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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玉倌     相国txt下载     相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八章帝王术(一)

    ---熬不住了,2点了,明天继续奔波--------

    马车轻摇,畅行无阻,一直到宫城下,都未有侍卫敢上前盘问。

    皇城巍峨高大的城门前,赵元佐下了马车,太子殿下每日早朝后出宫,守皇城的禁军都知晓的,因而纷纷的弯身行礼,不敢多看这金贵人儿一眼。

    虽不敢多言,但心中却各自暗想着,今日太子殿下身边怎么多了个人,还是带着斗笠,好生奇怪,也好生的放肆无礼。

    可太子殿下都未曾发话,作为兵卒的他们哪里敢多嘴?

    好一会,耳边传来尖锐的免礼之声,再他们抬起头时,太子殿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面色灰白的东宫内侍牵着马车,往着一旁走去。

    当值的禁军聚在一起猜测起,更有好事之人觍着脸,拉住夏雨问道了起来,“公公,这刚才跟太子殿下一起的是何方人物?”

    “哼,不该问的就别问,当差这么久了,这点道理还不懂!”

    夏雨抽开衣袖,冷着脸道了一句,那汉子吃了个憋,但也只能笑脸受着,待他走远,后者才唾了一口,继而转过首又与身旁的人谈论起那白袍斗笠之人。

    宫内,依旧是廊腰迂折,檐牙高啄,时值阳春三月,名卉异草尽显芳菲,走在其中,眼花缭乱之余,更多的是幽香阵阵。

    “杨师,已经进了宫,你为何还要这般的遮掩?”

    看着那些宫女内侍眼中的疑惑之色,退去他们之后,赵元佐不禁出声问着。

    听得这话,压低斗笠遮着脸的杨延昭笑了,却是带着几分苦涩的无奈,宫里是天子皇家,对赵元佐来说是到了家,无疑最安全不过了。

    可对他来说,此处乃是极为凶险之境。

    且不说君心难测的赵光义是否会在盛怒之下要了杨延昭的性命,宫里人多眼杂,本就有着各方的内线,所以,该是谨慎的时刻还需谨慎。

    杨延昭没有出声,赵元佐也就没有继续作问,正走着,前方却见两个锦衣缀玉的少年在宫女内侍簇拥下迎面走来。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放慢了步子,继而隐进了一侧的长廊的拐弯处,再几个跃身,隐在了假山花草丛中。

    “哈哈,太子哥哥,你这一大早又是出去了,让我和元僖皇兄好一番的找啊!”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兄我虽没有机会出宫行遍我大宋江山,但是在早课前去市集转转还是可以的,如此,也算是应了圣人之言,有所学,有所行,有所用。”

    听他这话,那赵恒用白嫩如玉的小手在脸上刮了刮,“太子哥哥,明明去偷偷看情人儿,却说出这般的大道理来,你羞与不羞。”

    扬起眉头,赵元佐佯装怒意的看了眼赵恒,不再去理会,这半年来,他所做的事情,赵元僖与赵恒兄弟二人怎会不明白,而他也由先前的面红耳赤变成了如今的坦然应对。

    而他不再发话,那童心大起的赵恒自是要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打趣话儿,见到赵元佐吃瘪,他似乎很是开心。

    一边,赵元僖面带笑意沉声不语,只是听到赵恒说起杨延琪时,微胖的脸上笑意更甚了几分,细狭的眼缝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咦,皇兄,刚才皇弟与德昌看到皇兄身后跟着个人,怎么就这番不见了?”

    闻言,赵元佐这才发现杨延昭不知在何时没了踪迹,明白他是不想与人相见,遂掩饰心中那丝吃惊,笑着应道,“先前倒是没注意,或许是哪个殿的小太监,恰好走到了我的身后,被元僖你给瞧见了。”

    赵元僖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他这模样,赵元佐上前在他宽厚的肩头拍过,笑着道,“怎么,元僖,你又瞧见好玩的景儿了?”

    “没,皇弟也不过随意问问。”

    赵元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对了,皇兄,早课要开始了,你我还是赶紧去皇兄的殿中做些准备才是。”

    “哎呀,遭了,昨日李师给我留下以中庸‘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为题好生的琢磨出些东西来,我可将它给忘了,不行,太子哥哥,元僖皇兄,皇弟我先去了!”

    惊呼之下,赵恒飞快的朝着远处小跑而去,那团云绣龙的袍子犹如一只黄蝴蝶,雀跃的穿过亭台楼榭,不消一会,便没了踪影,使得一群宫女太监慌张的在后面追赶着,生怕前面的小主磕着碰着。

    “呵呵,德昌的性子还是小孩儿家那般,疯癫的厉害。”

    将目光收回,赵元佐笑着点首应道,“他本就是个孩童,这也是他该有的生活。”

    道完这句,赵元佐与赵元僖结伴往前走去,待走过流水白玉桥时,却突然出声低呼了道,“哎呀,不好,先前出去,将我的书卷落在了马车上,夏雨那厮平日做事粗心大意惯了,肯定是瞧不见。元僖,你且先行,若是我回的晚了,你替皇兄稳住李师才是。”

    “皇兄放心,皇弟自是明白,不过皇兄还当速去速回才是。”

    赵元僖低声道着,待看见赵元佐匆匆离去的背影,稀疏的眉头皱起,似乎,在很是认真的想着些事情来。

    紫宸殿前,赵元佐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左右,却怎么也瞧不见所寻之人的身影。

    难道杨师去了别处?

    胸口此起彼伏着,赵元佐睁大着眼睛,想要从廊柱,护栏以及花草身后找出杨延昭来。

    “太子爷,我在这里。”

    低低的声音响起,赵元佐抬首望去,当即愣住了,他委实没有想到杨延昭竟然藏在头顶的长廊雕花木上。

    在他出神之时,杨延昭轻盈了跳了下来,有些尴尬的道,“官家这里,人来人往,容易暴露了行踪,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察觉出杨延昭的窘态,赵元佐却是笑了,相识这么久,这种情景他倒是头一遭遇着,原来,无所不能的杨师也有这常人之态。

    偷笑了片刻,赵元佐整了整仪容,与杨延昭走向那汉白玉石阶,因为有太子领路,立在白玉石阶上的禁军倒也不敢上前盘问,所以二人很快便到了紫宸殿的门前。

    “太子殿下,您这时不该是早课么,来紫宸殿,是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与官家禀报?”

    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如同铁器打磨的尖锐的声音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可说话之人是当朝最为得宠的大太监,又有几人能给他脸色,即便是东宫太子赵元佐,也要在明面上让他三分。

    “公公受累了,小王来正是有要事与父皇禀报,还请公公能代为道了一声。”

    想来是对赵元佐略显恭敬的话很是满意,王继恩脸上似被春风吹过,露出百花争芳的笑容来,“太子殿下说得那里话,既然是要事,当是耽误不得,小人这就去官家道明。”

    说着,手中的拂尘甩过,王继恩摆出个兰花指,指向了杨延昭,先前那满面笑意也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与疑惑,“太子殿下,这是……”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明白是该露面了,带着斗笠的他自然容易吸引人的注意,这王继恩与赵元佐磨了会嘴皮,才问起他来,想来是要弄个究竟了。

    “王公公,杨璟有些日子未见公公了。”

    摘下斗笠,杨延昭笑着道了一句,那王继恩眼中当即满是震惊,盯着杨延昭好生的打量时,余光也似有似无的在赵元佐身上来回察看着。

    “竟然是杨大人回来了,咱家这就去给官家禀报。”

    带着凝重之色,王继恩匆匆的往殿内走去,而杨延昭心里却暗自笑了,‘杨大人’与‘小杨大人’不过一字之差,却尽体现对方墙头草的品性。

    当然,就眼下这番处境,‘杨大人’这称呼也是看在了赵元佐的面子上才有得,否则结果杨延昭不难想象,王继恩在看到他后,必定唤人来直接擒下他去邀功了。

    因为还有着早课,所以赵元佐与杨延昭道了几句,便要离去,只是在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杨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上,切莫惹怒了官家。”

    直到杨延昭连连点头,他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又匆匆的下了白玉石阶,往着临华宫赶去。

    立在紫宸殿外,许久也不见王继恩出来,那泼朱色红漆的大门虽然敞开,但是安静的让人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何事。

    深吸了口气,杨延昭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不安,来见赵光义,说到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很有可能,便是送死。

    可有些事情,总是值得他来冒险的。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上了三竿,或许是暖阳照得紧,杨延昭手心生满了细细的汗珠,不过低首望着脚下白玉砖想着事情的他却浑然不知。

    “咳咳,杨大人,官家宣你觐见。”

    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出神了杨延昭好一会在清醒过来,最觉得胸口突然间跳得厉害了。

    努力的压制心中的慌张,对着王继恩笑着谢道,“有劳公公了。”

    接着,将手中的斗笠放在一边,杨延昭抬脚往前走去,待到离殿门丈许处,有些犹豫的暂缓了身形。

    是非功过,成败与否便看这一遭了。

    咬了咬牙,杨延昭弯身行了一礼,朗声对着殿内道,“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第三百八十九章 帝王术(二)

    紫宸殿内依旧很是安静,殿内的布置一如曾经,只是两侧添了些精美香炉,暗香萦绕的炉子上刻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祥云、鸟兽以及山水等纹饰。

    待杨延昭又往里走了几步,眼睛在殿前白玉台阶处扫过,当即心中猛然一惊。

    台阶下,摆着两只二十多尺宽高的鎏金铜香炉,浓烈的香味让他有些刺鼻,香炉上刻着诸多的菩萨与罗汉。

    这时,杨延昭才恍然察觉到殿中的香气与他以往所闻到的大不相同,如今再看到这两个香炉,隐约间明白了些事情来。

    赵光义信佛了。

    身为道家弟子,虽然没有去过山门,拜祭过仙师老祖,但得知此事时,心头还是莫名的沉了下来。

    在玉阶三丈外停了下来,将这苦闷的思绪给抛在脑后,杨延昭俯身低首,再次行礼道,“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低低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砸出了数道荡漾的波澜,甚至还引出了隐约可闻的回音。

    一道冷冽的目光射了过来,犹如数千的箭雨迎面扑来,半载未见,赵光义的君威又强烈了许多。

    高台上的人没有出声,杨延昭自是不敢抬首,仍是弯着身子作礼,只是头皮麻的很,后背像是被针芒扎着,丝丝的细汗已经冒了出来。

    “免了。”

    许久,耳边传来这两个字,让杨延昭顿时身心一松,赵光义没有下令将他处死与押监,说明自己这第一步是走对了。

    至少他心中清楚谣言与真相之间的区别。

    “谢官家。”

    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盈盈汗水,杨延昭又低声道了礼,这才抬起头来,高台的龙椅上,赵光义金簪束发,一身白袍刺着的五爪金龙腾空而起,气势极为的张扬。

    恍然间,让人心中胆颤,不敢直视,这大宋的官家依旧风采光鲜,凌厉的目光可吞万里山河。

    只是他的身形越发消瘦了,双目深陷,鬓角之处也染上了白色的霜华。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杨璟?”

    赵光义盯着杨延昭打量了许久,这才悠悠的道出了这句话,像极了对过往的感叹,宛若旧人相见,想要说道别离的岁月,虽有着话语千万,却也只剩下这犹如寒暄的话儿。

    显然,杨延昭没有想到赵光义会与他说这些,心中不禁生出异样之感,但仍是出声应道,“下臣仍记得之前在这殿中聆听官家提点之言,现在细细算来,也有半载的光景了。”

    那时候,赵光义雄心壮志,想着发兵北上,一扫异族,便是在这殿内,与杨延昭询问计策。

    如今,半载过去了,北伐一败涂地,赵光义险丢了性命,杨延昭也是几经生死,二人这般见面,大有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叹。

    高台上,赵光义怒目皱着眉,略显苍白的脸上生出一抹的潮红,很显然,他是想起了大败而回一事。

    这番情形,杨延昭哪里敢出声,立在殿内,听着那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久久回荡。

    “朕愧对大宋,愧对十万埋骨他乡的儿郎。”

    听着这些话,杨延昭虽不敢言,但心里却没有同情与悲怜,对辽用兵,可谓是有着极大的优势,若不是有那阵图,又怎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忏悔的话语道完,赵光义深吸了几口气,将越发潮红的面色缓和了下来,目光再次投到了杨延昭的身上,“杨璟,你总是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闻言,杨延昭忙做出惊慌的模样,低首行礼应道,“官家谬赞,下臣惶恐不安。”

    “你在辽国的事情,朕都知道。”

    赵光义一边说着,一边往台阶下走来,竟亲手将俯身的杨延昭给搀扶起来。

    继而,赵光义走到不远处的香炉边上,闭目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这些沁心的香气可以洗去他心中的杂乱思绪,手中的玉石佛珠闪着明亮的光润。

    见赵光义不再出声,杨延昭握了握拳头,心里头的事情他憋不住了,柔弱的命门掐入别人的手里,城府再深也不济于事。

    在这大殿内,他没有赵光义来主动封赏的价码,也没有心情再去绕着圈子,终究一狠心,身子前探道,“官家,有些事情,下臣想要弄个明白。”

    没有责怪他的犯上屋里,赵光义仍是闭着眼,手拨弄着玉珠子,嘴角微微的扬起,“说来听听,好一阵子没见你了,朕也想知道你脑子里藏着什么事情。”

    这是欲擒故纵?

    杨延昭明白,这是赵光义的手段,对方心里清楚的很,也肯定知晓他要说得是何事,只是故意不作提及,让杨延昭只能跳进这个一眼便能看破的阳谋中,乖乖的道出心中所求。

    不过,到了这一步,别无选择,杨延昭只有听命行事。

    “官家知晓下臣对大宋忠心一片,却为何不将真相告知天下?下臣与柴郡主情投意合,心意想通已久,官家又为何许郡主与他人?”

    咽了咽吐沫,他抬首盯着赵光义,杨延昭眼中没有了先前的畏惧,说出这些话,本就是豁出了性命,既然都不怕死,又怎会在乎那些让人心神倍感压迫的天子威严。

    毕竟,他也是有过炼气的修为,在心境上,早已经超脱了一般的寻常人。

    倘若不加做作,对赵光义,倒没有多少的敬畏。

    或许是察觉到杨延昭气势的变化,赵光义停下了拨动佛珠的手,转过身来,盯着他,双眼中精光暴涨。

    好一会他笑了,因为赵光义发现,他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昂着头,器宇轩昂,半丝胆颤都没有的少年郎。

    彷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坚韧的脸上没有之前的局促与惊怕,就那番站着,却给了赵光义高山仰止的感觉。

    多少年了,在他的身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人出现。

    不知为何,赵光义的心底产生了丝丝的不安,那个曾经想过数次的念头再次浮现了出来,右手中的佛珠也握得越发紧了。

    于是乎,紫宸殿内有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就那般的对望着。

    “呵呵……”

    最终,赵光义打破了沉寂,手又在佛珠上扣动起来,对着杨延昭点了点头,“杨璟,你真是个难缠的很,让朕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罢,他折过身子,走到那刻着菩萨与罗汉的香炉前,用着铜铁签在香炉里拨了拨,闭眼吸了几口香气,这才继续道,“曾经,朕不相信什么天纵奇才,因为即便是聪慧过人,到头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要以朕的旨意来论生死。”

    说得很是霸道,但作为大宋的君主,却又是无可厚非。

    “但你是个奇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从代州城走出来后,一次又一次的让朕眼前一亮,辽国这事上,你果然没让朕继续失望。哈哈……耶律休哥那老匹夫被你给杀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像是说道了开心之处,赵光义竟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在大殿内久久不息。

    而他说这些话时,杨延昭都沉声不言,因为有些话,不到最后,始终不知道在讲着何事,更何况面对是个最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玩弄的权术高手。

    所以,他只能以沉默来做应对。

    笑声终于止住了,像是被灵草异宝给滋润了一番,赵光义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将佛珠套在了左手上,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起来。

    “西北之处出了变故,定难节度使李继筠死了,其第李继捧接任,他自知难以服众,已派人来请求如朝觐见,让朕亲自册封他新的定难节度使。自前朝乃至乱世之间,李家一直称臣于中原,占居一隅,休养生息,俨然已有分庭对抗之势,倘若生事,必定影响我大宋边陲安稳。所以朕需要你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大宋,帮朕分忧解难。”

    听得这些话,杨延昭不免有些心惊,西北那里便是党项一族,是西夏的发源地,对于大宋来说,此刻仍是细砂顽子,不值一提,但却日后是给了赵氏江山极为沉重的打击。

    “朕知道你与金花郡主情投意合,为了将李氏给稳住,也为了将你召回,所以,才有了赐婚李继捧的旨意。”

    待到这时,杨延昭忍不住了,出声应道,“官家怎能拿郡主的亲事来做儿戏,若是骑虎难下,那郡主岂不是要嫁给李氏?”

    言语中已经多了几分指责,赵光义双眼中闪过一丝的愠色,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气恼的杨延昭自然是没有发现。

    “没错,朕的话是一言九鼎,可若是李氏一族死在了来京的路上,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终于,杨延昭明白了赵光义的谋算,用柴清云来做要挟,让自己去将西北的李氏给除去,给他的送一块无忧高枕。

    或许是怕不能打动杨延昭,赵光义又继续道,“此事完成后,中书省侍郎与枢密院副使随你挑选,另外金花郡主的年岁也不小了,等风声一过,朕便赐婚与你二人。”

    不得不说,这酬劳很是让人心动,无论是官职还是美人,但如此丰厚的承诺也正体现了此事之后的凶险。

    但即便想到这一点,杨延昭也没有拒绝的选择。

    “下臣有一个疑问,这种事情,官家为何不让流沙去做?”

    “因为他们做不得,也做不来。”

    没有惊讶杨延昭对流沙的知晓,赵光义如实的说着,也证实了杨延昭的猜测。

    “下臣领旨。”

    “好,朕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赵光义笑了,笑的很是开心,笑罢,想了想又道,“此事要做的悄无声息,我宫中的人自然是不能派遣与你,一切小心。至于金花郡主她们,你还是暂且不要相见,朕会让人好生保护。”

    这是要挟么?

    杨延昭心中苦笑了一句,低首应诺行礼,缓缓的往着殿外退去。

    待他走后,赵光义重新回到高台龙椅上,翻开案上的几张纸片,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无一不是说着杨延昭从辽国至汴梁的经过。

    “是块璞玉,不过为何让朕有烫手的感觉……”

    说道着,将手上的佛珠摘下,丢在一边,闭眼靠在镶金椅背上,在他的脚下,垫着的是两本佛家经卷。

第三百四十章 古道瘦马大乘境

    紫宸殿外,春光明媚,风光大好,只是杨延昭心头异常沉重,即便阳光温暖和煦,都让他觉得扎着身上疼。

    似乎这次来并没有把事情解决,还让他陷入到更大的麻烦之中。

    连‘流沙’都摆不平的党项李氏,他该如何除去?

    深叹了口气,杨延昭带上斗笠,沿着白玉阶而下,两边立着的兵卒眼里虽有异样,但无一人出言阻拦。

    许久未曾在宫里行走,但是要在这偌大的宫城里隐蔽踪迹,杨延昭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出城门是必定会引起麻烦。

    就算他怀中揣着枚金牌,可以自由出入,但也会因此暴露了行踪。

    正当杨延昭在无人处苦思冥想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惊慌之下,刚要往着一旁躲避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可是小杨大人?”

    转过首,透过斗笠边挂着的黑色纱布,杨延昭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竟是他的旧相识,王继恩的心腹,在内省当值的李和。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便见他到了跟前,抓着杨延昭的衣袍,喘着粗气,也不去理会头上有些倾斜的帽子,满是欢喜的道,“小杨大人,果真是你么!”

    既被识破了身份,杨延昭也不好再以斗笠遮面,更何况这李和来寻他很可能是王继恩的意思。

    或许,还有些事情要说道。

    想到这里,杨延昭将斗笠前的面纱掀开,笑着与李和道,“李公公,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些天来,你可安好?”

    见是杨延昭,那李和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小杨大人,果然是你回来了,刚才王公公让我前来寻你,当时咱家还有些不信,如今见了面,才信以为真,这当真是喜事儿。”

    语中带着真挚,让杨延昭不由得心中泛出些感动,此番身陷叛国通敌,能有几人会因他回到大宋而真心欢喜?

    这李和虽然这是一阉人,但心性确实不错,因而杨延昭再次笑了,不过是个苦笑,“杨璟谢过公公这份挂怀,只是眼下这处境,倒也不好与公公你把酒言欢,说些有趣的事来。”

    摇了摇头,李和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小杨大人的事情咱家都听说了,别人我李和是信不过的,但是小杨大人的为人还是极为的钦佩,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不足为道,如今你回来了,官家会为小杨大人做主的。”

    听李和谈及赵光义,杨延昭心里沉闷了不少,但先前的事情也不能与李和说道,遂与他说了几句的闲话。

    稍后,便见李和用手拍了拍额头,埋怨起自个来,“哎呀,见到小杨大人光顾着高兴了,怎么把正事给忘了,王公公吩咐了下来,咱家也明白你现在身份特殊,今天便让咱家送小杨大人出宫。”

    这恰好解了杨延昭所急,当下与李和连声道谢,后者却板起了脸,故作恼怒的道,“小杨大人,你这是作何,难不成与咱家还这般见外?”

    就这番,有李和带来,倒是一路畅行无阻,待出了皇城,一直将杨延昭送出了天街,他才折身而还。

    “小杨大人,朝廷的旨意,咱家这小小的太监是猜不透的,还望小杨大人能平安无事才好,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知会咱家便是。”

    处危才明敌友,势弱方知冷暖,这情谊,杨延昭暗暗的记在了心里,望着李和离去的身影,他压了压斗笠,混在人潮中,走过几条街,最终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在这交错相连的小巷子里绕了好一会,杨延昭确信身后并无人跟踪,这才停在了一间小院前,在木门上敲了几下。

    不多时,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见到是杨延昭,排风忙让出身子,将他迎了进去。

    “公子,怎么样了了?”

    刚进了院子,便见萧慕春与崔平迎了出来,二人自清晨听从吩咐,在街上故作冲突争执一番后,隐匿了行踪,回到了小院,便一直在坐立不安的等着杨延昭归来。

    将斗笠拿下,杨延昭锁眉不语,这模样使得他们更加急了,排风甚至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袖。

    “教官,你没见到官家?”

    崔平焦急了问道,在他眼中,只要见到官家,杨延昭便能一洗前耻,恢复名声,得到本该有的荣耀。

    眼前的杨延昭脸色黯淡,显然事情没有解决,那只能是没有见到大宋的天子了。

    “见到他了。”

    低低的话语引来了一阵欢呼,排风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可随即三人便没了欢喜之态,因为杨延昭又继续说着话来。

    “只是出了新情况,他让我办成一件事,否则只能永远这般躲躲藏藏的了。”

    脸上满是惊愕,萧慕春当即低声问道,“公子,能让你如此担忧,此事怕是不简单吧?”

    没有出声,杨延昭示意众人先进屋,到了屋内,将门关了严实,一边的萧慕春与崔平皆是满脸紧张的望向他,排风虽然倒了杯茶水递来,但小手都是紧紧的捏着杯盏,甚至可以看到白皙肤色下的青色筋脉。

    没有去接茶水,杨延昭坐到桌边,皱眉不语,片刻之后,察觉到萧慕春等人的焦急,这才深吸了口气道出了他在宫中与赵光义相见的情形。

    “官家岂能这样对公子。”

    在萧慕春和崔平惊愕时,排风率先鼓着嘴,道出了心中的不满,她与萧慕春二人不同,对天子存在着敬畏之心。

    在她的眼里,大宋官家远不如杨延昭来的重要。

    “娘的,这不是欺负人么,教官他为大宋出生入死,如今还要见不得人,带着污言秽语继续给他卖命!”

    崔平拳头砸在了木桌上,说起来,他曾经是北汉的人,对这大宋的帝皇本就少了敬畏之心,若是抡起轻重,自是杨延昭重要的多了。

    所以,这种看似很大逆不道的言语,崔平根本就不在乎。

    “教官,这事情……”

    萧慕春也回过了神来,官家没有给杨延昭平冤,他心里极为的失落,但自幼便知君臣纲常,明白杨延昭没有选择。

    “唉,萧大哥,崔兄弟,这件事凶险万分,我想了好一会,倒不如由杨璟自己去做。”

    “砰!”

    萧慕春身边的木椅被撞到在地,他那布满密集胡渣的脸涨得通红。

    “教官,我等兄弟跟着你什么时候怕过死,即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不会眨一下眉头,可是教官这些话,是将我等视为只贪富贵,而不同生死的鼠辈,且恕属下不能从命。”

    “萧大哥说的极是,教官,我们兄弟十二人自代州城便跟着你,我崔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教官,我们不过是在营中混吃等死,是教官你给变了我们。萧大哥说得没错,为了教官,粉身碎骨又何妨,我等愿意为教官轻生死,我想在云州城死去的那些弟兄心中也绝不会有半丝的怨言。”

    平日里有些木楞的崔平一连说出这么多话来,倒是让人惊住了,萧慕春朝他瞪了瞪眼,咽了咽唾沫,接着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崔兄弟说的是,教官若是再有先前的打算,不如要了我兄弟二人的命去。”

    听得萧慕春与崔平的话,杨延昭只觉得心里满是感动,鼻尖也有点酸楚,借故轻咳了几下,将快要露出的失态之举给掩饰过去。

    “能有你们这些好弟兄,杨璟此生甚是有幸。”

    是夜,杨延昭屋中的灯一直亮着,他身前的桌上散乱着无数的纸张,上面写画着凌乱不堪的字迹。

    其中隐约可见‘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等话来。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羸弱的火苗儿在努力的散发着最后一丝的光晕,晨曦微亮借着半掩的纸窗间钻进了屋子里来。

    桌边,杨延昭双目红肿,眉头紧锁未见舒展,盯着身前写满字的白纸,突然间绷紧了靠在木椅的身子,拿起毛笔,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了‘闽南’二字。

    昨日与赵光义相见后,不知为何,杨延昭心里总有些不安,隐约间,感觉到了丝丝的威胁。

    伴君如伴虎,当退无可退之时,总要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丢下笔,杨延昭将桌上的纸收拢好,放在即将熄灭的灯火上,顿时,微弱的火苗儿猛地的窜了起来,将写满字的纸张给吞噬殆尽。

    正当燃起的火苗再次熄灭时,屋外传来一声响声,犹如折枝般的清脆,又像是随晨风而出的鸟儿不小心踩在了屋檐的黛瓦上。

    可屋中的杨延昭却又绷紧了身子,快速的冲到了门后,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成拳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木门,似乎要透过门,看清楚院外的情景。

    “咻!”

    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不多时一只匕首穿透纸窗,钉在了木桌上。

    稍后,院子中再次恢复了寂静,甚至还可以听到晨风吹过地面的沙沙声。

    来人走了。

    转过身,杨延昭从桌上拔下匕首,这是普通的梅花匕,倒也看不出奇特之处,匕首上绑着一张小纸片,打开之后却见一行小字。

    “古道,瘦马,大乘境。”

    ps: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o(n_n)o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夜下来人

    这是谁送来的信?

    杨延昭心中一凛,当即朝着屋外冲去,可是来者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四周望去,木门依旧关合,细风吹过,耳边满是清净。

    刚才之事,似乎是生了幻觉。

    回过身,抬头望向初升的红日,略有刺眼的光晕中,缕缕尘埃和风而下,屋檐下的木阶上,几颗细小的瓦石散落一边。

    确实有人来过了,只是对方轻功甚高,来去无踪,因而训练有素的萧慕春与崔平都未察觉到。

    手中的梅花匕仍带着丝丝的凉意,杨延昭脑子飞快的想着来人的身份,他进京也不过两日的事情,难不成是昨日入宫暴露了行踪?

    不可能。

    虽说汴梁城人多眼杂,但是应该没人察觉到才是,即便王继恩或者李和与外人道了他回京的消息,也不可能找到他的住处。

    所以,这送信之人背后应该极为不简单,而从这信看来,是有心提点于他,只是‘古道,瘦马,大乘境’又有何寓意?

    难不成是卫庄?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闪过那白发飘飘的身影,思前想后,也只有掌握流沙的卫庄才能在汴梁这密集如蚊蝇的小巷里将他给找出来。

    在杨延昭沉思之时,一边的屋子中,萧慕春和崔平相继走了出来,见他一人独立院子里,手中更是拿着把匕首,当即冲上前,护在杨延昭的左右。

    “教官,可是有人前来?”

    “教官,你和排风先行离去,我与萧大哥断后。”

    二人满是担心的道了一句,随即拿出藏在身上的棱刺,屏住呼吸,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或许是听到了动响,排风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青鸾鞭,瘦弱的身体挡在杨延昭的身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警惕。

    “好了,没事了,不必这番惊慌。”

    轻轻的道了一句,拉着排风的小手,杨延昭将匕首丢给萧慕春,后者接过后,好生的看了一眼,见察觉不到特殊之处,遂又将它扔给了崔平,自个则是跟在杨延昭身后,“教官,来者是何人?”

    “不知道,我也没有看清楚,送来了封信,便消失不见了,想来是没有恶意。”

    说着,杨延昭将先前的那张纸片递给萧慕春,他看了几眼,浓粗的眉头顿时拧到了一起,身后崔平好奇的探着头,也看清楚了纸片上写着的几个字。

    “教官,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有着不明白,崔平开口问道,待听到杨延昭也不知晓时,用手挠着头,喃喃自语道,“这‘古道’二字莫不是说得西北的经凉州去往西域的道路?”

    听他这么一提,杨延昭也不禁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番可能,河西走廊可是存世许久的要塞,论起古道,自然是当之无愧。

    如此说来,倒也让他有些明白了,赵光义派人前去击杀党项李氏,而李氏所在的夏、绥、宥、银四州便靠近此要道。

    地理位置极其的优越,倘若起兵将周边的凉州等城池拿下,再与辽朝俯首称臣,那党项一族便可以将河西走廊给牢牢的抓在手里,直接切断宋朝与西域的想通。

    想到这里,杨延昭终于明白赵光义为何要对李氏出手了,一旦河西走廊被党项族占据,宋朝哪里还有战马可用?

    而且日后的西夏出现后,确实也是这般的做了,由此看来,赵光义的算盘落空了,念及此处,杨延昭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倘若是这样,那他此行岂不是凶多吉少?

    也在这时,杨延昭突然明白‘大乘者’三个字的含义,这很有可能是说得修为到达大乘的人,难不成李氏一族之中有翻天倒海的大乘境界高手佑护?

    在辽国时,他曾经见识过耶律明的厉害,而他,不过是个半大乘者。

    冷汗在手心生出,这丝异样被他拉着手的排风所发现,小丫头转过头,盯着杨延昭,眼中生出担忧之色。

    松开手,露出个笑脸,顺带着伸了伸身体,“天气不错,有些日子没有晨练了,倒是觉得身子骨僵硬了不少。”

    说罢,走步上前,在院子里打起拳来,见他这样,萧慕春和崔平也不再去想那让他们头疼的字谜,皆是跟在杨延昭身后练气武来。

    拳拳呼啸生风,招招力道狠劲,似乎要将压抑在心底的烦闷给发泄出去,一套拳脚耍下来,杨延昭已是大汗淋漓。

    做了些洗漱,吃着排风在巷口买来的炊饼,早膳也就这番简单的将肚子给填饱了。

    吃过早膳,萧慕春与崔平聚在了杨延昭的身边,二人对望了一眼,犹豫了少许,才开口道,“教官,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教官我们只能窝在小院子里么?刚才我与萧大哥合计了一下,是不是要与罗姑娘她们送个信,也省得几位姑娘担心的紧。”

    听得这话,杨延昭耳边响起了昨日紫宸殿内赵光义的话,‘至于金花郡主她们,你还是暂且不要相见,朕会让人好生保护’。

    这是对他的敲打,也是威胁,使得杨延昭犹如被抓住了七寸的蛇,毫无反抗的余力。

    “公子,让排风回去,将公子的事情告诉罗姐姐,郡主姐姐和八小姐。”

    在杨延昭沉默不语时,一边的排风轻声道了一句,继而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公子,罗姐姐她们很牵挂公子,她们要是知道公子你回来了,肯定很是开心,也不会整日里以泪洗面。”

    小丫头脸上挂着酸楚之色,让杨延昭心中一软,脑子里满是罗氏女她们悲戚垂泪的模样,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伸手在那精致的小脸上抚过,杨延昭低声道,“排风,你切记,回去之后,不要跟她们说起我要去做何事,知道了么?”

    听到这句话,排风大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慌,“公子,难道你不带着排风一道么?”

    嘴角露出丝笑意,杨延昭柔声又道,“傻丫头,你要做得事情也不简单啊,你得保护好鱼儿,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照顾好鱼儿周全的么?”

    闻言,排风挤了挤发红的双眼,想将泪水给止住,可最终泪水像是断了线般潸然而下,小丫头给忍不住的冲进了杨延昭怀里,抖动着肩膀,哽咽哭泣着。

    好一会,才将她给安抚住,杨延昭拉着排风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了个‘何’字。

    “排风,你记住,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她们我在哪里,想办法进入郡主府,见到玉儿,你跟她说‘南边’二字就行了,另外,你也要找到何钰留在汴梁城中的心腹,让他传话回去,若是有变,需何钰来做接应。玉儿、清儿以及祝力他们肯定被人盯上了,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由你来办,记住,此事危险重重,你可千万得注意安全。”

    很是认真的点着头,排风咬着嘴唇,“公子放心,排风定当保护好两位姐姐与八小姐。”

    将青鸾缠到细若拂柳的腰间,红肿的双眼中再度泛出泪花,排风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这才轻喃了一句,“公子,排风这就去寻八小姐,萧大哥,崔大哥,公子便交付给两位哥哥照顾了。”

    待萧慕春与崔平二人应声后,排风用衣袖在脸上抹了抹,将泪痕给擦拭干净,与杨延昭笑着挥了挥手小手,便转身往着院子外走去。

    “教官,属下想送送排风。”

    见那瘦弱的身子消失在眼前,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离别伤感,崔平遂转过头,与杨延昭道了这一句。

    “不用了,汴梁城里应该没有人想要为难与她,一般人也近不了小丫头的身半步,你跟着去,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低声道了一句,杨延昭便要朝着屋子走去,崔平只得将跨出的脚给收了回来,而一边的萧慕春望了他一眼,努了努嘴,二人也跟着进了屋。

    杨延昭坐在桌边闭目不语,萧慕春与崔平则是有些不知所适,犹豫了许久,不禁凑身上前问道,“教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未睁开,杨延昭白皙细长的食指在木桌上点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缓慢而有节奏,而他的剑眉则是越锁越紧。

    “哒!”

    这一声较之前响了不少,很显然力道很大,而杨延昭的双目也随之睁开,瞳孔猛张,一道精光冒出。

    “什么都不做,等。”

    说完这句,杨延昭又闭上了双目,剩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萧慕春与崔平。

    这一闭眼,便到了日薄西山,崔平与萧慕春二人坐在院子里,不时的抬起头,透过窗看着坐着不动的杨延昭,蠕动着嘴,最后仍是低下头,在地上画的棋盘上拨动着作为棋子的石头儿。

    最后一缕血红色的残阳隐进团团云层里,静谧的黑夜接踵而至,灯盏燃起,映出一片的璀璨。

    萧慕春和崔平仍坐在院子里,脚下的棋盘早已经线条模糊不清,屋内,灯火未起,小院如同化作了黑幕的一部分,安静的让人觉得心里发慌。

    “啪啪……”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在黑夜中响起,像是晚风吹在了半掩的木门上,发出的低低声。

    “来了。”

    屋内,杨延昭的声音传来,听到这句话,萧慕春和崔平皆是一跃从地上起了身,大步朝着小院木门走去。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赵家兄弟的态度

    “吱呀!”

    木门应声开了条缝,略显微凉的晚风顺势钻了进来,萧慕春探着身子往外看去,浓重的黑幕下,站着一灰袍之人。

    来人也不朝着院子里走去,直接透过门缝将手中提着的一只黑色包裹递了上去,“这些东西拿好,上面说是你们用得着的。”

    声音尖锐,面白无须,提着包裹时,左手翘起兰花指,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接过包裹,看着这乔装打扮的宫中太监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萧慕春心中暗自思量着,难不成教官所要等的人便是他?

    手在包裹上摸过,却感觉不出里面装的是何物,萧慕春也不待多想,带着崔平又是匆匆的进了屋。

    油灯点起,驱散了一屋的黑色,将包裹放在杨延昭的身前,萧慕春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与他。

    “教官,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找我们?”

    待萧慕春说完之后,一边的崔平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事在他心里憋了一天,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要让马儿跑,怎么能不配上一副好鞍,他是急着想要除去党项李氏,自然要出点力的。”

    说着杨延昭示意打开包裹,心急手快的崔平忙上前熟练的解开那活结,须臾,包裹里的东西便一一呈现了出来。

    短弩,匕首,人皮面具,几个小瓷瓶儿,还有几锭约莫百十两的银子。

    看到这些东西,萧慕春和崔平面面相觑,搞到这些玩意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这大宋天子未免太寒酸了。

    不送这些来,倒也罢了,如今看着摆在眼前的物件儿,萧慕春二人顿时觉得怒火中烧,赴险卖命便只给如此之物,再想起杨延昭所含受的不白之冤,当即咬着钢牙,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这不过是表明个态度罢了,无须放在心上,而且这些东西还是用得着的,特别是银子,我们身上带的本来就不多了。”

    杨延昭手在包裹中拨弄着,短弩和匕首皆是上等精铁打造,闪着幽幽的寒光,穿破一般的铠甲,想来是毫无问题。

    取了个瓷瓶儿,打开塞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些暗香,但杨延昭明白,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寻摸了好一会,杨延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小笑意来,见到这情景,萧慕春与崔平忙朝着他的手看去。

    修长是手指间是绕成小柱子状的白色锦缎,外面缠着黑色丝线,东西虽然小,但却比匕首之类的东西更吸引人眼球。

    几息之间,杨延昭打开了锦缎,稍后却是面色凝重起来,许久才叹了口气,眼中有些不忍之色。

    如此,萧慕春与崔平心急了,二人凑着脑袋上前,将锦缎上写的东西瞧得个真切。

    里面不过写着寥寥几个字,但瞧见这几个字,他俩的脸色也不禁大变。

    “李氏一个不留。”

    这是锦缎上所书之字,短短的六个字,苍劲有力,又满含杀气,似乎凝成了数把寒光粼粼的长剑,从锦缎上跃出,取人性命。

    “呵……”

    半晌,杨延昭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锦缎放在灯火之上,顷刻间,火苗窜起,也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来。

    望着手中慢慢化作灰烬的锦缎,杨延昭低低喃语道,“倘若能活着回来,这次,又得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声音虽低,萧慕春和崔平也是听得清楚,两个性情耿直的汉子也因此面露无奈之色,继而低首不语。

    “萧大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

    听得这句话,萧慕春愣住了,天色渐晚,这番出去,城门也已经关了,自然是出不了城的。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解,杨延昭将手上残余的一小块锦缎丢在灯火上,将用意道了出来,“既然等到了要等的人,这里就不能再待了,否则会有麻烦寻来。”

    汴梁城说大,的确是很大,但这只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讲,而那些权贵之人,有个风吹草动便能知晓,更何况还有势力盘根错节,异常骇人的佛宗与儒家。

    他进了趟宫,或许消息早已经走漏了出去,想来用不了多久身份便被这些人给知晓,所以这小院也不安全。

    至少,眼下杨延昭得按照赵光义的盘算行事,不能暴露了行踪。

    三人本就是一路疾行赶路而来,随身所带之物并无多少,因而很快便收拾妥当,背着包裹,崔平率先伸出头在门外看看,见四周无人,正要抬脚往外走去,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好像,他还不知道要去何处。

    “教官,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崔平转首低声问了一句,身后的杨延昭沉思了片刻道,“去城北,那里杂乱,易于藏身。”

    稍后,便听得一声清响,小院的木门被关上,三道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快速的朝着城北疾行而去。

    待他们离去之后,一辆马车从家客栈内驶了出来,车很普通,寻常可见的双辕乌蓬车,驾车的青衣人双眼耷拉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正在驾车,身子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着,每每险些从马车摔下来时,又奇迹般的坐稳了身形。

    车内,挂着几颗夜明的珠儿,清幽明亮的光芒将不算宽敞的车厢照的通透,一缕白雾升起,却是小炉上放着的茶水煮沸了。

    “大师说得对,这茶水还得小火泥炉,才能煮出扑鼻的香气啊。”

    一句低叹,赵廷美闭着双眼,似乎极其的享受这越发醇厚的香气,此番他身穿白色刺金边袍子,头上戴着镶着金玉珠宝的小冠,整个人看上去温雅贤和,却又雍容华贵,让人不敢有半分的冒犯之心。

    “阿弥陀佛,王爷,你今晚可算是大费周章了,如此,贫僧便先行回去了。”

    说话之人口气很平淡,平淡到有些清冷,这大宋位高权重的王爷,在他眼中宛若寻常,便同那一草一木一般,没有任何的超然之处。

    这傲慢乃至无礼的态度,赵廷美竟没有觉得恼怒,只因他穿着袈裟,头顶九颗香疤,却是汴梁城家喻户晓的,相国寺佛法高僧,悟则禅师。

    “大师劳累了,何不稍等片刻,也好见一见这杨璟。”

    那布满祥和的年轻脸庞露出了丝许不常见的笑意,继而低下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有佛缘,贫僧自然没有相见的念头。”

    说罢,一阵风在车内凭空而起,赵廷美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眼望去,悟则已经不知去处,挂着的麻布车帘轻轻的摆动着,依稀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念诵佛经之声。

    “人,太自以为是,也不是好事啊!”

    赵廷美将不断冒着白气的茶壶取下,在身前摆着的案几上取下一只杯盏,慢悠悠的倒满,继而轻声道了一句,“去寻杨璟。”

    驾车的青衣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目色呆滞,攥着缰绳的手发着白色,额头更有大颗的汗珠落下,听到这句话,这才回过神,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一边驾着马车在黑幕中继续前行。

    待赵廷美悠闲的将壶中茶水喝去一半时,将车停在汴梁城北一条小巷口前的青衣人突然低首道,“王爷,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下,便见三道身影从巷子内疾行而来,速度之快,非一般人可比。

    来人,自然是杨延昭三人。

    或许是看到了挡在巷子口的马车,在前面领路的萧慕春放慢了步子,落后他少许的杨延昭当即折身,要往回退去。

    “杨璟,怎么见了本王便就走呢,真是可惜了本王在这等候许久,正想着与你一叙离别之情。”

    略带嬉笑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让杨延昭停下了身形,转过头,却见马车里探出一人来,竟是有些日子未曾相见的赵廷美。

    顿时心里大为惊讶,任凭杨延昭先前料到会暴露了行踪,但也没想到来人会是赵廷美来。

    对方轻装简行,想来是特意来寻他的。

    这番情形,杨延昭也是不好再继续弃而不顾的离去,低声与萧慕春、崔平嘱咐了两句,朝着马车走去。

    俯身一礼,轻声道,“见过王爷。”

    “呵呵,还是跟以前一般的多礼,你我之间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来,上车陪本王聊聊。”

    登上马车,在赵廷美的再三要求之下,杨延昭才坐了下来,坐在了先前悟则的位置,待他坐好后,马车又徐徐的行了起来,朝着偏僻之处而去。

    原地,翘首而望的崔平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马车,不由得眉头皱起,“萧大哥,你说,教官会不会有危险?”

    板着脸,很显然,萧慕春也是极为的担心,毕竟眼下杨延昭身上的罪名还没洗去,仍是人人痛恨的叛徒。

    可戏剧性的是这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朝廷叛徒连日来被大宋江山最为尊贵的兄弟二人召见,二人应该都是有求于他,只是前者为君王,即便求也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至于后者的手段,萧慕春着实也猜不到了。

    “放心吧,教官能从上京城杀出来,还会怕这两人,我们还是去城门口,在那等教官汇合。”

    收回目光,将身上背的包裹紧了紧,萧慕春又继续往前行去,身后的崔平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快速的跟了上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若为王,决不负卿

    马车行的很慢,踩着青砖小道上的月华,如一片叶子在夜色的水波中轻轻浮动,漫无目的,在清净的地方走着。

    车上,赵廷美一边喝着剩下的壶中茶水,一边与杨延昭说着话来,大抵是他问那北伐云州城的事情,以及杨延昭在上京的经历,而后者则是有问必答,自然,其中不少事情被省去了。

    修为一事,自是要隐瞒的,如此,巫教与高怀亮也被隐去了。而陈末儿、琼娥等人杨延昭也只字未说,这些都是他不愿触动的伤心事,而且也没有必要提及出来。

    至于如何从上京城逃出来,这就是编瞎话了,说故事的本事杨延昭还是极为擅长的,但就是这些胡乱说的事情,也让赵廷美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

    最起码,他明面上是这幅表情。

    喝了口茶水,赵廷美的面色上红色依旧未退,极为赞赏的看着杨延昭,“呵呵,当真是惊险啊,杨璟你如此忠勇,确实是我大宋之幸!”

    “王爷谬赞了,杨璟此刻不过是个罪人,眼下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闻言,赵廷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脸上的笑意凝结,双眼中精光闪过,盯着杨延昭,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给看穿。

    察觉到这丝异样,杨延昭心提了起来,这是要说正事了。

    先前的谈笑不过是个开场白,他再怎么不禁人世,也明白堂堂的一个王爷怎会大半夜不在王府欢度良宵,避过无数的眼目,只是来说几句闲话,扯几句家常?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寂之后,赵廷美道出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有功便是有功,你对我大宋的忠心谁都不能抹去,倘若为我大宋杀敌保民的忠义之士都要被诬陷为叛国,那这天还有明净之处么?这样的朝廷还有何用?”

    说到这,赵廷美停了下来,瞳孔猛张,脸也不自觉的往前凑了几分,杨延昭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迎面而来呼吸出来的热气。

    杨延昭明白话里的意思,也晓得为何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赵廷美在等他的反应。

    宫里,富丽辉煌,却是那最肮脏的地方儿,骄奢淫逸,父子相争,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那几丈高台,与一把镶金的椅子。

    这些事情,杨延昭早就看了个透,所以赵廷美本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的耳中,倒也不足为奇,所以,脸上哪里会有震惊之色。

    甚至连半点异样都没有,这倒是让赵廷美暗自咋舌了,先前准备的那些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得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

    可在他的脸上依旧是看不到常人该有的惊恐之色,赵廷美不禁收回了目光,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将杨延昭收入麾下。

    这世上,能有几人如此的这番的胆识过人,对他表露出来的夺权没有丝毫的恐慌,单凭这份镇定,足以胜过千万人。

    望着亦如先前平静的杨延昭,赵廷美深吸了口气,将他心里的躁动、不安以及欢喜等复杂情绪给压制了下来,努力的想要平静的继续说道。

    “他能给的,本王也可以给你,他给不了的,本王照样可以给你。”

    很显然,赵廷美的努力没有奏效,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但在这时,谁又会在意这些,说完,他又是盯着杨延昭看去。

    自知不能再沉默下去,杨延昭抬起了低着的头,此时,他再不有所表示,车外的那个青衣人必定要出手了。

    那才是杨延昭真正的忌惮之处。

    可是宫廷争夺之事,绝非他所想触碰的,如今之计,唯有装疯卖傻,走一步是一步。

    “王爷,您为皇亲贵胄,自然是能给杨璟很多平日里得不到的好玩意儿,这份厚爱,当真是折杀了小人了。”

    听得这话,赵廷美面色上闪过一丝的阴冷,他明白杨延昭懂得他的意思,而眼下不过说着推托之词罢了。

    “杨璟,你想着想这几年来他待你如何?收复刘汉,你是功不可没,可惜半分的赏赐都没有;中了状元,却让你去一毛不拔的闽南之地;之后又是缺银子让你建书院;再到如今,杀敌有功的忠臣变成了朝廷的叛徒,或许这些你都能忍了,但是他要将金花郡主下嫁给党项李氏,这你还能忍?”

    虽然是压低着声音,赵廷美仍是说得悲愤异常,似乎这些不公平之事都加在了他的身上,心中藏着的不满无处可宣泄。

    而杨延昭这时也才发现,好像真的经历过这么多悲催事,哪里的活最难办,最危险便派他前去,待到事后,便被忘记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着兔死狗烹的结局。

    可他还是不能应允了赵廷美,因为跟着他谋反,只会死得更快。

    记忆中赵廷美便是被赵光义给整的连爵位都丢了,发配远地,不得踏入汴梁城半步。

    这些年,虽然赵廷美韬光养晦,藏了不少的实力,或许更是搭上了其他的势力,但要与赵光义叫板,仍没有赢得机会。

    同样明知会死,但与云州城舍生就义相比,这件事,杨延昭绝对不会挺身向前。

    见他又不吭声,赵廷美倒是有些心急了,又是出声道,“还有何好犹豫的,倘若我为王,决不负卿,必定封你为相,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更好?”

    这许诺当真是诱人的很,宰相之位,是多少入朝为官人的毕生追求,而即便是杨延昭,这生怕也难以达到。

    但这得需要有命去享受才是。

    “王爷,杨璟只是个贪图小乐子的寻常百姓,这相位岂敢有染指之心,更何况小人也担当不起……”

    “不,你有才华,有胆识,朝野上下,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又能有几人?所以,杨璟你可以,而且本王还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知王爷所说何物?”

    “诏书,我太祖皇兄驾崩前留下的锦帛诏书。”

    闻言,杨延昭暗自吃惊,这锦帛诏书赵光义都不曾知晓,这赵廷美又是从何得知的?

    看来他身后也有着不简单的人物。

    不过这种事关大局的东西杨延昭怎会随便拿出来,吃惊的低呼一声,眼中露出不解之色,看向赵廷美,“王爷,你是说先帝临终前留下过诏书?”

    这模样,恰到好处的将他的心中所想给掩饰了过去,那赵廷美在杨延昭身上看不出端倪,遂点了点头道,“不错,皇兄留下过传位诏书,而他登基之后却未拿出来过,所以,也不用本王多说,他这皇位来之不正。如今本王找到诏书,秉承皇兄的遗愿,也当是匡扶了朝纲,振兴我大宋江山。”

    人,总是为了自己的贪婪寻找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借口,披上正义的外衣,赵廷美自然也不例外,此刻脸上也满是正义凛然。

    “王爷,这事小人从未有所耳闻,但是听王爷这般说,想来其中有着惊天的秘密,这已不是杨璟所能妄言的。”

    杨延昭轻轻道了一句,就算是将诏书之事也揭了过去,见赵廷美要出声,他又道,“至于王爷的美意,杨璟甚感惶恐,士为知己者死,只是眼下家小的性命不得不顾,还请王爷恕罪。更何况,此去,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倘若杨璟丢了命,岂不是要坏了王爷的大事。”

    闻言,赵廷美沉默了,马车里弥撒开一抹浓重的寂静,耳边,车轮压过砖石粼粼作响,也不知那青衣人车行到了哪里,这一路走来,倒是未曾瞧见巡夜的兵卒。

    “他让你去何处?”

    半晌,赵廷美打破了沉寂,听后,杨延昭摇了摇头,“杨璟倒不是怕自己因泄露机密丢了命,只是怕会让心中挂念之人陷入险境,所以还请王爷再次宽恕了杨璟。”

    “罢了,此事倒也不是你的错,本王府上倒也有些好手,不如让他们与你同行。”

    “万万使不得王爷,若是这番,岂不是连累了王爷!”

    听了这句话,赵廷美只有打消了念头,二人又是在马车中静坐着,马车轻行,过了好几个弯儿,也许是碰到了硌出来的砖石儿,车身轻轻的晃悠了一下。

    “王爷,小人得告辞了,眼下杨璟是不得让人瞧见,王爷也自然不能在外逗留多时,否则,怕是要遭人非议。”

    就这样耗着,也不是回事,因而杨延昭出声道别起来,赵廷美让人驾车专走僻静之地,心中自是有着顾忌,因而他在外也不可能待得久,更不能让人知道二人见了面。

    “杨璟,你当真不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这时,赵廷美也不再说那些兜圈子的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又问了一遭。

    他的话音落下,行的很慢的马车停了下来。

    杨延昭脸上生出凝重之色,因为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层薄薄的车帘外,一道杀机将他给锁定了。

    手心,冷汗浮出。

    “王爷你是要听杨璟的真话么?”

    别无他法,只能一搏。

    “讲。”

    “此刻不宜行事,王爷还需沉下性子,待那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何事才适宜?”

    “短则六七载,多则十载,则事半功倍。”

    说着,对赵廷美行了一礼,杨延昭躬身下了马车,车外,青衣人低首拽住缰绳,像是寻常的车夫。

    可正是他,让杨延昭心里大为惧怕。

    一个御气的高手,若是修为尚在定是不怕,可如今,对方一根手指头便能捏死他了。

    故作镇定的走着,待到数十丈外,见身后没有反应,杨延昭这才松了口气,背后早已经湿了一片。

    拐进前方的小巷,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杨延昭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赵氏兄弟当真是惹不起,全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还容不得他来选择。

    歇了好一会,杨延昭抬首望了眼乌云密布,看不到半点星光的夜空,又是往着北处行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骑瘦马的癫狂人

    澶州城外,官道一眼望不到头,时不时的有几匹马疾驰而过,卷起漫天的烟尘,也惹来路边摆着茶水铺子的老汉子不满之声。

    嘀咕了几句,忙将手中的装满茶水的黑釉壶恭敬的递给不远处的客人,这三人在他铺子里待了有好几天了,清晨打马而来,待天色渐晚后在自行离去,话语不多,只在那安静的喝着茶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知道今日能等到么?

    抬首看了看快到正午的太阳,卖茶的老汉心中不由得暗想着,但随即又微微摇头,心中暗自笑着自己来。

    所等之人来与不来,跟他这卖茶的都没什么干系,说心里话,他倒是喜欢这三人每日都来这里,至少银钱堪比先前一个月所挣。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耳边又听得低低的响雷声,远处,尘土飞扬,又是有人打马经过了。

    老汉没去理会,待马要经过凉茶铺子,那边桌子上的两个黑衣人动了,飞快的冲了出去,各袭一骑马之人。

    “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劫你孟爷爷!”

    一个粗壮的汉子滚落下马,怒吼之下,便要拔出身后的大斧,可是绳索还未解开,便见一一道身影闪过,继而闪着寒光的匕首架在了他脖颈上。

    “呵呵,孟三哥,你这斧头劲道忒大,拿出来小弟可是吃不消啊。”

    听到这声音,孟良这才发现来人是崔平,当即吐着嘴里吃进去的尘土,再回头,见到焦赞也是满身草屑泥土,或许是很少见到他这般灰头土脸,遂也忘记了他自己的狼狈样,指着后者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四弟和大哥,哈哈,这跟头摔的值了。”

    在焦赞的怒视下,孟良走上前,很是热情的与萧慕春相拥,四人对望了好一会,不禁皆是笑出了声来。

    “萧大哥,崔兄弟,让你们别整这一出,惊跑了两位哥哥的马,我们这下该怎么启程?”

    四人笑的正欢时,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他们笑声戛然而止,萧慕春与崔平对望了一眼,愣在了原地,确实,这倒是他们所未曾想到的。

    而孟良却笑得更欢了,与焦赞大步上前,对于桌边做着的杨延昭抱拳行礼道,“公子,某与焦二哥来了。”

    “两位哥哥一路劳苦了。”

    杨延昭拿起桌上的杯盏,倒了满了两杯,递上前,“先喝口凉茶歇上一歇吧。”

    孟良很是欢喜的端起来大口饮完,而焦赞则是抿了一口,放下问道,“公子,你这是有要事在身?”

    “不错,是有些事情得去办,算算日子,估摸着两位哥哥会到汴梁,遂在此处等候着。”

    喝完凉茶的孟良听杨延昭这般说,当即两眼放光,用手在沾着水的胡须上抹了抹,很是急切的开口道,“太好了,公子尽管吩咐,某早已经是等不及了。”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稍后再议。”

    见杨延昭面色郑重,孟良当即狠狠的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兴奋,而焦赞则是微微的拧起了眉头。

    而这时,萧慕春有些歉意的走上前,低声请示道,“公子,我与崔平打算去将两位兄弟马给追回来。”

    “哈哈,大哥,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们出手,有二哥在,那马跑不远的。”

    孟良笑着道,稍后便见焦赞转身走道路边,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口中,之后便听嘹亮的声音响起。

    吹完之后,焦赞便立在那边,萧慕春与崔平面面相觑,而孟良则是朝着二人挤眉弄眼。

    “哒哒……”

    不多时,马蹄声传来,定睛望去,却是先前受惊跑开的两匹黑马。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也不由得暗自吃惊,听说过有人可以御飞鸟走兽,驱使蛇虫,不过亲眼瞧见,还是觉得很是奇妙。

    “焦二哥懂马语?”

    在马的鬃毛上抚摸着,听到这句话,焦赞笑着应道,“年少时遇到个游方术士,跟着他学了些旁门左道之物,倒也不是能懂马语,只是会点小伎俩。”

    “焦二哥又过谦了,公子,你可不知道,焦二哥对马极有研究,是不是千里马,一眼便能看出,说他是当今伯乐,也不为过啊!”

    说着无心,闻者却有意了,杨延昭当即心中一动,有焦赞,日后组建一支骑兵倒也不是难事。

    有了马,自是不多待了,丢了几文钱在桌上,一行人扬鞭打马朝着西而去,留下卖茶的老汉怔怔的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背影,小心的将钱收好,抹着桌子感叹着明日怕是没有这般好的买卖了。

    相州城,客栈里,灯火撩动。

    “砰。”

    孟良握紧的拳头砸在了身前的案上,待声响传开,众人望了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很是愤恨的道,“娘的,朝廷竟然诬陷忠良!”

    相对于他,焦赞便平静的多了,沉思了片刻轻声道,“公子,这当真是官家的意思?”

    知晓这话中所指,杨延昭点了点头,“没错,焦二哥,此事凶险异常,可谓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因而,两位哥哥若是不随杨璟一道,我心里也不会有所怪罪,今后,我等依旧是兄弟。”

    “公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焦赞与三弟已效忠与公子,自然不会临阵脱逃,更不会明知公子与大哥、四弟赴身险境而不顾,若是这番,岂不是不忠不义,与那牲畜又有何异?”

    “不错,焦二哥所说正是某心中所想的,孟良生来就是一浑人,拿着斧头,做着不要钱的买卖,如今总算能跟着公子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某怎能不愿意?”

    孟良吞着吐沫说着,丝毫没有胆怯或者惧怕,反而因兴奋黝黑的脸上生出了红晕,似乎要他现在扛着斧头去杀人,也不会眨一眨眼。

    看了眼二人,杨延昭微微颔了颔首,说实话,这也是他所想要的,刺杀党项李氏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需要小心谨慎,更需要帮手,否则也不会在澶州城外等了好几日。

    一行人在相州城歇了一夜,翌日,天刚亮,城门初开便又是骑马匆匆离去,只奔着西北出疾行而去。

    又过了六天,到了银州城,待出城门之时,萧慕春不由得勒住了缰绳,看了看这两天眼中多了暗淡的杨延昭,吞吐了许久,终究是低声道,“公子,时日还多,不如回一趟代州……”

    闻言,杨延昭抬首朝着东北处望去,好一会才回过头,脸上露出个苦笑来,“罢了,萧大哥,还是正事要紧。”

    说完,扬鞭绝尘而去,身后的萧慕春与崔平则是叹了口气,而焦赞略有所思的点着头,只有孟良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正欲开口询问,便见萧慕春等人打马前行,只得将话给咽了下去,双腿猛地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这日,太阳西斜,风尘仆仆的杨延昭等人终于看到了前方夏州城的轮廓,此番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大抵是往来行走的商人。

    “酒,我要喝酒!”

    “哪里来的叫花子,没钱也想喝酒,还不赶紧滚!”

    正行着,便听前方传来吵闹声,杨延昭抬首望去,却见前方出现了争执,一辆运酒的马车停在路中央,是被人拦了下来。

    拦车之人牵着一匹枯瘦嶙峋的黑马,身上的袍子浆洗的发白,衣衫上还有着几处补丁,似乎极为的穷苦,此刻脸上堆着笑与那不耐烦的掌柜讨着酒喝。

    “竟然是千里马,当真是可惜了。”

    耳边传来焦赞的叹息声,杨延昭又朝着那低首吃着路边野草的黑马望了望,继而再次打量起那讨酒喝的人来。

    气质儒雅,满面浩然正气,只是正满是谄媚之相的央求那掌柜的,即便这番,他的双眼明亮犹如星辰,让人过目而不望。

    这人,怕是有些故事。

    心中闪出这个念头来,因而待经过时,杨延昭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抛向了气势汹汹的运酒掌柜。

    “给这位兄台上点好酒!”

    说着,他就离去了,还未骑出几丈远便听得身后争执声再起,那人竟又再那责罚起卖酒的缺斤短两,说得振振有词,当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过了城门,杨延昭便仔细的打量起来,他此行的目标便在这城中,因而必须要熟悉夏州城的布局,如此,才能多几分胜算。

    此刻城里人来人往,夏州城再往西,那便是去往西域的道路,所以不少的行脚商人在此歇息,一来二去,倒也是让夏州城繁华不少。

    挑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在屋中商议了好一会,但也没得出个头绪来,只能定了吃过晚膳到街道上转转,先打听点消息再寻思计策。

    夏州城夜落之后喧嚣也未曾散去,虽不能与汴梁相比,但也实属难得,行走在其中,杨延昭看似在四处闲逛,却是耳听八方,想要从那些吵杂声中寻出他所想要之事。

    走了好一段路,也未得到有用的消息,这时杨延昭也才发现他忘记了处好地方,想要打探事情,怎能错过酒馆?

    想到这,当即四处寻了起来,正待看到前方有家小酒肆时,却又听得熟悉的央求声传来,不多时,竟见到先前在路边讨酒喝的疯癫人被酒肆的伙计给赶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吃酒

    “你这伙计怎么如此的无理,不过是赊个酒吃吃,再说了,我那黑马不已经押给你们了么?”

    说着,那疯癫人便要往酒肆里走去,却被身穿麻布的小厮给拦了下来,“去去去,掌柜的说了,你已经欠了好几钱银子了,不能再赊账了,而且你那瘦了不像样子的黑马早就跑的没影了,提到这个,就是一肚子火气。”

    “那畜生跑了,也怨不得我不是,你让我进去,好生的与那掌柜说些道理,我想他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圣人也曾说过,独乐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这酒肆是吃饭饮酒之地,理当更应如此才是。”

    脸上露出风轻云淡之色,彷佛他现在所为之事也只是践行圣人所言,深藏着功与名。

    “难道圣人没有说吃饭要给钱,喝酒得付银子么?”

    酒肆的小厮伸手挡住他的去路,怒目瞪眼道了这么一句,顿时将疯癫人的清高之气击的丝毫不剩。

    “哎呀,小哥,你就让我进去,进去之后,我自会与掌柜的商量,肯定是不让你为难的。”

    “您老是我的克星行了吧,求求你了,能不能换个地儿,这街面上的茶楼酒馆多得数不清,为何老是来我们这小店?”

    “我这人恋旧,自然是往这老地方来了,你让我再与掌柜的说说,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的。”

    那小厮挥着手,满是不耐烦,“别再说这疯话了,我家掌柜也活了一甲子,论年岁可不比你小,怎会被你抱过,您老还是赶紧走吧,小店还得做买卖。”

    说罢,那小厮继续挡着疯癫人的去路,并一挥肩头的白抹布,对着四处走过的行人吆喝道,“哎,各位客官,里面坐坐,好酒好菜准备上了唷!”

    这热情的模样让一边的癫疯人看得很是着急,可他移一步,那小厮便立马挡在他身前,可谓是丝毫前进不得。

    看了片刻,杨延昭走上前,往那酒肆里走去,顺到丢了一锭碎银,“小二哥,让这位兄台一道进去吧。”

    见到货真价实的银子,那小厮哪里还会计较那个癫疯人,笑着脸点头哈腰的领着杨延昭一行人往里走去。

    “咦,小哥,我记得你,先前便喝了你的酒,这次又相见,倒是缘分的很啊。”

    不知是因为有酒喝,还是因为再次遇到杨延昭,这疯癫人显得极为高兴,说话间多了几分熟络,跟在杨延昭的身后,说着些套近乎的话来。

    酒肆不大,正是到了用膳的时辰,里面也算做了不少的人,一个穿着黑色印花长衫矮胖的老者在那指挥着几个伙计做着上菜倒茶之类的事情。

    待转过首,见到疯癫人往里走来,圆圆的脸上顿时生出一抹厌恶之色,刚要发火,便见疯癫人指了指杨延昭,“等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是银子的。”

    稍后又是摇头低叹,“这小娃子,怎变得这般势利了……”

    自然,这呢喃的话语隐没在吵杂的声音中,没有人理会道他在说着什么。

    很快,见到杨延昭几人在桌子上坐了开来,他又跟了上去,也不在意萧慕春等人眼中的敌意,挤在杨延昭身旁,与他坐在木桌的一边。

    “小哥,这里自酿的‘错认水’很是爽口,我们这里有六个人,想来两坛,不,三坛足以。至于下酒菜嘛,我来想想,酱肘子,焖肉这些都不错,最好吃的是蜜汁鸡,这个得来两只……”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待回过首,发现点菜的小厮还没离去,正盯着杨延昭在看,当即讪讪的笑了笑,“小哥,还是你来点菜,我也是胡言乱语。”

    “便照着刚才这位兄台所说的,都上了,另外酒水来五坛。”

    杨延昭对那小厮吩咐着,而那疯癫人听他点了五坛酒,当即眼中闪过明亮之色,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浓了。

    而另一边萧慕春四人皆是皱着眉头,看着饶有兴趣的与疯癫人说着话的杨延昭,心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好在这小酒肆的伙计还算麻利,很快便上了酒菜,他们便闷声喝着酒,听着杨延昭与那欢快吃酒的疯癫人低声说笑,也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说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们可知道,朝廷已经下了旨意,节度使大人择日便要与金花郡主成亲了。”

    喝酒吃菜最少不了的便是说些道听而来,自以为身边他人还不知道的事情,因而也能洋洋得意一番,这也算是升斗小民为数不多证实存在感的途径了。

    而这恰恰是杨延昭所需要的。

    待听到这句话后,正与疯癫人说着话儿的他顿时扭过头看了看,说话之人此刻正被同伴急切的追问着,肥胖的脸上隐隐约约可见得意的红光,在那卖着关子的端起酒杯又是喝了几口,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这消息绝对可靠,我那幺弟可是李府后院当差。”

    说到这,此人又是停了下来,似乎很是享受别人惊叹与钦羡的神色,公主家的女婢,宰相门房,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而夏州城虽然没有公主、宰相的尊贵人物,但李府却是实实在在的显赫门楣,能在李府后院谋个差事,也非寻常人可以有这福分。

    很是惬意的端着同伴满上酒的杯子,“那个官家的旨意已经到了,这不,节度使大人已经张罗开了,正忙着给郡主送彩礼呢!”

    他的话刚落下,便听有人起哄道,“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郡主可是金枝玉叶,那我夏州城岂不是要热闹非凡了?”

    “如此一来,我等可是要瞧上一瞧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啊!”

    ……

    一时间,七嘴八舌皆是在说着柴清云下嫁夏州李氏的事情,说道尽兴之处,更是吐沫横飞,酒酣时更是笑语纷纷,低声说着王侯事,虽高不可攀,但也足以过过瘾。

    “咳咳……”

    似乎对周遭人各自说着议论的话很是不满,之前开口的那人用力的咳嗽着,待酒肆里人都将目光聚集来,这才悠悠的喝着杯盏里的酒水,咂了咂嘴,满是得意的道,“你们不知道吧,节度使大人为了让郡主在夏州按下心来,正准备府中修建亭台楼榭,建小桥流水之物,这可都是需要人手,过两日便会发出告示,你们中会些手艺的到时候可得跑个勤快点,这样也能讨点油水吃吃。”

    此话一出,引起的反响倒是比先前大了不少,毕竟混在这小酒肆里的都是身份卑微之人,对于他们来说,混酒肉吃吃可强过了无关紧要的热闹,这下,都在暗自盘算起能在李府混个差事,还有趋炎附势者则是想起了这说话之人家中幺弟在李府当差,三三两两的上前给他敬酒,说着套近乎的话,顿时气氛好不热闹。

    倒是个好机会。

    看着被人包围满脸红光的爆料人,杨延昭心里暗道了一句,端着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水。

    “怎么,小哥你似乎对这李家迎娶很感兴趣?”

    连喝了数杯,那疯癫人停了下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杨延昭,薄薄的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他这幅表情,哪里还有丝毫疯癫的模样,杨延昭不由得收回了正在盘算的思绪,耸了耸肩道,“平日里走南闯北,最喜欢的便是听些热闹的事儿,看来这夏州城可是少不了一场盛事,若是有闲暇,也想留下来一睹为快。”

    “这倒是,世人谁不喜热闹,谁不喜这杯中美酒?”

    笑着说道,又是饮了数杯,这豪情,不亚于大智慧之人,可稍后他便径直的用手抓起身前的酱肘子吃了起来,又回到了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来。

    这顿饭吃的很晚,应该说疯癫人吃的很慢,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肴,到最后,只剩下杨延昭等人看着他在那边自娱自乐吃的起劲。

    许久,那疯癫人才将手中啃着的猪蹄子扔掉,很是惬意的用满是油污的手擦了擦嘴,继而拿过还剩的一坛酒,拍开封泥,对着嘴就是灌了起来。

    “嗝……酒足饭饱,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对着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取下腰间别着的小酒葫芦,将还剩下的酒给倒了进去。

    结了酒菜的银钱,出了小酒肆,晚风带着微凉,吹在脸上,散去了不少吃酒生出的燥热,让人感觉舒爽不少。

    “小哥,今日多谢你的招待了。”

    疯癫人伸了个懒腰,与杨延昭道了这么一句,随即往前走去,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马不知何时到了酒肆外,他走上前,口中念念叨叨说了好一会,黑马才伏下身子,后者爬上去,仰卧在马背上,那黑马打了两个响鼻,便抬着蹄子,往着远处慢慢行去。

    “公子,你为何要与这疯疯癫癫的人结交?”

    一行人往着客栈走去,半路之上,四人之中脾气最为直爽的孟良忍不住了,遂出声问道。

    为何要和那疯癫人结交?

    说实在的,杨延昭也不清楚,只是莫名的觉得那人身上疯癫的背后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或许是个难得糊涂之人。

    而这些也不过是他一时的好奇罢了,也不足与孟良他们说道,遂笑着回应,“也是无心之事,那疯癫人虽然言行举止很是怪异,但也怪可怜的,既然相逢,便是缘分一场。”

    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孟良有下意识的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这句话道出了萧慕春三人的心思,因而话音落下,都停下身形望向了杨延昭,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下一步的计划,来除去心中的烦乱与不安。

    闻言,杨延昭深叹了口气,“别无他法,且先混进他李府再说。”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夏州李家

    “你们几个,到一边去!”

    身穿墨绿提花长衫,头戴云巾的白胖之人不耐烦的指着人说着,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青衣小厮,此人便是李府的外院管事。

    被指到的几人正说着笑,低声幻想着能赚些银钱与酒食,待听到这句话,顿时脸色变了,满是失落的想要开口哀求,可那些青衣小厮哪里容得了他们出声,纷纷卷着袖子走上前,叫嚣着将人给赶走了。

    那白胖的管事又指了指长长的队伍,继而朝着身后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撇了撇嘴,“喏,跟在他们后面。”

    “哎,哎,谢谢毛管家。”

    为首的汉子满脸胡须,低头哈腰的倒着谢,那毛管事很是享用的轻哼了几声,缩在袖子里的手垫颠了颠几颗碎银子,挺着圆胖的肚子往一边走去。

    他的身后,剩下的人回首看了看新来的四人,其中有与被赶走之人相熟的,本是有着敌意,待看到对方满身的凶悍之样,只好吞了吞吐沫,缩着脑袋不再去看,而其余之人则是心中暗自庆幸留了下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低声说笑起来。

    恶狠狠的将瞪了瞪盯着他们的人,孟良将大脑袋凑上前,低声问道,“你们说,公子他是去了何处?李府在此处招工匠杂役,公子去别的地方也能混进去?”

    萧慕春与焦赞没有吱声,正在打量四周崔平收回了目光,笑着低声应道,“三哥,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这天底下怎会有公子摆不平的事情?我们只要按照先前的商议,混进那李府,自然就能遇见公子了。”

    听得这话,孟良粗大的手在腮边胡须上摸过,连连点头道,“四弟说得极是,公子那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说罢,孟良也不再出声,与萧慕春等人一道老神在在的半眯着眼,等那李府的管事来领人进府。

    而就在这时,夏州城东,粉墙黛瓦琉璃彩褶褶生辉的李府前,杨延昭一身素衣,信步往着朱红大门走去。

    “哎,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往我将军府乱闯!”

    镶着金色铆钉的大门还在数丈之外,门外守着的四个小厮便怒气冲冲的呵斥了起来,双眼斜着,似乎正努力的将眼珠朝天翻个圈来。

    听得这话,杨延昭停了下来,将手中特意买来的纸扇摇开,笑着朗声道,“在下是茅山弟子,下山游历,在此听得将军府中要建亭台楼榭,而在下恰好懂些奇巧工匠之术,遂来自荐于将军大人,还望几位小哥能代为通报。”

    这番话说罢,几个门房小厮皆是鄙夷的打量着杨延昭,虽然他们只是最为卑贱的仆役,但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仆役,自然身份不同一般。

    更何况这些天没少有人来此卖弄玄乎,大抵是些骗吃骗喝,弄点钱花花,这些人都被二将军给关进了大牢。

    自然,他们这些门房少不了的要挨了顿板子。

    所以,眼下听到从茅山来的道士,更是没有穿道袍的道士,若不是杨延昭生的风流倜傥,白衣在身,有些仙风道骨之气,怕早就被这些小厮给一顿暴打。

    “滚,快滚,将军府又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一声怒吼,那些小厮便不再去看杨延昭,自顾自的蹲在门前,说起话来。

    这场面,杨延昭倒也不恼,宰相门房,公主婢女,最为难缠,而李家为夏州豪强,扎根多年,在这西南的地位绝对不亚于前者,其门下的仆役嚣张跋扈也是难免。

    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宣纸,在门房厌烦的眼光中走上前,递了过去,“几位小哥,既然不方便,在下就不进府了,只是这纸上的东西或许能解将军之急,我等相识一场,也算是送诸位一些富贵。”

    说罢,便摇开纸扇,往着一边走去,那接过宣纸的小厮忙将纸打开,见上面画着精致的亭台楼阁,更有标记着尺寸以及注解着风水之句,当即慌张的冲上前,将杨延昭的去路给拦住。

    “高人,切莫离去,小的这就给你通报去。”

    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这时候,其余之人也是瞧见了宣纸上所画之物,也是上前,一改先前的傲慢无礼,摆出卑微奉承的模样。

    后院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将军为了金花郡主大动土木,只是修建还少真正懂得汴梁风味之人。

    如今,眼前这人既然能绘出这样的图谱,自然是巧匠能手,而且对方来自茅山,必定也是风水高人。

    这正是将军急需的行家。

    望着那匆匆进府去通报的小厮,杨延昭不露声色的与剩下的几人含蓄几句,不多时,便见先前的小厮领着一个老者走了出来。

    来人身形消瘦,穿丈青云秀长衫,花白的头发用银簪子束着,双眼中不时的闪出一丝的精光,显然,是个极为干练之人。

    “胡管家,便是这人要见将军。”

    那小厮点头哈腰的说着,继而从同伴手中接过杨延昭的那张宣纸,老者看了两眼杨延昭,又低首仔细的看着宣纸,好一会才抬首问道,“不知阁下来自何处?”

    微微颔首,杨延昭扯皮已经到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笑着合上手中的纸扇,“在下在茅山修道十数载,不过因为机缘之事,未能登堂入室。”

    “原来的茅山派入世修行的高人。”

    胡管家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几眼,稍后身子让过,对着他伸手做请,“将军此刻不在府中,恰巧二将军在府内歇息,老我这就领你过去。”

    进了李府,富贵之气顿时迎面扑来,轩亭阁宇无不是雕楼画栋之物,廊檐水榭莫不是明珠璀璨,当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看在杨延昭眼中,不由得生出即便是王府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怪不得外人要扎破了脑袋挤进这李府。

    跟在那胡管家的身后,穿过繁花与大红灯笼点缀的曲折走廊,在一方清水塘前停了下来,塘边上立着一栋小木楼。

    胡管家停下了身形,回首低声道,“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

    杨延昭笑着颔首道,趁着机会,打量了四周,塘中碧水清浅,游鱼嬉戏,放眼望去,竟是瞧不见水草之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塘边上摆着不少的卵石,清水蔓延,也是交融相映,虽无花草香气幽幽,倒也不输几分宁静雅致。

    耳边脚步声传来,杨延昭当即收回了思绪,抬首望去,恰好看到那胡管家朝他走来。

    “先生,二将军请你进去。”

    再次道了声谢,杨延昭抬步跟在胡管家的身后往着木楼走去,进了木楼,但见桌椅书画之物,却是瞧不见人来。

    打量了几眼,杨延昭随着胡管家蹬着梨花木扶梯往着楼上走去,待到了二层,才见到一个月白祥云袍之人。

    此人年岁不及弱冠,面色还显些稚嫩,浓眉星目,正在看着杨延昭之前拿出的宣纸,听到了动静,抬首望了过来。

    想来这就是胡管家口中的李府二将军了。

    不待杨延昭说话,后者已经挥手退去了胡管家,径直的走上前,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少许,扬起手中的宣纸,“这些都是阁下所绘?”

    “正是在下。”

    回应的不卑不亢,彷佛清高之士,所来,也不是图谋钱财之物,倒也是符合了修行者的身份。

    听得这话,少年又是好生的瞧了瞧杨延昭,“我只听说过汴梁城的‘崇文馆’有座水池,怪石可吐清水,先生也有这等本事?”

    杨延昭在宣纸上画了做小喷泉,这在当世除了他在‘崇文馆’所建,绝对不会有第二座,而‘崇文馆’喷泉核心部分知道的人不过寥寥,所以喷泉一物虽然独特,但也没有流传开来,即便是汴梁城的王公贵族想要在府中仿造建立,也无成功之人。

    所以,他这张宣纸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在此处,其余的庭院楼阁虽说画的工巧,但与喷泉相比,也有些黯然失色。

    见少年问起,杨延昭明白对方已经来了兴趣,当即笑着应道,“在下曾去过汴梁,瞧过了那被世人传诵的水池,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也不是难于登天之事,若是二将军愿意,倒是可以为府上建上一座。”

    “为何?”

    少年沉声问了一句,绕着杨延昭转了几圈,又是继续道,“李继迁很是不明白,先生乃是茅山的高人,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要来我李府?我李氏不过是偏居西北,论富贵,定当比不了汴梁的王侯,先生为何不与他们修建?”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但也无可厚非,杨延昭心中也无准备,不过却是摇了摇纸扇,慢悠悠得到,“在下乃是修行之人,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所求的不过是机缘二字。”

    “哦?先生是说与我李氏有机缘?”

    “啪……”

    纸扇应声合上,杨延昭笑着道,“在下手痒了,想要试一试,而将军又需要人来造些雅致的物儿,这难道不是机缘么?”

    话语直扑的出乎了李继迁的预料,他愣了片刻,略显俊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确实是机缘,那便有劳先生费心了,待我兄长回来,便将先生引荐与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光乍泄

    ??

    待到正午时,李继捧才回府,而杨延昭正立在水塘边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水中嬉戏的游鱼,木屋中收到消息的李继迁带着他到前院花厅之中,此刻,李继捧正刚刚坐定,喝着一杯香气满堂的茶水。

    “兄长。”

    李继迁低声唤了一句,后者仍旧是低着头,喝那茶水,似乎并未听闻到,直到李继迁又唤了两声,这才轻咳着抬起头来。

    “原来是继迁,为兄还以为你回府去了。”

    这时杨延昭也才有了机会看到眼前之人的模样,年岁与他相仿,甚至还要小上几分,身形消瘦,方脸浓眉,脸色有些疲倦,一双眼半眯着,眼神有些涣散,只是在盯着李继迁时,稀疏的睫毛抖动,露出少许精光。

    “弟弟想着兄长府中琐事繁多,而兄长又有要事在身,因而留在兄长这里,或许能帮衬着些。”

    放下手中的青花白菱杯,李继捧笑着道,“确实让继迁费心了,不过为兄府中自由下人打点,也无需继迁这般劳苦。”

    说着,转过头,看到一边的杨延昭,李继捧发出一声吃惊的低呼,“继迁,这是哪位风雅名士,看上去竟是如此的风华照人。”

    “回兄长,这是茅山派的修行高人丘处机,特地来此助兄长在府邸中修建楼阁之事。”

    丘处机是杨延昭胡乱编的名字,先前被李继迁问及姓氏时,不知为何便响起了这三个字,遂脱口而出,反正他也不在乎多当一次剽窃客。

    “原来是丘道长。”

    那李继捧听后微微颔首道了这么一句,只是语中并无敬重之意,甚至都不再去看杨延昭,权然当他是坑蒙拐骗之徒了。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还未开口,那李继迁便走了上前,将手中所拿的宣纸递了上去,“兄长,这是丘道长所绘的草图,其中设计继迁已经找人看过,即便是城中的老工匠也无不拍手称奇,最为难得的是丘道长懂得喷泉所建之法。”

    “哦?”

    闻言李继捧不由得再次盯着杨延昭看了起来,后者颔首笑着道,“在下本欲往西域游历,待听到将军府中喜事,遂来瞧个热闹。”

    话语不卑不亢,脸上笑意和煦,风轻云淡,恰是高人的模样。

    “呵呵,当真是让人大为开怀的事情,有丘道长相助,定能建出让本官心满意足的楼阁。”

    大笑着,李继捧对着屋外唤道,“胡管家,送丘道长前去歇息。”

    那胡管家应声走入,引着杨延昭走到西边的待客的厢房,李府极大,空着的小院也不少,因而杨延昭也暂且得了一间雅致的小院子,这般,他也算是暂且混了进来。

    待送来茶水的小厮走后,杨延昭静坐在屋内,想着之前在李府中的见闻,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生出隐隐的猜测,这李继捧兄弟二人似乎并不和睦。

    或许这之间有机可乘。

    只是此刻刚刚进入李府,想要动手还有些难度,赵光义所要的便是一个也不留,倘若做得不彻底,斩草不除根,很有可能春风吹又生,且不说在汴梁的柴清云等人有危险,他杨延昭日后也要遭受难以预测的报复。

    事情还是得好生谋划,也不知道萧慕春他们怎么样了?

    李府的土木动工是在南侧,那里特地开了一方水潭,引了幽静清水,而所要新建楼阁便是要环水而建,更有一榭立于水中央,这李继捧为了讨好柴清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杨延昭是在一个小厮的领路下大致了看了看周遭之景,心中也有所明白,他这图纸刚好是雪中送炭,而喷泉更是锦上添花,在水榭四周除了芬芳花草之外,若是多上喷泉,那可谓是画龙点睛,平添了数分雅致。

    绕着数十亩见方的地方走了几圈,心中有了了解之后,杨延昭借故还需熟悉将要新建的楼阁与整个府中屋舍的搭配以及风格契合等说辞,在李府内转悠了起来,并暗自记下所见之景。

    想要有所行动,必须熟悉环境,这样才能抽身而退,这是杨延昭做事向来的惯例。

    时值三末四月初,虽然是西北之地,但是李府之中还是栽种着无数的花草树木,经过李氏几代人的经营,宅院可谓是怪石珍玩琳琅满目,印花雕琢华美异常,更有甚者即便是进过辽与宋皇宫的杨延昭都未曾瞧见过。

    特意的避开下人,杨延昭快速的打量周边景物,正走着,突然前方走了一列巡视的护卫,忙的拐进了身旁的小园子里。

    园子不大,满是鲜艳欲滴的花草,清风吹过,花香满园,沁人心脾。

    见那些护卫离去,杨延昭便要往别的地方走去,就在这时,却听得耳边传来低低的喘气声,转首望去,片片花瓣零落在地,花丛之中应该藏着人。

    杨延昭蹑手蹑脚的上前,凭着他的身手,自然是毫无声响,越往前去,越是听得那沉重的呼吸声,更夹着若有若无的呻吟。

    这声音,分明就是白日宣淫。

    当下让他愣住了,竟然有人这般的大胆,心里也因此产生了好奇,想要一睹这活春宫图的上演。

    打定了注意,杨延昭屏住了呼吸,躲在花丛之中再次向前,不多时,便看到花草深处的假山旁,两道白晃晃的身影在那边忘我的水乳相融。

    女子身形娇小,不过体态丰满,正双手撑在假山之上,傲人的玉峰随着身体不断摆动,吃力的娇喘之下,很是享受的半扭过头来,白皙的脸上红霞满布,汗珠染湿了鬓发。

    而她的身上,男子正低着头卖力,这背影杨延昭有些眼熟,待二人好一阵肉搏之后,相拥倒在草坪之上时,才看清此人的面目,却是先前见过的李继捧。

    这也就难怪了,整个李府,除了他,还有谁敢大白天的做这种事?

    这时,再想起李继捧脸上的气虚之色,也有了缘由,这李氏继承人虽未娶妻,但也是沉迷于女色,长久以往,这身子骨也怕是要掏空了不少。

    鱼水之欢后,李继捧在那抚摸着女子翘臀,低低的说着调笑的话来,起初,那女子也是笑靥如花,可不知说到了何事,竟是猛地将脸色给冷了下来。

    “哼!”

    面上挂着冷霜,一声冷哼,将头给扭了过来。

    见她生了气,李继捧忙笑着脸贴了上去,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几分,“好姐姐,那金花郡主是朝廷的事情,也由不得弟弟不是,我这心里只是喜欢你的,难不成姐姐还不知我的心意?”

    好姐姐?

    听得这三个字,杨延昭心里竟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他明白这男女之间‘好姐姐’与‘好哥哥’一般,算不得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的打量起那女子来。

    这一看,当下心惊了,二人的模样似乎有些接近,在看女子的臀部上一颗红色胎记,而李继捧那里也有着红色的点点。

    杨延昭还未反应过来,那李继捧哀求的声音又是响起,“好姐姐,你看着我长大,弟弟怎会置你不顾?那金花郡主是朝廷的公主,为了我李氏,弟弟必须得将她娶来,现在府里修建阁楼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她来后,弟弟绝对不会冷落了姐姐。”

    待杨延昭从吃惊中回过神来,那女子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正怪笑着用手抓着李继捧的命根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咯咯咯,我的好弟弟,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若是负我,姐姐我可不是吃素的哦。”

    在李继捧求饶之下,她才松了手,二人又是抱在了一起,卿卿我我好一会之后,便听得女子叹了口气。

    “好弟弟,你本不该接人节度使一职,如今族中大抵都对你有些不满,虎视眈眈以蓄势待发,而你又年未弱冠,手中可用之人不过是些曾经效忠于爹的旧部,算起来,也只是数人,手中兵力仅仅千余人,若是生出异心来,你可是挡不住的。”

    听得这话,李继捧面色也是生出些暗淡之色,“那些老家伙只听得闲话,以为我李继捧是个酒囊饭袋,偏偏喜欢李继迁那毛头小子,当真是气人,是弟弟我无能,害的姐姐以身侍贼,才能暂且保住眼下这地位,待有时日,定当让他们加倍奉还。”

    说到这里,李继捧半眯的眼突然圆睁,露出凶狠的目光来,双手也紧紧的攥紧,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察觉到他的变化,那女子忙伸出手在李继捧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弟弟还需忍耐才是,眼下这番局面,你我能做的的便是忍而不发,等待时机,得到宋国朝廷的支持,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久,李继捧点了点头,“姐姐说得极是,弟弟定当小心行事,总有一日,族中这些异心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着,翻身而起,又骑到那娇媚的**之上,须臾间,又见一阵疾风骤雨排山倒海而来,淫声浪语翻涌在花丛之间。

    见他们酣战又起,杨延昭悄悄的退了回去,这次机缘巧合,竟撞破了这**之事,春光乍泄虽说让他心血沸腾,但也抵不上所听的消息来得实在。

    看来这李氏也并非铁板钉钉,而这李继捧更是根基不稳,如此一来,倒是有机可乘,正好让他杨延昭来搅一搅这本就浑浊不堪的污水。

第二百四十八章 摧花(补)

    过了12点了,真是不好意思,先补上吧,没存稿,事情一多,就有些吃力。

    离了那春风傲人的场景,杨延昭出了花园,又是在李府中转了转,府邸虽大,但是人丁却显稀少,仔细想来,倒也释然,李继捧未成亲,自然是无法开枝散叶,而李氏族人大抵是另立府院,门庭清冷,也就说得通了。

    趁着眼下的机会,杨延昭算是将李府的主要厅阁院舍给摸了个清楚,这才回了先前的小院子里,只是脑子中不知为尽是那**的香艳画面。

    好不容将生出的胡乱心思给压下,脑子里也随即冒出个念头来,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好契机。

    当今这世道,民风即便开放,也定当不能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纲常伦理,道义五德,注定了世人容忍不下这**之事。

    倘若将此事给散布出去,李氏一族必将大乱,这对杨延昭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机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是毫无头绪的他当即心情愉悦了不少,接下来是该要好生的了解一番李氏的家族纷争,以好一击必中,打断这盘踞西北多年的地头蛇七寸,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按捺住心里翻涌出来的狠辣,杨延昭伸手拿过釉彩纹青壶,倒了些茶水在那方砚上,磨了少许,提起笔架上挂着的小豪,在宣纸上简要的画起了将军府的布置图。

    待日落之时,杨延昭吃了小厮送来的膳食,也许还沉醉在温柔乡,李继捧并未寻他去,因而能再得机会,在府内溜达着,顺带将白日还有疑惑之处给仔细的瞧了瞧。

    正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吵杂之声,待抬首望去,见到前方略微低矮的屋舍下,数十名汉子正被安排着住下,这些都是李府管家招来善工木的匠人,至于一般的劳力伙夫,则是没有进入李府的待遇,每日自行往返,只能混些低少的银钱。

    打量着这些或高或瘦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欢喜与不安,杨延昭猛地双眼睁开,而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群之中的萧慕春亦回首与他对视。

    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杨延昭便转身离了去,见到萧慕春四人混了进来,他做起事来便有了帮手,所以得回去想出计划。

    只有毁了夏州李氏,他才能离开此处。

    而心系汴梁城柴清云、罗氏女等人的杨延昭在这里片刻也待不了下去,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这令他厌恶的任务,脱离赵光义的摆布。

    子时将至,夜幕凝厚,晚风凉瑟,萤萤灯火渐渐隐去,整个夏州城都陷入到沉寂之中,将军府也变得越发安静,繁灯依旧闪烁,只是下人们早早地进了床榻之上,唯有护卫的兵丁在偌大的屋院里来回巡视着。

    此刻,杨延昭院门半掩,细风吹过,木门轻轻摇曳,小院地处偏僻,所以半晌才有一列兵丁走过,甲胄摩擦的沙拉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等着兵丁融进黑幕之中,瞧不见了踪迹之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身形贴在院墙之上,恍若幽灵一般,恰是那一片树叶被风从敞开的院门间吹进了院子,轻盈的身形眨眼间便进了院子,快速的冲到了油灯还在燃着的屋子前。

    来人自然是杨延昭之前所见的萧慕春。

    “咚咚咚……”

    萧慕春扣着木门,细微的声音之下,门很快便开了,未多言,从那让开的门缝里,钻到了屋子。

    “教官。”

    萧慕春轻声道了句,对着杨延昭抱拳行礼,后者则是摆了摆手,“萧大哥,你们可是暂且在这李府安了身?”

    “按照教官的吩咐,我们四人冒充了木刻的工匠,算是混了进来。”

    “这便好。”

    杨延昭颔首道着,四人既然能混进来,凭着他们的身份,短时间内也不会暴露了身份,得赶紧执行计划才是。

    想到这,杨延昭遂将心中所想给交代了出去,命令萧慕春他们速速打听李氏一脉的恩怨旧事,特别是白天所见与李继捧交欢的那个女子。

    对于他的吩咐,萧慕春自不会有二话,此番所处境况不宜多留,当即领命去了。

    翌日,将军府热闹喧嚣了起来,一阵做法祷告之后,百十号的人开始动工了起来,挖地基,搭木架,纷纷开始忙活了起来。

    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时辰后,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喝着水,说着闲话,休息起来。

    都是初进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所说之话当然与将军府脱不去关系,而萧慕春四人也是混在其中,听得身边人说着感慨之话来。

    “几位哥哥,你们可是夏州人?”

    崔平上前搭讪着,其中一年长者当即出声应道,“那是自然,我等祖上便在夏州,祖祖辈辈下来,也有了数百年了。”

    几人各自点头说着,也是崔平他们运气好,眼前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夏州城人,可要如何打探出想要的消息,这又犯了难。

    毕竟李氏是西北的土霸王,又有谁敢胡乱议论?

    明白其中难处,萧慕春对着焦赞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领会,从腰间解开进府前便带着的酒袋,放在嘴边喝了几口,而他的一旁,孟良很是夸张的咂了咂嘴,将那脸凑了上前,“这位哥哥,你这酒水当真是香的人滴口水,倒不如让兄弟们都沾沾光,解一解口中的乏味如何?”

    话一出口,当即引得周边人望来,那窃窃私语的几人也是看着焦赞偷偷的噎着口水,见着模样,崔平也是配合着出声道,“是啊,哥哥切莫小家子气,大伙既然能在一起做事,那便是缘分,酒水待我们吃上一口可好?”

    二人这般一说,焦赞则是笑着将酒袋递到孟良的身前,“兄弟说得是,独乐之事不足尽兴,倒不如大家都跟着喝上两口。”

    “多谢哥哥。”

    很是爽快的喝了几口,加之故意作出的舒服模样,立马将另外几人酒瘾给吊了出来,皆是眼巴巴的盯着孟良鼓起的喉结,看他吞着酒水。

    察觉到时机已差不多了,萧慕春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孟良则是摸了摸胡须便的酒渍,很是豪气的将酒袋递给一旁穿着麻布衣的瘦脸汉子。

    一番酒喝下来,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崔平甩掉手中把玩的碎石,看着正在与孟良说笑的几人,眼珠转了几圈,将身子给凑了上去。

    “诸位哥哥,兄弟我是从同州来的,听说当年夏国公极为了得,在前朝可是几度平乱,这事情委实让人着迷,只是外人说来是非不一,既然各位是地地道道的夏州人,可否为兄弟说道些?”

    听得这话,这几人则是欣然点首,将李氏先祖拓跋氏在前朝助唐平乱,乃至赐国姓一一说来,说道尽兴之处,脸上甚至涨的通红,满是兴奋,大有光彩照人之态。

    “这般说来,夏州李氏可真是了不得的啊!”

    萧慕春恰到时机的感叹了一句,闻言,那几名夏州人脸色生出些尴尬之色,孟良则是大大咧咧的装作好奇之样,再三追问之下,后者才紧张的望了望四周,轻声又是道,“常言说得好,盛极必衰,夏州李氏逃不出这个理,不瞒几位兄弟,如今这将军大人怕是不好做啊,只是占了年岁长的缘故,听说这族里还是比较器重年岁轻他几岁的二将军。”

    “哦?还有这等事,老哥你再与我说说,兄弟我平日里最爱这些事情,听一听,权当是消遣来了。”

    焦赞眼中满是欣喜之色,见他这样,想着刚才的酒水,几个夏州人又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又是压了压。

    “夏州城虽说由将军府说了算,但是随着老将军去世,继任的少将军很快便离世了,而眼下的将军早已经被上面几房给架空了,倘若不然,他那姐姐也不会在数个月前嫁给二房体弱多病的小公子……”

    讲到这,说话之人突然收了话语,不敢再做言语,而这时李府的外院的管事吆喝人开始继续劳作,那几个夏州人慌忙拍了拍尘土,小跑着去干活了,生怕慢了半分,被踢了出去,不能留在此处,从而少了赚取银钱的好活计。

    崔平三人望向萧慕春,默不作声的后者微微点首,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暗暗的记下了刚才的那些话语。

    夜色再次笼罩之时,灯火摇曳,装神弄鬼一日的杨延昭坐在桌边,听着萧慕春将打听的事情道来。

    “这般说来,李继捧果然是处在危机之中,怪不得上书求官家封赐,他确实需要朝廷的佑护。”

    “属下不是很明白,教官,既然李继捧深陷困境,朝廷还为何让我们以身犯险,倒不如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更好?”

    萧慕春低声的问着,他所说之言并不无道理,闻其言,杨延昭笑着摇首,“也不尽然,李氏能延续数百年而不倒,在这西北之境已是盘根错节,想要看其自身自灭,怕是不可能的,而官家又是等不急了……”

    “教官,我们该怎么做?”

    萧慕春这一声问,杨延昭并未立马回答,跳动的灯火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似乎要将屋中沉寂给击碎。

    “萧大哥,对女子你可下得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萧慕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杨延昭脸上的郑重之色,浓眉紧锁了好一会,才嗡声道,“教官,你曾说过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至于是非对错,那是后人考虑的事情。”

    闻言,杨延昭深叹了口气,“萧大哥,这次,怕是要做一次摧花的绝情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乱起

    红日再度升起,夏州城内却是传出一则惊天秘闻来,将军李继捧竟然与亲生姐姐李明珠私通,这消息不管是从何处传来,也不管是由何人说起,便如巨石入湖,激起了千层浪来。

    顿时,满城风雨尽起,盛怒异常的李继捧不得已之下连斩了数人,这才使得夏州百姓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可百姓哪里会真正的忘却了这件事,而李继捧越是严刑处罚,越是激起好奇之心,一时间,流言蜚语更胜先前。

    于是乎在外人面前温和的李继捧性情大变,在府中帅砸了不少物件儿,将军府的下人无不提心吊胆,就连那为金花郡主修建楼阁一事也停顿了下来,萧慕春等人只得留在暂且安身的小院中,一边佯装吃喝不愁的欢喜王,一边静候杨延昭的吩咐。

    而此刻杨延昭正在因谣言而停下建造的水榭前,立在清水之间的方台上,看着脚下游鱼弄水,剑眉紧锁,似乎在极为用力的想着何事。

    这两日消息传了出去,昨夜更是有人来李继捧的府中闹事,虽说家丁仆役被退去,但杨延昭还是打听到来人为李家二房,李鹤年,也就是李继捧的族叔,李明珠的婆家。

    随着李继捧父亲离世,长房权势自然是越发不如往昔,所以李明珠才会屈身于曾经不以为意的他房,而李继捧也会一夜之间病倒卧床。

    怕是下手不轻啊。

    只是为何不下杀手?

    想来也是有顾忌的,要是这般,可就达不到杨延昭所想要的。

    或许应该再添把火。

    沉思中的杨延昭眉头猛的翘起,眼中闪过一丝恨厉,也许是被他杀气给惊到了,本在杨延昭脚下吐着圈儿的小鱼吓得往四处躲去,生起一池的涟漪。

    自古红颜多薄命,要怪只能怪这李明珠乱了性子在先,怪李氏成了赵光义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夜,李继捧卧床不起,将军府寂静远比先前,也暗淡了不少,就连那绚烂夺目的花灯之类也无人去点上。

    清冷皎洁的月光下,四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了将军府,避开街道上巡视的兵卒,很快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城南,一栋富丽堂皇的府邸里,李明珠正满带着伤痕的躺在一间柴房里,正吃痛的独自垂泪时,本被锁紧的木门不知为何开来,抬起头来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而几条街不远处,李家三房的屋舍里,年纪轻轻的李继迁正在书房灯下静坐着,这两日的传言让他很是头疼,虽说他不是长房,也不必承担世人的诟骂,可是李氏本就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着实没有想到谦和温文的兄长竟然做出了这种苟且之事来,再去做那恼恨,却也是没有丝毫的用处,如今所想的应当是该怎番去消弭这越传越盛的流言。

    想了许久,他的手突然握在了一起,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将这有辱门楣一事化解开来,还当用到传言所涉及的二人。

    只要二房那边出来声明并无此事,更让李明珠和夫君在外人面前做出恩爱模样,再找出几个替罪羊来,时日久了,这风头想来也能过去。

    对,就当这番办,先去找二叔叔好生的说说情。

    猛地起了身,李继迁便要往外走去,可正在他打开木门时,一道烟雾扑面而来,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翠春楼’是夏州城中小有名气的酒楼,平日里打尖住宿,喝酒吃饭的人不在少数,因而酒楼中的小厮每日都得早早的起身张罗忙活起来。

    作为杂役,张小幺自然也不列外。

    好一阵子忙活之下,才将大堂与后院收拾干净,因为他是新来的,又被欺生的派到了马厩去添加草料。

    张小幺只得照着去做了,否者那斜眼的顾二狗又得与肥胖的掌柜说他偷懒,那这个月的银钱可就被扣光了。

    “呸,一个倚老卖老,一个吝啬鬼。“

    口中好生的低骂着,张小幺花了小半个时辰将马厩给打扫好了,这时太阳也露出了半个脸来,更是能听到街道上嬉闹叫卖之声。

    擦了擦满是麻子脸上的汗水,又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张小幺走到后院,见其他人已经吃了早膳,当即觉得肚子越发的饿了,赶忙端起凉透的清水稀饭沾着冷馒头吃了起来。

    可他还未吃完,便听到耳边传来顾二狗那恼人的声音,“小幺,赶紧的,去打扫房间了,否则客人该不高兴了!”

    虽有怨恨,张小幺也没有办法,为了糊口,只得任由他来使唤,忙三两口的将碗中稀饭吃完,陪着笑的往外走去。

    ‘翠春楼’每日都会给住宿的房间清扫,清洁的环境,再加上掌柜的布置了些书画花草文竹之类,顿时成了清新雅致的地儿,这也算是它生意能红火的重要缘由。

    好不容易收拾了两层,遭了不少的白眼,张小幺撇了撇嘴,这事情吃力不讨好,大清早的,又真有多少人愿意让他进去收拾屋子?

    不过如此也好,倒也能省事。

    手放在背后锤了捶发酸的背,张小幺继续向前,就剩下最后一间了,做完之后,便能找个地儿偷偷的歇上一歇,不再去听那顾二狗令人生恶的模样。

    “客官,小的是店里伙计,你这屋子可要清扫一番?”

    一连叫了几声,屋中都没人应声,张小幺正欲打算离去,可是手却下意识的伸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门当即开了下来。

    似乎屋中并没有人,或许客人一早已经离去了,这般想着,张小幺便走了进去,可这一进去,当即就吓傻了。

    白色的罗曼纱帐卷起,床榻上,睡着两个人来,女子薄沙遮体,光滑如藕的小臂上隐约可见清淤之色,正被一穿着亵衣的男人搂在怀中。

    再向前走了两步,张小幺愣住了,即便是夏州城最为卑微的他也识得二人,女子是近日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李家大小姐,而男人面孔还显稚嫩,却是李家三房的掌权人,李继迁。

    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张小幺一身冷汗,当即便要拔腿往外走去,可就在这时,那顾二狗几个小厮不知怎么走了进来,恰好与张小幺撞了个满怀。

    顾二狗刚要发火,眼光也扫到了床榻之上,当即张着嘴,下意识的道,“娘啊,这是……”

    很快,整个‘翠春楼’沸腾了起来,留宿之人与楼下的食客纷纷上来偷瞄两眼,还有什么比这消息还劲爆的,即便李家夏州城独大,这人的好奇心始终是挡不住的。

    “滚开!”

    不多时,便有人匆匆赶来了,见到来人,本是围着想要一瞧热闹的人当即一哄而散,愤怒的李家任何一房都不是他们能惹的。

    更何况眼前这吃了丑的二房。

    此刻,李鹤年的脸色涨的通红,手中攥着的马鞭,大步跨进了屋子,紫色菱花长袍上不知从何处沾着灰尘,梳理整齐的花白头发散乱了开来,而他却浑然不知。

    李鹤年进了屋子后,门外便有数十名魁梧的汉子守着,酒楼那肥胖的掌柜只得战战兢兢的在楼下翘着脖子张望着,并在心中默默祷告着莫要受到牵连。

    似乎有些出奇的寂静,并没有所预料的哭喊打骂之声,很快,便见怒气冲冲的李鹤年再度疾步走了下来,只是他手中的马鞭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染着鲜血的长剑。

    一直走到门前,李鹤年才发现手中提着剑,回过神来的他将长剑丢在了酒楼内,回首瞪了一眼已经吓傻的掌柜,一声冷哼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楼上的侍卫扛着一床锦绣被褥离去了,在被褥的下面,一双小巧的女人脚很是明显的摇晃着。

    这是杀了人了啊!

    这场景让所有人脸色大变,仿若铁索捆绑在身,竟一步都不敢迈动,更是不敢上楼去那屋子中查看究竟。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一蹒跚落魄的身影走了下来,却是那披头散发的李继迁,神色涣散,面色极为憔悴,白色的亵衣上后背已经破烂开来,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将军府,胡管家脸色惨白的跑进了李继捧的卧室,仍躺在床上的后者见他这般慌张,不由的出声道,“出了何事?”

    “将军,那……那……”

    见老管家这般,李继捧当即心惊了,这胡管家在府中服侍多年,何时有过这般慌张,定是出了大事,遂冷声喝道,“说,到底怎么了!”

    “将军,大小姐……大小姐死了,二房将大小姐送了回来,说大小姐在酒楼与二将军私通……”

    听得这话,李继捧也顾不得疼痛,一跃从床上起了来,咬着牙,飞速的往外走去。

    待到前厅,看着被褥之上已经闭上双眼的李明珠,薄沙罗衫之下尽是血迹斑斑,猩红的双眼瞪得似乎要裂开,李继捧双拳紧握,,一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来人,替我将张宇,成新等人招来。”

    低低的话语犹如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骇人的杀气。

第二百五十章 发了疯的疯子

    时日不过正午,在‘翠青楼’发生的事情还未在大街小巷中传开,数营的兵卒从城北的军营破门而出,李继捧丢下身后脸色发青的偏将不管,飞快的冲向城南。

    那里,李鹤年正铁青着脸,身体孱弱的幼子怎办求情,只让他觉得心中更加气愤,手在身边桌案上拂过,顿时杯盏落地,茶水四溅。

    “哼,你这不孝子,那贱货到底有何种好,竟让你这般的死心塌地,从今以后,不准再提那不知廉耻的贱货!”

    李鹤年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灰色的幼子一脸怒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身体孱弱的李家子一脸灰白,双眼空洞无神,只是嘴里呐呐自语道:“明珠死了,明珠死了。”

    整个人都麻木起来,就好似一个没有精气神的活死人一般。

    李鹤年看着他又是一阵怒火,“仓”的一声拔出身边护卫的佩刀,凌空劈了过去,锐利的刀锋到了头顶时却是停了下来。

    虎毒尚且不识字,他李鹤年又怎能真的下得了手?

    “哐当”一声,李鹤年将手中的佩刀扔在一边,转过身挥手道:“将这个逆子给我关押在柴房里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手令,谁都不许去见他。”

    “是。”旁边身穿铁甲的护卫,从地上托起,已经失神的李继迁,将其带往柴房去。

    “唉”想到自己堂堂西夏望族,竟然出现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来,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还如此死心塌地的爱着那个贱人。

    李鹤年心里当然愤怒,恨水性杨花的李明珠,更恨懦弱无能的李继捧。

    “贱人,我李家的门楣都被你们姐弟两败坏个干净,今日,我就请众宗老出面,废除李继捧那个小畜生的将军之位,再杀了三房的李继迁,这样一来我李鹤年可就是李家的掌权人了。”

    想到这里,李鹤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虽然此事有辱门楣,但是只要我李鹤年掌的大权,那就是有辱门楣又如何?儿子可以再生,儿媳妇更是可以在娶。只要我掌握了大权,就是皇帝那又如何?”

    心思急转,李鹤年已经想到了种种都是破门灭家的毒计。

    “趁此机会先联系众位宗老。”

    想罢,李鹤年便高声唤道:“来人啊。”

    “老爷,有何吩咐?”旁边自有一个精壮的护卫从阴暗处跃身出来。

    李鹤年能够在偌大的李家里面肆无忌惮,凭借的就是手中的实力,这个护卫就是暗中保护自己和体李鹤年处理一些不方便明面处理的事情,像这样的护卫李鹤年身边足足有三百余人。

    “你去将,众位宗老请来,就说是我请他们过来商议有关李继捧那畜生的事情。”李鹤年淡淡的吩咐道。

    “属下领命。”那护卫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却说此刻李继捧正带着六营兵马往这李鹤年的府上奔去,此刻他已经完全被怒火烧昏了神智。一心只想杀了二房满门,为自家的姐姐报仇。

    李继捧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但是不代表这六营中的营将失去理智,只见六位身披明光铠的将军,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之后,一个面相忠厚,颌下三缕长须,手中一对金装锏的将军驱马上前对李继捧道:“少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做何?”

    他这却是明知故问了,李继捧和自家姐姐李明珠的事情已经是满城风雨,而且那李明珠更是在酒楼被李鹤年所杀,这个裨将若说不知道李继捧要去做什么那便是作假。

    但是他作为下属,有些事也不好开口,只好装傻问道。

    “做什么?能去做什么?我是要去杀了该死的李鹤年,杀光他满门,怎么,马将军有异议?”

    李继捧此刻双眼通红,面上煞气横生,就连纵横沙场多年的马将军也看的一愣。

    “少将军,我们就这么去杀李鹤年满门?”那个马姓裨将苦笑道。

    听得这话,李继捧,双眼一瞪道:“家姐被李鹤年那老匹夫无端杀死,作为弟弟的怎么能不思报仇?马将军你可是我父亲留下来辅助我的,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救你,恐怕你已经死在那沙场之上了,现如今家父不在了,难道你就要阻止我为家姐报仇?”

    “你和你姐姐的奸情,有谁不知道。若我是李鹤年,我也会杀死那贱人。’那马姓将军对李继捧和其姐姐李明珠的事情,极为不齿。

    虽然不齿,但是李继捧的父亲却是对其有恩,只得开口道“少将军,那李鹤年好歹也是朝廷要员,而且府上精兵不少,我们就这去恐怕不合适啊……”

    “啪!”

    一声清脆之下,那马姓将军脸上多了一道血印,李继捧血红的双眼盯着他,“休得多言,今日大仇必须得报,他李鹤年欺辱我姐弟多时,怎能再让他逍遥下去,难不成你们忘记了对家父的承诺了!”

    语中满是杀机,让人极为胆寒,听者无不低头,不再去看那狰狞的脸,几个带兵的裨将皆是暗自叹了口气,继而齐声道,“愿为将军调遣。”

    听得这话,李继捧猛再抽了一鞭,胯下的黑马顿时长嘶一声,撒开了蹄子往那城南疾行而去,他身后的几名裨将无奈的对望一眼,带着手下兵卒跟其后。

    很快,李鹤年府邸前掀起了腥风血雨,他身边有三百护卫,而红了眼的李继捧则有六营最为精锐的兵卒。

    厮杀如潮水涌开,鲜血遍洒,惨叫声连连,白日里就这般变了天,惊得四周百姓无不惶恐万分。

    “给我用弓弩射杀!”

    见李鹤年带人拼死抵抗,李继捧从身边护卫手中抢过短弩,扣动弓弦,箭矢很是精准的插进了一名大门内的侍从头颅里,溅起一抹鲜红。

    “你这孽畜,当真是疯了,胆敢来此造次,不怕宗族的责罚么!”

    一列列手持弓弩的兵卒列在门外,李鹤年当即胆颤了,不由得捶胸顿足的骂道,可听得他的话,李继捧却是仰天长笑起来。

    好一会才停下了肆无忌惮的笑声,狭长的双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更是往地上唾了一口吐沫,“呸,老匹夫,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老家伙都觉得我李继捧碍眼,你更是三番两次的挑拨离间,今日便取你的狗命,也好给他们提个醒,这西北李氏谁才是掌舵人!”

    说罢,又是射出一箭,李鹤年身边护卫应声而到,惊得他面容失色,急往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

    “哈哈哈!”

    见着情形,李继捧又是狂笑起来,稍后脸色一变,满是戾气的大吼道,“给我杀!”

    应声之下,箭雨纷飞,又见鲜血漫天起舞,朱红的木门上瞬间插满了箭矢,而李鹤年的侍卫有躲闪不及者,便丧命于箭下。

    几轮箭雨下来,恢弘大气的门庭早已经破败不堪,抵抗的三百护卫也是所剩无几,护着失了魂的李鹤年往府里退去。

    刀起刀落,砍翻一名侍卫,李继捧也不抹去脸上的鲜血,咆哮着吼道,“还不追上去!”

    “兄长!”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却是换了衣衫的李继迁。

    见到他,李继捧不由得想起李明珠,双目怒瞪,染着鲜血的长刀直直的朝他劈去,“好你个李继迁,竟然还敢来找我!”

    “兄长,你若是信不过弟弟,尽管杀了我便是!”

    长刀呼啸,闪着寒光的刀锋停在李继迁扬起的额头前,鲜红的血液滴在他疲惫憔悴的脸上。

    “兄长,弟弟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对明珠阿姐也是不敢有非分之想,此事背后有蹊跷,定是有居心叵测之人作祟啊!”

    “哼!”

    手腕转过,长刀翻了个身,刀背拍在李继迁的身上,将他击得往后退去,白衣上更是染着一团血红之色。

    “李继迁,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给我滚,你我之间的事情,改日再算!”

    道完这句,李继捧便率先冲进了李鹤年的府邸,身后已经杀红眼的兵卒立马舞着刀跟了上去,那李继迁还欲说些什么,远处疾行而来的一个身穿甲胄校尉跃马下来,将他给拉住,“二将军,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是赶紧遂属下离去吧!”

    黯然失色的回过首,见到来人,李继迁听着耳边的惨叫,不由得低声道,“张浦,李家真的这样蒙难了么?”

    来人脸如刀削,寸许长的刀疤尤为明显,“二将军,将军此刻疯癫了,你若是留在夏州城必定极为凶险,不如带着愿意追随你的将士去宥州,以免去这无妄之灾。”

    “你知道这事情是谁在背后捣鬼是么?”

    没有应声,李继迁却问出个不相干的事情来,那张浦沉默了片刻,苦笑着道,“二将军,其实你应该比属下清楚,西北这块地,迟早会让某人寝食难安的。”

    一句话道来,李继迁身体忽然一震,半晌,抬首看着仍在厮杀的府邸,幽幽的叹了口气,“好,我这就回府去做准备,张浦你去营地召集愿意随我的将士。”

    “诺。”

    听得这句话,张浦当即点首应允,将手中的马让给李继迁,自己则是从李继捧兵卒中夺过一骑来。

    翻身上马,李继迁看着满是鲜血的宅院,眼中满是不忍,终究是回过头,一甩马鞭,往前飞驰而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瘦马再现

    夏州城,临水街,寂静一片,恰如冰雪过后,再无虫蚁之声那般,瞧不见半个人影来。

    近街的小茶肆也无了往日的热闹喧嚣,伙计与掌柜已经不知到了何处,此刻,一张木桌前坐着四人,正自斟自饮,恰是那掌柜先前赶不走的杨延昭几人。

    “公子,你这一招可谓不得不恨啊,如今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这党项李氏,我等也能回到汴梁,公子含冤得雪,当真是可喜可贺。”

    没有酒水,孟良便径直倒了一杯他很是喝不惯的苦茶,满脸笑意的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杨延昭没有举杯,也无欢喜之色,只得尴尬的扬了扬手中的空了的杯盏,有些气弱的道,“公子,是不是某说错了话了。”

    一边,焦赞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这夯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为人正气凌然,如今实则无奈使出这见不得人的手段,虽说是对敌,但利用女子性命来达成目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

    只是这种心结,也不是他做属下能够明面指出的。

    孟良见杨延昭不出声,焦赞自顾自的饮着茶水,平日里比较投缘,性情大大咧咧的崔平更是低首把玩着杯盏,当即有些慌了,伸手挠着头,不知犯了何种错来。

    一时间,小茶肆里竟变得无比寂静,只听得孟良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唉……”

    好一会,杨延昭叹了口气,“但愿如此,这是非之地终不能久留,希望经此一乱,李氏能元气大伤,不过上面那位要一个不留,还需你我动手才是。”

    闻言,崔平手中的杯盏倾翻,洒了一桌的茶水,而他也没去理会那洒满桌子的茶水,紧紧的盯着杨延昭,“教官,连妇孺也……”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焦赞脸上猛地变了,即便是孟良,也没了先前的自嘲的窘态,皆是变成了凝重之色。

    没有出声,杨延昭低着头,三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来,而跟着他时日最久的崔平则是心凉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嘴,又是合了起来。

    “吱呀!”

    茶肆木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暂且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是那外出打探消息的萧慕春回来了。

    “公子。”

    走到桌边,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几人,萧慕春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杨延昭轻声道,“萧大哥,外面的情形如何?”

    “那李继捧摔人将李家二房满门杀尽,满身是血的疯癫痴笑,或许是杀到了兴处,竟又领着手下兵卒去了李氏各大宗族的府邸,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听得这话,杨延昭一握拳头,这灭门之事,他始终做不出来,否则刚才崔平提及时,他也不会沉声不语,如今有发了疯的李继捧代劳,倒是求之不得。

    心里激动了好一会,杨延昭突然每天一皱,“萧大哥,那李家三房呢?”

    “三房如今掌舵的是年纪年方十七的李继迁,人称二将军,此子生性敏慧,只是昨夜‘翠春楼’之后似乎也变得疯癫了,所以属下并未去打探。”

    ‘翠春楼’一事是杨延昭所策划,所以他自然明晓,李继迁他也见过,的确是个耳聪目明的俊朗少年,此人倘若留着,日后必定成党项一族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才选了李继迁。

    现在听到他疯癫了消息,杨延昭眉头紧锁了起来,右手食指又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敲打了起来。

    大悲大喜,悔至深处,痛道极致,都可能令人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而越是七窍灵通之人,越是容易受此影响。

    只是这种事情也并非决然而论,聪慧之人自由过人之处,这李继迁或许就是这其中之一,若是这种人存在,要找到幕后的指使者,自然不是难事,到时候他杨延昭岂不是遭受无休止的报复?

    眉头越来越紧,修长的剑眉甚至要拧成了绳索来,不知为何,杨延昭总觉得这李继迁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威胁,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拼命的回想着,突然间,只觉得心中如闪电划过,惊起无数的惧怕,他记起来了,‘李继迁’三个字是前世曾经见过的。

    那是西夏一国得以立国的关键,是这西北之国的开国皇帝,使得宋朝边界百年不得安宁的根源。

    “啪!”

    拳头砸在了木桌上,杨延昭站了起来,“都跟我走,去李家三房那里,这李继迁留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慕春等人心中一惊,还未弄明白缘由,杨延昭已经大步出了茶肆,他们只得紧跟其后,匆匆的离去。

    街巷皆是空旷的很,五人找不到马匹,只得徒步疾行,好一会,才到了那李继迁的府邸,大门紧闭,翻墙进去,里面除了些家仆,其余之人皆见不到踪迹了。

    不好,李继迁这是要逃离夏州城,看来他是有所察觉了!

    杨延昭心中一凛,当即转身,“快,随我去打探消息,这李继迁切不可放过!”

    见他说得这么郑重,萧慕春四人自不敢懈怠,跟着杨延昭快速的出了宅院,往那街道上疾行,好在李继捧是调集兵卒一道离去,才使得他们有机会发现了对方行踪。

    去往北城门的方向,数百名兵丁正快速前进,在他们队伍最前方,李继迁一身虎肩甲,本该挺拔的身姿因受了鞭伤,骑在马上背有些佝偻。

    他的一侧,是另一年岁小上几分的少年,骑在马背往前走去,稚嫩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显然有着不舍与局促。

    这不正是李继迁兄弟二人么?

    巷道中,杨延昭眼中露出冰冷清冽的目光,伸出手,从衣角撕下一块布巾来,遮住脸,见他这般,随行的萧慕春等人都照做了起来。

    “萧大哥,弩。”

    萧慕春忙将怀中的袖珍弩递给杨延昭,转过首,见孟良与焦赞都没有随身带着武器,遂将棱刺递给孟良,而那崔平则是取出棱刺给焦赞。

    “呵呵,多谢大哥,不过小弟还是有法宝的。”

    没有接萧慕春的棱刺,孟良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这东西他一直带着,萧慕春每次问,都只是笑而不语,见他现在仍在卖关子,便不去理会的将匕首收了回来。

    另一边,杨延昭已经将弓弩对准了李继迁的脑袋,即便他带着头盔,这弩的爆发力也足以刺穿他的头颅。

    “咻!”

    箭矢应声破空而出,划出一道寒光,直扑李继迁而去,似乎下一刻便要掀起一抹妖异的血红色。

    可就在这时,李继迁在马背上测过了身子,想要将弟弟李继冲的眼泪抹去,而那箭矢也刚好擦着他面颊飞过,射在了砖石面上,激起无数的火花来。

    “保护二将军,有刺客!”

    张浦一声怒吼,那几百兵卒顿时将李继迁兄弟二人围住,护佑着往城门方向离去。

    一击落空的杨延昭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后的心腹大患这般安然脱身,将弩递给萧慕春,便从小巷子中纵身而出,朝着李继迁杀去。

    他这一动,身后的四人自然也是动了。

    那孟良更是撒开了脚丫子跑在了杨延昭的身前,看着手持长矛的兵卒冲了过来,随即从腰间取下葫芦,拔开塞子。

    “啪啪!”

    浓烈的硫磺味下,一大团火焰从葫芦口中喷了出来,有来不及躲闪的兵卒当即被火给燃着了,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这时,杨延昭也才知道孟良这葫芦原来是装的这玩意,或许以后可以让他造些枪炮出来,这念头一闪而过,趁着人群的混乱,操起一杆长矛,便继续往着李继迁杀过去。

    孟良的杀手锏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因而杨延昭长矛在手,恰是那游鱼得水,很快便杀到了李继迁的身前。

    “二将军小心!”

    一边的张浦反应了过来,抽出长刀迎了上来,只听得当啷一声,又是火花溅起,他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人更是差点落马栽倒在地。

    解决了这最后的碍事之人,杨延昭盯着李继迁,眼中精光闪过,长矛犹如灵蛇出洞,直刺他的面门。

    危难之时,这李继迁回过了神,一脚踢了李继冲的马肚子,自个则是半身仰在马背上,夺过了一劫。

    可杨延昭的枪法造诣又岂是一击就尽,眨眼间,长矛闪着寒光的朝李继迁刺去,后者已到了别无可躲之处,唯有瞪着大眼,满是惊愕的不知所措。

    可异样就在这时发生了,长矛就要碰到李继迁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恍若从心底响起,带有不可抵抗的空灵之意。

    这气息好生的强大,强大到杨延昭的长矛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融在了周遭的空间之中,让人瞧不见马在何处。

    终于,在杨延昭的身前,一头瘦骨嶙峋的黑马凭空出现,甩着尾巴,打了两个响鼻,绕着李继迁等人身边走着。

    抬着蹄子,慢悠悠的走着,若不是那瘪着的肚子,还真以为它是吃饱了在散着步。

    就是在那般惬意的走着,可是所到之处,人竟是那般奇迹的消失了,李继迁,李继冲,张浦,那些兵卒,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在杨延昭等人目瞪口呆之时,那黑马又是打了几个响鼻,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黄雀在后

    ??

    春风吹过,阳光依旧和煦温暖,却抚不平杨延昭心中的震撼。

    半晌,萧慕春等人才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要不是散落四处的长矛箭矢,以及风中的还未消褪的硫磺味儿,他们还真难以相信前一刻还在此与人厮杀。

    “公子,这……”

    孟良抱着葫芦,狠狠的吞了几下口水,话出了嘴边,才发现舌头已经打了结,这曾经舔着刀口过日子的血性汉子也是胆寒了。

    刚才那一幕,委实的太过诡异,怎能不让他心生惧怕。

    “那是大乘高手,看来这李继迁是杀不了了。”

    杨延昭双眼盯着那大黑马消失的方向,脑子中不由得响起那消瘦的身影,讨酒喝时无赖的模样,正如古人所言,大隐隐于市,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大乘高手。

    古道瘦马大乘境,杨延昭终于知道卫庄怕的是什么了。

    只派出一匹坐骑,便能移物换物,这是何等的境界!

    杨延昭震撼时,萧慕春等人同样也是心潮澎湃,他们虽然心法修习还未有所成,但正是这样,才越发的对站在巅峰的高手异常推崇。

    大乘的高手,世间能有几人,又有几次机会能让他们给遇见?

    “萧大哥,你带着崔兄弟去杀了李继捧,我们在城外等着。”

    半晌,杨延昭道了这一句,径直的转身朝着南边走去,大乘者并非他所能对抗的,因而李继迁杀不了。今日的事情之后,党项李氏必定元气大伤,再将李继捧除去,想来也能让赵光义满意了。

    萧慕春与崔平领命往着城东行去,孟良和焦赞则是随在杨延昭的身后,本以为难于登天的事情就这般的结束了,四人心里头皆是松了一口气。

    李继捧大开杀戒,李继迁带人出城,夏州突然出现这般地动山摇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那城门之处也无了往日的盘查,因而杨延昭三人带着寄放在客栈的马匹出城倒也是容易的很。

    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萧慕春与崔平飞奔而来,孟良、焦赞将牵着的马分与二人,杨延昭则是回首望了望与往日并无二样的夏州城,目光复杂,有伤感,有无奈甚至还有丝许的愧疚。

    “事情办妥了么?”

    萧慕春点首应道,“公子放心,那李继捧确实疯了,为防万一,我与四弟各送他一箭,必定是死了个透。”

    深叹了口气,杨延昭跃身上马,“那边好,我们这就走吧!”

    皮鞭甩起,杨延昭一马当先的往前疾行,身后萧慕春等人对望了一眼,眉宇间多丝轻松愉快,也是纷纷上马扬鞭,紧跟其后。

    或许是都解开了心事,也或许是归心似箭,一行人马不停蹄,从夏州往那银州而去,日落时,已经离银州不过二十里地。

    夜色渐洒,前方倦鸟归巢,大片的林野出现在夹道两侧,晚风吹过,繁密的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骏马疾驰而过,破碎一路的寂静。

    “簌簌!”

    突然间,前方数鸟振翅而出,飞向那浓墨正抹的苍穹,落下几片被腾空撞下的清脆碧绿的树叶。

    见到这一幕,杨延昭紧攥缰绳,将马给停了下来,身后的萧慕春四人也是察觉到了,皆是大力的扯住缰绳,停下身形。

    有埋伏。

    几人皆是身经百战,静林之中有鸟飞兽走,必定有刺客埋伏其中。

    马背之上,萧慕春与崔平取出了带着体温的棱刺,焦赞则是不知声的举起铁枪,孟良抓起马背上绑着的大斧,嘟囔了一句,“娘的,平日里这劫道的事情干多了,没想到今天还让自己给遇到了,当真是稀奇的很咧!”

    言语间,没有丝毫的惧怕,敢情他根本没把前方的埋伏放在眼里。

    “莫要轻敌,这不是一般的对手。”

    就在这时,杨延昭回首道了一句,脸色极为凝重,顿时让孟良心沉了下来,并下意识的问道,“公子,你可知前方是何人?”

    “不清楚,不过不是善类,敌人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

    杨延昭沉着声又是道了一句,密林之内,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灵气波动,竟然有通劲的高手,若是劫匪,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此刻,杨延昭也没有闲暇去猜测幕后主使之人,思绪飞快转动起来,稍后扭头道,“萧大哥,崔兄弟,你二人随我进入林木之中,焦赞、孟良二位哥哥打马疾行,吸引他们注意,记着万万不可恋战。”

    见杨延昭脸上露出少有的这般谨慎,四人当即纷纷点首应允,崔平更是将袖珍弩递给了他,以作防身之用。

    稍作商议,便见杨延昭带着萧慕春、崔平窜进了密林之内,而孟良与焦赞则是在他们的坐骑上狠狠的抽了一鞭,三匹马吃痛后发了疯的往前疾行,他二人则是紧跟在后面。

    “咻咻咻!”

    前行不过百丈,漫天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前面跑着的三匹马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栽倒在地,转眼间鲜血淋漓。

    焦赞与孟良虽有兵器阻挡,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胯下坐骑很快便中了数箭,跌倒在地,差点将他们摔了出去。

    数十道黑影冲了出来,手中长剑闪着渗人的寒光。

    “娘的,当真是碰道硬茬子了。”

    孟良右手紧紧的攥着大斧,往地上唾了口吐沫,左手则是伸向腰间的葫芦,先前在夏州城用了一次,还未来得及填充,也不知这次能起不起得了作用。

    再二人紧张对敌时,那黑衣刺客中或许是不见杨延昭踪迹,当即留下十人来,其余之人皆是进入身后树林之中,开始搜索起来。

    “呵呵,看来公子这次是得罪了厉害的角色啊,这般兴师动众,焦二哥,你可要小心了。”

    毫无惧怕,孟良竟是笑出了声来,那焦赞没有做声,而是提着铁枪冲了上前,枪花飞舞,直刺对方咽喉要害之处。

    “焦二哥,你可忒不地道了,怎能不说话来就动手了!”

    于此同时,夜幕下的密林内,可谓是伸手看不见五指,两名刺客正背靠背的搜索杨延昭,正走着,却突然见到迎面寒光袭来,还未喊出声来,便已栽倒在地。

    萧慕春和崔平从树上跳了下来,手中夺来的长剑鲜血触目惊心,而他们却无瑕理会,又一次的隐没在林野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轻盈的在林间穿梭着,身形之快,犹如野兽奔行。

    “出来吧,别再躲了。”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道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在与人说话,只是四周出了风声,别无其他的声音,因而又像极了自言自语。

    “呵,不自量力……”

    只见他轻笑了一声,身影又动了起来,飞快的朝着右前方冲去,一掌打在树干上,顿时几十尺合围的巨木摇摇欲坠,一个人也坠了下来。

    却是杨延昭。

    “终于找到你了,都是你,害的我在此守候了这么多天,还好,今日可以做个了解了。”

    语中满是自傲,恍若这一刻将自己当做了高高在上的万物主宰,可以轻松的对论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通劲的高手,对待常人,取其性命不过是弹指间之事。

    但他对手是杨延昭。

    待黑衣人挥着拳头上前时,杨延昭虽然修为被封印,但至少也是炼气的高手,即便是对方速度再快,他也能反应过来,躲闪到一边。

    “看你往哪里跑!”

    显然没想到杨延昭会有这等伸手,黑衣人极为愤怒,速度又快了几分,一只手扣住杨延昭的左臂,将他给抓了住。

    “终究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手掐住杨延昭的脖颈,看着他的脸变得通红,黑衣人眼中又出现了先前的得意与自喜的神色。

    “是么?”

    突然间,黑衣人见杨延昭脸上露出个神秘的笑意,正有所不解,便听得耳边传来无数道凌厉的气息,想要躲避,但奈何距离委实太近,当即心窝被箭矢给穿透。

    袖珍弩的冲劲让黑衣人往后跌走数步才倒地,睁着大眼,直到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手中。

    将弩收起来,杨延昭上前摘下她的蒙面黑布,此人方面浓眉,倒是面生的很,解开黑衣,里面也是寻常的黑色武服,正当杨延昭要转身时,却见到他腰间的一块令牌。

    这令牌好生的眼熟,竟然与他怀里的那一样,是当初为赵元佐授课在宫中行走方便,赵光义所赐。

    白皙的手紧紧握着那令牌,杨延昭双目怒睁。

    待他走出去时,萧慕春与崔平已经将对手给解决,孟良与焦赞受了些轻伤,也并无大碍。

    夜幕之下,杨延昭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地上的尸首,提起一把长剑,奋力的身边的青葱古木。

    一时间,木屑飞溅,萧慕春等人见他发了疯一般,都面露担忧,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劝慰,只是捂着简易包扎的伤口,立在不远处,沉声不语。

    “当啷!”

    长刀被甩了出去,杨延昭突然仰天长叫,“算你狠,这笔账我会记着,他日定会加倍偿还与你!”

    话语中满是愤恨,瞪红的双眼,喘着粗气,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面色狰狞的让人惧怕。

    许久,杨延昭才恢复了常态,望向萧慕春他们,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走,我们回汴梁去。”

    “万万不可,公子那里太过危险了……”

    崔平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挡在杨延昭的身前,他们也发现刺客身上的步兵司的令牌,眼前这事,他们再愚笨,也是明白宫中那位的意图,若是再往汴梁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这发了话,焦赞三人也是纷纷上前,“四弟说得对,公子,此时此刻,确实不能再往汴梁城去。”

    这点道理,杨延昭又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所牵挂的一切都在那里,虽说先前让排风联系何钰,可是事情办成与否尚且未知,因而无论如何汴梁城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如何回去,还需考虑,杨延昭当然不会傻到送给赵光义宰割,思索了片刻,为今之计,只有暗中潜入,再进行反击。

    打定了注意,杨延昭的脸上再现沉着之色,“诸位兄弟,属实杨璟不是,将你们引入到了危境,可汴梁城我是非去不可的,自然不是去送死的,今日这种事,必定是要讨回个公道。”

    讨回公道?

    与大宋天子讨公道?孟良和焦赞面面相觑,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听人将大逆不道之言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铿锵有力,更为重要的是竟让人有相信的冲动。

    唯有萧慕春与崔平双手紧握成拳,当即点头道,“公子这般说,定是能做到的,我等愿与公子一道前行。”

    “愿与公子同行!”

    孟良与焦赞也是随口说道,话出了口,二人才暗自惊愕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这种事情可是要杀头的,可为何就压不住心底那冲动。

    “善,诸位兄弟,待他日富贵,绝不负卿!”

    说罢,杨延昭大步往前走去,那萧慕春四人则是相视一笑,紧随其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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