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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炼成锋全文阅读

作者:赤虎     百炼成锋txt下载     百炼成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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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浴火 第一章谁把我抱在怀里安慰

    第一章谁把我抱在怀里安慰

    这一天,天空很蓝,白云很轻。

    这是一处山谷。

    四面的缓坡草原上,大片黄色油菜花占满整整一个田垅,不夹杂一个异色,而在它旁边的田垅中,成片的淡紫色的薰衣草印染了土地。与此同时,在附近的田垅中,红色的虞美人、白色的凤毛菊也成片成片,各自占满一个田垅,从山脚铺到了天边。

    那些田垅并不齐整,但正因为不整齐,反而多出一份天然。放眼望过去,夕阳下,大块大块的鲜花田,将整个山谷装扮成由一幅幅不同颜色编织的地毯,这地毯铺满了整个世界,沿着起伏的山坡,从脚下逐渐升高,直伸到远处天际,升到云端。而天空蔚蓝,白色的云朵仿佛羽毛般轻巧挂在天上。

    这种完全自然界的大色块冲击,远比任何画卷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

    它无边无际,它无穷无尽,它漫无边际。

    它无需再加渲染,仅仅以不同色块间的鲜明色彩对比,就给人以窒息的感觉,满目的繁花锦盛,美丽的让人无法呼吸,也令人心旷神怡心神迷醉。

    山谷中几乎没有人——说几乎,是因为在谷中央位置,只静悄悄的停放着一辆车,车是“波罗的海蓝”颜色的路虎揽胜。它所停放的地点并不在公路上,它身后也没有路,只是一条草木稀疏的碎石带而已。因此,车的轮胎边,还静悄悄的冒出几颗不屈的蓝色凤仙花。

    车后的碎石带很狭窄,路外便是旺盛的蓝紫色薰衣草,故此,从山顶俯视过来,蓝黑色的路虎车像是融化在一大片蓝紫色当中,完全看不出车身的存在。

    路虎车的司机座上,车门半开着,一位青年男子,20多岁模样,身穿黑蓝色的lee牛仔装、脚下蹬一双歌德席勒软底牛皮鞋、短发,面色带点不经常晒太阳的苍白,他站在车门边,一副谷歌电子眼镜架在鼻梁上,抄着手,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繁多盛的境况,似乎沉迷于山谷的秀色,频频深呼吸着花草的芬芳。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从山顶消失,山谷顿时幽暗下来,于是,车载台上的绿灯闪烁就显得格外明显。车边的年轻人稍等了片刻,任绿灯闪烁一会儿,这才走到车边,取出一部计算机,开启了反追踪软件,然后才谨慎地打开车载台,目光等着计算机显示的数据,嗓子沙哑的问:“资料弄好了吗?”

    通话器那端是个男生,他讨好的笑着,声音絮絮叨叨:“好了,哎呀,真好不容易啊……”

    “我的时间不多”,路虎车边的男子打断对方,冷淡而粗暴的提醒。

    “我马上开始传输,预计整个传输过程需要……11分钟”,通话器另一端的男子收起了嬉笑,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短暂,似乎担心对方发怒,

    路虎车边男子脸上怒气一现,但马上压了下去,追问:“我周边状况怎样,我没带手机,这个地方也没有信号,我的车载台没有开启,无线电始终处于静默状态……周围怎么样了?”

    “好着呢!”通话器那端的男子回答得很欢畅:“你开机前我反复扫描了那片区域,想找到你的藏身点,哈哈,我还真没发现你,也没发现你周围移动的目标,离你最近的移动目标……嗯,距离你有七十公里,移动时速是……六十,就它……咦,巧了,它停止移动了,红外线显示,它的发动机正在降温,估计是停车休息了。”

    “开始传输数据……”,路虎车边男子打断了对方的唠叨。

    这地方山高水远,人烟稀少,周围数十里不见人影,实在是坑人埋尸的好地方。嗯,传输过程需要十一分钟,即使传输中被跟踪锁定,应该……不够他们赶到的时间吧——周围百里没有人烟啊!

    但出于一贯的谨慎,车边男子还是从车上拿了一杆猎枪,按动手表上的计时器,装出一副打猎模样,悠然地迈步离开车身……他向东走了六分钟,而后花同样的时间回到车边。他重回车边的时间,刚好在传输结束后一分钟,整个传输过程并未发生意外,所以他回来了。

    他首先检查驾驶座边的计算机,计算机屏幕上没显示数据流被外人追踪,只有传输者在传输开始时进行的锁定,一切似乎很正常,但车边的他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周围太安静,静的让人颤抖;天空太黑,黑的令人诧异。

    动作很快的跳上车座,正准备拧钥匙点火,猛然间,车上男子嗖地跳下汽车,一个翻滚过后,他连滚带爬地向草丛里狂奔——在他身后,一个黑色的幽灵从天而降,无声无息、没有火焰没有光芒地准确击中路虎车。这还不够,这没黑色幽灵引起的爆炸并不大,紧接着,一枚又一枚幽灵般的导弹相继而至……

    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在草丛中狂窜的男子已停下脚步,他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心说:“晚了,车上藏有数百公斤旋风,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私货啊……”

    第一枚导弹是定位导弹,第二枚第三枚才是攻击导弹,二者之间相距两三秒的时间,但这个时间已不够他逃出爆炸中心。所以他不逃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气浪旋即将车边男子吞噬。在火焰将那男子蒸发成分子状态前,这冷峻的男人已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他没有掏打火机的意思,爆炸火焰就是他的打火机。

    火焰袭来的时候,他微笑着:“想我杀手藏锋……平生多么谨慎,竟然……”

    藏锋这次与人接头,约会地点并不是这处山谷,真正的约会点距此处山谷不远。为了隐秘,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藏身地点的通讯工具,一切对外联络全靠刚才通话器另一端的那家伙。所以,将定位信号转交给仇家的,唯有那家伙。他是在传输信息时,对藏锋进行卫星锁定——也唯有这时锁定,才没引起计算机的告警。

    可藏锋平生不易轻信人,那家伙是经过了多少考验,才被藏锋认可的啊。

    谁能想到,出卖者竟是藏锋最信任的人。

    狙杀者们似乎很了解藏锋的个人习惯,这次狙杀动用了数架无人侦察机盘旋上空,其发射的导弹,爆炸范围涵盖周围数里,根本没想留给藏锋任何逃生机会,不巧的是,藏锋车上还有顺路夹带的“私货”。

    连锁效应下,腾起的火焰吞噬了山谷中的一切,鲜花,美景不复存在,连路虎车坚硬的车架,也在瞬间融化、蒸发,地面仅余少量金属残骸……

    *************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藏锋感觉到一种极其温暖的……拥抱。

    藏锋朦胧地睁开眼,感觉到明亮的光线打在眼睑上,那种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很惬意……可奇怪的是,他两眼睁得很大但却看不清面前的景像,只感觉白茫茫一片。

    “原来咱爷们没死……”重新有了“生命”,有了意识的感觉,藏锋第一个念头是想大声欢笑。

    那么严重的大爆炸、爷受的伤一定不轻,都这样了都还没死,爷还有感觉存在,看来运气这东西,总算眷顾了咱一把。谢天谢地谢组织谢国家……哈哈,爷还记着呢:最后才能感谢父母。

    但……藏锋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因为过于专心,一不小心他忘了一直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刚清醒的时候,一定要先用耳朵倾听,然后感受身体状况。等摸清身处环境后,才能把眼睁开一条缝,从眼缝中观察敌情……再决定是否把眼全睁开。

    可现在他虽然把眼完全睁开,为什么他仅能感觉到光亮,眼前白茫茫一片,但却看不到任何图像?

    努力侧耳倾听,他听不到任何动静,没有任何声响飘入脑中。

    静寂。

    也没有任何气味。

    他仿佛身在一个光茧中,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光亮,什么都没有。

    这世界怎么了……?

    好吧,我贪心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活着已经是幸运。看,我如今连“睁眼”这小动作都觉的很疲乏,感觉耗尽所有体能才睁开眼……以此推测,我的伤势……?

    不知道我的视网膜还在吗?我的耳朵还在吗?等我真正苏醒后,我能看见这世界,能倾听别人的脚步声吗?

    嗯,百十公斤“旋风”爆炸,简直是小型核弹啊。如今自己还意识,其他的……咱就不强求了。

    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我的伤呢?

    难道是麻醉?或者伤势过重以至于疼觉消失?……我的躯体还完整吗?

    藏锋试着挪动自己的手指……好吧,从他干上这一行,当天早晨从梦中苏醒,都要先要闭着眼睛感觉手指、脚趾的存在,检查其完好程度,再轻微活动肌肉,恢复对四肢的控制能力。等这一切做完,确定自己具备的对躯体的控制能力,保证具备反击能力后,他才会用耳朵“观察”周围的动静,从眼缝锁定目标位置……

    最终,当他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则意味着随时能发出致命一击,或者保命一遁。

    这次苏醒,藏锋的记忆很模糊,思绪像狂风中飘荡的风筝线,他很努力很努力,才艰难地抓住思绪的线头,想起曾经铭刻在骨子里的“苏醒”程序……好吧,他确认:如今他没有丝毫反击能力,没有体能逃跑、没有感知周围的能力。

    他睁大眼睛想确认自己在哪里,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张开耳朵想倾听周围动静,却什么动静都捕捉不到。

    这是地狱吗?

    不,不是地狱!

    我还有感觉,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没死!

    那么……是视网膜脱落,外加听小骨损坏?

    这时,浓重的睡意像湿重的湖水,一层层不断涌上来,不断地想淹没藏锋,想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藏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用尽所有力气让自己清醒,但他的意识却仿佛风暴中的炊烟,毫不停顿的、丝丝缕缕地飘散在风中……

    接下来,藏锋的自我意识在一片混沌中飘荡着,也许过了一天,也许过了两天,也许是一个月,藏锋终于再度抓住了意识的尾巴——他再次清醒了。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苏醒,当他感觉到皮肤上微微的空气流动,立刻机械地按职业习惯,去感觉自己的手指、脚趾,并轻微的、不引人瞩目的收缩舒张肌肉,再……怎么回事?程序进行到第一步就做不下去了——因为他感觉不到手指脚趾的存在!

    忽然间,藏锋想起某个著名的电影,那电影是叫《源代码》吧?主角只剩下脑袋存在,研究者利用这仅存的脑袋,令他不停回溯临死前七分钟的内容,以期找到火车大爆炸的真正凶手。

    难道我也只剩下脑袋?难道那群人找到了我的脑袋,准备挖掘我的记忆?啊,他们肯定非常渴望挖出我脑海中的秘密……记忆,藏锋的记忆回到了大爆炸前的那一刻——嘿嘿,现在,我的布置该生效了吧?你们该知道吃了我的,没那么容易吞下去?

    卡着喉咙了有木有,咽不下去有木有?跳进陷阱里有木有?

    不,不能去想过去,也许我的记忆正在被研究……

    藏锋并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快速闪过,他马上张大耳朵瞪大眼睛,同时伸长鼻子,像小狗一样四处嗅着。

    这次苏醒,情况比上次好一点,他耳朵已经能听到模糊的声音,眼睛能看到影像模糊晃动,鼻子中隐约飘荡着汗味,……以及奶味。

    他仿佛在一个人怀里……但他还无法分辨声音的具体内容,以及看清面前晃动的是敌人还是朋友。他的视觉听觉嗅觉似乎都很迟钝。

    原来,我伤的如此重?!

    是谁把我抱在怀里安慰?

第一卷浴火 第二章世界发出一片笑声

    第二章世界发出一片笑声

    藏锋脑海里闪过几个熟人面孔,马上又偷偷笑了——伤的这么重,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清醒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而我的朋友们……我最信任的朋友将我出卖,在我的世界中或许有友情有温情有亲情,但,无论哪个认识人,都没有把重伤的我抱在怀中,长达数月的痴迷。

    如今有人肯这么做……那该出自于多深感情,多么大的爱?这种爱,我曾经拥有过吗?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不过,这次苏醒,对生活要求已不高的藏锋还是感到一阵欣慰:我还活着,我还能思考。

    人之有别于禽兽,在于人有智慧,能设计出各种工具,……以及陷阱。

    只要我的大脑存在,只要我的智慧犹存,哪怕我真失去了四肢,我依然有机会拿回我的东西。

    我的仇人们,你们颤抖吧,我欠的我会一一偿付;欠我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不管了,让过去的谨慎见鬼去吧。藏锋丢下了自己素日的习惯,他大摇大摆的、毫不掩饰地转动脑袋,动作很嚣张地东张西望……这次,爷就这样了。你们来吧!

    虽然他依旧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虽然他依然指挥不动手指脚趾,虽然他睁大眼睛却看不到眼前的图像,撑大耳朵也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但……这次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善意。

    是的,善意。

    身边的人似乎因藏锋的情绪起伏而波动,当藏锋傻傻笑了,耳中传来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欣然,他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那是真心的开怀笑声。

    他的身子仿佛漂浮在空中,随着周围发出的笑声,眼前的光线在移动……紧接着,藏锋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好像是人的皮肤……嗯,形状像个鼻子!

    发觉一个鼻子近在眼前,藏锋下意识挥动胳膊抓了过去。

    他挥手的意识纯粹出于职业本能,藏锋忘了自己这次醒来没感觉到手臂的存在,等他的手挥出去,他惊喜的发觉,原来他的手还在——他是通过手掌的疼觉,感受到胳膊存在的。

    好大的胆子,从不曾有人,敢把丑陋的鼻子,伸到离爷如此的近距离。

    眼前,那鼻子距离他的眼睛不过20厘米——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已被他埋进了墓地。

    等等,不对劲,他手臂的力量,胳膊挥舞的速度,对拳击角度的判定……这一切都不能让他满意。

    什么时候,他手臂打在人身上,承受者不呼痛,反而笑得很欢实很开心?仿佛藏锋不是在打人,而是跟人闹着玩?!

    岂有此理!

    嗯嗯,好吧……也许,相比他的伤势来说,这个挥手速度可以接受。其实,只要胳膊还在,藏锋已经很满意了。

    这次复苏后,藏锋因为知道自己伤势必定很重,他对生活的标准降得很低,他变得有点得过且过很容易满足。

    20厘米的距离,他挥手的动作大约花了0。5秒。手掌落实后,过了2秒钟他才感觉到掌心疼痛——看来神经系统受损严重,导致疼痛传导非常迟钝。而对面,鼻子的主人挨了一巴掌后,发出了连续的颤音,这算是咯咯笑吧。

    等等,不对,我的胳膊不应该这么短……藏锋忽然觉得不对头,他再次习惯性的精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没一个动作都不让他满意,但,……最不让他满意的是他的思维,他觉得很容易发困,刚才那番计算似乎很好心神,他觉得意识飘飘飘忽忽,眼前的光亮变得模糊,眼皮非常沉重……他睡了。

    接下来的第三次清醒,持续时间很短暂,以至于藏锋刚觉得自己醒来,还来不及看清周围动静,便立刻再度失去意识。

    第四次,第五次……

    他在这种偶然清醒,但大多数迷糊的状况下,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能完整地看清眼前的物体——这一刻他热泪盈眶。

    不过,在他眼中的景象都很怪异,似乎……似乎他处在一个卡片世界,他看到的图像都是扁平的,一个个貌似人体的东西,简直像一张张移动的扑克牌。而那些固定的物体照样是平面的,扁平,没有深度。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藏锋正奇异间,一个看起来很怪异的东西快速逼近他,那东西冲着他的嘴撞来,形状像大圆盘,圆盘中央有个圆点,但这圆点……好吧,这圆点是凸起的,只是他眼睛没判断出来。因为他嘴唇先接触到圆点,然后,他的唇感觉到:圆点边缘的其他部位,需要深深地吞咽“圆点”,才能接触到。

    这,这东西好像,他嘴里含的是个——奶嘴!

    他的眼睛失去了立体视觉?

    抱着藏锋的女人浑身充满奶味,她温柔地将“圆点”塞进藏锋嘴里,那股不含三*聚*氰*胺的奶味暖暖的笼罩了藏锋,带着那女人浓切的关爱,这大概是母爱的味道吧。

    医院里,什么时候肯雇佣如此充满爱心的女人?……不对,医院会给病人输液,谁管给病人喂奶?!

    喂奶啊?!

    藏锋被这个判断惊呆了,他不知道,这时候他茫然的神态落在周围人眼里,别提有多萌多可爱了:小小的人儿,嘴里叼着奶嘴一边大力吸吮,一边把眼睛瞪得像包子大,东张西望的四处很好奇,一脸沉思、一脸纳闷、一脸不可思议,仿佛成年人般思考,以及观察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发出一片笑声,迎接藏锋的意识清醒。

    藏锋耳中听到一阵笑声,接下来是一阵喧闹,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幸好藏锋的智慧还在,他东张西望,半晌,努力将自己所会的语言全调动了一遍,才模糊地捕捉到一个词:“7个月了”。

    好吧,原来他现在是婴儿,已经有七个月大了。

    大约,当时那场大爆炸形成的能量冲击,将原来安锋的身体瞬间蒸发成粒子状态,随后这股巨大能量挟裹着重量只有21克的“灵魂素粒子”,在空间飘荡着,最终进入了一个婴儿体内——于是,安锋重生了。他在婴儿时就有了成年人的意识,只是因为婴儿的脑细胞还未发育成熟,所以他在早期,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我们很难改变历史,但我们可以改变未来。

    重新开始一次新的生命,这意味着什么?

    重生,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偏爱者的一次机会,让他有一次后悔的权力,可以纠正年幼无知时,以及冲动懵懂时,曾经犯下的错误,让他能选择一条不后悔的道路,避开所有障碍前进。

    这是上帝的奖赏。

    不过,这一世重新开始,是不是意味着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

    襁褓中的藏锋咯咯笑了起来……没办法,婴儿期的藏锋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做不到深藏不露。哦,只做到了老谋深算。

    婴儿最可爱的表情是什么?就是婴儿时期常常露出大人的表情,等到他真长大了,那么露出婴儿时期的稚嫩才算可爱——人类总是这么矛盾。

    婴儿时期的藏锋这时的表情非常成人化,他虽然搂着奶瓶吸吮不停,他一脸奸诈的笑,仿佛偷了腥的猫一般,对眼下的生活充满满意感。

    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反正小时候的藏锋也无法表达个人意见,所以他该吃吃该睡睡,顺便把婴儿需要进行的锻炼,都诱导父母做了一遍。

    婴儿需要四处爬动才能锻炼小脑,锻炼手眼配合能力——藏锋一点不差的做了。等到他再大一点,开始诱导父母给他念沿路的招牌,这是训练耳力、视力,以及大脑内文字思维区域的发育,藏锋也做到了……总之,八岁之前的安锋尽力把大脑开发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于是,藏锋在父母眼中就是一个极端聪慧的孩子……当然,父母常惋惜藏锋还没达到天才的程度,这是因为藏锋可以控制,不太爱显摆自己的聪明。

    从小到大,藏锋无论学什么,父母总是教一遍就够了,他在七岁的时候学完了小学所有课程……顺便让自己成为院中的“打架王”。他那副极具协调性的身体,连三年级的孩子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也是他今天坐在这个走廊,等待医生的原因。

    时维中秋九月,楼外阳光灿烂,空气中充满燥热的冲动,走廊内,几个电风扇呼呼地吹着,让消毒水的味道冲鼻。走廊两边,长长的木椅之上没有其他病人,只有幼小而安静的藏锋。

    今天需要治疗的不是藏锋的对手,藏锋很注意控制殴打的力道,被他打的人常常有苦说不出,所以到不了需要住院治疗的地步,而安锋藏锋目前所在的医院……其实是家精神病院。而需要看病的病人,正是藏锋。

    花了八年的时间,藏锋慢慢度过婴儿期,进入少年。在这八年里他已经摸清——原来他重生到了八十年代,回到他出生前五年,那是1983年,一个大变革的年代。这一年,前世他眷恋的人,大都还未出生;而他的仇恨的人……当时基本未进入成年,或者,正躲在某个秘密基地接受训练。

    好吧,报仇酬恩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下,活着,顺利的成长,才是婴儿的首要任务。

    这一世,他的父亲姓安,所以他应该名叫“安锋”……好吧,这个名字也不错,就它了。

    八年里,安锋努力锻炼自己的体魄,增长自己的知识,刺激大脑发育与脑细胞开发,婴儿时期的安锋确实很忙,而他出生的这块地方,至今仍未进入网络时代,信息很闭塞,所以他无法打听仇人与爱人的下落,经过八年的消磨,记忆逐渐模糊,安锋似乎已经任命,准备平平静静度过属于安锋这一生。

    但是,当别的婴儿还无知无觉时,安锋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在他的刻意训练下,他的大脑一刻不停开发远远超越同龄人,据说,脑细胞开发至百分之十,已经是高智商了,而安锋的脑细胞开发已经达到……嗯,他绝不告诉别人。

    一个心理年龄超过三十余岁的人,再加上他从小忙于锻炼自己,一直拥有超越同龄人的智商,于是,他打从生下来就对那些小孩游戏不屑一顾,这样的安锋,跟同龄人基本玩不到一起,显得有些孤僻,有些自闭——这就是他来这所医院、坐在走廊长凳上的原因。

第一卷浴火 第三章你觉得我有病吗

    第三章你觉得我有病吗

    诊室里传出叫号声,安锋左右看了看,再看看手头上的诊号,发觉走廊没旁人了,正准备起身,走廊那头脚步匆匆的走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妇女,剪发头,大脸盘,神情显得紧张而疲惫——这就是安锋的妈妈,今天她请假来陪安锋看医生,刚才去给安锋买冰棍去了。

    与此同时,诊室内匆匆走出一位神情扭捏的男子,他一手挡住脸,脚下毫不停顿的走出诊室,沿着走廊快速走向远处。这时,诊室里再度传来一声喊号声,妈妈紧张的握住安锋的手,无措的安慰说:“孩子,别怕!”

    安锋有什么怕的?实际上,来这里“看病”是出自安锋反复诱导的结果,他花了两年时间装病,而后诱导母亲寻医问诊,最终接近了这位精神科医生——现在几乎是最后机会了。

    安锋一脸乖巧地牵住母亲的手,顺着母亲的步伐向门里走,母亲连声慰:“别怕,孩子。别怕。”

    其实,人有精神不正常的时候,这很正常,也是常有的“惯象”。即使一个表面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人,也不能保证他每天任何时候都不是病态。心里郁闷心里烦躁,就该找心理医生或者找神父倾诉。“求安慰”人类生理健康的底线要求,这个认知安锋足足诱导了母亲两年。现在母亲依然觉得紧张,这是因为在当时,人们觉得“精神有病”很丢人,被人说出去很没面子。

    诊室内端坐着一位打扮很精干的20余岁的男子、神情倨傲地、满脸不耐烦的准备起身,似乎有离去打算,但见到安锋母亲领着小孩进来,他又重新坐下,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门,他沉下嗓门问:“这孩子,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母亲情不自禁的喃喃说。

    年轻医生笑了:“没事不来我这儿……别紧张,慢慢说。”

    “您是周医生吗?”母亲小心翼翼的问。一旁的安锋神情专注地玩手指,他的手指快速弹动着,似乎在虚拟弹钢琴,周医生的目光落在安锋快速弹动的手指上,稍稍呆了一下,这未免……,这手指颤动的速度也太快了,我的眼花了吗?

    “我是!”周医生沉稳的回应。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也对人生预期很满意,所以回应的干脆响亮。

    “林书记介绍我来的,是水利厅的林书记”,母亲堆上笑脸,试图拉近关系:“我是秘书科冯秘书冯淑芳。”

    “明白了,林书记给我说过”,周医生若有所悟的弯下腰,看着安锋,回答:“我就是周涛周大夫,你继续说。”

    “我家这孩子很聪明……”

    “看得出,他必定很聪明。”

    “但他从小比较‘独’,总是喜欢一个人带着,而且,经常性的一个人玩指头玩几小时。除了家里人,他不喜欢跟大人说话,现在他大了,课堂上老师提问……”

    “你等等”,周医生伸出一根手指制止:“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面说,孩子已经大了,听得懂……好吧,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情况了,你能出去一下吗?在走廊等我一会儿,让我跟孩子单独交流?别担心,一会就好,这不是啥大问题。”

    母亲举步迟迟地走出诊室,在此期间,安锋一直低头玩自己的手指,似乎没注意到母亲的离开。

    母亲走后,周医生蹲下身来,视线尽量跟安锋保持平视,他耐心的问:“你感觉怎样?”

    口气很平等,很自然,仿佛在问:你今早刷牙了吗?

    安锋停下了手上动作,抬起眼皮,目光与对方相对,平静的回应:“你还有三个月时间了。”

    周涛惊愕的做了个起身动作,但中途停了下来,他扭脸望了望办公桌,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留了一条缝的抽屉里,露出一本红色的护照——但从安锋的角度看不到护照啊?!

    周涛重新蹲了下来,和煦的笑了笑:“没错,自闭的孩子都很聪明,因为专注,他们常常能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东西,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问:从你进来,就坐在我办公桌旁。从你坐的角度,应该看不清我抽屉里的东西,你是怎么判断我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为什么还有‘三个月’时间?”

    “林书记说的。说你三个月后就要出国深造,要我妈快点带我来治病……你觉得我有病吗?”

    周涛笑了,他用很自然的语气回答:“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只是有的人善于自我调整,有的人善于隐藏情绪,有的人善于演戏装没病,而有的人善于适当发泄……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所以,你理所当然有病。”

    安锋回应的很快:“医生不需要安慰人吗?你怎么一点不安慰我,话说的婉转点你会死吗?”

    “你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周涛马上微笑着补充:“你也不是个需要婉转的人,以你的智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智商……这个词很新鲜”,安锋歪着脑袋,很好奇地问。

    周涛傲娇的一笑:“这个词还没流行起来,是我刚从国外杂志上翻译的。”

    安锋点点头,问:“你打算怎么治疗我?”

    周涛认真的点点头:“现在,这就是在治疗你,我不知道你的自闭症有多严重,但……跟你聊天,跟你交流,就是对你的治疗。”

    “哦”,安锋明了的点点头,马上装出懵懵懂的模样,反问:“那你打算怎么治疗自己。”

    周涛稍稍一愣,立刻咧嘴笑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是的,我说人人精神都有病,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安锋盯着周涛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还有三个月就出国了,你在这家医院再干三个月就可以走了,别告诉我你学成归来还要报效母院报效……我想问的是:在外学习期间,你打算怎么治疗你的穷困?”

    “呲”,周涛伸出手去,揉揉安锋的脑袋:“说实话,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例自闭症患者。我在国外杂志上,常见他们说到:自闭症的人在某些方面很聪明,但没想到……好吧,实话说:我的学费有人包了,院里答应我的工资照常发,只要我学成后回院工作,嗯,没准还能报销点每日津贴……”

    “你还是没说实话”,安锋一副成年人的忧心模样,叹着气说:“你觉得,你的工资、你的积蓄、够你在国外生活学习好几年吗?有人包你的学费,他还包你生活费吗?”

    周涛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安锋,沉默着,思考着,三分钟过后,他似乎蹲累了,站起身回到办公桌边,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沉吟着开口:“好吧,你这个小人,我也不怕你说出去……哈,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啊,你不还是病人吗?我就随便跟你聊聊,反正聊天也是治疗嘛。

    我的留学不是自己联系的,是有人包干了,条件是负责照顾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才是留学的主角,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才十岁,从前没接触过外语,所以需要一个懂外语的照顾一下,引导一下……你明白了吗?”

    “接着说……”安锋在椅子上扭动身子,柔声用催眠般的语调催促。

    也许,自从筹划出国留学以来,周涛的精神压力很大,毕竟要出去面对一个陌生环境,而那时的人们对国外完全不了解,以为国外必定是水深火热的、很难生存下去。所以周涛非常忐忑——他的眼睛是青的,眼袋很大,说明最近经常睡不好。

    所以,遇到愿意跟他交流这件事,并且事后不担心泄露出去的小安锋,周涛一点没有心理压力,坦然的,用平等的口气继续说——这对他也是一种减压:“我嘛,我就是孩子父母花钱请的保姆,他们要求我跟那孩子住在一起,哦,他们居然在当地买了套房子,我们就住那里,听说孩子的母亲回去送孩子,在当地住半年,直到孩子理顺了。

    我不用付房租,学费他们包了,工资院里照常发——这是他们的条件。但我婉拒了,如果四年学费都让他们掏,时过境迁的,四年后我担心会有纠纷。所以我只让他们付了第一年学费,让后出面让医院承诺保留我的编制与岗位,这就够了。我在那里待一年时间还站不住脚,活该我回来继续上班。

    第一年里,我需要每天送那孩子上学,负责接孩子下学,有空可以指点一下孩子功课——但我认为那孩子学不了什么,外语跟狗屎一般,至少两年内跟不上学校课程。不过,只要那孩子需要我,每月我就会拿一笔津贴……但愿这笔津贴能够生活费。

    嗯,就是这样吧。我打算先花半年熟悉环境,然后打工挣钱。听说国外刷盘子都很挣钱,等到我考下当地医生资格证,有了这个资格证,打工就容易了,所以满打满算,我最多艰苦一年而已……你有什么问题?”

    “挣钱,我的问题是挣钱——看来你和我面临同样的忧虑,你有没有想过:在国内挣点钱,以便出国后更宽裕点?”安锋不动声色的诱惑道。

    周涛矜持的一笑,不以为然的回答:“你这么点小人,能想出什么挣钱的办法……?”

    对于诱惑人心,安锋是两辈子经验,他不慌不忙地回答:“以周大夫您的年龄,你快要也结婚了吧?你是打算在国内找对象,还是出国去找?你这一出国要学好几年,怎么谈恋爱?”

    周涛愣愣的盯着安锋,心中觉得很震撼……多年以后,他仍记得这次见面的情景。也许是心理原因,在他记忆中,当时,那位长着大大脑袋,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孩,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跟他侃侃而谈……

    当然,安锋的脑袋并不大,他身材很匀称,眼睛……眼镜稍稍明亮了点。

    事后回想,周涛不记得当时的安锋穿什么衣服,甚至不记得当时安锋的模样,他只记得“大脑袋”,“大眼睛”,这位小孩用成年人的口气,不慌不忙地、踌躇地与周涛畅谈赚钱大计,一时之间周涛忘了双方的年龄差距,情不自禁地用平等语气与对方交流的许久,最终……

    当时的周涛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子,视线尽量与安锋齐平,他耐心的回答:“哈哈,你猜的对,我已经有对象了,原本准备年底结婚的,单位房子都分上了,但……嘿嘿,单她在外地工作,我原先准备去她的城市考硕士……

    我们去年领的结婚证,到现在没办婚礼,是想着我能考过去,但没想到导师推荐我出国。现在,情况有点变化,这就是我心烦的原因——我马上要出国了,婚礼不知推迟到什么时候……”

    安锋插话:“她居然愿意等下去……唉,这样的爱情,以后不会有了。”

    周涛被这话说楞了,显然他心中另有一番想法,安锋的话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这段爱情。他心里打了个转,继续说:“也许吧,我们两地分居,相见时少,分别时长。因此我俩的感情有点平淡如水,只是两个人年龄都大了,都想有个家,身边没有更好的人,于是,大家就走到一起了。

    原本我想着,如果我能在国外留的住,那就把她接过去,然后……咳咳,看来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挣钱,但你这么点小人,怎么也为钱发愁?你家里……姐妹多么?”

    安锋点点头:“我有个姐姐,比我大五岁,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

    “那你算是长子”,周涛忘了时间流逝,忘了这是在诊室,他忘情的跟安锋聊了起来:“你妈妈是国家正式职工吧,薪水应该不低?”

    安锋叹气:“我妈是秘书科的小秘书,但……人都以为秘书能有多大权力,但实际上,有权势的秘书指的是大领导专用秘书,这种秘书编制不在秘书科,而在领导‘办公室’。秘书科里的职员,干的基本上是……负责给领导端茶倒水,打印书写单位文件,分发到下属各单位等等。

    这样的秘书跟领导搭不上话,而且我妈单位效益不好——如今呀,国营单位效益都不好。”

    周涛想了解安锋的家庭状况,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么点小人为啥急着赚钱……这也算是双方合作的基础吧。毕竟这时的安锋还小,于是只能拿家庭状况当双方合作的背书。

    “我没有听你提到你爸爸”,周涛好奇的追问。

第一卷浴火 第四章你的信心哪里来的

    第四章你的信心哪里来的

    安锋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却没多少抱怨与委屈:“唉,我爸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两地分居啊。他是石油勘探工人,常年不在家,甚至几年不在家,我已经习惯忽略他了。”

    周涛诧异了:“石油工人,那应该收入高呀,你怎么……这么小年纪就急着赚钱。”

    “唉,收入高,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从不把工资寄回来,唯有过年回家时带点钱回来,可这钱……最后还是不够他花的”,安锋叹了口气,补充说:“他有酒瘾,野外生活让他染上不少毛病。”

    “你……”周涛选择着词语:“难怪你有点自闭……他一点不顾家,你恨他吗?”

    安锋一咧嘴,笑着回答:“据说,有位好莱坞女星获了奖,她在获奖感言谈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说:妈妈吸毒,卖淫、坐牢,总是对我做这个,对我做那个……但我爱她。

    这番讲话获得满场鼓掌。因为这就是人性。是人性对血亲之爱的依恋。人们对这番话鼓掌是在为人性喝彩,是因为那位获奖女星没有因为获奖,就觉得自己高于人类,觉得自己无需具备普通人类的道德感情。”

    稍停,安锋轻声补充:“我是人类,别诱导我仇恨!”

    周涛点点头,自闭的孩子跟常人的思维不一样,这可以理解。

    沉默片刻,安锋继续补充:“我妈说他也不容易,在野外工作,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什么东西都需要自己买,所以,他挣得钱够自己花就成,我们不指望他。”

    周涛蠕动了一下嘴唇,但最终决定放弃争论。他拿过一份病历单准备填写,并随口问:“挣了钱,你准备干什么?”

    “你带我出去!”安锋石破天惊的说。

    周涛惊愕的停下笔,愣了片刻才想起问:“你想出去,出去做什么?离家出走?不,你家的情况,远还没到需要离家的地步,你想想,你走后你妈该有对伤心……”

    安锋想出去的真实原因,是因为……这一年是1991年。“沙漠风暴”在年初打响,美军只用很短时间,席卷伊拉克军队……好吧,这场战争究竟谁更正义,与安锋无关。不过,当伊拉克占领科威特的时候,将科威特政府以及科威特平民积累了近百年的石油财富,搬运回了伊拉克——这笔钱,安锋想跟它们发生*关*系。

    据说,战争刚开始时,伊拉克想着能永久占领科威特,所以对科威特政府与民间的财富,搜刮的并不苛刻。唯有少量满街游荡的伊拉克士兵,随手搜刮一些科威特民间财富,但他们也不着急运回国。等到美军开始打击行动后,伊拉克慌了,知道守不住,才匆忙向国内转运科威特财富。

    科威特当时是世界第一富国,积累的财富……战后盘点,据说科威特国家银行损失了三千余吨黄金,而在民间,科威特富豪们收集的古玩,珍宝,以及存款钱财,都被搜刮一空。以至于战后,科威特从世界首富沦落到普通富国,而祖先留存下来的珍宝古玩,都成了伊拉克士兵的个人收藏品。

    如此巨量的财富,想要转运出去并不容易。尤其是战争一开始,美军就取得了绝对的制空权,在飞机的狂轰乱炸下,伊拉克的运输车队很难顺畅走完回家的路。

    这场战争结束的很快,谁都没想到,37天后,曾经的阿拉伯第一强国、伊拉克开始全线崩溃。而这时候,很多转运车队还没开出科威特,很多转运车队还在沙漠中躲避轰炸,很多转运车队还在加油站准备加油,更有一些转运车队被美军炸的七零八落。

    事后,这笔财富部分落到美军士兵手里,部分被美国人缴获后归还科威特,部分被各参战国的国防部私下瓜分,还有一部分则散落在沙漠中,被风暴淹没。之后几十年里,这笔沙漠中的财富成为各国佣兵,以及探宝者争夺的对象。

    安锋恰好知道其中一笔“失落的财富”的下落:一支伊拉克小型运输车队选择了穿越沙漠的路径,没想到在沙漠中遭美军拦截。当时美军直升机盘旋在空中追杀,各运输车辆分散突围。它们慌不择路只顾狂奔,其中有辆逃出生天的车因为汽油耗尽,司机与护卫弃车分散逃亡。

    逃亡前,司机粗略的记录了车辆遗弃的地点,当晚,沙漠风暴光临了,风暴掩埋了运输车,而司机与三名护卫在跋涉途中,相继渴死在沙漠中……

    两年后,其中一具遇难者的尸体被人发现,尸体上携带了记载黄金运输车的粗略纸片,于是,寻宝狂潮开始了。

    各国寻宝者寻找了整整五年,才一一将散落在沙漠中的黄金车一一找到。虽然美军国防部最后出面介入,让车上运载的黄金归还了科威特,但……伊拉克士兵尸体上的财富,则悄不声的归寻宝人所有。

    要知道伊拉克士兵撤退时,身上所有口袋都装的不能再装,也因此他们才会渴死在沙漠中——都没地方装个人补给物质了,能不渴死饿死吗?

    那场沙漠财富的争夺战十分血腥,但现在却恰好是最安全的时刻,伊拉克国防军被打散了,压根没有运输车队的记录。参战的米军士兵纷纷回国退役,散入民间成为平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曾与巨额财富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美军司令部忙着整理战报、统计战果;科威特政府忙着战后重建;世界各国忙着瓜分石油市场的空白,以及战后利益分配;阿拉伯国家吵着如何处置战败的伊拉克……谁会记得一支由六辆运输车组成的小型车队?

    这六辆运输车,每辆车上装载着五吨黄金,以及士兵的个人收藏品。

    目前国际市场上,现货黄金收盘价大约是每盎司361。2美元,约相当于每克12。73美元,合人民币每克67。7元。而国内市场上,黄金价格为每克110元人民币左右……加上士兵的个人财富,折算下来,这批财宝的价值约为六亿美金。

    安锋不贪心,他只想取走其中一辆车,而他恰好只记得其中一辆车的位置——教他防身术的教练就是那场财富争夺战的胜利者……之一。他对自己那场胜利津津乐道,顺带着,安锋记住了那辆黄金车的详细位置。

    安锋知道,关于这支运输小队的事儿早晚会曝光。如果他太贪心,将所有财富全部取走,且不说这么做难度有多大,这样以来,等于把所有寻宝者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那是极端危险,且得不偿失的。

    目前,距离财富的曝光还有两年时间,在此期间悄悄偷走其中一辆车,寻宝者只会以为自己搜索不仔细,或者,以为那辆车被其他寻宝同伴悄悄匿下……如此一来,安锋就有了掩盖真相的时间与空间。

    这是一笔无主的财富,谁搬到家里就是谁的。

    六亿美元的六分之一,取得这笔财富最艰难的门槛,仅仅是出国。

    黄金价格在今后几年内是缓缓升值的,直到升至每盎司一千美金。这相当于价值翻三番。

    必须出国,所有探宝事宜必须亲力亲为,因为这事交给谁都不放心。

    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抵达那片沙漠,一亿美元就属于他,而且事后谁都不知道。

    所以,什么家庭困难,什么自闭症,什么挣钱计划,这都是安锋释放的烟雾弹,其目的就是为了能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吗,出去做什么?怎么说呢?”安锋脸上带着嬉笑回答:“你要我说:出去是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以便将来能更好报效祖国,布拉布拉的;或者说出去是为了增长见识,获得更先进的知识……你需要我这么说啊?”

    周涛的目光从眼镜片底部盯了安锋片刻,叹气:“咱俩这样的智力,真不需要解释了……好吧,自闭症在国内是很新鲜的病例,以前没有先例。如果想彻底根治这病,只有到国外看看。等我到了国外去,也许会了解更多的治疗手段。那时,如果你家有能力负担路费、生活费,那我愿意免费继续治疗你,并给你提供住所——就当做搞研究吧。”

    “这个理由好!”安锋竖起大拇指赞叹:“我喜欢。”

    周涛用笔敲敲病案本,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那么,这病历该怎么开?”

    “我们这学期开学,新来了一位数学老师,她大学刚毕业,脾气很大。在课堂上提问,我嫌她提的问题太幼稚,没理睬”,安锋细声细气的说:“她大概觉得很没面子,坚持要停我的课……我已经停课一周了,妈妈很急,四处打听医治方法,结果,我来你这儿了。”

    “我明白了”,周涛点点头,一边提笔书写一边念出书写的内容:“该学生因智力超常发展,所以……”

    周涛停下了笔,歪过身子来询问:“所以什么?”

    “目空一切,自视过高,骄傲自大……这些词你觉得哪个合适,随便写。”

    “好……该学生因智力超常发展,导致与人交流不畅,出现严重自闭症……我说‘严重’,你不反对吧?”

    “这样好”,小大人般的安锋满意地点点头:“说严重点,别人更重视。”

    周涛刷刷书写完病历,稍作停顿,马上又问:“去国外生活需要很多钱,光大使馆签证费就需要几个月的工资,你家的情况……你走后,你妈只剩一个弟弟。我知道,老人都喜欢男孩,你姐姐不算。光你弟弟一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安锋说的有点字斟句酌。

    这个丁点大的孩子安安稳稳坐在周涛面前,目光透露出绝对的自信,以及掌控感,他一本正经地与成年人讨论今后大计,周涛……当时没觉得怪异,他觉得很自然,因此这场谈话也进行的很自然。

    只听安锋继续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不再需要我妈负担什么。那么结果是:我妈一个人的工资只养活我姐我弟,会觉得更轻松。当然,我如果再能稍稍帮我妈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不错不错……虽然离开孩子,母亲都会感觉难受,但如果减轻了家庭负担,加上我们打着治病的名义。为了孩子好,父母们是愿意做任何事情的。所以你妈肯定会同意……”周涛顿了顿,继续说:“那么,我们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你需要很大一笔钱。

    你年纪小,国外不容许童工打工的,所以你别想在国外挣钱。出国之前,你必须一下拿出几年的生活费来,这笔钱数目很大……你的信心哪里来的?”

第一卷浴火 第五章响鼓用重锤

    第五章响鼓用重锤

    安锋无声的笑了:“我从小就是一个超常儿童,满院子无人不知我的数学好,嗯,好的一塌糊涂。不过,是否需要举例说明咱们先放一放,我们先谈一下计划吧,只有知道计划,我们才能知道……需要多少努力,目标是挣多少钱?”

    周涛抿紧了嘴,片刻后回应:“我一直没问你打算怎么出国,是因为……我负责照顾的那个小孩,是去国外上初中的。我不知道小学生能否出去,但既然初中生能出去,小学生也该是相同的路数,我们可以先试试。”

    “那孩子怎么出去的?”安锋很自然的接上话茬。

    周涛手里玩着钢笔,回答:“是交换生计划!属于文化部与外国教育部的‘学生交流’项目,我听说‘公派交换生’名额很少,基本上在国都就被瓜分完毕,到了下面省市,只剩下自费生名额。

    比如我要照看的那小孩,他父母级别不够,所以走的是自费途径,这意味着:只要有门路,花钱能出去——顺着那孩子父母的渠道。我可以替你打听一下,如果能有自费名额更好。但没名额也没关系,我知道英国方面的管理机构,我可以通过他们自主联系学校……

    顺便问一句,你的外语成绩如何?当然,这个问题你也可以不回答。据说对于小孩子,主要是十六岁之下,语言成绩人家不问。因为学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孩子小,出去后,在那个语言环境下,自然而然就会说话了。说话嘛,小孩学说话,还需要成为课程吗?”

    “也是”,安锋散漫的回答:“像我这年纪的小孩,能几句话,需要的那点词汇量,临考前两天突击一下,足够了……嗯,考试前两天通知我。另外,任何关于学习上的事情,相信我!”

    周涛犹豫了一下,上下打量安锋一遍,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换成:“那么,所有障碍都扫清了,只剩下一个问题,也是唯一的问题:钱。

    走交换生计划,预计每年大约2万美金,加上国内中介费……所以,你要准备至少四万美元——每年;加上我需要的生活费,我们的目标是要赚……十万美金吧。”

    周涛吸了口冷气,摇了摇头说:“我每月的工资是一千余元,这算得上高工资了,我每年不吃不喝,收入也就是万余元人民币,折合……两千美金——这还是官方汇率价格。十万美金,相当于我……嘶,五十年工资总和。”

    安锋不容置疑的回答:“怎么赚钱,这交给我,你只要给我准备启动资金就行……你对股市怎么看?”

    股市是去年底重开的,股市一开放,持有内部股的官员大量抛售手中低价配送的股票,导致新兴股市急转直下,开始了长达9个月的长跌,总市值抹去七八个亿,以至于四月某一天,股市成交量为零,创下了地球“股市”的极致。

    周涛想了想,笑了:“我听到风声,但对这东西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我看过一部讲解放前股市的电影,大约是……《白夜》吧。那里面,嘿嘿……买空卖空的,很黑暗。”

    安锋静静地坐了片刻,等周涛没什么话了,安锋说:“可是,更黑暗的是不准买空卖空的股市——你想想,从道理上说,一个东西价值一块钱,我想一块五卖出去,假如你手上也有这个货,你会怎么办?”

    “一块钱的东西,谁出价一块一我就卖,我的心不贪,多少都是赚!”

    “那么,假如一个市场上,有人把一块钱的东西买一块五,你明明知道那玩意只值一块钱,但你想一块一卖给别人,别人不准你参与交易,除非你先一块五买下市场上的货物,你觉得这个市场,这笔交易怎么样?”

    周涛丝毫没有考虑:“这样的市场是诈骗市场,这样的买卖是强买强卖。”

    “我说的就是两种股市的比较”,安锋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前一种股市,市场上卖一块五的股票,我觉得它背离了价值,哪怕我手头没有这只股票,但我可以一块一先卖给出价者——这是你说的‘做空头’。然后,我回头从市场上一块钱,或者一块一采购过来补仓,于是我收支平衡了,我进货出货平衡了。

    可以这么做的市场,买卖的商品肯定无限逼近商品的正常价格……不是正常的理性价格,肯定站不住的,无数人愿意让它回归理性,不是吗?

    现在有另外一个市场,这个市场的供货商是固定的,不是谁都‘准入’的,得有人批准你登场供货,你才能进入市场交易。与此同时,想来这市场买东西也不容易,必须先掏一笔钱买下这市场的货物,才准你入场交易。至于你买下货物时的价格,则全由供货商说了算。

    在这个市场上,净资产一块钱的东西要给你卖一块五,你这觉得这不对,你想把货物一块一反过来卖给他——那不行,你手头没有这市场的货,他不准你参与交易……你觉得,这样的市场怎么样?”

    “还用说嘛,这一定是个诈骗场所!”周涛斩钉截铁的说。

    “没错,当我们抛开所有的假象,还原它的本质,会发现这个市场的设计原理就是要骗钱……以后没准大家会叫它‘圈钱机构’,或者,厚道点称之为‘单边股市’——如果它还能称之为‘股市’的话。而所谓‘单边’,是说它只准‘多头入市’,只准‘带钱入市’,你认为我说错了吗?”

    周涛擦了擦汗,提心吊胆的问:“你是想,你竟然想从这样一个市场上,挣钱?嗯?”

    “当然——从本质上说,我们只说本质,从它的成立本质上说:它的设立是为了骗钱,如今市场刚开张,交易量就成了零。大家都不来这里交易,骗谁的钱啊?那么……你说,那群市场创立者会怎么做?”

    “制造一个‘来这里能赚钱’的假象……当然要这么做了,必须这么做呀!”同样作为高智商的人,周涛马上明白了安锋的想法,紧着问:“你认为,他们现在就会动手造假?”

    “连续九个月连跌,第一波入市的人,钱已经坑完了,如今坑无可坑,骗子们坐那儿发呆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想他们的耐心已经丧失殆尽,现在,他们一定坐不住了。”

    “有道理!抛开现象看本质。本质上说,他们必然要制造一个繁荣骗局……”周涛沉吟着。

    “这繁荣假象可以被称为‘托市’,或者‘救市’。”安锋幽幽的补充:“但从本质上说,这市场的设立目的是为了圈钱。骗来一群人入市,把这些人的钱卷走才是目的。所以,入市、退市的‘时机’很重要,必须在他们制造繁荣假象时顺势而上,在他们动手席卷上当受骗者钱财前,悄然抽身而退,这才能完好无损地、活着、拿钱离开。”

    安锋说最后这段话的意思是:我把发财计划告诉你了,但你别想甩开我单干,因为你无法确定对“时机”的把握,而我能!因为我如此仔细的研究过它。

    安锋的话充满强大的自信。

    周涛仔细盘算了片刻,点头赞同:“那么,我们首先要去证劵交易所驻地,开设个人证劵账户……听说这个手续很麻烦,要本人去当地才能办理,要盖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公章,我估计前后需要花十天半个月……算了,这都是枝节末梢。我手头现有存款两万元,我对象哪里还能再筹……”

    “这些不够……”安锋插话:“把你的房子卖了。你马上要去国外了,房子暂时没用,可以转手出去,可以先不办转让手续,把房产证都交给付款人,只要他肯付一笔钱就成——这相当于古代的‘典房’,或者称之为抵押。

    但这还不够……我想,你既然能存两万元钱,那么你同事手头也该有差不多的积蓄,你四处多借一点,答应他们一个月后还款,利息不妨给高点——我们最少要弄到十万元。而且这件事越快越好,因为等那群人布设好陷阱我们再进场,我们就成了他们注意的目标,只有在陷阱布设之前进场,才能不惊动他们……”

    跟高智商的人讨论合作真是件赏心悦事,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拾遗补缺,片刻后把工作流程确定下来。稍后,安锋拿着周涛开具的病历证明走出诊室,走廊上等待的妈妈担心地接过病历……嘶,虽然病历最后的几句话让人不舒服,但,……直白的肯定安锋智力超常,这让妈妈心里觉得好受了点。

    好吧,虽然这是病,但这是因为智力超常而患的病。

    既然这样,既然孩子智力不发愁,生活能自理,以后就不担心他衣食无着、流离失所……

    母亲只顾做自己的心理建设,没注意到周医生已经匆匆离开诊室,她也没注意周医生临走时,熟络的向安锋点头告别。

    踏入走廊的周医生迎面遇到科室主任,科室主任手里拿着一摞文件招呼:“周医生,我刚刚拿到一份资料,说怎么用催眠术安抚‘躁狂症’患者,可惜这份资料是英文的,你外语好,帮我翻译一下。”

    周医生脚步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念头,但他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目前,大事是赚钱。

    “主任,我正好有事求你,求你帮我开几个证明……”周医生伸手扶住主任的胳膊,边走边说。

    走廊的另一头,看完诊断病例,妈妈叹了口气,扬了扬病历说:“好吧,锋锋,我们去学校,但愿这份病历会让老师校长满意。”

第一卷浴火 第六章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第六章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学校里,校长接过安锋妈妈递上去的病历,反复将病历看了又看,而后招来喊过安锋以前的班主任、语文老师,低声询问了一番,再把安锋妈妈喊道身边,难以置信的问:“这……真是安锋同学的病历?”

    “是的是的”,母亲努力想证明病例的真实性:“这是周涛医生开的证明,周医生是他们医院最好的大夫,而且这位周医生马上又要出国深造了,听说是去英国著名的大学读硕士。我们是托熟人介绍才得到机会,让周医生百忙中抽空看了看……周医生在他们院里是这方面权威。”

    校长抖了抖病历:“我刚才问了小王老师(安锋原先的语文老师),小王老师也说不上来孩子超常在哪里,就感觉这孩子挺安静,听不引人瞩目……”

    好吧,安锋以前没在学校表现出太多的智慧,因为小学一年级也教不了什么。所以大多数时间,安锋都在课堂上发呆,脑袋里转动着自己的脑力游戏。到了二年级,班主任换了,换上了新来的数学老师,这位老师喜欢与学生双向交流,于是,安锋的走神被她发觉。接下来安锋的无视令她感到羞辱,最终……安锋要去精神病院看病。

    小王老师曾教过安锋,但对这孩子印象不深。没办法,一个班有60多名孩子,老师只记得爱往身边凑的、以及学习成绩特别优秀的孩子,而安锋吗……上学期安锋语文成绩不是满分,名次虽然在前五,但小王老师却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位学生。因为安锋太安静了,下课就往家里跑,从不与同学交往,也不在学校停留……

    校长说完这话,叹了口气,问:“好吧,你怎么证明这孩子智力超常……周医生是怎么证实的?”

    母亲有点茫然:“这,我不知道……周医生看病的时候,不让家属旁观。”

    突然,母亲眼睛一亮:“对了,这孩子从小数学能力就特别强,马路上开过一辆车,这孩子马上能说出车牌号是奇数还是偶数,还能说出距这个号码最近的素数……哦,他还知道素数,前几天他已经开始学解方程式了……”

    校长立刻吩咐:“那么,拿一份奥数卷子来。要五年级的……嗯,再拿一份英语卷子。”

    旁边的小王老师提醒:“三年级才学英语的,这孩子才上二年级。”

    校长看了妈妈一眼,妈妈赶紧回应:“‘英语九百句’他倒是念过,就是不知道水平怎样,我不太懂英语,他是跟着收音机学得。”

    校长的眼睛更亮了:父母教什么会什么,这样的孩子并不特别,很多孩子都这样成长。但是,主动学习精神就特别了,如果能主动寻求课外知识,加上自学能力再强一点,那么……这确实是超常儿童了。学校的历史上,这样的学生不超过三个,他们最后的成就都很大。

    “就这么定了,拿一份五年级的英语卷子”,校长喊道。

    这时的安锋,似乎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他目光的焦距不在屋子里,因为这时他正在思考如何进入股市炒作——现在的股市没有涨停板跌停板限制,且没有当日交易次数(t+0)限制,但,正是这样的股市才没有规律可言,涨多少跌多少,全凭大户的个人爱好,所以入市后,绝不能研究曲线图研究数据等等,要研究大户的心思,以及各种似真似假的消息……

    考卷已经摆在安锋面前了,校长与老师喊了术遍,安锋置若罔闻……这会儿,校长知道安锋有多么“自闭”了。正在校长老师手足无措时,妈妈蹲下身子,敲了敲桌子,简单地说:“锋锋,把这几张卷子做了。”

    “哦”,安锋神情麻木的拿起卷子,也不太注意卷子的内容,明明卷头上写着“五年级什么什么”的,他还是随手拿起笔,逐个题目挨着,顺序做起来。

    “这么简单?”校长眼睛瞪得像包子:“就这么简单,可以让孩子听进去?”

    妈妈赶紧回答:“我平常就这么做的。”

    安锋数学卷子做得很快,刷刷刷的,几乎没有思考过程,也一点没有犹豫……小学算术,需要犹豫吗?需要吗?

    眨眼功夫,他做完一面卷子,然后坦然自若地准备翻页,他的班主任、新来的数学老师已闻讯赶来,那小姑娘一伸头,马上急得面红耳赤:“不能这样……你,你要写过程,必须写计算过程。”

    安锋仿佛没听见屋里有声音——他故意的。他故意嚣张地、自顾自的翻过卷子。妈妈赶紧上前,再度敲敲桌子,用平静的语调提醒:“锋锋,解题步骤要写清楚,不然算你错?”

    安锋抬起头来,眼珠许久才有了焦距,但他眼睛里似乎只有妈妈,看不到旁边的校长与老师——他还是故意的。

    接下来,安锋旁若无人的点点头,拿起笔从头开始书写。

    “就这么简单?”这会儿,轮到数学老师惊愕了。安锋听不进去话,无法交流,这点曾让数学老师为之抓狂,可……

    妈妈悄声跟校长以及老师交代:“其实,这孩子什么都能听到,所以话不用重复,他都能听到了,就是没放到心上去。每次吩咐他时,敲敲他旁边的东西,弄出点动静来,然后直接说要求,话只说一遍,语气要平静,这就够了。”

    校长连忙伸头:“我试试……”

    校长凑近安锋身边张望了一下,忙回身问数学老师:“刚才他写的答案正确吗?”

    数学老师马上回答:“都正确,但没有解题步骤……”

    “直接写答案啊……这孩子的智力是跳跃的”,校长敲敲桌子,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安锋同学,暂停一下。”

    安锋老实的收起笔,但他的目光却没有望向校长,心里正在想着:“关键是不能引起大户的注意,让他们注意到了,跟咱来个针对性操作,那咱就血本无归了,所以资金无需多,赚的钱要流水般转出去,再转进来,账上最多留……”

    校长再度敲敲桌子,吩咐:“安锋同学,你可以开始了。”

    安锋继续用毫不停顿的,连思考的时间都不存在的速度,刷刷刷地书写数学答案。二十多分钟过后,安锋不慌不忙的写完了数学考卷。他拿起卷子仔细检查一遍,在此期间,几位老师想从他手中拿走卷子,但安锋把卷子抓得很紧,仿佛没注意到老师的争抢。

    直到……他坚持检查完卷子,甚至仔细的在卷子上填写好姓名班级,这才慢悠悠的将卷子扣在桌子上,接着又去拿下一张卷子。

    接下来,校长与数学老师躲到旁边的办公室开始判卷,闻风赶至的英语老师出现在安锋桌边,她看着安锋书写英语考卷,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与此同时,在隔壁办公室,校长与数学老师正对着安锋的卷面惆怅。那位新来的数学老师有点惊诧莫名:“都对了?这可是五年级奥数,正儿八经的五年级学生,都不见得全对,他怎么一个二年级……哦,全国也找不出几个五年级生,考奥数拿满分呀?”

    其实,那些奥数题全是数学家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解开的旧课题。偶尔出题人肯费点功夫,把里面的“小明”换成“小李”,如此而已;其实,奥数题型就那么多,哪怕不会数学,能把古今题型全背下,奥数也考不了零蛋。

    其实,国际奥数大赛中,名次列前二十的国家,科技都不发达——精力全研究古人已经研究过的题目了,能有创新吗?科技能发达才怪了。

    校长兴冲冲的说:“你信不信,今天这事传出去,有很多学校会抢他。”

    数学老师不甘心的回答:“可是,他油盐不进的,这样的孩子在班上,带坏了学习风气。”

    “但他能给我们学校争来荣誉”,校长咬牙切齿:“让他参加奥数比赛——奖金你要不要?荣誉你要不要?你不要,就让他去别的班,我马上放话出去,让别的老师来挑。”

    “等等……”数学老师扯住校长的袖子,咬着下嘴唇想了片刻:“校长,可他这样呆呆愣愣坐在班里,别的学生……”

    “他已经做完了五年级奥数”,校长意味深长的说:“二年级的课程,他上不上无所谓。这段时间他不是要治病吗?随他去。不过,你的考勤要打好——知道我什么意思吗?他经常不来上课,那么他的成绩就与你无关,与学校的培养无关。

    所以,考勤本上你要给他打满勤,以后别人来采访,你要说他在课堂上学习很认真……嗯,你也可以提他的超常智力,就说你总是给他补课……

    他是你的学生,便宜你了,你先想好故事怎么编,要多说学校的关怀,多谈教师的培养——等把故事编好了,告诉我一声,我给全校老师通报一下。在这个问题上,咱们要统一口径,统一认识。”

    这番话说完,安锋那头已经把英语卷子做完,英语老师没有去拿卷子,开口问:“howlonghaveyoustudiedenglish?”

    安锋翻了个白眼,用明显的德克萨斯口音简短回答:“idon'trememberwhathappened。”

    英语老师愣了一下,马上又问:“canyourememberhowmanywords。”

    “manymany,toomany,ican'tcount。”安锋镇定自若的回答。

    校长领着数学老师进来,听到这番对话立刻拉着英语老师到墙角,低声问:“怎样?”

    英语老师稍稍皱了一下眉,低声回答:“词汇量没问题,考卷上的单词都对了,但……他的语法很成问题;口语嘛,他的口语好像是听收音机练得,非常口语化,但……,不太符合语法。”

    校长马上喜笑颜开:“不着急,这才两年级,他还没上过正式英语课呢。你有空给他补补课,不会让你白补,他挣的奖金全归你,荣誉也是你的,学校可以考虑给你补贴点。不过,补课的时候,你不妨悄悄多照几张相片,以后宣传准能用上……超常儿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今后什么荣誉挣不来?”

    转过脸来,校长抄着手,威严的走到安锋母子身边。妈妈正在给安锋擦汗,校长脸掉的有几尺长,他轻轻招手,示意妈妈到墙角说话,而后不耐烦地说:“安锋妈妈,这孩子……这事不好办啊,我们不能为一个孩子,坏了整个班级的课堂纪律不是吗?你说,这事怎么处理好?”

第一卷浴火 第七章你怕了吧?

    第七章你怕了吧?

    就在这时,校长猛地感觉背后射来两道灼灼的目光,这目光透着浓浓的嘲讽,似乎对他玩弄的小把戏不屑一顾,他磕巴了一下,感觉底气有点不足。

    心虚的他一个激灵,赶紧心中念叨:“不怕不怕,‘玉不琢,不成器’;‘将于与之,必先夺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敲打他一番,怎么让他按我的指挥棒跳舞?这是常情,我是按常理出牌。”

    站他对面、一脸惶恐安锋妈妈没看到校长背后的安锋咄咄的,近乎愤怒的目光。其实校长也没与这目光对上,只是觉得一股诡异气氛自背后扑来,周围似乎陡然死寂起来。他给自己反复打气,但终究觉得机会难得,继续虚张声势来敲打这对母子有点过分,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换上一脸和蔼客气。

    安锋妈妈心慌的不行,她怯怯地央告:“校长,这病能治。周医生说了,只要两三个疗程,孩子的情绪就能稳定。在他出国前,孩子一定会有进步的……”

    背后的目光越来越愤怒,校长装不下去了,顺势说:“好吧,既然这样,这孩子你先带回去,安锋妈妈,你别慌,我们学校也是很关心孩子的成长,我们可以为他保留学籍,而且照常给她打满勤,不过……”

    母亲点头哈腰:“校长,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

    “不过你们也要配合学校……”校长拖长了腔。

    母亲赶紧表态:“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下个礼拜有场奥数比赛”,校长带着施恩的神情,说道:“我们把这孩子名字也报上去,你叮嘱孩子好好考。如果孩子能获奖,那就什么也别说了。以后孩子你慢慢治,我们不要求他每节课都上,只要他能参加所有的考试,以及竞赛,有啥事保证随叫随到,我们也就默许了。否则……”

    “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学校”,母亲连声答应。

    校长的肩膀垂了下来,拉长声调说:“学校也不容易啊,教育局有规定,我们不能纵容学生在课堂上公然蔑视老师,另外,学生每学期缺课达到一定指标,那我们只好劝退了。现在学校网开一面,家长也要理解……”

    接下来进入了垃圾时间,校长语气忽软忽硬地敲打安锋妈妈,让安锋妈妈同意学校安排,按学校的口径对外宣传……这个,安锋既然决定出去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跟校长争什么争?

    安锋继续神游物外,等着母亲将学校的事情安排好,千恩万谢的领着他走出学校。在回家的路上,安锋慢悠悠开口:“妈,你老请假,要扣工资的。”

    安锋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安锋沉默片刻,用一个自闭症患者执拗与专注的语气说:“明天我自己去,我自己找周医生去。你不要请假。”

    说起来,对安锋妈妈来说,今天的事情格外进展顺利——孩子确诊了,周医生承诺治疗了,学校里同意妥协了,孩子学籍保住了……经历了一下午的紧张,此刻妈妈心中石头落地,心情格外好。对安锋更是予取予求。

    说起来,这要求也不过分。安锋从小表现很**:四岁就能**上街打酱油,五岁能度自去附近公园玩耍(其实是锻炼),玩耍之后还能自己找路回家——这年代孩子基本上是放养啊。

    想到周医生诊疗的时候也不让家长进入诊室,自己即便去了,也就是坐在走廊上发呆。妈妈叹了口气:“好吧,我最近上班不正常,眼看单位又要涨工资了,再请假的话……不能让别人提意见。你自己去吧,记得快去快回。”

    想起从小到大安锋在孩子堆里愣没吃过亏,别的孩子出去,滚一身泥回家,安锋出去时干干净净,回来时清清爽爽;别的孩子常有家长告状,妈妈不记得有孩子来家告状。总体来说,安锋是个不会被别人欺负,也不会去欺负别人,非常安静令人省心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自己坐公交去医院,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小到大,他独自一人干下的事,还少吗?

    这么一想,妈妈不再坚持,只是随口将想到的注意事项叮咛一番——这种程度的唠叨安锋也就一听,他既不抗拒也不抵触,安静的尾随妈妈回家。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母亲开始急切地想去单位露个面,眼见得大院就在前方,安锋反过来催促妈妈:“妈,你别管我了,我看到大院门了,我自己回家。你忙你的去。”

    这会儿母亲不坚持,她头也不抬地赶往办公楼,安锋则继续维持原来的步伐,独自晃悠悠的,向家家属楼方向走去。

    九十年代的单位大院依旧保留着十余年前的痕迹,整个单位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办公楼、医务所、幼儿园、宿舍、家属楼,以及澡堂、锅炉房等等,都分布在大院内。整个大院数千人,关起门来完全自给自足。

    妈妈的办公楼在大院的前端,大楼临街临马路,家属区则位于大院后端。

    这时间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幼儿园里都是本院娃娃,除了特别叮咛,都无需大人接送。结伴回家的娃娃将院内变得人欢马叫,三五成群地玩着各种游戏。他们见到独自悠然走路的安锋,正静静地穿过院子,有小孩跑过来打招呼——那一定是安锋弟弟一伙的。

    也有些小孩见到安锋躲着走——安锋知道,这些人今天一定招惹了弟弟。

    果然,听到同伴转告,弟弟领着一群人呼啸而至,委屈的告状说:“哥,姜娃子抢我邮票,还叫人来打我,还,还不让我向你告状,说我要给你告状,你上学不在家,他们就见我一次打一次。哥,姜娃子经常逃学的。”

    这个弟弟比安锋小两岁,名叫安阳。

    以前安锋没上学时,整个大院无人敢招惹安阳的,因为安锋虽然“自闭”,却是大院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等安锋上学之后,这才有人试探着欺负一下安阳。只要这欺负不过分,安锋多数让安阳自己解决——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成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安锋不想太护着弟弟了,这容易让弟弟骄纵,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以及不会跟同龄人正常相处。

    这个弟弟爱集邮……好吧,这个习惯是安锋诱导的。

    作为秘书科小秘书,妈妈那里有足够的信件。小弟很小的时候,被安锋诱导着一起去妈妈科室,顺手收集了许多用过的信封。随后,安锋便领着弟弟逛了趟集邮市场……等亲手收集的邮票卖出去,换了钱卖了冰棍,三岁就会挣钱的小安阳,第一次得到母亲表扬,当然,他完全忘了哥哥的诱导,直接把这事当做自己**完成。

    这是小安阳第一次超越哥哥,据说哥哥三岁时还不知道赚钱。从小到大被哥哥压迫在阴影中的安阳,自此爆发了绝大的集邮热情。打这以后,小安阳最喜欢做的是:拿着多余的信封满院子转,找人彼此交换信封。

    于是,单位传达室是他最喜欢蹲守的地方,谁家收到的信上有个他没有的邮票,他会软磨硬泡,直到把邮票弄到手。

    但是,安阳并不知道,随着这几年邮票无限量印刷,集邮热正在逐渐降温,新发行的邮票变得不值钱,盖了销之后,也跟垃圾差不多。而集邮市场上,邮商吵吵着什么新邮票值多少钱,你真把那张邮票拿出去,绝对没人买。而他想卖给你的,有可能是私家印刷厂自己仿的邮票。

    安阳太小,需要哥哥陪着上集邮市场,不过,安锋在安阳养成集邮习惯后,基本不带他去集邮市场,于是安阳在大院内的交换要求基本能实现。这让小安阳很有成就感,但他并不知道,这玩意已经不值钱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安阳的收藏品越来越多,但除了刚开始集邮时,安锋帮助收集的老邮票值点钱,其余的……其余的不值钱,安阳并不知道。他就是每天蹲家里,听报纸上说某邮票特值钱,这邮票幸好他有,于是,这孩子对集邮越发狂热。谁动了他的邮票,等于动了他的命根子。

    在这个家里,孩子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独自养活几个孩子,姐姐是丫头片子,姥姥年纪大了,所以母亲遇事习惯缩头,习惯息事宁人以和为贵。那么,小安阳可以告状的地方,唯有哥哥这儿了。

    好在这个哥哥从来就是小安阳的支持者,在他那里告状,总能得到各种满足。

    这不,安锋伸手摸摸小安阳的脑袋,语气中明显多了怒气:“阳阳,你怎么总长不大呀!连姜娃子那蠢蛋都打不过,等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在小安阳的脑袋里,哥哥说的“我走了”,指的是他上学后自己独自留在大院中,他赶紧辩解:“哥,这不怪我,姜娃子兄弟仨呢,我们原本六人一起玩,要是姜娃子不找帮手,我们能把姜娃子揍的找不着北。哥,姜娃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这次他待了个‘大娃娃’,个头比你还高,胳膊比你还粗,听说是上初一的,我们打不过,只好让他抢了。”

    这理由,太充足了。

    “不错不错”,安锋拍着安阳的脑袋可劲夸奖。

    这个弟弟看似骄纵,但实际上挺胆小。

    “知道‘惹不起,躲得起’,阳阳,你总算有进步了”,安锋不吝啬的夸奖。

    如今这世道,胆小才容易生存。

    安锋希望自己走后,从小生活在自己庇护下的弟弟,能知道躲避危险,不盲目招惹那些惹不起的势力,然后顺顺利利长大成人,这就够了。

    在即将到来的拼爹时代,咱这群没好爹的人,最好变得不那么引人瞩目,变得如蝼蚁般被人忽视。卑微才是保命之策。

    “可素,可素,邮票,哥,那是张仙鹤邮票,我好不容易成套了……”小安阳很委屈。

    “不着急,小弟,我刚才教你‘惹不起,躲得起’,现在我教你‘仗势欺人’。小人物要知道找靠山,靠山来了就要仗势欺人——看我怎么欺负他,人呢?”安锋扯着嗓子,吼得理直气壮。

    小安阳兴奋了:“在呢在呢,没跑。哥,姜娃子说这次非要教训你,让你知道谁是院里老大。那个初一娃娃也在,都等着你呢。”

    小弟对哥哥的信任是盲目的,从小到大,哥哥打架从没输过……当然,快输的时候跑路,谁也没追上安锋。

    不过,姜娃子家三兄弟从没让哥哥为难,曾经哥哥一人打三个,楞没让他们占便宜,最后他们只好找“外援”。但外援如果来一个,嘿嘿,大家都懂的。如果外援来一群……那么,哥哥会领着大家先跑路,然后另想办法坑人。可这次就来了一个人,就一个人!

    嘿嘿,有好戏看了。

    来找茬的人也没想躲着安锋,小弟安阳还在给安锋介绍情况,院子另一头,姜娃子三兄弟领着那位身高体壮的帮手发现了目标,忽悠忽悠地走来。那帮手果如小弟形容的那样,身高体壮的,很是魁梧。当然,态度也极端嚣张。

    “外援”下巴抬得很高,用眼角看人,倨傲的自我介绍:“你就是那个安锋,是吧?我听说过!听说你两岁会做一百以内加减法,三岁会拎着瓶子打酱油,还会给弟弟煮牛奶换尿布……我还听说你很能打。你那学的拳脚功夫?你师父是谁?”

    安锋神态有点茫然,看起来傻呆呆的,问:“打架还需要拜师吗?打架,多简单的事情?你师父是谁?”

    小屁孩拉开了架势,捶打着胸膛咚咚响:“你听好了:我师父某某某,全国武术亚军,我,体校初一三班某某某,绰号‘神拳无敌’,怎么样,怕了吧?”

第一卷浴火 第八章旧仇新恨、憋屈委屈

    第八章旧仇新恨、憋屈委屈

    小屁孩噼里啪啦的流畅无比的摆出各种武术动作,并努力挥舞拳头展示各种肌肉。站他对面的安锋笑眯眯地呲开八粒牙齿,毫不见外的……鼓掌,各种表扬不要钱似的向外兜售:“太漂亮了,太优美了,厉害……你还能做得更的多点吗?”

    娱乐啊,这年头摆摊耍把式的人收钱都特狠,难得有个不要钱的。

    “怕了吧?”小屁孩捶捶胸膛,瞪着眼睛做凶狠状:“怕了就掏钱,你你你,口袋里有多少钱,全给我掏出来……”

    孩子们都没动,一起望着安锋。

    童年的安锋在这座单位大院内是个强大的存在,他一岁能说顺利地说出囫囵话,两岁开始识字,三岁开始背诗;四岁时,路边一辆汽车擦肩而过,他能迅速读出汽车号码,并脱口而出算出这号码与上一辆汽车号码相加所得……

    好吧,孩子们感受不到智商差距对自己的威胁。虽然安锋常常被父母当做榜样来要求自家小孩上进,但对孩子们来说,让他们感到切肤之痛的是安锋的拳头。这拳头绝不会在大人面前挥舞,挨了这拳头你去向大人告状,连你自家爹妈都说你诬陷——安锋那么乖的小孩纸,学习那么好,也会打架闹事?拜托,不服气人家锋锋你找说嘛,不要这么不诚实。

    孩子们记不起安锋第一次出手是因为什么,隐约记得那是在几年前,当时小安阳还不会走路,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纠纷,安锋独自一人面对姜娃子三兄弟……最后的结果是:安锋文静的坐在姜娃子大哥的脊背上,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小人书,而姜娃子三兄弟瘫在地上泣泪交加,却手软脚软,自始至终没做出爬起来的努力。

    直到安锋感觉厌了,嫌他们哭声太闹人,起身离开现场,三兄弟过了很久,才敢从地上爬起,悄悄溜走。

    事后,没有那个孩子敢问姜娃子哥仨怎么不敢站起来——凡是想提问的孩子,毫无例外遭到了姜娃子三兄弟一通痛揍,打得那个惨啊。从这以后,满院所有小孩都活在安锋的双重阴影下——智慧与拳头,双重的。

    好吧,这件斗殴案的起因,还得归结于姜娃子三兄弟的不服气。

    姜娃子父亲是院里烧锅炉的,母亲是家属工,她以在大院中做保姆、帮人照看小孩赚钱贴补家里。姜娃子三兄弟从小帮母亲照看孩子,擅长领着小孩玩耍,以及打架。时间久了,院里小孩无论玩什么游戏,姜娃子三兄弟都是领头人,否则的话,他们三兄弟有能力让你玩不成。

    小孩子思想简单,那年代还没有交保护费的意识,不过,随便姜娃子三兄弟张口问孩子要什么东西,基本上都能得到满足。这三兄弟到没有太多的贪婪,只是偶尔向家境富裕的孩子要几毛钱卖冰棍,或者拿走部分游戏道具,比如烟盒、玻璃弹珠等等,这种事大人们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多在意。

    大约,那次姜娃子三兄弟故意向安锋讨要什么,但安锋没有同意,于是双方冲突起来。据说——据某个当时爬窗户,看到冲突经过的小孩说:安锋将三兄弟打倒了多次,那三兄弟最后累得爬不起来,于是,他们默许安锋坐自己身上歇脚的行为。

    从那以后,大院内的势力分布,套用一句孩子们常听到的话,就是:国际形势从此改变了。

    为了挽回尊严,为了夺回霸主地位,也许,还要为了世界和平,为了挽救地球命运等等,姜娃子三兄弟开始带领全院儿童,不遗余力的反抗安锋……那段日子,真是全院孩子的天堂啊。

    最先,姜娃子三兄弟拿出自己搜集到的所有收藏品,像珍稀烟盒、木刀、木枪等等各种玩具,一点不稀罕的让孩子们玩耍,而后领着满院孩子各种玩各种游戏,他们还特意在安锋身边玩耍,准备等安锋开口要求参与,而后高傲的拒绝安锋的加入。但……但这个安锋,怎能看不起这些游戏呢?

    呼啸而过的孩子们一波一波擦过安锋,安锋独坐在树荫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旁若无人的看小人书,仿佛周围的喧闹完全不存在——这时候的安锋,到完全像个自闭症儿童,神情专注而狭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姜娃子指挥孩子故意“经过”安锋时,巴不得有孩子冲撞了安锋,然后由他出面,然后……可惜,满院没一个孩子硬气点,肯去撞一下安锋,或者轻微骚扰一下安锋。

    那些孩子也不傻,他们玩的时候可以摒除安锋,但要他们去亲自品尝安锋的拳头……咳咳,瞧姜娃子仨的下场,以及他们再遭安锋后那副小心样。谁真要惹了事,没准他仨兄弟撒腿就跑,丢下那位惹事的孩子独自面对安锋……的拳头。

    谁又不是傻子。

    于是,经过数天努力,姜娃子兄弟仨沮丧地发现,各种游戏都引诱不了安锋,满院孩子都不敢招惹安锋。这让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接下来,接下来就是姜娃子三兄弟的地狱了——当他们准备放弃招惹行动,安锋却出手了。安锋耐性不好,发觉自己的漠视与忍让,总招来人试探底线,于是他决定,彻底击垮姜娃子三兄弟,成为院里新的孩子王。

    相对于姜娃子三兄弟,安锋这位“新孩子王”显然更受父母欢迎。仅从个人表现来说,姜娃子三兄弟逃学、打架,小孩子能犯的错误他们几乎都犯下了,而安锋是个非常爱学习,总是安静坐那里看书看杂志的孩子,偶尔玩的游戏,虽然大人们也搞不懂究竟,但一看就是很厉害。

    于是,无论孩子回家多晚,只要他们说是跟安锋一起玩,父母便不再追究。

    家长们默许纵容了……然后,姜娃子兄弟仨就发现,他们以前玩熟的游戏,真是各种弱爆啊。

    首先倒戈的是院里的女孩子,安锋那个心眼少的姐姐,不知怎地突然学会了各种新奇的女孩游戏,开始引领一群女孩玩耍起来。接着倒戈的是院中性格安静的男孩,这些男孩多数都家境好,父母极有耐心。而他们是姜娃子以前竭力勒索的目标。

    安锋开放了小人书阅览,这些小人书都是安锋收集的,很多书册孩子闻所未闻……随后,姜娃子兄弟发现,以前他们勒索别的孩子,在院中能横着走,院里小孩有什么纠纷,最爱说“小心我告姜娃子”。这次他们为了勒逼孩子离开安锋,却遇到对方说“小心我告诉锋哥”,而且最近这么对他们兄弟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什么世道啊。这怎能不让姜娃子兄弟愤怒欲狂。

    三兄弟拼命打听孩子们在安锋那里玩的啥,准备自家也山寨一番……可是没法山寨啊。那群娃娃在安锋那里看完小人书后,居然还有后续,后续是讨论——看完《三国演义》他们在一起讨论武将排行,讨论谁更厉害谁更牛;看完《说岳全传》就讨论武将兵器,以及各种……计策。

    这还没完,接下来他们开始“角色扮演”,孩子们选择书中最喜欢的场景,最喜欢的角色,自己制作简陋道具,披一块枕巾当大麾,认真地扮演书中角色,按自己的意思演绎书中内容。

    这可比单纯的玩打仗游戏有意思,于是,更多的男孩被吸引过去,最后,连一些女孩都禁不住诱惑,扮演一些书中的女性角色。年少慕艾那是天性,男孩子虽然对女孩总一副不屑一顾神态,但只要女孩参与的游戏,男孩子跑得特别快。

    当然,想要参与角色扮演游戏,首先要熟悉书中内容,然后参与讨论剧情,这笔“参与演出费”安锋必须收取,因为要涉及到策划,以及服装、道具制作。钱不多,经常是一次五分钱、一毛钱而已。

    知道安锋在那里收钱,姜娃子兄弟欣喜如狂。他们以前很口头鄙视那种向大人告状的“爱哭孩”,这次他们告状唯恐落于人后……但更可气的来了:家长们知道安锋收钱,不仅不生气,反而故意多给小孩一点零花钱。怂恿他们一场不落的参与。

    姜娃子兄弟搞不懂,他们为大人这种明显偏心眼行为,委屈得都要哭了——凭啥?我过去问你孩子要根冰棍钱,你追到我家里告状,让我妈打我。现在安锋明着收钱,你们都不管?难道,你们大人也怕了安锋,嗯?

    他们永远不知道:打从孩子参与这种游戏后,人变得合群多了,也开始懂得守规矩。而且明显说话变得有条理,长篇大论的滔滔不绝。孩子的父母对孩子这种变化欣喜若狂,但却不知道原因,有了姜娃子兄弟的告状,他们总算知道缘由了。这种事情,支持还来不及,担心孩子被排斥有木有,谁会去找安锋麻烦?谁敢?

    多年之后,等这批孩子长大成人,家长们发现:他们的理解力远比同龄人高,性格更稳重。说话做事,常常事前考虑后果,这让孩子们的父母更不后悔当日的抉择……

    有了这些父母的支持,安锋的行动逐渐升级,孩子们缴纳的“参与演出费”让他可以购买更多的小人书,更多的玩具,以及更多的营养品。于是,在一股接一股的“严打”风潮中,安锋所在大院,孩子们无论大小都甚少出祸事,他们甚至很少出大院玩,因为他们的大院才是最精彩的。

    每天,当父母们上班后,孩子们的欢乐时光到了。他们自带小板凳,聚在安锋家不远处,一堆大孩子坐在大树底下彼此交换看书,并热烈的讨论书中角色,筹划着下一次角色扮演的内容,而另一群孩子则披着床单、枕套,手里拿着各种道具,玩着大孩子玩过几遍的角色扮演游戏。

    与此同时,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玩女孩的游戏,跳方格、扮家家、做护士等等。而最大的男孩子则占地为王,玩着一种特殊足球游戏——大家不知道,其实这种玩法称之为“室内五人足球”,三人一组可以玩,五人也可以组队。这种足球碰撞并不激烈,但因为规则完善,而且赢家有奖励,所以吸引了很多不耐烦读书的好动孩子。

    说起来,安锋虽然是这些游戏的组织者,裁判者,但他很少亲身参与这些游戏。但大人的眼中,安锋身边虽然喧闹,但他始终是个爱学习的孤僻孩子。常常是一群孩子玩,安锋独坐树下自己看书。偶尔孩子发生了争执,安锋会放下书裁判一下,然后继续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日子久了,安锋所在大院逐渐名声在外,吸引了很多临近院落的孩子过来玩耍,当然,他们需要交纳的费用更高,接纳费常常是五毛、一块的……咳,其实,最早的五毛党是安锋。

    但这个收费力度,却挡不住外院儿童参与的热情。

    这一年,最受欢迎的电影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焦裕禄》,儿童电影《大气层消失》……但这些电影哪有扮演张飞赵云诸葛亮有趣,哪怕不上台演,光是坐在下面看他们洋相百出煞有其事,也是件有趣事。

    可这事落在姜娃子三兄弟眼中,就跟让他们抓狂了——那些钱,那些“加入费”、“观看费”、“角色竞选费”……本该是我们收的,我们才是原来的孩子王!我们的!如今他安锋明晃晃赤果果地收钱,大人们还鼓励支持……什么世道啊!

    当然,他们看不到安锋在组织,设计游戏,制作道具中付出的精力。他们也没深入研究安锋设计的那些游戏规则,一心等着赶走安锋,自己重做孩子王,然后同样收钱。

    既然已经打破原则向大人告过状了,姜娃子三人也不再坚持原先的骄傲。这次,他们向自家老妈告状。

    安锋小的时候,姜娃子老娘也曾照看过安锋,不过,那是安锋一岁前的事情了。现在安锋居然不顾情面的欺负“奶兄奶弟”,这……,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第一卷浴火 第九章还等什么,动手!

    第九章还等什么,动手!

    姜娃子老娘听到孩子抱屈,立刻怒火万丈,拉起孩子找上门来。她一路走一路哭嚎着指责安锋忘恩负义,竟然殴打“奶兄弟”。等安锋妈妈得到消息迎出门去,姜娃子妈妈喊的嗓门更大了。

    “我养大的孩啊,长大了怎么反咬我一口,回头祸害我的儿子,有没有天理啊!”姜娃子妈妈拖长了嗓门唱到,见到安锋妈妈领着安锋迎了出来,立刻找准了目标:“冯秘书,你是公家的人,你要好好管管你家孩子,不能让他这样长歪了呀,他这样,你在单位名声也不好,是吧?”

    安锋妈妈被人劈头盖脸如此一训,觉得很丢人,她双手拧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怎么解释。安锋推开妈妈的掩护,走上前来,带着孩子气的诧异地问:“妈,我是姜阿姨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姜娃子老妈伶俐的回嘴:“你不是我生的,是我养的……”

    接下来不由安锋接嘴,姜娃子妈妈一通回忆,唱念做打各种倾诉,试图勾起安锋一岁前的记忆,但安锋更加诧异了,他好气的追问自己妈妈,问:“妈,难道你没付姜阿姨保姆费?”

    姜娃子老妈哽了一下,安锋转过身来面对姜娃子妈妈,继续拷问:“拿了报酬,做完工作,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呀?你说是你养大的我,那我妈付的钱算怎么回事?难道如今拿钱不干活才是主流,一旦拿钱的人干了活儿,掏钱付款的人就必须感恩戴德?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周围的围观者嬉笑起来,没办法,安锋在大院的名声太好了。姜娃子妈妈也许照看了安锋几个月,但时间太久远,院子里的人几乎记不得。如今那这么久远、这么影影绰绰的事情来说事,况且姜娃子妈妈也不是无偿劳动,这么也感恩,莫非全院子娃娃都该被姜娃子欺负,一旦反抗就是忘恩负义?

    姜娃子老妈被哄笑的人、窃窃讥讽的人说的下不来台,她艰涩的辩解:“可是……,可是,锋锋啊,我对你照看的可是尽心,你拉屎拉尿都是我&%*&……%¥#&,这些情谊你都忘了,这些不是情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记情,真是小白眼狼啊……”

    多年以后,安锋因为这场吵架而成为院里家长们不可动摇的教育榜样。当时还没到五岁的安锋,言辞中的逻辑性却是大人都难以想象的。在围观人的注目下,他歪着头想了一阵,很好奇的追问:“姜阿姨,你说的道理我不懂,但我懂得道理跟你有点不一样——你收了我妈的钱,做事精心点,这不是底线吗?这应该是付钱人对你的最低要求呀。否则,我妈跟你非亲非故,为毛给你钱?你就做到了最低要求,凭什么还非要人感谢?

    哦……姜阿姨刚才说我不记情,什么情?姜娃子偷喝我的牛奶,偷吃我的糖,阿姨都站在旁边看着,阿姨说的‘忘恩’,说的是这个吗?”

    没人会想到安锋很小就有了自我记忆,他记得自己的婴儿牛奶被姜娃子喝过,他还记得妈妈塞在自己衣兜里的糖果,被姜娃子哥哥强行搜去,分给他两个弟弟吃,他记得自己的玩具被……安锋决不信姜妈妈对此毫不知情。他记得每次姜妈妈都站在旁边看着,只是软弱的劝自家孩子别太过分——仅此而已。

    安锋这句追问,将母亲的最后一点歉疚吹走。接下来姜妈妈虽然撒泼哭闹,坚决不承认有这种事,但安锋妈妈信了,围观的观众也相信了。众人议论纷纷,纷纷低声谴责。

    安锋接下来一句话让姜妈妈彻底偃旗息鼓。他说:“姜妈妈回家吧,你别闹了。姜娃子拿没拿小孩的的糖,这事该问谁?阿姨照顾的那些小孩子不会说话,他们无法指责姜娃子,但姜娃子兄弟仨从没缺糖吃,他们最喜欢在外面炫耀,喜欢拿糖馋人、换钱换玩具的,满院的大孩子都看到了。阿姨说得清这些糖怎么来的吗?

    嗯,这事吵大了,姜妈妈以后还想当保姆吗?”

    姜妈妈呆愣半晌,安锋不慌不忙补充:“姜阿姨,你过去老说:娃娃的事情大人别搀和。姜娃子以前欺负别人时,老嘲笑那些娃娃向大人告状,还要求我们别跟这样的人玩……姜阿姨,你以前是怎么对待告状人的?今天,是姜娃子告状在先吧?”

    姜妈妈彻底没话了,在周围人的谴责下,她一咬牙,道:“好,娃娃的事情大人别搀和。这话是你说的,你这孩子记住今儿的话,今后别找我告状!”

    姜娃子妈妈没说出口的话是:我家有三兄弟呢,你家还有一个小弟,不信你不怕。

    姜妈妈怒气冲冲走了,妈妈在她走后沉默许久,寂寥的说:“其实,姜阿姨那阵子照看你,等于减轻了我的负担,也算帮了我不少忙。”

    安锋仰着小脸回应:“妈,我没说她是坏人,我也没说姜娃子兄弟说坏人,我就是讨厌她拿这事当恩情出售,好像咱们当时没付钱似的。我记得,妈那时工资并不高,姜阿姨还常常涨保姆费,弄得妈老坐家里发愁。”

    妈妈沉默许久,叹息:“都不容易啊,她家也是三个孩子,她还是个家属……算了,这事不提了。”

    一场取闹过后,姜娃子三兄弟的威信跌落到谷底,但他们已经得到自家妈妈的默许与支持,于是,三兄弟更想挽回这一切。随后,姜娃子兄弟走上了“捣乱、失败,再捣乱、又失败”的不归路。

    他们不断唆使外院身强力壮的男孩来捣乱,可是,一旦他们召引来的外援人数少,那就不够安锋一人活动筋骨的;万一人数多的话……那就是全院儿童的节日,安锋会亲自下场带领孩子们玩“战争游戏”,“虐杀”对象就是外院捣乱者。当然,安锋的围杀策略是很有技巧的,只是安锋不解释,孩子们也搞不通。

    最初,姜娃子三兄弟找来的都是同龄人,失败过一次又一次后,他们找的人越来越跨越级别。到了姜娃子两哥哥上学之后,再找来捣乱的孩子都是高年级的,而这次更是体校的孩子……安锋决定不能忍了。

    对于打不死的小强来说,他已经陷入偏执当中,一次次打击对于他来说就像弹簧被压缩,打击越狠下次放抗越激烈,那就……釜底抽薪。安锋要让他们名声臭臭,要让他们再也约请不到外援,于是,他一脸欣慰地看着姜娃子三兄弟,忽然抛开对面的体校生,上前充满感激的紧紧握住姜娃子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姜娃子,你总算出息了,全国武术亚军的徒弟,这样的人才配与我联手。他的皮带挂上去,才格外有面子。”

    转过身来,他轻蔑的望着面前这位体校生,不屑的问:“嗯嗯,姜娃子告诉你了没有,我打人很痛。”

    小屁孩收起武术架势,纳闷的看着眼前这群人,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转眼他们变得亲亲热热像一伙人。他觉得这里面有鬼,只听听安锋又说:“其实,在我们院里打架还有个规矩,输了的人必须把鞋子与腰带留下,然后赤着脚,双手提着裤子,自己回家。

    啊啊啊,惆怅啊。打从我上学后,我们大院的战利品就不多了,你知道的,如今我弟弟还没上学,院子里没几条漂亮皮带挂着,我怕别人来院里欺负人……感谢你来送皮带,更要感谢姜娃子邀请你来。嗯,顺便问问,你准备好伤药了吗?”

    “对呀对呀,你准备好伤药了吗?”旁边的孩子们一起起哄,并兴奋地尖声大叫:“你伤药准备好了吗?”

    他们觉得这句话说出来特别威风。

    对面的小男孩不再说话,他双手一抱拳,等抱拳结束,右腿前伸呈弓步,左腿后引不弓不桥,左手在后做掀拳状,拳头遮挡在胸前,右手则握紧,竖在眉间……这个动作做完需要两秒钟,小屁孩故意做的不慌不忙,以显示自家风度——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很大虾。

    眼见得动作即将完成,右拳已经提到喉间,正在继续上引,小屁孩大声喊出招式名:“掀波……”

    “”两个字已经到了唇边,右拳已经提到喉间,小屁孩眼神一晃,发觉对面的安锋动了,他快速的向前窜动一步,又稍稍停顿……正是这个停顿,让小屁孩掉进了坑里。

    多年的刻苦训练,让小屁孩肌肉反射快于大脑神经,看到安锋身子晃动,小屁孩右脚踏实,右拳回收,左拳一下子掀了出去。他不继续摆出舞蹈造型,那漂亮的起手式其实是“舞术poss”,看着好看而已,打架终究要靠拳头。

    这一左拳挥出去,小屁孩大脑才反应过来,他中规中矩的左拳上舞,完整的做了个“掀波”动作,忽然间,他左腋窝感触到什么,一种火烧火燎的刺痛随即传入大脑中。小屁孩下意识左拳下压,右拳条件反射般挥舞出去……

    这一拳打了个空。这时,小屁孩才反应过来:他是按通常速度把左拳挥出去的,但因为对方中途稍作停顿,他挥出去的左拳没有挨上人,因为他继续上舞,想做完“掀波”姿势,没想到这个姿势将腋窝暴露出来……

    “高手”,小屁孩第二个念头随即冒了出来。腋窝暴露出来只有一秒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确击中那里,这是何等敏锐的眼光,以及果断的心思……

    但这还没有完,小屁孩第二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觉得膝盖后的腿筋一痛,仿佛被人踢了一脚。长久的锻炼让小屁孩肌肉格外结实,这一脚的力量并不大,但,跟腋窝上的那一拳一样,力量不大的拳脚,怎么那样令人酸痛……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后来的。

    当时,不由大脑作出判断,小屁孩闪电般提起这条痛腿,做了个泰拳的“膝摆击”,膝盖从外向内凶狠的撞击过来。

    记得师傅教授这个动作时,曾说这动作非常危险。挨了一膝盖的人,会死的。可是师傅又说,如果让人近身攻击到身边,不如此反击,自己会死,所以……,小屁孩膝盖摆出去后,才恍惚想起:“这么说,我被人贴身攻击了?”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小屁孩还说是场噩梦。膝盖摆击的动作,确实撞到了一个物体,但这个物体正在脱离他,于是,他顺着摆击的动作像是推着对方离开自己,然后小屁孩觉得浑身一阵不自在,那不是痛,是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的胃部遭了安锋重重一甩手。

    人类对有些事情是不能忍的,要不然就不会有“条件反射”这个词。小屁孩胃部受重击后,冲击力将胃部食物上逆,推送到喉间,他觉得一阵恶心一阵软弱。这时候他顾不得摆招式了,只能条件反射的抱住自己的肚子,随即,他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耳朵中了一圈,平衡感失灵……

    接下来就是安锋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了。

    小屁孩觉得各种蹂躏、各种残暴、各种摧残,都瞬时降临在他的头上,他像一支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被安锋的小拳头推搡着,在风浪中摇摆不定,小拳头打人并不重,但却是各种酸痛各种麻痒。

    这下子,他总算是知道,过去那群失败者是如何在院中丢下皮带的……

    等到风平雨歇,小屁孩如同一滩泥似的,瘫倒在地上。整个交手过程中究竟谁怎么出招,他怎么应付,小屁孩头脑晕沉沉,完全不记得。

    怎能这样?他怎么不按套路出招啊?有这样过招的吗?还有没有天理啊!

    安锋收手,悄悄打量四周。幸好没到下班时间,幸好没有大人关注。

    安锋变得一脸文静,仿佛地上瘫倒的小孩跟他没关系,他微微有点气喘,脚下稍稍移开几步,与欢闹的孩子拉开了距离,做出一副好奇看热闹的模样。

    周围的孩子欢呼声震天动地,一个小孩大声嚷了出来:“姜娃子,叛徒,叫外人来我们大院闹事,你们是我们大院的叛徒!”

    安阳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还等什么,动手!”

第一卷浴火 第十章这算不算孤注一掷

    第十章这算不算孤注一掷

    一群孩子扑了上去,姜娃子三兄弟却不敢还手——安锋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他们想凭借身强力壮坚持片刻,而后寻找逃跑的机会,可是一眨眼功夫,他们的身影被孩子们淹没了。

    群众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都是一个大院的,大家不好过分,姜娃子三兄弟被扒去衣物,衣服被扔到树上挂着——这好歹能捡回来,而那个体院小男孩则被人脱得只剩短裤,轰出了大院。可怜的小屁孩,走的时候,左腋窝、右膝盖窝痛不可抑,其左腋窝已经肿了起来,乃至于双手无法遮挡身体重要部位……

    难得有如此娱乐的事情,孩子们很happy,他们举着小屁孩的裤子满院乱跑,以此发泄他们心中的快乐。但安锋却没有参与这场胜利狂欢,当孩子们扑向姜娃子三兄弟时,安锋在人群中一捞,将安阳一把揪住,而后提着安阳悄悄回了自己家。

    小安阳很兴奋,进门就冲姐姐比划着:“姐,哥今天放倒了一个体校生……体校生耶!个头比哥高,让哥打得稀里哗啦,站都站不起来……咯咯咯咯,体校生耶。”

    姐姐安静刚放学回家,正在帮姥姥洗菜。如今大院里像个大工地,四处都在修建扩建。安静从另一条路走回家,她曾听到不远处的欢闹,但没想到是弟弟安锋在修理人。不过,男孩子打架什么的,有啥好看的。往常遇到这种事……姐姐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兄弟,给钱,要不然我把你打架的事告诉老妈。”

    这个姐姐名叫安静,但一点不安静。她比安锋大五岁,却只高两年级。坐在一群比她小的孩子堆里上学,安静很不自在,所以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且有点厌烦上学校。

    说起来,都是父母重男轻女惹的祸。安锋没出生时,姐姐可谓享尽宠爱,但妈妈一怀上安锋,姐姐被安排回老家,以减轻家里的粮食负担。再后来她与姥姥一起回到家中,为了照顾安锋,又耽误了一年才上学,一来二去,成了如今这局面。

    小时候,这位姐姐很照顾安锋,为了安锋打了不少架,但等到安锋长大了,姐姐变得爱告状、爱嫉妒,估计是被父母偏爱两个弟弟的行为刺激到了,变得小心眼起来。

    姥姥在一边唠叨:“安静,你又问弟弟要钱了,快点把菜洗了,你妈要下班了。”

    对于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姐姐安静,姥姥有更多的宠爱,但……同样的重男轻女思想,让她对家中男孩更袒护,她一边切菜一边唠叨:“安静,你怎么钱总不够花?那些钱你都花哪里了?”

    安静翻了个白眼,委屈地说:“我又不像弟弟,总有人偷偷塞钱。”

    小安阳依旧处于兴奋当中,没理睬姐姐的闹腾,拉着哥哥的手直问:“哥,人家是体校的哟,蹲桩站马步,夏练三伏都连三九,少林寺电影上,他们走路都在练力气,很厉害哟,你怎么做到的,怎么把他打成鼻涕了?你,哥,教给我,我要学。”

    姥姥即使插嘴:“安静,别闹了,姥姥给你钱,今天的菜钱还有剩余,你先拿五毛去,够不够?锋锋最近病了,你别闹的他心烦。”

    安静低声嘟囔:“他有什么病?能把人打成鼻涕,还能有什么病?”

    姐姐,你真相了。

    安锋随手塞给姐姐一块钱,姐姐拿了钱立刻快速的瞥了姥姥一眼,见姥姥没注意这里,开始准备炒菜,她赶忙偷偷收起钱,一声不吭地溜回姥姥身边。

    安阳依旧在问:“哥,你怎么做到的?”

    “诀窍我以前教过你啊”拉着安阳到另一个房间,听着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安锋懈怠的回答:“站桩什么的,都是落伍的训练法。我早告诉你了:科学的锻炼无需长跑、无需举重,只要完成12个动作,就相当于一天的训练量。而完成这12个动作,只利用人的体重、用一把椅子和一面墙,即可进行。

    什么叫科学锻炼,这就是啊。七分钟啊,完成12个动作前后只花七分钟,你每天只要抽出七分钟,完成这12个动作,我今天做到的,你明天也能做到。”

    小安阳扭捏了一下:“哥哥,但这12个动作我做不下来,累死人了。”

    这12个动作做完,相当于8级强度的锻炼。这个强度属于运动健将级的日常训练强度,而最高级别的12级锻炼强度,则需要增加六个动作,锻炼时间延长延长到十五分钟——这是一个拳击冠军级别的锻炼强度,一般人根本无法完成。

    “怎么会累呢?阳阳,我告诉你,这种锻炼法最大的好处是:保持身材匀称。知道为什么吗?过早的超强度训练,会导致骨关节提前老化,导致肌肉受损个头长不高。

    而人的体重是随着年龄而增加的,这种锻炼法,利用的是人体重,你在年幼时,做这12个动作,用尽了全身力气——耗尽你力气的是你的体重,这时候你的体重是多少,十公斤?等你长大。继续做这12个动作,你的体重是多少,40公斤?

    所以,持之以恒地利用你的体重做极限锻炼,绝对不会超负荷。你的身体各部位肌肉也将与你的体重相衬,绝对不会畸形发育。明白吗?这是最科学的健身活动。能把这12个动作连贯做下来,对付一般普通人,足够了”,安锋将安阳推到墙边,看着安阳来了个倒立,而后开始数秒。

    “记着:每天七分钟,长大美男子”,安锋在一旁悠然诱惑:“想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成为一个绝世帅锅,而且只有你能欺负人,别人欺负不上你,一不留神就把别人打成鼻涕……那就每天花七分钟。”

    安阳这时他才想起问问哥哥的“病情”,他在倒立姿态艰难的问道:“哥,医生怎么说的?你要不要紧啊?”

    这个家里,大约只有妈妈相信安锋有病,是因为太关切太宠爱了。其余人,都没拿安锋的病当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为拿病历糊弄一下老师而已。嗯,我不小心把老师的面子弄没了,现在要让她有台阶下……”安锋随口回答:“阳阳,你以后别像我一样犯倔,老师可不能得罪。”

    只为糊弄老师——这个说法,大概是家里除了妈妈之外,所有人一致的共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妈妈赶着去上班,临走前塞给安锋两块钱让他坐公交车,姐姐赶着上学,看见妈妈塞钱的动作撇了撇嘴。安阳赖床还没醒,安锋稍稍收拾了一下,独自走出了家门。

    溜溜达达赶到了精神病院。穿过昨日的走廊来到诊室,安锋进门时,正好听到周涛大夫柔声劝解:“……没错,你改变不了环境,但你可以‘改个’环境。”

    坐在周医生对面的患者茫然地瞪大愁苦的双眼,问:“什么意思?”

    周医生向安锋点头打招呼,同时继续治疗:“如果你觉得无法适应现在的工作环境,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环境太压抑了,令你窒息令你抑郁,作为医生,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无权要求你改变生活认知,以及人生观价值观等等,我唯一的建议是:暂时离开那个让你感觉压抑的环境。

    ……不,我不负责矫正你的心态。在我看来,你的心态不算大问题,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坚持,强行要求改变,那也是一种压抑是一种扭曲,这也是一种病态。

    世界原本是多姿多彩的,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世界上找不出相同的两滴水,两个人的不同之处更多。每个人走的路,无所谓对错,走在路上,一路开心那就是自己的幸福人生、满意人生,没必要强求与别人相同。

    你觉的周围人拍马溜须你看不惯,你觉得周围人捧高踩低、勾心斗角让你心情灰暗,而你又无法改变这一切,那么……走吧,这世界总有适合你的环境,总有让你觉得开心的地方。试试看,一条路走不通,换一条路试试?”

    坐周医生对面的病人是个男子,年龄约二十出头,青春的脸上充满着忧苦,浓郁浓的仿佛都能流淌下来,他闷闷地抬起头来,无措的说:“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天底下真有理想的桃花源吗?”

    周医生轻轻一笑,柔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说的‘天下’,是你们单位的‘天下’,本市的‘天下’,本省的‘天下’,还是……这世界大着呢,你却这么小,为什么不试试别的‘天下’?……好吧,我劝你休息一阵,给自己放几天假,也许情绪放松之后,你忽然想通了。

    或者,在你休息期间,可以跟同学联系一下,跟那些长久不联系的人聊聊,通过他们了解一下其他的‘天下’,也许能给你启发?……对我来说,我不建议你改变自我,我认为这世界唯有坚持才能成功。

    这世界,很难说谁的生活方式、谁的人生态度就是绝对正确,这世界不应该有标版,正因为每个人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世界才如此多姿多彩。所以……所以,你如今就是这世界的色彩之一,没必要污染自己。”

    病人沉默片刻,轻轻的点点头,周医生立刻催促:“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照我说的试试,两天后再联系我……当然,也许两天后,你不想联系我了。”

    病人沉默地站起来,转身告辞。

    等他走远之后,周医生神使鬼差的向安锋解释:“重度抑郁症患者——刚毕业的大学生,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没几天感到各种不适应……”

    这事没必要向安锋解释的,但周医生说得很顺溜,仿佛不如此不足以……不足以显示他对安锋的重视,以及熟络。也许他认为让安锋等久了就是怠慢,总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这才安心。

    他接着说:“其实,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是些对追求完美的人,甚至求全责备的苛责人。这样的人一旦成功,其成就不可限量。刚才走出去的这位大学生,知道自己患上抑郁症已是知识广博了,敢于不怕忌讳主动来精神病院求医,更是……,我猜他一旦找到适合的环境,其成就不可小觑。

    咳,我马上要出国了,遇上这样的人,就当结个善缘吧……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我刚看过报纸,今天的报纸说——证劵交易所准备简化开户手续,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安锋立刻跳了起来:“他们动手了,他们已经开始制造骗局,没准他们已开始低位吸筹了,我们……最快什么时间赶到那里?一旦等到他们吸筹结束,陷阱就布好了,那时我们再进入,已经毫无意义了。”

    周医生闭眼想了想,点头:“是这个道理……我马上通知我对象,让她来接手处理我这儿的事,我们马上走,现在!只是火车太慢,现在这时间,大约没有航班了……”

    安锋眼睛眯了一下,神态自若的建议:“其实,你只要脸皮厚一点,就可以找到解决办法——你去国外要照顾的那位小孩,肯定是大人物的孩子吧?他父母选中你,想必你们关系不浅……”

    “不,那只是巧合而已”,周医生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回答:“我一直想出国深造。你不知道,学我这个专业的,国外的理论比较成熟,而国内人们都忌讳上精神病院……我的大学老师跟国外有学术交往,去年我考完托福后,想通过老师联系我对象城市的大学,老师介绍我认识了那位……嗯,就你口中的‘大人物’吧。

    他的孩子恰好要去我上学的城市就读,而他家没一个懂外语的人,他从办护照的地方查到了我,于是找到了我老师……哈哈,我等于他们请的保姆加翻译,所以负担一点学费什么的,我拿得也心安理得。”

    安锋紧着提醒:“这样的人肯定路子野……我听说,只是听人说,有一种军用货机每天往返各个机场,这种货机不对外公开售票,但只要找到相关认识人,就能买到票。这种航班不是每天早晨发,没准中午也有航班,而我们只需到离证劵交易所最近的城市,哪怕剩下一点路坐车去,也别其他方式快。”

    稍停,安锋继续说:“这条消息打乱了我们的步骤,想必你的资金还没有筹集好,如果你脸皮厚一点……”

    周涛果断答应:“好,我拿房子作抵押,再问他借点钱,只借一个月,想必……”

    两人边向门外走,安锋边试探:“你真的,真的如此信任我,你这么孤注一掷,不担心……?”

第一卷浴火 第十一章越来越接近

    第十一章越来越接近

    周医生神态很轻松:“说起孤注一掷来……我出国这件事才是孤注一掷。相比这事来,到股市上搏一把反而是风险小的,而且你跟我解释了‘股市’运作原理,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很少有人看问题只看本质,你还这么小,已经能透过原理分析问题,我认为你……可以跟你搏一把。”

    安锋马上跟了一句:“但我不希望别人注意到我,你知道的,我年龄太小……”

    “我明白,没关系,我会向必要的知情者解释:所有事全是我的主意。我不会让人注意到你的……”停顿片刻,周医生迟疑的问了一个他最感疑惑的事:“你怎么知道交换生这件事的?现在这年月,虽然大学生出国潮很汹涌,但,小学生中学生出国游学……国内,应该,还没有风声才对。”

    安锋歪头看了一眼周医生,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好像在说“多么大点事也惊奇”的表情,他神态自若的编着瞎话:“我家有个邻居邻居,他那海外亲戚最近回国探亲,说起有位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华裔教授,据说他生于河南省平顶山一个农民家庭,在村里小学毕业,1952年出国读书——不是偷渡出国,是通过正式途径游学。

    据说,这人现在已成了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1952年是个啥年代?那时候谁家有海外关系是要遭批斗、被监管的……可见,人只要有想法,只要有想象力,你就能做成任何事,哪怕是在1952年。”

    这位个生于河南平顶山的农民家孩子,大饥荒年代,其父母饿死于家中老屋里。据说他姐姐向村里借铲子掩埋父母,村里无人相助。但再过数年,这个人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好吧,1958年出国游学,这……这消息连周涛都闻所未闻,可见他也是个不准明白真相的小老百姓。

    果然是信息决定判断。周医生二话不说,快步向自己宿舍走去。安锋腿短,周涛走得很快。出了医院大楼,安锋落到了周涛后面,他迈动短腿追逐着周涛的脚步,从后面打量着对方的背影,心里补充说:你还不知道吧?多年后,等你老了,你也是个差点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家伙。那时,你的小组会跟三组提名者角逐医学奖,然后以两票之差落选……

    不过,埋头走路的周涛未注意到安锋背后得意的目光,他心里一直认为,他与小安锋的遭遇纯属巧合,而现在两人关系是搭档,是准备合伙作案、事后分赃的同伙。彼此相互探问,只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对方。刚才他已经解决了心里疑问,于是他万事无忧地领着安锋,脚步匆匆的走进那间属于自己的、几乎没有家具,只是简单粉刷一遍的住宅。

    站在屋门口闭眼沉思两秒,立刻打了个响指。周涛说:“先打电话,在等待回复的时间,咱们收拾证件与……钞票。”

    这就是周医生能成功的关键:合理的利用空闲时间,在有效的时间内,做有效的事情。

    周涛整理一下思路,开始拨号。安锋则静静地四处转着,巡视着周医生的……婚房吧。

    真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桌子,但桌面上很整洁。厨房……厨房里简单的只有煤气灶与锅,四个碗放在一边,没有看到盘子,不过,每个碗都很干净……

    站在厨房,安锋听到周涛对着电话轻轻说:“……您也不知道有军机这件事?……但我想肯定有的,麻烦你打听一下好吗?我很急!……哦,这件事我是听一个孩子说的,我正打算跟你说说这孩子的事。我想带这孩子一起出去,你放心,孩子的学费自己负担。

    这孩子很聪明,智力不错,刚好比文文只小一岁。我想我白天要去大学上课,不能每天去文文学校监督他读书,而这孩子却能陪文文一起上学,而且他可以自己负担学费。这不是好事吗?一个同龄孩子,外语不错,学习不错,每天陪着文文上学、放学……

    不,我这那算‘费心’,不过是对双方有利,撮合一下。他没有出去的路子,您只要牵个线,文文在学校里就有陪伴了。哦,这么小的孩子,家长一般都不舍得他独行万里,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劝他随我出国……

    好的,我马上把这孩子的资料写下来,回头交给你……咳,这个,黄姐,还有件事,我想……借点钱,只借一个月,我可以把房产证压给你……”

    正说着,安锋快步走到周涛面前,拿起桌上的笔,迅速写到:“别提证劵的事。”

    周医生拿着电话点点头,继续对电话里说:“没啥,就是我走前想把家里安顿一下——我打算把房子卖了,把这钱留给父母和对象,但房子一时买不出手,我回家一趟不容易,出国前恐怕再没机会了,所以我想先借点钱,等房子出手就换上钱……五万!我对象明天回来,她那里有点存款。

    我今天走得急,恐怕来不及取存款,但明天我对象回来,存款就能取出,我可以先还你一部分钱……太谢谢了,我给你打借条……不,一定要的!等我出差回来,我就给你还钱……你放心,我们还要一起走不是吗?走之前我一定换上钱,绝对的!……”

    挂上电话,周医生再度打了个响指:“好了,现在就等消息,来吧,我们开始收拾——你的证件……?”

    安锋按了按口袋:“我就怕有意外,出门时戴上了家里的户口本,嗯,还有,前几天我哄着我妈办了张信用卡,现在那张信用卡也在我身上。”

    周医生点头:“你准备的如此齐全,我对这件事更有信心了……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就说带你去大城市、去我同学那里确诊一下,因为他那里设备更先进。嗯嗯,就说今天恰好有免费班机,所以不用你妈额外掏钱,我们直接走了。”

    安锋咂巴了一下嘴:“这不好。我妈没有传呼机,联系不方便,我认为你还是留纸条吧。纸条好,编个原因,我妈只能认可既成事实了……我妈信任你,应该没问题。”

    周医生抓起笔,开始写纸条,一边继续说:“那么,等我们从……等你出国的事办的差不多了,我从证劵交易所所在地给你学校、给你妈打电话,商讨这件事,好吗?”

    “这样更好”,安锋回答,心中不禁一阵狂喜:那五吨黄金啊,我现在离你越来越近。

    半个小时后,电话打来了,电话那头告知一切安排妥当,他将派车送周医生去机场。

    又过了半小时,一辆黑色红旗车停在周医生楼下,大人物的妻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迎接,她递给周医生一个信封,而后从坐位缝隙仔细审视安锋,问:“这位,就是你提的那个孩子?”

    周医生点头应是。车身晃动间,这位中年妇女满意的点点头,冲安锋伸出了手,这双手很白净很柔软,没有一个茧子。“我姓黄,你可以叫我黄阿姨,文文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安锋茫然的摇摇头,黄阿姨瞥了一眼周医生,周医生赶紧轻轻摇头。黄阿姨脸上肌肉松了一下,笑语如花的说:“我家文文也要去英国读书,听说你也想出去见识一下?”

    安锋装出一副憨厚相,诧异的望着周医生不语。周医生急忙插嘴:“这事我们正在商量,正在商量。这孩子智力超常发展,现在已开始学五年级课本,我想带着他……这是资料,你看看。”

    像安锋这么大的小孩如此有主见,周医生这样的高智商人士对此可以理解,但其他人就未必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周医生与安锋商量好,安锋干脆在其余人面前继续装自闭,而后由周医生解释缘由。

    在安锋的个人资料背后,周医生写到:安锋有点智力超常,他想把安锋当做一个课题研究,而这一研究项目已得到某些资助,所以他想带安锋一起出国,借助国外的先进仪器继续自己的课题研究。当然,作为对安锋的补偿,资助的基金会愿意支付安锋的学费,让安锋接受更好的教育……

    周医生在附录中还写道:把人作为研究对象,这在国外很忌讳,所以周医生不想让安锋知道,也不想公开这件事。他希望通过正常途径,用正规手续把安锋带走,所以他没有告诉安锋实情,他希望黄姐帮助保密……

    好吧,这个理由虽然漏洞百出,但完美地解释了周医生要带走非亲非故、仅一面之缘的安锋的原因。知道安锋特别聪明,智力超常发展,如今已开始读五年级课程……后,黄阿姨更满意了,她连忙低声对周医生说:“我有数我有数,周医生,你放心。这件事我给你办了。”

    这样的安锋跟着自家孩子,获益的……肯定是自己,以及周医生。那还有啥说的?排除万难也要办到,哪怕孩子家长不同意。嗯,这件事的真相还不能外传……我肯定不说,老公知道就够了。

    黄阿姨暗自下定决心,大度向安锋再次伸出手:“周医生希望……算了,让周医生跟你解释吧,孩子,别怕,到了国外我会陪你们的。”

    半路上,剩下的时间里黄阿姨主要与周医生交流,两个人低声商量着出国后的安排。安锋则坐在后座乖乖的对指头,这时候的安静,内向文静的简直是优秀生标版……

第一卷浴火 第十二章什么叫疯狂?

    第十二章什么叫疯狂?

    等两人坐在军机上,飞机隆隆起飞后,周医生才有机会向安锋交代:“我跟你说过没有,黄阿姨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她不放心孩子,打算陪孩子度过陌生期。不过她只能待半年,她的签证是半年期的,等把孩子的安置好了,看到孩子适应了哪里的环境,她就回国。”

    安锋呆了一下,什么话没说,默默地转动眼珠。

    军用货机顺路拉乘客,舱内条件自然说不上舒服。飞机降落于临近证交所的城市,出了机场,与同机人各奔东西后,周医生租了一辆出租,一路颠簸赶往目的地。等到了那座城市,夜已经很深了。浑身酸痛的两人随便找一家小旅馆住下,周医生很不放心携带的钞票,夜里头睡得很不踏实。

    对此,安锋也帮不了什么,如今这具身体还太小,虽然安锋懂得很多格斗技巧,但真要遇到一名成年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技巧都不管用啊。

    于是,第二天,两人重换了家四星级旅馆。这笔高昂的房费让周医生直心痛,进房间时还不住念叨:“亏了亏了,一天的房费等于我一月的工资。这,每天要挣多少钱,才住得起这样的房间?”

    “放心”,安锋的神态很镇定。那是个没有涨停板的“股市”,这是个单日不限交易次数的“股市”。在这个市场上,曾创造单只股票单日上涨百分之七十的奇迹。曾经,一位平民携一万元入市,最后获得百万元资金收益,因而此人被称之为“某百万”。

    可惜此人太高调,四处炫耀的人尽皆知。但这个“股市”压根不是让平头百姓“投资”的地方,是让某些选定企业主空手套白狼“获得成长与发展”的地盘,“某百万”获利太多果然受到了严格的审查,错过了抛售股票逃生的机会,结果被深度套牢。此后只好靠开讲习班,讲述昔日在股市的光辉生涯谋生……

    在如今这个绝妙时机入市,甭担心获利多少,需要担心的只是:别引人注意。

    换了宾馆后,周医生赶紧给当地朋友打电话,希望对方能做带路党。趁这功夫,安锋故作呆滞的站在窗前,嘴里念叨着一串……越来越庞大的数字。

    周医生挂上电话后,被安锋的嘟囔声吸引,走近窗前顺着安锋的目光东张西望:“那里,你在看什么?”

    安锋指了指宾馆停车场,指着汽车尾部,低声念出牌照上的那一串数字,而后与旁边牌照数字快速相加……随着车辆牌照的增加,数字越来越大,大得吓人。

    “脑力操”,安锋嬉笑着咧开嘴,平静的说:“我很小时候就做这个,马上要入市了,我先练练数字感。”

    不知怎地,周医生一下子心静下来。

    经过一小时等待,周医生在当地的学友匆匆赶之。这人在当地工作,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与周医生见面搭讪几句,立刻跳转话题,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想起在股市开户?这股市,真的有赚头?你有内幕消息?”

    周医生艰涩的一咧嘴,按事先商量好的说:“我也没把握,但……搏一把吧,我马上要出国,很缺钱。”

    周医生故意没向安锋介绍他这位同学,这位同学也暂时忽略了安锋的存在,一番交谈之后周医生说服了同学。三人匆匆搭上出租,上车时这位同学才发觉安锋,他向安锋点了点头,继续跟周医生交谈:“知道你要在股市开户,我也把存款带上了,我就跟你一起在股市开个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天,来股市开户的人并不多,仿佛最近简化开户手续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激荡。两人忙着去柜上开户时,安锋留在大厅内,痴痴呆呆的观察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柜台上正在忙碌填表的同学发现安锋的呆滞样,捅了捅周医生,指着痴呆状的安锋悄悄问:“那是……你家亲戚的?你侄儿?”

    “嘘……”,周医生看了看左右,神秘的低声介绍:“我手上的一个病人,是个智力超常儿,对数字格外敏感,《雨人》那部电影你看过吗?电影中的‘雨人’对赌博非常在行,十赌十赢,我也带他试试运气。”

    周医生这同学也是心理医生,他转动眼珠想了想,压低嗓门又问:“有用吗?”

    周医生低声回答:“总没有坏处吧?”

    两个人低声笑了。

    等办好各类手续,周医生与同学回到大屏幕前,一边熟悉着周围环境,一边装模作样观察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安锋突然扯了扯周医生的袖子,指点其中一只股票说:“那个,就那个。”

    周医生毫不犹豫转身向柜台,他的同学却扯住周医生的袖子,俯身耐心的问安锋:“为什么?”

    经过连续九个月的下跌,这时的交易大厅里没几个人,同学问话的嗓门大了点,周围寥寥几个人扭头望着这里。安锋转动眼珠看了下,忽然间眼睛灵动起来,招呼两位向门外走。

    出门之后,安锋才简短出声解释:“刚才,有大笔资金在购买那只股票?”

    同学追问:“你怎么知道?”

    安锋指了指鼻尖:“我看到了,每隔几分钟有笔交易,都是买进,每笔交易全是数千股……”

    周医生甩开同学的牵制,二话不说向门里走,那位同学不甘心,想走不走的继续追问:“你真都看到了?你看到什么?”

    安锋如数家珍的,神奇的将一笔笔单独交易复述出来,继续说:“……就这么一会儿,那只股票涨了百分之五。”

    “但是,但是,股票不是有净资产值吗?涨跌不是因为业绩原因吗?价格太离谱了谁要啊?超过净资产几倍,十几倍,怎么可能如此离谱?忽然涨涨跌跌,也没什么消息,总有原因吧?”

    安锋用看白痴似的目光看着对方:“原因你自己找,我亲眼看到了大笔资金购入,连续的。”

    同学犹在原地转圈,沉吟着、迟疑着。不久,周医生完成交易返回,他遗憾地直嘀咕:“就差那么几步路啊,我递上去单子,就差一步,就晚一秒钟,下一秒钟它就涨了一毛钱……我们真该凑够十万块钱再开户,十万元就是大户了,可以有单独的大户室。在大厅里商议个什么事,大家都伸着耳朵听,说话实在不方便。”

    同学还在原地转圈,一直下不了决心,嘴里还直念叨“为什么”。周医生笑了一下:“王峰,你问为什么?‘国情特殊’算不算原因?……快点动手吧,这会功夫,那只股票又涨了。”

    王峰看了看安锋,一咬牙,翻身钻入交易所。

    安锋看着对方的背影,问:“这个人,可靠吗?”

    “人有点傻,读书读呆了,不过还算聪明,你放心,做心理医生这一行,嘴都比较严,为人保密是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唉,有问题也只能是他了,我就这么一个同学在当地,没得挑选。”

    “那好,以后你别再劝他了,我希望与他拉开距离躲远点,免得这厮嘴炮无敌,挣不了多少钱四处嚷嚷,万一引来……咳,你买了多少股?”

    “全买了,账上剩下的资金不够做单笔交易的。”

    安锋立刻招呼:“我们再进大厅,你领我找个角落蹲着。”

    不一会儿,交易完毕的王峰在角落里找到周医生,兴奋地嚷嚷:“涨了涨了,我刚买到手就涨了三毛钱。”

    周围的人向这里看来,安锋轻轻戳了戳周医生,周医生赶紧讪笑着掩饰:“都在涨,现在每只股都在涨。”

    “可是我买的股票涨得最快……”王峰乐不可支的继续喊道。周医生见阻止不住嘴炮,悄悄退后几步,旁边人已经围拢过来,周医生再退几步,这时有人探问:“这位先生,你买的是那只股票?”

    王峰面红耳赤,脱口而出:“当然是某某股……”

    说到这里,见周医生有向外走的意图,王峰伸手去抓,周医生赶紧一把捞住对方,低声解释:“交易完了,我今天的事了了。对象在家里等着,我去打个电话安慰一下,走,陪我一起走。”

    虽然是小声解释,但周围的人已经围上来,这话大家都听到了。王峰有点犹豫,安锋再捅捅周医生,周医生立刻手上加劲,拽着对方向外走……

    总算把一路叨叨的王峰拽离了漩涡。周医生找个电话亭给家里打了电话,挂好电话后他发觉安锋正在打量周围,便竖起眉毛发出问询的眼色,安锋隐蔽地指了指目视范围内一家宾馆,周医生打量一下,会意的点点头。在此期间,王峰一直兴奋地念叨:“我投了三千元,你瞧,几分钟时间我挣了两百多元,顶我小半月工资,这要是一直涨下去……”

    周医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的资金不足啊!”

    王峰点头附和:“那只股票一直涨一直涨,都没有停顿过,也不知涨到什么时候。这,要是有更多的钱,买上那支股票放着,岂不……可惜钱不够啊。”

    安锋插了句嘴:“筹码!”

    “什么?”王峰没听懂。但周医生立刻领会了,他故作沉思的说:“每只股票发行的股数有限,你说,当所有的股票都到了少数人手里,谁来买,谁来卖?”

    “什么意思?”王峰还是没听懂。

第一卷浴火 第十三章天上掉馅饼?

    第十三章天上掉馅饼?

    周医生耐心解释:“交易的目的是为了挣钱,自己的钱装在自己兜里,那不是‘赚’,那叫‘收藏’;别人的钱在自己兜里,这才是‘盈利’。所以这支股票必须有交易。不断的买进卖出才能不断推高价格,才能不断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兜里。把所有的筹码都堆积在自己手里,谁来卖?谁来买啊?

    所以所以,涨涨跌跌、买进卖出才是正常‘交易’。现在那只股票单边上涨,说明有人在收集筹码,等到他手头有足够的筹码,庄家就要震荡洗盘了,那时股票的价格可能完全失控……我们赶了个好时候。”

    “我去借钱”,王峰激动起来:“我去,尽可能的借钱。机会啊……”

    周医生赶紧提醒:“别告诉他们股市的事情。”

    稍停,周医生故作神秘的补充:“现在是大量购买的好时机,但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你懂得!”

    王峰立刻点头:“明白明白。”

    安锋在背后捅捅周医生,周医生立刻装作为难的样子,继续说:“那个,你借了钱,能不能借我一点,我给你利息。”

    王峰立刻警惕起来:“这……”

    眼珠一转,王峰看到了背后的安锋,马上又说:“借不借的先别说,不如我们钱放到一处,咱们合伙炒,怎么样?”

    周医生摇头:“那还是算了吧。钱上的事情不好说,投资必然有亏有赚,亏了,责任不好说……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各炒各的,今天谢谢你引路了,你忙去吧。”

    王峰迟疑了一下,马上想到:现在怎么都是赚,差别无非是赚多赚少而已。如果自己资金量大,那么赚的肯定比周涛多,把资金分给周涛一部分……算了吧,还是自己炒自己的。

    “那好”,王峰随口客气道:“中午我请你吃饭,你的呼机号码是多少?你记一下我的……”

    总算摆脱了这个扯后腿的,两人立刻换了一家旅馆。乘中午暂时休盘,安锋立刻建议:“你对象有信用卡吗?没有的话,现在就去办,还有你父母,赶紧让他们办卡,然后把提款密码告诉我们,我们的资金必须流动起来。赶紧催他们办,现在……”

    再度忙乱一番后,下午重新开盘,周医生领着安锋悄然走进证交所。忽然之间,证交所已经人头涌涌,闻风而至的人将证交所挤得水泄不通,个子小的人甚至可以直接悬空,双脚始终落不到地面,这是何等的人山人海啊。

    挣出一身大汗,两人好不容易钻到柜台前,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安锋也不再隐藏了,他让周医生把自己抱到柜台上,好透过无数脑门观看大屏幕。柜台里的服务小姐正好说安锋几句,安锋捅了捅周医生,周医生立刻招呼柜台小姐:“小姐,我的账户已有资金十万,另有股票价值若干,我希望把我转成‘大户’。”

    柜台小姐诧异的翻查周医生的账户,接下来她更诧异地发现:面前这位年轻客户,上午不过携七万元开户,下午……下午有很多人异地打入款项,使得他勉强达到了“大户”资金水平。

    柜台小姐立刻换上了笑颜:“好的,周老板请等一下。”

    这年头,万元户就是富翁标准。普通百姓家里有数千元存款,已经算家境宽裕了。而整个股市的“救市”资金仅为4亿元,故此,十万元资金开户的周医生,在这里可以获得未来亿万富翁的待遇。马上,他有了单独的一间操作室,还有两位专职女服务员伺候……这两位女服务员不久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大户”,于是,从不招呼他们进屋的周医生,逐渐被她们遗忘在脑后。

    不能不说周医生赶得巧,他是第一波十万元级别的大户。当日下午快闭市时,证交所里十万元级别的富豪已不够瞧了,身携百万元开户的人还分不到一间独自操作室,于是,证劵交易所连夜租下附近写字楼,工人们连夜施工拉电缆……

    但这仍不够,这是一个快速膨胀,爆炸式增长的市场。不断地富豪、巨豪向证交所涌来,证交所大户室房间几度扩容,仍不够接纳持续涌来的富豪。于是,证劵公司决心搬迁到更大的办公场所,并借机降低十万元级别的开户者待遇,称其为“中户”,准备将他们安置在一间大的开放式操作间,以腾出更多空房来接纳“百万大户”、“千万大户”、亿元大户。

    这时候,大户室的女服务员忽然想起第一批入住的周医生,她们好奇的调阅了周医生的账户,忽然发觉周医生已不知不觉踏入“百万大户”级别。

    其实,这时候周医生拥有的资金不止一百万,他亲属的几张卡上还流转着不少资金,这些资金不停流入周医生的证劵账户,仿佛亲属在集资帮助周医生炒股,但与此同时,打着还款的名义,周医生账户里的资金不断流出,流入到亲属的几张信用卡里。这些资金沉淀在卡上一部分后,剩余资金又会重新流入证劵账户。

    如果不是“资金百万才能拥有**办公室”,也许,周医生账户上的资金会更少点。

    这个时候,时间刚过了两周,但股市的最**还没有到来,股票高涨的余波迅速向周边城市、向全国扩散,各省各市争相开设证劵交易场所,全国各地大量新股民携带大量资金涌入证劵市场,大量新钱将股指不断凑高……当然,最后他们都将被“股市”剥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周医生已无需在这个城市停留了。

    仅仅两周时间,资金翻了百余倍,虽然周医生一贯低调,虽然这种现象如今在股市并不少见,但这自从位奇怪的、带着孩子来炒股的怪人踏进交易所,总是静悄悄来静悄悄走,连操作间里的茶水都坚决自备,其种种神秘之处一旦被女服务员关注,情况变得很微妙。

    这年头“股市”规则并不完善,服务员也可以随意调阅客户资料,当然,她们也可以随意与外人闲聊,拿客户资料当作谈资。随后的几天,安锋注意到有人跟着他的脚步操作,他买进,随后不到一分钟,有很多人跟着他买进,且资金量很大。而他卖出,必定有人尾随。

    这让安锋毛骨悚然——不管他被谁盯上,这种事如果越闹越大,那么……他立即建议周医生收手:“周医生,钱没有挣够的时候,既然咱们自己的城市也有了交易所,不如咱俩回家吧,在咱们自己城市开个户,在自己的地头干什么都方便。”

    周医生没有片刻犹豫:“没错,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赶紧回去才是最主要的……”

    一通忙乱过后,周医生当天找个借口将资金从资金账户转出,股票则暂时留在证劵账户上,当然闭市时他领着安锋坐上火车,从此没有再回那个证交所。

    两人走得急,连那位王峰同学都不曾打招呼。这时候的王峰,本金大约也翻了五六倍,已踏入中户室,但是由于大户室彻底对外封闭,王峰并不知道周医生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大户室内。满“中户室”找不到周医生的存在让王峰很有成就感,他开始有意识躲避周医生,生怕后者向他借钱。

    由于入市时机巧妙,王峰手头上的股票即使不炒作,市值已经很高了,多只股票甚至超越万元,在“中户”王峰是佼佼者,围在他周围的崇拜者天天会问他的秘诀,汪峰的秘诀吗,他的秘诀在于最初听了小孩子安锋的话……这个,他绝不会说出去。

    在股市“战斗”的两周半时间内,安锋随着周医生换了五家宾馆。宾馆越住越高档。在炒股间隙,安锋隔三差五地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由于他留的联络电话联络地址频繁变更,这落在母亲眼里,成了周医生正领着自家孩子颠沛流离,满城市转着求医问药。

    为此,每次通话时母亲都对周医生感激不尽。同时,因为心痛长途电话费,母亲每次与安锋的通话,总是把话语压缩了又压缩——当时,电话还没有普及到普通人家,那时候电话是为领导服务的工具,行政级别不够的人申请装电话,要被骂做“异想天开”。因此,每次通话都极不方便。

    两人临走的前一天,当安锋妈妈接到周医生想带安锋去国外求医、上学的消息,除了震惊担心之外,对周医生充满无尽的感激。当然,为了让安锋妈妈放心,周医生按事先编好的理由——也就是对黄亚青的那番说辞——稍加解释,安锋妈妈感激不尽的同意了这事。

    安锋妈妈不知道,她的信用卡上已悄悄多了三十万资金。从没想起使用信用卡的安锋妈妈,这段时间已完全忘了她拥有这么一张卡,更不知道那张卡一直捏在安锋手里。三十万元,这笔钱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但唯一遗憾的是:这年头没有网络银行,提现、转账等业务,都必须本人亲自到柜台办理……

    也就是说:安锋拿了这张卡,自己也用不成。

    路上用了两天时间,在一个黑漆漆的夜里,周医生与安锋悄然回到故乡。他们谁都没通知自己抵达的消息,先找到一家餐厅要了个小包间,两人开始在小包间内盘点这次收获。

    周医生亲属的几张卡上沉淀的资金,安锋不用复查,他随手用铅笔在纸上一一列出资金流转。

    这次他们收获非常……咳咳,套用一句几十年后,国内银行老总最喜欢说的话:收益大的,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医生父母的卡上各自沉淀了三万元——这笔钱如今算是小钱了,可以忽略不计;

    周医生的对象卡上,有伍拾万元资金沉淀;而周医生自己的卡上,总计有五十五万存款,且两人在股票账户上还保留了市值八十万的股票……

    “三七开?”,安锋试探的问。他的目的是出去,外面有几吨黄金等着他,这点小钱,就当做门票钱吧。

    “钱是你筹集的,用的是你的名义,所以……,你七我三?”安锋接着补充。

    周医生只沉吟了半秒钟:“不!智慧,应该得到更多的奖赏。嗯……一般来说,一笔投资能获得百分之百的利润,已经很惊人了。在去证交所之前,我只期待这笔投资能翻两番,归还借款后能留下本金来,我就满足了。

    去的路上,我一直以为我太奢望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但,现在这状况让我太……喜出望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这一切,都源于你的智慧。

    你操作时我就在坐旁边,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么多,我一眼扫过去,看不清需要掌握的数据,我连五分钟前的价位都记不住,你却能记住了整整一周内的所有数据。

    过目不忘还则罢了,你每天还能就这些数据进行分析,这,让我怎么说……我们五五开吧,你我平分。我希望咱们继续合作下去,我希望账上的股票也按这个比例分成。今后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想与你继续合作。我坚信,你将来的成就绝不止这点钱,我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好的”,安锋觉得两人之间已无需客套,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周医生看着安锋收拾好东西,吸了口气,说:“那么,看来我们把出国的最主要障碍扫除了。我们现在有了足够的资金,你我出国有了足够的保障。接下来,我会让我对象为你提供银行担保……我也要出国的,无法对你进行担保,只能让我对象出面了,”

    端起茶杯,周涛充满幸福感的继续:“我爸、我妈卡上都有了一笔钱,估计养老够了,我对象手头的钱,就算自费出国也够了,我已经彻底无后顾之忧了,真好。”

    “扑哧”——安锋笑了。他想起《蜗居》上关于房价的对白,他还想起那位著名的“傻百万富翁”的事迹。那傻瓜在九十年代初期,股市暴涨时挣了一百多万,他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些钱足够他一生奢侈的花到老年,于是他卖了公司买了股票,壮年退休……没想到十五年物价飞涨,他手里剩下的钱,十五年后还不够他每天大饼油条过两年。于是,他不得不出来重新找工作——他做了看门人!

    轻轻摇了摇头,安锋笑不可抑的劝解道:“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你看看如今物价涨的,这点钱明天啥都干不了,更别提养老了……我建议你给父母买套房子,固定资产嘛,不怕过度贬值。”

    “有道理!”聪明人无须太多指点,周医生如今对安锋的数学能力非常信服,他端着茶杯摇晃着身体,感觉心情很好:“那就买两套房子,给我爸一套,给我对象也留一套。面积不妨大一点,这样,不管她今后怎么打算,我总算没有亏待她……你要见见她吗?”

    安锋立刻摇头:“算了,我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吧。我不想引来麻烦……这个,我们能早点走吗?”

    周医生稍一沉吟,立刻响应:“当然可以,我们有钱了,完全可以在春季开学前赶到学校,提前适应一下环境……这样,天亮我就去找黄姐还钱,顺便提一下出国手续的事,想必她也愿意提前抵达。”

    “那么我们现在找一家宾馆,我要睡到明天晚上”,安锋跳起来大呼。

    周医生强烈反对:“不,我们身上的东西要紧,我先送我回家,跟你妈好好解释一番。”

    安锋忧愁的看着如今这副小身体,小孩纸做什么都不方便啊,从沙漠里拉出五吨黄金,没有大人参与,行吗?这事恐怕要好好筹划一番。

    母亲在周医生面前没有多问,等千恩万谢的送走周医生,妈妈立刻返身,一脸忧愁的望着安锋,担忧的问:“孩子,你的病……那么严重?真需要到外国治?”

    “我好着呢”,此刻大局已定,安锋在母亲面前少了掩饰,他小手一挥说:“妈,如今是出国热,大家都在找门路出去留学。现成的一个机会放在哪里,不用咱出一分钱,你有啥不高兴的?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据说,我这样的学生,按规定必须每年回来换签证,正好探亲呀?”

    妈妈心里空落落的:“可是,我总感到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咱没那个运气呀。”

    安锋扬起笑脸,问:“周医生跟你怎么说的?”

    妈妈无措的揉动双手,回答:“周医生说你同意了。妈妈知道你从小主意大,况且这事,总归是为你治病……,就是,妈妈担心……周医生说:想去海外继续研究你的病情,所以才出资赞助你上学。你的病……你在大城市的检查结果怎样了?没啥大问题吧?”

    “妈,你瞧,我能吃能睡,有啥异常的?”安锋一脸安详。

    安锋妈妈总觉得恐惧,觉得腿软,她东张西望找了张椅子坐下,安锋趁机四处打量家中动静。姐姐已经睡了?姥姥为什么不在家,弟弟呢?

第一卷浴火 第十四章那些被改变的,以及不...

    第十四章那些被改变的,以及不能改变的

    这时,只听妈妈忐忑的说:“我总觉得不对劲,周医生把你检查一番后,突然要带你去大城市复查,还自己出资。现在又要带你去国外,我觉得……

    唉,周医生在电话里跟我提这事,我心里咯噔一声……可我怎能不同意呢?都是为了治好你的病呀!我就是再不舍得,也要放你走。孩子,我这心里……”

    “妈,你可以这样想:如果是平常,咱这样的人家,有出国读书的机会吗?”安锋平静的问。

    母亲缓缓的摇头:“那是一大笔钱,咱几辈子都挣不来。”

    “可我是一个超常儿童”,安锋拉起母亲的手,轻声说:“别人都说我自闭,医生也是这样诊断的,但妈你知道,我在家里表现很正常……”

    妈妈蠕动了一下嘴,她想说:我最近四处打听自闭症的情况,这种病人听到没听过。好不容易有个知道的人,说这种病也可以表现无法与外人沟通,但对熟悉的人却表现正常。据说,这种病万一治不好,长大了会没法工作没法走入社会,甚至变相丧失劳动能力……

    但安锋妈妈想了想,又怕触动安锋那根敏感的神经,悄悄把这话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出国留学潮,北大清华学习好的人,嗖嗖嗖地向外国跑,可见去外国读书是件好事,就是,万一锋锋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会不会继续自闭?

    想到这里,母亲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是一个双赢的交易”,安锋说话的语调很平稳,他语调毫无波动的陈述:“我是这样猜想的:作为一个精神病科医生,像我这样的病例很少遇到。周医生要去海外读研究生,必须拿出够分量的研究成果,恰好有我这么个现成病人,所以他想抓住这个病例,于是他先带我去大城市确诊,然后……然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我可以得到一个免费的治疗机会,一个免费的学习机会。然后,这件事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我想不出还能比现在更差的结果吗?”

    “是呀是呀,周医生也是这么劝我的,说是免费治疗、免费学习,没什么不好的。”妈妈轻轻松了口气:“这件事想开了,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

    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妈妈一时间有点不适应:运气这个东西,什么时候也光顾这所寒舍了嗫?

    “妈,人家孩子上大学,每年也就是假期见面,你就当我提前上大学了。”安锋继续劝解。

    “这孩子……”母亲的神态彻底轻松起来:“你才多大,就急着想离家了,外面有什么好的?”

    做通了思想工作,安锋见母亲不再纠结,便从怀里掏出户口本、信用卡,一一交给母亲:“妈,这是你的信用卡,周医生说出国需要资金担保,他拨到你卡上三十万,让你去银行开资金证明,还说最好把钱全兑换成外币,再开资金证明。”

    妈妈吓了一跳:“这么多钱?!周医生家里一定很有钱……也是,都能出国留学了,他们家过去一定是大地主大资本家。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咱家……该怎么还啊?”

    “资金证明需要冻结存款,妈,你先冻结三个月,到我走后一个月开始资金解冻,然后……,咱看周医生的意思吧。”

    母亲掂了掂轻飘飘的信用卡,心痛地说:“你要这么说,那这钱,也许是我大儿子的卖身钱啊?”

    “说什么呢?”安锋嘟起了嘴,一脸不满的说:“我可没卖身,只是协助周医生搞研究而已。”

    “你不是他研究的小白鼠,他怎会给我这些钱?”妈妈叹了口气。

    安锋也跟着叹了口气:“能做周医生一个人的小白鼠,总好过做很多人的小白鼠吧?何况做别人的小白鼠,人家不见得付给我钱,不见得供我去外国上学。”

    妈妈不再说话了。

    停了一会儿,妈妈转移话题:“你姥姥去了舅舅家……唉,她总是放不下这个心思。”

    姥姥的心思嘛……传统风俗长下的女子,心思很好猜:她们总希望能给自己养老的是儿子。对姥姥来说就是安锋的舅舅。她总希望儿子能靠上,但这个舅舅却对姥姥不亲……多年后,等安锋长大一点,才知道他这个姥姥其实是姥爷的姨太太,而妈妈与舅舅是过继的。

    据说,姥爷年轻时离家远走,正妻去世后,他没有再娶妻,只是从族里过继了父母双亡的妈妈——那时候族里才知道姥爷的消息。再后来,姥爷去世了,如今这个姨姥姥觉得没儿子养老不行,于是让妈妈从族里又要来了自己的亲弟弟。之后的岁月,姥姥对舅舅百般疼爱。

    不过,那时全社会都在“破四旧”,宗权丧失,族里已无权约束族人,所以姥姥无法办理舅舅的过继手续。于是,舅舅觉得自己没过继,虽然他的户口本上写着“养子”,他一边享受这姐姐与养母的关爱,一边竭力撇开与姥姥的关系。成家之后**门户,舅舅立刻搬得远远,平常很少来安锋家里走动,除非是要钱——或者向姥姥要钱,或向母亲要钱。

    鉴于这种情况,安锋妈妈也不愿提起这样一位薄情兄弟。安锋见过不多,几乎对这位舅舅没印象。

    前不久,舅舅又来要钱了,原来他们单位要集资建房,舅舅手头钱不够。于是姥姥做主,让妈妈给了舅舅三千元——这几乎是家里的全部积蓄。

    拿了钱之后,姥姥要求去看往舅舅一家,顺便看看他们单位集资建房的“进度”。其实姥姥是想跟舅舅多相处一段时间,以便增加感情。很无奈,姥姥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养儿防老”,女儿在她眼里分量轻。

    “唉,咱家里,总是存不下钱啊”,妈妈一声长叹,又低头看了看轻飘飘的信用卡,说:“你的事我还没跟姥姥说,锋锋,你觉得怎么说合适?他们知道你去外国读书,会不会以为家里有很多钱?”

    “妈,你还没告诉爸爸?”安锋好奇地问。

    妈妈轻轻摇摇头:“你爸有几个月没来信了,你的事我给他写了信,昨天才发出去,他现在肯定还收到没有信?”

    “妈,那么,这笔钱的事咱也别提了”,这么多年来,长子安锋早成了妈妈的主心骨。所以安锋理所当然的安排:“这钱,咱还不知道人家让不让还债,你就全当没有这笔钱。等这笔钱解冻了,如果周医生不让还债,那你就带齐证件,悄悄去首府,找那些好学校附近的房子,把钱全买成房子。

    妈,如今物价飞涨,钱存着手里越来越不值钱,今天买一张饼子的钱,明天能不能买一耿冰棍还很难说,咱老百姓唯一保值的手段只有买房子。房子在手,哪怕租出去也是个补贴。”

    妈妈看了看手头的信用卡,没吭声。安锋数着手指,一副帮大人盘算的模样:“钱放在银行,银行利息没多少。买一套房子,咱们暂时不住,租出去的话,每月房租相当于一个人工资。有了这份房租,家里又走了我,经济会更宽裕点……妈,这事谁也不能说,姥姥知道了,肯定让你贴不舅舅;爸爸知道了,肯定胡吃海喝,姐姐弟弟嘴不严……”

    接下来,安锋向妈妈分析怎样的房子增值快,哪里的房子好出手变现……正说着,在另一间房睡觉的姐姐被吵醒了,她侧耳听了听,隐约听到房子什么的,立刻大声喊妈妈:“妈,咱家的房子也该换大的了,我同学都参加单位集资了。”

    妈妈下意识的回应道:“咱家的存款被你姥……”

    说到这儿,妈妈忽然刹住话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信用卡。安锋一边示意妈妈收起信用卡,一边说:“妈,你明天去问问,几只建房需要多少钱?咱也参加集资,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妈妈叹了口气:“早打定了,我的职称对应住房面积是……,核算下来要两万一,咱哪有这钱啊。”

    “这钱该花”,安锋斩钉截铁的说:“我要出去学习的话,家里以后还要装电话,才能方便联系。银行的担保资金要换成美元,我去黑市转转,如果能找到便宜美元,这两万元就折腾出来了……”

    安静听到安锋的声音,急忙爬起床来,乐颠颠跑到说话声传来的地方,见到安锋愣了一下,立刻欢喜的说:“哈,果然是你,兄弟,你回来了?我今天在学校听说,学校有个人做了交换生,要去英国读书。他们都说那人是你,是不是?”

    这么说,周医生手脚很快,已经跟学校打了招呼,不过,如今校方肯定是将信将疑的,要等到办手续那一步,学校方面才会恍然大悟。

    安锋在姐姐面前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沉静像:“是呀,周医生跟我说过。”

    “那个”,姐姐凑近安锋,两眼晶亮:“自闭症是个什么症状,你说说?”

    这个姐姐在安锋面前从来耍不出花样,安锋看了姐姐一眼,蛋定的说:“别想了!以后在学校装自闭也没用。不是所有的自闭症都能去英国读书,而且还得到免费医疗。这事呀,到此为止吧。”

    妈妈出声帮腔:“静静,别总是想些歪门邪道,今后好好读你的书,这才是正经事。你弟弟走了,家里只剩阳阳跟你,你可要做好榜样。”

    重要的是:如果按照安锋的筹划,今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得以改善,那么妈妈将不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烦恼,她能有更多的精力培养其余的孩子。这想法让妈妈心中安稳了许多,她看着安静,脑海里转着无数念头,准备以后好好教导这个傻女儿。

    姐姐没发现妈妈的目光寒气森森,她一副安锋安慰小弟阳阳时的慈祥模样,伸手拍拍安锋的肩头,故作深沉的叹息:“小弟呀,今后,你就是替别人养的。”

    第二天,小弟阳阳随姥姥回家了。安锋要出国学习的事终究不能瞒舅舅。舅舅自己没来安锋家,大概是担心姥姥再随他回去,所以只派了姥姥来打探消息。妈妈按商量好的说法告诉姥姥,引得姥姥只叹息……

    弟弟阳阳无知,没感觉分别在即的留恋,追着安锋询问外国都有啥好东西。妈妈端饭上桌时一声叹息:“阳阳,别招惹你哥了。唉,说起来你哥这么聪明,你怎么没有你哥十分之一聪明劲呢?一样米养大的,怎么差别这么大?等你哥走了,我正好腾出手来,好好盯着你的学习。”

    弟弟大声叫苦,然后各种撒娇,姐姐在旁边吃醋自己被忽视……这顿早饭便如此在吵吵闹闹中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流水账,紧张而繁琐。

    安锋去英国,上的是一家春季入学的教会学校,直接从二年级第一学期上起,于是,继续在学校上二年级第一学期已没有意义。周医生出面帮安锋拿到了小学一年级成绩单,安锋开始随周涛奔波于各“有关部门”。递交了无数申请表,表上盖了无数红章,日子便在这样的奔波中慢慢度过。

    在办理自己的出国手续期间,安锋抽空关照了一下“股市”。这时候,股市各项规定逐渐出台,盈利空间已经不大,股民操作频繁反而易被人盯上,故此,周医生与安锋出清了货物,将所有资金变成外币。

    妈妈集资建房的事情当然也好解决,安锋手头资金充足,就是不好解释来源。兑换外币时随便编了个理由,折腾出一部分钱来,私底下交给妈妈。然后,这事算成了。

    说起来,安锋妈妈参加集资建房还有个意外收获。这年头大家都靠死工资生存,每家存款都不多。单位规划的建房方案中,有几户拿不出集资款。受他们拖累,整栋大楼集资款迟迟收不齐,延误了大楼的建设。于是,单位迅速调整方案,容许工龄符合标准,家里人口多的家庭集资两套房。

    当然,这方案有点不靠谱。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常常负担较重,不可能有太多存款。不过,恰好此时的安锋家没有这种现象,在安锋的怂恿下,资金充足的安锋妈妈出资拿了两套房,这两套房在同一单元同一层,这样,安锋家以后便可独占一层。

    出国前安峰收到的另一个好消息是:电话的安装逐渐对普通人家开放,但因为申请装机的人家多,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排期,且装机费大约相当于一个人一年的工资总和。安锋妈妈没舍得花这笔钱,安锋也不再强求。

    对于不知情的成年人来说,安锋这时还是个不引人瞩目的小不点。于是,大家在做各项出国准备时,常常不自觉地忽略安锋。周医生的对象刘嘉琦也是这样,黄阿姨黄亚青也如此,连即将与安锋做同学的那位黄阿姨的儿子、陈公子陈文文,也自动忽略了安锋的存在。

    这种情况正好。安锋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悄悄地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最终,在十二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在陈文文父亲的倾力帮助下,所有手续都办完了,一行四人订好了机票,告别了各自的亲人,先飞往魔都,而后乘坐国航班机离境。

    飞机飞到空中,每个人心头都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脸上的表情全是“终于结束了”,看来,前段时间的忙碌让每个人都不轻松。

    飞机上,周医生痴痴地凝望着脚下的云层,黄亚青整理好座椅后,见到周医生仍是那副痴痴样,笑着安慰说:“周医生还放不下自己对象?那就努力挣钱,把她也办出来嘛。我听说在国外很好挣钱,哪怕刷盘子也能成为万元户。”

    周医生最终的妻子是不是这位刘嘉琦,安锋并不太清楚。据周医生透露,刘嘉琦与周医生同在一个城市上大学,两人在一次大学生联谊会上相识并相爱。毕业后刘嘉琦去了大城市,周医生回了家乡。然后,跟各种老调的言情故事一样,两人最初的狂恋慢慢的降温。

    四年来,距离像把杀猪刀,不断切割两人的感情。虽然他们最终领了结婚证,但原本周医生要去刘嘉琦所在城市读研深造的计划,又因为突然获得出国机会,计划中的婚礼被耽搁了……它也许将永远推迟。

    不过,安锋不知道的是:钱确实能改变点什么。

    原本两恋人之间的相处已经有点冷漠,但因为这笔钱的出现,情况有点变了。

    刘嘉琦知道这笔钱的来历——钱从股市转出容易,重新转入股票账户,则需要刘嘉琦亲自去柜台办理各种手续。那段时间,她看着钱不断流入自己信用卡,最终沉淀了五十余万。当然,这笔钱要作为安锋的担保金被冻结,但周医生也表态了:资金解冻之后无需归还,由刘嘉琦自由支配。

    有了这笔钱,昔日为小家庭孜孜经营的,总觉得捉襟见肘的刘嘉琦心头一松,觉得这样的日子没啥难以忍受,这样的男人……也算不错。反向一比较,她觉得原先向她献殷勤的周边男人们,还不如周涛关心体贴。

    于是,刘嘉琦心中的天平向周医生倾斜了……

第一卷浴火 第十五章将来的路,怎么走

    第十五章将来的路,怎么走

    大多数女人一旦开始有家庭观念,就会变得格外温柔体贴,以及顾家。周医生临走时尽享柔情似水,他原先有些另外的想法,他原先以为自己原先的想法不现实,并准备向现实低头。这会儿也被柔丝紧紧缚住。刚才,在飞机腾空那一刻,他开始思念了,思念刘嘉琦的温柔,思念她的爱恋,以及她的爱情。

    心理医生善于剖析别人同样善于剖析自己,周医生一脸惆怅,坦然承认:“是呀,我想她了。听说老外容许妻子陪在身边读书,我想回头给嘉琦办个‘陪读’手续。就是不知道学校情况,不知道需要什么手续。唉……等我去了解一下吧。”

    黄亚青脸色一僵——她这是讨厌周医生事儿多。原本她只想带周医生出国,谁想到周医生拉上了安锋……好吧,拉上安锋,总的来说自己占便宜。但如今又要再拉个刘嘉琦……有完没完啊?!

    黄亚青没想到周医生的话里并没有求她的意思,即便是安锋的游学手续,她也只是牵了个线而已。但……黄亚青也有权认为安锋是因她的帮助而出国游学的,她不阻止就是帮忙,因为她有足够的权力有足够的能力让安锋出不了国。

    一转念,黄亚青又想到:自己拿的商务旅行签证,在英国只能待半年,半年后自己必须回国重新办入境手续,在此期间孩子谁来照顾?周医生一个大男人加安锋一个小孩,谁照顾谁呀?嗯,如果在当地雇保姆,孩子跟对方语言不通怎么办?

    这也许是好事!

    等周医生用半年时间熟悉环境,他妻子办理了陪读手续,正好接续上自己。到时候有了一位专业陪读的女人,等于雇了一个本国保姆吗?而且听周医生的意思,他要**负担妻子的费用……这样的话,她也花不了多少钱。

    “那正好啊,我半年后走,房间正好空出来留给你们小两口住。周医生,你别跟我客气,到时候,我孩子全指望你了”,黄亚青赶紧接上一句。

    这下子轮到周医生脸色变了。

    沉默片刻,周医生讪讪笑了:“这个,不麻烦黄姐了,嘉琦出来后也打算学点什么,所以我打算在外面租房……”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黄亚青立刻怒了,没见过这么过河拆桥的。

    “我会在文文附近租房子”,周医生赶紧解释:“我们只是不想多打搅你,再说,那所房子终究是黄姐你的,我们夫妻怎好住进你的屋子,终究是另外租房好一点。”

    “那我走了,我的孩子吃饭怎么办?”黄亚青问的理直气壮。

    “我还住在那房子里呀……”周医生赶忙解释:“安锋也在附近。让我爱人早晨回过来做饭,晚上我送她回去,自己还回去陪文文住,这样……”

    “让安锋搬过来住”,黄亚青不由分说的吩咐:“我早说过,大家住一起才好相互照顾,我在客厅里给安锋安一张床,就什么都有了,干嘛要分开?再近也是两家门啊,多不方便啊。”

    周医生嘴唇蠕动一下,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通,干脆闭紧了嘴。

    安锋走的是正规途径,做为一名交换生,他必须住进当地人家里,喊寄宿妈妈、寄宿爸爸为爸、妈,而后与他们像一家人一般生活——这才是正规的文化交流项目。

    当然,如果是完全正规的公费交换生,安锋可能被安排到天南海北,甚至不与周医生同一个国家——这正是安锋所希望的。但因为安锋是自费交换生,可以指定安置地点,加上陈父在其中做了点手脚,特意选择了一家离陈文文住处不远的寄宿家庭。连两人的学校都选择在一处。

    自费交换生嘛。因为自己支付学费,并向寄宿家庭支付部分食宿费,所以选择的面可以宽一点。校方、家长方为了钱,也愿意稍稍低头。

    按照安排,安锋要住进与陈文文在同一条街上、门牌号码相隔五个号的寄宿家庭内。这个家庭有一个七岁大女孩,名叫斯嘉丽,父亲是油漆商,母亲是养老院护士(其实是医生助理)。斯嘉丽明年上小学一年级,比安锋低一级,兄妹俩可以同出同进。

    在黄亚青心中,安锋的出国的目的是要照顾陈文文。虽然安锋的学费没花自己一分钱,但没有自己牵线,安锋想出来都找不到门路,所以,他应该承自己的情。

    在黄亚青看来,别人的安排都可以变动,一切以“大局”为重。自家孩子目前是“大局”,安锋既然承了自己的情,就应该为“大局”做出牺牲,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

    这时候,正趴在窗前看云层的陈文文无聊地站起来,一边向后舱走一边烦躁的说:“我去看看安锋,看看那小子在干什么?”

    黄亚青伸手想拦,周医生笑了一下,劝解:“让他去吧,飞行需要十一小时。孩子愿意跟孩子在一起,况且他们今后还要一起学习,早点熟悉岂不更好?”

    黄亚青缩回了手,陈文文兴冲冲走出过道,想尾舱奔去。黄亚青想了想,眼前忽然浮现出安锋那双晶亮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眼神很平静,一贯的看不到情绪波动,但黄亚青却觉得这双眼睛令她很不自在,她有点怕面对这双眼睛。

    “这个,我刚才说的事,你去跟安锋说……”黄亚青沉吟着、迟疑着。

    周医生用同样迟疑的语气回应:“让安锋在学校里多照顾文文,这没问题;让安锋跟我们住在一起,与我们一起生活……这个,恐怕要费点功夫。我听说寄宿家庭每月要写一份报告,报告孩子在家中表现,以及与‘家人’相处情况……”

    “给他们塞点钱”,黄亚青插嘴提醒:“我们再跟他们谈谈,让他们服从大局。”

    “教育机构每月要回访……”周医生继续补充。

    黄亚青不说话了。周医生继续道:“……学校方面也要家访,每月写报告的。先不说塞钱能不能解决这件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凡事靠钱解决的话,那要花多少钱?有这钱,在当地雇个保姆也足够了吧?”

    黄亚青目光闪动,问:“如果是那孩子自愿呢?”

    “那么英国教育机构要遣返他——他违反了事先签订的交换学习协议。”周医生回答得很干脆。

    黄亚青脱口而出:“有些人呢,总以为到了国外国家就拿他没办法,难道他们忘了自己还有家人?”

    说完,黄亚青横了周医生一眼。周医生肚里翻个白眼,低下头来鄙薄:“国家那里想为难人,明明是你自己吗?”

    想到这里,周医生想摆脱陈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陈文文已经走到了尾舱。

    尾舱内没多少人,陈文文看到安锋独自一人坐最后的三个座位,身子横在整排座位上,翻阅机上配置的《泰晤士报》,满纸曲里拐弯的英文花体字让陈文文看得眼晕,他一巴掌拍上去,将报纸拨到一边,不耐烦的问:“装什么?装13?老师又不在,这屁玩意你看得懂吗?”

    估计安锋说自己看得懂,陈文文也不信。于是,安锋顺势将报纸收起,默默地盯着对方,等待对方开口。

    这是一位不说话显得极清秀,甚至有点娘娘气的小男孩,身材瘦削而匀称,个头一米二左右,是个英俊少年。如果他不说话站在那里,你准保认为他是乖宝宝,但只要他一开口,你就会发现这是个满嘴脏话,口头禅极多,立志以粗俗为榜样的二货少年。

    安锋没有跟陈公子坐在一起,是因为黄亚青拿的是公务票。但她只拿了三张票。周医生有份,安锋嘛,明显是被忽略的。所以安锋的机票名义上是周医生代买的。

    自己掏钱的机票,总的做出一副节俭样,所以安锋坐到了经济舱内——这种旅行方式,正是安锋所希望的。

    之前陈文文了解过,自闭症的儿童不容易接受外界信息,基本上是你说你的,他做他的。所以安锋沉默不语,倒是符合自闭症的症状。陈文文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说:“他敏感词的,听说飞机要飞十几小时,咱们他敏感词的要在飞机上待多久啊。”

    安锋只是笑,笑容越来越冷。陈文文无聊的翻动一下安锋周围,发觉周围全是英文报纸与杂志,立刻意兴阑珊:“奶*奶*的*,你在哪儿上的学,这破玩意你还真看得懂?!神人啊!”

    安锋还是笑而不语。

    陈文文有点郁闷,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奉承的对象,遇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闷葫芦……果然是自闭症啊。

    陈文文呆不住了,他抬脚就走,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沿途人人侧目。

    他走后不久,周医生赶过来,他重重一屁股坐在刚才陈文文坐的椅子上,低声用英语嘟囔:“郁闷啊,跟这样郁闷的人一同旅行已经是灾难了,可我们还要跟她生活半年。”

    安锋拿起报纸,低声用英语回复:“这是我们欠她的,没法躲。”

    这是安锋第一次说英语,舌头显得有点艰涩。周医生愣了一下,忽然问:“你在哪儿学的英语?临走前我还担心呢,没想到你说的真不赖。”

    “新概念英语”,安锋低头闷闷的回答。

    安锋翻报纸的声音哗哗的,周医生一笑,用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说:“幸好你没跟着课本学英语,课本上的英语啊……哈,回头你去了学校就知道了。”

    安锋指了指报纸,回答:“知道,老外报纸上说,咱国家留学生说的english,其实不是english,是chinlish(或译为:中式英语)。”

    “不错”,周医生语气轻松的继续用英语说:“你想象的出:原先那些学过正统英语的学者,要么被当做‘里通外国’的特务批斗致死,要么提前逃出去了。国内剩下的那些懂英语的,基本上属于流*氓*无*产*者。他们说的英语,按‘十里洋场’的说法,是‘洋泾淀英语’、或者‘瘪三英语’。

    但是没办法,如今‘洋泾淀英语’是标准答案,国内考试你用english标准答卷而不用chinlish标准,人都说你不懂english。但等到了考托福的时候,你按chinlish标准答题,人说你不懂english。咱们临走时,我担心你学的是chinlish,想提醒你一下,可惜忙的没得空……现在好了,你一开始就选对了正确的路。”

    没错,国内人后来也发现这个问题,这就是“新东方”崛起的原因。从那以后国内外语教育泾渭分明,但凡国内的考试,都用chinlish答english的卷子,老外的考试才用english答english卷子。

    安锋的口语越说越顺溜:“幸好我还小,词汇量有限,改正都来得及。”

    周医生犹豫一下,道:“也对,幸好你还小……那个,监护人协议,你父母签署了吗?”

    按规定,作为交换生前往寄宿家庭,需要把监护权移交寄宿父母,双方父母要签署一个“监护权移交协议”。

    见到安锋点头,周医生长舒一口气。这就意味着:除了安锋的寄宿妈妈、寄宿爸爸,谁都无权“代表”安锋做决定了。黄亚青再想让安锋搬过去,除非……

    周医生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不过,那两个人如果太过分,你也不必当面顶牛。你拿的是一年期签证,将来总要回国重新办理入境签证的。惹怒了他们,万一把你扣在国内,你找谁诉冤?

    你还小,反正你有自闭症,他们说什么你假装没听见就行。装傻这种事,多容易啊。万一有什么应付不了,你都交给寄宿爸爸,或者交给我处理……你那么聪明,我不多说了,你懂得。”

    两人的交谈一直用英语,尾舱人不多,两人的声音低,加上引擎的轰鸣,他俩的交谈几乎无人注意。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压低了嗓门,像窃窃私语状态。

    “报纸上有什么新闻”,周医生拿起一份报纸作掩护。

    “这一年,好莱坞最受欢迎的电影是:沉默的羔羊、剪刀手爱德华、教父3、小鬼当家1、终结者2、人鬼情未了、与狼共舞……等等”,安锋顺嘴扯着闲篇。

    实际上,飞机上的报纸没有报道这些内容。但周医生知道安锋的快速阅读能力,以及过目不忘的恐怖,他马上略过了娱乐版,去翻看着经济版内容,嘴里说:“经济版上……最近有什么好项目?

    说实话,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花时才知穷。两百万人民币,听起来是很大一笔财富了,但我买了两套房子,剩下的钱给你做担保,然后,咳咳,然后咱们几乎是穷人了。”

    周医生嘴上说两人很穷,但实际上,坐在尾舱的这两个人,每人身上都带了八万美元。这笔钱即使对于英国人来说,也是笔不小的财富。不过,原则上,这笔钱是两人四年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如果坐吃山空,这笔钱恐怕远远不够。

    不过,对于这两人来说,踏上英国的土地后,安锋才真正如鱼得水……这一点,安锋绝不说。

    他翻动着报纸,好像在寻找什么:“那你给我五万,或者六万,我们要把财富迅速本土化,才能找到致富之路。”

    “我信你!”周医生毫不犹豫。紧接着,他翻弄着报纸感慨:“我竟让你这小孩走在前面了。我好歹托福成绩不错,但我现在看这英文报纸如看天书,你抢先学习适应了……等我,我去拿字典。”

    周医生要去利兹大学所属“心理研究中心”读硕士搞研究,利兹大学是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相互辉映的英国六所“红砖大学”之一。而这所利兹大学,据说录取比例仅为13%,是一所很难进的学校,所以周医生压力很大……当然,也难怪他日后成就很大——仅利兹大学,诺贝尔科学奖获得者就有六位。

    安锋瞥了一眼周医生,随口提醒:“你不回去坐吗?头等舱耶,头等舱旅客跑我这个尾舱做什么?我听说头等舱里有香槟喝,小点心与午餐与我们的也不同。”

    有时候周医生忘了对面是个小孩,即使偶尔想起对方的小孩身份,却总觉得很怪异。对方的成熟……让他觉得白活了许多年。

    “你这小孩,知道香槟是什么吗?头等舱居然有香槟……哼,嗟来之食,吃的时候要把尊严装进裤兜里,但我宁愿保留尊严。”

    这句话,周医生是用汉语说得。

    安锋一咧嘴,嘲讽:“你可以选择不吃。”

    周医生侧着身子,边向飞机的走廊通道走,边回答:“果然是小孩子,这话透着欺软怕硬的怯懦。”

    周医生这话安锋理解:杀岳飞的不是秦桧,是宋高宗——秦桧不愿意行嘛?明星上了官员的床,错不在明星——她们想拒绝,敢吗?

    所以指责秦桧杀岳飞、指责明星争做二奶、三奶,看起来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正气凛然,骨子里却透着无尽的卑微与怯懦——因为他们不敢指责真正的罪人。

    公务票是免费领取的,黄亚青自己没掏一分钱。如今安锋倒是站在一旁看风景,身在其中的周涛,敢拒绝这份施舍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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