。

    “是是,兄弟说得对,”阿布只安使劲点头道:“我回头就培养。”顿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蒙文的契约就算了吧,有一份汉文的不就够了。”

    “……”莫问这个无奈啊,阿布兄,你怎么能这么实在呢?让我心里全是负罪感啊……

第633章 惜别

    当莫问谢绝大半了阿布只安回赠的礼物时,阿布只安彻底感动坏了,把他一直送到昆都仑,望着他进了营,才依依不舍的转回,还不停对身边人说:“谁说汉人没好人的?我莫兄弟就是大大的好人,不仅处处为我着想,连我送的礼物都不肯多拿。”

    边上众将也纷纷点头,表示要重新认识汉人。只有达鲁壮着胆子问道:“台吉,他们都给了咱们什么好处,把你高兴成这样?”

    “好处可多了!”阿布只安志得意满道:“比如说……那个什么最惠待遇。”

    “最惠待遇?那是个什么待遇?”达鲁追问道。

    “就是说,我们卖东西可以享受……那个什么税率……”阿布只安使劲挠头,他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还有优先购买权,同等条件下,我们可以优先买到货物……”见众人都瞪大眼望着自己,包括达鲁在内,都一脸茫然,他恼火道:“总之就是各种好处,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将来等着享福就好了!”

    “哦……”众将领高兴的点头,只有达鲁觉着心里不踏实,小声道:“这些好像都太虚,没有点实际的。”

    “谁说没有实际的!”阿布只安瞪他一眼道:“莫兄弟还给我们一块城中最好的地段,让咱们将来开商行呢!”

    “可台吉回赠他的礼物,已经远超过一块地的价钱了吧。”达鲁嘟囔一声:“而且在这种地方建城,地能贵到哪去?”

    “东西是我送给安达的,跟地皮没关系!”阿布只安被问得恼火,举起马鞭便抽道:“你少在这不懂装懂,我们的情谊是无价的!”

    达鲁被抽了一鞭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挑刺,只好怏怏闪到一边,暗暗腹诽:‘汉人最是狡诈了,台吉这次八成是吃亏了……’

    “那台吉,我们就不打了?”众将领没有达鲁这么多心眼儿,也不纠缠契约的事儿了。

    “不打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阿布只安道:“既然对方的士气振作起来了,我们也没必要啃硬骨头,等契约一拿到手,我们就赶紧回漠北去抢地盘是正办!”其实这才是阿布只安的真正想法,当得知明军抵达,他就知道昆都仑已经成为鸡肋,就算拼老命抢下来,也是在明军威胁下的一块飞地,根本保不住。他只是需要得到一些好处,体面收场,其实至于好处到底是什么,他并不太在意……

    莫问回到军营,便见王贤笑眯眯的在那里等自己。

    看过他带回来的礼物,王贤撇撇嘴道:“这阿布什么也太抠门了……”

    “大人……”莫问小声道:“他给了好几倍的东西,是我不好意思要。”

    “你脑袋被门夹了?”王贤奇怪的看着他道:“跟这种人客气什么?”

    “蒙古人实在是太实在了,”莫问汗颜道:“让我觉着自己太罪过了。”

    “你还真是……”王贤郁闷的翻翻白眼道:“没法说你了。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你的东西,我去带孩子了。”说着便急匆匆回了和宝音的大帐,这边事情搞定,他回京的日子也就一天天近了,王贤不想在别的事上浪费一点时间,只想多陪陪宝音和……蘅儿。

    虽然极不情愿,但在宝音的坚持,灵霄的起哄下,王贤只好接受了这个略显屈辱的名字,不过叫顺了嘴,却又觉着还真挺好听呢……

    “蘅儿宝贝,为父回来了!”王贤急匆匆冲入帐中,小婴儿醒的时候可不多,他得抓紧时间多让她看看自己……虽然明知道看了也记不住。

    “别风风火火的,吓着蘅儿。”宝音慵懒的歪在一旁,娇媚的横他一眼。

    “吓,宝音竟然嫌别人风风火火!”王贤结舌道:“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当然人家愿意整天风风火火?还不是没个男人撑着,什么事都得自己做主,只能把自己当成男人使。”宝音有些幽怨又有些享受的笑道:“这几天是我这几年来最舒服的日子,整天可以什么都不想,管他外面打破天,也有自己男人顶着,我只用当个小女人就好……”说着目光迷离的看着王贤,半真半假道:“我都想跟你回京去了。”

    “呵呵,好啊……”王贤笑容略有些勉强道。

    “哼哼,一试便知你心里怎么想的!”宝音冷笑道:“原先是担心我去京城给你添乱,现在又得让我给你筑巢,当然不愿意我去京城了!”

    “你真说错了,我是多想一家团聚啊!”王贤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我现在都不敢想,要是一天看不见你,看不见蘅儿该怎么办,怕是要吃不下、睡不着的。”

    “那就不分开。”宝音淡淡道:“赶明收拾一下,我带着孩子跟你一道南下。”

    “哎,你听我把话说完。”王贤叹气道:“之前怕你担心,我没跟你讲,现在京城龙蛇混杂,太子和汉王的夺嫡,已经到了白刃相见的地步,我又是******的先锋,这一场生死相搏下来,就算能侥幸笑到最后,只怕也要埋祸将来了。”

    “赢了不就通吃么,怎么还埋祸么?”宝音听得神情一紧,不解问道。

    “当今皇上春秋鼎盛,起码还有十几年的日子。”王贤黯然道:“你说我这种深深搅合进夺嫡的家伙?能不惹皇上记恨?”

    “那就赶紧抽身而出啊!”宝音紧紧抓着他的手,着急道:“带上公公婆婆清儿姐姐,我们全家在土默川一起平静的生活不就好了?”

    “土默川平静么?”王贤苦笑道:“那个什么阿布还没退兵,瓦剌人还在身边,昆都仑城也没建起来,这些都需要我在朝廷的努力来交换。在昆都仑和土默川的两座城池没建起来,你没巩固住地位之前,我是不能离开朝廷的。”

    “我明白了……”宝音眼中现出坚毅的神色,紧紧攥着他的手道:“你放心,等你走了我会全力以赴建造我们的城的!让你尽早可以脱身……”

    “这些事就交给手下人吧。你的身体要紧,还得照顾蘅儿……”王贤柔声道。

    “嗯。”宝音乖巧的倚靠在王贤胸口,一时间无声胜有声。

    “哎呦!”只是温馨片刻后,王贤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却是被回过神来的宝音狠狠拧了一吧。

    “又让你小子给骗的团团转,”宝音气哼哼的把他推倒,咬牙切齿道:“就算你想甩下我们娘俩,也得把你榨成人干才行!”

    “蘅儿,蘅儿还在一旁呢……”王贤忙提醒道。

    “她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来!”宝音说着便毛手毛脚解开王贤的腰带……

    “有你这样当娘的么……”王贤‘无奈’的放弃了抵抗,认命似的任其蹂躏。

    一时间满室皆春。

    接下来几天,王贤除了照顾女儿,就是和宝音抵死缠绵,双方都小心翼翼不提归期,但谁都知道,归期越来越近了。

    终于到了离别的那天,宝音那因他到来,而变得越来越温柔的性格,又有些暴躁起来。王贤只有耐心的安抚自己的爱人,还许下许多不切实际的诺言。“等过去这一段特别时期,我会再来草原常住的,到时候好好陪陪你们娘俩。”

    “我不管,你要是不来看我,我就去京城找你。”宝音眼圈红肿,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可以不见自己的男人,蘅儿不能不见自己的爹吧?”

    “当然可以了,你们要是去京城,我就开心死了。”王贤鼻子也微微发酸,看着熟睡中的女儿,眼泪终于掉下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有几百年后的科技,要是有电话、有网络、有相机,自己就可以每天听到她们娘俩的声音,看到她们娘俩的样子了。可惜一切都只是空想,辞去一别,便是经年,再见遥遥无期……

    王贤抱着娘俩亲了大的亲小的,亲了又亲,亲了又亲……

    他走的时候,宝音没有送王贤,她怕自己忍不住会跟他一起南下,只抱着女儿躲在帐篷里偷偷的哭。

    王贤也是黯然**,骑在马上一直回头,直到看不见昆都仑草原上的朵朵蒙古包,才回过头来,长叹一口气道:“回京!”

    部下齐齐吆喝一声,催动马匹疾驰起来。随行的队伍里,除了原先的以前明军,还有宝音挑选出来给王贤当护卫的五百蒙古勇士,为首的便是那把都海……他是王贤点名要过来的,在程铮的的大力忽悠之下,心思简单的把都海毅然放弃了一切,决心跟着王贤去京城闯出一片天来。

    而在王贤他们启程前几天,鞑靼人也已经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急着回漠北抢他们的地盘去了。

    三天后,王贤抵达了大同,将兵马还给大同将军,又送上一份丰厚的礼物后,便谢绝了挽留奔赴太原。在太原,王贤与太孙彻夜长谈之后,第二天就日夜兼程、往京城赶去。

    因为朱瞻基告诉他,在他离京的这一个月里,京城的局势,已经严重恶化了……虽然这跟他离京与否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必须赶回去应对!

    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就在前方等着他!

第634章 太子总是愁

    五月底的京城,已经十分炎热了,知了嘶嘶叫着,给本来就心绪不宁的人们,又平添了几分烦躁。

    已经成为京城中心的太子东宫,一如往日的门庭若市,除了各部尚书每天要来递送政务外,留守京城的蹇义、杨士奇等人,也几乎从早到晚在东宫襄赞。

    这个夏天,对太子来说很不好过,两名宫女轻轻打着扇子,朱高炽还是满头大汗,除了天热是一方面,汉王和纪纲的异动才是真正让他烦躁的原因。

    皇帝刚离京的二十几天,他们还一切如常,但从十几天前,两人便按捺不住,开始活动起来。每天拜访汉王的勋贵武将络绎不绝,纪纲也开始大肆抓捕王贤在京城安排的密探,一副要将金陵城重新经营成铁板一块的架势。

    更让太子忧心忡忡的是,朱高煦在已然拥有三护卫和天策卫这样庞大的军队的基础上,竟然还要大肆扩军。而且是说干就干,竟硬生生弄出个什么天策左右二卫来!而且那边天策左卫和天策右卫的编制还没批下来,这边就已经开始大肆招兵买马。这种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千难万难,但对在军中有绝对权威的汉王来说,就是易如反掌了,他一声招呼,各卫便有军官带着士兵纷纷退伍,加入到他的部队中。短短几天时间,其设在神策门内的军营,已经召集了三五千人了,而且人数还在急剧增加中。

    兵部尚书方宾已是不堪其扰,只好来太子这里求援……

    “殿下,汉王的人现在是天天在兵部坐着,向为臣要两卫兵马的编制。”方宾愁眉苦脸的坐在下首,对太子、蹇义、杨士奇等人大倒苦水:“我跟他们说,没有旨意兵部也无权给出新的编制。他们却说,皇上已经说了,要大大加强汉王的护卫,怎么个加强法,当然是增加护卫了。还问我是否要欺君?”

    “哎。”蹇义闻言叹气道:“好好的什么人突然行刺汉王,皇上一心疼,就任他胡作非为了。”说起来,蹇尚书也是老牌******了,只是去年迎驾事件下了一趟诏狱,虽然很快又被放出来官复原职,但心灵遭到创伤却难以愈合,加上年纪也大了,已是毫无锐气,整日里只知道长吁短叹。

    “老部堂此言差矣,皇上只说给汉王加强护卫,并未明说要增加军队。”同样蹲过诏狱又被放出来的杨士奇,却是越挫越勇,丝毫没有没汉王的架势吓住道:“我看汉王此举,有拿着鸡毛当令箭之嫌,方尚书无须理会,任他们闹去吧,闹大了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杨学士说得轻松,”方宾哭丧着脸道:“不信咱俩换个位置瞧瞧,保准你也跟坐在火炉上一样。”

    “他们还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不成?”杨士奇淡淡道:“方尚书的苦恼,无非就是不敢得罪汉王罢了……”

    “逼急了,他们还真有可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方宾郁闷道:“杨学士说我怕得罪汉王,就更让人伤心了,我现在得罪的他们还不够么?”

    “好了。”太子拿着手帕擦汗道:“方尚书的不易,孤是知道的,只是两护卫的编制,也不是孤能做主的,我这就禀报父皇,一切听凭圣裁吧。”

    “殿下,不能禀报皇上!”杨士奇却断然道:“如果报给皇上,皇上还真有可能会批准,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方尚书那边,已是招架不住,再说这么大的事,孤总不能瞒着父皇吧?”太子叹口气道。

    “皇上虽然在北京行在,但京城的事情,必然有所洞悉,说不定就在看殿下如何处理呢!”杨士奇智计深沉,又常伴君侧,对朱棣的了解,要远超过朱高炽这个当儿子的。他沉声道:“这件事如果不是汉王干的,而是别人所为,殿下按下不报,必然会被皇上怀疑有贰心。但是汉王所为的话,如果殿下禀报上去,必然会被皇上视为告状……皇上会想,好啊,汉王已经伤成那样了,不过是一点过激的反应,太子便像抓着天大把柄似的,要告他谋反!”

    “……”听了杨士奇之言,太子刚擦干的额头又满是汗水,这次却没有感到燥热,而是通体冰凉。“杨师傅说的有道理,在皇上眼里,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何况高煦还刚受了伤呢。”

    “所以太子按着不禀报,皇上并不会认为你有贰心,反而会觉着殿下能包容汉王,像个当兄长的样子。”杨士奇侃侃而谈道:“所以这件事,为臣以为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装聋作哑。”

    “那是纵容!”蹇义闷声道。

    “老部堂忘了郑伯克段的故事么?”杨士奇眼中精光一闪,淡淡道。

    “哦……”太子书房中另外三人,闻言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才知道杨士奇是个地道的狠角色。

    所谓郑伯克段,可称得上是《春秋》中首年的第一大事。郑伯就是郑庄公,而段就是他的弟弟公叔段。郑庄公在位时,他的母后姜氏特别宠爱公叔段,在极力想让公叔段即位不成后,便变本加厉的让郑庄公给他远超规制的封地。大臣劝郑庄公不要答应,庄公却满足了母后和弟弟的要求。后来公叔段又接连吞并两处地方,几乎要把郑国一分为二了,大臣劝庄公对付他,庄公还是不肯。

    见兄长如此懦弱,公叔段野心膨胀,他备齐了兵甲粮秣,准备发动叛变。姜氏也准备为共叔段打开城门做内应。哪知庄公暗地里早有准备,在其发动之日出兵平叛。因为之前公叔段肆意妄为太过,已经人心尽失,结果被庄公轻易击败,平定了叛乱。

    在座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自然对这个故事耳熟能详,也都能体会到郑庄公深沉的心机……身为君主,他自然将威胁到自己的公叔段视为大敌,但公叔段是他的亲兄弟,他母亲宠爱的小儿子,贸然对他下手,必然会落个不孝不义的骂名,被国民唾弃,甚至危及统治。郑庄公便采取纵容的方式,让公叔段愈加肆无忌惮,恶行令国民痛恨。又故意示弱,使其有谋逆之心,并要和母后真正付诸行动时,才突然动手一举成擒。这样国民反而会觉着庄公此举理所应当,不会说他不仁不孝。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郑庄公的圈套,公叔段走向灭亡固然咎由自取,但也离不开他的纵容引导……哪怕两千年过去了,这份阴险伪善,还在深深震撼着人们的心灵。

    良久,太子内书房中的众人,才从沉默中走出……

    “士奇端得是高招。”蹇义捻须沉思道:“但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郑伯可以用这种法子克段,太子却不能用这种法子克汉。”

    “是。”方宾也附和道:“郑庄公是郑国的君主,手握军政大权,臣子也是忠于他的,这才有底气纵容公叔段。可是殿下却只是太子,军政大权和臣子的忠诚,都是属于皇上的。纵容汉王的结果只怕是玩火**。”

    太子虽然没说话,但是微微点头,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他把头转向杨士奇,想听听这个大明朝最智慧的脑袋,还会说什么。

    “二位说的不错,我们是要仿古但不拘泥古法。”杨士奇面容清瘦,两眼闪着智慧的光,捻须笑道:“那么只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就好了。”

    “如何防止?”

    “山西白莲教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兵部可下函命府军前卫速速南下接受整编。”杨士奇胸有成竹道:“到时候再请太孙以京城不安、担心父亲安危为由上书皇上,要求留在京城。太孙说话可比殿下管用多了,这样既能狠狠告汉王一状,皇上又怀疑不到殿下头上。”

    “而且有了府军前卫的三万兵马,殿下手中无可信之兵的窘境,也就一去不复返了。”方宾也振奋起来道:“三万兵马虽然不多,但足以让汉王轻易不敢妄动了!”

    “只要时间一久,就算有纪纲打掩护,汉王的不法行径自然能传到皇上耳中。”蹇义也终于笑道:“到时候皇上再宠爱汉王,也不能容忍他继续在京城胡作非为的。”

    太子听得频频点头,心中的烦躁去了大半,又问道:“那么现在京城的乱象怎么办?孤若是束手不管,如何对得起京城百姓?把个好好的京城搞得一团糟,也对不起父皇的信任啊。”

    “哈哈殿下何须忧虑,为您解忧的那个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杨士奇淡淡一笑道。

    “呃……”朱高炽眼前一亮,第一次露出笑容道:“前日接到消息说,仲德已经过了河南,应该不日就会回京。”

    “那殿下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杨士奇笑道:“王贤一到,就有人和他们斗了,相信他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哎,什么难事都往他身上推,”朱高炽叹气道:“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能者多劳么。”杨士奇笑道:“殿下待他不薄,正是他报效殿下的时候了。”

    “也只能这样了。”太子点点头,又正色道:“你们要保护好他,千万不能让他在庙堂之上吃了亏。”

    “那是自然。”众人肃容道。

第635章 遇袭

    -

    离开太原时,王贤还带走了莫问、许怀庆、程铮等众将,以及杨荣一干原太原左护卫的将领。现在山西的问题已经解决,京城才是真正要命之处,朱瞻基当然要把得力的人交给王贤。不光是将领,朱瞻基还拨给王贤五百最精锐的白甲兵,那是朱瞻基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加上五百蒙古勇士,二百王贤自己的护卫,随行队伍竟达到一千二百余骑,真叫个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就这样一路南下,等到高平时,果然周知县已经接到命其将官印交主簿暂掌、进京另有调用的命令。要知道,王贤连来带去不到一个月,像他这样的一县之长虽然官职不高,却也是需要吏部下文才能调动。王贤竟能用二十多天的时间,就完成这项通常需要好几个月才能走完的流程,这下周知县对王贤服气的五体投地,指天发誓要好好跟他干。

    王贤自然对这种口头的效忠兴趣缺缺,不过既然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他还是温言勉励了周知县一番。哦对了,那位已经不是知县,人家的高姓大名叫周满!

    收了周满,一行人又星夜兼程离开山西。进入河南后,按说不能这般招摇了,因为王贤不是钦差,是不允许带这样庞大护卫队伍的,然而王贤宁肯让白甲兵以太孙给太子送礼的名头随行,让蒙古骑兵以和顺公主给皇帝送礼的名头随行,也要让他们同行。

    因为他惨淡经营的情报系统,还是发挥了一点用处,向他报告说江北军队频繁野外拉练,表现有些异常。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贤陡然就想起去年在山西五台县那次,也是军队突然野外拉练,结果把自己围在五台山,差一点就没能逃出生天。去年那次遇险,敌人精心算计是一方面,但他过于托大又是另一方面。如今的形式比那时何止危险十倍,他当然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就算再喜欢冒险,也没有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道理,何况如今自己还是有孩子的人了。

    所以就这样一路浩浩荡荡的南下,数日后过了河南,进入直隶地界。不一日来到凤阳府的板桥驿。板桥驿所在的板桥镇原本没有人烟,当年洪武皇帝营建中都时,迁了几十万民夫安置于此,此镇兴盛一时,但后来朱元璋打消了营建中都的念头,民夫便都撤走,到现在整个镇上一片空空荡荡,只剩下这个驿站还在。

    来到这个镇上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战马不停打着响鼻,惊飞夜鸟只只。杨荣一面安抚着胯下的马匹,一面低声道:“大人,马儿比人灵觉十倍,如此不安怕是有什么危险所在。”

    “嗯。”王贤点点头,多年出生入死的经历,已经赋予他对危险敏锐的直觉,听了杨荣的话,更是印证了心中隐隐的不安,遂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一级戒备!”

    伴着他一声令下,将士们弓箭在弦、斥候四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斥候巡便了整个镇子,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听了手下的回报,王贤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难道自己的感觉有误,原来是虚惊一场……

    “呵呵,应该是军师太劳累了吧。”程铮笑呵呵道。

    “小心无大错,去驿站吧。”王贤面无表情吩咐一声,策马来到了已经被手下看守起来的板桥驿。

    一般来讲,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驿站条件都比较简陋,不是像他们这样急着赶路的,都会尽量不在这里住宿。但让他们意外的是,此时驿站里竟还住了两拨客人,不过一个住在东跨院,一个住在西跨院,把中间最大最好的院子倒是空出来了……就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住一样。

    驿丞也是十分热情,把他们带进那唯一空着的院子去,那院子有七八间房,除了正房都是大通铺,王贤这二百号人倒也能住的开……至于白甲兵和蒙古勇士,则在驿馆前院就地驻扎。驿丞又张罗着给他们打水做饭,还让人给喂马,王贤住了这么多驿站,还头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驿丞呢,真叫个宾至如归。

    “呵呵,冯驿丞,你太客气了。”王贤双手伸直站在那里,让侍卫给他拍打身上的征尘,含笑对那驿丞道:“我看你这里已经客满,快去忙吧,别怠慢了别的官人。”

    “不打紧不打紧。”驿丞陪笑道:“别处有别人伺候呢,下官先把大人这里安顿好。”

    “那劳驾了。”王贤点点头道:“对了,你这里平时也这么忙么?”

    “没办法,总是这样,下官都习惯了。”驿丞苦笑道。

    “冯驿丞在这里干了几年了?”王贤微笑问道。

    “干了……好多年……”冯驿丞道:“有个六七年了吧。”

    “哎,不对啊。”一旁的周满突然一惊一乍,把冯驿丞吓得一哆嗦,忙问道:“大人哪里不对?”

    “我记得五年前,我去山西上任时,这里的驿丞不是姓张吗?”周满道:“五年前我来这里住过一次,也许是我记错了。”

    “呵呵,大人没记错……”冯驿丞干笑两声道:“五年前家母过世,小人丁忧了一段时间,当时确实是个姓张的替我干了两年。”

    “我说么。”王贤恍然道:“驿丞有事就去忙吧,我先盥洗一下。”

    “好好,不打扰大人了,”冯驿丞躬身告退道:“我去看看饭做得怎么样了。”

    “劳驾了。”王贤笑着点点头,但当大门关上,他的笑容便立即敛去。

    “军师,情况果然有些不妙啊。”说话的是莫问,他低声道:“刚才我出去转了一下,东西两院院门紧闭,里面竟没有一点动静。”莫问眉头紧锁道:“现在正是烧饭吃饭的时候,哪有满院子人都不吭声的道理!”

    “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疯狂到这种程度。”王贤把擦面巾往侍卫手中一丢,淡淡道:“那驿丞让周满一诈就漏了馅,咱们这次住了个黑店!”

    “啊,大人,那我们赶紧杀出去!”程铮一听,怒目圆睁。

    “当然要杀出去。”莫问平静道:“但对方明知道我们有千余精骑还敢下手,必然不可能只这点准备。我担心会有大军在不远处埋伏,如果不弄清楚,一头撞进包围圈,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你说怎么办?”程铮自然知道莫问是个智多星。

    “我已经吩咐手下人提高警惕,”莫问低声道:“然后我们这样……”

    “好,就这么办!”王贤听了,重重一挥拳头道:“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别看这驿站设在荒郊野外,做事的效率却是超高,过了不到办个时辰,那驿丞便带人给王贤他们送饭来了。王贤和将领们是十几个炒菜,还有白面馍馍。下面的将士们则是一笼笼热腾腾的白面大包子,还有一桶桶浓浓的胡辣汤,早就饥肠辘辘的将士们都直咽口水。

    “猪肉大葱馅的包子,热乎乎的足料胡辣汤都管够!”驿丞大声招呼众将士道。将士们便一哄而上、你抢我夺,转眼就把包子抢光、汤舀光了。然后兴高采烈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大吃起来。

    看着他们毫无戒备的大吃起来,冯驿丞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又进去见王贤也在大吃,便谢绝了留饭,说是去西跨院看看。

    西院大门紧闭,冯驿丞快慢快慢的连敲了几下,才打开一条缝把他放进来,旋即又紧闭上大门。冯驿丞进去,只见院子里满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他却一点不吃惊,反而直起腰杆,面上卑微尽去。

    “千户大人。”众黑衣人竟齐齐向他行礼。

    冯驿丞……哦不,冯千户点点头,沉声道:“一盏茶后动手,不留活口!”

    “是!”众黑衣人闷声道。

    “千户大人。”一个身穿白袍、手持折扇,在一群黑衣人里分外显眼男子出声问道:“你确定看到他们吃下去了?”

    “韦公子是怀疑我的眼睛么?”冯千户不悦道。

    “在下当然不怀疑千户的眼睛。”那男子一合扇子,淡淡道:“但千户大人可能对那王贤不太了解,在下几次三番布下必杀之局,都被他不可思议的逃脱,此獠狡诈过人、难以算计,不得不万分小心啊!”

    “那是你们太蠢,就别总挂在嘴上现眼了。”冯千户哂笑一声道:“孙子说‘十则围之’,你总听说过吧?要不是你非要多此一举,我们两卫一万大军直接在镇上设下埋伏,一拥而上就将他们解决了。”

    “冯千户也看见了,他们一入镇子就有所察觉,若非我的手下善于匿形,早被他们发现了。他们都是骑兵,若是立即折返,哪给你大军合龙的机会?”那男子赫然便是从广灵逃脱的韦无缺,上次的失败让他性情愈加沉稳,行事也愈加小心。

    “哼……”冯千户也得承认他说得有道理,闷声道:“这次是我们凤阳卫的行动,你这个赵王特使只是参议,别搞错了情况。”

    “唉……”韦无缺叹一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哪都遇到一帮蠢队友,就凭这帮家伙也想擒下王贤,那不只是对王贤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侮辱。

    冯千户却觉着韦无缺是消停了,便也不再废话,屏息凝神调整状态,预备待会儿的屠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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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