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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7章 豁出去

    西苑入夜之后自然是要宫门紧闭的,但这拦不住如日中天的赵公公,手下人出示了他的令牌,守门的太监就乖乖的放行了。还殷勤的送赵赢的轿子出宫门,巴结道:“老祖宗几时转回,孩儿给您留着门。”

    “有劳钱公公了,咱家一两个时辰便回。”赵赢丢下一句,便往赵王府赶去,黄偐自然也乘轿跟在后头。

    赵王府中,朱高燧等人正焦急的等候赵赢的到来,听到通禀,赵王殿下亲自到门口迎接,亲热道:“公公可算……来了。”赵王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看见黄偐还跟在后头。

    “黄公公说他有要事禀报王爷,咱家就带他一同来了。”赵赢面无表情的解释一句。

    “怎么,王爷不欢迎老奴吗?”黄偐颇有些怨气的看着赵王。赵王素来与他交好多年,就差换帖子拜把子了,可是他一摊上事儿,赵王就像不认识他这号的一样,别说施以援手了,就连问都不问一句。

    “哪里哪里,”赵王勉强一笑道:“本王只是没想到,公公也能一起来。”

    “咱家自觉对王爷还有些用处,不然也不来讨这个嫌。”黄偐皮笑肉不笑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赵王脸上挂起了爽朗的笑,挽着黄偐的胳膊,就像从无芥蒂一般:“老黄你能来,本王实在太高兴了。”

    “王爷眼里还能有老奴,咱家就知足了。”黄偐笑着进去,有人为他让座,他便不客气的坐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清清嗓子道:“王爷想没想过,郑公公为什么敢公然跟您对着干,今夜还调勇士营秘密入宫,藏入寝宫中的地道。”

    “什么?”赵王闻言吃了一惊道:“勇士营入宫了,本王这么不知道?”

    “确实是这样。”赵赢点点头,证实了黄偐的说法道:“郑和让勇士营穿上羽林右卫的军服,冒充正常换防,趁夜色进了西苑。若非老奴多方盯着寝宫,恐怕也会被他瞒过去。”

    “郑和想干什么?!难道区区一个太孙,就能给他这么大胆子?!”赵王倒吸着冷气,看向黄偐道:“还请公公教我。”

    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望向黄偐,这让黄偐感觉到久违的被尊重的感觉,深吸了口气才沉声道:“郑和没有那个胆子,是皇上在指使他!”

    “莫非皇上给他留有旨意?”赵王目光闪烁,显然也想到控制局面之后,就宣称郑和是矫诏……

    “皇上给没给郑和旨意老奴不知道。”黄偐卖个关子,直到感觉众人要被憋爆了,这才一字一顿道:“老奴只知道,皇上已经醒了。”

    “什么?!”在场众人如遭雷击,一个个瞠目结舌,惊吓到忘记呼吸。

    “你胡说什么?!”孟贤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就蹦起来,指着黄偐骂道:“皇帝老儿已经醒不过来了,这是王爷和赵公公反复确认的,难道也能有假?!”

    “住口!”赵赢却厉喝一声,不让孟贤继续聒噪,冷冷看着黄偐道:“黄公公已经久不在皇上身边,是如何知道的?”他心中一直有几分猜疑,如果黄偐说的是真的,那所有猜疑便都有了答案。

    “好叫干爹知道,孩儿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十年,寝宫之中每一个太监宫女,都是儿子精挑细选过的。”黄偐看看赵王,收回目光道:“所以有些事情,孩儿知道杨公公未必知道。”杨公公便是暂时接替黄偐职务的杨太监。

    “什么事情?”赵赢冷声问道,赵王以下一干人等也全都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比如,皇上已经醒了快一个月,只是除了在郑和面前,皇上依然装作昏迷不醒。”黄偐略有自得道:“比如,当时三个大学士入寝宫前,是皇上让郑公公把那枚金印摆在显眼处,为了能让三人偷走,还让他把盒盖打开。”

    “……”赵赢和赵王等人听的毛骨悚然,如果黄偐所言属实,那么招太孙入京的旨意岂不就是皇帝默许的?自己等人在皇帝床前对郑和大呼小叫,岂不是尽收皇帝眼底?

    赵王和赵赢听的汗如浆下,前者颤声问道:“黄公公,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好叫王爷知道,郑公公虽然寸步不离守在皇上身边,但总要拉尿睡觉,而且他一个人也服侍不来皇上。”黄偐淡淡道:“所以郑公公找了个自认为信得过的小太监,和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但那小太监正是咱家的干儿子。”

    “这真是老天保佑!”赵王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水,满脸后怕道:“若非黄公公带来这个消息,咱们肯定会行差踏错!”

    赵赢点点头,追问黄偐道:“那皇上今日可曾对太孙说过什么?”

    “这就是老奴必须连夜禀报王爷的地方——”黄偐直起身子,神情严肃道:“皇上要让太孙接掌皇位,天亮之后就会宣布!”

    “什么?!”赵王惊得一下就站起来,窗外突然亮如白昼,喀嚓一声巨响,积蓄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

    “皇上要让太孙接掌皇位,天亮早朝时就会宣布!”雷声过后,黄偐又沉声重复一遍。

    赵王只觉这消息,比九天的雷霆还要令人丧胆,又一屁股坐下颓然道:“难不成,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孟贤等人也全都呆若木鸡,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朱棣真的已经清醒,拟好了旨意,还调集好了军队,那么己方无论如何挣扎,都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那可是横压一世,二十年的至尊皇帝啊,只要他睁开眼,就没有人敢作乱,更何况他还早有准备……

    “怎么办?”钱义失声道:“现在是戌时三刻,还有四个时辰,就是早朝了!”一旦早朝上宣布了旨意,一切都将不可更改。

    恐惧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他们仿佛看到太孙登基之后反攻倒算,自己将面临的悲惨境地了……

    “还能怎么办?!”老太监赵赢却满脸凶狠道:“只能孤注一掷,豁出去拼一把就是,结果无非输赢而已!”得知了朱棣已经醒来,他反倒感觉踏实了。最担心的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今既然已经明了对方的底牌,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唔。”见赵王满脸的犹疑,黄偐又说了一句:“老奴还有件事要禀报,那密道在寝宫中的机关,老奴是知道的……”顿一顿,他幽幽道:“如果王爷和干爹能下定决心,咱家可以破坏机关,把三千勇士营全都憋在里头。”

    “哦?!”众人闻言惊喜过望,万万没想到黄偐还藏着这一手。不过一想也正常,他在寝宫转悠这么多年,什么秘密也瞒不了他!

    “王爷!”孟贤等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齐刷刷转向赵王,一个个神情狰狞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我们今晚就行动!”

    明日早朝,旨意一宣布,便万事皆休了……

    朱高燧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在扶手上下意识的摩挲着,显示他内心极度的挣扎。窗外的闪电伴着雷鸣,映的他的面孔苍白一片!

    “王爷!不能犹豫了!”见他久久不语,雷声之后,孟贤高声道:“现在已经是戌时三刻,马上就是子夜!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太仓促了,我们的军队还没有就位呢。”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朱高燧神情凝重道:“贸然行动,只怕是胜算不大啊!”

    “谁也料不到我们今晚会行动!”老太监赵赢却幽幽说道:“咱们的两卫军队没有调入皇城,郑和的军队也同样全在宫外。皇上能倚仗的,除了宫里那点儿侍卫,无非就是那三千勇士营而已,只要黄偐真能把他们困在密道中,今夜行动要比明日胜算更大!”

    “公公所言甚是!”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神情振奋许多。赵赢说的不错,现在已经是戌时,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今晚不会行动,这时候动手虽然仓促,但敌人会更仓促。出其不意的效果将十分完美!

    “是啊王爷,”彭旭也粗声道:“郑和为了掩人耳目,只调动了勇士营,如今宫中正兵力空虚!有俺的羽林前卫和孟将军的常山中卫,兵力足够了!”

    “嗯……”赵王点点头,站起身来,负手踱步,神情变幻的十分激烈。

    “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王爷,快下决心吧,没时间了!”众将满脸焦灼,视线跟着赵王来回打转,七嘴八舌的劝说道。

    ‘喀嚓’,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后,赵王终于站住了,一张俊脸在闪电的映照下,神情狰狞无比,他咬牙切齿道:“好!今晚动手!”

    “王爷英明!”见他终于下定决心,众人大喜过望。

    时间紧迫,赵王顾不上再照顾众人的面子,独断专行的将计划调整,重新分配了任务。

    众将也都知道,未来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看今日这一晚上了!自然毫无怨言,全都慨然听令。

第1118章 暴雨夜

    吩咐完毕,赵王双目血红,紧紧盯着黄偐道:“黄公公,本王和众兄弟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你身上了!如果你能把密道关闭,本王封你个公爵又如何?!”他没有说,如果做不到会怎样,因为根本没必要讨论这个问题……

    众人不禁暗暗嫉妒,心说王爷的赏赐也太厚重了吧,死太监不过报了个信,举手之劳而已,就能封他个公爵?不过他们也知道,黄偐带来的消息实在太重要,否则明日早朝一过,万事皆休!而且,今夜成败的关键,也在死太监能不能将勇士营困在地道中……这样想来,这死太监还真是居功至伟,封他个公爵倒也说的过去。£∝UU小说,www.uu234.com

    “王爷放心,咱家晓得!”黄偐仿佛没想到赵王会给自己这么厚的赏赐,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重重点头道。

    “那好!”赵王收回目光,缓缓环视着书房中每一张面孔,深吸口气,沉声道:“诸位,今夜成功,本王与尔等同享富贵!若是功败垂成,咱们便同下地狱!”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众人轰然应声,胸腔中还真洋溢着悲壮的感觉。

    “酒来!”赵王喝一声,府中总管太监便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十二个酒碗,碗里是明晃晃的烈酒!

    赵王抽出桌上的匕首,在自己左手手心一划,鲜血便涌了出来。赵王将鲜血滴在十二个碗里,然后将匕首递给一旁的韦无缺,韦无缺面无表情,但也有样学样,用匕首割破了手掌,把血滴在每一个碗里。

    之后,加上赵王的总管太监,书房中的十二个人,全在碗里滴上了自己血,那碗中的酒液,也变得猩红无比!

    赵王端起一碗,其余人等也各端起一碗。

    “干!”赵王举起酒碗,与众人共饮血酒,然后一抹嘴边的血红,摔碎酒碗道:“去吧!”

    众人也饮尽碗中的血酒,一擦嘴上的鲜血,学者赵王的样子摔碎了酒碗,朝他一拱手,慷慨而去!

    赵王嘴边挂着妖异的红色,看着众人消失在漫天雨帘中,也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雨披,出了书房!

    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雨下的又急又猛,很快大街上便积了水,一队穿着雨靴,戴着斗笠、披着雨披的武士,打着东厂的灯笼,急速向东厂胡同前进。

    等到了位于胡同深处的‘侯爵府’前,把守府门的东厂番子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是我!”一个领头的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无须的老脸。

    “是邹公公!”众番子赶紧单膝跪下,来者乃是东厂的掌班太监,和马德并为赵赢的左膀右臂。

    邹公公哼了一声,率众进了门房,番子赶紧上前献殷勤,想帮他摘下雨披,却被邹公公抬手阻挡道:“咱家有要务在身,不必了!”说着,摸出一枚厂督的令牌,道:“奉老祖宗命,问乐安侯等人可有异状?”

    看到赵赢的令牌,番子们赶忙再次跪下,恭声禀报道:“回老祖宗,邹公公的话,乐安侯爷下午时仍在院子里种菜,向我等讨要油布,说要下大雨了,别浇坏了他的菜。”

    邹公公皱皱眉,但还是耐下性子,继续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孩儿们被缠的没法,给他找来了油布,他盖上菜园之后,便和下面人简单吃了晚饭,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邹公公又哼了一声,对身后带着斗笠的韦无缺道:“想不到威名赫赫的乐安侯爷,居然真的变成了菜农。”

    韦无缺摘下斗笠,露出那张昔日里风华绝代,如今沧桑满面的脸孔,没有搭理邹公公。

    他不搭理邹公公,有的是人抢着捧邹公公的臭脚,马上有东厂头目赔笑道:“落在咱们东厂手里,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还想呼风唤雨咋地?也就种个菜了……”

    “哈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他连菜农都做不成了……”邹公公阴测测说一句。

    “怎么,今日要送他上路?”东厂众人闻言悚然,全都收起嬉笑。

    邹公公点点头,冷声问道:“他里头有多少人?”

    “不算他和他的瞎子老婆,十个人。”手下赶忙禀报。

    “大意不得,搏兔亦要用全力!”邹公公沉声说道。他后半句话其实是在自我安慰,要对付的人是王贤,无论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是!”番子们轰然领命,便有二百弓箭手悄然攀上内院高高的围墙,张弓搭箭瞄准了院中。

    又有一百名武功高强的精悍番子,披盔挂甲,手持兵刃,踹开紧闭的院门,轰然冲了进去。

    院门外,还有两百名东厂番子严阵以待,以防有人趁乱逃脱。

    足足动用五百名东厂精锐之士,来对付区区十来个人,邹公公自酌万无一失,这才对一旁的韦无缺道:“公子请。”

    韦无缺紧抿着嘴,微微点点头,目不斜视的迈步进了院子。

    对韦无缺的傲慢,邹公公颇为不屑,心说不就是赵王的面首吗?莫非以为将来还能当上皇后不成?

    收起心中的戏谑,邹公公这才在一众高手护卫的簇拥下,也进了重重包围中的小院。

    小院里原本一片死寂,大雨倾盆而下,将百多名东厂番子的脚步声都掩盖起来。番子们分作数队,如狼似虎的冲入寥寥无几的数间房中,却没有听到里面有惊呼声响起。

    番子们诧异的用火把照亮房中,只见炕上被褥高耸,里头好像睡着人一样。

    但当番子们小心翼翼的用刀挑开被褥,里面却只有一条条枕头、木凳,哪里有什么人影?

    分赴各屋的番子,几乎同时出来向邹公公禀报:

    “公公,里头没人!”

    “公公,这间也没人!”

    “这间也没有!”

    听着各处的禀报,邹公公一张淡金色的面庞,渐渐地越来越黑,他一把揪过负责此处的东厂头目,要吃人一般嘶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呐?到哪里去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那名东厂头目也是满脸不解,一副日了狗的表情道:“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你还问我?!”邹公公重重一掌,将那名头目劈倒在地,跟班的太监想给他撑伞,也被邹公公一把推开,任由雨水倾泻到身上,尖叫起来:“给我搜!”

    番子们赶忙搜查院子各处,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

    邹公公气急败坏的在大雨中打转,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如此易如反掌的任务,居然会被自己搞砸了?要知道在此刻之前,所有人都认为王贤已成笼中之鸟,冢中枯骨,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一旁的韦无缺却笑了,仿佛苦思的谜题有了答案,笑容里满是‘原来如此’的释然。

    “你笑什么?韦公子!”邹公公气急败坏,也顾不上赵王的面子,要吃人一样盯着韦无缺。

    “我笑你们太蠢,被王贤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么多年,居然还相信他会引颈就戮。”韦无缺哂笑一声,在漫天大雨中走到院子里,放声大笑起来:“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栽在你们手里,岂不是说明本公子连猪都不如!”

    “你到底站在那一边儿的?!”邹公公暴跳如雷。

    韦无缺哪在意这太监的怒火,在大雨中闲庭信步,来到南墙跟下那片菜园,冷笑道:“连这点把戏都识破不了,还想跟他斗?!”

    说完,韦无缺抖手掀开盖在菜地上的大片油布,东厂众人茫然不解的看过去,只见黑黢黢一片不明所以。

    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小院中登时纤毫毕现,众人这才看清楚那菜地中央,不知何时竟多了个水井大小的洞口?!

    东厂众人登时呆若木鸡,邹公公也顾不上暴跳,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洞口旁,看着幽深的洞口,撕心裂肺的咆哮起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人家挖了这么大的洞都不知道?!”

    那东厂头目也跑过来,趴在洞口往里看,顿觉生无可恋,只是无论如何都搞不清,这个洞是怎么挖出来的?!

    要知道,东厂对小院的监控是全天候全方位的,不分昼夜,都有人在高墙上监视着院中的一举一动。每天还有番子搜查每一个房间,就是防着他们会挖洞逃走!谁知道前防万防居然还是让他们挖了洞……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那东厂头目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满脸雨水的失魂落魄道:“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挖地洞呢?”

    “他们当然没法自己挖地洞,他们也没必要自己挖地洞。”韦无缺看着幽深的洞口又哂笑一声道:“因为这地洞是从外面挖的。”

    “从外面挖?”那东厂头目不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再说院子四面八方都是防止挖掘地洞的听瓮!”

    “所以他们才会捣鼓这片菜园,用地上翻地的声音来掩盖地下的挖掘。”韦无缺如同亲眼所见,淡淡道:“同时翻地的声音也能给地下的挖掘指明方向。”说着,韦无缺看一眼地上的油布,冷笑道:“直到今晚,他们才打通了地道,所以才向你们索要油布遮挡。”

第1119章 粉墨登场

    “别废话了!”听了韦无缺的解释,邹公公才算回过神来跺脚叫道:“赶紧给我追啊!”

    “追不上了……”韦无缺却劝他们不要白费功夫。UU小说,www.uu234.com

    “为什么?!”邹公公不解的看着韦无缺,此刻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位赵王殿下的面首,毕竟对方在智力和对王贤的了解上,完全可以碾压自己。

    “为什么?”韦无缺伸手抹一把满是雨水的面颊,感到透骨的冰凉道:“因为那是王贤……”

    ‘阿嚏!’刚从地道中爬出来,王贤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也不知是被土腥味刺激,还是某人的怨念所致。

    “大人,您没事儿吧。”久违的吴为赶忙拉住王贤,以免他被自己的喷嚏震回地道中。

    “没事儿。”王贤摆摆手,使劲拍了拍吴为的肩膀,露出欣喜的笑容道:“终于重见天日了!”

    吴为也笑了,见王贤将顾小怜拉出地洞,他用眼神询问后者的状况,王贤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跟顾小怜说话。吴为点点头,正色道:“他们随时会追过来,咱们赶紧转移。”

    “听你安排。”王贤点点头,便带着顾小怜在吴为和周敢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地道的出口,才看到原来自己身处积水潭旁。

    “大人请上船。”吴为引着王贤到了一艘粮船旁。积水潭乃是漕粮北运的终点,粮船最多不过。

    王贤登上粮船,那船只便悄悄拔锚,驶往积水潭中央,在这样瓢泼大雨的夜里,那船只就像消失在天地间一般。

    进了船舱,雨幕隔绝在外,干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为了迎接王贤,舱里的人特意点起了火盆。王贤看着那坐在火盆边,朝自己微笑示意的严清,还有立在严清身边的闲云,心中也温暖了许多。

    让丫鬟服侍着顾小怜到里面船舱更换湿衣,王贤则毫不见外的在严清面前,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衣,露出一身结实匀称的肌肉。

    严清无奈的笑笑,给王贤倒上一碗滚烫的姜汤,王贤接过来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听严清简明的讲解最新的局势。虽然在小院中可以和外界联络无碍,但毕竟限制不小,时效性和全面性都颇为不足,此刻必须要补一补功课。

    当听到严清说,朱棣居然早就醒来,只是一直忍到太孙回归才不再继续装昏迷,王贤也讶异的倒吸口冷气,险些被姜丝呛到:“咳咳,这老狐狸还真有一套,居然把所有人都耍了!”

    王贤自然明白,杨士奇等人能从郑和的眼皮底下盗走金印,显然是朱棣在暗中操纵。连自己也被老皇帝耍了一把,成了帮他把太孙弄回京城的工具。这让发誓不再被任何人利用的王贤,心下老大的不爽。

    “然后呢?皇帝又干了什么?”王贤压下心中的腻味,沉声继续问道。

    “皇帝召见了太孙,似乎有密旨颁下,但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严清缓缓道:“只知道太孙返回瀛台后,郑和便见勇士营秘密调入宫中,藏于密道之内。”

    “哦?”王贤喝完姜汤,身上暖和许多,抹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笑问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严清答道。

    “看来你们的差事办得很不错嘛,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及时得知。”王贤似笑非笑道。

    “一来是宫中有人投靠咱们,消息还算得上灵通。”严清听得出王贤语气中的质疑,正色道:“二来,属下怀疑,这是皇帝故意让人看到的……”

    “哦?”王贤端着碗,白气缭绕,让他的神情愈发捉摸不定:“皇上为什么要让人看到?”

    “震慑。”严清沉声道:“属下愚见,皇帝是为了震慑,让各方各面都知道他已经醒来,而且像以往一样,一切尽在掌握!”

    “那为什么,东厂的人会在今夜对我动手呢?”王贤定定看着严清,幽幽问道。

    “这,自然东厂的人也知道皇帝已经醒来,埋伏好了军队,赵王那边肯定明白,再不动手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严清的目光闪烁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道。

    “你说是皇上故意传出消息,目的是为了震慑,”王贤的语气中,明显夹带着刀剑的锋利道:“可怎么成了打草惊蛇?我想,赵王要是不知道皇上已经醒来,今夜可能就不会有行动,到了明日他人一入宫便大局落定,对皇上来说岂不是更好?”

    “这……”严清额头见汗,低声道:“可能皇帝老糊涂了吧。”

    “也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吧!”王贤冷笑一声,声音虽然不大,船舱中的气氛却眨眼跌到冰点,吴为戴华等人全都紧张起来,大气不喘的看着王贤和严清。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王贤冰冷的注视下,严清坦然一笑,并不畏惧的看着王贤道:“属下残疾在身,就不能跪地请罪了。大人所料不错,赵王那边原本是蒙在鼓里的,是属下让人透露给黄偐的。”顿一顿,这才原原本本道:“皇帝是打算让人知道郑和秘密调军队入宫,但没打算让人知道他已经醒来。这样,赵王只会以为是郑和和太孙勾结在一起,虽然会有准备,但今夜绝对不会仓促动手。待明日早朝,皇帝已经醒来的消息一公布,众人才会知道,原来军队是皇帝调进宫里的,震撼之下,必然全都俯首帖耳。到那时候,借赵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犯上作乱了!”

    “这不挺好吗,”王贤冷冷道:“你又何必把消息透露给赵王,让他铤而走险呢?”

    “因为不这样,登基为帝者,必然是太孙殿下!”严清慨然道:“属下知道大人和太孙私交甚笃,但属下更清楚,太孙绝对不能越过太子为帝!”

    “为何?”王贤神情一动,继续面无表情的问道。

    “因为伦常有序!因为国家需要太子!因为……太孙登基,大人必死无疑!”严清满面正气,铿锵有力道。

    “怎么讲?”王贤虽然语气依然淡漠,眼里的坚冰融化不少。

    “先说伦常有序,太孙若登基,让太子如何自处?让心向太子的百官如何自处?让天下的父子如何自处?”严清沉声道:“长幼尚且有序,遑论父子?!皇上越过太子传位太孙,乃是罔顾伦常,为天下埋下大乱的祸根!”

    王贤不置可否的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皇上要传位给太孙?”

    “观皇上的布局,一目了然!”严清缓缓道:“太孙一入宫,皇上就醒来,还调勇士营到寝宫随扈,显然马上有大事宣布!”顿一顿道:“皇上已是风中残烛,这种时候除了宣布新君,还能有什么大事?”

    “也可能新君是太子,太孙只是暂时监国。”王贤面无表情道。

    “绝对不会!”严清却断然摇头道:“如果皇上要传位给太子,就会等到太子回京再醒来!而且太孙殿下回到瀛台后,任何消息都没有传递出来!如果皇上传位的是太子,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联系我等!”

    “……”王贤无言以对了。

    “大人,属下非为一己之私,”严清肃容沉声道:“经过永乐皇帝二十年来的挥霍透支,如今的大明天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百姓垂危的地步,急需改弦更张,废除暴政,与民休息,要想彻底做到这一点,非太子殿下不可!”

    “为何太孙殿下不可?”王贤搁下汤碗,左手轻拍着右手的手背,目光冷得渗人。

    “太孙固然乃英察之主,然而属下多年来观察,见其表面与今上酷肖,性情却颇藏软弱,担当有所不足!”严清毫不畏惧王贤的目光,沉声答道:“更重要的是,他若为帝,乃是皇上硬推着越过太子上位的,必然会有许多非议。为了压制异见,强调自己得位的合法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必然会奉今上的言行为圭臬,一言一举都会循着今上的轨迹,绝对不会逾越!”

    “大人,这天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片刻也耽搁不得!如果让太孙登基,必然是没有朱棣的朱棣路线而已!那样大明江山必将走向危亡,百姓必将陷入倒悬!”严清说着一咬牙,从轮椅上滑落到地板,双臂强撑着跪在王贤面前:“大人,我等不能明知如此,却还无动于衷啊!”

    看着严清拖着两条残腿,跪在自己面前,王贤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吴为和戴华这才敢将其搀扶起来,重新安坐在轮椅上。然后众人全都安静的看着王贤,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都看着我干什么,”王贤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闷声道:“你们都已经赶鸭子上架了,我还有的选吗?”

    “嘿嘿……”吴为等人挠头笑起来,戴华嬉笑道:“这不也给大人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吗?”

    “我还得谢谢你们不成?”王贤哼了一声,神情一肃,沉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吴为闻言也严肃起来,沉声答道:“通往瀛台的水路已经打通,随时可以派军队进去,”说到这儿,他迟疑一下道:“只是,咱们的军队在哪里?”

第1120章 瀛台

    子夜,电闪雷鸣,暴雨依然。

    伴着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雨幕下的街道。街道上,行进着数不清的兵士披盔戴甲,穿着钉着铁钉的靴子,如林的兵刃在闪电下寒光夺目!

    这支军队借着大雨的掩护,开出了军营,开赴西苑东侧的永安门前!

    按照规矩,天黑之后,除非有旨意,禁苑宫门是绝对不能打开的,哪怕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也只能隔着门缝传递。就算朱棣病倒日久,宫中宦官几乎换了个遍,昔日的规矩似乎也随着烟消云散,如今的宫中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赵赢!宫门也不是他能染指的。

    因为把守宫门的禁卫,都归郑和节制!

    当那支庞大的军队冒着大雨出现在永安门外,果不其然,见到了紧闭的宫门。

    大军不得不缓缓停下,士卒们望着将领,将领们望着处在最前列的赵王和赵赢。

    赵王一身戎装,没有雨披斗笠,与寻常将士一样的顶风冒雨,冰冷的雨水顺着金甲的缝隙淌入他的身上,他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多少年的压抑,多少年的蛰伏,多少年的磨剑,终于在这一刻扬眉出鞘,向天下亮剑!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绝非混吃等死的安乐王爷,自己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真命天子!

    “王爷。”赵赢的老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好似所有的情绪都随着岁月流逝殆尽了。哪怕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依然毫无波动。“老奴进去叫门。”

    “哦,好!有劳公公了。”赵王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可再看那紧闭的宫门,两丈高的宫墙,赵王又犯了糊涂,不知赵赢如何进去。

    只见赵赢翻身下马,摘下斗笠,脱掉身上沉重的雨披,亮出那身金光闪闪的座蟒袍,然后箭一般向前疾冲,距离宫墙还有八尺距离时,他的腿一弹,身子便飞跃而起,离地足足拔起一丈高!

    但是还不够,西苑的宫墙虽然远不如紫禁城高耸入云,但依然也有两丈多高,绝非人力可以飞跃!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赵赢快到最高处时,袖中突然射出一段飞爪,飞爪电射,竟然扎入厚实的宫墙。赵赢借着飞爪的绳索,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下就越过了宫墙,眨眼间消失在赵王等人的视线中。

    赵王等人瞪大了眼睛,任由雨水迷蒙了视线,难以想象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举动。

    片刻之后,宫门缓缓敞开,一众太监簇拥之下,赵赢负手而立,迎候赵王的大军入宫。

    “赵公公果然说到做到!”赵王大喜,一挥手,大军轰然入宫。

    军队入宫之后,宫中依然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太监和侍卫,全都在雨中沉睡一般。

    赵赢来到赵王面前,沉声禀报道:“太孙确实不在寝宫,而是回到了瀛台住处。”

    “我与你分兵两路,我带人去寝宫,公公带人去瀛台,”赵王早有定计,沉声吩咐道:“我们同时动手!”顿一顿,赵王眼中杀机顿现道:“本王不要活口,提我那侄儿的头来见孤!”

    “遵命!”赵赢冷声应下,便带着彭旭的羽林前卫往瀛台而去,赵王则带着孟贤的军队,扑向皇帝的寝宫!

    瀛台位于南海中央,因其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得此名,再往南乃蓼渚芦湾低地,隔水与宝月楼相望。乃是西苑中一等一的风光宝地。朱棣将此地赐予皇孙留宿进宫时的住处,对朱瞻基的宠爱可见一斑。

    雷雨是最好的掩护,当赵赢带着军队踏上通往瀛台的玉石桥,保护太孙的侍卫才悚然发现有人入侵!赶忙一面大声呼救,一面拔出兵刃,迎上扑面而来的敌军!

    赵赢双手拢在袖中,站住了脚步。跟随他的精锐将士纷纷拔出兵刃,冲向前去,与守卫瀛台的侍卫展开了激战!

    负责守卫瀛台的是郑和的部下,郑和顾虑到这阵子宫中事多,唯恐太孙遭遇不测,故而调集了足足五百侍卫驻守岛上。加上只有玉石桥一条通道通往瀛台,故而虽然没有料到赵王一方会在今夜猝然发难,一时半刻却也不至于马上失守!

    玉石桥上,暴雨之下,两方的士兵挥舞着兵刃,狰狞着面孔,进行着殊死的搏杀!利刃穿透盔甲,撕裂肢体,鲜血喷涌而出,旋即便被倾盆大雨冲刷稀释!但旋即,又有更多的鲜血喷洒出来,暴雨再大,都来不及冲刷!

    地面湿滑,不少将士双双摔倒在地上,便也不再爬起来,便在地上打滚撕扯,不时有将士惨叫着掉落湖中……

    瀛台上,涵元殿中,太孙殿下夜不能寐,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赤脚下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显然虽已经决定接受皇帝的旨意,但太孙殿下心中依然纷乱如麻。

    他怎么可能不心如乱麻?在他心中,继承皇位、身登大宝固然是胜于一切的最高愿望,可是将来该如何安置自己的父亲?那位当了二十年的太子殿下?封为太上皇颐养天年?还是干脆封个亲王冷在一边?似乎不论怎样做,都有悖天理人情,皆难逃悠悠众口……实在是太伤神了。

    还有,王贤怎么处置?自己当皇帝的条件是处死王贤,可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救过自己无数次的恩人,怎么下的去手?

    正当太孙殿下无比苦恼之际,殿门嘭得被推开,秦押满身雨水,一脸惶急的冲进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朱瞻基被吓了一跳,阴下脸问道。

    “殿下,大事不好!我们遭到攻击了!”秦押顾不上行礼,大声叫道。

    “什么?”朱瞻基一下子惊呆了,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到头顶,一时惊得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吃力的询问道:“什么人敢在禁宫作乱?他们有多少人?!”

    “一时摸不清数量,但远远多于瀛台的护卫!”秦押赶忙一边给朱瞻基套上护身软甲,一边急声禀报道:“应该是羽林卫的军队,还有东厂的人夹杂在里头!”

    “赵王!”朱瞻基登时惧意尽去,恨意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他还真敢造反!”说着一把推开秦押,烦躁的踱了几步,心中已然通明——明日早朝一宣布旨意,以及朱棣醒来的消息,便可谓大局已定,赵王若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必须在今夜铤而走险!

    只是,朱高燧怎么知道皇爷爷已经醒来?以及那道旨意的内容?!朱瞻基想不明白,莫非他和赵赢真的已经在宫中无孔不入、无所不知了?

    “殿下,如今我们和外界隔绝,情况十分危险!”见朱瞻基在那里苦思,秦押忍不住提醒道:“咱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怎么逃?”朱瞻基停住踱步,到了大殿门口,看着外头石桥上,双方将士激烈的战况。他能清楚的判断出,虽然眼下两军仍在激战,但很明显瀛台护卫在敌军的压力下不断退却,一旦玉石桥失守,便是敌军倾巢涌上,瓮中捉鳖的时候!

    ‘支撑不了多久了……’太孙殿下眉头紧紧蹙起。

    “走水路。”秦押沉声道:“属下下午时候,命人在瀛台南侧备了一条小船!”

    “好!”朱瞻基闻言大喜,便在秦押和几名亲信护卫的保护下,悄悄出了涵元殿,投入大雨之中,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瀛台南侧的小码头。

    码头上果然系着一条带着篷子的小船,秦押等人护着太孙上了船,便解下缆绳,划着小船悄然离开了杀声震天的瀛台。

    坐进船舱,听不到外头的厮杀声,朱瞻基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解下身上的雨披,继续思索起眼下的局面,以及应对之策来。

    很显然,如果那道传位的旨意,和皇爷爷醒来的消息不泄露,赵王在今夜绝不会选择铤而走险。朱瞻基实在想不通,如此绝密的消息,怎么会转眼就走漏出去?!莫非郑和已经背叛了皇帝?但显然是不可能,如果郑和背叛了皇帝,皇帝早就不明不白死去了,焉能苟延残喘至今?

    那是皇爷爷故意走漏出去的?显然也不可能。皇爷爷已经时日无多,不愿意再生事端的想法十分明显。明日朝会一过,赵王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认命了。皇爷爷怎么会主动引起这样的宫廷政变?不管结果如何,对皇帝本身来说,都是天大的丑闻啊!

    莫非是自己这边泄露出去的?朱瞻基马上否定了这荒谬的念头,从寝殿中出来,他便一言不发,更没有联系过王贤的手下,怎么会泄露消息呢?

    “真是见了鬼!”朱瞻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重重捶一下甲板,心情灰恶无比。他焉能不知因为消息泄露,赵王猝然发难,王爷也和郑和都难免猝不及防,能不能平定今夜这场叛乱,恐怕还在五五之数!

    不过对手无寸兵的自己来说,如何在这场宫廷政变中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第1121章 夺营

    尽管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京城的宵禁却比往常更加严厉!东厂和顺天府的兵丁遍布京城大街小巷,不许任何人上街。严密的监视着那些王公达官的府邸,只待宫中传来消息,便将那些王公大臣一股脑拘到宫里,聆听‘遗诏’,叩拜新君。

    经过过去一个月的雷霆手段,那些往常耀武扬威、义正言辞的王公大臣此刻全都表现的十分顺从,没有人质问为何有军队在自家府外,更没有人试图和东厂的人发生冲突。毕竟,那些有骨气、有脾气的家伙,全都已经被关在诏狱里了。

    除了王公贵族的府邸,东厂和顺天府的官兵还严密监视着京城各处的军营,虽然已经勒令军队留在营中,踏出营门者以谋反论处。但赵王和赵赢还是不得不防备着,有军队会不受控制,突然发难,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尤其是太孙殿下的亲兵府军前卫,更是被赵王直接调熊将军的金吾左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其实府军前卫在镇江一战后,一直没有得到补充,还被不断抽调兵力,如今只剩个空架子而已,连兵带将加起来不过千把人,根本构不成威胁。但谁让他们是太孙殿下的铁班底,必须要严加提防。

    相对的,与府军前卫临街的府军右卫军营外,气氛就轻松太多。非但没有重兵包围,而且门外也没有监视的厂卫特务。因为府军右卫的现任指挥使秦鸣,于上个月,在熊将军的引荐下,也拜入了赵王的门下。虽然赵王仍不敢放心起用这支军队,但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会作乱了。

    突然,数骑骏马冲破雨幕,突兀的出现在府军右卫的军营门前。守卫营门的士卒马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在雨棚里高声喝问:“什么人夜闯军营?!”

    “是你家侯爷!还不快点开门!”一名家将模样的汉子沉声喝道。

    “吓!原来是侯爷!”士卒看清来人,也不通禀,便直接打开营门,放这一行人进去。

    “快关营门!”那名家将进营之后嘱咐一句,士卒便乖乖将营门关上。

    营门刚刚关闭,一队东厂骑士冲破雨幕追到了门口,高声喝道:“快开门!东厂要捉拿违反宵禁的贼子!”

    “不行!”方才对那一行人唯唯诺诺的守门士卒,此刻对着东厂的却硬气起来,“军营营门夜间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入!”

    “放屁!你刚才为何放他们入内!”东厂的番子们气炸了,这几个月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们说话呢。

    “你哪只眼看见我们开过营门?”守门的兵丁大睁着眼说起瞎话来。

    “好!你们敢不开门,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隔着营门,东厂的番子也只能丢下一番狠话,便气冲冲的返身而去,准备禀报上司,请大档头们出面压制这些桀骜的军队。

    府军右卫军营,中军大帐中。指挥使秦鸣也是至今未眠,虽然还不清楚今晚会发生什么,但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令麾下将士枕戈待旦,以备不测!

    正当秦鸣坐立不安之时,营帐门帘掀开,几个带着斗笠穿着雨披,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进来,秦鸣一下站起来,刚要责问为何手下不通禀,却看到为首的男子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消瘦俊俏,蓄着整齐短须,眼圈微微发黑的面孔。不是英国公之弟,太平侯张輗又是哪个!

    “侯爷!”秦鸣一见是张二爷,赶忙迎了上去,神情满是恭顺。但若看他俯下的面孔,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内心满是犹疑惊惧。

    不管朱棣如何做隔离,大明的军队还是与勋贵门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二十年的时间,那一代人还都健在,昔日里统兵的将领,对他们的老部队,有着超出常人想象的掌控力。府军右卫便是首任英国公张玉的班底,军中百户以上军官,素来都是张家的心腹。

    朝廷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太祖皇帝设立五军都督府,将带兵权与领兵权分离,就是想改变这种兵为将有,不知主上的危险局面。然而靖难之役打断了这一进程,又让武将勋贵的势力卷土重来,无非只是换了一帮人而已。

    朱棣得国不正,早年不得不依靠武将勋贵来坐稳江山。及至晚年,才通过派系间互相调动,提拔出身微寒的将领等种种手段,开始着手消解公侯武将们的兵权,南京叛乱后,秦鸣取代张輗为府军右卫指挥使,就是这一政策的具体体现。

    说起来,秦鸣上任已经数年,但那些出身张家的将领向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十分难受,这才在熊将军的引荐下投入了赵王的怀抱,试图籍此摆脱张家的阴影。现在见到正主驾到,心里有鬼的秦将军,自然难免惊疑不定。

    张輗曾经当过府军右卫的指挥使,府军右卫又是张家铁打的营盘,自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大刀金马的在正位上坐下,看一眼秦鸣,淡淡道:“老秦,击鼓升帐。”

    “这,侯爷……”秦鸣一脸纠结。他不想出现局面失去控制的情况。

    “嗯……”张輗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没听到?”

    “末将听到了,末将这就去传令。”秦鸣打算先出去,纠结亲信,保证安全再说。

    “你不必出去,让人击鼓即可。”张輗岂能被他小心思瞒过,根本不许秦鸣出帐门。

    “是……”秦鸣不敢当面违抗张輗,只好照办。

    沉闷的鼓声透过雨幕传遍了整个军营。原本军营今夜便是戒严,将士们枕戈待旦,无人入眠,听到鼓声不到盏茶功夫,军中大小将佐便纷纷赶到中军帐中。

    一进中军帐,众将领便看到在大堂上端坐的,非是军中主将秦鸣,而是太平侯张輗!这些将领十有**都是张家的旧人,一看到张輗全都笑嘻嘻的赶紧上前问安,完全把立在张輗身旁的秦鸣当成了空气。张輗笑呵呵的和一干部旧打着招呼,那股亲热劲儿,倒显得秦鸣这个正牌指挥使成了外人。

    秦鸣倒也知道,自己没法和张二爷较长短,倒也不争这口气。何况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而是全在即将发生的事情上——此人于此时来此地,必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待到众将到齐,张輗才清了清嗓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一旁的秦鸣,缓缓道:“老秦,你应当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爷就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

    秦鸣没想到张輗如此单刀直入,在后者和众将领火辣辣的目光中,登时满头大汗,颤声道:“侯,侯爷,末将不懂您的意思……”

    “好,回答的好。”张輗闻言冷笑一声,便懒得再和姓秦的废话,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段黄绫,目光威严的扫过帐中众将:“有旨意!”

    众将闻言,想也不想便齐刷刷跪地,口中高呼万岁。秦鸣愣了一下,便成了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张輗余光瞥来的杀机,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双膝一软也赶紧跪下。

    “着太平侯张輗为钦差,节制上十二卫,率军入宫救驾不,不得有误!钦此!”张輗朗声念出旨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众将心口。众人这才意识到,夺嫡之争已经到了宫廷政变的地步,甚至连皇帝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了!

    “我等遵旨!”众将七嘴八舌应声道。

    “好!”张輗收起旨意,高声道:“尔等火速点齐兵马,随本侯入宫救驾!”

    “是!”众将一个个十分兴奋,轰然领命。

    “且慢!”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秦鸣从地上爬起来,恭声道:“侯爷,末将能看看旨意吗?”

    “可以。”张輗定定看着秦鸣,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缓缓将那道黄绫递给了秦鸣。

    秦鸣双手接过定睛一看,只见上面与张輗方才所宣只字不差,还加盖了皇帝金印!

    “这……”秦鸣忍不住倒吸冷气。

    “怎么,有问题吗?”张輗眼皮挑了挑,右手状若无意,摸向腰间的刀柄。

    当然有问题!谁不知道这枚金印已经被盗出宫中,现在却正大光明的盖在黄绫上,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当然……”秦鸣说到一半,面色一阵变幻,最终一脸顺从道:“没有问题!”说着把手一挥,对众将喝道:“都愣着干嘛,快去调兵!”

    众将有些惋惜的看看秦鸣,心说这厮倒是会见风使舵,再坚持一会儿恐怕就得人头落地,那样大家可以人人官升一级,该是何等痛快?

    但人家既然已经转弯,想要踏着他的尸首上位是不可能了,只好怏怏抱拳,口称遵命,然后出去调动兵马。

    中军帐中,只剩下秦鸣和张輗一行,前者的神情愈发恭谨道:“侯爷勿怪,末将职责在身,不得不走个形式,验看圣旨……”

    “老秦你老成持重,本侯怎么会怪你呢?”张輗仿佛已经忘记方才的不快,亲热的拍着秦鸣的肩膀道:“救驾事大,但营中也不能没人镇守,老秦你留下坐镇,本侯带兵即可。如何啊?”

第1122章 目标西苑

    秦鸣一听就知道,张輗还是放心不过自己,不过也怪不得人家,谁让自己和赵王走的太近来着?哪里敢表现出一丝情绪,还得小心翼翼解释道:“二公子放心,属下只是与赵王虚与委蛇,一颗心却从来没有背叛过张家半点!”说着对帐外沉声喝道:“来人,把赵王派在我军中的联系人杀了喂狗!”

    马上有亲兵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惨叫。⊥UU小说,www.uu234.com

    “哈哈!好不错!”张輗笑两声,满意的拍拍秦鸣的肩膀道:“老秦,你不要多想,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你安心在营里守着,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侯爷旗开得胜!”秦鸣这才放下心来,毕恭毕敬送张輗出去。

    因为早就有准备,是以此刻,四千五百名将士已经在雨中整装待发,张輗看着威武雄壮的子弟兵,一股豪气涌上心头,高声吼道:“将士们!赵王朱高燧勾结东厂太监赵赢,犯上作乱,纵兵进宫,意图谋害皇上和太孙殿下!”

    众将士这才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呼吸粗重的看着张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侯这就带你们入宫救驾!但凡挡路者,格杀勿论!一定要救出皇上和太孙殿下,你们就是社稷的功臣,子子孙孙都会受用不尽的!”张輗的战前鼓动简短而富有煽动力,一下子引得将士们热血贲张,纷纷高高举起兵刃,嘶吼起来道:“救驾!救驾!救驾!”

    “出发!”张輗拔刀指向西苑方向,营门缓缓敞开,将士们如洪流奔涌而出。

    张輗进入府军右卫的同时,王贤也在闲云和心严等人的保护下,秘密潜入到锦衣卫大营附近。

    张輗手中的旨意,自然是王贤所拟。那所盖金印倒是如假包换,乃是杨士奇等人从宫中送出,被王贤暂扣在手中的。对于张二公子是否愿意豁出去,跟自己趟这趟浑水,王贤还是很有信心的。究其原因,两人私交甚笃,只是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的一方面,关键还是他对张辅、张輗两兄弟的眼光判断有信心。

    以张辅张輗两兄弟的智慧,不会不明白,赵王这边虽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不过是根基浅薄的虚假繁荣罢了,只要能挺过今夜这一场,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太子一方!

    张輗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让张家也如徐家一般,一门两公爵的天赐良机!

    虽然笃定张輗一定能调兵救驾,但王贤岂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那样非但会让眼前的局面失控,更不利于事后分割蛋糕。他一定要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军队!

    对于这一点,赵王倒也看的十分清楚,所以派熊将军将府军前卫的军营围了个水泄不通,然而王贤的目标,根本不是已经只剩个空架子的府军前卫,而是锦衣卫!

    这在赵王看来,是不可能的。虽然王贤是曾经的锦衣卫大都督,但皇帝已经将锦衣卫归于东厂控制半年之久,赵赢早就将锦衣卫的要害位置全都换上东厂的人!而且还将不少忠于东厂的军队掺进了锦衣卫中,以保证对中下层军官的控制力。

    虽然赵王也担心中下层官兵中,有心向王贤和太孙一方偷偷放水者。为防万一,今夜的行动,并没有使用锦衣卫,但不代表赵王担心这支军队会倒向王贤。

    真当那些中高级将领是吃干饭的?真当那些忠于东厂的军队是摆设不成?真当半年以来的清洗消毒是过家家不成?

    然而让赵王万万想不到的是,王贤偏不信邪,偏要把锦衣卫从东厂手中再夺回来!

    比起张二爷的嚣张霸道,王贤起先的行动算得上十分低调小心,他在闲云和心严等人的保护下,借着雨幕的掩护,出现在锦衣卫军营高高的围墙外。

    闲云上前,轻轻吸一口气,一个旱地拔葱,矫健的身姿便高高跃起,探手抓住了围墙上沿,腰部一发力,便翻身越过围墙,无声无息落入了墙内。仅这份伸手看,闲云公子已经超过了赵赢这位绝顶高手,长江的后浪终于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王贤等人在围墙外安静的等待,不一时,墙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被雨声完全掩盖,传不出多远。又过了一会儿,墙皮整片掉落,一个缸口大小的圆洞,出现在王贤等人面前。

    王贤刚要进去,心严拉住他,先钻入墙洞,到里头探查安全,才让王贤也进来。

    当王贤出现在院墙内,便看到闲云的身旁,立着几个身穿锦衣卫总旗官服的低级军官,一看到来者真是王贤,几个军官全都激动的单膝跪地,哽咽道:“大人!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王贤将几人扶起,也微微激动道:“这些日子你们遭罪了!”

    “遭多大罪都不怕,就是怕没指望!”几个军官满脸泪水,像是孤苦无依的孩子,看到了离家多日的母亲。

    “放心吧!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王贤重重拍着几个军官的肩膀,低声道:“孩儿们都准备好了吗?”

    “大伙早都迫不及待了!”几个军官擦掉泪水,恢复了杀气腾腾的模样道:“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好!”王贤点点头,举起手臂,让一名军官将一根白巾缠在自己的胳膊上。闲云和心严等人也有样学样,在各自的胳膊上缠上了白巾!

    而那几名军官,脱掉身上的雨披之后,也露出了胳膊上的白巾!

    “诸位,涅槃行动,开始!”王贤高举的手臂攥起拳来,重重挥下。

    “遵命!”众人压低声音应道,那几名军官便在王贤身边高手的保护下,返回了军营之中。

    王贤则静立于这位于角落的僻静之处,等待着行动开始……

    盏茶功夫过后,伴着几处爆炸的白光,轰隆隆几声巨响,一下盖过了天空的雷暴声!整座军营都在爆炸中颤抖起来!

    爆炸声刚落,无数臂缠白巾的锦衣卫官兵,全副武装从各自的营盘中冲出来,他们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组织严密,计划周详!每一拨兵力都有各自的任务和目标,有冲向军官营房的,有包围忠于东厂的锦衣卫营房的,还有控制各处要地、占领军械库房的!

    那些忠于东厂的军官和军队,在方才的爆炸中死伤惨重。此刻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包围起来,任何胆敢反抗者,都遭到无情的杀戮!剩下的人被吓破胆,赶忙举手投降!

    盏茶功夫,这场猝不及防的哗变便宣告结束,那些东厂派来的军官,以及忠于东厂的军队,被锦衣卫杀了一半,剩下的集中在军营校场上。

    这时候,那些被俘的军官才看到乐安侯王贤,在一众臂缠白巾的军官的簇拥下,出现在校场之上。

    参与哗变的锦衣卫将士,也终于看到了王贤的身影,爆发出声震云霄的欢呼声,然后齐刷刷向王贤举起兵刃行礼,高声道:“恭迎大人归来!”

    半年来,一直死气沉沉的锦衣卫,一下子便活了过来,重新变得士气高昂,气吞万里!

    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一个人的回归而已……

    看到锦衣卫将士们那激动的表现,那些被俘的军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赵公公从来没有夺去过这支军队,原来这支军队一直都属于那个人!

    这支锦衣卫可是王贤亲手打造出来的,从里到外都浸透着他的心血。从士兵到军官,都是他一手操练提拔起来的!他给了他们优厚的待遇、崇高的地位,以及这个年代的人无法理解的荣誉感和归属感!

    可以说,只要王贤还在世上一天,只要不把这支锦衣卫的官兵悉数换掉,就改变不了这支军队的气质,更切断不了这支军队和王贤之间的血脉相连!赵赢以为更换一批军官,掺上一些沙子,就能在半年时间让锦衣卫改变归属,只能说太傻太天真了!

    归根结底,赵赢和赵王太不了解王贤的领兵能力。论起行军布阵,指挥若定,他不如莫问,论起军法如山、纪律严明,他不如严清,但他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建军、整军、强军的能力!他可以通过种种超越时代的手段,凝聚起一支军队的军心,巩固起一支军队的战力,建立起一支军队的忠诚!

    只要王贤一出现,这支军队就会听从他的号令,哪怕是杀神灭佛,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数千锦衣卫将士注目之下,王贤登上高台,在雨中对他的子弟兵高声喝道:“今夜,我们将踏着敌人的尸首,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今夜,我们将告慰死去的将士,让他们永获安宁!今夜,我们将傲立于世,从此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存在!我们,将开创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说完,王贤猛地一挥手,暴喝道:“目标西苑,进发!”

第1123章 凭你?

    朱瞻基收束精神,强迫自己先不要考虑别处,把注意力都放在如何逃生上,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哪怕已经逃离了瀛台,却依然没有脱离危险的境地。

    因为西苑的南海湖,方圆不过一里,若是天气晴好,哪怕是夜里,湖面上的动静岸上都可一览无余。也幸亏今夜暴雨如注,视线不及平日的十分之一,这才能让他们暂时躲在湖上,无人发觉。

    只要赵王的人一攻破玉石桥,占领瀛台,发现自己消失不见,肯定会对湖面展开搜索,到时候可就插翅难飞了!

    “殿下,咱们得离开湖面,不能坐以待毙。”秦押也是同样的看法,钻进船舱对朱瞻基道:“是找个僻静的地方靠岸还是设法去往中海。”中海的面积要远远大于南海,两湖以蜈蚣桥相隔,而且还靠近皇上寝宫。

    “蜈蚣桥上必然有重兵把守,没法去中海了。”朱瞻基眉头紧皱,顿一顿道:“而且他们敢派重兵攻打瀛台,恐怕包围寝宫的兵力会更多。”

    “那咱们在岸边找个无人处上岸,然后再作他图。”秦押沉声说道。

    朱瞻基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秦押便出去船舱,吩咐在外头的手下小心划船,借着漫天的大雨,悄悄向岸边驶去。

    南海不大,转眼就驶到距离岸边十几丈处,秦押赶忙用手势阻止手下继续向前,因为他悚然发现,岸边幽长的回廊中,似乎埋伏着军队!

    秦押当年在府军前卫时,最初带领的乃是斥候营,在望风观敌方面异于常人,他往往能通过蛛丝马迹,先于敌人发现对方。十几年的斥候生涯,让他对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他也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觉,一旦察觉不妙,马上令人撤回,然后调转方向,向另一面湖岸靠去。

    然而这一次,不用依赖他的预感,手下侍卫便看到在湖边巡逻的敌兵……在这种时候,还在巡逻的自然只有敌兵而已。

    秦押尝试了几个不同的方向,都发现有敌兵巡逻的踪迹。而且明哨暗哨相搭配,根本不给他们空子钻。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赵王造反之前,肯定要精细谋划,不可能不考虑到他们从水上逃走。况且南海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而且四周皆是没有视线死角的回廊,十分易于巡逻,敌军当然不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将船重新划到敌军的视线之外,秦押重新进了船舱,神情凝重的禀报太孙殿下:“殿下,咱们恐怕无路可逃……”

    朱瞻基透过船舱,看着已经燃起大火的瀛台,眼里浮现出绝望的神情。难道这是天谴?天要绝我吗?

    瀛台护卫的抵抗十分顽强,赵赢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攻破了玉石桥,大军包围了瀛台上已经着火的殿阁庙宇。

    “鸡犬不留!”赵赢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被火光映的晦明晦暗,一双鹰眼透着狠厉的光。

    “是!”众手下早在玉石桥就杀出了戾气,不用赵赢吩咐,也一样会杀光瀛台上的所有人!

    瀛台上,除了早就悄悄逃走的太孙殿下一行,还有百多名太监宫女,以及退回瀛台的两百多护卫,这些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喊着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

    惨叫痛哭声中,一场残忍的屠杀,在瀛台开始了……

    赵赢攻入瀛台的同时,赵王也率常山中卫包围了皇帝寝宫。

    寝宫内外,驻守着最精锐的大内侍卫,防卫要比瀛台森严的多,但瀛台位于南海中央,只有一条玉石桥能够上岛,自然十分易守难攻。朱棣最是耐不得潮气,故而寝宫位于御园深处,远离水面,被包围之后自然八面受敌,哪怕守卫皇帝的侍卫们比守卫瀛台的还要拼命,却还是不能阻止数倍于己方的敌兵突破各处防线,转眼之间,寝宫的各处宫门便摇摇欲坠!

    满身雨水的杨太监和黄偐抬着一乘抬舆,仓皇奔入寝殿,穿过层层帷幔,便见朱棣穿龙袍、戴善翼冠,整整齐齐靠坐在龙床上,虽然只睁着一只眼,但毫无疑问是醒着的!

    虽然早知道皇帝已经苏醒,但杨太监和黄偐还是吓得缩成一团,赶紧噗通跪在地上,前者惊得大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是后者老道一些,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高声道:“谢天谢地,皇上终于醒了!”

    朱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没有一丝反应。

    郑和腰悬宝刀,威风凛凛立在朱棣身侧,沉声道:“你们有什么事?”

    “回皇上和郑公公,”杨太监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禀报道:“外头有贼子作乱,请皇上赶紧暂避!”

    黄偐也附和着说道:“贼兵太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他便起身,要和杨太监一同搀扶皇帝到抬舆上去。

    “不得靠近!”郑和拔刀,锋利的宝刀映的黄偐两个面色惨白。

    “郑公公,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拦着我们?!”杨太监跺脚,看向神情凝滞的朱棣,哭喊道:“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朱棣的眼珠这才转了转,看着杨太监,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嘶声道:“朕从来不当逃兵。”

    “皇上!”杨太监噗通跪地,使劲给朱棣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声如杜鹃泣血道:“您不可不要想不开啊!大明朝离不开您啊!”

    借着杨太监吸引皇帝和郑和的注意,黄偐到了皇帝的龙床旁,飞快的探手,从栩栩如生的龙嘴里,把含着明珠的龙舌拔了下来,然后悄然退到一旁。

    他的动作极快,朱棣和郑和毫无察觉。

    杨太监哭天抢地,看到黄偐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得手,便止住哭,起身道:“皇上既然不走,那奴才只有出去和他们拼了!”

    “是!”黄偐也重重点头道:“除非踏过老奴的尸体,他们休想迈进寝殿一步!”

    说完,两个太监给朱棣磕头,然后掩面而去。

    朱棣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太监的表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一旁的郑和也沉默的握着宝刀,静静地护卫着皇帝。

    寝殿中,只剩下这毫无动静的君臣两人。雷雨声中,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顿饭功夫,赵赢的军队已经将瀛台上的太监、宫女、侍卫屠戮殆尽,带队的头目们相继回来禀报。

    “回老祖宗,没有看到太孙一行人!”

    “老祖宗,没有朱瞻基他们的踪影!”

    “老祖宗,人不在岛上!”

    赵赢紧皱着眉头,目光转移到漆黑的湖面上,伸手指了指。

    “他们一定是逃到南海湖上去了!”马德马上心领神会的大喊道:“快去找船下水搜索,整个湖都被咱们的人包围,他们逃不掉的!”

    “是!”众手下轰然应声,赶紧离开瀛台,往湖边的小码头去找船只。西苑之中船只十分稀少,东厂的人找来找去,也只凑到七八条大小船只。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不一会儿,七八条船只全都开到南海湖面上,展开全面的搜索。

    南海的湖面实在太小,就算有夜雨掩护,不一会儿,就有船只发现了隐藏在湖中央的太孙等人。

    “他们在这儿!”发现可疑船只的东厂番子一面高声示警,一面拼命划船靠过去,要争这力擒太孙的头功!

    小船上,秦押等人面色铁青,看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船只,都知道在劫难逃了。他们纷纷抽出兵刃,准备为太孙殿下尽忠!

    朱瞻基从舱中出来,看着视死如归的秦押等人,叹了口气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你们把孤交给他们,换条生路吧……”

    “殿下,我等只知道尽忠到死,不知道背主求生!”秦押提着宝剑,昂然立在船头,任由雨水击打自己的铁甲。

    “哎……”朱瞻基又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好,咱们便和他们拼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说着,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看着越来越近的敌船,再不作它想。

    赵王的手下仗着人多势众突破了防线,将大内侍卫分割包围,牢牢将寝宫控制在手中。

    在一众高手的护卫下,朱高燧长驱直入,进到帷幔重重的内寝殿。

    寝殿中的宫人已经不知所踪,空空荡荡,只余皇帝和郑和形影相吊,一道闪电划过,映的两人的身影愈发鬼魅孤单。

    赵王提着剑,进了内殿,与皇帝相隔五丈近远,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让这对天家父子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

    赵王俊俏的脸上,写满了狰狞和决绝。

    皇帝苍老的脸上,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心寒。

    赵王看着他的父皇,朱棣看着他曾经最宠幸的小儿子,无数的情绪在这暴雨和鲜血交织的长夜里蔓延,两人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直到一阵闷雷过后,还是朱棣先开了口:“朕还以为,来的会是王贤,想不到却是你这个逆子!”

    赵王才开了口,涩声道:“父皇,您果然是在假装昏迷……”

    “哼,”朱棣眼中寒芒一闪道:“朕养的好儿子,凭你也敢弑君篡位?!”

第1124章 火烧龙床

    暴雨倾泻,银蛇狂舞。》UU小说,www.uu234.com西苑中的皇帝祖孙二人,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南海湖上,秦押等人已经和率先靠近的敌兵短兵相接了,他们立在各自的船上,用长矛长枪拼命捅向对面的敌人,不断有人惨叫着落水。悍不畏死的太孙护卫,哪怕中矛掉落水中,依然紧紧抓着长矛,死也要把敌人拖下水一起死!

    寝殿中,朱棣如将死的病虎,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依然保持着君临天下的威势,睥睨着曾经自己的小儿子道:“凭你也敢弑君?真以为朕是冢中枯骨吗?!”

    “父皇素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赵王笑笑道:“难道今日还不肯对儿臣正眼相看吗?”

    “朕素来最疼的就是你……”朱棣有些动怒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不过是因为父皇需要用我来平衡大哥和二哥罢了,”赵王哂笑道:“在你心里,大哥是太子,二哥是制衡太子的人选,而我,只是你加在二哥这边的砝码,好让二哥不至于被太子压垮。”赵王说着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下!父皇何曾考虑过一次,让我来继承皇位?!”

    “你是这样想的吗?”朱棣哼一声道:“那就这样以为吧。”说着闭上那只独眼,不看眼前的赵王道:“砝码要有砝码的自觉,不要把自己真当成材料!”

    “今天,儿臣就让父皇看看,谁才是真材实料,”赵王俊俏的脸上满满都是戾气道:“让天下人都活在我的阴影下!”

    “就凭你?还想继承皇位……”朱棣不屑的哼一声道:“朕不过是不想闹出丑闻,才纵容你到现在,既然你无视朕的警告依然执迷不悟,那朕也只能当没有生这个儿子了。”

    “哈哈!”见朱棣到这时候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赵王放声大笑道:“莫非父皇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任由赵王笑完,朱棣才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让人关上机关,就可以把朕的勇士营困在地道中吗?”

    “……”赵王脑袋嗡的一声,没料到朱棣竟然对黄偐等人的小动作洞若观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身旁满脸畏惧的一众手下喝道:“愣着干什么!快上!”

    赵王的手下这才勉强控制住对皇帝的畏惧,呈扇形缓缓围拢上去。

    朱棣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满面冷笑的看着赵王的手下,一旁的郑和按动了龙床床头另一端的龙头,便听沉闷的扎扎之声响起,龙床左近的屏风缓缓敞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原来那密道有双重机关,黄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破坏了其中之一,依然不影响洞口敞开!

    看着那如猛兽择人而噬般的洞口,赵王等人全都惊呆了,他们冲到皇帝附近之前,肯定会被洞中冲出来的勇士营将士挡住去路!

    失败似乎在所难免,不少人站住脚步,想要临阵脱逃。

    赵王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逃,因为只要逃出这座大殿,天下虽大,也根本没有他的去路!

    赵王满面狰狞的盯着那个洞口,咬牙切齿的喝道:“成王败寇在此一举,和他们拼了!”说着倒提宝剑,排众而出,大步向前!

    “拼了!”绝大部分手下还是忠心的,举起兵刃紧紧跟着赵王殿下。

    走了没几步,赵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得用宝剑杵着地,才能避免笑倒在地。众手下愣愣的看着赵王,不知他突然犯了什么疯病。

    “洞里的人呐?怎么不出来啊!”赵王举起宝剑指着洞口,大笑道:“莫非都睡着了不成?”

    这一刻,赵王殿下在心中感谢满天神佛,这样的意外都能发生,天命果然归于自己!

    “哈哈哈哈!”赵王的手下也一下子醒悟过来,肆无忌惮的狂笑不休,是啊!洞口打开已经有一会儿了,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是出了什么差池,皇帝的伏兵出不来了!

    朱棣的脸色登时无比难看,一旁的郑和同样满脸惊诧,不知道洞里的勇士营出了什么岔子,为何迟迟不能出来!

    “上!”赵王虽然笃定勇士营出不来了,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拔剑一挥,声音高亢道:“谁替本王杀了这老匹夫,赏黄金万两!”

    “我!”众手下像是打了鸡血,再也不复之前的小心翼翼,挥舞兵刃嗷嗷叫着扑向龙床上的皇帝!

    眼看就要被乱兵包围,朱棣黯然叹气,摇了摇头,一旁的郑和猛地一拉龙床旁的一根黄绳,龙床厚厚的帷幔便轰然落了下来,将郑和和朱棣笼罩在里头。

    赵王的手下愣了一下,赶忙一齐上前,合力将沉重的帷幔拽到一旁,然后全都呆若木鸡——龙床上哪里还有皇帝和郑和的影子?

    “搜!”赵王也惊呆了,没想到今夜的变故会如此之多,再也顾不上什么体统,什么安全,亲自上前翻检起地上的层层帷幔来,可是将那帷幔撕扯成条条丝缕,也依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赵王头发散乱,早就不复潇洒形态,他血红的两眼从帷幔上移开,落在那张被褥散乱的龙床上。

    “拆了这张床!”赵王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

    手下赶忙围住龙床,挥动兵刃去砍那做工奢华的龙床,可那龙床是用紫檀木打造而成,岂是轻易可以损坏?锋利的朴刀砍在上头,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迹,根本伤不到木料本身!

    叮叮当当砍了一阵,见毫无结果,众手下又一起去推那龙床,想将其推翻在地,可任凭几十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全都用力过猛摔在地上,也依然推不动那龙床分毫。

    “一群废物!”朱高燧恨恨的骂一声,跳上了龙床,将所有的被褥踢到地上,仔细研究起来。他是精于收藏的大玩家,对各种机关很是了解,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他使劲跺着一块床板道:“这底下有密道!”再去寻找机关时,发现机括已经被暴力破坏,哪怕是制作机关的大内工匠,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没法修复。

    “……”朱高燧咆哮道:“都愣着干什么,点火,烧了它!”紫檀油性很高,非常容易点燃,这确实是个办法。

    下面人赶忙将帷幔被褥堆在床上,又拿了火把进来,朱高燧一把夺过来,将火把亲手丢在被褥中。那些昂贵的丝绸制品,腾地一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过了不一会儿,大火引燃了龙床,浓郁的檀香味扑满朱高燧的鼻息。

    朱高燧顾不上心疼昂贵的龙床被烧毁,咬牙切齿的等待着火势熄灭。

    南海湖上,秦押等人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但朱瞻基统共十个护卫,哪怕拼上命和一条船上的敌人同归于尽,又拿什么和另外七条船上的敌人作战?

    朱瞻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宁死也不能被俘虏,可他还有大好的人生,还要统治这个帝国,施展自己的抱负,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今日却要枉死当场,如何能够甘心瞑目?

    岸上的赵赢透过雨幕,目光锁定了那艘孤立无援的小船,以及船上绝望无比的太孙殿下。老太监残忍的笑了。

    就在这时,老太监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烈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朝老太监等人拍打过来,登时就把站在岸上的一丛人全都掀翻在地,不少人直接被爆炸轰落水里!

    这突如其来的大爆炸,一下子让南海湖附近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湖面上包围太孙的船只都出现了停滞,所有人齐刷刷循着爆炸声望过去,只见蜈蚣桥已经被炸成了齑粉!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万万年,老太监运气依然不错,身后给他打伞的太监挡住了绝大部分冲击,除了暂时失聪,头昏眼花之外,赵赢身体并无大碍。

    众太监赶忙涌过来,七手八脚将赵赢扶起来,在他旁边大声说着什么,赵赢统统都听不见,只直勾勾的盯着蜈蚣桥消失的地方!

    只见,一艘接一艘的快船从雨幕中冲出,通过炸开的通道,从中海顺流而下,直扑南海湖面!

    “怎么会这样?”看着快船上那些身穿飞鱼服,手持丈八长矛的锦衣卫,赵赢整个人都懵在那里,喃喃说道:“锦衣卫不是在营里吗?”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看到那些乘着快船逼近的锦衣卫,朱瞻基和秦押也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亢奋的高声喝道:“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

    “快!不要和敌人纠缠,躲开他们!”秦押冷静的下令道。

    残余的护卫登时精神百倍,手中的长矛不再刺向敌人,而是探入水中,拼命地划动。太孙殿下和秦押亲自划桨,所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艘小船划得飞快,如游鱼一般钻出了包围!

    赵赢见状大急,推开搀扶自己的太监,踉踉跄跄上前,双手撑着栏杆朝湖面嘶吼道:

    “不要管别的,擒下太孙要紧!”

    湖上都是东厂的精锐,闻令果然不理会迫近的敌军,拼了命的追逐起太孙殿下的船只。

第1125章 严清

    按照王贤和张輗的约定,两人在控制住锦衣卫和府军右卫后,便分别从水路和陆路进攻西苑。∈♀UU小说,www.uu234.com

    张輗很清楚,自己这一路必然会遭到赵王军队的全力阻击,是为王贤吸引火力打掩护用的。但张輗对这样的安排求之不得,他虽然选择了豪赌太子太孙一方,但依然不敢深入西苑,掺合到天家父子祖孙的死斗当中。

    因为局面实在太复杂,任何用力过猛都会导致结果大不相同。

    就算击败赵王之后,张輗依然无法断定是朱棣继续在位,还是太子接掌皇位,抑或太孙越过太子直接登基。哪一种情况都有可能,让他根本无法做出判断。思来想去,只能尽量躲开是非,做好自己的本分,等着尘埃落定,不管哪方成为最后的赢家,也都少不了他这一份。暂时告负两方也不至于记恨他。

    所以张輗对部下的指示便是全力攻打西苑门,吸引尽可能多的敌兵,但不管宫里发生什么,在尘埃落定以前,都绝不跨越雷池一步。

    府军右卫忠实的贯彻了张輗的命令,在用攻城车撞开西苑门后,便和前来阻击的赵王军队展开了缠绵的激战。哪怕击退了一路敌兵,打开了缺口,也绝对不肯向前,只是稳固好防线,等待敌兵的反扑。但因为他们作战实在卖力,赵王军在这漆黑的暴雨夜里,并没有察觉出他们的小算盘,依然源源不断的开赴西苑门,拼命阻止府军右卫的进攻。

    在府军右卫的卖力吸引下,赵王的军队几乎尽数被吸引在西苑南侧。这也是南海四周全是敌军,太孙殿下无路可逃的原因之一……相应的,西苑北面中海一带自然十分空虚,中海北面和北海之间的金鳌玉虹桥上,只有一个百人队在把守而已。

    西苑位于皇宫和景山的西侧,始建于金元时期,本朝开辟了南海以后,苑内就形成了一个纵贯皇城南北的袋状水域,分别名为北海、中海、南海,以太液池上的两座石桥划分界限,金鳌玉虹桥以北为北海,蜈蚣桥以南为南海,两桥之间为中海。其中中海和南海因为遍布宫阁殿堂,是御苑防卫的重中之重。

    北海虽然也在西苑范围之内,但远离皇帝和后妃的活动区域,尤其朱棣年迈以后,基本不会涉足,因此守备难免要松懈许多。如果赵王能够等到明日,他在城外的左右两护卫进京再动手,自然会在北海布置兵力,以免不测。

    然而严清等人通过黄偐,提前引爆了消息,逼迫赵王不得不在今夜仓促动手,赵王手中能动用又信得过的兵力只有常山中护卫和羽林前卫两卫兵马。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分头照顾中海和南海两片区域,以求对皇帝和太孙的行动万无一失。至于北海,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赵王和赵赢等人看来,这并不算太冒险,因为京城已经掌握在他们手中,各卫兵马都被困在营中,有冲进西苑的两卫兵马,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王贤。虽然已经和王贤打了多年交道,但无论赵王也好,赵赢也罢,都没有正面和王贤进行过殊死搏斗。从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中,他们根本领略不到王贤的可怕之处,反而会产生一种他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韦无缺是深知王贤之可怕的,但他那些谨慎的提醒,都被赵王当做吓破胆子后的怯懦之言,统统没有理会。是啊,姓王的都已经沦为被东厂牢中的囚犯,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殊不知,王贤主动走进牢里,不过是在破局之后的以退为进!正如杨士奇分析的,王贤在让皇帝中风不起之后,如果还在外头逍遥,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主动被东厂关押起来,反而会让所有人产生一种,他已经没有威胁,随时可以除掉的错觉。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轻而易举被王贤转移到皇帝的身后事上——夺嫡之争成为了大明朝最激烈的矛盾!

    在自以为掌握住绝对主动的情况下,赵王自然不想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杀掉一个随时可以杀掉的人物了。这种思想一旦产生,对王贤的警惕就会无限下降,随着摊牌的日子越来越近,王贤甚至淡出了人们的谈话,似乎这个人已经无足轻重。甚至大家都忘记了,是这个人逼得不可一世的永乐皇帝不得不低头认输,乃至气极中风……

    严清!吴为等人便是利用无人关注的便利,偷偷买通了北海的太监,在北海苑中偷藏了二三十条快船。更是通过一干忠心于王贤的锦衣卫军官,策划了今夜这场哗变。

    等到王贤彻底控制住锦衣卫,率军赶到西苑的北门,吴为买通的太监早就候在那里,悄悄打开了北门,放锦衣卫进了西苑。而这时候,北门一带居然一个赵王军的士兵都没有,甚至原先看守北门的侍卫,也匆匆到南边保卫皇帝去了,以至于吴为预备的各种突防手段都没有派上用场……

    锦衣卫潜入西苑之后,迅速将藏在苑中的快船扛下北海湖,虽说有暴雨的掩护,但整个过程居然无人察觉,也实在是异数。这让戴华都摇头感叹,赵王实在不如汉王多矣,如果今日是汉王在政变,谁想趁机钻空子,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能这么说,汉王长在带兵打仗,赵王长在谋篇布局,”王贤立在湖边亭中,等候快船就位,闲着也是闲着,替赵王说起了公道话。“换了汉王,也营造不出如此大好的局面。”

    “赵王的局面确实不错,京城尽在掌握,太孙和皇上都成瓮中之鳖。”戴华笑道:“可惜,他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大人。”

    王贤目光深邃的看着银蛇起舞的湖面,悠悠说道:“我的对手,从来不是赵王。”

    “确实,做大人的对手他朱老三还不够格。”戴华深以为然道。

    “小戴,多日不见,你的马屁功夫见长。”扎扎的轮椅声中,严清出现在亭中。给他推轮椅的闲云,好笑的端详着戴华道:“要是没长胡子,你跟宫里的太监就一个样。”

    “嘿嘿……”戴华不好意思的笑笑:“咱只是有感而发,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看他的窘态,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笑毕,王贤看一眼严清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严清腿脚不便,自然应该坐镇后方才是。

    “大人,”严清看看王贤,沉声道:“您应该知道属下要说什么。”

    “……”王贤沉默一会儿,点点头道:“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答不答应在大人,但属下身为谋臣,不能不为大人打算,”严清话虽如此,神情还是明显一黯,忍不住做最后努力道:“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一时念旧情,将来是要家破人亡的!”

    王贤又沉默了许久,眸子里明显有挣扎之色,但他最终还是坚决的摇头道:“我知道,但不会那么糟,总会有办法的……”

    “大人!”严清急了,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激动道:“您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历朝历代欺凌君上者已经没有区别,他们最终什么结局,难道大人不了解吗?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就绝对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说着,他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声嘶力竭道:“只有那紫禁之巅的一条生路!没有其他!”

    ‘咔’,一道闪电直直劈中了这湖畔的小亭,亭中众人被耀的全都睁不开眼。

    等到闪电过去,周遭重归黑暗,众人恢复了视力,便看到严清俯身地上,已然气绝,依然双目圆睁的瞪着王贤。

    “严先生!”王贤惊呆了,赶忙俯身去扶严清,才见他口鼻流出黑血。王贤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推严清进来的闲云,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闲云也是满脸的震惊,被王贤吼了一嗓子,才猛然醒悟道:“先生进来之前,服了一瓶药粉,说是什么‘清净散’,我只以为是寻常去火的药剂,哪想到竟然是……”闲云声音一下子嘶哑下去,“毒药……”

    “先生为什么要服毒,还是有人要害他?”戴华震惊的失声道。

    王贤面色极端阴沉,在严清的身上摸了摸,从他的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芒,他看到封皮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主公亲启’四个一丝不苟的楷体字,正是严清的亲笔。

    王贤看着信封,神情变幻许久,依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这时,吴为进来,看到亭中的景象,神情一黯,便低声对王贤道:“大人,船只备好了,将士登船完毕。”

    王贤点点头,将严清那封信收入怀中,便起身出了小亭,头也不回的登船而去。

    看看王贤的背影,再看看严清的尸首,戴华和闲云都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万万没想到一场尽在掌握的行动,居然生出这些变故来。

    吴为看看严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对二人道:“快跟上吧。”

    两人这才回过神,赶紧追随王贤登船而去。

第1126章 绝境

    锦衣卫的快船在雨幕掩护下,快速驶过北海,到了金鳌玉虹桥前。金鳌玉虹桥乃是中海和北海的分界,赵王再托大,也不会不派兵在此守备。

    然而此刻,桥上却看不到一个赵王军站立。片刻之前,驻守于此的五百赵王军,遭到了王贤手中精锐部队的突袭……这支精锐便是在王贤召唤下,南下山东参与和汉王的决战,最终将其围杀在小山村中的那支部队。

    战后,这支由各省武林高手、锦衣卫精英官兵、河套各族强悍之士组成,王贤浇灌全部心血锤炼而出的王牌力量,脱离了锦衣卫体系,成为专属于王贤个人的武力。王贤进京路上,就是由这支军队护送。入京之后,这支军队便如溪水汇入大海,吴为等人的掩护下藏身于京城内外,随时等待王贤的召唤。

    这支军队也是王贤敢于自投罗网,以身犯险的底气所在。有他们的存在,王贤就有信心逃出任何牢笼!

    今夜,事关未来一切大局,王贤顾不得再藏私,将这支惯于隐藏在黑暗中的王牌精锐打了出来。他们随着大军进入北海后,便在第一时间火速完成了对金鳌玉虹桥的包抄,然后猝起发难,以区区与敌人相同的兵力,完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杀!

    最终,五百赵王军无一逃脱,甚至因为雷雨大作的缘故,一点消息都未曾传递出去……

    当王贤率众从桥下水门通过时,他抬头看了看桥上某个似乎无人的方向,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军头领向他行了个礼,便迅速率众离去,奔赴下一个目标!

    锦衣卫的快船通过金鳌玉虹桥,便到了狭长的中海。按照计划,行至湖中央处,队伍将分道扬镳,一路在吴为的率领下继续南下,另一路则折向西岸,皇帝的寝殿方向。

    而这时,瀛台上的大火刚起,黄偐和杨太监正抬着乘舆,穿过层层帷幔,准备一个吸引皇帝和郑和的注意,一个破坏密道的机关。

    中海虽然大于南海,但南北最长也不过二里多,很快便到了中流分道时,王贤看着即将换船,率众向南的吴为,突然低声道:“你和我一路。”

    吴为愣了一下,轻声问道:“那太孙殿下那边……”

    “交给戴华吧,”王贤淡淡道:“他能行的。”

    “这……是。”吴为迟疑片刻,也只好应下。

    戴华也早已经品出些味道来,知道经过严清之事,王贤是担心让吴为继续领兵,恐怕会导致太孙遭遇不测……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戴华想不清楚,也不敢去想,他明白自己只要牢记一件事,那就是救出太孙就足够了。

    吴为只好留在王贤船上,戴华顶替他到了临近的一条快船,率众往南而去。

    王贤看一眼身旁,沧桑消瘦,早没有当年富态模样的吴小胖子,叹了口气道:“走吧,什么事结束了再说。”

    “是大人。”吴为神情不动,眼中却难掩失落。

    戴华带着十余条快船,转眼就到了中海南侧,金鳌玉虹桥在雨幕中露出了优美的形状。桥上,影影绰绰有军队在来回巡视。王贤的秘军分身乏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执行,无法为他们扫除这道障碍。而且这里已经到了羽林前卫重点布防的区域,一点动静都会惊动南海周围的数千敌军,哪怕是强大的秘军,也没法做到杀人不留行,事了拂衣去。

    看着这美轮美奂的玉石桥,戴华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手下按计划行动。便有几名身穿水靠的手下跃入水中,如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游到了桥下。桥上的赵王军注意力都被南海湖面上的围捕吸引,无人察觉桥下的异动。

    游到桥底下,几名水鬼浮出水面,在桥洞中寻找起来,很快便在几块巨大的青石缝隙中,找到几段油布严密包裹的物体。几名水鬼用牙齿咬下皮质的手套,露出干燥的双手,这才小心翼翼剥除油布,露出里面的事物——赫然是几段浸着火油的导火线!

    那一段段导火线长约一尺,另一端竟连接着伪装成青石,不知何时安放于桥下的烈性炸药!

    几名水鬼同时在防水的小袋中摸出火折子,一齐吹出通红的火头,互相看一眼,然后几乎同时点燃了那几段导火线。

    引线呲呲冒着火星迅速缩短,几名水鬼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拼命划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游离了桥底。

    这时,桥上的赵王军终于听到哗啦啦的划水声,茫然低头一看,便见几个黑影在雨中湖面上飞快的游动。赵王军士卒忙大叫起来:“什么人……”

    话音未落,桥上的赵王军就感觉脚下坚实的玉石桥面猛的一颤,然后便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像狂风中的稻草一般,被掀上了天!

    火光和爆炸声中,金鳌玉虹桥碎成数段,桥上精致的石雕,一段段刻着云纹的护栏,全都被高高抛起,然后和碎石残肢一起,如雨点般纷纷落落在南海和北海两端的湖面上,激起无数的水花!

    碎石还没有落尽,十几艘快船便冲过断桥,直入南海!

    南海中,回过神来的赵王军,已经意识到太孙的援兵到了!这时取胜的唯一机会,便是赶在援兵之前,将太孙先行拿下!

    是以那七条赵王军的船只,如见了血的鲨鱼一般,疯狂不要命的追逐起太孙的船只。朱瞻基这边,自然更要拼命躲避,以求拖到援兵过来的一刻。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在小小的南海湖面上展开了,湖水被搅动的如碎玉一般,到处都是漩涡,到处都是溅起的水浪!

    “挡住他!”在船上居中指挥的将领,看到太孙的船只想往北去,声嘶力竭的下达命令:“不要让他们汇合!”

    马上有两条大船横亘在太孙和援兵中间,一下挡住了太孙的去路。

    “往东!”朱瞻基将船桨交给了手下,站在甲板,冷静的观察着湖面的局势。这时,七条赵王军的船只恰巧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如一柄大勺,朝自己这个北极孤星兜头兜面的捞过来!

    秦押一边划船,一边观察局势,他也很清楚,这时候只有往勺柄方向逃,才有一线生机!

    护卫们拼命划船,在水面上拖出一条白线,转眼就向东十余丈,眼看要逃出七艘敌船的围捕!谁知只听呼啦啦的破风声中,一道黑影居然从岸上纵身飞来,一下子在湖面上掠过三丈近远,眼看就要下坠,那黑影抖手向前扔下一片木板!身形下坠后,脚尖正点在木板上,再次一跃而起,扑向了朱瞻基的这条船!

    这一切兔起鹘落,不过是眨眼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所谓一苇渡江,所谓凌波微步,不外于此!

    秦押惊得目眦欲裂,他才发现己方光顾着躲避敌船,居然忘记了岸上还有赵赢这位绝世高手!尽管船只距湖边有五六丈远,对常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但超越人体极限的绝世高手,是不能用常理度量的!

    “保护殿下!”眼见躲避不开,秦押咆哮一声,举刀劈向那扑来的黑影,想要趁其力道用尽,新力无着之际,将其一刀劈下船去!

    “哼……”却只听到半空中,老太监满是不屑的幽幽一哼。

    电光火石间,听到这一声,秦押登时魂飞魄散,他以为老太监已经用尽全力,谁知对方居然还有余力出声,更不要说应招了!

    果然,只见老太监的身子如麻花般在空中一拧,躲开了那看似避无可避的一刀!同时一道寒光透过漫天的雨滴,直射秦押的眉心!

    秦押根本来不及反应,眉心便多了一个猩红的小点,带着万般不甘仰面倒下,直挺挺摔落南海湖中!

    “秦将军!”朱瞻基余下的几个护卫,一起发出了悲鸣,然后明知不敌,依然义无反顾的举刀迎向了已经屹立在船尾的赵赢。

    赵赢轻蔑的笑着,举手投足间,便将那几个护卫悉数击落水中。别看他意态潇洒,但其实下手极狠,那些中招的护卫不是被击碎了心脉,就是拧碎了喉咙!

    一场轻而易举的政变,变成了这般鬼样子,几名护卫成了老太监发泄满腔怒火的工具。

    转眼间,船上只剩下老太监和太孙二人而已……

    那七条赵王军的船上,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居中指挥的军官下令不再追击太孙,而是立即调头,迎上扑面而来的太孙援军!他们要尽力拖住援军,让赵赢击杀太孙之后能全身而退!或者,赵公公能擒下太孙做人质,勒令那些援军缴械投降就更完美了……

    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都不担心赵公公分毫,那可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太孙殿下虽然武艺也不错,但在赵赢面前,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别无二致!

    看着赵赢从船头一步步逼近,太孙一步步后退,退到了船舱门口,脸上终于流露出绝望之色……

    “殿下,老奴对不住了。”赵赢狞笑一声,竟是要杀之而后快!

第1127章 谁都有后招

    寝宫地下深处,居然有一段幽深曲折的地道,地道的一端连接着龙床的地下位置,另一端则通向西苑某个隐蔽地方。£∝UU小说,www.uu234.com

    西苑自从永乐朝开始,便是朱棣在北京的行在。在元朝皇家园林的基础上,陆续经过十余年的修建,作为朱棣长久的居所,其中藏有十分宏大的密道机关。当郑和拉下帷幔,便也启动了位于龙床之下的机关,床板立即下翻,将皇帝和郑和送入了位于龙床之下的密道。

    然后床板再次翻起,将赵王等人阻挡在密道之外……

    这是朱棣最后的倚仗,除了他和郑和,所有知晓这个秘密的工匠和太监,早就被秘密处死了,就连寝宫的两人管事牌子,黄偐和杨太监也毫不知情。

    郑和护着皇帝稳稳落在厚厚的被褥上,然后用火折子点亮了嵌在密道墙上的油灯。那油灯设计的巧夺天工,一盏点亮,下一盏也跟着亮起,一盏一盏连成一线,照亮了蜿蜒悠长的密道。

    郑和便背起皇帝,往密道深处行去。朱棣全身无力,软软的趴在郑和的背上,面如死灰的看着一盏接一盏的灯光在眼前摇晃,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朕横压一世,到最后居然像老鼠一样从地底下逃窜……”

    “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郑和的武功十分高强,纵使比赵赢低,也低不到哪儿去。背着朱棣依然健步如飞,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道:“谁能想到赵王会如此疯狂?好在只要过去这一关,陛下依然可以轻易收拾局面。”

    “哎……”朱棣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确实,只要自己离开西苑,联系上朱能、薛禄等人,区区赵王之乱,肯定可以平定。只是能被一个逆子逼到这个份儿上,让素来不可一世的永乐皇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在郑和背上行出好一段距离,朱棣又幽幽问道:“你说,密道里的勇士营出了什么岔子?”

    郑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缓缓道:“看赵王当时的反应,似乎也很吃惊,莫不是还有别人在捣鬼?”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消息不会这么快走漏,赵王也不会提前发难,”朱棣深以为然的皱眉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郑和摇摇头,正想说自己也想不明白,突然神色一变,背着皇帝转身就走。

    朱棣被郑和的反应吓了一跳,这才看见前方地道有滚滚的浓烟涌来,显然有埋伏!

    郑和背着皇帝退了两步,悚然发现来路上竟然也同样涌起滚滚浓烟,他不禁暗自懊悔,若非方才分心与皇帝说话,怎至于发现不了来路上的异常!

    “皇上屏住气,老奴背您冲过去!”郑和咬牙说道。至于冲过这段浓烟,又能有什么去路,他已经顾不上思考了。

    皇帝点点头,屏住气,便见郑和脚下生风,速度陡然快了数倍。

    可那地道中的浓烟,竟好似无穷无尽,郑和冲出数丈远,便已经不见东西南北,整个人都淹没在烟雾之中!

    幸好郑和内力悠长,屏气的时间远胜常人,一时倒也不必担心喘不上气。

    谁知又跑了几丈距离,郑和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猝不及防间,整个身子被绊的向前扑去。

    郑和得憋着一口气,还得顾着背上的皇帝,根本不敢做任何反应,便直挺挺摔在地上,不由自主的闷哼一声,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感到那带着古怪香气的烟气涌入体内,郑和脑袋嗡的一声,知道完了。

    果然,当他吃力的背着皇帝从地上爬起来,已经失去了屏气的能力,不可避免的吸入了越来越多的烟气……

    郑和坚持背着皇帝又走出几丈远,眼看着前方烟气将尽,却直感觉天旋地转、手脚无力,终于支撑不住,直挺挺摔在地上。朱棣也如木桶一般滚落在地,脑袋还倒霉的磕在墙壁上,登时鲜血长流。

    不过朱棣早就先于郑和晕了过去,倒也感觉不到疼痛。

    南海湖面上,太孙也到了最后的关头。

    赵王军的船只拼命抵挡住锦衣卫的援军,让戴华等人一时无法靠近。而他则被赵赢步步紧逼,已经退到船舱门口。

    赵赢举起那只如女子般纤细白皙的手掌,狞笑一声道:“殿下,老奴对不住了。”说着一掌拍出,便要取太孙的性命!

    朱瞻基大叫一声,仰面摔进船舱之中,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赵赢的一掌。

    看着朱瞻基倒在舱内,一双脚还在舱外挣扎,想要爬起来逃走,赵赢感到无比的畅快!龙子龙孙又怎样,自己一样说杀就杀!

    在预感到已经无法千古流芳之后,赵赢心里充盈着毁灭一切的邪恶**!他向前一步,就要掀开舱帘,突然一阵毛骨悚然,便见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从舱中****而出!

    赵赢想也不想,便猛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向后仰倒,但那天外飞仙的一剑来的实在太突然,剑法实在太凌厉,赵赢用尽全力,也只是堪堪避过要害,右胸口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赢惨叫一声,扣在手中的暗器激发,闪电般射向凌空扑来的敌人!

    赵赢的武功阴毒天下第一,暗器举世无双,这么近的距离,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避开!

    果然,那剑手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任由暗器集中下腹的要害,却没有暗器入肉的闷响,而是发出当的一下金铁之声!

    赵赢双目圆瞪,旋即明白对方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一手,而且很清楚自己射暗器的习惯,早就在相应的位置做好了防护!

    一击不成,赵赢一个鲤鱼打挺,眨眼便退出剑手的攻击范围,捂着伤口立在船头,恨恨的盯着那手持长剑,肃立在舱口的中年文士。

    “胡灐!”赵赢咬牙切齿的喝道:“你也来趟这浑水!”

    “本官奉命保护皇太孙,何来蹚浑水之说?”胡灐正气凛然说道。

    赵赢的神情一下子阴沉下去,他知道有胡灐在,今日是休想擒杀太孙了!

    当初英国公张辅对王贤纵论天下武术宗师,说除了他自己,天下还有五大宗师,都是以一敌百的绝顶高手!分别是林三、汉王、赵赢、常森和胡灐!

    胡灐可谓六大绝顶高手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但他乃武当嫡传弟子,是闲云的正牌师叔,尽得武当绝学真传,加之惊才绝艳、天分过人,三十六岁便成为当世太极第一高手,太极拳和太极剑皆称与世无双。否则朱棣也不会派他和郑和分水陆两路寻找建文十余年!

    三年前,‘建文帝’落网,胡灐和郑和的任务完成,后者留在皇帝身边担纲起大内的防务,前者则音讯全无,谁也不知他又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想不到此刻居然出现在太孙身边!

    虽然正常来讲,胡灐不一定能击败赵赢,但太极功夫防御第一,赵赢哪怕不受伤,同样也奈何不了胡灐!

    现在胡灐埋伏在舱中,一剑重创了赵赢,胜负的天平已然彻底倾斜。

    赵赢行事素来果决,见机不好,与胡灐硬拼了几招,觑得机会便纵身跃入水中,踏一脚前番丢下的模板,便如水鸟一般掠过湖面好长一段距离,落在一条己方的船上。

    胡灐要保护太孙,也不去追击,只提剑侍立在太孙身旁,警惕的看着湖面。尽管赵王军的船只已经被锦衣卫分割包围,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在彻底脱险之前,丝毫大意不得。

    看着赵赢远去,朱瞻基恨得咬牙切齿,他方才一番做作,无非就是想麻痹赵赢,给胡灐创造一个必杀的机会。哪知道赵赢居然如此厉害,居然留他不下!

    ‘与这样的高手为敌,哪怕深居九重,也会寝食难安……’太孙恨恨的想道,自己登基之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消灭掉!

    眼看着赵王军的船只,在锦衣卫进攻下,或是全船阵亡或是狼狈逃窜,朱瞻基已经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将目光投向寝宫方向,悚然发现那里也冒起了浓烟!

    之前一直处在生死边缘,朱瞻基顾不上操心其他,现在才发现,皇帝也同样遭到了攻击!

    “快去救驾!”朱瞻基朝着向自己驶来的锦衣卫船只咆哮起来。

    但那些锦衣卫对太孙殿下的话仿佛置若罔闻,只是把船停在他的周边,做出拱卫的架势。

    “你们谁是负责的?!”朱瞻基怒不可遏起来,多半怒气其实是来自之前被赵赢围捕的憋屈。

    “殿下息怒,”戴华的船只也过来,这才应声道:“我等人数有限,岸上到处都是敌人,这里反而最安全。”

    “皇上那边怎么办?!”朱瞻基怒喝道。

    “这……”戴华迟疑一下道:“我等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太孙殿下,不知道其他。”

    “谁给你下的命令?!”朱瞻基咆哮道:“王贤呢,他在哪儿?”

    “我家大人,尚在宫外。”戴华睁着眼说瞎话。

    “哼!”朱瞻基怒哼一声,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第1128章 弑

    地道中,一盆冷水泼下,朱棣悠悠转醒。UU小说,www.uu234.com他吃力的抬起眼皮,待到眼前重影合一,便看清一个消瘦的背影。

    “你是谁……”朱棣头脑昏昏沉沉,感觉此人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倒也痛快,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却满目沧桑的面孔。

    “王贤!”朱棣一下子瞪起眼来,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不错,是我在捣鬼。”王贤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不是我透露陛下已醒的消息,赵王殿下不会今晚提前发动,”说着笑笑道:“若等到明日早朝过后,赵王殿下恐怕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认命了。确实让陛下失望了。”

    “朕在密道中的勇士营,也是你捣的鬼?”朱棣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死死瞪着王贤。

    “是。他们也同样中了迷烟,全都昏迷过去,”王贤淡淡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派了五百名部下,到密道中看守,保证没有一名勇士营将士能走出密道救驾。”

    “你是怎么知道有密道的存在?”朱棣不是没想过是王贤在捣鬼,只是认为王贤不可能知道密道的秘密,才把他排除在外。

    “这个说来纯属凑巧,”王贤笑笑道:“胡道长在偏殿待了两个月,除了炼丹,还想挖一条通往皇上寝殿的地道,以备不时之需。谁知竟挖通了陛下的密道,当初陛下中风,王贵妃命人把他抓起来,他就是从陛下的密道中逃走的。”说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摇头道:“没想到的是,王贵妃的人居然没有发现藏在丹炉下的地道口,还真是没用的很。”

    “原来那胡道士,果然是你安排的!”朱棣恍然大悟,咬牙切齿。

    “不错,胡道士是我安排的。”王贤痛快的承认。

    朱棣双目喷火,恨不得将王贤生死活剥了:“朕的儿子也是你杀的?”

    “不错,汉王是我手刃。”王贤点头。

    “还有朕的孙儿,朱瞻坦,也是你杀的?”朱棣还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是的,朱瞻坦也是我亲手所杀。”王贤依然点头。

    “朕的贵妃,同样是你所杀?”朱棣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滔天恨意能将这大明江山淹没。

    “王贵妃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动手的人受我指点,所以这笔账,你也可以记在我头上。”王贤面无表情的说到。

    “哈哈!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古往今来天字一号逆臣贼子!”朱棣气极反笑,状若疯魔的嘶吼道。

    “逆臣二字在下笑纳,”王贤面色一正,沉声道:“但我王贤做事向来对得起天地良心,‘贼子’二字,还是陛下自己享用吧!”

    “你!”朱棣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靖难结束,方孝孺、铁铉等人被抓到自己面前时!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詈骂不休,可那时,自己手中握有屠刀,可以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却只能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任由对方肆意****,没有一点办法……

    “朕最后悔的是,当初留下了你的性命!”朱棣只能任由怒火、无力和羞耻将自己淹没,看着立在身前的王贤,有气无力道:“可笑朕还一直犹犹豫豫,不想干脆利索把你杀掉!”

    “你已经亲手杀了那个一心做忠臣的王贤!”王贤神情冰冷的看着地上委顿万状的朱棣,淡淡道。

    “是!朕是不能容你,你若真想做忠臣,岂会不知什么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朱棣冷笑连连,嘲讽起王贤的虚伪来。

    “如果这是忠臣的标准,那我就做个逆臣好了!”王贤剑眉一挑,朗声道:“我王某人的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你这个天子!”说着他对朱棣哂笑一声道:“想要我的命,得凭本事,但显然,你没这个本事……”

    “你……”朱棣被气得咳出一口血来,双目圆瞪的嘶叫道:“朕若年轻几岁,岂有你嚣张的机会?!”

    “可惜,你已经是一条将死的老狗了……”王贤撇撇嘴,状若不屑,道:“既然知道自己垂垂老矣,就该早点不问世事,颐养天年,总是妄想着千秋万代、唯我独尊,只能自取其辱、拖累子孙、贻害百姓!”顿顿,王贤一字一句道:“老贼,老而不休是为贼!”

    “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判朕?!”朱棣气得面色铁青,却依然嘴硬道:“你口口声声说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你摸着良心说一说,朕对这大明江山是不是功在千秋!历朝历代,哪有丰功伟绩赶得上朕的皇帝!”

    “你在意的只是功绩,是千古一帝的历史地位,”王贤摇摇头,目光坚定道:“但百姓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有口饱饭吃,你连这点最基本的需求都不理会,罔顾大明朝民力耗尽,饿殍千里,只知道疯狂的挥霍民财、大兴土木、耀武扬威!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不过是亿万百姓的血泪!”说着王贤提高声调道:“你这样的丰功伟绩,我看不要也罢!你这样的千古一帝,还是早点归西的好!”

    ‘噗……’朱棣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胸口,依然强撑着有气无力的反驳道:“你懂什么,朕是在苦一代人,开万世之基……”

    “随你怎么说吧……”王贤不屑的摇摇头,摆了摆手。

    几个卫士便上前,将朱棣抬了起来。

    “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朱棣也不管那些人要把自己送到哪去,只顾着死死盯着王贤道:“徐妙锦,和你到底有没有苟且?!”

    “……”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从牙缝迸出一个字:“有!”

    ‘噗……’朱棣又一口鲜血喷出,昏厥了过去。

    浓烟滚滚的寝宫中,赵王命人刀劈火烧,终于将那巨大的檀木龙床拆掉,看到了床下的光景。

    然后赵王便傻了眼,只见密道口被一块两三千斤的巨大铁板挡住,铁板和密道口严丝合缝,之下还有机关相连,没有开启之法,是休想将铁板移开的……

    “王爷,这下怕是火烧也没用了……”一旁的手下小声说道。

    赵王狠狠瞪一眼那二货,暗恨道:‘只能另寻出口了……’转身离去之前,他恨毒的看一眼那厚厚的铁板,一阵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踢了上去。

    一脚在铁板上,赵王殿下登时疼得抱脚直跳。

    一旁的孟贤等人刚要上前搀扶,却全都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巨大铁板在扎扎声中缓缓翻起,露出地下黑洞洞的洞口!

    看着洞口打开,赵王也惊呆了,顾不上脚疼,金鸡独立在那里。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也行!’

    众人注目下,洞口大开,洞中缓缓升起一个铺着被褥的木台,木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垂垂老者,不是朱棣又是哪个?!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片刻呆滞之后,有机灵的手下叫嚷起来:“王爷天命所归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王爷‘谁替本王杀了这老匹夫,赏黄金万两’的命令,赶忙争先恐后朝皇帝扑了上去!

    赵王也刚回过神来,直觉十分蹊跷,刚要开口说句什么,便见手下人已经手起刀落,将朱棣斩杀在当场!

    “死了……”看着死的不能再死的父皇,赵王一下懵在那里。

    “是啊王爷!是小的干的!”“你胡说,是我杀的!”“是我!”“是俺!”手下人争相表功,唯恐重赏旁落。

    看着死不瞑目的父皇,赵王满嘴苦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赶紧号丧吧!”见赵王蒙圈,孟贤赶忙出声提醒。按照计划,在弑君之后,赵王应立即报丧,说皇帝因病驾崩。然后把群臣集中到寝宫前,宣读伪造的遗诏,说皇帝指定赵王接掌大位云云。

    朱高燧明知道肯定有幺蛾子,但此时纷乱无比,哪能细想明白,只能压下乱纷纷的思绪,点点头,刚要准备号丧道:“父……皇……”

    就在这时,彭旭浑身雨水、满面张惶的跑进寝宫,打断了赵王的号丧,高声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锦衣卫救下了太孙!”

    “什么?!”赵王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寻思到底哪里不对了,怒视着彭旭咆哮道:“赵赢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赵公公负伤逃走,已是不知所踪……”彭旭慌张道:“府军右卫已经攻破了西苑门,现正在太孙率领下,与锦衣卫合兵一处向寝宫而来!”说着他咽口唾沫道:“弟兄们竭力阻挡,但根本挡不住啊!”

    “……”赵王双目圆瞪,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和赵赢以为易如反掌的宫廷政变,已经破产了!

    众手下也蒙在那里,直到孟贤这个浑人拔刀吆喝道:“王爷!咱们和他们拼了!”众将才醒悟过来,也纷纷拔出兵刃,要做生死相搏!

    “不错!”赵王定定神,深深的看着孟贤等人道:“他们的兵力和我们相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说着也拔出剑,慷慨激昂道:“本王率你们灭此朝食!”

第1129章 那个男人

    “本王率你们灭此朝食!”赵王提着剑,就要率众冲出去。

    众将自然慌忙阻拦,孟贤道:“王爷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冒险!您给我们坐镇便可,看小的们为王爷厮杀!”

    赵王作势反对几下这才罢了,点头道:“也好,本王就在这金殿之中,等你们凯旋而归!”

    “王爷等着瞧吧!”孟贤等人向赵王深施一礼,便提着兵刃冲了出去。

    大殿中只剩下赵王和一干护卫。

    赵王满面烦躁的来回踱步,不停派人去探听最新的战况。

    “报!敌军已经攻占了整个南海,彭将军的军队已经退回中海,和孟将军汇合了!”

    “王爷!敌军乘船从中海包抄我军!”

    “王爷,又有军队进攻勤王!是成国公的部下!”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赵王脸色越来越差,纠结片刻,他站住脚,咬牙道:“我们走!”

    护卫们登时愣在当场,万万想不到片刻之前还慷慨激昂,要与部下同生共死的赵王殿下,居然转眼就要逃走。

    “还不明白吗,我们被人算计了!”赵王黑着脸,也不知在解释给谁听:“朱瞻基逃出升天不是赵赢没用,勇士营没出现不是意外,皇帝被送回来更不是老天保佑,而是有人在背后操作这一切!”

    “啊!”护卫们惊呆了,完全想象不到大明朝还有谁有这种本事,可以把连皇上在内的天家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贤!”赵王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在捣鬼!”韦无缺迟迟没有回报,赵王已经笃定那边出了岔子。

    如果一切都是王贤的阴谋,那赵王还留在西苑,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赵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众护卫赶忙跟了上去,簇拥着王爷离开寝宫,消失在雨夜中。

    西苑中,激战持续到天亮,锦衣卫和府军右卫加上后来的成国公军队,终于击溃了孟贤等人的抵抗。当赵王已经逃走的消息传出,赵王军将士登时就如沸汤泼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了整夜的雷雨终于停歇,激战一夜的西苑也终于停息了刀兵,平日里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中,到处是两军将士的尸首,鲜血被雨水冲刷流入暗渠,汇聚到南海当中,将整个南海湖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直到这时,锦衣卫才放太孙殿下上岸,朱能、张軏等人也就在岸边恭候,齐齐给太孙殿下行礼。

    朱瞻基心情十分复杂,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满是残肢断体的回廊,迈步往寝殿方向行去。

    离寝殿还有一段距离,太孙等人便听到一阵哭号声从殿中传出,朱瞻基的脚步登时踉跄起来,险些被一道门槛绊倒。

    一旁的朱能等人赶忙将他扶住,低声哽咽道:“殿下节哀……”

    朱瞻基失魂落魄的推开众人,踉踉跄跄冲到寝殿之中,一眼就看到躺在木台上死不瞑目的朱棣……

    “皇爷爷!”朱瞻基发出一声悲鸣,冲到木台前,俯身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身后的朱能等人自然也跟着失声痛哭,哭声穿透了寝殿的屋顶,笼罩在北京城的上空。

    浑身素缟的太监登上午门城楼,敲响了昭示皇帝驾崩的景阳钟。紧接着,庆寿寺、白云观等处的钟声也跟着敲响,钟声在全城回荡……

    京城的百姓清晨起来,发现满街的东厂番子消失不见,还以为持续经月的戒严终于解除,没来得及额手相庆,便听到满城的钟声敲响。百姓先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明白过来,说了声‘皇上驾崩了’,登时全都惊呆在那里……

    那些土生土长的北京百姓,自然如丧考妣、痛哭流涕,他们是燕王的子民,看着他从这里出发,登上了至高的宝座。享受他一直以来的回馈,甚至连皇都都搬到了北京,对朱棣的感情自然深挚无比……

    而那些被朱棣强迁来北京的江南百姓,因为皇帝的一道命令,不得不永远背井离乡,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自然对朱棣恨之入骨,但朱棣死了,他们也一样回不去故乡,就算回去故乡,也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听到哭声,这些百姓也跟着悲从中来,放声痛哭起来。非是哭皇帝,而是哭他们自己……

    积水潭,一艘宽大的粮船上。王贤静静坐在船舱中,看着严清留给自己的绝笔,一双眼里有悲痛、有惋惜、有歉疚、有决绝,但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如深潭湖水一般的平静。

    他身旁的床上,躺着熟睡的顾小怜。似乎被钟声和哭声吵醒,顾小怜眉头微蹙,樱唇微张,低低说了声:“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王贤下意识的回一句,旋即便醒悟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顾小怜。

    没听到他的回答,顾小怜又问了一声:“什么声音?”

    “太好了!你能说话了……”王贤一把将顾小怜搂在怀中,紧紧地拥着,泪流满面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能说话了……”顾小怜这才醒悟过来,满眼欣喜的泪水,颤声道:“官人,我能说话了!”

    “是!”王贤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多叫几声官人,我有多久没听到了……”

    “官人,官人,官人……”顾小怜一声声叫着,一时哭,一时笑,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王贤平日里,为了让顾小怜康复,不知说了几千几万句话,此刻却仍感到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倾诉。

    顾小怜更是憋了不知多久,迫不及待想要告诉王贤,在离开他时有多惶恐,和他重聚有多庆幸,这半年来她有多幸福……

    刚说了没两句,船舱外响起吴为的声音:“大人,该入宫了。”

    顾小怜只好先打住话头,王贤却冷声道:“不着急……”

    和顾小怜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聊解激动之情,王贤这才掀开舱帘,到外头和吴为相见。

    “宫里已经发丧,赵王逃出京城,和燕山左右护卫会合,退往通州方向去了。”吴为低声禀报道。

    王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吴为赶忙为他穿上侯爵蟒袍,戴上乌纱。

    岸上,五百锦衣卫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威风凛凛的列成两队。

    等到王贤下船,两队锦衣卫整齐划一的单膝跪下,目光狂热的看着王贤,高声喝道:“恭迎大人!”

    王贤点了点头,便坐上轿子,在五百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西苑门口。

    西苑门虽然经过冲刷,被冲撞损坏的痕迹仍十分明显。此刻宫门紧闭,里面显然在加紧打扫战场……

    门外,是听到钟声聚集而来的公卿百官,他们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跪地哭号,但只是不得不哭,没有几个是真心的。是以王贤一到,官员们就发现他的轿子,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哭声一下子小了许多,杂乱许多……

    王贤从轿子上下来,迈步走到西苑门前,看着脱落了不少金钉的朱红大门,自始至终没有理会那些官员……

    门内显然有人一直在张望,当王贤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沉重的西苑门便缓缓敞开,露出一池红色的湖水……

    王贤便迈步进入西苑,他途经之处,侍卫全都毕恭毕敬的跪迎。没有人通禀,便直入已经白幡飘飘的寝宫……

    朱棣的遗体已经被放入棺椁,以皇帝的身体状况,棺椁早就是备好的,倒也不会因为事起仓促,而失了礼仪。

    太孙殿下全身素缟,跪在皇帝棺前痛哭流涕。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时间悲伤,心里在激烈的盘算着,要不要将怀中的遗诏拿出来!

    那可是大行皇帝御笔亲书,如假包换的传位遗诏!只要拿出来,他就是大明的皇帝!

    可那遗诏上还有一条,他必须要先杀王贤才能登基!

    朱瞻基早已看清自己内心,无疑是十分想将诏书拿出来!可偷眼看看殿里殿外的锦衣卫,显然都是忠于王贤的,他敢拿出来吗?

    ‘得先试探一下英国公他们……’朱瞻基正在暗自盘算,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异动,他回头一看,便见殿里殿外的太监侍卫全都跪在地上!

    而这一切,只因为那个男人驾到……

    太孙殿下的心咯噔一声,他明白王贤这是在无声的示威,如果自己敢拿出那道遗诏,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王贤进来后,大殿中的哭声戛然而止,直到他规规矩矩的跪在皇帝灵位前,叩首再叩首,众人这才想起,应该继续哭丧来……

    ‘等群臣到场,我再亮出遗诏,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毫无疑问,王贤的表现刺伤到了太孙殿下。作为大行皇帝儿孙中,最酷似朱棣的一位,他也有和乃祖一样的‘朕可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朕’的皇帝心思。

    不一会儿,公卿群臣赶到,跪在皇帝寝宫外,放声痛哭起来,寝宫内外的哭声,一下子大了好几倍!

第1130章 在怕什么

    大行皇帝驾崩,举国悲痛无比。△↗頂UU小说,www.uu234.com但哭归哭,后续的大事不能耽搁,尤其是赵王逃出京城,很可能要造谣生事,更要速速定下大事,以安朝野之心。

    所以哭了一阵,便有吏部尚书蹇义颤巍巍对太孙道:“殿下节哀,当前有几件大事需要立即去办。”

    “是。”朱瞻基擦擦泪,看看蹇义,再看看满堂的公卿道:“孤听蹇国老的。”

    众人也马上止住哭,都看着蹇义。

    “陛下崩殂,天塌地陷,人心惶恐,社稷不安!”蹇义沉声说道:“需要首先弄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安人心,以定社稷!”

    “正是此理!”众臣纷纷附和。

    “昨夜赵王串通东厂都督赵赢并西苑两任管事,纠结常山中护卫、羽林前卫发动政变,弑君谋反!”朱瞻基身为太孙,又是昨夜事件的当事人,自然有义务向众公卿大臣说明情况:“他们同时也包围了孤所住的瀛台,幸得侍卫拼死保护,孤才侥幸逃脱魔掌,又得英国公、太平侯等忠勇之士挺身而出,这才平定了叛乱,可是……”

    说到这儿,太孙殿下涌出泪来,悲怆满面道:“可是当我们突破重围,杀到寝宫救驾时,已然太迟。皇爷爷,他已经惨遭赵王弑父,龙舆宾天了!”

    “啊!”公卿大臣虽然已经料到,昨夜宫中必有一番耸人听闻的你死我活,但听太孙殿下亲口讲述,还是纷纷悲怒交加,捶胸顿足,破口大骂赵王禽兽不如,赵赢不如禽兽!

    一时间,寝殿内对赵王的声讨一浪高过一浪,众大臣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和逆臣贼子不共戴天!

    王贤默默的冷眼旁观,就是这同一批大臣,在昨日之前,纷纷匍匐在赵王面前,摇尾乞怜,不知多少人为排队多日也无缘入赵王府跪舔而痛不欲生!现在赵王一败,便又马上争先蹦起来讨伐,唯恐划不清界限,被牵连到一丝一毫。

    人性的丑恶和卑劣,在此刻尽显无疑,让王贤一阵阵的恶心厌弃,只想离这肮脏的朝堂越远越好,再不要看到这样的活剧。

    不管王贤感官如何,群臣的表演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好一会儿才有人问道:“赵逆如今何在?”

    太孙看了看一旁的张輗,后者缓缓道:“赵王败北,连夜潜逃出城,现已纠结城外的两护卫退往通州,那边的驻屯军和他素来瓜葛不清,恐怕会合流在一起,另立朝廷,螳臂当车。”

    “嘶……”听说赵王并没有完蛋,而是出城纠结军队,很可能会攻打京城,群臣忍不住倒吸冷气,讨伐声一下子小了很多。不少人七情上面,难掩惊慌之色。

    “慌什么!”阳武侯薛禄哼一声道:“赵逆纠结的乌合之众不过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老侯爷说的是……”众大臣面上应承,心中却腹诽不已,你这种又臭又硬的倔老头当然不怕他,可俺们有把柄在他手里啊!

    过去一两个月,赵王和赵赢在京中掀起大狱,大肆假公济私党同伐异。除了朱勇、薛禄、张輗这些同气连枝的勋贵武将赵王不敢动,那些不肯向他臣服的硬骨头,都被赵赢投入东厂诏狱,慢慢的敲骨榨油去了。剩下的还能立在这儿的,大部分都已经到赵王府中表过忠心,留下了把柄。

    还有一小部分没排上号,还没轮到跪舔赵王的家伙,昨日里还懊丧万分,今日却庆幸无比,感谢老天保佑,让自己走了****运。

    一时间,寝宫中众臣人心惶惶,不少人惊惧莫名,险些当堂晕倒在地。

    感受到浓重的不安,蹇义沉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主。当今之际,应当先确定皇上有没有遗诏!”

    朱瞻基闻言心中狂喊,‘有!当然有!’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觉得有东西塞住了喉咙,嘴张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我在怕什么?’朱瞻基知道自己是在恐惧王贤,担心旨意一宣,他会鱼死网破!不禁心中大恨,‘难道他还敢把这满朝文武杀光不成?’这一刻,太孙浑然忘了,若不是王贤安排人救援,他昨晚已经死在赵赢手中……只觉得那个眼观鼻,鼻观心的王贤,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可恨可恶!

    ‘不能拖了!迟则生变!难道我这个未来皇帝,还能让个臣子吓住不成?’朱瞻基咬牙刚要开口,便听礼部尚书金纯沉声道:“可以问一下郑和郑公公便知!”

    “好主意!郑公公一直护在皇上身边,有没有遗诏他最清楚!”众大臣纷纷附和,要说太监里还有受人尊敬的一位,自然是正直忠诚的郑公公!但大臣们旋即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郑公公何在?”

    “郑公公,失踪了……”朱瞻基悲痛说道。他是真的悲痛啊,若非郑和消失不见,自己哪用着如此难受,有这位手掌禁军的********背书,只管宣读遗诏就是,谁还敢造次不成?

    “哎……”众大臣纷纷摇头叹气:“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不过!”朱瞻基心怦怦狂跳,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他眼看便要大声喊出:‘遗诏就在我手中!’

    却听一直冷冷旁观的王贤终于开口了:“皇上昏迷近半年,恐怕有遗诏也难以辨别真伪。”

    王贤的声音不大,却让闹哄哄的寝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管心里头如何看他,是敬服还是憎恨,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充满了畏惧,谁也不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王贤顿了顿,大殿中便针落可闻,然后他才略略提高声调道:“以下官愚见,当务之急乃是立即迎太子殿下回京主持大局,一切等太子殿下回京再说。”说着双目定定的看着面色铁青的朱瞻基,冷声道:“殿下意下如何?”

    群臣屏住呼吸,看着呼吸急促的太孙殿下,他们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方才,太孙是被王贤硬生生打断话头!就是不知太孙殿下是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出来,还是对王贤低头……

    “乐安侯……”朱瞻基收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攥着,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目光冰冷而陌生,咬牙切齿的说出王贤的爵位。王贤依然神情淡漠的和他对视着,下一刻,朱瞻基败下了阵来,目光飘忽到别处,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言之有理……”

    “殿下和侯爷说的是!”马上有尚书大声附和道:“大行皇帝是突然病倒,不大可能有遗诏流传,抱恙近半年,赵逆完全隔断君臣,不许臣子面圣!宫中的赵赢、杨太监、黄太监等人又皆是他的党羽爪牙,就算有遗诏也难以分辨是不是伪造!”顿一顿道:“太子殿下先为世子,后为太子,前后二十余年,早已是我大明朝列祖列宗、社稷万民公认的储君!更何况太子殿下乃大行皇帝嫡子,必须回京主持丧礼!是以于情于理,都必须火速请太子殿下回京!”

    “言之有理!”众大臣齐声附和起来,太子殿下宽仁无比,回来主持大局的话,定能宽恕众人的一时之过。如此想来,所有人都赞成,立即请太子回京!

    看着大殿中,原本嘈嘈杂杂的各种声音,渐渐汇成一个,再无其它杂音,太孙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万万没想到,所有的官员心里只有太子,没有他这个太孙!

    好在大行皇帝灵前,再难看的脸色也不扎眼。

    “既然如此,还请太孙殿下立即修书一封,恭请太子殿下回京!”作为礼部侍郎,金纯代表群臣向朱瞻基奏请道。

    “……”朱瞻基知道大势难违,只好恍恍惚惚道:“好吧……”

    “还有一事……”蹇义又说道。

    “还有什么事?!”朱瞻基双目怒火熊熊,像要将蹇义烧化一般。

    老迈的蹇义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太孙殿下为何如此生气,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些关押在诏狱中的官员,应当立即释放。”说着叹气道:“在那地方多待一天,都会多死几个人啊……”

    “老天官所言极是!”众官员闻言,齐刷刷附和道:“殿下慈悲为怀,早早将那些被冤枉的官员释放吧!”

    “这……”朱瞻基定定神,思索片刻道:“大行皇帝昏迷后下狱的官员,可以立即释放。”顿一下,他不容置疑道:“大行皇帝昏迷之前下狱的官员,不能释放。”

    “为何?”蹇义不解问道。

    “蹇尚书,你莫非老糊涂了吗?!”朱瞻基咬牙切齿道:“皇爷爷尸骨未寒,你们就要释放他下狱的罪员,这是什么意思?!要置大行皇帝于何地?!”

    “是……”蹇义心中咯噔一声,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朱瞻基现在看着那些官员,心里就厌烦不已,挥挥袖子道:“改日公开设祭,尔等再来哭丧!”

    “是……”那地砖那么硬,天又这么热,众官员谁愿意没事儿跪在地上干嚎?闻言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第1131章 绝笔

    灵堂中,群臣都退了出去,王贤也想跟着退出去,却被朱瞻基给叫住。◎UU小说,www.uu234.com“乐安侯,你留一下。”

    王贤这才站住脚,不一会儿,皇帝灵前只剩下这对昔日的好友。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怒气勃发的看着王贤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殿下,臣无话可说。”王贤叹气道。

    “我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吗?”尽管恨不得宰了王贤,朱瞻基还是忍不住胸中一痛。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王贤低下头,不想让朱瞻基看到自己的难过。

    “我问你,”朱瞻基只觉得胸中怒火快要炸开了一样,压低声音问道:“你既然能救孤,为什么救不了大行皇帝?”

    “为臣自身尚且难保,纵然拼尽全力,大行皇帝和殿下只能救一个,殿下想让我救哪个?”王贤垂首轻声说道。

    朱瞻基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你没说实话!”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王贤依然那副神情寡淡的样子,恨得朱瞻基牙根痒痒。

    见朱瞻基不说话了,王贤施一礼道:“殿下,没别的事为臣告退了。”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当没发生,”朱瞻基恨声道:“如果让孤查出,是你害死了大行皇帝,那么你等着瞧好吧!”

    王贤点了点头,缓步退出了灵堂。

    朱瞻基一直看着王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回过头来,跪在朱棣灵前,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任谁都能听出饱含着无尽的悲痛……

    这让灵堂上的小太监们暗暗赞叹,太孙殿下不愧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孙,和皇上的感情就是深!

    只有悄然出现的胡灐,才知道朱瞻基不是在哭朱棣,而是在哭他自己!

    “胡先生,孤没有拿出来……”朱瞻基好像知道胡灐到了身旁,神情灰恶的说道。

    胡灐是唯一一个知道皇帝有遗诏传给太孙的外臣,而且知道遗诏的内容。闻言轻声道:“现在确实不适合拿出来。”

    “那什么时候合适?!”朱瞻基恼火的霍然转头,怒视着胡灐道:“等我父亲登基,遗诏还有个屁用?”

    “怎么会没用,”胡灐轻声道:“这道旨意到什么时候,都是大行皇帝传位给殿下的铁证,太子殿下的皇位,是太孙殿下让出来的,这就是殿下您最大的道义。”顿一顿,胡灐目光缥缈道:“殿下之所以现在还不能拿出来,是因为您的实力还不够,毕竟您是太孙,上面还隔着太子,大家眼里目前只有太子,没有您这个太孙。但不会一直这样的……”

    “胡先生此话怎讲?”朱瞻基愣了一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得意者就一定会有失意者,没有哪个皇帝能满足所有人的诉求。”胡灐淡淡道:“而且以微臣所见,太子殿下和乐安侯这对组合,恐怕不会萧规曹随。殿下只需要耐心等待机会,全力提升自己的实力,一定会有将遗诏亮出来的机会。”

    “嗯……”朱瞻基点了点头,神情终于平静下来。

    王贤走到西苑门口,便见到吴为站在马车旁等候。

    “大人。”吴为看看王贤,轻唤了一声。

    王贤也看看吴为,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坐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了西苑,穿行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大街上,百姓虽然披麻戴孝,但终究是结束了戒严,沉寂已久的北京城,还是恢复了许多生气。在家里闲了许久的商贩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摆摊贩货,老百姓也出来采购急缺的物资,京腔京韵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切,都引不起王贤一丝一毫的兴趣,他的身影完全隐藏在车厢中,目光望着车顶,一句话也不说。

    还是吴为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大人,严先生的后事,是在北京还是他的家乡办?”

    王贤沉默许久,答非所问道:“先不要回去,随便转转。”

    吴为点点头,吩咐赶车的锦衣卫,将马车驶出繁华的街道,行向僻静无人处。

    最终,马车停在积水潭旁一处僻静的岸边。吴为挑起车帘,请王贤下车。

    青石铺就的路面,被大雨冲刷的十分干净。柳条似乎在一夜之间疯长了好多,一条条垂在微微泛黄的湖水中。柳树上知了拼命的叫着,树荫下王贤的身影消瘦而孤独。

    吴为站在王贤身后,半边身子暴露在毒辣的日光下,却纹丝不动,静静的等着王贤开口。

    王贤看着湖面,眼前浮现出严清的样子,耳边尽是他那封绝笔。

    ‘主公见字如晤,吾作此书与主公诀别,主公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之死乃吾之本愿,与他人无关,主公明察,自当不问他人。’

    ‘吾本残废待死之人,蒙主公不弃,经年以来,尊之爱之,推心置腹,委以重任。吾常念主公恩情,日夜自省,锱铢必究,唯恐军法不严,有负主公重托。或以为吾执法严格,杀伤太重,有害主公宽仁之名,然主公听之任之,或有不忍,亦从不干涉。’

    ‘此次事变,本可避免,然吾泄露消息于赵王,致其仓促起兵,令皇上猝不及防,方有今夜流血之局。死难数千,是吾罪一也,阳奉阴违,是吾罪二也,陷大人于莫大困境,是吾罪三也,吾身为军法官,严已律人,自不能宽以律己,三罪并罚,虽死无赦。此乃吾就死之由一也。’

    ‘吾本当自刭于无人处,免污大人耳目,然非要取死于大人目前,实乃胸有深虑,不吐不快,只能以死相谏,乞大人听之念之。’

    ‘主公先诛皇孙,再杀皇子,又与皇帝殊死相斗,已是臣道断绝,无论继位者太子抑或太孙,皆不可容主公于天地。太子仁义,或许不忍旋即诛杀,然只乃速死缓死者也,并无异同。以主公之明睿,定已了然于胸久矣。’

    ‘然观主公行事,尚有诸多犹疑,虽臣道已断,然情谊犹存,料难以对汉王父子事,加诸太子父子身,此乃大谬矣!天家无情,唯市恩走狗而已,纵观史书,狡兔死则走狗烹,可有幸免哉?况乎主公乃食人恶犬,虽尧舜再世亦不能留也。’

    ‘主公或曰,死则死矣,但求无愧。然吾以今日事势观之,燕王一系皆虎狼辈,位居九重,天下受害,遍地腥云,社稷岌岌。大人纵不爱己身,亦当以天下百姓为重,至此天家内斗,咎由自取之际,断燕王血裔,扶建文复位。百姓苦燕王久矣,必将额手相庆,天下归心。则大人可行周公之事,亦可为魏武之举,进可创太平盛世,退可安身家性命,百倍千倍胜于今日惶恐困顿之局。’

    ‘望主公体吾此心,或有所触,吾九泉下亦可瞑目。罪人严清拜上。’

    积水潭旁,日已西斜,绿柳之下,人影淡漠。

    “你们是串通好的吧?”王贤轻叹一声,看着泛起金光的湖面,终于发问。

    “是。”吴为点头道:“山东来报,太子已经赶到济宁,正在安远侯军中。而且安远侯也同意跟咱们一起行动。”顿一顿,他压低声音道:“我还联系到了常森常大将军,他告诉我,庆寿寺那个是假货,真正的建文帝如今在朝鲜,只要这边定局,十余日便可抵京。”

    “建文帝真的愿意回来当汉献帝?”王贤问道。

    “或者是周成王也说不定。”吴为轻声道:“何况建文帝想怎样并不重要,他身边那些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说着叹口气道:“这确实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王贤淡淡道。

    “还有用!最佳机会虽然已经丧失,”吴为沉声道:“但大人不是把赵王放出京城了吗,咱们还可以利用他把局面搅乱,依然有火中取粟的可能!”

    “你还没放弃吗?!”王贤霍然回头,怒目而视。

    吴为却毫不畏惧的和王贤对视,冷声道:“以今日局面观之,若非严先生先见之明,太孙已经登基!而他第一道旨意,一定是赐死大人!”

    “你胡说!”王贤脸色十分难看。

    “不然朱棣为什么要让他当皇帝!”吴为面无表情的质问道。

    “……”王贤一下子像被抽光了力量,他是何等人物,事情已经发展这一步,岂能看不出朱瞻基一定得了皇帝的传位密诏,而他之所以犹犹豫豫不敢示人,八成是那上面有他无法完成的条件!

    什么条件?王贤很清楚,能让太孙如此犹豫,能让朱棣恨得写进遗诏里的,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王贤才会对严清的行为持默许态度,以避免最坏的情况出现。所以王贤才会命锦衣卫控制宫禁,给朱瞻基制造莫大的压力,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真要如严清和吴为所言更进一步,他却是千难万难也迈不出去……

    现实和理念相左,是屈从现实还是坚持理念,千古之难,莫过于此。

    “大人,我知道您和太子太孙情谊深厚,但咱们也是迫不得已啊!”看到王贤脸上的挣扎,吴为赶忙加把火道:“将来厚待他们和他们的子子孙孙,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好一个迫不得已!”王贤却长长一叹道:“朱棣是迫不得已,汉王是迫不得已,赵王是迫不得已,太孙也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也要和他们一样吗?”

    说着,王贤看一看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坚定的摇摇头道:“那我和我最憎恨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人!”见王贤片刻动摇后,重新坚定起来,吴为着急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您就是自己想往绝路上走,可您的父母妻儿怎么办?千千万万跟随您的人怎么办?!就是属下愿意陪着大人送死,安远侯他们愿意吗?唐赛儿他们愿意吗?”

    “……”王贤竟无言以对,良久才长长叹口气道:“让我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大人一定要抓紧,时间不等人,晚一天,成功的可能都会小一分。”吴为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劝也没用了。

    “我知道。”王贤点点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夜空,低声说道:“现在京城为严先生举行隆重葬礼,然后送回他云南老家厚葬。”

    “是。”吴为郑重点头,沉声应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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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