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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隋帝国风云txt下载     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六章 是非之地

    伽蓝第一个念头便是被人算计了,用沙‘门’弟子去杀沙‘门’信徒,可见用心之险恶,但自己已经到了扶风郡,已经骑上了“虎背”,偏偏杨义臣刚才又把话挑明了,关中的平叛唯有依靠龙卫府,而自己偏偏又发了誓,假如先期知道贼帅是沙‘门’弟子,自己绝无可能去“冲锋陷阵”。(

    正如裴世矩和冯孝慈所料,关西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自己这个新贵贴上了皇帝和改革派的标签,更是摧毁杨玄感及其同党的一把利刃,这等同于把自己推到了帝国保守贵族集团的对立面,而关西贵族集团自杨玄感及其同党败亡之后,事实上已经成为帝国最大的保守势力,在两大阵营‘激’烈对抗的过程中,自己这个新贵落在对手的地盘上,所处环境之险可想而知。

    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在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暴中大获其利的帝国中立派武川系贵族集团,虽然为了维护关陇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为了抗衡气势汹汹的改革派,武川系与关中本土贵族互为援手,联手共抗,但两大集团的政治立场还是有很大区别,对于武川系来说,以独孤氏、窦氏等为首的虏姓武川人更倾向于坚守中土统一和帝国和平之大利益。

    皇帝在这个关键时刻派遣有着代北虏姓血统的宗室重臣杨义臣来西京战场平叛,其目的很明显,寄希望于武川系贵族集团能从中调和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激’烈矛盾,以便以最快速度稳定两京局势。先把国内的危机缓解了,解决了。

    也是因为如此,皇帝才改变了主意,让李渊继续留在陇右主掌西北军事。以此来示好武川系,让武川系以大局为重,帮助皇帝和中枢尽快稳定两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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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帅帐。

    杨义臣没有给他下达立即攻击的命令,而是给了他两天的休整时间,实际上就是给了他认清形势拿出对策的时间。

    回到龙卫府军营,西行、傅端毅、布衣、李世民等府中僚属和楚岳等六校尉都在帐中相候,众人看到伽蓝‘阴’沉的脸‘色’,当即知道出了棘手之事。

    伽蓝徐徐道来。西北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且仇怨甚深,大凡任一道‘门’出事,其背后都有另一道‘门’的魅影。值此帝国政治风暴风起云涌之刻,沙‘门’弟子向海明在关西三辅之地聚贼而叛。首当其冲的便是关西沙‘门’领袖法琳上座。

    长安白马寺寺主法琳上座原籍颍川陈氏,颍川陈氏隶属河洛贵族集团,而河洛贵族集团正是杨素、杨玄感这一庞大权势集团的强力后盾。当年法琳到长安宣讲佛法,便是受杨素之邀,并得到了杨素的大力帮助。法琳上座与杨素、杨玄感父子‘交’情深厚。他本已牵连于这场风暴,而沙‘门’弟子向海明的叛‘乱’,无疑于坐实了法琳上座的罪责,并把整个关中三辅之地的沙‘门’弟子统统牵扯了进去。

    这是绝户计。对手太狠毒了,所以伽蓝断言。这一次对沙‘门’“下手”的不止有楼观道,还有痛恨沙‘门’的关中儒家子弟。而关中的经学世家与道‘门’联系最为紧密的便是关中苏氏,苏氏即便不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也必是知情者之一。

    伽蓝想到了苏合香,这一刻,他非常思念苏合香,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假如他再不紧紧抓住苏合香,他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的挚爱。

    “法琳师叔肯定知道皇帝遣某东进西京平叛一事。”伽蓝的目光从西行、楚岳和‘毛’宇轩三人的脸上掠过,“不出意外的话,长安白马寺的某位师兄正疾驰而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马上派一队‘精’骑迎一迎。”

    ‘毛’宇轩主动领命,匆忙出帐而去。余者也纷纷离开,准备剿贼一事。

    西行、傅端毅和李世民则留了下来,继续商讨。

    “东都正在清算杨玄感余党,随着河南平叛大军的节节胜利,随着韩相国等河南贼帅的败亡,其清算范围正从东都向地方郡县蔓延。”傅端毅神情严峻,谨慎说道,“关西也是清算的重要地域,值此紧要之刻,关西突然爆发叛‘乱’,局势急转直下,可以想见,西京的那些人与此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西京危急,关西危机重重,东都还敢把清算之手伸过来?一旦西京被贼人攻破,关西大‘乱’,西京的那些人固然罪责深重,东都的那些人也休想推得干净。这是鱼死网破之局,是抵御东都清算的最佳计策。”西行冷笑道,“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关西的沙‘门’子弟却祸从天降,突然成了两京争斗的牺牲品。”

    “在某看来,即便沙‘门’出了个叛逆向海明,也难以祸及整个关西的沙‘门’子弟。”李世民小心翼翼地说道,“佛道儒之争,天下皆知,尤以关西为最,这些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陛下对此一清二楚,断然不会把沙‘门’卷进来,把这场清算风暴推向失控的地步。事实上陛下让某家大人继续留在陇右掌控西北军,等同于以武力保护西京,而保护西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用武力威慑东都,把清算爆发控制在陛下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论陛下要清算哪些人,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陛下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两京局势,他绝不愿意看到两京陷入长久‘混’‘乱’。”

    伽蓝沉默不语,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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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凌晨时分,‘毛’宇轩带着一队‘精’骑疾驰而回,与其同来的还有一位僧人,数位护从,而那位僧人便是长安白马寺寺主法琳上座。

    法琳亲自赶赴扶风雍城,可见形势之严峻,然而,伽蓝却对他有了“成见”,而“成见”便始自东都明概上座当日对其所说的法琳的政治立场。法琳支持杨玄感以暴力推翻当今皇帝。并拒绝与楼观道“合作”,而这一立场与法琳的出身有直接关系。

    法琳是荆襄人,江左遗民,少时出家并游历大江两岸。遍访名僧名儒,在佛学和文学上有相当造诣。中土一统,南北佛教也要一统,当时南方佛教重义理,北方佛教重戒行,统一难度较大,不过无论南北,佛道儒之争都异常‘激’烈。而儒道两家对佛教的联手夹击,却迫使南北佛教不得不主动加快了“合流”的速度。仁寿元年,也就是当今皇帝被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年,帝国政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未来皇帝以江左为自己的“后盾”,导致帝国在文化、宗教上的统一步伐大大加快,而其中最明显的特征便是“以南统北”。荆襄名僧法琳就是在这种政治背景下,在以新太子为首的政治势力的有意‘操’纵下,承担了融合和统一南北佛教的重要使命。北上长安,宣讲佛法。而西北沙‘门’迫于政治压力和儒道两家的“紧‘逼’”,毅然敞开了“合流”的大‘门’,主动接纳了法琳。于是法琳就此成为南北佛教统一的领军人物,也就此成为西北沙‘门’的“领袖”之一。

    很显然。从法琳的立场来说,南北佛教统一的利益至上。中土佛教的利益至上,为此,在必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牺牲西北沙‘门’的利益。

    明概上座为此非常不满,与法琳产生了冲突,而伽蓝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理所当然维护西北沙‘门’的利益,所以也就对法琳产生了很深的“成见”。

    见面之后,伽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关西沙‘门’为‘奸’人所陷,危在旦夕,师叔可知?”

    法琳神态疲惫,闻言微微摆手,“伽蓝,事情远比你想像的复杂。”

    伽蓝冷笑,“某只想知道,我沙‘门’子弟为何人所害?”

    法琳沉‘吟’不语。

    西行忍不住小声问道,“师叔,向海明是何人?扶风叛‘乱’一事,师叔先期可曾耳闻?”

    西行这话较为含蓄,实际上就是怀疑向海明是受法琳的指使,而此事又被对手所利用,以致现在身陷绝境,进退失据。

    法琳尚未说话,‘毛’宇轩便十分不满地冲着西行厉声说道,“八月初杨玄感便已败亡,大局已定,师叔岂有不知之理?”

    伽蓝和西行相视无语,脸‘色’都很难看。

    “向海明出自河东向氏。”法琳摇头长叹,“此人……此人才智高绝,佛法高深,但‘性’情古怪,常有疯癫之举,一直说自己是弥勒出世,以此来哄骗信徒……”

    “师叔,你当某等是痴儿?”西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法琳的话,“向海明曾是一寺之主,是和尚,能做和尚的沙‘门’弟子会是疯癫之徒?即便他是疯癫之徒,也应当知道凭他所纠集的一帮乌合之众,绝无可能在三辅之地生存下去,纯粹是自寻死路。他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为什么要把成千上万的无辜者送进地狱?”当时,一般唯有一寺主持才能称之为和尚。

    法琳无语。

    “师叔,向海明要么如你所说,是个疯癫,要么就是沙‘门’的敌人,藏匿于沙‘门’之中,伺机置我沙‘门’于死地。”伽蓝冷森森地说道,“师叔,你既然来了,就给某等一句话,告诉某等要杀谁,又要救谁。”

    法琳迟疑片刻,忽然徐徐‘吟’道,“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

    伽蓝、西行和‘毛’宇轩疑‘惑’地望着法琳,不明白他说什么。

    “这是中的一道谶言。”法琳缓缓说道,“木子便是李,弓口便是弘。李弘者,老君之化身也。老君当治,李弘应出,这便是‘应谶为王’。”

    伽蓝三人暗自惊悚,相顾骇然。

    自帝国开国以来,便有“李氏将兴”之谶言,尔今中土‘乱’象渐生,这一谶言再度盛传,中土李氏深陷危局,人人自危。假如忽然冒出个“李弘”,应谶为王,应验了这一谶言,那么中土李氏便安全了。

    扶风向海明叛‘乱’不过是个开始,是为了‘混’‘乱’西京局势,‘混’淆皇帝和中枢的视听,是为了“掩护”即将到来的李弘大起义,而李弘大起义的目的就复杂了,拯救中土李氏不过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可能是意图分裂帝国。假如这一估猜是对的,西京正有人要继续杨玄感之“未竟事业”向皇帝和帝国的改革派发动新一轮攻击,那么最佳时机便是第三次东征。

    西京的局势果然复杂,无论佛道儒三教还是各系贵族,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原因无他,便是帝国最根本的矛盾在杨玄感叛‘乱’之后,在清算杨玄感余党之后,进一步‘激’化了。

    正如裴世矩和冯孝慈所说,西京乃是非之地,速速离开为上。

    “伽蓝,虽然你现在有十二团‘精’兵,但你谁也救不了。”法琳叹道,“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急速离开关西。你走了,沙‘门’安全了,你若不走,沙‘门’则必遭劫难。”

    伽蓝听懂了。西京风暴要开始了,这时皇帝把自己调到西京,在西京人看来,这是皇帝要拿自己这把刀对付他们,如同当初对付杨玄感,但问题是,自己这把刀现在摆在明处,是众矢之的,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而且还会拖累沙‘门’。

    是继续为皇帝效命,还是拯救自己和龙卫府?伽蓝没有选择,唯有速战速决,“逃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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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七章 焉能不杀?

    然而,现实问题是,这里是关西,是三辅之地,是关中本土贵族集团的根据地,你一个“外人”想在这里为所‘欲’为,绝无可能。(难道伽蓝想速战速决,便能速战速决?伽蓝尚不敢狂妄至此,只能问计于法琳。

    以法琳在沙‘门’的尊崇地位,亲自赶到雍城,显然不是为了告诫伽蓝,请伽蓝尽早离开,而是授其以“速战速决”之秘策。

    “师叔,龙卫府若想离开关西,必须剿杀向海明。”伽蓝躬身说道,“请师叔指教。”

    法琳既然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知道内中所隐藏的机密,自有他的消息来源,而其中向海明的身边,必有向法琳通风报信之人。只要掌握了向海明的一举一动,清剿平叛便轻而易举。

    法琳微微一叹,“有消息说,向海明要做皇帝,正为登基加冕做准备。”

    “丧心病狂。”西行忍不住怒声唾骂。

    沙‘门’和尚投身为贼也就算了,还自称皇帝,摆明了就是要把沙‘门’弟子往死路上‘逼’?你当真是弥勒出世?就算你是弥勒投胎,你要做皇帝,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做皇帝的实力吧?这明显就是个杀人的“陷阱”,白痴都知道,向海明焉能不知?由此可以推及,向海明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是‘阴’谋者手中的一颗棋子,在自己死期将至,时日无多的绝境下,干脆破罐子破摔,疯狂到底。临死也要拉一帮人垫背。

    “速杀此贼,迟必殃及沙‘门’。”‘毛’宇轩急切说道,“此事切不可延误。”

    法琳踌躇良久,望着伽蓝。正‘色’问道,“只诛首恶,可否?”

    受向海明的‘蒙’骗,追随其叛‘乱’的沙‘门’信徒多达数万之众,如今都聚集在扶风、安定两郡‘交’界处的陇山东麓一线,如果剿杀,则必然殃及无辜,然而。此刻,那些信徒们还是“无辜”者吗?一旦剿杀了所有叛贼,那么带来的恶果便是沙‘门’信徒的大量减少,更严重的是。因为信徒们未能得到佛的庇佑,他们尊佛的最基本的愿望和梦想就此碎裂击,于是,信佛者会弃佛,不信佛的人会远离佛。而佛教的影响力会因此遭到致命打击,佛教的利益会因此遭受严重损害,由此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

    法琳提出了条件,只诛首恶。否则,他也就没有必要亲自赶来雍城了。(

    伽蓝一口答应。他是沙‘门’守护者,他当然不会屠杀沙‘门’信徒。当然要顾全沙‘门’利益,但是,他不杀,不代表沙‘门’的对手也不杀。伽蓝不过是禁军龙卫府统帅,不是西京军政大员,他根本就无权决定叛逆者的生死。

    “师叔,在你看来,李弘之‘乱’,将对西京……不,将对中土局势造成何种影响?”

    伽蓝这话一出,法琳便明白了伽蓝的意思。若想只诛首恶,保全那些参与叛‘乱’的沙‘门’信徒,还必须赢得沙‘门’对手们的“妥协”。

    “伽蓝,向海明出自河东向氏。”法琳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话法琳已经说过一次,再说,再着重点明,无非是暗示向海明的背后不仅有关中本土贵族,还有河东贵族,由此推及,即将爆发的李弘之‘乱’,其背后不但有关陇贵族和西北道‘门’的支持,还有其他系的贵族势力的支持。

    西行面‘露’不屑之‘色’,冷笑道,“师叔若是知道此贼落脚之处,不妨一并告之。”瞻前顾后没有意义,不如一刀把李弘砍了,先把主动权抢到手。

    法琳苦笑。‘毛’宇轩则赞同西行的办法。

    伽蓝轻轻摇手,解释道,“李弘是太上老君的降世化名。如果道‘门’羽士异口同声说你是李弘,那你便是李弘。自晋以来,以李弘之名叛‘乱’者此起彼伏,前赴后继,连绵不绝。”

    “那便潜入终南山,杀了楼观法主。”‘毛’宇轩忿然说道。

    伽蓝再摇手,示意‘毛’宇轩稍安勿躁。

    “师叔可知终南山有哪位仙人入世修行?”

    “唐弼。”

    “师叔可知他在何处?”

    “岐山。”

    伽蓝转目望向‘毛’宇轩,冷声道,“带两团‘精’骑,拿下他。”

    “切莫行暴!”法琳突然提高了声调,郑重告诫道,“唐弼若亡,佛道两‘门’必掀血雨,不要说拯救无辜信徒了,便连关西的天都会变黑。”

    ‘毛’宇轩略略躬身,“师叔但请安心,某知晓轻重。”

    法琳对伽蓝等人并无深入了解,但西北狼凶名在外,西行越是信誓旦旦说不杀人,法琳越是忧惧不安。正当他想多嘱咐几句的时候,伽蓝说话了,“师叔,当今时局瞬息万变,朝堂上的矛盾已趋白热化,对立双方为了击败对手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以中土的分裂和国祚的败亡为代价,所以佛道两家根本无法置身事外,必然要被卷进这场惊天动地的大风暴,而血雨腥风已经开始了,楼观道联合其背后的贵族势力已经向我沙‘门’发动了攻击,这时候,师叔如果继续抱着缓和佛道两家矛盾的幻想,则必将置我沙‘门’于死地。”

    法琳无语以对。

    西行斜瞥了伽蓝一眼,问道,“杀之?”

    “杀!”伽蓝冷森森地说道,“即便杀不死了他,也要让他鲜血淋漓,魂飞魄散,让他知道‘激’怒我沙‘门’的后果,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敌人肝胆俱裂,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西行和‘毛’宇轩相视而笑,“如此一来,西京这帮宵小必定胆战心惊,哭着喊着要赶走阿修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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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琳悄悄而来,悄悄而去,与其同时消失在黑夜里的还有‘毛’宇轩和他的两团‘精’骑。

    上午,伽蓝和西行赶赴行辕拜见了杨义臣。当夜,西行、布衣等西北狼兄弟带着三团‘精’骑没入黑暗,沿着汧qian水而上,直杀汧源城。

    十月二十五,西行、布衣指挥六百龙卫夜袭汧源城,诛杀贼帅向海明,斩杀贼寇近千首。余贼惊散,逃亡汧山。

    同日,‘毛’宇轩以剿贼为名,突然向岐山城北的太极宫发动了攻击,斩首百级,纵火焚观。

    消息传开,三辅震惊,西京失语,终南山上更是寂静无声。

    二十七日,杨义臣下令,诸军分道并进,沿陇山东麓一线剿杀余贼,务必在大雪来临之前,将贼党清剿干净。

    伽蓝则奉命赶赴陈仓、郿城一线,在渭水两岸剿贼,其剑锋直指终南。

    二十八日,龙卫府抵达虢县,屯兵于渭水北岸。当夜,苏合香突然渡渭水而来,与寒笳羽衣同至龙卫府大营。

    故人相见,彼此冷漠,气氛颇为滞重。

    李世民有心斡旋,缓和一下气氛,但看到伽蓝那张冰冷的脸,又想到伽蓝血腥的手段,心中胆怯,彷徨无策。好在苏合香强作笑颜,拉着寒笳坐了下来,否则场面更为不堪。

    “阿苏,自回到中土以来,你这个丝路巨贾倒是拓展了回易之路,像模像样地做起了信使。”伽蓝冷嘲热讽道,“你可知这信使并不好做?某当年在西土做信使,刀头‘舔’血,死里求生,根本不指望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苏合香撇撇红‘唇’,揶揄道,“可如今你翻了身,豪‘门’贵胄,皇亲国戚,饱受圣主之恩宠,坐拥禁军之龙卫,声名显赫,权势倾天,接下来是不是要杀人盈野以建功名?”

    伽蓝冷笑,“某生‘性’残暴,杀人如屠狗,无论在西土还是在河北,某都杀人盈野。今至三辅,贼势猖獗,焉能不杀?”

    “祸‘乱’三辅者,乃沙‘门’孽畜,道兄为何黑白颠倒,诬杀我楼观道友?”

    寒笳羽衣的美妙声音从帷帽下袅袅而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虽意在诘难,却霎那间冲淡了帐内的肃杀之气。

    伽蓝却是脸‘色’陡沉,剑眉紧皱,杀气凛冽,“某说他是贼,他便是贼。”

    帐内杀气四溢。

    苏合香脸‘色’僵滞,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帷帽下的黑纱拂动,虽看不到寒笳羽衣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平静心湖已‘荡’起层层涟漪。李世民就坐在伽蓝的侧面,从伽蓝身体里喷涌而出的凌厉杀气让他心惊胆颤,噤若寒蝉。

    以目前帝国复杂的政治局面,以皇帝和中枢改革派对伽蓝的器重,如果伽蓝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借口剿贼而诬杀道‘门’弟子,给终南山以沉重一击,必会让楼观道背后的关中本土贵族们“痛苦不堪”。相信皇帝和中枢改革派不但不会阻止伽蓝,反而会暗中窃笑,乐见其成。

    伽蓝本是暴戾狂徒,无论在西土还在河北,他都血腥屠戮,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或许,皇帝这时候把伽蓝调到关西战场,就是有意借助这把刀的威力,再给政治对手们以狠狠一击。

    良久,寒笳羽衣再度开口,“道兄当真想把关西变成修罗场?”

    “某是沙‘门’守护,如今有人要灭我沙‘门’,某当然奋勇反击,即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谁能灭了沙‘门’?谁又愿意与道兄为敌?”寒笳羽衣喟然轻叹,“道兄之辞,太荒谬了。”

    “荒谬?”伽蓝目‘射’寒光,语调异常森冷,“阿苏是因为某才回到中土,但有人却一次次拿阿苏的‘性’命来威胁某。是可忍孰不可忍,寒笳羽衣,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人再拿阿苏来威胁某,某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人世。”

    黑纱微拂,寒笳羽衣终于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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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八章 匪夷所思的阵亡

    伽蓝松口了,这在终南山预料之中,但伽蓝是个阿修罗,是个屠夫,如果让其继续留在关西,以其暴戾之‘性’格,必然对楼观道穷追猛打,借此给楼观道背后的关陇贵族势力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甚至有可能给皇帝和改革派赢得打击关中本土贵族集团的机会,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赶走这个骄横跋扈、穷凶极恶的阿修罗。)

    各方紧急行动。杨义臣奏报皇帝和东都,妖贼向海明已诛,余贼四散,不足为虑,关西局势正迅速走向平稳。京兆尹李丹会同扶风、冯翊两郡官长联名奏报,三辅局势日趋稳定,但刚刚过去的东都大风暴给了西京以“重创”,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是休养生息。言下之意,保守势力迫于时局的严峻,不再蓄意阻碍皇帝的改革大业,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改革的步伐还是要慢一些,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铸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实际上就是向皇帝发出了“求和”讯息。

    西京留守卫文升则在奏章中直言不讳,假如皇帝继续把伽蓝和龙卫府留在关西,必会‘激’化关西各方的矛盾,而伽蓝和龙卫府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一旦‘混’‘乱’了西京局势,影响到了两京的稳定,后果堪虑。

    十一月初,东都率先做出反应,民部尚书兼东都留守樊子盖考虑到山东烽烟四起,局势愈发恶劣,东都外围警报频传,于是会同黄‘门’‘侍’郎裴世矩、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联名下令,以尚书都省的名义。调伽蓝和龙卫府火速赶赴河北黎阳,保护黎阳仓。

    此刻龙卫府已经奉命赶至长安城外休整,接到东都急令,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赴河北。

    随同伽蓝一起抵达长安的苏合香本想告辞离去,但伽蓝说了一句话,“某的羽翼已经张开,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了。”

    苏合香毫不犹豫地留下了。

    伽蓝手书一份给河东薛德音,详述当前形势,请薛德音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愿意投身龙卫府再建功勋。伽蓝盛情相邀,相约重聚河北。为了确保薛德音能“出山”。伽蓝又给小姑司马令虞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并表示如果条件许可,他打算回温城,认祖归宗。

    十一月上。备身府奉皇帝旨意急令伽蓝,鉴于河北贼势猖獗,负责戡‘乱’河北的右候卫将军冯孝慈兵力严重不足,平叛不利,导致高阳的皇帝和行宫安全倍受威胁。故令龙卫府以最快速度赶至清河郡会合冯孝慈,助其戡‘乱’平叛,以确保永济渠的畅通,确保皇帝和行宫的安全。

    时龙卫府已过潼关。伽蓝接令后,当即急书冯孝慈。把河北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三股叛军及各路贼帅,以及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一一告之,恳请冯帅务必慎重对待。当前戡‘乱’大军的主力云集于河南通济渠两岸,河北戡‘乱’兵力严重不足,根本不具备即刻打通永济渠的可能,再考虑到朝堂上改革派和保守势力之间‘激’烈冲突,如果在没有完全掌控局势的情况下仓促出兵平叛,未必能取得预期结果。

    伽蓝对河北戡‘乱’的悲观态度引起了西行、傅端毅和布衣等人的疑议,西北狼诸兄弟皆认为,以冯孝慈高超的用兵之术和丰富的作战经验,打一群拿着棍‘棒’斧头的乌合之众,就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想想几个月前,龙卫统以三百骠骑横扫河北诸贼,如狂风扫落叶般把各路叛贼杀得落‘花’流水,那是何等轻松?

    伽蓝沉默不语。龙卫统在河北显赫战绩的背后,隐藏着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而其中一些秘密,伽蓝甚至都没有告诉裴世矩,所以,面对兄弟们的质疑,他唯有沉默。

    四天后,龙卫府由孟津方向北渡大河,进入河内境内。

    同日,在孟津渡口,伽蓝接到东都急令。河北传来噩耗,冯孝慈于十一月初九日,与清河贼张金称‘激’战于漳水,战败阵亡。

    一个从三品的右候卫将军,曾是帝国西北军功勋显赫的三大统帅之一,竟然在河北戡‘乱’战场上首战告负,而且还不幸阵亡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河北清河贼帅张金称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惊人实力?河北平叛大军何以积弱至此,连一帮拿着棍‘棒’的农夫都打不过,甚至让自己的统帅都战死了?冯孝慈没有死在西北边陲,没有死在北虏的刀下,却死在了中土河北,死在了中土人的棍‘棒’下,这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帝国军方来说,都是一个奇耻大辱。

    河北戡‘乱’的统帅阵亡了,河北平叛大军战败了,永济渠被叛贼切断了,更严重的是,皇帝和行宫就在河北河间郡的高阳重镇,而高阳距离高‘鸡’泊、距离清河贼猖獗之地,不足四百里,由此可见河北形势之严峻。

    河北人难道发疯了?明明知道皇帝和行宫就在高阳,就在河北,还大肆攻杀城池,攻杀官军,杀死帝国军队的高级军官,难道他们就不怕皇帝龙颜震怒,调集帝国最‘精’锐最强悍的军队横扫河北,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伽蓝悲愤不已。

    西行、傅端毅和布衣等人在悲愤之余,终于意识到伽蓝先前对河北戡‘乱’的“悲观”是正确的。

    东都命令,伽蓝和龙卫府以最快速度赶赴清河郡,一方面整顿战败残军,一方面剿杀诸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打通永济渠,确保粮草辎重能源源不断运往涿郡,以保证东北疆各路镇戍军整个冬天的军需需要。

    冯孝慈阵亡了,谁来代替他戡‘乱’河北?谁来承担保护皇帝和行宫、保护永济渠的重任?是不是从河南调集更多军队进入河北战场?伽蓝一无所知,只能带着军队日夜兼程赶赴战场。

    没有时间让伽蓝回温城拜见祖母高老夫人,也没有时间让他走进太史堂认祖归宗,他就像几个月前一样,从温城匆匆而过,惊鸿一瞥。

    温城已经接到司马令虞的书信,已经做好了迎接伽蓝回归的准备,孰料铁骑“轰隆隆”而过,除了满天烟尘,连伽蓝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温城惊疑不定,先期赶到温城的薛德音更是飞马出城,一路狂追。

    黄昏时分,龙卫府急渡沁水。对岸便是永济渠的起始地,接下来便是宽敞的渠堤大道,直通清河,龙卫府的行进速度将大大加快。

    薛德音总算追了上来,找到了伽蓝,急切询问。

    伽蓝的回答让薛德音意识到了危机。今日的河北已经成了各系贵族‘激’烈博弈的战场,如同关西、河南一样,都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不论是谁,一旦成为这个战场上的猎物,必死无疑。

    自皇帝下令东征开始,大河两岸便叛贼蜂起,但主要是局部地区局势紧张,尚没有严重到危及国祚存亡的地步。杨玄感之‘乱’是个转折点,虽然杨玄感所掀起的风暴已经在东都平息了,但由此带来的余‘波’却迅速向中土各地蔓延,并在短短时间内形成了燎原之势,揭竿而起的豪帅和义军,不但遍及大河两岸,其他诸如江左、关西乃至灵朔一带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数不胜数,起义的大‘潮’正在席卷整个中土。

    如此形势,直接原因便是皇帝和中央的威权在杨玄感所掀起的大风暴的冲击下严重受损,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锐减,而皇帝改革的核心中央集权制也因此遭到沉重打击,虽不至于支离破碎,但很多地方已经形同虚设,除了一个光鲜的“架子”外,里面实际上已经化作了齑粉。

    皇帝和中央的改革成果在这场大风暴的侵袭下被一层层剥去,改革策略被咆哮的大‘潮’所吞噬、淹没,值此危急时刻,皇帝和中央不是进行政治上的“疏浚”,果断进行策略上的调整,而是不惜代价进行政治上的“壅堵”,顽固地坚持既定的改革策略,甚至为了确保改革策略的继续实施,不惜以举国之力与咆哮的大‘潮’进行殊死搏斗。

    当然,目前薛德音还看不到这个可怕的未来,不过他已经听到了大‘潮’的咆哮声,已经有了不详预感。

    伽蓝却是知道,不过他无能无力,即便他现在是帝国的皇帝,是帝国的宰执,是帝国的中枢,面对席卷整个中土的惊天大‘潮’,也是无计可施,因为在以东征为‘诱’因,在以杨玄感之‘乱’为转折点,在帝国各方势力近乎疯狂的角逐之下,帝国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斗争已经完全失控,除非历史再回到开皇时期,再回到先帝执政年代,让先帝和他所信任的中枢大臣们,去改变帝国这艘庞大战船的行驶方向,否则帝国必将走上这条不归路。

    “伽蓝,此时此刻,你必须回归太史堂,必须赢得司马氏的倾力支持,否则你必重蹈冯帅之覆辙。”

    伽蓝苦笑,手指渡河的将士,“你知道他们是谁的兵?你知道他们都忠于谁?你知道他们都愿意为谁而死?”

    薛德音长叹无语。龙卫府都是冯孝慈的兵,这些西北‘精’锐都忠诚于冯孝慈,愿意为冯孝慈而死,如今冯孝慈战死河北,被清河贼所杀,他们誓死报仇,他们不眠不休地日夜赶路,即便睡觉也是坐在马背上。他们的神智已被愤怒所控制,滔天怒火正在熊熊燃烧,此去河北途中,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恐怖的灾难。

    “某的师傅在哪?是否还在温城?”

    的确,伽蓝需要司马氏的倾力相助,但眼下更需要的是刘炫和山东儒生们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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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穷于应付

    “老先生已返回河北。”

    薛德音当然知道刘炫的影响力,但刘炫当初寄身龙卫统,其本意是为了借助伽蓝的力量拯救河北饥民。后来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河北义军和河北饥民劫掠黎阳仓,犯下了滔天大罪,皇帝肯定要秋后算帐,要血腥剿杀。刘炫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他离开了龙卫统,离开了温城,重返河北。

    “师傅何时离开的温城?”伽蓝追问道。

    “在宇文述和来护儿抵达黎阳之前。”薛德音说道,“听说孔颖达和盖文达联袂赶到温城,把老先生接走了。”

    伽蓝剑眉微皱,稍事沉吟后说道,“师傅既然被孔先生和盖先生接走了,那么便不会再投义军,十有八九是去了冀城,或者……河间景城。”冀城是河北刘氏本堂所在,而景城则是刘炫住宅所在。

    伽蓝急召高泰,命令他带上几个河北兄弟,乔装成义军,取间道赶赴冀城和景城寻找刘炫。又草拟一份书信,详述冯孝慈战死之后河北局势的不利变化,恳请刘炫“出山”,到龙卫府助自己一臂之力,否则今年的冬天,永济渠两岸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薛德音默默等待,直到伽蓝送走了高泰,他才小声提醒道,“伽蓝,你虽军情紧急,军务繁忙,身不由己,但温城扫榻相迎,期盼你的回归,你就这样过门而不入,未免欠妥,于情于理都要给温城一个交待。”

    伽蓝看看薛德音,又看看傅端毅、西行和布衣,踌躇了片刻,毅然摇头,“某不能离开龙卫府,尤其此刻,西北兄弟们悲愤难当,某更不能离开半步,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某大概都不会再至东都,不会再到河内。”

    伽蓝转身望向东北方向,目露悲郁之色,久久不语。

    苏合香就站在伽蓝的身边,望着伽蓝忧伤的面孔,忽然轻咬贝齿,上前一步,凑到伽蓝的耳边,低声说道,“儿可代君回家,认祖归宗,侍奉祖母。”

    伽蓝先是惊讶,尔后迟疑,接着微微一笑,握住苏合香的手,柔声说道,“谢谢。阿苏之情,某必以生命相报。”

    薛德音听到两人的对话,犹疑不决。

    苏合香主动要嫁,伽蓝当即迎娶,这对伽蓝和司马氏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以解决双方之间一系列的难题,但苏合香出自扶风苏氏,联姻难度相当大。

    扶风苏氏是关中苏氏三家之一,人才辈出,其中苏道标曾是西北道门的田谷十老之一,楼观道之法主,虽已仙逝,但遗留势力十分强大,如今依然是关中苏氏庞大实力中的一部分。关中苏氏在关陇贵族中属于二等世家,河北司马氏在山东贵族中则属于一等世家;今日关中苏氏有权势倾天的苏威,河内司马氏却远离中枢,日薄西山,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但今日帝国政局中,关陇贵族集团和山东贵族集团已经撕破了脸,双方的搏杀越来越惨烈,尤其关中苏氏的背后有帝国强大的保守势力,而河内司马氏的新贵则为皇帝和改革派冲锋陷阵,由此可以推及双方联姻难度很大。

    难道伽蓝另有意图?或者,伽蓝在关西短暂的剿贼过程中,与楼观道、与关中某些世家贵族,达成了某种妥协?

    苏合香公然跟在伽蓝身边,就算没有得到扶风苏氏的允许,最起码也得到了伽蓝的承诺,而伽蓝如今的身份地位的确有实力保护苏合香,假如司马氏不能达成这桩联姻,相信在伽蓝的恳求下,杨恭仁肯定会出面,而裴世矩和薛世雄也会襄助,到那时大失颜面的就是温城,伽蓝与温城的关系也会仅仅维系于血缘,这显然不是司马氏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无疑,伽蓝正在利用自己的骄恣跋扈,利用现有的权势和未来的光明前途,恃强凌弱,蓄意“报复”温城,你要么迁就我,不惜代价补偿我,要么大家一拍两散,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除了血缘,没有任何干系。

    伽蓝的权势到底有多大?他是不是值得温城倾尽全力予以扶植?他能否承担起重振温城司马氏的重任?

    西行、傅端毅和布衣喜笑颜开,看到伽蓝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并且就此打开回归太史堂之路,做兄弟的当然欣慰不已。李世民也上前道贺,并且郑重其事地询问婚礼的日期,似乎司马氏和苏氏之间的联姻,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蓦然,薛德音明白了。李世民能在龙卫府任职,苏合香能跟在伽蓝身边,实际上代表着关陇武川系和西北楼观道对伽蓝背后庞大势力的妥协。有裴世矩、薛世雄和杨恭仁这三大权贵给伽蓝撑腰,有河东、军方和皇族三大系贵族中的主要势力做伽蓝的后盾,不要说关中苏氏和楼观道了,即便是关中本土贵族势力也不得不退让一步。

    薛德音面露微笑,抚须说道,“伽蓝,既然阿苏替你去温城拜见老祖,那就要准备妥当。”

    伽蓝微微颔首,“某给祖母写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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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卫府在黎阳补充了粮草之后,继续东进,火速赶赴清河郡。

    与此同时,伽蓝和西北精骑再度杀回河北的消息,如呼啸的狂风般在短短时间内传遍了永济渠两岸,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三股义军“闻风而动”,迅速转移、联合、备战,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不待高泰赶到冀城,刘炫老先生就被义军“请”了出来,而刘炫也义不容辞,火速南下,沿着永济渠放舟而行,快如奔马。

    魏郡太守独孤震、武阳郡丞元宝藏等河北大员,赵郡李氏、清河崔氏等河北世家望族,不论派系,不论立场,人人都关注着伽蓝,关注着他所统率的拥有十二个精锐团的龙卫府,猜测着这支异军突起的强悍禁军将在河北掀起怎样恐怖而血腥的风暴。

    龙卫府行至洹水镇,与先期赶来迎接的鹰击郎将冯翊相遇。

    冯翊一身白色生麻布斩衰(cui)服,神情悲愤,在讲述初九日的战斗过程中,几次哽咽失声。

    果如伽蓝所料,冯孝慈被人“算计”了。在河北战场上,他只有不足三千人的平叛军队,其中来自河北各郡的乡勇就占了一半。冯孝慈不敢向皇帝要兵,只能向东都求援,但东都以河南战事紧张为由,一次次拒绝,偏偏行宫却一次次催促冯孝慈即刻展开攻击,而河北各郡官长却以各种理由给攻击设置障碍,最终就演变成了初九日的惨败。

    冯孝慈也做好了首战告负的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在战斗最为紧要之刻,来自清河郡的乡勇突然倒戈。冯孝慈措手不及,仓促之下,只好亲自带着卫队冲了上去,试图稳住阵脚,不料中箭坠马,落入敌群,惨遭杀害。

    冯翊痛哭失声,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东都不给援兵,为什么樊子盖、宇文述和来护儿都把军队放在京畿周围,放在通济渠两岸,却任由河北贼寇切断永济渠,威胁皇帝和行宫的安全,威胁整个东北疆的镇戍安全。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河北贼寇如此猖獗,河北各郡的官长们和世家望族却异口同声予以否决,并不惜代价予以隐瞒和遮盖,尤其令人愤怒的是,他们还蓄意阻挠帝国军队对河北贼寇的清剿。

    伽蓝沉默不语。

    冯翊不是不明白,他明白战败的原因,他知道父亲死在谁的手上,只是他看不到未来,不知道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为什么要“联合”起来置他的父亲于死地,置皇帝和行宫于危险之境。

    帝国的保守势力为了抵御改革派的疯狂“攻击”,一方面不惜实施苦肉计,混乱西京局势,一方面不遗余力地混乱河北局势,迫使山东贵族集团不得不为了自身利益,而“帮助”他们压制改革派,形成“联手”共抗之势。

    而共抗的手段便是不惜以中土分裂和国祚败亡为代价,想方设法在中土各地点燃烽火,以此来打击皇帝和改革派,打击帝国的改革策略,削弱中央集权。内战一旦全面爆发,皇帝和改革派不但颜面尽失,焦头烂额,穷于应付,也失去了发动第三次东征以挽救皇帝和中央威权的可能。

    这种局面下,对立双方各施奇谋,各出奇招,形势瞬息万变,樊子盖不得不以重兵镇戍东都及其周边地区,而宇文述和来护儿在河南、齐鲁、江淮乃至江南等地叛贼大规模蜂拥而起、运河水道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把主力大军投到通济渠两岸,确保江左、江淮的粮食能源源不断地运到两京地区,运到西部和北部边疆。另外,帝国改革派中的某些大臣,也反对发动第三次东征,迫于无奈,他们只能选择“默契”地配合对手,以达到这一政治目的。

    冯孝慈就在这种极度复杂的政治局面下,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其牺牲的唯一价值,就是因为他的级别太高了,终于惊动了皇帝,惊动了行宫,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危机迫在眉睫,但让人失望的是,皇帝和行宫解决国内危机的办法不是去改变国策,去缓和矛盾,不是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反而是更加坚定了在最短时间内发动第三次东征的决心,试图以东征的胜利来挽救皇帝和中央的威权,继而以“高压”之策来一举“摧毁”国内危机。

    假如冯翊知道第三次东征即将开始,皇帝和行宫正在商议第三次东征之策,那么他也就明白为什么帝国各方势力要在河北战场上“联手”杀死他的父亲了。

    伽蓝很无助,此时此刻,他无力回天,即便他是皇帝,是宰执,他也不知道选择哪一条路才能把帝国这艘庞大战船驶向正确的方向。

    “某要报仇雪恨,请伽蓝鼎力相助。”

    这是冯翊先期赶来迎接的唯一原因。

    伽蓝一口答应,但他知道,冯翊的愿望在短期内无法实现,因为皇帝和行宫既然决定即将开始第三次东征,那么永济渠的畅通就成了重中之重,而若想让永济渠畅通无阻,杀,解决不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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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 临危受命

    伽蓝下令龙卫府于洹水镇休整。//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军队不能再走了,即便十万火急赶到清河郡也毫无意义,必然重蹈冯孝慈之覆辙。

    当日伽蓝曾一再告诫冯孝慈,河北戡乱必须谨慎,必须看到河北戡乱的真正目的所在,然而冯孝慈并没有重视伽蓝的意见,毕竟伽蓝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在冯孝慈看来伽蓝并不了解河北。冯孝慈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他“走”了,伽蓝来了,但局势更为恶劣,虽然伽蓝透过历史的重重迷雾看到了未来,却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穿过这重迷雾。

    另外还有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也让伽蓝倍感棘手。东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命令伽蓝“整顿河北败军”、“剿杀叛贼”,而后一个命令的执行是建立在前一个命令的完成。然而,冯孝慈的军队虽然不多,帐下却有武贲郎将、武牙郎将等高级军官和鹰扬郎将、鹰击郎将等中级军官,附翼其后的还有河北地方军都尉和统领乡团的各郡官长,而伽蓝不过是禁军骁果军里的一个正五品雄武郎将,他凭什么去“整顿”这支军队?

    冯翊先期来迎,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平叛首战告负的罪责可大可小,但主帅阵亡的罪责可就大了,皇帝、中枢和卫府肯定要追究责任,军中所有的中高级军官都要为此受到惩罚,重者可能斩首、流配,轻者可能罢职、降职,是以此刻军心极度涣散。更不要谈什么士气了,而那些中高级军官们都在想方设法利用自己的关系以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以想像一下,这时候伽蓝去整顿军队,去触犯那些中高级军官们的切身利益。其后果将是何等严重。

    东都肯定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会把相关的处置意见奏报皇帝和行宫,而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必然会借此机会“杀鸡儆猴”,即便不砍头,也要流配、罢职一大批军官。为此,冯翊建议伽蓝,不要急着去清河郡。先等皇帝下旨把那些军官们“解决”了,然后再去“整顿军队”,至于对叛军的攻击,则等皇帝任命的新的河北戡乱统帅来到之后再做定夺。总而言之,不要做出头鸟,低调做人做事,尽可能把责任推给别人,把好处留给自己。

    龙卫府已经在最短时间内进入河北。已经对河北诸贼产生了威慑作用,也基本遏制住了河北局势的继续恶化,所以,暂时以休整的名义屯驻洹水镇。静待局势的发展和耐心寻找“攻击”良机,也是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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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炫匆匆而至。伽蓝相迎于渠。

    见礼之后。刘炫开口便问,此番再入河北。是否大开杀戒?

    伽蓝摇头,“皇帝和行宫至今还滞留于高阳,并无返回东都之迹象,而冯孝慈之死,河北局势之危急,无不是针对皇帝和行宫而来。师傅难道没有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刘炫叹了口气,“你有确切消息?”

    伽蓝郑重点头,“某曾三番两次告诫冯帅,可惜他自始至终没有理解某的意图。”

    “你知道,某在开皇末年,便坚决反对先帝东征高句丽。大业初,某也曾极力劝阻陛下不要发动东征。”刘炫闭眼睛,连连摇头,“陛下固执己见,一错再错,中土必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伽蓝想了片刻,问道,“国祚虽有危亡之险,却并未陷入绝境。师傅可有拯救之策?”

    刘炫紧皱眉头,忿然说道,“第三次东征目的何在?吐谷浑就是前车之鉴,陛下却置若罔闻、视若不见,而中枢一帮佞臣为了一己之私利,置中土安危于不顾,助纣为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只苦了天下生灵。”

    伽蓝踌躇稍许,还是追问了一句,“师傅应该有拯救之策?”

    刘炫毫不犹豫,当即反问道,“谁来拯救苍生?”

    “中土稳定了,皇帝和中央威临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则苍生可救。”

    “面是一群狂妄无知的疯癫之徒,下面是一群唯利是图的无耻小人,中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如何稳定?苍生在他们的奴役之下,又如何安居?”

    伽蓝神色严峻,一语不发。

    刘炫手指北方,厉声疾呼,“此刻中土烽烟四起,国祚根基动摇,山河频临崩裂之危,皇帝和中枢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要发动第三次东征,你说如何拯救中土,如何拯救苍生?”

    “在某看来,高句丽历经两次重创之后,已经奄奄一息,第三次东征不过是收获战果而已。”伽蓝冷静说道,“从大局来说,第三次东征的胜利,可以挽救皇帝和中央的威权,有助于皇帝和中央迅速扭转朝堂的被动局面。”

    “某说过,吐谷浑就是前车之鉴。”刘炫无奈叹道,“高句丽就是第二个吐谷浑,一旦大漠的突厥人威胁长城,导致北疆局势紧张,镇戍高句丽的军队必然撤离,而高句丽人则必然乘机复国,皇帝和中央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颜面无存。”

    伽蓝慢慢眯起眼睛,目露杀机,冷笑道,“假若摧毁了平壤,擒获了高句丽王,全歼了高句丽的军队,杀光了高句丽的青壮男丁,高句丽是否还会变成第二个吐谷浑?”

    刘炫愣了片刻,吃惊地望着伽蓝,接着怒声质问道,“你杀得完吗?你能灭了他的族、亡了他的种?”

    “某不需要灭他的族,某只需要足够多的人头来威慑北虏,来震慑国内的叛贼,给皇帝和中央稳定帝国赢得足够的时间。”

    刘炫目露悲哀之色,缓缓摇头。对伽蓝极度失望。说到底,伽蓝还是一头凶恶的狼,一柄血淋淋的战刀,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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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进入十一月下旬,先是薛德音从温城飞马而来,接着孔颖达和盖文达联袂而至。很快,柴绍和魏征也匆忙赶到了洹水镇。

    伽蓝在与山东名儒们商讨时局的同时,亦去拜会了武阳郡丞元宝藏,并特意邀请贵乡令魏德深做了一番深入交谈。魏德深官声清正,并在河北贼肆虐之际保全了整个县境,伽蓝期望能从他这里获悉一些真实东西。

    十一月二十四。皇帝的圣旨送达龙卫府。

    冯孝慈帐下的高中级军官,除了冯翊外,余者皆受严惩,重者流配。轻者罢职,被“一窝端”了。由此带来的“恶果”是,谁也不愿意也不敢到河北戡乱,至此危机之刻,谁到河北戡乱都免不了要重蹈冯孝慈之覆辙。于是。这个倒霉的差事便摊到了伽蓝头。

    皇帝下旨,以吏部侍郎杨恭仁为河北讨捕大使,但杨恭仁此刻正在行宫侍奉于皇帝左右,无暇抽身。遂又任命禁军骁果雄武郎将伽蓝暂代河北讨捕大使事,全权负责河北戡乱。

    伽蓝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想躲都躲不掉了。

    接到圣旨,伽蓝立即把刘炫、孔颖达、盖文达、薛德音、柴绍、魏征等人请到了帅帐。一句话,你们必须拿出对策来,否则某就要大开杀戒了。

    此刻隆冬已至,大河正在封冻之中,永济渠水道暂停运转,北运输全部依靠陆路,而陆路直接面临太行和高鸡泊两股叛军的劫掠,伽蓝因此陷入两难处境,如果剿杀以张金称为首的清河贼,则难以顾全陆路运输,但若把兵力全部投到保护陆路的运输,则必须暂时放弃对清河贼的追杀,由此则会招致将士们的怨恨,影响军心和士气。

    柴绍、魏征代表了独孤震和赵郡李氏而来,代表了武川系在河北的利益和以赵郡李氏为首的河北北方世家豪族的利益,理所当然要竭力保全通往幽燕的陆“大动脉”,恳请伽蓝以北疆镇戍为重,调集主力在黎阳、邯郸和真定一线剿贼,而西行、布衣、冯翊等军中将领则急于到清河剿贼,一则为冯孝慈报仇雪恨,二则高鸡泊距离高阳太近,威胁到了皇帝和行宫的安全,为此必须遵从圣旨,投入全部兵力剿杀清河贼。

    争论无果。

    当夜伽蓝盘桓于刘炫帐中。刘炫年事已高,急行而来疲惫不堪,又值隆冬,天气寒冷,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伽蓝不好过多烦扰,正欲告退,却见孔颖达和盖文达联袂而至。

    盖文达与孔颖达年纪相近,河北大儒刘焯的亲传弟子,温文尔雅,卓而不凡。因为受杨玄感叛乱事件的连累,山东不少儒生名列缉捕名单之,其中便有孔颖达。孔颖达处境危险,但又洁身自好,不愿投身为贼,遂藏匿于冀城盖文达家中。此次刘炫再度“出山”,考虑到自己身体不好,担心帮助不了河北人,于是邀孔颖达,请起共赴龙卫府。刘炫向孔颖达承诺,确保其人身安全,而实际只要伽蓝能接纳孔颖达,龙卫府的确是其最佳的藏身之所。

    伽蓝正需要得力人手,孔颖达便来了,还带来了盖文达,如虎添翼,伽蓝当然接纳,求之不得的好事,得天之助啊。

    孔颖达看到伽蓝也在,知道他忧心如焚,而局势也实在紧张,再加老先生刘炫就在当面,便也敞开胸怀,有话直说。

    “将军是否决心剿杀清河贼?决心扫平高鸡泊?”

    “大河封冻,天堑变通途,两岸诸贼可任意往来,根本剿杀不了。”伽蓝不假思索地摇摇手,叹了口气,“天寒地冻,老弱妇孺缺衣少粮,一旦开战,饿殍遍野,罪孽深重啊。”

    孔颖达和盖文达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欣喜之色。

    “但某必须遵旨剿贼。”伽蓝面色一整,继续说道,“所以,某想在合适时间内,与一些合适的人见个面,为此,某需要两位先生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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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一章 忍气吞声

    龙卫府休整完毕,火速开拔,于十一月底抵达清河郡首府清河城。//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大雪纷飞,伽蓝率将士们祭奠了冯孝慈,其后冯翊便遵照圣旨,扶灵柩归返关西。

    清河下下的气氛非常紧张,而清河境内的叛军更是神奇般的销声匿迹了,那些自击败帝国府军、击杀帝国将军冯孝慈之后便在永济渠两岸猖獗一时的各路叛军,仿佛也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难觅踪迹。

    高鸡泊率先来人,窦建德的妻兄曹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盖文达的帐中。盖文达带着他先去拜见了老先生刘炫,又请来了孔颖达。

    曹旦是主动来的,并没有接到某个河北大儒或者某个世家豪望的密信,原因无他,高鸡泊距离皇帝和行宫所在的高阳重镇太近了,有生死存亡之忧。

    之前冯孝慈剿贼,首要目标是清河贼张金称,其次便是高鸡泊诸贼,不料来势汹汹的冯孝慈竟然首战告负,而且首战即亡。

    一个功勋赫赫的从三品帝国卫府右候卫将军竟然死在国内剿贼战场,它对皇帝和中枢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由此它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这两年多来一直掩盖在大河两岸的“盖子”,把山东叛贼蜂起的事实公之于众。由此也把山东贵族集团和帝国中枢里的改革派们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此关系到帝国存亡的大事,却蓄意隐瞒,居心何在?为何不及时奏报皇帝,及时剿杀?

    当然。皇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怀疑身边近侍大臣们的忠诚,就会对山东贵族集团实施严厉惩戒。今日形势摆在这里,改革派正借助杨玄感叛乱事件对保守势力追穷猛打,而山东贵族集团则乘机推波助澜。乱中取利,并为关陇贵族集团的“重创”而欢欣鼓舞。此刻,关陇人当然不会甘心束手就缚,当然要绝地反击。扶风向海明之乱,河北冯孝慈之死,都是关陇人展开凌厉“反击”的手段。皇帝不会中计,但遮掩在大河两岸的“盖子”揭开了,叛贼四起的问题暴露了。这个危机总要马解决,否则危机会越来越严重,最终自食恶果。

    为此,河北诸贼一定要剿杀。清河贼死定了,高鸡泊诸贼也死定了。冯孝慈的死激怒了高高在的帝国天宪,皇帝祭出了擎天之剑,伽蓝和龙卫府厉啸而至,直接把河北诸贼逼到了死亡深渊的边缘。高士达和窦建德忧心如焚。为生存计,不得不主动找到刘炫,寄希望于刘炫能在危难之刻伸以援手。

    曹旦顾不虚礼了,直言相询:此次伽蓝带着西北精锐再入河北。奉旨围剿各路义军,其真实态度是什么?河北义军是否有机会如次一样。与伽蓝和西北人取得某种利益的一致,继而打几场默契战。以帮助河北义军度过眼前危机。

    孔颖达眉头深皱,语含双关地问道,“你们是否了解龙卫府的实力?”

    曹旦点头,“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龙卫府有六个校尉,十二个团,马步军各半。另外我们还听说,伽蓝和他的西北狼兄弟,还有目前龙卫府里绝大多数将士,都曾是冯孝慈的旧部。年初伽蓝带到河北的不过是三个旅的龙卫统,如今却变成了十二个团的龙卫府,实力倍涨。虽然在黎阳之乱中,我们攻陷了黎阳仓,缴获了大量的粟帛武器,但分摊之后,各路义军所得有限,目前大家均没有实力阻御龙卫府的攻击。”

    孔颖达抚须微笑,“某听说自杨玄感举兵反叛,河北陷入混乱之后,你们利用劫掠黎阳仓所得,大肆攻城略地,扩编军队,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的义军首领们还曾聚义结盟,相约联手共战,互为援手。前时冯孝慈与张金称一战,你们打赢了,杀死了冯孝慈,震惊朝野。某想问一句,张金称的实力已经强悍至斯?你敢说,在张金称的军队里,就没有其他义军的精锐?另外,某不能理解的是,你们既然知道皇帝和行宫就在高阳,知道河北已经成为朝堂博弈的焦点所在,你们为何还要做“出头鸟”?为何还要成为众矢之的?为什么就不能主动退让,韬光养晦,以等待更好的崛起时机?”

    曹旦沉默不语。

    “伽蓝将军和龙卫府之所以再入河北,都是被你们这帮目光短浅之辈所逼。”盖文达十分不满地说道,“如今西北的恶狼来了,你们岌岌可危了,再来寻求乞和之策,你认为现实吗?你当伽蓝将军是东郭先生,任由你等欺瞒哄骗?”

    曹旦的眼里掠过一丝怒色,迟疑了片刻,他冲着刘炫躬身一礼,“先生应该知晓,这一仗,张金称根本就不想打,他也没有实力打,也没有必要做‘出头鸟’,但形势发展到最后,张金称不得不打。先生,河北现在就是一副棋秤,河北义军是棋子,冯孝慈和伽蓝将军也是棋子,在对弈者没有决出胜负之前,任何一个棋子的命运都操控在对弈者手。”曹旦苦叹,“先生,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若伽蓝将军与冯孝慈同时抵达河北,或许冯孝慈也不会丢了头颅,更不会让河北形势恶化至此。”

    曹旦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操控河北局势的是帝国的世家豪族,是他们把河北局势推进到了今天这一步,是他们要蓄意牺牲河北义军,而原因则是为了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此刻大家都坐在一条船,刘炫、孔颖达、盖文达这两代河北大儒之所以寄身于伽蓝帐下,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也是想借助伽蓝和龙卫府的力量以度过眼前的危机。

    孔颖达和盖文达相视苦笑,然后齐齐望向刘炫,目露征询之意。刘炫微微颔首。

    盖文达低声叹息。“龙卫府的武力超出了你的想像。”

    曹旦暗自吃惊,脸色异常严峻。

    “你或许不知道,伽蓝将军和西突厥的泥厥处罗可汗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几个月前伽蓝将军赶赴陇右,便借助这层关系安抚了会宁的突厥人。并把突厥精骑请到了陇西战场对抗吐谷浑人。在离开陇西的时候,突厥人接到了他们的可汗阿史那达曼的命令,由特勤阿史那大奈领四百精骑加入龙卫府,直接听命于伽蓝将军,效力于我中土皇帝。”

    四百突厥精骑,龙卫府又多了两团马军,而且还是异族马军,这其中武力大小倒是其次。关键是是异族马军忠诚于皇帝,忠诚于伽蓝,用异族马军来对付中土叛逆,其效果之好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之前曹旦或许还抱着一丝实在不行就打的念头,那么当盖文达说出这个秘密之后,曹旦是彻底断绝了与龙卫府正面交锋的念头。这仗不能打,就算打赢了,河北义军也所剩无几了。河北义军的理想是改天换地。是由山东的汉人来掌控中土,而不是像盗贼一样只图蝇头小利烧杀掳掠,更不会头脑发热冲动到“壮志未酬身先死”。

    曹旦沉思良久,忐忑问道。“那么,假如……某是说假如。伽蓝将军的条件是什么?”

    “伽蓝将军出自河内司马氏,是山东世家子弟。当然会顾及山东人的利益。”孔颖达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即便不来,某等也要设法请你来。”

    曹旦紧张的情绪顿时松弛了一些,好,当真是好,只要伽蓝将军不愿杀戮山东人,不愿撕破脸,那一切就还有回旋余地。

    =

    伽蓝来了,看到曹旦,怒目而视,厉声责叱,“高士达、窦建德、郝孝德、刘黑闼、张金称,皆逆贼首恶,罪该万死!”

    伽蓝怒极,当着刘炫的面,破口大骂。

    曹旦噤若寒蝉,惶恐不安,不过他心里有了底,任由伽蓝骂个痛快,宣泄一下情绪。好歹两人有过一段交情,想来伽蓝也不会在愤怒之下失去理智一刀砍了他。另外,他估猜出伽蓝的意思了。伽蓝以龙卫府的强悍武力威胁河北各路义军,你们若想安稳度过这个冬天,就必须献出张金称的人头,必须牺牲掉清河义军,以此来平息府军和西北人的愤怒,让伽蓝和龙卫府完成戡乱重任,给皇帝和行宫一个满意的交待。

    只是,此举损害了河北义军的整体利益,危及到了河北各路义军同气连枝的兄弟感情,一旦义军首领各自为战,甚至自相残杀,则必然会被官军各个击破,甚至被一扫而尽,彻底摧毁。

    伽蓝是西北狼,狡诈而狠毒,谁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从皇帝、改革派和其个人利益来说,当然要摧毁河北义军。反之,他默契配合山东世家,与山东儒生们一起暗中保护甚至帮助河北义军,又能获取什么利益?难不成他天生反骨,野心勃勃,也想成就王霸之业?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伽蓝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人,而西北人在艰苦而残酷的戍边战斗的锤炼中,不但锻造了钢铁般的意志,也坚固了对帝国和皇帝的绝对忠诚。

    为什么河北义军畏惧西北精骑?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西北精骑对帝国和皇帝的绝对忠诚,唯有忠诚,才会一往无前,才会无畏无惧,才会以身赴死,舍生取义。

    伽蓝大骂了一番,胸中的怒气有所消减,情绪也渐趋平静,而曹旦则不失时机地问道,“如果张金称死了,河北的危机是否结束?”

    伽蓝闭眼睛,默默地思索着,心情非常复杂。

    黎阳之乱中,自己“帮”了河北义军一把,结果演变成了今日局面,连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冯孝慈将军都不幸战死了。现在则如当初一样,还是面临同样的难题,为了最大程度地保全无辜生灵,自己不得不忍气吞声再“帮”一次。只是,再帮一次的后果很明显,未来,河北义军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实力会越来越强,最终必将成为摧毁帝国的一支重要力量。

    但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伽蓝无声喟叹,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大漠的北虏已经重新崛起,对北疆造成的威胁越来越严重,未来长城一线恶战连连。即便是为了河北人自己的安全,在这个冬天,以至于到来年的春天,请你们都不要阻绝水陆要隘,不要劫掠粮道,不要让我北疆的将士在厉啸的风雪中,既流血,又流泪。”

    帐内的气氛骤达和曹旦齐齐望着神色悲怆的伽蓝,心情异常复杂。或许,眼前这个真情流露的伽蓝,才是真实的,可以信任的。

    “某在河北停留的时间非常短。”伽蓝继续说道,“当春天来临之际,某和龙卫府就要远赴辽东。这一去,生死未卜,未必还能活着回来。”伽蓝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声音更为嘶哑,“当初,某曾与冯帅相约,共战平壤。如今人鬼殊途,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杀进平壤,以告慰冯帅在天之灵。”

    伽蓝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军帐。

    寒风中,隐约传来他嘶吼的歌声,“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朝见马岭黄沙合,夕望龙城阵云起……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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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 窦建德的固执

    大雪来临,时间也进入十二月,在呼啸寒风中,龙卫府将士、河北平叛诸团、河北各郡乡勇遵照伽蓝命令,向叛贼聚集地高鸡泊发动了攻击。//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苏邕、苏定方父子相聚战场。苏邕当初的“豪赌”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不但苏定方一跃成为帝国禁军旅帅,他个人在地方上的声望也与日俱增,而声望的增加给苏氏带来了众多利益,比如冀城刘氏、衡水孔氏、南宫白氏等众多河北世家便愿意在各方面给予苏氏更多照顾,有意把苏氏扶植成为信都郡最大豪强。苏氏的迅速崛起引来了众多投奔者。在这个兵荒马乱年代,弱者为了生存,只有受庇于强者,而苏氏所领的乡团人数便因此在短短数月之后暴涨至千人以上,成为信都郡最大的乡团。

    之前冯孝慈剿贼,从中阻挠掣肘者众,苏邕便是其中之一,他借口病重,迟迟不愿带着乡团参与剿贼。类似于苏邕这样阳奉阴违的河北地方豪强非常多,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冯孝慈竟然死在了剿贼战场上,如此一来,张金称等清河贼固然成了众矢之的,像苏邕等蓄意阻挠平叛的河北地方豪强也有受累之危,于是,迫于无奈,这一次虽然天气恶劣,大雪纷飞,他们还是遵照命令如期而至。

    来了并不等于就会奋勇杀敌。目前河北义军与河北世家豪强在很多利益上是一致的,双方的矛盾虽然愈演愈烈。但暂时还没有撕破脸,彼此都还需要对方,双方共同的敌人是皇帝和关陇贵族集团,是统治和奴役他们的地方官府及地方官员。是奉旨来河北剿杀他们的帝国军队,所以,当前河北义军和河北世家豪强为了共同的利益,理所当然搁置矛盾,携手抗敌。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伽蓝命令高泰、苏定方和苏邕为选锋,先行开道,结果一天仅走了六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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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鸡泊的气氛极度紧张。各股义军都动了起来,有的准备迎战,有的准备撤退,有的则迟疑不决。摇摆不定。

    高士达、窦建德、王伏宝等义军首领聚在一起,激烈争论。

    以高士达为首的一些义军首领力主撤退,向平原郡乃至豆子岗方向撤退,为了保存自己有限的实力,坚决不愿意与官军拼个你死我活。而以窦建德和王伏宝为首的一批义军首领则力主迎战,他们建议联合平原郡的郝孝德、刘黑闼,以及清河郡的张金称、张金树兄弟,与官军在永济渠一线竭力周旋。只待寻到战机,则坚决展开攻击。

    窦建德的理由很充分。伽蓝的要求看上去颇有道理,其实居心叵测。明摆着要离间河北义军,要分裂河北义军,假如答应了伽蓝的要求,任其歼灭张金称等清河义军,则河北义军必定会变成一盘散沙,最终会被各个击破。

    之前河北义军为何能击败官军,杀死冯孝慈?原因唯有一个,便是河北义军同心协力,并肩作战。伽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设计,宁愿舍张金称不打,却气势汹汹地跑来打高鸡泊,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着高鸡泊义军撤退,就是要孤立清河义军,最终把河北各路义军互通声气、互为援手之约定给彻底摧毁。一旦高鸡泊义军撤了,公然舍弃了清河义军,则必然对河北其他各路义军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大家都会紧随其后舍弃清河义军,如此一来,各路义军彼此失去最基本的信任,就此各自为战变成一盘散沙。

    “千万不要中了伽蓝的诡计。”窦建德正色告诫道,“他是一头狼,一头残忍而狡猾的恶狼。诸位想想杨玄感,当初谁能料到以杨玄感之实力,在皇帝远征辽东的有利情形下举兵反叛,竟然不足两个月便败亡了?此事不要说杨玄感本人不会想到,诸位兄弟可曾想到?原因何在?杨玄感速败,便是败在伽蓝手上,假如不是因为伽蓝在河北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杨玄感何至于仓促起事,导致先机尽失?”

    高士达脸色阴沉,冷声说道,“正因为伽蓝狡诈,所以才不能把他当作第二个冯孝慈,更不能轻视他,尤其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实力强了,就可以与这头从西北杀来的恶狼拼一拼了。另外,某还想提醒诸位一句,当冯孝慈攻打张金称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帮了他一把,但当伽蓝攻打高鸡泊的时候,张金称会不会帮我们?”

    高士达的目光从窦建德、王伏宝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厉声质问道,“你们能否肯定地告诉某,张金称会义不容辞、不惜代价地援助我们?”

    帐内鸦雀无声。清河义军和高鸡泊义军仇怨甚深,其中高鸡泊最早的义军首领孙安祖便是死在张金称的手上,而河北义军自相残杀,互相吞并之举,便是从张金称斩杀孙安祖开始。今年春天平原郡的郝孝德和刘黑闼杀死了杜彦冰和王润并兼并了他们的队伍。豆子岗的格谦、孙宣雅、高开道等人也在刘霸道死后,一夜之间瓜分了其军队。河北义军日益强大的同时,义军之间残酷的杀戮和吞并也愈演愈烈。这种情况下,或许窦建德和王伏宝为了大局,可以既往不咎,以德报怨,但张金称能否做到?假如张金称以怨报德,不但不伸以援手,反而从背后下黑手,高鸡泊的兄弟找谁哭诉去?

    高士达手指窦建德,“不要忘了,孙安祖是你的兄弟,他是死在张金称的手上,你或许可以淡忘这段仇恨,但孙安祖不止你一个兄弟,在高鸡泊,在你的帐下,甚至在伽蓝的帐下,到处都是孙安祖的兄弟。在冯孝慈攻打张金称的时候,你出于道义出手相助,这些人或许尚能忍受,但在伽蓝领五千大军攻打高鸡泊的时候,在上上下下都知道伽蓝蓄意要逼走我们以孤立张金称的时候,你如果为了帮助张金称而牺牲自家兄弟的性命,你知道后果吗?”

    窦建德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王伏宝轻轻拍拍窦建德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一些。你然诺仗义,顾全大局,那是你的事,但如果因此牺牲大家的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了。高士达其实已经把话说绝了,你要打,你打,我是坚决不打,既然伽蓝已经向曹旦提出了让步条件,已经表达了善意,那么高鸡泊就应该接纳伽蓝的善意,力争保全自己,而不是与伽蓝撕破脸,拼个鱼死网破。说实话,假如真要打起来,高鸡泊各路豪帅中,支持窦建德并与其携手作战的恐怕寥寥无几。你当大家都像你一样天真,一样固执?

    高士达封住了窦建德的嘴,随即转目望向其他人,“伽蓝让高泰和苏氏父子为先导,已经摆出了足够的诚意。只要我们主动撤离清河郡,龙卫府必然改变会攻击方向,迂回包抄张金称。依照刘炫、孔颖达、盖文达三位先生的估猜,东都马上会发动第三次东征,不但宇文述、来护儿等人要北上辽东,伽蓝和龙卫府也要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发展壮大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高士达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高鸡泊群雄的心坎里,值此危急关头,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

    一夜间,高鸡泊义军便撤到了漳南一带。

    伽蓝领主力挥师进击。西行、布衣则领六团龙卫府精锐,从历亭方向横渡永济渠,直杀平原郡首府安德城,做出包围高鸡泊义军于漳南、长河一线之态势,并试图把豆子岗义军阻截于安德城以南,以断绝两股义军会合之意图。

    平原义军首领郝孝德、刘黑闼看到西北精骑杀气腾腾,呼啸而进,不敢迎战,除了派出一支偏师北上引导高鸡泊义军外,其主力十万火急撤进了渤海郡,与豆子岗义军会合,严阵以待。

    窦建德再不敢坚持己见了,伽蓝的刀已经握在了手上,其麾下将士也是士气如虹,反观己方,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这时候与官军作战,纯粹自寻死路。

    窦建德迅速改变了立场,高鸡泊义军遂上下齐心,其撤退速度骤然加快,但撤离方向却是沿着永济渠南岸向渤海郡东北部而去,继续与河间郡的高阳镇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如此一来,高鸡泊义军向北可威胁皇帝和行宫,向南则与豆子岗义军对渤海郡首府及其中部县镇形成了夹击之势,由此可见高鸡泊义军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始终掌控着一定的主动权,以免中了伽蓝的诡计。

    不过伽蓝信守诺言,并没有继续攻击高鸡泊和豆子岗义军,而是突然变阵,其主力从历亭方向渡河,直杀清河义军的聚集地鄃县和高唐一线,而西行和布衣则率六团精锐从安德城南下,沿着大河北岸日夜疾驰,占据了清河境内的所有大河津口,断绝了清河义军从高唐和博平一线横渡大河以南撤齐郡的道路。

    十二月初六日,武阳郡丞元宝藏、贵乡令魏德深,河内郡主簿唐祎、录事参军黄君汉,魏郡的柴绍、魏征,黎阳都尉贺拔威,各率兵马,于武阳郡和清河郡的交界县镇馆陶、堂邑和聊城一线摆下阵势,就此完成了对清河郡义军的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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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三章 崔先生来摆谱

    与此同时,高士达、窦建德则在摆脱了官军的追击之后,突然率部沿永济渠两岸调头南下,其前锋军直指平原郡的吴桥一线,做出重返高‘鸡’泊,从侧后翼威胁官军之意。首发e

    平原义军首领郝孝德、刘黑闼与豆子岗义军首领格谦、孙宣雅、高开道、李德逸、石祗阑等人也各自率军进入平原郡,直接威胁平原郡首府安德城,摆出一副“围魏救赵”之势。只要官军向清河义军发动攻击,他们则猛攻平原郡首府,迫使官军不得不分兵救援。

    从魏郡也传来消息,太行贼杨公卿、王德仁和李文相部频繁出没于邯郸和邺城一线,对河北陆路通道形成了直接威胁。其意图很明显,若官军要围剿清河义军,他们就切断陆上通道,断绝东都和涿郡之间的联系,继而迫使官军不得不分兵救援或者干脆改变策略,全力保护陆上粮道,如此则可拯救清河义军。

    危急时刻,河北义军同气连枝、携手相助,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间接拯救之策,非常默契地同时出手对付官军,试图帮助张金称和他的清河义军从官军的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

    张金称倒是非常冷静,他的部下们也没有惊惶失措,大家抱成一团,冒着风雪,在清河境内“四下游走”,一面让官军无法寻到义军主力位置,一面耐心地寻找突围机会,等待局势的变化。

    局势正在变化之中。清河有崔氏、房氏、张氏、杜氏、王氏、管氏等大小世家,是河北南部世家最为集中之地。清河义军首领张金称、张金树兄弟便是出自清河张氏。而另一股势力较大的义军首领王安则是出自清河王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河义军实际上就是清河世家望族用来博取利益的武器和工具,假若任由官军把这支军队剿灭了,清河世家望族必受连累。有身死族灭之危,所以,清河世家望族为了自身生存和切身利益,不计代价也要保住这支军队。

    关键时刻,河北人自然抱成一团。试想假如清河的世家望族遭到打击,河北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必然受损,这对河北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由此可以预见。等到清河的世家望族与河北其他各地的贵族在利益上达成妥协后,清河义军也必然会从官军的包围中突围而去。

    伽蓝对此一清二楚,为此他警告龙卫府诸将,若想全歼张金称等清河诸贼。就必须抢在清河世家望族向各方贵族势力做出妥协之前找到清河叛军主力,并击败他们。

    然而,伽蓝的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西北人到了河北,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处处充满敌意,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地方,西北人的武力大打折扣,尤其在探查敌情方面。只能依靠河北人,偏偏值得他们信任的龙卫府里的河北将士。基本上出自义军。一年前这些人甚至还是流配戍边的死囚,如今这些人虽身穿禁军戎装。端着皇帝的饭碗,却绝对不会为皇帝去杀戮旧日兄弟。

    伽蓝所能控制的军队只有龙卫府,单靠龙卫府的十几个团根本无力把清河义军全部包围起来,所以伽蓝在无奈之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一次次向各方势力发出严正警告,谁敢把清河贼放出包围圈,谁就等着掉脑袋,即便某杀不了伱,皇帝和中枢也不会放过伱。

    没有几个贵族官僚把伽蓝的威胁当作一回事,更有甚者,寻个借口直接与龙卫府产生了冲突,让清河戡‘乱’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其中最让伽蓝“恼怒”的便是鄃县令杨善会。几个月前两人之间曾爆发了一场‘激’烈冲突,为此结下仇怨。说起来这个杨善会官声清正,每每身先士卒捕杀贼寇,偏偏因为与伽蓝的利益诉求发生冲突,两次与伽蓝“针锋相对”。

    上次伽蓝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光了他和属从们的衣服,狠狠羞辱了他。这次杨善会蓄意报复,竭力阻挠龙卫府在鄃县剿贼。

    鄃县是张金称及其所领义军的根基之地,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在这块地方生活,官军既然要剿杀义军,当然要寻找这些义军家眷们的“麻烦”,然而,“这些人”实际上就是鄃县的世家豪‘门’,最差的也是地方豪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以张金称为首的清河义军不但一次次脱逃了官军的追杀,还不断发展壮大。伽蓝要寻“这些人”的麻烦,试图断绝清河义军的“耳目”,首先便侵害到了清河地方郡望和官府的利益,当然会遭到地方势力的疯狂“反扑”。

    军队和地方势力产生‘激’烈冲突,矛盾愈演愈烈,再牢固的包围圈也会产生裂痕,平叛一事迅速陷入步履维艰、难以为继的窘境。

    监察御史崔逊从行宫飞马而来,与其同行的还有清河人崔履行,他目前的官职是信都郡主簿。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同时出现在龙卫府军营里,刘炫、孔颖达、盖文达、薛德音、傅端毅等鸿儒名士不论年纪大小资历高浅,统统出迎,恭敬有加。崔氏两家乃中土一等一的高‘门’大族,上千年来英才辈出,在中土历史的进程和发展中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力,雄踞于中土所有豪‘门’之上。

    在清河戡‘乱’局势最为复杂之刻,崔氏两家同时赶赴龙卫府拜会伽蓝,其目的可想而知,其所施加的压力之大更是让伽蓝焦虑不安。

    崔履行的年纪比崔逊要大,高冠长袍,大袖翩翩,看上去丰神俊朗,温文尔雅,飘逸之中更带着一丝出尘之气,仿若超凡脱俗的蓬莱仙人。崔逊向他介绍伽蓝的时候,他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然后面带微笑问候了一下高老夫人。待介绍到勇武郎将西行时,这位清河崔先生眼皮都没抬,只是虚摆了一下手,算是给了几分薄面。

    接下来刘炫、孔颖达和薛德音等人便簇拥着崔履行到帐中坐而论道去了,至于和伽蓝的谈判,则由崔逊全权代理了。说白了这位崔先生就是来显一下身,摆一下谱,正告一下伽蓝,清河戡‘乱’的事,要依照我们清河人的意思来办,这是给伱面子,给伱背后靠山裴世矩面子,否则撕破了脸,伱恐怕就要步冯孝慈后尘了。

    伽蓝知道自己的“软肋”被河北人抓住了,面对崔氏两家的威‘逼’,他也是无计可施,倍感心寒。他能撕破脸大开杀戒吗?当然不能,大开杀戒的后果,最终死去的,都是那些不该死的人,都是无辜的河北苍生,而该死的人,却安然无恙,站在累累尸骨和流淌的鲜血中得意大笑。

    “当初,某曾发誓要拯救几十万河北饥民,今天,某不会背信弃义,某不会屠杀无辜。”伽蓝望着面‘色’苍白、目‘露’疲态的崔逊,叹息道,“但某深受皇恩,不能不报;冯帅对某亦有知遇之恩,某亦不能不报;如今某骑在戡‘乱’虎背上,算是骑虎难下,伱让某怎么办?”

    崔逊坐在火盆边上,微微俯身,伸开的双手慢慢摆动着,感受到火苗所传递出来的温暖,良久,他迟疑着,若有所思地问道,“伱一定要杀了张金称?”

    伽蓝冷笑,‘唇’角处的笑纹牵扯着,‘露’出鄙夷和嘲讽之‘色’,“他与清河崔氏有何渊源?”

    崔逊摇摇头,“伱现在站得高,应该看得更远。伱是温城的人,‘胸’有韬略,以某对伱的了解,伱不应该被这些细枝末节所羁绊。伱能否告诉某,伱现在在想甚?”

    “伱所想的,某不想。”伽蓝毫不客气地回道,“某所想的,伱决不会想。”

    崔逊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忧郁,脸‘色’更显苍白,稍加思考后,他缓缓说道,“伽蓝,有些事,伱既然做了,就会在身上留下烙印,比如……伱在东都的所作所为……越王到了行宫后,事无巨细,一一奏之于陛下。其后陛下召见了观公,词锋十分犀利,令观公困窘不堪。”

    伽蓝笑笑,“所以说,某骑在虎背上,但某并不想驯服这头暴烈的畜生,伱必须想个办法让某平平安安地下来。”

    崔逊想了一下,问道,“新年后,裴阁老要去行宫,伱可知道?”

    “孝仁兄,伱想知道的事,某可以明确告诉伱,几个月后,陛下和行宫就要第三次赶赴辽东战场。”伽蓝不假思索,以十分肯定地口气说道。

    崔逊神‘色’略僵,沉思不语。

    “在这个时期,骑在虎背上的人,非常多。”伽蓝以悲凉的口气揶揄道,“权力和财富就是一只斑斓猛虎,而这个世人的人不过是一群猎物而已,在猛虎的疯狂追逐下,猎物们亡命狂奔,力竭之刻,便是落入虎口之时。”

    崔逊眉头深皱,叹息道,“伱对未来,如此悲观?”

    伽蓝笑着摇摇头,“孝仁兄,不要议论未来了,说说现在。伱既然来了,清河的崔先生也来了,某总要给几分薄面,伱说是不是?”

    “伱一定要杀了张金称?”

    “某一定要杀了张金称,而且还要手刃此贼。”

    崔逊笑了起来,目‘露’讥‘色’。伽蓝也笑了,眼里掠过一丝愤怒,一丝无奈,更多的是却是悲哀。

第两百五十四章 此贼可是张金称?

    月黑风高之夜,北风厉啸,西北狼带着四百突厥‘精’骑突然出现在马颊河北岸。txt.对面白雪皑皑之处有一座僻静村落,它便是此行目标所在。

    暴雪趴伏在雪中,虎视眈眈,杀气凛冽。

    西北狼全身甲胄,一字列开,长刀横握,蓄势待发。

    阿史那大奈高踞马背之上,面目森冷,神态倨傲,一双微眯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戮**。

    伽蓝轻轻拍了一下烈火,催马上前,任由厉啸的寒风撕扯着面颊,任由飞舞的大氅‘抽’打着银‘色’重铠,渊渟岳峙,纹丝不动。

    忽然,暴雪一跃而起,发出低沉嘶吼。伽蓝戴着皮套的大手猛地握紧了刀柄,长刀在月‘色’下划出一道亮丽残痕,带起点点雪‘花’。一道白‘色’身影突然跃入众人的眼帘,出现在冰冻河面上,向着这边奋力奔跑。

    西行转头看看身后的阿史那大奈,隐藏在黑狼头护具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浓烈杀意。阿史那大奈心领神会,缓缓举起了右手,一只镶嵌着古朴文饰和金灿灿的铜扣具的皮手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四百‘精’骑几乎在同一时间掀开了裹在身上的白‘色’大氅,齐举角弓,张弦待发。

    白‘色’人影竭尽全力跑了过来,远远便拽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方小儿那张因为努力奔跑而涨红的面孔和随着剧烈喘息而喷吐出来的白‘色’气雾。

    暴雪犹疑了片刻,便‘欲’纵声扑出。伽蓝厉声怒叱。长刀划空而起,挡在了暴雪身前。

    方小儿跑到伽蓝马前,冲着伽蓝做了几个手势,然后一双眼睛便望向了那四百突厥‘精’骑和高举的角弓。神‘色’既忧且惧,情绪十分复杂。他想为‘摸’羊公孙安祖报仇,假如没有孙安祖,他早就死了,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加入官军,竟然会变成皇帝的‘侍’卫,竟然会变成禁军军官。尔今更是借助禁军的力量为孙安祖报仇雪恨,只是,他却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心中充满了不安、惶恐和愧疚。甚至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痛苦、茫然,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他不知道答案,他牢固坚守着自己的心愿。为了报仇而报仇,于是他答应了伽蓝,为伽蓝探查敌情,于是他通过当年的一帮兄弟找到了张金称的藏身处。这一刻。当他看到伽蓝和西北狼的背后都是突厥人,都是异族虎狼。那深埋在心里的、一直被自己所拒绝、所藏匿的背叛感蓦然爆发了。俺背叛了自己的兄弟,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摸’羊公孙安祖,俺背叛了河北人,背叛了河北义军。

    伽蓝不是天下苍生的保护神,不是河北人的保护神,他是西北狼,是与虎狼为伍的阿修罗,他来河北就是要杀人,就是要杀光所有的河北义军,虽然他高举着大义之旗,高喊着拯救苍生,但实际上他就是要屠杀河北人,而张金称不过是他屠杀河北人的开始而已。

    方小儿突然知道高泰、乔二、谢庆、西‘门’辰这些人为什么对伽蓝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就连一向与义军对抗的苏邕、苏定方父子都消极对待了,原来都是因为他们看穿了伽蓝的虎狼本‘性’,而伽蓝同样看穿了自己的河北部属,所以今夜他用来袭杀张金称的都是他从陇右带来的突厥‘精’骑,他最为忠诚可靠的部下。

    伽蓝冲着方小儿微微颔首,然后戴上了金‘色’狼头护具。

    布衣举手向方小儿招了招。方小儿好似脱了力,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布衣马前。布衣俯身看了看他,问道,“伱在这里等我们,还是随我们同去?”

    伽蓝要围杀张金称,要杀光藏匿在这座村庄里的所有叛贼,为此他要在村庄四周部署人马。方小儿的任务完成了,考虑到他的感受,他理应留在村庄外面,但假如村子里还有他的兄弟朋友,那么方小儿不去也得去。布衣关切询问,便是有意提醒方小儿。

    方小儿愣了片刻,旋即醒悟过来,伽蓝不但要杀张金称,还要杀光整个村落。这是一种很普通的威慑手段,既是对河北义军的恐吓,也是表明官军坚决镇压的态度。方小儿少不更事,非常理想地认为伽蓝只是宰杀张金称及其属从,却没有想到伽蓝要屠尽整个村落。

    方小儿脑中一片空白,痴呆呆地站着,汗流浃背。伽蓝曾拯救过几十万河北饥民,那时候他受到河北人的尊崇,唱诵其为天下贫贱的守护者,哪料转眼间,伽蓝就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魔鬼。

    伽蓝举起了长刀,直指前方。

    西北狼兄弟各自打马飞驰,列于每队‘精’骑之前。

    布衣看了一眼陷入呆滞中的方小儿,无奈地摇摇头,猛然坐直身躯,拍马而去。

    伽蓝一声怒叱,烈火四蹄如飞,狂奔而出。暴雪如幽灵一般‘射’了出去,紧随烈火之后。

    西行和阿史那大奈分列伽蓝左右,纵马飞驰。五十骠骑紧紧相随,马蹄轰鸣,溅起漫天飞雪。

    方小儿茫然而立,任由疾驰的骏马擦身而过,任由飞溅的泥泞洒满全身。轰鸣之音先是震耳‘欲’聋,接着渐行渐远;痛楚的目光穿透了朦胧的月‘色’,沿着白皑皑的苍茫大地,紧随着越来越模糊的龙卫身影,慢慢‘迷’失在那深邃而幽暗的夜‘色’之中。

    “咚咚咚……”蓦然,惊雷般的鼓声冲天而起,在寒风中轰然散开,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惊慌和恐惧。

    沉睡在雪夜中的村庄霎那间惊醒过来,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突然凝固在村庄上空,好似一道禁锢之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封锁了一切。

    “呜呜呜……”‘激’昂的大角号声如一支破天长箭,撕裂了夜空。撕碎了雪夜的静谧,撕开了万物生灵的‘精’魂,把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从地狱里释放了出来,以无坚不摧之势一头冲向了无助而颤栗的村落。

    “呜呜呜呜……”雄浑而苍凉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此起彼伏,伴随着隐隐约约从黑暗中传来的奔腾马蹄声,好似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同时扑来,其声势之大,令人肝胆俱裂。

    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慌‘乱’,接着便传来杂‘乱’的叫喊声,但很快。不论是义军的战鼓声,还是义军将士的叫喊声,都被轰隆隆的马蹄声淹没了。

    方小儿骤感心痛,非常非常痛。撕心裂肺般的痛,痛得他失声惨叫,痛得他泪水滚滚,痛得他突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向着远处的村落狂奔而去。

    刚刚冲上河堤。一阵彻骨寒风迎面扑来,风中夹带着鼓号声、厮杀声、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和奔腾声,恍惚间。他似乎还听到了西北狼的怒吼,看到了呼啸的血淋淋的长刀。似乎还听到了伽蓝那嘶哑的令人恐惧的狂呼,“杀。杀!”

    方小儿霍然惊醒,停下了脚步,目光呆痴地望着远方那正在杀戮的战场,不叫了,也不哭了,任由寒风扑面,任由身心在绝望中碎裂。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滞,天地间除了美丽的白雪,其他一切都消失了,那徜徉在灵魂深处的希望也在一点点消亡。

    突然,一道白影如流星般冲出了黑暗,又如幽灵般瞬间即至,在方小儿的眼前迅速放大。暴雪,那是暴雪,它回来了,难道战斗结束了?难道伽蓝并没有下令杀死所有的人?即将消亡的希望骤然重生,如洪水决堤般猛烈冲击着方小儿的心灵。

    方小儿冲向了冰冻的河面,迎着呼啸的风雪急速狂奔。

    暴雪在前,烈火在后,伽蓝、西行和阿史那大奈带着一队‘精’骑如风卷至。

    方小儿停下了脚步。

    战马止步,蹄声消散,挟带而来的风雪掀起一阵惊天狂飙。方小儿抵挡不住,以手掩面,倒退数步。

    刚刚稳住身形,睁开眼,耳畔便传来伽蓝冰冷而暴戾的嘶哑声音,“此贼可是张金称?”

    “咚……”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方小儿脚前。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怵目惊心的血迹,而流淌的鲜血甚至还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余温。人头上的‘乱’发随风舞动,‘露’出一张惊骇‘欲’绝的面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方小儿身心颤栗,呆呆地望着,一瞬间竟有一种莫名的悲哀笼罩了全身。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他刚刚已经体验到了,而死去的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只是他死得尚有几分价值,而自己却还要默默地承受。

    “此贼可是张金称?”西行看到方小儿目‘露’哀‘色’,久久不语,忍不住追问道。

    阿史那大奈笑了起来,得意洋洋,望着方小儿的眼神极其不屑。

    方小儿缓缓抬头,脸上的悲哀已经消失,眼神中虽然还有痛苦,却难掩如负释重之后的轻松。

    “将军,他不是张金称。”

    伽蓝的脸‘色’瞬间凝滞,眼中戾气暴涨,怒火熊熊燃烧,握刀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西行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望着方小儿,厉声吼道,“他是谁?”

    “他不是张金称。”方小儿非常平静地躬身说道,“不过,此人长得很像张金称。”

    “岂有此理!”西行冷笑,“好一个金蝉脱壳。”旋即他转头望向伽蓝,‘阴’恻恻地问道,“这是崔先生的脸面大,还是逆贼的胆子大?”

    阿史那大奈虽听不懂中土话,却察觉到了伽蓝和西行情绪上的变化,当即猜到上当中计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砍了一颗“假人头”,传出去这脸丢大了。

    北风厉啸,除了几声马嘶,再无声息,气氛极度紧张。

    伽蓝沉思稍许,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此贼可是张金称?”

    西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伽蓝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方小儿疑‘惑’地看看伽蓝,又看看西行,若有所悟,躬身回道,“此贼正是张金称。”

    “好!”伽蓝大声赞道,“鸣金收军,速返大营。”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为盗者藉没其家

    >十二月中,在帝国禁军龙卫府进入河北戡‘乱’一个月之际,河北永济渠一线的局势迅速发生了变化。

    龙卫府先是扫‘荡’了高‘鸡’泊众贼,迫使叛军撤离高‘鸡’泊,由永济渠南下进入渤海郡境内,远离了屯驻于高阳镇的皇帝和行宫,减轻了叛军对河间乃至涿郡一线的威胁。继而在清河郡包围了以张金称为首的清河诸贼,并在风雪之夜奔行百里袭杀贼首张金称。清河叛军在群龙无首之下骤然溃散,余众纷纷逃亡大河南岸。

    张金称之死和清河叛军的败亡震动了大河南北,河北的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诸贼惶恐不安,河南的瓦岗、济水一线乃至齐鲁长白山诸贼也谨慎起来,收敛了嚣张气焰,或藏匿于高山,或潜行于水泽,或游走于山林,不再敢肆无忌惮的攻城掠地,也不再明目张胆的劫掠水陆粮道,甚至都不敢去打家劫舍、烧杀掳掠了,似乎也想在风雪和酷寒的“掩护”下,过一个平静新年。

    龙卫府却没有停止戡‘乱’的脚步,一队队‘精’骑沿着永济渠两岸宽敞河堤纵马飞驰,确保水道沿线郡县的稳定,确保初‘春’开渠之后,永济渠畅通无阻。

    皇帝和行宫接到报捷,下旨嘉奖龙卫府将士;行宫则命令河北讨捕大使杨恭仁一面继续戡‘乱’平叛,保证河北全境的稳定,一面在河北招募壮勇组建新军,而募兵和训练新兵的任务都直接‘交’给了雄武郎将伽蓝。

    皇帝和行宫的做法引来了非议。年初皇帝下旨修改帝国兵制,在府兵和府军之外。再征募壮勇组建骁果军。骁果军隶属备身府,属于禁军编制,其下有三个军,六个雄武府。每个雄武府都有两千五百人左右。皇帝以强权修改军制,扩建禁军,增加自己直接控制和指挥的军队,继而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军权,并以此来遏制和抗衡帝国的将军们。

    从第二次东征的情况来看,这一举措颇有效果,皇帝能够切实感受到自己对军队的控制,指挥起来如臂指使。不像第一次东征时他的命令出了行宫后其执行力便大打折扣,甚至遭到将军们的公然抵制和反对。

    龙卫府十二个团的编制便是源自这一背景。裴世矩深知其中之缘由,所以当初才鼓励伽蓝放开胆子组建龙卫府。伽蓝当时很担心,因为编制越多。牵扯利益越复杂,其中最直接的相关利益便是军官的配备和将士们的薪酬。

    帝**制的基础是府兵,府兵是职业军人,他们的生活来源是帝国分给他们的田地、赋税减免以及功勋奖励,不拿军饷。然而。龙卫府最早的成员里有沙盗马贼和流配囚犯,虽然当初伽蓝给予了他们所需要的承诺,但随着形势的变化,这些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职业军人的道路。既然转为职业军人了。那帝国就要给他们田地等足以保证他们和家眷生存下去的生活来源。

    好在有裴世矩在,再加上当时李渊和冯孝慈都积极配合。陇右各地方官府当然不敢与军方对着干,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至于那些归附突厥人所在的会宁、武威等郡,亦在裴世矩和李渊的“威‘逼’”下,不得不给予归附突厥部落以更多的实际利益。

    龙卫府能否始终如一地保持强悍的战斗力,确保将士们的个人利益不受损害至关重要,这一点伽蓝非常清楚。现在,皇帝和行宫让他在河北征募壮勇组建新军,其目的实际上就是为了第三次东征,那么,若想让新军具有战斗力,就必须给新军将士们以满意的个人利益,但皇帝和行宫会给吗?如果不给,伽蓝拿什么去征募壮勇组建新军?难道要去强抓强抢吗?

    东征需要军队,需要随军民夫,需要大量的壮勇,而前两次东征的军队和民夫至今都没有回来,都还在遥远的辽东,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在第一次东征中埋骨他乡,其他诸如伤残、生病、逃亡等原因导致的减员也难以计数,所以第三次东征,皇帝还需要军队和民夫,但因为朝野间各种各样的矛盾愈演愈烈,从山东各地就近调拨已经非常难了。现在山东各地连最起码的耕种生产和维稳镇戍都难以保证,哪里还有人调给皇帝东征所需?至于代晋、江左、荆襄、川蜀乃至中原、关西等地,要么是帝国心脏所在,要么承担着防御北虏的重任,要么距离辽东太远太远,远水救不了近渴,因此,皇帝和行宫也只有在大河南北“抓人”,而这个任务竟然就‘交’给伽蓝了。

    皇帝和行宫或许想得很简单。既然叛贼是成群结伙的,那么把贼首砍了,把其他人收编了,如此则壮勇有了,新军也有了。这些人都是戴罪立功,死了便死了,活下来且有功劳的,将来可以特赦归家,可以说,此举既惩罚了罪犯,又保家卫国,可谓一举多得啊。事实当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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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下,伽蓝在马颊河中下游,平原郡和渤海郡‘交’界的地方,一个荒凉而空旷的原野上,与河北义军首领秘密会晤。

    此事由刘炫、孔颖达和盖文达暗中运作,曹旦和高泰等人往来奔‘波’,终于成行。窦建德、郝孝德、刘黑闼、格谦、孙宣雅等高‘鸡’泊和豆子岗两地义军首领迫于形势之严峻,也非常想与伽蓝秘密会见,一方面探查皇帝和行宫的动静,以预测未来河北局势的发展,一方面也想打探伽蓝在戡‘乱’一事上的态度,以决定新年后各路义军的生存策略。

    因为有几个月前的那次“默契”配合,伽蓝不但拯救了河北几十万饥民,还间接帮助河北各路义军有了飞跃式的发展,所以伽蓝在义军里颇负盛名,尤其那些义军首领,始终心存侥幸,明知道伽蓝是一头凶恶的狼,但还是想与狼共舞,试图像上次一样,从伽蓝那里获得更多有利于自身发展的好处。

    至于张金称之死,河北各路义军的“解读”是不一样的。考虑到东征结束,皇帝和行宫暂住河北高阳,辽东方向的远征军主力正在南下的路上,此刻张金称和清河义军在某些居心叵测的世家望族的指使下,击败了戡‘乱’官军,击杀了右候卫将军冯孝慈,不但无助于保护河北义军,反而把河北各路义军直接推进了败亡深渊。假如继任的河北戡‘乱’统帅不是曾与河北义军有着特殊关系的伽蓝,可以预见,死去的就肯定不止“出头鸟”张金称一个,其他各路义军也是危如累卵。

    张金称死了,伽蓝并没有乘机赶尽杀绝,而是任由清河义军“溃逃”而走,由此可见伽蓝对河北义军还是抱有同情之心,再加上他的出身和血统,以及留在他身边的刘炫、孔颖达等山东大儒,河北义军里的很多人甚至大胆估猜,伽蓝这位河北戡‘乱’统帅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正是在这种复杂心理的驱使下,河北义军几位实力较强的首领应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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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野上有一间被白雪所覆盖的草棚,从外面看很不起眼,但内里却温暖如‘春’,几位大氅裹身的健壮汉子围着火盆席地而坐,谈笑风生。

    伽蓝与刘黑闼最为熟悉,与窦建德和郝孝德都曾见过面,与格谦、孙宣雅却是初次相会。曹旦做为邀约之人,为双方热情介绍。略加寒暄后,刘黑闼仗着与伽蓝是老相识,也不避讳,毫不客气地直奔主题,“年后,将军打算如何戡‘乱’?”

    伽蓝的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神情渐渐严肃,迟疑片刻后,说道,“某在来之前,接到皇帝诏……”

    窦建德等人面‘色’微凛,齐齐望向伽蓝,对他接下来的话十分关注。

    “皇帝下旨,为盗者藉没其家。”

    伽蓝一字一句,清晰有力。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窦建德等人的脸‘色’都骤然难看一分。

    所谓“为盗者藉没其家”,意思就是查抄盗贼及其家眷,乃至他们亲朋好友的所有财产,说白了就是连坐。“连坐”非常可怕,你连坐到我,我连坐到你,最终必将演变为一场失控的血雨腥风,受到牵扯受累者不知凡几。

    此策的用意可想而知,就是充分调动世家望族和权贵官僚们“剿贼”的积极‘性’,最大程度地‘激’发他们对财富的占有‘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给世家望族和权贵官僚们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还怕他们不去奋勇剿贼?

    然而,这一计策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会演变为一场灾难。比如世家望族,为了打击对手,吞并弱小,可以肆无忌惮地行诬陷之事,而地方官员为了谋取功绩和攫取财富,必然无所不用其极,会无限制扩大打击面,最终会把更多的地方豪望和无辜贫贱“‘逼’上”造反之路。

    对于在座的这些义军首领来说,他们的直系亲属,他们的亲朋故旧,都将成为这一政策的牺牲品,而未来的河北局势也将因此变得异常恶劣,义军的生存环境极其险恶,他们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地方官府和帝**队,还加入了本来是同情和利用他们的世家豪族。

    当所有强者在利益的驱动下,都变成了凶猛而贪婪的野兽,义军怎么办?

    “此策一旦实施,必然加剧山东局势的恶化。”刘黑闼冷笑道,“谁会行此庸策?”

    伽蓝笑笑,说道,“开‘春’后,便有第三次东征。这就是实施此策的原因。”

    第三次东征?还有第三次东征?窦建德等人面面相觑,无不生出一种荒诞之感。到底是皇帝疯了,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大臣们疯了?抑或,是帝国的整个贵族阶层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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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六章 回报

    >.皇帝和中枢出于自己的政治目的需要,必须赢得东征的最后胜利。www..

    帝国朝上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厮杀对国祚所产生的危害,要远远大于各地叛贼。对于皇帝和中枢来说,只要在政治上取得胜利,牢牢掌控帝国的权柄,集权于中央,令行禁止,那么剿杀叛贼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假如皇帝和改革派在政治上“失守”,改革进程中止甚至倒退,那么,双方的斗争就会陷入白热化,一方至死不愿放弃既得利益,一分则竭尽全力攫取天宪,如此一来,各地叛贼便成了双方博弈的工具,而这个“工具”在帝国上层‘激’烈的政治斗争的夹缝中一面艰难生存,一面乘机发展壮大。可以想像,假以时日,这个“工具”必定会演变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巨大力量,把帝国及其统治阶层一扫而尽。

    当然,皇帝和上层权贵不会重视这个“潜在”危机,更不会陷入政治上的绝望,他们充满了必胜的斗志,他们信心满满,他们最大的理想和最长远的目标便是帝国的长治久安。国祚败亡?怎么可能?帝国崩溃?怎么可能?

    然而,伽蓝却是知道,仅仅数年后,国祚便败亡了,帝国便崩溃了,而缘由便是因为统治阶层内部的血腥厮杀导致“堡垒”从内部坍塌了,而在外面“攻打”的各路“叛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摧毁了帝国,分裂了中土,其后便上演了一幕幕恢宏壮观的争霸大战。

    本年年底,皇帝诏令“为盗者藉没其家”。这道诏令看上去平平常常、合情合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道诏令却迅速‘激’化了关陇和山东两大贵族集团的矛盾,不但在极短时间内恶化了山东地区的局势,也迅速把其他地区的局势推向了不可逆转的恶化之境。结果开‘春’之后,帝国掀起了一轮‘波’涛汹涌的起义大‘潮’。

    起义大‘潮’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中土,而随着地方局势的恶化,皇帝和中央的威权以及中央对地方的控制遭到进一步打击和削弱,于是历史的车轮失控。一发不可收拾,从此走向了不归之路。

    伽蓝无力改变历史,无力改变皇帝和中央的决策,无力挽救急剧恶化的局势,无力拯救正要坠入无底深渊的无辜苍生,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并试图通过这些在历史风云中留下显赫声名的人物,在未来风起云涌的黑暗时期,保护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孱弱生灵,让更多的芸芸苍生能够躲过死神的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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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向义军首领们泄‘露’了高层机密。并就这一诏令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将产生的一系列恶果,以及由此给河北乃至山东,甚至整个中土局势所带来的重大影响,做了详尽的分析和推测。

    伽蓝给出了两种预测,一个是第三次东征胜利了,皇帝和改革派在政治上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并借助杨玄感之‘乱’后的清算,狠狠打击了保守派,控制了整个朝。帝国结束了政治上的厮杀。远征军又胜利归来,可以预见,皇帝和中央有足够的实力和时间剿平各地叛‘乱’,完成戡‘乱’。

    还有一种预测则正好相反。迫于国内严重危机,第三次东征“虎头蛇尾”,草草结束。皇帝和改革派不但未能在政治上取得胜利,反而因为国内危机的拖累。与保守派陷入了更为‘激’烈的厮杀。由此来推测,中土在朝失控的情况下,中央将失去对地方的威慑和控制,各地将掀起起义**。一旦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则帝国必有崩溃之危。

    假若帝国崩溃了,群雄争霸,那么,今日在座的诸位,都有机会成就一番大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许,今天的叛贼,便是明日的帝王。

    “在将军看来,明年是决定中土命运至关重要的一年。”面容清秀、神态沉稳的郝孝德轻拂长须,非常谨慎地问道,“那么,以将军对行宫和东都的了解,第三次东征能否取得预期胜利?”

    高句丽蛮夷小国,弹丸之地,在过去的两年里,连遭中土猛烈攻击,它还能剩下多少实力?还能苟延残喘几时?所以第三次东征,高句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帝国大军肯定是长驱直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就是说,毋庸置疑,第三次东征必定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凯旋而归的皇帝和中枢必能在政治上取得胜利,挟远征之威而归来的帝**队,也必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剿杀众贼,戡‘乱’天下。

    伽蓝沉‘吟’不语。

    窦建德等人望着伽蓝,目‘露’期待之‘色’。

    此次秘密会晤,实际上源自伽蓝,如果没有伽蓝的主动,义军首领或许有这种想法,却不敢有所举动。本来大家对此次会晤不抱太大希望,从当前局势来分析,伽蓝要么想取得默契,以保证水陆粮道的畅通,保证北疆镇戍所需,要么是‘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尽招安之能事。然而,一番话说下来,大家忽然发现自己目光短浅,尤其对未来大势的看法更为浅显,继而在钦佩伽蓝才智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了伽蓝的心思。伽蓝似乎想给他们指引一条前进的路,虽然未来就如同一团‘迷’雾,谁也看不清,但听完伽蓝的分析和预测后,大家便霍然发现,原来路就在眼前,只不过始终看不到而已。

    “过去很多年里,某都在西土追随冯帅征战,对他非常了解。”伽蓝脸‘色’黯然,叹息道,“冯帅是某的师长,对某有知遇之恩。离开陇西时,某还曾与冯帅相约,追随其远征高句丽,攻陷平壤。然而,谁能料到,如今却是人鬼殊途。”

    伽蓝看看众人,问道,“某至今不能相信,冯帅竟会战死清河,死于叛贼之手。某想问问诸位,冯帅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冯孝慈当然是死于张金称之手,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不过伽蓝既然问,而大家又都是出身豪望之‘门’,再加上刚才伽蓝对国内诸多矛盾和危机的分析,很显然是意有所指,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与第三次东征能否取得胜利有直接关系。

    “将军已经杀了张金称。”长相英武,为人豪放的格谦试探着说了一句。

    伽蓝冷笑,“某并没有杀死张金称。”

    众皆惊讶。

    “砍下张金称的人头,歼灭他的军队,这是某的底线。”伽蓝的声音有些森冷了,“但清河人公然违背承诺,陷某于两难之地,若不是考虑到东征在即,某要确保水陆两道的畅通,某岂肯善罢甘休?”

    伽蓝这句话等于把答案告诉了大家。清河义军击败了剿贼官军,杀死了右候卫将军冯孝慈,震惊了皇帝和中枢,不但暴‘露’了河北叛贼猖獗之事实,也把整个义军置于危险之地,然而,即便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各贵族集团和地方官府为了自身利益,还是不顾一切地阻挠平叛。由此来推测第三次东征,以今日大河两岸的‘混’‘乱’局势,各贵族集团完全有能力阻挠东征。也就是说,皇帝和中枢决策的东征,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半途而废,第三次虎头蛇尾,除了留下几十万尸骨、耗尽了国库、伤害了帝国外,一无所获。这就是典型的“穷兵黩武”,皇帝和中枢将因此背上恶名,威权遭到重创,而朝上的政治斗争也将因此进入新一轮的“**”。

    既然如此,那么,伽蓝需要什么?伽蓝说了,他需要水陆两道的畅通,需要完成皇帝和中枢托付的戡‘乱’重任,需要功勋,以此来赢得皇帝的信任和器重,加官升爵,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权利。

    那么,伽蓝需要河北义军做什么?

    窦建德等人心领神会。

    伽蓝明明没有杀死张金称,却大肆宣扬张金称已死,为什么?他明明给世家豪望欺骗了,却忍气吞声,又是为什么?很简单,不能把矛盾扩大化,不能让河北‘混’‘乱’局势继续下去,不能让永济渠陷入中断的窘境,为此,他只能向世家豪望让步。伽蓝实际上就是颗棋子,是皇帝和中枢的棋子,而河北义军则是贵族集团的棋子。既然大家同为棋子,自相残杀,便白白便宜了对弈者。

    “将军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窦建德很厚道,也不转弯抹角,直言不讳地问道。

    伽蓝伸出三个指头,“不出意外的话,三月底,皇帝和行宫将进入辽东。”

    郝孝德、刘黑闼、格谦和孙宣雅互相看看,当即取得默契。

    “渡河,南下。”郝孝德说道,“这是我们给予将军的承诺,也是回报将军当初在黎阳仓给予我们的帮助。”

    伽蓝微笑颔首。

    “东征结束,将军是否返回河北?”刘黑闼忽然问道。

    “东征结束,戡‘乱’便要全面展开,你们会越来越艰难。”伽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郑重提醒道,“只要顽强坚持下去,就一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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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七章 抢人?

    >大业九年十二月底,皇帝接到了各地戡‘乱’捷报,龙颜大悦,而行宫则开始积极筹备第三次东征。

    自杨玄感叛‘乱’以来,中土各地叛贼蜂拥而起,其中声势浩大者,先有河南梁郡韩相国、吕明星,接着有江左刘元进、朱燮、管崇,其后有江淮杜伏威、辅公祏,其中江左和江淮的叛贼更是直接威胁到了江左重镇江都的安全。

    江都即扬州。今上伐陈,稳定江南,皆以江都为中枢,而其能在皇统之争中赢得最后的胜利,又与江左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所以今上以江都为自己的龙兴之地,登基之后大力营造江都,使其成为江左第一重镇,并与西京共称为帝国西、南两大陪都。

    江都平叛不力,先在江南战场上败于刘元进,后在江淮战场上败于杜伏威。危急时刻,皇帝撤换了江都镇戍军统帅吐万绪,斩杀副帅鱼俱罗,改由江都郡丞王世充全权负责戡‘乱’事宜。王世充当即征发五万淮南壮勇渡江攻击,以雷霆之势摧毁了江南义军,斩杀了刘元进和朱燮,迅速稳定了江南,确保了大运河水道的安全,确保了江南的战略物资能够源源不断的运往北方。

    皇帝嘉奖了王世充,授其以镇戍江都之重任,命令其在稳定江南的同时,戡‘乱’江淮,不惜代价确保大运河水道畅通无阻。

    与此同时,雄武郎将伽蓝在辅佐越王杨侗平定了杨玄感的叛‘乱’之后,又西去陇右。辅佐黄‘门’‘侍’郎裴世矩稳定了陇西局势,接着又在太仆卿杨义臣的指挥下,于关西扶风击杀了叛贼向海明,继而马不停蹄赶赴河北戡‘乱’。在短短时间内击败了河北诸贼,稳定了河北局势,确保了河北水陆两道的畅通。

    皇帝对伽蓝赞赏不已,决意不拘一格降人才,再次予以破格提拔,加官晋爵,授其为从四品的果毅郎将,领左右龙卫府。

    龙卫府再度扩建。由一个府扩充为两个府,这实际上也就是皇帝所需要的新军。如此一来,伽蓝再无推诿之可能,必须在新年前后征募到十个团以上的兵力。再建一个府,如果阳奉‘阴’违,等于直接损害到了他个人的利益。

    在过去的一年里,受到皇帝和行宫青睐赏识的、在帝国政坛上冉冉升起的新贵,除了备受瞩目的金狼头伽蓝和临危受命稳定江南的王世充外。还有一个便是齐郡郡丞张须陀。张须陀的戡‘乱’战场,由齐郡延伸到整个济水一线,横跨齐鲁、河南和江淮三大区域,他的仗因此打得非常艰苦。剿杀的叛贼虽然成千上万,但让皇帝、行宫乃至权贵官僚们郁愤不安的是。在张须陀的奏报中,山东局势却越来越恶劣。盗贼也是越剿越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张须陀是杨素的老部下,是杨玄感的知‘交’,他凭借着在戡‘乱’战场上显赫功勋,成功逃脱了大清算的风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见好就收了,为什么还要冒着得罪皇帝和中枢的危险,报忧不报喜?

    皇帝也嘉赏了张须陀,好言安慰,命令他再接再励,奋勇杀贼,力争在新年之后,‘荡’尽诸贼,还山东一个朗朗乾坤。至于对张须陀奏报中的“言过其实”之辞,权当作是张须陀的邀功之举,选择‘性’地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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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陷入困境,他在河北根本征募不到壮勇。

    前两次东征,河北壮勇大都被征,北上去了辽东战场,至今没有回归。剩下的大都加入了河北义军。还有一部分则是乡团成员,不过他们都被世家豪望所控制。所以伽蓝若想完成皇帝的旨意,只有两条路,要么剿杀河北义军,以俘虏充军;要么赢得世家豪望的支持,征募乡勇入伍。

    乡团、宗团对世家豪望来说,不仅仅代表着自身实力的一部分,更是在险恶环境下赖以自保的唯一手段,就目前山东‘混’‘乱’的局势乃至中土危机四伏的局面来说,世家豪望必须保有乡团、宗团,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是头等大事,不容有失。

    至于河北义军,他们要发展,要壮大,壮勇对他们来说就等同于生命,岂肯拱手相送?

    伽蓝考虑再三,又与西行、傅端毅、薛德音、布衣、李世民等人反复商讨,最终还是一筹莫展,不得不去寻求刘炫、孔颖达、盖文达的帮助。

    在薛德音的坚持下,伽蓝迫于形势的胁‘逼’,也不得不向司马氏“低下了头”,主动向河内温城的祖母高老夫人问安,并寻求司马氏的帮助。

    李世民则主动请缨,赶赴魏郡,会同柴绍,联合向独孤震求助。伽蓝不以为然,他根本就不指望武川系权贵。

    在过去的一年里,武川系贵族集团虽然和以裴世矩为首的、以河东三大世家为主要力量的温和改革派在政治上有限度的结盟,并在杨玄感叛‘乱’一事中获得了丰厚利益,但双方在政治立场上存在着根本‘性’分歧,合作只是暂时的需要,而互相遏制才是贯彻始终的政治手段,所以,值此皇帝和行宫坚决的、迅速的要发动第三次东征之际,武川系贵族不会公开支持。

    武川系的政治立场虽然中立,但实际上偏重于保守,他们始终如一的坚持中土的整体利益,坚持帝国的统一和长治久安。在他们看来,国祚的稳定和苍生的安居乐业才是根本,改革也罢,中央集权也罢,前提是要稳定,是要统一。皇帝和改革派虽然嘴里喊着要稳定,要发展,但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过于‘激’进,偏离了正常的前进轨迹,把帝国推向了失控的深渊。所以,武川系在东征这件事上,首先是反对,后来迫于政治形势的严峻,不得不有限度的支持,等到杨玄感掀起叛‘乱’的风暴,导致整个中土走向‘混’‘乱’之后,他们再一次反对。然而,在皇帝和改革派重创了朝堂上的保守派之后,武川系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皇帝。

    李世民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有鸿鹄之志,充满了理想和‘激’情。他的态度很坚决,自信满满,伽蓝不好拒绝,更不愿意“泼”他一头冷水,于是便答应了。

    考虑到开‘春’后龙卫府就要赶赴辽东战场,这一去便是大半年时间,再考虑到独孤震和李渊未必会让李世民去辽东战场“冒险”,而伽蓝更不愿意承担李世民一旦出现意外后因历史轨迹的转变而导致的一系列不可预见的后果,所以,伽蓝劝说李世民,去魏郡拜见了独孤震之后,便回东都省亲。不能陪母亲过年,总要陪母亲过个元宵,假期无限,来去自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心意了。至于李世民所充任的“录事”一职,因为是伽蓝个人征辟的属官,不属于中央任命的官员,自由度非常大,走了也就走了,无关紧要。

    李世民并不完全清楚伽蓝的心思,还以为伽蓝当真是待他如兄弟,高高兴兴的疾驰魏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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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李世民,又和薛德音一起送走赶赴温城求助的姜九,伽蓝便匆匆赶至刘炫帐中,直言不讳地告诉老先生,龙卫府扩建所要征募的壮勇,必须由河北义军来承担。

    “将军要抢人?”

    与刘炫同处帐中的孔颖达闻言失声而笑,抚须揶揄道。

    “将军这样明火执仗的抢,与调集大军四面围杀有甚区别?”

    盖文达看到伽蓝神情冷峻,语气森冷,就像一头待人‘欲’噬的恶狼,担心‘激’怒了他,大开杀戒,导致好不容易才得以控制的河北局势再次失控,于是小心翼翼地告诫道,“现在高‘鸡’泊的贼人逃遁渤海,太行贼人避于深山,清河、平原和豆子岗诸贼则渡河南下而去,永济渠两岸贼寇已被将军以雷霆之势扫‘荡’一空,将军即便要抢人,又到哪里去抢?”

    言下之意,双方好不容易达成了暂时的妥协,各取其利,现在你迫于皇帝和行宫的压力,要单方面撕毁约定,毁弃诺言,你清楚后果吗?你必须清楚,一旦永济渠两岸叛贼四起,皇帝和行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因为你蓄意欺骗,犯了欺君之罪。

    伽蓝沉默不语。刘炫神情凝重,似乎急切间也找不到解决之策。

    薛德音咳嗽了两下,缓缓说道,“虎口夺不了食,只能从羊群里寻找猎物。”

    这意思大家都明白,你让世家豪望出钱可以,出人那是万万不行,君子顾其本,‘性’命太重要了,他们也要一群保家护院的壮勇。当初苏邕能让苏定方带着几十个乡勇追随伽蓝,那纯粹是为形势所‘逼’,并且有刘炫的指使,而苏氏正附翼于冀城刘氏之下,从刘氏利益出发,苏邕必须遵从。这是特例,除此以外,再无可能。

    “伽蓝,你一定要从羊群里觅食?”刘炫终于开口。

    伽蓝笑着摇摇头,“师傅,孔先生,盖先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某曾与诸位说过,帝国有崩溃之危,假若有那么一天,山东人与关陇人之间必定有一番血腥厮杀,而河北人能否在这场决定中土命运的争霸大战中赢得最后的胜利,关键就在于,能否预知未来,未雨绸缪。”

    刘炫白眉紧皱,若有所思。

    孔颖达、盖文达和薛德音三人面面相觑,眼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惊诧。

    伽蓝是甚意思?他想造反?想成就帝王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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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八章 疯狂的伽蓝

    “未雨绸缪?”

    刘炫在帐内陷入长久的寂静之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低沉而苍老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深深的不安。

    帝国有崩溃之危?的确,就当前政局来说,政治上有不同派系之间的‘激’烈‘交’锋,军事上有对外征伐的连番失利,而国内更是叛‘乱’迭起,中土突然间陷入了自帝国建立以来最为‘混’‘乱’而危险的时刻,这时候,假若来个不可预见的天灾,酿成不可抵御的**,那么帝国的确有分崩离析之危,但现实是,帝国自统一以来,在先帝和一帮贤臣猛将的统治下,迎来了二十多年的大发展,帝国在休养生息的大环境下,蓄积了巨大力量。即便今上登基之后,大兴土木,穷兵黩武,也远没有伤害到帝国的元气。帝国依旧强大,中土的统一依旧牢固,普罗大众更是强烈坚守着和平的理想和昌盛的愿望,帝国距离崩溃的绝境遥不可及,最起码现在和未来几年还看不到败亡之兆。

    然而,未雨绸缪是对的,这一策略对河北人来说尤其重要。

    一旦皇帝彻底结束了东征,中枢把所有‘精’力转到内政,转到国内的稳定上,那么戡‘乱’平叛就成了首要之务,而中土各地的义军则成了剿杀对象。以帝**队之强大,国力之雄厚,剿杀那些尚不成气候的义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到那时,各地方贵族集团从自身利益出发,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义军”。他们不但不会予以支持,反而会成为剿杀义军的“急先锋”。

    河北义军的生存怎么办?那些追随义军,仅仅只是为了吃一口饭的无辜百姓怎么办?

    这一次河北义军在各方势力的支持下,先是击败了第一任戡‘乱’统帅冯孝慈。接着又迫使第二任戡‘乱’统帅伽蓝不得不妥协,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那么,当东征结束之后,新的戡‘乱’统帅到了河北,河北人怎么办?

    “师傅,两位先生,请相信某对中土的忠诚。对中土苍生的眷顾。”伽蓝以手按‘胸’,正‘色’说道,“某自进入中土以来,两战河北。从未有意去伤害无辜。今日某以生命发誓,某之提议,绝无伤害河北义军之念,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信任的取得。不是靠发誓,也不是靠过去的历史,而要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拿出能够赢得对方信任的策略。刘炫和孔颖达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微微颔首,等待伽蓝拿出具体办法。

    “东征结束后。由谁主掌河北戡‘乱’,戡‘乱’的策略如何。直接关系到河北义军的存亡。”伽蓝继续说道,“以某两战河北的战绩,以某的出身以及与山东人的关系,以某所率龙卫军的实力,还有以裴阁老在中枢中的地位以及他对山东的深厚感情,某有很大把握在东征结束后,继续主掌河北戡‘乱’。”

    假若由伽蓝来主掌东征之后的河北戡‘乱’,那么即便政局发展对河北义军极度不利,伽蓝也能以手中的权力和武力,最大程度地减少对河北无辜的伤害,甚至能在山东贵贵族集团的帮助下,各取其利,赢得一个各方都能获利的最佳局面。

    这是一个对未来前景的展望,而要实现这一点,首先就要保证伽蓝能完成皇帝扩建龙卫府的诏令,并在第三次东征中拿到让皇帝和中枢非常满意的战绩。

    众人沉思,良久,孔颖达低声叹道,“假如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将军所愿……”

    “某可以把自己的未来和‘性’命‘交’给河北人。”伽蓝不假思索,断然说道。

    刘炫白眉微挑,目‘露’惊讶之‘色’。孔颖达、盖文达和薛德音也是吃惊地望着伽蓝,对其决绝之态大感意外。

    “所建新府,某属意由平原刘黑闼统领。”

    伽蓝此言一出,就连刘炫都为之动容。

    新军的统帅是伽蓝,下设左右龙卫府。依照伽蓝的意思,假如左龙卫是伽蓝的西北军,那么右龙卫就是刘黑闼的河北军,如此形成牵制,只要河北人对伽蓝稍有不满,便可举兵“造反”,而河北人“造反”的后果,便是伽蓝和他的龙卫军统统完蛋。此乃自陷绝境,置之死地之策。

    伽蓝果非常人,太“疯狂”了,竟能想出此等匪夷所思的办法。抛开其中诸多运作上的“难题”不说,即便这个念头就已经非常疯狂了。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而且还是一支叛军,这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有许许多多让人无法想像的东西,而就伽蓝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来说,其中牵扯到的利益非常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是在豪赌啊。

    他赌什么?赌他对未来的预测?赌帝国在不久的将来崩溃?赌他以此计来赢得河北人的信任和支持,继而由此来开创自己的帝王霸业?

    刘炫不敢想像世上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人,不可思议的事,他这一生中认识很多英雄权贵、名士奇人,但像伽蓝这种疯狂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想到伽蓝的秘兵出身,想到他自少年起便在刀尖上打滚,有此等疯狂心‘性’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疯狂,谁疯狂?孔颖达、盖文达和薛德音从震惊中慢慢恢复,勉强接受了伽蓝的想法。

    此策对河北人来说,利大于弊,最起码,伽蓝帮助河北人打造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武装,而这支武装距离皇帝和中枢非常近,近到甚至可以发动一场针对皇帝和中枢的兵变。当然,前提是龙卫军需要赢得皇帝和中枢的信任,目前龙卫军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但这样一支军队的存在,必将在未来影响到山东局势的发展,而且这种发展肯定有利于山东人。即便从这一点出发。伽蓝的提议也充满了难以拒绝的‘诱’‘惑’。

    伽蓝没有给刘炫等人更多的权衡得失的时间,他冲着孔颖达深施一礼,“某恳请先生襄助,若先生首肯。某命几个兄弟扈从先生急速赶赴豆子岗。其中相关条件,某可授权先生酌情考虑,能答应的,都答应。”

    孔颖达也不推辞,慨然允诺,连夜南下而去。

    =

    大业十年,正月上。

    龙卫军的新年过得非常辛苦,将士们除了拿到一份不菲的犒赏之外。没有感受到任何过年的欢乐气氛,他们奔驰在永济渠两岸,日夜巡值,确保水道封冻之后就能向北方输送粮草辎重。

    伽蓝过得更辛苦。除了偶尔接到苏合香的信感受到一丝温馨和甜蜜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殚‘精’竭虑地处理各方面的关系,而皇帝、行宫和名义上的河北讨捕大使杨恭仁却丝毫不予以体谅,接二连三地下达各种任务,轮番施加压力。

    最大的压力便是组建新军。因为皇帝和行宫正在全力以赴发动第三场东征,皇帝需要军队,更多的能够被他所控制的军队。第二个压力便是伽蓝要说服龙卫府军官接受他的扩军计策,而这一计策直接关系到了军官们的利益。这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情,必须赢得大家的支持。否则只要有一个人反对,整个计策便有泄密的危险。而一旦泄密,这不但欺君,更有谋反弑君之嫌,大家都要掉脑袋。

    好在冯孝慈阵亡了,冯孝慈一死,冯系军官们失去了靠山,只能转投伽蓝,而时值第三场东征在即,此次东征可谓胜券在握,正是彩虹难逢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岂能错过?再说了,第三次东征结束,龙卫军何去何从也是件悬而未决的事,毕竟它和骁果军一样,都是临时组建,实际上就是为东征而建,随时都会解散,假如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西北人回西北,河北人回河北,彼此也就扯不上关系了。

    内部的事解决了,外部的事也有了着落。

    刘黑闼随同孔颖达秘密赶到了龙卫大营,代表高‘鸡’泊、豆子岗和平原郡三路义军与伽蓝谈判,而谈判的重点不在东征,而是东征结束后的戡‘乱’,也就是东征之后,河北义军如何生存?

    伽蓝做不了“神棍”。东征结束,几十万帝国远征军归来,不要说河北义军了,中土各地的义军都将在绝对实力面前土崩瓦解。杨玄感的失败就是个血淋淋的例证,所以无论伽蓝怎样鼓动如簧之舌预测帝国即将崩溃,都没人相信。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帝国之所以在未来里几年迅速崩溃,主要原因是政治上的失败,也就是皇帝和中枢所坚持的改革路线的失败,中央集权政治和‘门’阀士族政治在‘激’烈的“碰撞”之后,‘玉’石俱焚,中土的统一大业轰然崩溃。

    因此伽蓝只能虚与委蛇,尽量满足“义军”的条件。

    只要你刘黑闼带着十二个团两千五百人,把右龙卫府建起来,并跟我去辽东战场,那就行了,其他的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等到东征结束,我绝对不回河北。我回来干什么?时局已经变了,皇帝和中枢都把主要‘精’力用来戡‘乱’了,我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以欺骗的手段来平叛,更不可能对河北义军大开杀戒。与其手足兄弟自相残杀,不如留在北疆抵御北虏。你刘黑闼和义军将士都是中土人,是汉家的热血男儿,看到入侵的北虏,总不至于掉头就跑、逃之夭夭?只要你热血上涌,血脉贲张,抡刀就去砍北虏,那么我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

    至于河北义军,未来会顽强生存下去。在皇帝和中枢陷入政治上的失败,威权丧失,并迅速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之后,地方势力乘机坐大,一方面肆无忌惮地大挖特挖帝国的“墙角”,一方面养寇自重,故意纵容义军来恶化局势,危害国祚,结果义军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最终导致了帝国的崩溃,所以,未来几年,河北义军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并成为主宰中土命运的几支实力最为强大的力量之一。

    正月十三,伽蓝奏报皇帝和行宫,新军组建顺利,即将展开训练,请求调拨钱粮、武器等各类军需。

    皇帝奏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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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温城之助

    正月十四,河内温城来人了,司马同宪冒着严寒赶到了清河。

    伽蓝非常敬佩这位长辈为了家族的利益不辞劳苦地奔‘波’于外,亲自到营外十里处相迎,与薛德音一起,恭敬候于道旁。

    北风厉啸,轺车辚辚。冰冷的车厢内,三人促膝而坐,娓娓而谈。

    伽蓝问候了祖母高夫人,随即便把自己所面临的一系列困难详细告之。这一次,伽蓝在重压之下,不得不求助于司马氏,为此他调整了心理,摆正了姿态,执子侄之礼,虚心求教于司马同宪。

    然而,司马同宪被伽蓝疯狂的做法震惊了,面如寒霜,久久不语。他抱着希望而来,原以为司马氏振兴在即,家族子弟可以在仕途上走得更远,甚至包括自己都有可能重入朝堂,哪料伽蓝却给了他“迎头一‘棒’”,把他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竟茫然无措,巨大的失望和对未来悲观的预期让他如坠冰窟,悲愤‘交’加。

    “伯父,请相信某对未来的预判。”伽蓝望着司马同宪那近乎绝望的脸,低声叹息道,“温城也罢,河东三大豪‘门’也罢,中土五大世家也罢,不仅仅在未来几年面临存亡危机,在更遥远的未来,尤其在统一的中土帝国的统治下,其生存难度会越来越大。这是历史的‘潮’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也无力改变。”

    司马同宪的目光里有不屑,有轻蔑。也有怜悯。他对伽蓝的危言耸听嗤之以鼻。自魏晋以来,近四百余年的中土历史证明,不论中土统一还是分裂,‘门’阀士族政治坚不可摧。虽然中央集权制一次次试图“东山再起”,但一次次惨败,而每一次惨败的代价都非常巨大,中土生灵更是为此饱受荼毒之苦。

    司马同宪的目光缓缓转向薛德音,问道,“灵蕴,伽蓝所言,你以为如何?”

    薛德音手捻胡须。目光游离,迟疑不语。他对帝国的未来还是颇为期待,远不像伽蓝那等悲观。在他看来,东征结束后。皇帝和中枢里的改革派迫于严峻的现实,必然放慢改革的步伐甚至趋于保守,毕竟执政理念之争的背后,是政治派系的斗争,是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厮杀。如今皇帝和中枢里的改革派借助杨玄感之‘乱’。重创了政治上的对手,基本上完全控制了朝堂。依照常理,这时候皇帝和中枢里的改革派必然要进行策略上的调整,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拨‘乱’反正。以稳定朝野,牢固皇帝和中央的威权。也就是说,帝国决不会走向崩溃。只要帝国不崩溃,天下生灵就不会有荼毒之苦,而世家豪‘门’及其子弟便依旧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依旧可以享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当前局势下,唯有行险一搏。”薛德音在司马同宪的‘逼’视下,不得不开口,但他做为伽蓝的左膀右臂,又只能为伽蓝辩护,“河北乃至山东若想在东征结束后最大程度的减少死亡,最大程度地保全实力,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

    “似乎?”司马同宪怒极而笑,目光在伽蓝和薛德音的脸上缓缓移动,“这里是中土,不是西土。在西土,你可以以夷制夷,但在中土,此策不适用。伽蓝,你这是养虎为患,自取祸患,甚至,会连累到整个家族,整个温城。”

    伽蓝苦笑,他能理解司马同宪的担心和畏惧。目前司马德戡是骁果军第一军的统帅,自己是骁果龙卫军的统帅,都是皇帝和中枢所信任的高级将领,而自己如今更是声名鹊起,威震天下。司马氏的未来看起来一片灿烂,但事实上这个“灿烂”是虚幻的,甚至可以说是日暮西山的司马氏的“回光返照”。未来司马氏若想保全子嗣和权势,就必须在帝国的崩溃过程中抢占主动,建立自己的优势,并在恰当的时机里把这一优势转化为权力和财富,否则,司马氏将和中土所有的世家豪‘门’一样,随着历史的大‘潮’而逐渐化作过眼烟云。

    “伯父,奏章已经呈送皇帝和行宫,刘黑闼也即将带着十二个团赶来。”伽蓝正‘色’说道,“事已至此,请伯父必须面对事实,当机立断。”

    司马同宪勃然大怒,却无半点挣扎余地,他被伽蓝胁迫了,司马氏也被伽蓝胁迫了,如今他和司马氏根本没有选择,唯有全力以赴帮助伽蓝,以便安全度过这场危机。危机过后,是否雨过天晴?伽蓝的豪赌,是否会给司马氏带来难以想象的利益,就像几个月前司马氏在杨玄感之‘乱’中所获利益一样?

    司马同宪‘逼’上眼睛,靠在车座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依据新的情况权衡得失,拿出对策。

    伽蓝和薛德音紧张地望着司马同宪,期待他能“屈服”。只要司马同宪愿意代替温城承担下由伽蓝所带来的全部重压,那么温城那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由司马同宪一力承当了。

    “此番来,主要有两件事。”

    良久,司马同宪终于睁开眼睛,开口说道,“你祖母已经向扶风苏氏正式提亲,要为你迎娶苏合香。另据说,观公也在行宫向美阳公苏威提到了联姻一事。因为扶风苏氏与终南山楼观道关系密切,而你却是沙‘门’弟子,并在西北与道‘门’结下仇怨,所以苏氏迟迟没有回音。年前,工部尚李长雅、京兆尹李丹兄弟联袂向苏氏施压,终于迫使扶风苏氏答应了这‘门’亲事。”

    伽蓝躬身致礼,以表谢意。

    “你祖母非常喜欢苏合香,邀其长居温城,直至大婚之日。”

    司马同宪说到这里,两眼紧盯着伽蓝,语含双关。

    苏合香长居温城,不仅象征着河内司马氏和关中苏氏有联姻之实,更意味着两大豪‘门’在政治上的的谨慎接触乃至关键时刻的果断结盟。苏合香的背后就是伽蓝,而伽蓝的背后是杨氏、司马氏、裴氏和薛氏,如今再加上苏氏,那么其所附翼的权势之大,在当今帝国,无出其右。

    当然,目前的问题还是伽蓝对司马氏的态度,只要伽蓝决心回归太史堂,一心一意为司马氏谋利益,那么司马氏必能借助伽蓝背后的庞大势力,迅速走上复苏之路。

    伽蓝轻轻颔首,不假思索地说道,“阿苏是某的‘女’人,理所当然要代某‘侍’奉祖母,代某尽孝。”旋即剑眉微皱,面‘露’不满之‘色’,“某在离开关西之前,曾与寒笳羽衣有过约定,终南山决不会阻挠这‘门’亲事。李氏兄弟横生枝节,从中‘乱’‘插’一杠,目的何在?”

    司马同宪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之所以说到李长雅、李丹兄弟,的确是受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面对身处危局之中的伽蓝,却是难以开口了。

    薛德音一听就猜出个大概,心知肚明,这肯定是李氏为了解救李密,托付司马氏求助伽蓝。两家都是亲戚,自己与李密更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于情于理都要伸手相助。“伽蓝,祖母和伯父都有难处,我们更不能见死不救,一旦法主人头落地,你让姨娘和姨父如何面对亲朋故旧?”

    “李密被抓了?”伽蓝明知故问。

    “他与杨玄感的堂叔父杨询一起藏匿于冯翊郡的乡间庄园中,不料被邻人告发捕获。”司马同宪叹道,“王仲伯、元务本等人也被抓了。他们先是一起关押于京兆狱中,年前奉旨押送高阳行宫。”

    “现在在哪?”伽蓝问道,“是否已经抵达高阳?”

    “已达魏郡安阳,正在去邯郸途中。”司马同宪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而准确的答案。

    伽蓝沉‘吟’不语。

    司马同宪看了薛德音一眼,使了个眼‘色’。

    “伽蓝……”薛德音深施一礼,语气悲切。

    “某一定会救,但某不能出面。”伽蓝摇了摇手,“这等小事,伯父和灵蕴兄毋须关怀,易如反掌尔。”

    司马同宪和薛德音回颜作喜。

    “还有一件事,便是伽蓝信中所说之事。”

    司马同宪说到这里,脸上疲态更盛,给人一种心力‘交’瘁之感。伽蓝信中所说之事,便是恳求司马氏在组建新军一事上给予帮助,实际上也就是请司马氏凭借自己在河内庞大实力,征募一些乡勇。

    伽蓝目‘露’期待之‘色’。此事难度的确很大,毕竟君子要顾其本,就算河内大小郡望富豪皆附翼于温城,唯温城马首是瞻,但事关自家生存,谁愿意平白无故地做出“奉献”?

    “司马氏在太行山以北的长平郡,有个长平堂。”司马同宪缓缓说道,“堂中有个杰出子弟,叫司马长安。”

    薛德音马上想到了一个人,当即问道,“丹川大侠?”

    司马同宪微微颔首,“他要造反。”

    薛德音脸‘色’微变,摇头叹息,“他自诩为侠,实际上就是个山贼。适逢‘乱’世,以他之心‘性’,岂肯潜匿山林?”

    伽蓝却是颇感兴趣,“几个月来,伯父便是一直奔‘波’于太行南北?”

    司马同宪点点头,“某竭尽所能也难以压制,正好你的信到了,要组建新军,某便给他设个了陷阱。”

    伽蓝笑了起来,“伯父是否骗他说,先到辽东战场上跑一趟,一边增加自的身实力,一边耐心等待时机?”

    司马同宪苦笑,“某把他骗来了,至于之后的事,你自行处置。”

    “伯父但请宽心,待某先见识一下这个丹川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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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 龙卫军

    丹川大侠司马长安三十多岁,相貌俊伟,身高体壮,既有世家子弟的矜傲,又有任侠义士的豪放,气势十足,不过其眉宇间隐约藏着一股‘阴’沉之气,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戒备之心。

    司马长安与司马同宪仅隔了一天的路程,他带来了两个团的壮勇,以奉河内郡府令押运粮草的名义赶到了龙卫府大营。伽蓝出于同宗之义,出辕‘门’相迎。两人同一辈分,初次相见,彼此印象不错,但双方心里都清楚,能否赢得彼此的信任和尊重,将直接关系到未来司马氏的命运。这是司马氏第一次公开支持伽蓝,必将给山东世家望族以震动,然而,司马氏自知,此番相助,实际上不是温城在帮助伽蓝,而是伽蓝在帮助温城解决司马长安这个可能累及整个家族的“祸根”。

    本来这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但因为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的司马长安有意举旗造反,导致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好在太史堂没有蓄意隐瞒,司马同宪也如实相告,于是“难题”便‘交’给了伽蓝。

    伽蓝的真实想法却与司马同宪完全相反,他很钦佩司马长安的志气和勇气,在今日尚不明朗的时局中敢于举旗造反者,不能说都是大智慧,但最起码那种蚍蜉撼树的‘精’神难能可贵。在伽蓝的记忆中,找不到一位叫司马长安的义军首领。或许历史上的确有这位“造反者”的存在,只不过失败了。淹没在了历史的滚滚‘潮’流中。

    然而,今日的伽蓝正在试图改变历史,而他目前能做的便是去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历史最终是由人所创造,把人的命运改变了。历史是不是也因此而改变?伽蓝最近有些得意,原因便是他改变了刘黑闼的命运。刘黑闼迫于河北义军的生存危机,不得不向河北的贵族集团妥协,不得不带着十二个团的壮勇加入龙卫军去辽东战场。这是伽蓝改变刘黑闼的命运的第一步,这一步成功了,那么蝴蝶效应必然接踵而至,伽蓝坚信自己能把蝴蝶效应发挥到极致。

    司马长安的命运也正在改变之中。伽蓝不知道历史上司马长安何时造反,但现在司马长安既然在温城太史堂的胁‘逼’下。不得不离开长平郡,翻越太行山至河北加入龙卫军,那么,第二只蝴蝶的翅膀也开始扇动了。伽蓝有信心把这样一位“敢把苍天捅个窟窿”的同宗兄弟紧紧地拴在身边。与自己一起创造司马氏崭新的未来。或许,当刘黑闼、司马长安的命运被彻底颠覆的一刻,也就是中土历史被改写的开始。

    抱着这样踌躇满志的心理,伽蓝热情地接待了忐忑不安的司马长安。

    今年帝国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不是皇帝的二次东征。而是杨玄感的叛‘乱’。伽蓝这位新贵,就是在这场叛‘乱’中一跃而起。杨玄感的“速败”源自他在造反时机上的选择错误,而这一错误则源自伽蓝带着几十万河北饥民就食黎阳仓。这是官方的说法,传得最为普遍。于是伽蓝“功成名就”,他的加官升爵。便是源自这一功劳。伽蓝出名了,他在西土的故事迅速演绎为一段传奇。帝国的驿站系统虽然非常发达。但讯息传递依旧滞塞。司马长安也是最近才对伽蓝的传奇故事有所耳闻,哪料突然间,伽蓝这位新贵就变成了司马氏太史堂的嫡系子嗣,如今更是见到了他本人,而且还相对而坐、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司马长安从心理上接受了伽蓝。闻名不如见面,一见面,那股扑面而至的凛冽气势当即折服了他。这种气势不是天生的,而是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锤炼出来的,可以肯定,有关伽蓝的传奇十有**都是真实的。司马氏能出这样一位强横人物,可谓振兴有望。

    司马长安的心理悄然发生了变化。以自己的实力举旗造反,失败的机率非常大,但人生在世,若想成就一番大业,岂能不做一次豪赌?不过,假若赌输了,那就一无所有,所以,司马长安在太史堂的胁‘逼’下,反复权衡后,还是决定加入龙卫军,试图乘机壮大自己,或者,伺机接近皇帝和行宫,只待时机合适,便行雷霆之变。试想,骁果军里有司马德戡,龙卫军里有伽蓝,都是皇帝和行宫信任、倚重的高级将领,一旦这两位举旗“造反”,结果可想而知。

    司马长安也很强悍,一张嘴,就向伽蓝要“官”,要做校尉。

    他带来两团壮勇,的确有讨要“校尉”的资本。然而,伽蓝一句话,便让司马长安骇然心惊,目瞪口呆。

    “平原郡的刘黑闼、高‘鸡’泊的曹旦、豆子岗的李德逸、清河郡的赵君德和王安已经加入新军右龙卫府,共计有十二个团的兵力。”伽蓝笑着说道,“你来迟了,但好在新军统帅是观国公,某副之,并兼领右龙卫府,在军官人选上有举荐之权。”

    伽蓝答应了司马长安的“非份”要求,不过司马长安似乎没有听到,毫无兴奋之‘色’,完全被刘黑闼等义军首领加入龙卫军的消息惊呆了。这怎么可能?是伽蓝胡说八道,还是刘黑闼等义军首领受抚招安了?什么时候,官匪一家了?

    “这是秘密。”伽蓝似乎很享用司马长安的“震惊”,略略停顿了片刻,面‘露’得意笑容,继续说道,“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是贼,而且还是贼帅,恶名远扬,所以只能隐姓埋名,用另外的身份藏匿于军中,而你还没有举旗,你还是丹川大侠、地方豪帅,所以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龙卫军里的一员。”

    司马长安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他满脑子疑问,伽蓝为何行此下策?温城是否知道?刘黑闼等河北义军首领为何要加入龙卫军,摇身一变做了官军?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秘密?难道……难道伽蓝要造反?要联合河北义军,在第三次东征途中,弑杀皇帝?

    某一直以为自己很疯狂,很大胆,如今才知道,与伽蓝的疯狂大胆比起来,自己拍马都赶不上。

    司马长安的傲气、锐气霎时消散,此刻他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几分畏惧。原以为此趟能乘机壮大自己,能为自己举旗创造更好的机会,哪料到龙卫军本身就是个“贼窝”,一支随时可能会被皇帝“一锅端”了的“叛军”,与这样的军队同行,与伽蓝这样的癫狂之人同伍,其风险之大,远甚至于在长平郡的深山老林里做个山大王。

    伽蓝眯起眼睛望着他,目光里透出一丝轻蔑和不屑,“你莫非畏惧了?”

    司马长安仰天打了个哈哈,‘色’厉荏苒,“你都不怕,某怕甚?”

    伽蓝轻轻颔首,“造反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是不是只有造反一个途径?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写,而要想做个胜利者,你是否知道,首要之务是甚?”

    司马长安凝神沉思,没有说话。

    伽蓝也没有给出答案,马上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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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送来了消息。

    他被母亲留在了东都,要迎娶长孙家的‘女’儿,为此不得不离开龙卫府,也参加不了第三次东征。

    好消息是,他的努力终于赢得了成果。经过独孤氏、李氏等武川系中坚力量的商量,又与以赵郡李氏为首的河北北方世家磋商之后,遂决定由河阳都尉府的录事参军黄君汉、魏郡府西曹佐柴绍、武阳郡府记室魏征各领一支地方武装加入龙卫军。

    正月十五之后,受募的河北新军将士陆陆续续抵达清河龙卫军大营。

    正月十八,冯翊从关西飞马而至,奉旨出任左龙卫府雄武郎将,与勇武郎将西行一起,统领左龙卫府十四个团。

    龙卫军副帅果毅郎将伽蓝奉皇帝诏令,检校新建的右龙卫府雄武郎将,统领右龙卫府十八个团。

    伽蓝在规定时间内“超额”完成了龙卫军的组建任务,其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二个团六千五百人,这让皇帝和行宫非常满意,下旨犒赏新军将士,厚赐伽蓝良马五匹、彩物三百段,并命令他加紧整军训练,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正月下,观国公杨恭仁从行宫所在地高阳赶到了清河,随其同来的还有监察御史崔逊,而崔逊也兼领了一个新官职,龙卫军监军,负责监视刑赏,奏察违谬。

    帝国监军一职不常设,某种意义上,在军中设监军,代表皇帝和中枢对军队的掌控出现了问题。今上在军中设监军,始自第一次东征。第一次东征的时候,远征军九道并发,九道大军里都设了监军,而且都是御史兼领,由此可推知皇帝、中枢和军方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张。

    龙卫军新建,其中府兵占据了一半,临时征募的新兵占据了一半,军队组成非常复杂,行宫以此为理由在军中设置监军,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内情不会如此简单,或许皇帝和中枢对伽蓝实力的急剧膨胀有所顾忌了,毕竟由伽蓝、西北狼、西北汉虏‘精’锐和河北叛军降卒所组成的这支军队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在短期内,这支军队肯定不会被皇帝和中枢所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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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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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介绍: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当无数人吟唱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戍卒到统帅,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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