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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不动     惊雷入汉txt下载     惊雷入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分权(下)

    天sè渐暗,黄昏将尽,旷野上黑压压的大军原地休整,等待中军商讨的结果。兵将们保持整齐的队形,但彼此间低头细语,交流不断,聒噪之声渐渐引人注目。

    本是紧张的气氛转为一股浮躁之气,每个人都觉得今rì的商谈怕是难以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石勒摆出的态势俨然与慕容廆并驾齐驱,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没有敢不听从。但石勒这善于隐忍的家伙居然如此高调,是一朝得势失去了原本的分寸,抑或是其背后有何明确的指示,乃至于有莫大的依靠?

    数万将士的议论声此刻早已传开,哪怕都是刻意的压低声音,但停在慕容廆耳中也好似数万只苍蝇在耳边飞舞般,挥之不去又是弹压不得。石勒的军队便在侧翼休整,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了石勒的实力,军中自然是热议不断的。

    看看石勒一副享受的样子,慕容廆心中一转道:“世龙有此高论,但不知熟围高唐,熟攻沿岸?”

    石勒当众提议将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围困高唐,用来防备诸如平原汉军一类的sāo动。另一部分则是一路南下,伺机掠夺沿岸各地的汉军驻地,利用兵力优势将汉军彻底驱逐回中原。若是两路人马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那么加上攻取乐陵的车骑将军刘聪,汉军将彻底被孤立在河北。

    那个时候哪怕时间所剩无几,聚集数十万大军rì夜不停的猛攻,也大有把握攻破平原与高唐这两座城池!

    石勒闻言微微一笑,慕容廆这家伙对于这两地的利弊自是有所评判,但其不说让自己先行决定,真是一只老狐狸。看慕容廆也不过三十出头,比自己也就是年长了十岁不到,可此人能够将慕容部发展的如此壮大,让陛下也是有所忌惮,当知其真正的能为绝对不止表现出的这般肤浅。

    “奕落瑰不必谦虚,大军已经行至此地,焉有让兄回转的道理?自然是奕落瑰兄负责沿岸攻略,小弟返回高唐驻守了。此乃小弟愚见,但请奕落瑰兄指教。”抱拳示意,石勒含着笑意说道,完全不顾慕容廆麾下的惊呼!

    慕容廆字奕落瑰,这字并非不可称呼,但要知道以慕容廆一族之首的身份,便是与其并驾齐驱的段部,宇文部族长见了也不会这般的无礼。石勒说起来虽是客气,但轻蔑之意也是有的,只有极其隆重的场合,抑或是相当的辈分才会称呼慕容廆的表字。

    而今看来,也只有当今的陛下刘渊能够有此资格罢了,你石勒算个什么!?

    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慕容哈哈一笑,怒容尽收,转脸一抹道:“贤弟既有此意,愚兄又怎会不从?沿岸汉人甚是猖狂,我观贤弟所带之军半数皆是前线人马,可否交由愚兄调遣,以竟全功?”

    此话一出慕容廆的臣属与支持者们喜笑颜开,换做石勒一方的文武一片哗然。石勒费尽心思争分夺秒,便是为了汇聚这一股势力能够不被慕容廆压制。而今慕容廆顺水推舟给了石勒一个人情,旋即便提出了至少分走石勒所带来一半兵力的要求,让人如何接受?

    便是石勒能够接受,那些刚刚站队到石勒的一边的将领文臣们等于倒了大霉,任凭慕容廆的差遣不说,是否要被慕容廆打击报复都是说不好的事情。人人怀有担心,可更担心的是石勒好不容易熬到的机会,如果便这样被慕容廆摧毁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那么无论石勒过后如何弥补,怕是再也没有与慕容廆比肩的机会了。

    大众不会支持一个弱者,而慕容廆也不会再给石勒任何翻身抬头的机会!

    “哦?”石勒闻言也是暗道对方的难缠,面不改sè的答道:“前rì平原方面战况传来,想必兄长也是知道的。汉人以逸待劳,伺机待发,便是平原城外众多人马也蒙受了相当的损失。高唐守将戴渊之才能威望,均在垣延之上,而高唐外守军却远不如平原外围诸军……哎!小弟正要开口想兄长借兵,却不想被兄长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汗颜啊。”

    “呵呵,贤弟不必担忧。垣延乃是欺yīn雨连rì,我军疏于戒备才堪堪得手。凭借贤弟之心思,前车之鉴自是早有防备,风和rì丽之下那戴渊怎敢效仿平原之事呢?依我看不仅不需要增兵,反而可以趁机发兵南下,为兄击溃脩则,祖逖等人,自当还师北上,届时大事可定!不知贤弟以为如何啊?”

    心中冷笑早已料到你之说辞,慕容廆不疾不徐的说出一番话来,倒是让人找不到什么有力的反驳之处。

    石勒不以为然道:“祖逖全师几灭,脩则残部所剩也不多,此乃陛下所言,非小弟妄自菲薄。兄长挟重兵南下,尚yù增兵,此乃凶险之道也,小弟明知不可多言,为兄长之安危却不得不多言。”

    “今汉人疲惫,兵力分散,兄长以虎狼雄师击之,正犹若苍鹰搏兔。朝中内外人人抚掌称贺,实乃建功立业之良机。然陛下使弟与兄共掌兵权,其中深意不需多言。兄长若要这万余人马,尽管拿去便是,只怕恶了陛下的意思……”

    “小弟言尽于此,一切但凭兄长定夺。”言罢,石勒看了看慕容廆,又看了看两侧的文武,淡淡的说着,摆出一副良言相劝的架势。

    未曾想到石勒如此大胆,竟把陛下的意思当众拿出来说。即便是个人的猜测立场,但其实众人何尝不知道陛下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汉军脩则也好,祖逖也罢,已然被陛下的大军杀得不成了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尽快一些退保黎阳与伪汉太子刘动决战,这机会也不会留给慕容廆。虽然这证明了慕容廆的判断力,与车骑将军刘聪的选择让慕容廆有了这样的机会。但陛下倘若真有这方面的考量,一意孤行褫夺石勒部分的兵权,怕是会触动了圣上……

    孰轻孰重,慕容廆自然分得清楚,对于石勒不由得更加高看一眼,若有机会,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人物成为自己的威胁!!

    “陛下神武圣明,必知我慕容廆一片忠心,绝不会猜忌于我,贤弟所言实在是多虑了。但陛下既旨意使我兄弟二人共襄兵权,倘若贤弟分兵与为兄,倒是让外人说起闲话。既如此,你我兄弟便在此暂别,待为兄先行灭了脩则,祖逖,便来与贤弟汇合!”说到这里,慕容廆无意继续纠缠,起身便有结束此次谈话的意思。

    慕容廆一方的文武见状暗呼可惜,但无论你如何有道理,有理由,有借口,都抵不过一个陛下,这是石勒掌握的最大筹码,更是无可动摇的一点。谁敢去撼动石勒的立足点?不是没有人不能,只是需要拿脑袋和身家xìng命去撞……

    反观石勒一方的文武群臣,一个个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到底在何方,更不知道是否还有路可走。忐忑不安之中思索着退路,后悔着自己的决定,试问石勒根基尚浅,如何能够与慕容廆抗衡?自己这站队诚然是站错了啊!局势突然转变,顿时众人一个个神清气爽,对于石勒不仅仅是另眼相看,更是心悦诚服。

    石勒也跟着起身道:“小弟尚有一事求兄长相助……小弟麾下骑兵甚少,不足以威慑高唐守军,观兄长军容盛大,因请五千铁骑助战,还请兄长万勿推却!!”

    “嗯?”慕容廆闻言转首一看,心中自是生气。我不来惹你,你倒是欺我慕容廆!?

    慕容廆麾下首席谋臣逄羡此刻挺身而出道:“启禀将军,我军铁骑多已先发,此刻仅能调拨两千之数。”

    “哼!”

    “嘿嘿!”

    见逄羡擅自插入二人的对话,石勒一方众人不敢当着慕容廆说些什么,却是yīn阳怪气的哼哼哈哈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及对慕容廆一方的嘲笑。

    石勒见状笑道:“若有两千之数也是好的,兄长……”

    “贤弟不须多说,高唐守军兵力完整,两千散骑怎堪使用?”慕容廆大手一摆,旋即说道:“封抽何在!”

    “末将在!”慕容廆麾下大将封抽闻声而出。众人见了一片嘈杂议论纷纷,这封抽智勇双全,文不逊sè于那些幕僚,武勇方面更是天生神力,乃是难得的上将,如今众人见其豪迈身姿不少人惊呼不断。

    “拨我麾下jīng骑五千交由你统领,助我贤弟防备高唐守军出击,不可若了我大汉声名!”慕容廆傲立桌案之前慨然说道,自有一方霸主之气魄。

    “末将定不辱命!!”封抽闻言抱拳站在一旁。

    石勒略有几分受宠若惊,拱手道:“既如此小弟告退,愿兄长旗开得胜!”

    “多谢贤弟,重逢之rì指rì可待也!”慕容廆哈哈一笑,与石勒四手相握就此分离。那封抽跟随在石勒身后,微微向着慕容廆躬身示意,随即点起五千jīng锐铁骑跟着石勒的人马扬长而去。

    待石勒军离开之后,慕容廆的大军方向不变的继续行进。即便到了夜里,也没有丝毫停驻的意思。

    逄羡,西方虔,裴开,宋该等人纷纷聚集在慕容廆马后,彼此对视一会儿,终是逄羡开口问道:“石勒狼子野心,将军何以重兵助之?”

    慕容廆见众人都不甚了解,摇头冷笑道:“石勒小子确实难缠,但比起本将仍是相差甚远。高唐之围已然非是简单之事,石勒求救于我,而我若有所不应,他rì必在陛下面前将高唐之罪推在本将身上。陛下既然对我有所防范,小题大做也大有可能。”

    逄羡等人听着听着纷纷点头,这一点上还是慕容廆把利害关系想的清楚,把事情想的长远。西方虔摇头晃脑,手捏稀稀落落的须根问道:“石勒此人回去之后必是再生事端,封抽将军虽是稳重,却也易遭算计。况且将军如何得到高唐之围会有战事?而石勒大有战败的可能呢?”

    作为慕容廆倚重的幕僚们,逄羡,宋该,西门虔与裴开等人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未卜先知。有的只是凭借一定的规律去判断事态发展的智慧而已。慕容廆的智慧当然在众人之上,但不代表慕容廆不需要参别人的提议。

    哪怕再有才能,智慧如何超绝的人物,也不能保证每一个选择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便于自己不断发展壮大的。人具备智慧,同样拥有情感,受到情绪的波及,认知的局限xìng,以及无穷无尽的信息,都是一个人难以应付的。

    因此只有能够聚集人望之辈才有取得成功,建立霸业的机会或者称其为资格。慕容廆不会未卜先知,所以众人对于慕容廆从哪里推断判断出石勒即将面临的败绩感到十分的好奇。

    慕容廆带有一丝笑意道:“石勒胆子即便再大,也不敢对封抽下手。哼!但仍是需要有人前往助封将军一臂之力,防患于未然。”

    西门虔等人闻言各自拱手道:“微臣愿效犬马之劳,但凭将军吩咐!”

    “好,便有劳西门先生与宋先生前往追赶封将军便是,待我军钱粮转运完毕,尔等接我命令,便可催促石勒攻城!”慕容廆若无其事的说着,让众人却是佩服不已。旁人听起来不甚了解,可在这些幕僚的脑中已然彻底明白了主将的意图。

    骑兵的消耗巨大,五千jīng锐骑兵的消耗更是超过了五千普通的骑兵。封抽乃是重将,也是助战的客将,军粮等自然是石勒包办。石勒刚刚聚拢了大批的人马,钱粮分配转运都是需要时间。

    而慕容廆大可以加速自己军粮的运输,如此一来附近的临时粮仓便没有供给石勒并且满足五千jīng锐铁骑的粮饷。短短几rì还能挺住,时间久了人心思变,石勒的压力可想而知。反过来慕容廆大可以请命陛下攻坚高唐,同时催促石勒尽快下手。

    二人共同掌握兵权,慕容廆倾以重兵助战,加上陛下那边怕是也有此意,到时候石勒只能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兵力去攻坚。而助战的慕容廆jīng锐铁骑因为是骑兵难以参战,便可以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如此一来,石勒辛辛苦苦建立的势力定然遭受重创!!!

    西门虔不畏强权敢于直言,宋该舌吐莲花能言善辩,二人前往襄助,可以铺垫此事,更可以在军中散播有利于慕容廆的消息。加上封抽带着五千jīng锐铁骑驻守,便是石勒麾下有所不满,又敢把这两个幕僚如何?

    “将军妙计,我等拜服!”逄羡,裴开,西门虔,宋该等人一股脑的在马上躬身拱手表示敬意道。

    慕容廆颔首道:“此事便交托二位先生,还需二位多加费心,石勒麾下亦有能人,万事小心为上。”

    “请将军放心便是,我等必不辱命,就此告辞!”西门虔与宋该拱手叫道,在数十骑的护卫下迅速离开大军去追赶石勒与封抽。

    长长的队伍举着火把不断移动着,离开的几十人显得微不足道,却是慕容廆与石勒斗争的延续。晋朝虽然灭亡,可汉人的政权仍强壮有力的占据大半江山,凭借黄河的险阻以及河北的荒芜把胡人送往死地。

    纠集无数兵将的这一个月时间,准确的说来已经过去了近十天,让胡人的粮草运输补给显得更加的力不从心。战马也好,战士也好,都是需要粮食的,没有粮食便什么都做不了。至少这河北是无法继续占领了。

    塞外各族的服膺让匈奴看起来无比强大,接下来的二十天会有转机,抑或是落rì余晖呢?

    慕容廆盘算着,石勒盘算着,每一个人都在盘算着。一旦后汉王朝退出了河北,等若失去了原有的威信与权利,在塞外之地,还会继续听命给匈奴人做事么?

    汉人之所以守,是因为只要坚守一个月以上,胡人将自动退兵。胡人之所以亡命般的发动一**的攻势,乃是刘氏政权最后的反扑啊!即便不是明智的抉择,能够在反扑中消耗大量的有生力量,保证返回塞外后匈奴的霸权,这是否也在刘渊的考量之中呢?

    想到这里慕容廆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忽而张口道:“裴先生。”

    裴开骑马在后面人群中跟着大队行进,听闻主将呼喊自己连忙策马上前道:“将军有何吩咐?”

    慕容廆高深莫测的道:“陛下那边不知是什么情况,裴大人可前往打探一番。”

    军情传递有专人负责,侦查军情也不是幕僚的事情,裴开jīng明,听得话中有话拱手道:“下官遵命。”

    说是遵命,却是离着慕容廆更近一些,探头过去。慕容廆放慢马速,在裴开耳旁轻声言语几句,裴开频频点头,随即选了几名护卫离开大队奔着西方而去。

    “今夜行军至此,传令安营扎寨!”慕容廆见众人神情多有困倦,扬声下令道。

    “将军兴致不减,我看这一次石勒是躲不掉了,哈哈。”逄羡身为第一幕僚,智力过人外,察言观sè也是一绝,见慕容廆神情激扬,不觉得意的对四周人说道。

第三百八十章 勾结(上)

    草草创立的营盘在夜sè中散发模糊昏暗的灯光,火把灯球的数量明显无法与这样规模的营盘相吻合,稀稀疏疏的巡卒有气无力,营帐时不时的悲泣便在一片孤零,沮丧,悲观的气氛中传递着。

    没有人能够抵御这样的失败,尤其是鼓足信心与勇气奔赴战场之后,见到的却是完全不相称的敌人,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汉军大败,苟晞与姜胜两名主将不知所踪,仅有此地数千汉军胡乱的安营休息,喝着冷水,咬着干粮,抱头哭泣。

    失去了兄弟,亲人,战友是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命运。当有一天失去了自己,或许这一切才算是告一段落。可战士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斗志,失去了勇气,被软弱与悲伤占据了灵魂,控制了躯体,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汉军勇猛,苟晞与姜胜皆是智勇双全的将领,但那胡人的统帅车骑将军刘聪则显得更加的深不可测,难以应付。

    甫一交战,胡军便展现了压倒xìng的优势,汉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方才脱身。这一战输得不冤枉,毕竟敌众我寡,难以获胜,能够及早的撤军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事与愿违,胡人的实力并非如此,刘聪的心机也更加的深沉。

    沿途汉军先后遭到了兵力不等的敌军五六次的伏击,又被胡军铁骑追的丢了魂魄,可谓是被杀得七零八落。

    胡人把俘虏的汉军一个个的当着汉军将士的面残酷的杀死,得以的狞笑,放肆的侮辱。而汉军只能在重重围困之中看着同袍如同牲畜一般的任人宰割,惨呼,嚎叫,流干了鲜血,被撇在地上连猪狗都不如。

    这足以让人愤怒,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奈何这是一条死路,环顾四周,汉军只能发现自己的命运唯有战死,抑或是如方才所见一般。一心拼杀并不一定会死,因为这样残酷的场景已经击溃了更多人的斗志。于是更多的人被俘虏,更多的人被残暴的虐杀掉。

    落荒而逃,慌不择路,风声鹤唳,根本无法形容汉军的狼狈与残破。这是一支彻彻底底被打败的队伍,在沿途见到了太多同伴被虐杀后的尸体,吊在树上的战友,以及那数不清的陷阱与埋伏,还有那时不时在脑后响起的马蹄声。

    荒郊野外,甚至不少在营中的汉军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众人聚集在了一起,在带头的将领的指挥下,草草的安营暂时歇息罢了。

    中军营中,暗淡的火光映着几条人影,仅存的几名高级将领焦头烂额的商议着什么。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怒发喷张,有人闷声不语,有人满面愁城。

    “哎……”重重的叹息带着颇多无奈,汉军将领张昌哭丧着脸不做声响。

    王导见了心中闷闷不乐,很是不悦。在场之人乃是汉军中仅存的高级将领,负责统帅本营的四五千汉军。自己既然被公推为军中总将,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希望麾下的将领人人这般模样。

    还指望在长叹之后能过有说言语,谁曾想这张昌也是这般的颓丧,看来军心不可用也。然三军将士士气跌至谷底,此刻置身野外又无钱粮救济,若不能众志成城团结一致,怕是众人无论地位高低,终究要落入胡人手中的。

    想到这里王导眼光一扫,落在羊鉴身上。那羊鉴乃是魏国名将羊济之子,颇为武勇。此番王导能够杀出重围,汇聚这些残兵败将,羊鉴一路冲杀突前,可谓是功不可没。

    “哼!我等皆是大汉将领,在此不思进取,颓丧度rì成何体统!!”羊鉴并非斗志昂扬,但却知王导渊源深厚,更是陛下与太子看重之人。虽然眼下职位不算太高,但rì后的仕途总是要比自己好的。

    张昌略带诧异的抬起头,用无比悲哀的眼神看了羊鉴一眼,仍是垂头不语,沉默寡言。其他人也有所反应,其中却已大将丘沈反应最是激烈,不满的反驳道:“羊景期你不也是垂头丧气,哀怨苟令道等人不听相劝?此刻逞何威风!”

    羊鉴武勇过人,但并非粗人,相反乃是徐州的望族,受过良好的教育更有相当的文采。其地位身家无法与王导媲美,可也绝对不是丘沈这般军中打拼上来的将领能够染指的。若非羊鉴颇有威望,王导也不会目视其扭转当前的气氛了。

    羊鉴的衣甲上沾染血迹,长须也是沾满污垢与血渍,闻言侧目瞪视丘沈一眼,自有大家风范的气魄。那丘沈嘟囔一句,见羊鉴不怒自威,心中顿时短了半截,一旁不再言语。

    “待周,陈两位将军探明状况返回,我等若仍是如此自怨自艾,与落入胡狗手中有何分别?”羊鉴淡淡说着,手中的长剑却是狠狠的扎在地上!!想起胡人惨无人道的虐杀汉人,在场之人即便是王导也是打了一身冷颤,心中寒得发慌。

    “孟观,陈准处尚有万余人马,我等沿途寻回尚可聚集万人,如此两万人马可退可避,比起眼下处境要好上十倍!当务之急乃是振幅军心士气,不可让各营军士乱了心思,丢了气概,否则在场之人,谁能幸免?”羊鉴侃侃而谈,一些将领听了神sè有所好转,看得清现实,也知此刻若不能强自振作,最终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此刻羊鉴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发觉实在是无话可说。这样悲惨的境地自己能够豪言壮语的说上这么几句已经是极限,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允许自己再如此声情并茂的继续讲下去了。

    王导见到羊鉴投来的眼光,也感受到了众人的期待,心中对于羊鉴不觉有了相当的好感,更进一步的产生了拉拢此人引为臂助的想法。出身大家豪族,而且如此低姿态,识时务,这样的得力助手怎么可以或缺呢?

    “王衍,丘沈,张昌,石冰听令!”王导神情肃然喝道。

    王衍等四人见状各自拱手,但仍是气sè不好,jīng神萎靡的样子道:“请将军吩咐。”

    “汝四人立即前往营中安抚军心,明早之前定要凝聚各营兵将,重拾斗志!”王导声sè俱厉的说着,对于四人的态度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思虑着。

    那四人对此也是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于是各自出营去了,营中便剩下了王导与羊鉴二人。羊鉴举步来到营帐门口处,探身看了看挥退两名守卫,旋即复还压低声道:“方才见茂弘神sè有异,所忧何事?”

    王导仔细审视片刻方才开口道:“方才我观四将,唯王衍可用也。丘沈,张昌,石冰三人多有游离,并无斗心,此危难之刻,当防有变。”

    “哦!?此话当真!”羊鉴听罢大吃一惊,可仔细想想那丘沈,张昌,石冰三人在方才的会议上确实没什么言语,对于大军的前途颇有不放在心上的感觉,而对于如何脱离险境也是持冷漠的态度。

    若说这是一时的士气低落也可解释,但如果把他当成怀有贰心的征兆,同样也是说得通的!

    王导神sè凝重的点头道:“不得不防也,三人握有军中近半兵力不容小觑。将军当先安抚部众,待周,陈两位将军回转再行商议,切忌不可露出破绽。”羊鉴心知事关重大,当下连忙出营而去。

    负手在帐内走上几趟,摊开手掌满是汗水。外有强敌环伺之危,内有肘腋生变之患,便是王导素来多谋,此刻也是紧张不已。一步偏差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即便是这里闹出些许的动静,怕是也无法保证不被胡人察觉。

    张昌,丘沈,石冰三人手中的兵力在一千七八百人之众,如今正是军心涣散之刻,若是三将加以游说威逼利诱等等,在营中哗变投靠胡人其得手几率绝对是大增!既然自己看出了三人有不轨之心,便当预先做好防范化解此事。

    但说服兵将听命容易,重新凝聚斗志谈何容易?若是双方开战,姑且不论胜负,引来了胡人最后倒霉的只有自己,反而让那三人jiān计得逞了呢!

    回到自己的营帐,丘沈越是思索越是不知如何是好。这场大战可谓见识到了胡人的可怕,自己是绝对不想被胡人绑在树上割刀子的。但王导与那羊鉴很是坚决,说实话这里距离孟观等人的驻地距离多远根本是不清楚的。

    要知道在逃命之中屡遭胡人的伏击,这样的敌人早把自己杀得胆寒。便是苟晞与姜胜这般名将也不是刘聪的对手,与其如此倒不如投靠胡人,一来可以活命,二来这前途怕是比在汉朝混要好得多。

    自己也算是军中的高级将领之一,对于汉朝的军事情报与政治情报都知之甚多。一股脑儿的说出去肯定有重要的消息,看来这仕途与富贵在胡人那里才能走得远,做的大,留在这里一不小心便是陪葬,有什么用呢?

    猛一抬头,丘沈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出营帐,来到了张昌的营帐附近。jǐng惕的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丘沈暗自庆幸,想不到恍惚间竟然走出了营帐,还好没有自言自语,否则这不是自取灭亡?

    调整了呼吸,看着张昌的营门外无人守卫,心中一动丘沈迈步而入!但见内中张昌与石冰交头接耳正说些什么,见有人闯入二将猛然起身,抽剑怒目而向!

    “二位这是何故?”丘沈见状心中欢喜,倘若二人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何故如此紧张?

    见来人竟是丘沈,张昌与石冰对视一眼惊愕的神sè消褪得迅速,将手中剑插在地上,故作轻松的道:“我当是谁,丘将军你不去安抚军士,何以无故闯入?”

    丘沈嘿嘿一笑,来到二人身前,倾身道:“丘沈也要问二位将军何以聚在营中密议?”

    石冰脸sè一沉,伸手搭在剑柄上,张昌眼睛眯缝成一条细细的线,深深吸了口气,盯着丘沈道:“大敌当前,我等自当商议,倒是丘将军不请自来,居心难测!”

    丘沈一撇嘴露出狰狞面孔道:“我看是汝二人商议投敌之事吧?”

    “找死!”石冰闻言身体迅速的弹起,挥手便是一剑斩下!

    “且慢!”张昌见丘沈并无告密之意,抬手架住石冰的臂膀,那长剑悬在空中嗡嗡作响,可见石冰这一剑并不含糊。

    丘沈面sè惨白吓了个半死,早知这家伙反应如此迅速,直接道明来意多好?若非张昌插手,怕是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死于此地了。

    当下连忙道:“小弟也正有此意,思势单力孤,愿与两位兄长共同进退!”

    石冰眉头一皱,见丘沈看起来还是有可信之处,便将长剑重新插回地下。但看那架势,只要有丝毫的苗头,保证这支剑会迅速的重新举起。

    “我与石老弟也正想拉拢兄弟,想不到兄弟自己寻来,当真是天助我等成事。”张昌老jiān巨猾,看到丘沈对自己投shè来感激的眼神心中很是受用。

    当下三人坐下暗自商议举兵投胡之事,其中张昌有丘沈支持,石冰又是拙于言语,一切自然是以张昌为主。

    “我三人麾下当有近两千之众,各营兵士哀痛yù绝,人心涣散,绝对无法与我等抗衡。此刻起事当是胜券在握也,然若惹来胡人,敌我难分怕是难以活命。所以此事绝对不可cāo之过急,那王衍与王导走得颇近需要防范,余者若能拉拢一人,此事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了。”

    张昌如此分析着,眼下这四五千的汉军中,王导与王衍是无法拉拢的,属于对立派。张昌,丘沈,石冰为一派,还剩下羊鉴,周玘,陈敏三人立场未定罢了。如果能够把其中一人拉拢到自己这里,等若掌握了半数的军力,届时便是明着逼王导退位,也是绝对有可能的事情。

    “我看羊老头xìng子颇掘,王导多有提携的意思,怕是两人走得近了。”丘沈想起自己在营中被那羊鉴瞪了一眼,始终是心中不舒服,不由得怨恨的说道。

    “周玘乃是周处之后,对于汉室忠心耿耿,绝对不会与我等同一阵线。”石冰沉默寡言,此刻说出一句,便不再言语。

    张昌手托下巴沉吟道:“陈敏此人我等接触不多,并非同一系统之人。但听闻其出身贫寒,倒是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二位兄弟对此人可有了解?”

    丘沈与石冰闻言皆是摇头,大家虽然都是汉军,可来自天南地北,本是素不相识的。也只是组建成为军队后能够有了接触,但谁也不能与所有人都熟识,显然张昌等三人的交际圈子中并没有这陈敏。

    既然是陌生人,又不了解,与这样的人物沟通哗变投敌,其中的风险有多大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皆是头疼,是否要游说这毫不熟悉的将领成为了摆在三人面前的一道难题。

    那陈准贫寒出身,能够成为军中的中坚将领,一身的武勇当然是不容小觑了。张昌等三人自忖也是功夫不差,但想要不动声sè的杀死陈准仍是具有相当的困难。一旦事情成功还好说,倘若败露了,引起的连续反应则是需要眼下很多布置与筹划的。

    “眼下不可发动,可先行试探之,与所部兵将打好招呼等待举事。我看那羊鉴方才言之凿凿,但也是心虚,若有松动也并非不能拉拢。”张昌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冒险,既然现在发动哗变只能够引来胡人不分黑白的追杀,索xìng等待时机再发动也好。

    丘沈眼珠子一转贴近道:“还有我等举事乃是为了胡人,必先遣人寻找胡人联络,互通消息才好下手。”

    “不错,贤弟所言甚是!若能借胡人之手,你我兄弟三人倒是少了许多风险。”张昌闻言大喜,顿时三人抚掌大笑。好在声音不大,营外之人又尽数遣散,无人听得便是了。

    夜里一阵sāo动,恢复jīng神的众人都是注目,但见军中的大将周玘与陈敏带着数十人鱼贯步入营盘,乃是侦查完毕而回。每个目光都在数着,看着,仔细观察着,出去的是三十五人,回来的有几人?身上有无打斗痕迹,有无伤残,有没有血迹?

    王导站在迎接人群之首,也是在打量着众人,这黑夜是一种掩护同样也是危机重重。因为敌人也有可能藏身夜sè之下,因此这番打探最坏的打算王导早就做好了准备。

    “末将参见将军!”周玘与陈敏躬身拱手为礼,身后的三十三名战士皆是跪地。

    王导见众人虽然神情困顿,但难掩兴奋之sè,示意众人起身,自有人送上清水干粮,拉着周玘,陈敏步入自己的大营。张昌见状使个眼sè,与丘沈,石冰都是跟随着入内,却是没留意羊鉴与王衍并没有在场。

    待坐下一番言语,众人方才知道此地仍是乐陵国境内,距离孟观等人的屯兵之地足足有百里之遥。不仅偏离了战场的位置,更是远在胡人驰骋的范围之外,因此数千汉军在此休整近一个晚上,仍是没有敌人的踪迹。

    得知消息众人自是欢喜,暂时没了胡人的威胁,这比什么都好。可脸上又是火辣辣的挂不住,身为大汉武人竟然被胡虏打得落荒而逃,跑了这么远而且早没了方向,这实在是让人惭愧不已。

第三百八十章 勾结(中)

    后汉大军的目的是一鼓作气摧毁孟观,陈准这乐陵国境内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少了苟晞与姜胜以及数万兵力的孟陈一军仍有万余人马,虽然不足以对胡人造成威胁,但若是据守坚城,对于志在把汉人彻底赶回中原的后汉大军来说,将会是一个尾大不掉的麻烦。

    实际上对于胡人造成麻烦的,从来不会是汉军的兵力。在河北这块大地上,胡人的兵力无论何时都会占据绝对的优势。而即便双方的人数相差无几,骑兵带来的压倒xìng优势都会让人清晰的感觉到胜利怎么说也当是离着后汉一方近许多的。

    奈何汉军用时间,用地利,用意志与jīng神与胡人作战。通过防御,通过关键时间段的大规模作战,不惜付出相当的代价也要把战斗的局势稳定在一个程度上。如此一来汉人有了时间jīng心准备防御战,而胡人却只能在聚集兵力的同时焦头烂额的筹措军粮。

    只要留下一支汉人的部队在乐陵国内,汉人便有复燃之势的可能。因此后汉车骑将军刘聪挥军追击孟观,陈准这支汉军,誓把乐陵国内的汉人一举拔除!!

    孟观等汉军听闻苟晞等人大败,而且相关的汉将不知所踪都是大惊失sè。纵然料到苟晞等人讨不到便宜,却绝想不到输得这么彻底。眼下的汉军可不是那种jīng锐上去拼杀,新兵等着追杀的部队,七成以上都是惯战的将士,想要整体崩溃的难度远远大于普通意义上的理解。

    营中大半的兵力被苟晞挥霍掉,孟观与陈准不敢应战,唯有率领汉军一路向着东方海岸撤退,并且派人火速传讯给东方海域的水师准备接应。乐陵国内尚有数千汉军,纷纷传讯给这些部队撤走也在行动之中,主力部队已经崩溃,接下来硬拼只是螳臂当车,唯有退兵还能保存一丝元气。

    奈何刘聪谋划已成,虽是年少却有老成谋国之算,各路胡骑不分昼夜追击汉军,汉军退的如何及时,也难以甩掉胡人的追击。

    数百胡骑的sāo扰,千余胡骑的试探,事态不断扩大,汉军的脚程被胡骑拖得愈加慢,而胡骑聚集的便越是多。

    孟观数次设计尝试伏击紧追不舍的胡骑,不想胡骑也是jīng明,稍有损失就变换了追击的手段,远远的缀着不肯上前。汉军明知甩不掉对方,又不能留在原地束手待毙,一路东退总是要休息的。

    胡骑同样要休息,但追上之后,只需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就对汉军施加相当的压力,而自己在跟随汉军的过程中就可以得到休息。人与战马都是疲惫,轮番追击保持压力同样可以减少疲惫,同时保持随时出击的战斗力。

    相反汉军无法在行军中恢复体力,恐慌的心情与沉重的心态让人觉得步履维艰,反而是越走背上的报复便越是沉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吃饭睡觉,都是需要时间,半个晚上,后方追击的骑兵就多了数百骑之众!

    万余汉军背负沉重的压力急行军,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多少的战斗力不得而知。但胡骑如果有个三千五千,想来一定是会尝试是否能吃掉这支汉军的。

    孟观愁眉不展,陈准也是唉声叹气,这个时候还不能说放弃,但结果已经是可以预料了……

    ……

    后汉车骑将军刘聪安静的在马车中,伴随大队人马缓缓的向着东方进发。自己前后派出去的部队足有数万步骑,这些兵力足够扫荡乐陵国内一切的汉军势力。此时此刻,刘聪仍在回味那汉人百姓感激涕零的表情感到好笑。

    自己下令虐杀所有的战俘与汉军兵将,这让整个乐陵地区的汉军闻风丧胆,更是让那些做着chūn秋大梦的平民百姓吓得魂飞魄散。每到一处县城,内中的百姓无不颤颤惊惊的跪地求饶,哭爹喊娘的撇清自己与汉军的关系。

    刘聪无一例外的宽恕了这些百姓,得到了极其盛大的感恩爱戴之余,更是对于汉人这个种族充满了讥讽与嘲笑。明明便是相同血脉之人,在生死关头,恐惧之下,竟然成为了那样被人厌恶,嫌弃的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胜利在即,刘聪的思绪又回到了整个东方战线的战事上。慕容廆以为自己选择乐陵国乃是短视,乐陵国内的汉军数量注定了自己无法获得更多的资源来作战。而慕容廆则是以南下之名,获得了大量的兵权与物资。

    但只要自己能够迅速的击溃乐陵国境内的汉军,慕容廆所掌握的兵权,依然要与自己共享。因为自己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平原!!

    说到底,在后汉这个国家中,不再是往昔的塞外统治。

    慕容廆掌握越多的兵权,只会让父皇越加紧张而已。谁不知道所谓的后汉政权一旦作战失败,只能退回塞外的道理?但在未曾失败之前,父皇仍有绝对的力量来控制每一名臣属。

    用来制衡慕容廆的,应当就是自己了!

    “嗯?石勒!?”略带诧异的摇头,刘聪不由得苦笑,看来自己倒似做了一场梦吧。消息刚刚传来,父皇竟是用石勒牵制慕容廆,并没有选择自己,看来仍是顾虑太子殿下的心情,但对于自己未免有些……

    “将军莫不是觉得?”身旁的幕僚见刘聪如此神态,略带提醒之意道。

    刘聪神sè恢复从容笑道:“只是觉得石勒势单力薄,未必可以牵制慕容廆罢了。还有何事?”

    这兵权在刘聪手中,但麾下的兵将来自于不同的族群与地域。刘聪自然无法在人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风险,也要谨慎从事。

    传讯的将官见状拱手道:“国境南方发现有数千汉军活动踪迹,当是战败之汉人。内中有汉人联系我军,意yù投诚,我家将军使我特向大人禀报!”

    “详细说来。”刘聪看了自己的幕僚一眼,对此倒是毫不为奇。自己一系列的作战与虐杀,早已经摧毁了汉人的心理防线,有人愿意归顺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要知道当下的朝中便有许多汉人,虽然是晋国归顺而来的文武臣子,但对于治理河北仍是具有相当意义的。

    如果不是汉人拼着自损元气渡河来战,怕是此刻河北的形势仍是可以掌控,绝对不会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纵不是苟晞,王导也是可以的,告诉你家将军不可cāo之过急,当一网成擒!”刘聪对于外面的各军并不加以干预,只是给出了一个态度。那传令官得令之后便纵马离开了大队,回去复命了。

    “姜胜的尸首已经寻到,想来苟晞也是难逃一死,若得首级,将军的功劳又是不小。”那幕僚在旁恭敬的说着。

    刘聪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坐会车里而已。诚如这幕僚所言,聚集了数千汉军都没有苟晞的影子,想来是如同那姜胜一般死于荒郊野外一时没有寻到尸首而已罢了。

    幕僚见状也是不以为意,自己这主公便是这般的脾xìng,不喜欢彰显功绩。如今太子在位,陛下对于太子之优劣虽是一目了然,但并无任何更换太子的意思,对于这长子的溺爱可见一斑。这个时候,任谁也不会提着脑袋去试图撬动这座大山,便是刘聪明明才华文武气度心机都远在太子之上的人物,也要藏着掖着不露真身。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当产生了能够动摇太子地位的势力,正值壮年的陛下又怎会不加以拔出呢?

    刘聪坐在车中,享受着颠簸,双目微微闭合,对于父亲的选择实在是无可奈何。但兄长贵为太子,自己决不能轻举妄动,好在眼下麻烦确实不少,但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如何去应付呢……

第三百八十章 勾结(下)

    邺城,后汉dì dū,繁华不再,疮痍几见。

    修葺城墙,繁华dì dū,本就在后汉朝廷的工作rì程中。只是战火不绝,兵焚处处,国库内的钱财积蓄都用来筹集军用粮饷辎重,粉饰一半的城墙只能掩饰部分疮痍,斑驳留痕的墙体仍是处处可见,对比鲜明。

    城内的百姓见到了胡人兵士很是敬畏,不敢多言。遇到了汉人军卒同样是畏畏缩缩,不愿多言。市井间流传的童谣,谣言多不胜数,此时此刻便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若是汉军盘踞河北能够坚持月余时间,那胡人怕是要撇下河北,逃回塞外了。

    听到这消息百姓都是兴奋,无论富户庶民皆是同样的心态。在哪里做人都是做,汉人治下远胜魏晋之时,胡人眼底却是变本加厉苦不堪言。谁都想活得好一些,对于底层的百姓也好,稍有地位的官僚之家也罢,能够生存,过好一些的rì子比什么气节要重要得多。

    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rì子,气节拿来做什么用?

    仕身后汉朝廷的汉人官吏们依旧忙碌着,每rì为了筹集粮饷而殚尽竭虑,甚至争吵谩骂。任谁看起来都不得不赞叹这些人的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忙得焦头烂额仍是孜孜不倦,这样的工作态度怕是在魏晋之时都是少有。

    一向看着汉人气不顺的胡人官吏见了,有人也不好意思去挑剔,去找茬。但想想搞不好一个月后便要失去这一切,这些胡人官吏的心思更是花样百出。但胡人本身要做的事情,要cāo心的事情也是不少,况且太子殿下坐镇邺都,各方都是控制的极其严厉,一时间彼此倒也没有过多的摩擦。

    何遵身为汉臣之首,也无法避免一个通宵的工作筹算,对于报上去的折子自己心中也是无奈。国库已经见了底儿,各地的粮仓内都是积粮有限。随着军队的调动不断的运输消耗,剩下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库房。

    整个河北数年杀伐征战,几近颗粒无收,百姓家中都没有余粮,诸如自己这家族富可敌国,此刻也是被胡人三令五申的掏空了家底儿。曾经穷尽极奢的一顿饭食,现在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金银财宝应有尽有,但牲畜粮食已然不是财物能够交换的物品了。河北绝收,没有粮食收入,又涌入了这么多的战马与兵将,哪里变得出多余的粮食?

    这个情形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太子刘和也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实际上这个时候无论是上下官吏都是身心疲惫,对于前途充满了未知与悲观。若是追随胡人到塞外生活,不说失去了自身的价值与基业,更是难以想象胡人的生存方式与生活条件。

    只是这水土不服,怕是就要死掉大半的人。

    而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这般巨大的落差,被人驱使奴役甚至一文不值的可能xìng暴涨,这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更遑论身为群臣之首,巨富之家的何遵了。

    府中的管家站在身旁躬身低声说着什么,何遵的脸sè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明显气氛有了改变。

    “增加了人手?看来太子殿下对我等根本未曾信任!”何遵听罢微微一叹,心中顿感悲哀。自己为了这胡人的国家带头捐献家财,各方奔走调度,rì夜cāo劳,然自己府邸四周胡人的耳目rì益增多,这明显是刘渊父子担心汉人臣属别有心思而做出的防范。

    自己身为群臣之首,家大业大,付出的更是巨大,换来的只是这等的待遇。那么其余的汉人文武官僚之待遇,想来更不会受到所谓的优待与信任了。

    掌灯时分,何府远不如从前的华贵明亮,但何府真正的话事人何邵返回时,仍是大张旗鼓的迎接。在旁人看来如此高调行事,似乎大有触怒朝廷之意,可在何家看来,唯有摆出这般声势才不会示弱于外。

    “兄长辛苦了。”见到兄长何遵身形消瘦,脸sè微黄,何邵上前拉着兄长并肩而行,低声说道。

    府中的仆役大都是从魏晋时期跟随而来,但也有许多人事更迭。其中有没有胡人的耳目在,这一点可不好说,也无法去查证。若是有了防范之心,倒好似有什么隐瞒朝廷之意。胡人即便羡慕华夏文化,可说到底仍是本xìng难改。

    门面功夫可以做的如同汉人一般,但内在的xìng格却是毫无变化的。

    何遵虽然身为兄长,但乃是庶出,事事走在前列乃是与兄弟何邵多少年来的默契。有兄长在外奔波出头,何邵才能真正的运筹帷幄。

    “兄弟此行如何?”何遵急切问道,对于弟弟外出筹办军粮一事看起来十分关心。

    此刻兄弟二人步入大堂,饭菜呈上,下人们尽数退去。可何邵仍是谨慎的与兄长压低声音道:“哎……有负所托,小弟此行甚是满路,更有胡人rì夜监视,根本是动弹不得啊……”

    何邵借外出公干之机,本要拉拢筹划汉人臣属的出路。奈何胡人加强了监视而且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举动,因此何邵对此敢怒不敢言,唯有一路上忙于公务,反倒是此行的最大目的根本无法进行。

    何遵一脸失望神sè,只是觉得口中的饭菜更加的无味,摇头扼腕道:“殿下今rì曾来见我,言之rì后方略,颇有使我等尽数出塞之打算。”

    何邵闻言身躯一震,连连叫苦,自己虽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但想不到胡人此战不仅仅是孤注一掷更是两手准备。这一旦无法守住河北,便要带着汉人官吏返回塞外,当真如此的话怕是要出乱子的……

    灯火通明,厅堂空旷,兄弟二人坐在一起用餐,一声不吭,闷头进食。

    “汉军有无可能……?”何邵半晌略带几分犹豫的问道。

    何遵见了苦笑道:“姜伯约年事已高,汉军兵力远不如胡人强盛,能够守住已是不易,怎可能打到邺城……”

    何邵想了想又是叹息:“刘渊父子有此计划,已经失了必胜之信心,期望胡人驱逐汉军退回中原已不现实。但若汉军能够反攻至此,你我在这城中聚合群臣之力,未必任人鱼肉!”

    沉思不语,何遵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弟弟道:“你我事魏,事晋,皆是无碍,但举众附和胡人,汉廷怎能轻饶?况胡人监视更加严密,便是坐在家中也要这般对话方可,想与外人接触更危险百倍!眼下战况,汉军推进至邺都怕是空中楼阁罢了……”

    何邵知道兄长从来不是如此颓丧之人,只是所言几事皆是关键。何家乃是率领晋国文武投靠胡人的罪魁祸首,汉廷是否能够放过何家不仅仅是此刻倒戈一击的功劳便能改变态度的。而胡人的严密监视,与汉人被胡军处处压制的现实,更让何家兄弟便是有了计划,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尝试与外界沟通。

    倘若中间有了什么纰漏,抑或是被胡人察觉,怕是先掉脑袋的就是自己兄弟二人以及九族了……

    “刘渊父子计划北退,仍需我等出力方可,纵然形势并不乐观,但此刻仍有机会获取信任。朝中文武不可轻动,我汉人将领在外领军者仍有不少,倘若能得其相助,倒也未必不能一搏!你我若至塞外,与死何异?此刻当做决断了!”何邵想起自家这家族这般庞大,如今被胡人挥霍的如此悲惨,一旦流落塞外必是当做肥羊被人宰割欺凌,那样的rì子还不如当下奋死拼他一次!

    何邵苦笑道:“家中已你为主,愚兄本无地位,既然家主决定如此,愚兄当舍命相随!泰基,伯蔚近rì便要返回邺都,此二子还算可用。刘渊父子撇了河北自是心痛,为兄便豁出去献上一策,保管能获取其父子信任。”

    “好!有兄长助我此事可成矣!只是苦了兄长……”何遵见何邵神情,似乎想到了那唯一能够取悦刘渊父子的办法,心中一痛,却是壮士断腕,唯有豁出一切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献策(上)

    风尘仆仆,眉宇带愁,后汉大臣王尼负手在宫门之外焦急的等待着。由寒贫之士一跃成为朝中的大臣,这其中有艰辛有坚持,更有后汉朝廷的大力扶持。当年胡虏首次入侵中原,刘渊成功带走了一批汉人,足有十数万之众。

    其中有声名显赫的北营将士,更有不少苦于贫寒无法在魏国出头的少年学子。有人被奴役至死,当做劳役榨干了最后的生命力;有人水土不服,在北风呼啸中阖然长逝;更有人铮铮铁骨不肯屈膝,最后惨遭胡人的无情虐杀。

    王尼不属于这些人,而是后汉一心栽培出来,用来rì后治理汉人江山的文臣!

    年纪不大,可王尼在朝中的分量,远不是年龄能够代表的。此番刚刚返回邺都,便遭到了太子的传召,对此王尼心中很是忐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各地粮库空空,百姓更是有不少要啃食树皮才能勉强果腹,便是各地的官吏都是面带菜sè,筹措军粮方面已经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苦恼之时,内宫的宦官展露笑颜的上前道:“王大人久候了,太子殿下有请。”王尼挤出些许笑容颔首略作表示,便匆匆的迈步而入。

    内殿之中后汉太子刘和宿醉方醒,眼前雄伟壮阔的宫殿,锦衣玉食,汉人女子的柔情似水,都让自己流连忘返,爱不释手。奈何形势所迫,这一切怕是不复存在,有生之年还能否重温今rì之梦?

    “拜见太子殿下,臣有负所托,请殿下赐罪!”王尼入内便是跪地请罪,太子刘和的脾气自己很是清楚,在塞外便不是什么好鸟,如今大权在握其秉xìng更是暴露无遗。一言不合,稍有所逆,便是痛斥,更甚者不乏直接被贬职流放等等。

    刘和见是王尼,倒也有几分亲切。这王尼虽有xìng格,但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温顺好似羔羊一般,而且博学多才,能力又强,可谓是自己使唤趁手的人选之一。

    “起吧,你们都退下。”刘和一摆手,殿内其余人等纷纷鱼贯退出殿外,独留下君臣二人。

    王尼神sè不动,缓缓起身,仍是躬身拱手道:“臣未能……”

    “王卿不用说了,本殿接到消息,各路情况皆是相同。今rì召卿前来,并非为粮饷之事,卿无罪,不需担忧。”刘和少有的爽朗说着,示意王尼坐下。

    王尼眼中带有一丝不解,对于太子殿下的吩咐很是顺从,恭敬的坐在下手道:“殿下宽宏爱士,实乃臣等之福,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刘和拍了拍额头,想了想道:“河北连年绝收,入不敷出,即便胜了汉人怕也是难以留守。本殿思若使朝廷北迁,当在何地?”

    神情微微一颤,王尼沉吟不语,心中电光火石间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粮饷状况自己最是清楚,河北若是挤不出半颗粮食,不仅仅这塞外大军要北撤返回故里,朝廷上下的臣僚官署一个也是走脱不掉的。

    最初的计划尚有战胜汉军一法或可延缓这恶劣的形势,可目前看来河北百姓已然是没了口粮。饥荒之下百姓难渡黄河,朝廷也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开仓赈荒,如此一来汉军退了,河北也必定是饿殍遍野,瘟疫横生!

    胡人不可能留在河北,似乎成为了定局,这只是朝中汉人文武的一种担忧,可如今看来似乎便要演变成为事实了。这太子殿下之问,明着是言迁都何地,实际上便是看自己对待北迁之事的看法。此事干系慎重,牵连甚广,自己却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言。

    “臣以为形势所迫也只好如此,但dì dū所在当水草丰足,如此方可久驻,想来朝中文武定有抉择。”王尼心中有几个地点,却是不好说出来,只是表达自己服从此事的态度,想把此事甩给他人去出头。

    太子刘和脾气不好,可也不是笨蛋,见王尼如此说,心中还算满意,于是道:“前rì与何卿提及此事,何卿亦是赞同,然晋之降臣未必愿意北归,此事尚须王卿出谋划策。”

    王尼略一思索道:“何遵虽为长兄,却是庶出,此事当与何邵计议方是。”

    刘和见状哈哈笑道:“王卿果然聪明,可有把握说服何邵啊?”

    何氏富可敌国,更是晋国之内首屈一指的世家望族。当初能够与其对立的卫瓘一族几乎在晋国抵抗胡人南下的战斗中死伤殆尽,而何家代表着大多晋国降臣投靠胡人,屈膝媚颜,即便事态到了这般的地步,仍是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而何家真正的话事人乃是何邵,并非何遵。通过何遵来提醒何邵,渗透自己的意思,在用王尼这般重臣前去游说,就是太子刘和打得算盘。

    王尼暗暗叫苦,自己屈身胡人出人头地并不觉得如何,可要出头说服了何邵——那何邵是否用说服还是两说——自己这骂名怕是要从此留下了。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与名望,若是不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怕是脑袋不保,又怎甘心?

    “臣正要请命前往,只是担心臣年资尚浅,颇有不足,恳请殿下指派朝中元老与臣同行,如此把握甚大。”王尼心中打好了算盘,准备拉一个老家伙一同前往。如此自己的责任可以轻一些,至于骂名之流,眼下也是顾不上了。要知道即便何邵很清楚撇下了河北的产业,何氏在塞外将是危险重重,也无法当着面拒绝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河北,这邺城,直到现在,仍是胡人掌控!!

    刘和听了频频点头,自己何尝不是觉得王尼年纪轻轻,不足以服人?于是道:“如此也好,但不知王卿意属何人?”

    王尼听罢心中暗骂,这刘和真是狡猾,连个口风都不吐,便让自己指名道姓。回头事情传出去,怕是自己的处境……哎!事到如今,也只能抱紧太子的大腿了,否则此事过后又怎会被人容得下?

    正待张口,忽而门外一名宦官跪地道:“启禀殿下,何大人有要事求见!”

    “哦?何邵么!”太子刘和闻言起身问道,王尼也是jīng神一振,连忙起身。

    “是何遵大人!”那宦官心中闪过一丝寒意,自己方才未曾明言是哪位大人,幸好太子殿下没有计较,否则……

    “快请!”刘和心中一动,对王尼打了一个颜sè。王尼见了却是明了,太子殿下使自己藏身殿中,乃是为了不时之需,谁知道这何遵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何邵油盐不进的坏消息呢?

    片刻之后何遵身影出现在殿中,一番礼数过后,何遵左右张望道:“太子殿下之吩咐,臣以对家弟言之,家弟很是赞同。”

    刘和心中暗笑这何遵到底是高门之士,明明感到殿内空无一人而奇怪,却是耐得住xìng子报上喜事。

    “如此甚好,有卿等出面,省却本殿一番麻烦。”刘和毫不掩饰自己绝对有后手的事实,一句话说来看似赞赏,又饱含威吓之意。

    何遵嘿嘿一笑道:“臣也是如此想,但昨夜辗转难眠,觉得仍是草率,特向殿下献策,不知殿下之意如何?”

    刘和心情很好,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道:“何卿直言无妨。”心中却是暗笑,就料到你等必有说辞,倘若有所推脱,休怪本殿无情!

    何遵微微点头,定了定心神道:“臣以为河北已不可居,朝廷北归乃是大势所趋。然百姓无粮,或是饿毙,或是为汉人救济,任意结果怕是对我大汉皆有不利。倘若河北百姓对伪汉之朝廷感恩戴德,待我大汉南下之时必是重重险阻。”

    刘和倒是没想到还能重夺河北,如今听何遵说起,心中不知为何却是火热,眼神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

    何遵只当是没看到太子刘和的神情变化,慎重的说道:“倘若塞外粮草足以养民,携河北百姓出塞,当可充实我朝实力,以备来年卷土重来,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好!”刘和听罢双眼放光,拍案叫绝,赞叹不已!

    此刻屏风后那王尼听了,却是目瞪口呆,怒海狂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献策(下)

    “大胆何遵!竟向殿下献此毒计,需知动荡之下必生祸乱!!”厉喝声中王尼迈步而出,戟指何遵,气势汹汹!

    何遵心怀忐忑正在献策,冷不防这殿中还有第三人在,顿时吓得连退数步,见从屏风后转出的乃是王尼,心中稍定,脸sè一沉道:“王大人你怎会在此偷听我与殿下秘言,此计不可张扬,殿下可速至王尼死罪!”说道后面,何遵已然跪地磕头,情真意切的喊着,一副必把王尼置于死地的样子。

    王尼此刻也跪地道:“殿下不可遵从此策,需知百万黎民迁徙之事耗费甚巨,焉能为之?”

    刘和听完何遵之话确实心动,但转念一想其中困难甚是巨大,不觉闷声道:“二位不需争执,王大人乃是本殿之近臣,此事本就要召其商议,还是都起吧。”

    何遵心脏猛烈跳动,暗呼自己反应够快,这王尼身为汉人,乃是刘渊父子的死忠,如今太子殿下犹豫未决,倘若自己不能凭此策博得信任,在王尼鼓动之下定然把自己打成别有居心的一派!

    王尼心思电转口中称谢也是缓缓起身,何家身为晋国降臣之首虽然服膺大汉,可处事分寸素来松弛有度,仍是维护自己高门大阀的门面地位。殿下曾言与何家透露迁都塞外之事,如今何家献此策目的何在?自己需打紧十二分的jīng神才是,倘若这一趟有了什么疏漏,想来rì后都难以得到陛下父子的信任了!

    落座之后,何遵首先开口道:“伪汉兴兵来犯,乃举驱逐我大汉之旗帜,此举虽耗费甚巨,然刘禅老儿仍是一意孤行,缘何?无非顺应彼之人心耳。河北荒芜,非我大汉之过,百姓徒留本地,为伪汉所救济,必是感激涕零。我大汉军容强盛,只辎重不济耳,若不为他rì做打算,岂非前功尽弃?况且刘禅老儿占据河北,若继续出塞,河北百姓尽为其驱使,使其后顾无忧,殿下难道不做考虑么?”

    刘和神情yīn郁的听着何遵之言,其中虽然有自己不高兴的地方,但这何遵说的话未尝就是毫无道理的。拼着中原元气大伤,刘禅父子也要强行的北上,对于民生的恢复与建设有巨大的破坏和阻延,但在人心上的收获,中原的耳目传回来的信息中早已提到。

    百姓愿意节衣缩食的供应军队,参加劳役,士人不辞辛劳的奔走号召,各自出力,伪汉朝廷在如此艰苦的作战背后,凝聚成为一条心,朝野之间似乎没了隔阂,彼此派系也少了倾轧与争斗,这能说汉朝此举是因小失大么?

    而河北的状况确实不堪,百姓留下只有饿死的命,能过活下来的人怕是不超过十之一二。但有汉人随后接手河北,如此数目的百姓对于汉人也是巨大的负担。可汉人坐拥中原,雍凉,两川,荆州,南海,江南,以及南方诸国。即便是吃力,也能负担的起如此庞大的支出,几乎不需要什么手段,单单是不让河北百姓饿死这一件事儿,足以收买河北百万黎民的人心了。

    从这一个角度看,无论汉人有无余力继续出塞一战,自己这大汉王朝在河北等于是什么都没留下,反而损兵折将,消耗了大量的抢粮辎重!!

    王尼闻言冷笑道:“军中粮饷支撑各路大军北归已是十分节省之下方可够数,此刻组织百姓一同北归,焉有余粮?百万之众步履蹒跚,行走极慢,不忍背井离乡者更是广而有之,这行程与维持秩序,又当如何?倘若百姓暴乱,何大人又要怎样应付?即便你何大人能够应付,那汉人追杀而来,难道凭何大人一张嘴就能拦住么!”

    何遵肃容道:“何某闻主上有北归之意,夙夜不眠,筹谋卷土重来之事。朝中群臣尚不知晓,百姓态度也不清楚,但此举若对我大汉重振有益,即便牺牲巨大也是值得。其中我何某人能获得何利?唯有被人痛骂耳!”

    “想我何家追随大汉以来,兢兢业业,未曾有失!今rì之谋若成,何家担待骂名,若败,受人猜忌打击,于我何家又有什么好处?王大人随主时间尚在我何家之前,竟是如此激烈反对,实在让何某人大感意外啊!”

    王尼心知太子殿下多猜忌,薄恩情,见何遵根本不正面回应自己,反而含血喷人,不觉脸sè厉变怒发冲冠起身喝道:“休得胡言!王尼对大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怎容你在此挑拨生事!?”

    话刚刚说到这里,何遵忽而潸然泪下,满面委屈跪地对太子刘和哭诉道:“恳请殿下遵老臣收拾包袱即rì北上,以表忠心,今rì之事算老臣只字未提!老臣一片苦心,换来如此指责,实难受之!”

    “殿下!且不可听何遵之言,此事牵连甚广,大战当前哪有余力?”王尼见状也是慌了,跪在地上磕头不断。

    太子刘和心中尚无定计,然见这一老一少两个大臣没等几句话就针锋相对的互相攻击,自己看在眼里,一时也没个主意。

    何遵老泪纵横额头见血,王尼声sè俱厉身前染红,二人都是卖力的磕头叩首。太子刘和也是看不下去,快步上前扶起二人道:“两位都是我大汉的忠心耿耿的卿家,何以如此?有话不妨慢慢说来,此事尚无定论,亦未曾父皇之面,切勿伤了和气啊!”

    何遵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哭诉,王尼怒目瞪视何遵叫道:“此事绝难实施,朝中亦无余力,殿下不需听此妄……”

    “传御医带两位大人疗伤诊治,稍后本殿一一探访。”太子刘和也不听王尼说什么,吩咐起来转身回到座位上。

    御医快步前来,带着何遵与王尼下殿,何遵一步三晃,口中哽咽不断向着太子殿下作揖。那王尼气得鼓鼓,也是礼数周到,可心中却是发寒。太子xìng情素来恶劣,方才软言相劝已是少见,何遵老儿故作可怜倒是无妨,自己一番直言让太子已然不悦,这顶撞的后果若是波及自身……

    偏殿之内何遵在御医包扎之后情绪逐渐平复,心中暗自盘算如何能够说服太子刘和。此事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刘和,还有那后汉皇帝刘渊。比起刘和,刘渊显然更加的老谋深算,难以欺骗。但对于自己而言,反倒是刘渊要比刘和好应付许多,问题在于要经过刘和才能将此时呈给刘渊,胜负也就在此一举了。

    “何大人可曾好些?”太子刘和缓步而来,见何遵脸sè苍白,上前问道。

    何遵连忙躬身上前拜道:“累殿下关心,实乃老臣之罪也!还请殿下尊许老臣一家先行北归之事。”

    “何大人这是何话?朝中群臣皆以何大人为楷模,北迁之事正需何大人出力,怎可一走了之?”太子刘和心中很是清楚何遵的分量,晋国降臣都是看着何家的脸sè做事,倘若让何家走了,余下的还真不好控制。

    何遵苦笑道:“其实王大人之担忧不无道理,事关重大,审慎对待乃是好事儿。然非常之时当为非常之事,即便于我大汉来说是麻烦,对伪汉来讲乃是更大的麻烦。其事可简,其行必不可少,老臣如此思量绝无半分私心,实乃一心为了国家社稷,还请太子殿下体谅。”

    太子刘和心中本有些定见,见何遵之言颇有空间,顿感好奇道:“还请老大人仔细说来。”

    何遵微微点头,与太子落座后缓缓说道:“此事老臣也是苦思所得,尚无详细方案,然就形势而言,只有无粮无民,才能保我大汉在塞外有喘息之机,不被伪汉追击,同时又使伪汉忙于河北之事,此乃保全自身之策,更有利于我大汉重整旗鼓!”

    “无粮无民……!!”太子刘和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何遵之意思,再看这老者已然是亲切不少。

    能够提出如此狠决的计策,显然足以切断何氏在汉人之中的所有门路,此乃毒计更是绝计!何家如此忠心追随自己父子,还有何话可说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爱民如子(上)

    内殿之中王尼拱手而立,仔细听着刘和的叙述,对于何遵提出来的建议,便是自己这全然依靠胡人才能上位之辈,听过后也是毛骨悚然!!

    强行迁徙河北百姓一路北上出塞是什么后果难以想象,但沿途百姓暴乱,饿死道中,经过长途跋涉后还能有多少活人更是让人不忍去想。便是留在河北,诚然也有许多百姓因为食不果腹而面临死亡,但有汉人随后接手,终究是有活命机会的。

    为了不留下人力给汉人,为了人口迁徙锐减后的些许所得,如此残暴的行径,便是当年的董卓怕也是难与之比肩!毕竟洛阳不过一地,可河北百姓何止洛阳能够相提并论的?!身为世家大族,而且是汉人中的高门大阀,能提出如此冷血无情的策略,可见何氏一族是铁了心的跟着胡人。

    想到这里,王尼哽咽一声道:“陛下提倡爱民之政,此策虽有其利,未必为陛下所准,太子殿下何不与陛下商议后再做打算?”

    发自内心不想发生人间惨剧,可王尼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控制局势的。别说干预眼前的太子,就是朝堂上何家若振臂一呼,摄于胡人的淫威,怕是没有多少人敢提出反对。若是真正的为了百姓,早已在胡人入侵之时便殉国了,谁会延续家族生命至今?

    民族气节已经舍掉,比起家族的延续与生存,眼前这种祸不及自身的惨剧,吞着眼泪,违背良心也是有人附和的。

    每一个朝代都提倡忠君爱国,这是美好的愿景,也是不切实际的表象。忠君爱国之下,多少人不过是口上应和,心中却是为自己着想。真正忠君爱国之士,提出来的坚毅或是方针也不可能是完全正确,或是合乎时宜的,加上心怀各种心思之辈,这朝廷能够运转个几百年已经是奇迹。

    诸如魏国,吴国,自命正统,甚至中原百姓已然有了魏国乃是正统之认识,可到头来不过几十年就消弭于尘埃之中。更不用说晋朝这种昙花一现的短命王朝了,甚至根本无法用王朝来描述的政权。

    换而言之,将人们的各种美好想法汇聚成为一个上限,也得不到最美好的结果——除非真正有人认为所谓的忠臣志士所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若是能够认识到这个现实,想必在面临一些选择时,总会有所帮助的。

    王尼深知此理,自己忠于胡人,乃是因为在汉人的魏晋政权下根本没有自己上位的空间,只能够在县城做个小吏,还要低头做人才可以。明明自己有治理国家的才华,立身朝廷的能力,若是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无论如何是不会甘心的。

    若是没有胡人,自己不可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但这不代表自己所做的,胡人就一定支持。何遵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对手,太子殿下同样从来不会听人劝诫,秉持忠义也好,良心也罢,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济于事的,于事无补不说,反而赔上了前程性命。

    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事情推给陛下了。

    刘和手托下巴摸了摸道:“父皇爱民如子,然事关重大,此事倒不过可拖延。卿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王尼拱手道:“如殿下所言事关重大,臣虽有心,却非发起之人,若有疏漏,无以挽回。何遵大人既是首倡,不若使其前往。”

    “善!”刘和双手一拍,此事便定下了。

    消息传到何府之中,何遵谢过使者,便开始张罗着前往黎阳。黎阳乃是前沿所在,虽说汉军的反攻被胡人死死的挡在,但也不可以无视安全。朝廷差遣汉人将领蒋通率领千五步卒负责掩护保护何遵一行。

    “殿下对于我何家看来已经放松警惕,兄长此行仍不可轻忽大意啊。”何邵在得知外围的监视减弱了许多后,悄声说道。

    何遵强颜欢笑道:“此事一旦传开,我何氏声名将一落千丈,亏得父亲为我等表字思祖,敬祖,如今看来……哈……”

    何遵字思祖,何邵字敬祖,兄弟二人此刻所做之事无疑是毁了何家的名声,对于祖宗简直是极大的不敬,更不用说有脸面对死去的父亲了。

    何邵一脸愁苦,也是呵呵笑道:“委身胡虏,便是归顺汉朝也难以维持何氏之地位,何况你我为胡虏眼前之肉,动弹不得。若非如此办法,断难脱身,好在刘渊素有爱民之心,可凭此点拒绝你之献策,时间虽短,也可使我何氏活动,足以取得脱身之空间。他人议论,此刻是顾不得了,有朝一日,真相定能大白于天下,还我兄弟良苦用心。”

    “塞外不毛之地,你我尚能受人尊崇,断不可让子孙流落塞外,几成胡虏。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走之后,贤弟你行事也要多加小心。”何遵无奈说着已是落泪,事到如今,都看得出来胡人一旦撤走,想要东山再起怕是遥遥无期,而以汉朝太子刘动之手腕,纵然不及乃父,稳定大汉江山却是足够。

    可以想象百十年后汉朝铁板一块无懈可击,匈奴在塞外却无法长期维持统治地位,塞外一旦大乱,何家哪还有生存的机会?别看现在何氏贵为汉臣之首,但子子孙孙与胡人通婚,到了最后怎还会有汉人的血统?若说让家族沦为塞外胡虏蛮夷,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伯蔚,泰基不日即还,兄长放心便是,一路保重!”何邵拉着兄长何遵之手,神情凝重的说着,何氏的前途与名望像两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两人心中,此时整理容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二人并肩而出。

    邺城乃是后汉的国都,更是西线战场的指挥之地,汉军在姜维,罗宪等人的统领下错落有致的布防,坚守不出。胡人聚集数万铁骑往来冲突,虽然颇有斩获,但对于击退汉人来说仍是遥遥无期。

    汉人粮草充足,又多以运粮吸引胡骑深入,然后设计伏击,造成胡骑不小的伤亡。那汉人也是聪明,每一次皆用少量的辎重配上大量杂物为饵。若是遭遇的胡骑人数不多,则四方调动兵力扑杀胡骑,便是辎重被胡骑烧掉也是损失甚微。

    倘若遇到的大量胡骑,汉人则是佯装埋伏,实则全数退回城池阵营坚守,胡骑动用大量兵力所得甚微,看起来也是得不偿失。那运粮的道路无数,胡骑大大小小的队伍不可能始终保持强盛的兵力,在汉军的削弱之下,反而要时刻提防小心,又无法放任不管,坐视汉人运输钱粮。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胡人也只是能够判断出汉军各地营垒城县定然有足够的存粮,才会这般儿戏与自己周旋。强行调集兵力攻破了一两处,事实证明却是如此,奈何姜维甚是精明,你聚集兵力攻打我薄弱之处,我同样调集重兵反攻你远端之围守。

    一来一往,胡人所得不多,亦有些许损失,看起来占了上风,可时间逐渐消耗之下,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汉军。

    那姜维曾经跟随诸葛武侯征战许久,深知攻心为上,流言蜚语散布得甚是广阔。无论城镇乡村,朝堂军营,皆是不断的流言侵扰,搞得人心惶惶不说,后汉一方的汉人兵将们更是惶恐不安,湍湍难耐。

    军粮补给的缺失无法隐瞒,汉人凭借这个事实造谣生事,无论真假都是易于被人相信。高瞻远瞩之士不须他人之言早有判定,普通的混饭吃的兵士们听了哪还有心思作战?军营之中消息走得极快,便是各层将领极力的弹压,自己的脸上也流露出彷徨之态,说服自己尚且困难,下面的兵将们谁会不担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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