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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酝酿

    第二章酝酿

    “陛下正当大有为之时,切不可贸然赴阙,以致于与那高继冲、周保权、孟昶为伴。既然慕容承旨已经练得有万人新军,我国与周朝之间又有大江为限,自陛下登基以来,水寨、战船布列江岸,沿江诸城修缮加固,金陵城内积聚了大批粮草足以坚守,此事理当拒命。”

    听殷崇义证实了基本的战备情况,几位重臣也基本上都表态了,中书侍郎、兼修国史、同平章事韩熙载连忙进行总结。

    不过韩熙载可不是那种光从义理方面入手就可以决定行事方针的人,比起其他人要么说“不能听命”,要么说“可以打一打”,都是这种简单的建议,韩熙载却还有后文。

    “只是陛下经营时间毕竟有限,我国之国力军力仍然远不及周朝,从吴越之战就可以看出两军战力之悬殊,此时与周军决战总是不妥。既然慕容承旨造器练兵有方,军力追赶周军有望,陛下就应当卧薪尝胆等待时日,如今天子下诏切责,赴阙固然不可取,不过陛下也完全不必正面拮抗,此时还需多方周旋,虚与委蛇,以卑辞厚礼为缓师之计。”

    韩熙载终究只是个文官,对军事作战谈不上精通,所以在年初讨论袭取吴越方略的时候,他同样出现了重大的误判,即错误地估计了周军的战斗力,以为少量周军不足以改变战场局势,所以周军难以支援吴越,因而在当时就支持了李弘冀趁着周军分身乏术之时击灭吴越的策略。

    然而事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周主向吴越派出了援军,而周军仅仅用了数千人参战,就彻底改变了双方的力量对比,让本方大有希望的一战最终变成了溃败。

    好在经历了这样重大的挫折之后,韩熙载的战略感觉并没有丢,仍然是第一流的,而且韩熙载对自己战略判断能力的自信也没有丢,他仍然确信自己的分析判断。

    此时综合各方面的信息,韩熙载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那就是南唐面对周军的大兵压境确实可以一搏,但是也仅限于可以一搏,不过假以时日的话,南唐这边的军力有希望迅速增强。

    既然可以与周军一搏,那么李弘冀就根本没有必要听命赴阙了,因为只要去了东京,肯定就是有去无回。

    当然,韩熙载并不是像陈乔、张洎那样遵从李景的遗命效忠于李弘冀,他说不上忠诚于李家,更不是单纯地忠诚于李弘冀。韩熙载看重的是李弘冀这个主君有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李弘冀的儿子年纪还太小,几个弟弟又过于文弱,都不是实现自身抱负的理想主君。

    李弘冀一旦被周主羁留在东京,金陵这边怎么办?

    束手纳土么?韩熙载可不想做亡国宰相;另立新君么?还有哪个人可以像李弘冀这么英睿果决的?那最后还不是要做亡国宰相……

    但是在当前的国力军力对比下,硬抗周军同样不可取,目前的实力仅仅是可以一搏而已,南唐军的实力或者能够让周主投鼠忌器,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守住江南,一个不妙,李弘冀还是会被押往东京,自己还是会成为一个亡国宰相。

    既然李弘冀有振兴国家的能力,手下又有相当得力的人,也找到了追赶周军的方法,那么拖延时间就是上策。

    当然,周主很可能不会给南唐拖延时间的机会,听使者传话的语气就可以知道,那几乎已经是最后通牒了——要么赶紧收拾好了上东京去,要么洗干净了等大军过江来。

    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够说得准的?一方面展示一点本国的战备情况,让周主有投鼠忌器之感,另一方面卑辞厚礼地进行一下外交努力,用足够的礼品贡奉和诚意打动周主,再贿赂几个周朝的大臣帮着说话,说不定就可以成功。

    “唔……叔言真乃孤之股肱也!”

    前面几个大臣表忠心固然让李弘冀感到宽慰,不过他们那种单纯的“相抗”、“一搏”还真是让他无言。真要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李弘冀当然不会束手就擒,那郭宗谊要是『逼』得急了,李弘冀自然会什么都不顾地拚死一搏的,但是现在应该还不到毫无退路的时刻吧?

    按照慕容英武的进度,说不定只要苦苦熬过这几年,唐军就可以焕然一新了,到了那时,即便周军不过来,他也会主动过去的——当然不是自己孤零零地过江,而是率领大军过去。

    在这种大有希望的时候说拚命,李弘冀却哪里愿意。

    还是韩熙载这个流寓人士看得明白啊……不愧是祖父就看重的人,难怪之前几乎次次在关键时刻都说准了,见识确实高人一筹。

    “就依叔言之议,沿江各节度厉兵秣马完善守备,新军加紧『操』练,金陵继续加固城防积储军资粮草,此事还要设法让周朝的那个判四方馆事翟守素知晓。另外在金陵募豪民富商筹集钱帛,备齐重礼,让吴王过江说项,务使天子缓兵。”

    一方面向周朝的使者展示自己抵抗的决心和能力,一方面卑辞厚礼去求恳那郭宗谊缓师,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如此才有希望换来一点缓冲。

    当然,府库里面的钱已经不多了,虽然这几年发行铁钱以代铜钱,自己又力行简朴,确实省下来不少钱,但是每年给周朝的贡奉不能少,给慕容英武他们造军器练新军的钱更是从未省过,现在要额外增加一笔贡奉,就是把内帑都掏空了也未必够。

    所以只能从豪民富商那些筹集一部分钱帛了,代价自然是卖官鬻爵,这种事虽然是饮鸩止渴,眼下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好歹等熬过了这一次大危机再说。

    不过光是钱帛茶米怕还不能彻底打动郭宗谊,还得在这份额外的贡奉里面再加上一份足够厚重的礼物……

    “陛下明断!”

    韩熙载很欣慰,李弘冀确实足够果断,足够英明,完全不负自己的厚望。上有明君下有贤臣,国家地域仍然广大,户口仍然充足,物产更是远胜北地,只要忍辱苦熬几年,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至于前面李弘冀说到赴阙的时候,提的是让韩王监国,而到了要遣使过江说项的时候,选择的使节却是吴王,这点心思韩熙载当然是不需要多想就心中通透的。

    再怎么英睿的一个君主,在先帝的积威和种种传言的影响下,还是有看不清楚的时候啊……

    吴王从嘉哪里会比韩王从善更高明,对国主之位更有威胁呢?

    因为吴王文采出众深得先帝喜爱么?治国又不是做文章,虽然韩熙载自己就以文章闻名于世,但是他很分得清。

    那是因为吴王的重瞳么?舜帝重瞳,那只是传说,项籍重瞳,他最后却是败于刘季,即便异象与贤王有联系,那也是贤王有异象,而不是异象即贤王。反正在韩熙载看来,吴王李从嘉除了文章学问之外并无可取之处,无论是治民理政还是整军经武,都不如李弘冀远甚。

    当然,对于这种皇族内部的计较,韩熙载无需介入,根本就不必理会,再说李弘冀声称让韩王监国也没有成为事实,而吴王作为使者倒确实是很适合的,文采出众,典故精熟,能出口成章,应该更有可能不辱使命吧。

    …………

    李弘冀君臣在澄心堂为了东京的一封诏书左右为难的时候,郭炜却早就打定了主意吞灭南唐,那封促李弘冀赴阙的诏书,目的不过是为了重新提起年初南唐构衅的事,从而使得自己师出有名罢了。

    显德十二年显然是一个相当好的年份,除了南唐在吴越那边闹出来一点意外,再没有什么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大『乱』郭炜的计划,各地的夏收如期入库,蜀地在郭炜的密切关注之下平稳地完成了交接,各个文臣知州和通判很好地履行了职责,驻留当地几个月的禁军得以沿江出川。

    南汉面临潭州等地的压力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再加上其招讨使邵廷琄刚刚因为图谋不轨事被赐死,一时间也无法给郭炜添『乱』。

    而且即便刘鋹要来添『乱』,凭他的能力,郴州刺史兼桂阳监使张勋就足够挡住了,更何况张勋的身后是潭州防御使何继筠和朗州团练使王继勋,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可不是刘鋹手下那些没有了下面的大将可以比的。

    当然,邵廷琄和潘崇彻例外,不过邵廷琄不是已经被赐死了么?而潘崇彻也已经失宠了。

    至于北边,契丹的内『乱』愈演愈烈,卷入的部族越来越多,受到牵制的契丹兵力也是逐月增加,九月定期的南下犯边打草谷估计又是无力进行的了。而不是有契丹主及其主要大部族参与的话,一般的小部族是很难越过燕山去侵扰周境的,郭炜在登基之初毅然北伐收取幽蓟、重夺燕山防线的效力正在逐步显现。

    而在契丹无力分心南顾的时候,北汉更是自保不足,周军在边境上偃旗息鼓,刘承钧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主动挑衅?

    如此良好的外部环境,对付南唐这个大敌正当其时。

第三章 调兵遣将

    第三章调兵遣将

    “经过数月的准备,预备出征讨伐江南的各部均已就绪,所有军资粮草也都已经齐备,只等陛下一声诏令,南征大军即可挥师渡江。”

    枢密院的沙盘前,运筹司郎中曹翰正在亲自向郭炜陈述渡江作战计划和相应的兵力物力配属,虽然不能亲自指挥这场规模宏大、参战人数众多的灭国之战,但是这一战的实际规划都是在他的统一协调下制订出来的,这就足以让他激动、自豪了。

    在郭炜面前的这块沙盘上,长江沿线已经布满了红蓝两『色』旗帜,还有用布条贴上去的各种预定进军路线和敌军动向的想定。

    长江北面,从汉阳军、黄州一直到扬州和泰州,各地的州郡兵都已经进入动员,除了谨守城池防备南唐军反扑之外,协助禁军渡江、保障江南作战的补给与配合定远军沿江阻截南唐军的机动都是他们的职责。

    尤其是和州(安徽省巢湖市和县),正当拟定中长江浮桥的北面,当地的州郡兵届时还要负责起长江浮桥的安全保卫工作与日常维护。

    在沙盘上,一个长长的箭头从东京指向了和州,箭头旁边标注着一个马头和“柴”字,这就是拟定中的昇州(即金陵)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柴贵及其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尤其是马军乘船不便,更是需要依赖浮桥过江,他们将从东京行军至和州,等待友军架起浮桥之后渡江。

    江陵府周边早已是红旗矗立,出川的部分禁军并没有返回东京,而是在此候命多时了,这就是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副都部署曹彬所率水军与步军一部的集结地。一旦攻击命令下达,此部将在定远军一部和江陵府、岳州水军的协助下顺流而下,攻取池州(今安徽省贵池市)以东长江南岸要点,在和州与采石(今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之间架起长江上的第一座浮桥。

    扬州附近是另一处红旗穈集之所,原先在此守护大江防线的定远军和伏波旅一部将以此为基地,等候友军靠拢之后一起会攻南岸的润州,尔后从东面夹攻金陵。

    在常州东南的苏州,几面橙『色』的旗帜显示了这是友军,吴越国王钱弘俶已经被任命为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他将统率五万吴越军和伏波旅的两个军北上攻取常州,然后配合扬州的周军会攻润州,得手之后再向西夹攻金陵。

    在长江南岸,鄂州、江州、金陵和润州都是一片蓝『色』的小旗,尤其是金陵旗帜更为密集,据估算金陵的总兵力已经不下于十万人,而且那支使用火器的新军也是集中在此,据信现在新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万人规模。

    离开长江稍远的南面,洪州、宣州和常州也驻扎着大军,其中尤以洪州驻军最多,兵力几乎也有十万上下。

    在运筹司的这一部署当中,针对南唐的兵力分布和作战关键,主攻方向选择在和州与采石之间,主力是昇州西南面行营部队,目标是强渡长江,然后水陆并进进围金陵;昇州东南面行营为助攻,因为特殊的政治原因,两路不相统属。

    这样的作战部署,为的是直取腹心,不谋求将南唐的全***队一起歼灭,而是着力于金陵的存亡,也就是着力于李弘冀的战降,只要攻克金陵俘获李弘冀,那时候洪州等地的南唐军自然就不战而降了。

    即便是洪州等地的南唐军发兵勤王,有定远军和沿江各州水军巡弋江面,也足以阻止其顺江而下,如果他们改走陆路救援金陵,那且不说各部长途跋涉空耗时日,而且陆路行军补给困难,途中势必要分兵,正好给周军提供各个击破的机会。

    至于金陵城的十万南唐军,一则南唐军战斗力远不如周军,此十万非彼十万,二则常州和润州的守军应该是顶不住五万吴越军加上数千乃止上万伏波旅的,到时候会攻金陵的将是十五万大军。

    执行这个战争部署的人员配置如下:

    昇州西南面行营汇集了侍卫亲军、锦衣卫亲军的主力和一部分殿前军及渔政水运司部队,兵力达十万之众,行营都部署为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柴贵,副都部署为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曹彬,行营都监是锦衣卫亲军副都点检潘美。

    行营之下,马军都指挥使是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祁廷义,马军都监是内客省使武怀节;步军都指挥使是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陆万友,步军都监是内染院使李光图;战棹都指挥使是定远军都指挥使张令铎,战棹都监是将作使王令岩;先锋都指挥使是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先锋都监是内染院副使田仁朗。

    昇州东南面行营基本上就是年初吴越之战时的杭州路行营,只不过吴越军从三万增加到了五万,几乎是倾巢而出,而且周军方面也有一些人员变动,定远军的两个军留在杭州帮助吴越守土,伏波旅的两个军则作为行营先锋。

    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钱弘俶,行营都监为客省使丁德裕,行营先锋都指挥使为伏波旅都虞候苻俊,先锋都监为引进副使王班,吴越军的将官配置与兵力的具体运用由钱弘俶全权处置,朝廷不作细节干预。

    在江面上还有定远军和沿岸各州的水军上下巡弋,以渔政水运司副都点检石守信为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统一负责江防,随时准备截击南唐各大节度使从长江上向金陵的增援。

    一方出兵超过十五万精锐的灭国之战,身后还有大量的州郡兵辅助,无疑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战,后勤压力无疑也是空前的。为了支持如此规模的大军,淮南、荆湖和吴越邻近南唐的各州县全都动员了起来,官仓、民夫……全都在向前线运转。

    仅仅是淮南和荆湖的仓储用来支持作战,郭炜犹恐不够,所以作战部署中就连西蜀的物资都已经计算在内了。

    为了后勤不出纰漏,不至于拖住前线进军的脚步,不至于让军队因为后勤供应不上而提前退兵,郭炜专门任命知成都府吕胤兼川蜀水陆转运计度使,知江陵府李昉兼荆湖水陆转运使,度支郎中苏晓为淮南水陆转运使,充分调度三地的物力以支持征战,更任命知襄州赵玭为南面随军转运使,全面负责南征大军的后勤保障。

    当然,昇州东南面行营大军的后勤支持就基本上是要吴越国自己负责了。

    这个冬天,忙完了秋收的淮南和荆湖农夫只怕是一直都不能得闲,冬修水利肯定是顾不上的了,各地的州郡兵最多可以顶过几个农忙时段。不过只要能够一战解决了南唐,这些代价就都是值得的。

    像这种几乎掀动了整个国家南部疆域的战争安排,像这种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运转,目前几乎就要进入全速运转阶段的战争机器,怎么可能会因为李弘冀的几声讨饶就中止呢?哪怕是李弘冀的使者又带来了超过一年份额的贡奉,哪怕是李弘冀的国书极尽卑辞,哪怕是李弘冀的使者李从嘉舌灿莲花,哪怕他同时还带来了南唐圣尊后钟氏病故的消息,哪怕是随同李从嘉来到东京的还有一份重礼。

    九月下旬,南唐国主李弘冀遣其弟吴王李从嘉、给事中龚慎仪重币入贡,路上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就抵达了东京,可见其急如星火。

    二人带来了钱五百万缗、帛二十余万匹、茶二十万斤,这些财物当然让郭炜眼热,不过嘛……

    “南唐还真是有钱啊,年年进贡还能这么趁钱,等到打下来南唐,这些不都是我的了吗?哪里还需要你送?”郭炜如是想着,这些贡奉的说服力就完全变成了诱『惑』力,不仅无法达成求恳郭炜息兵的目的,反而增强了郭炜解决南唐问题的决心。

    李弘冀的国书极尽卑辞,一方面告病求缓赴阙,一方面提出愿意再一次贬损仪制,唐国主改称江南国主,改诏为教,降诸弟封王者皆为公,中书门下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院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大理寺为详刑院,客省为延宾院,官号亦从改易,以避中朝。

    这种表面功夫,任李从嘉在一旁说得如何恳切,重实而不重名的郭炜是压根都没有当真的。别说你还是在做国主了,就算是像定难军那样的做一个节度使,还不是一个独立王国?这根本就不是我所想要的。

    钟氏病故的消息倒是让郭炜稍微犹豫了一下。

    钟氏是李景的皇后,李弘冀、李从嘉、李从谦的生母,李景薨后本当尊为太后,因为其父名为钟太章,避讳改称圣尊后。在李景死后的第四年,也不知道光是因为年老体衰,还是有南唐骤然间风雨飘摇的缘故,她也终于熬不下去了。

    李弘冀在这个时候死了老娘,郭炜本人对继续打他倒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是有点顾忌时论,不过想想自己都已经乘丧出兵收了荆南和武平军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乘丧出兵的名声,这么一点犹豫立刻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李从嘉带来的重礼却着实动摇了郭炜那么一会儿。

第四章 南唐的礼物

    第四章南唐的礼物

    李弘冀的这份礼可真不算轻了,虽然比不上数十上百万的贡奉那么值钱……嗯,其实是不好算价钱,这份礼值不值数十万茶帛数百万缗钱的可不好说……但是这算李弘冀献给郭炜个人的礼物了,而那些贡奉都是给大周国库的,公私之间大有区别。

    同样是给私人的礼物,李从嘉和龚慎仪一到东京就四处买宴遍请朝臣,然后在席间暗地里塞过去数十缗到上千缗不等,延请他们在郭炜面前为南唐美言几句。

    不过这些朝臣赴宴是可以的,钱却是万万不敢收,就算是却之不恭了,到最后还是都一个个将礼钱上交给了锦衣卫巡检司,至于到郭炜面前为南唐美言几句?那他们是绝对不敢的。

    然而李弘冀为郭炜准备的礼物却不是什么酒宴和缗钱了,这也是很自然的,藩国国主给天子送礼,哪能送钱和酒席呢……作为天子,哪里还会缺少这些?

    李弘冀送过来的是两个人,南唐故司徒周宗的次女,年方十六,才名播于江南;南唐元宗李景的***,永宁长公主,年方十五。

    这绝对是糖衣炮弹,不折不扣的糖衣炮弹。

    当然,在做技术员、工程师和资本家——哦,企业家——的时期,郭炜自己使用与经受过的糖衣炮弹都不老少了,被他的糖衣炮弹轰中的人里面,确实有翻身落马的,有从此屈身投地的,不过也有岿然不动的。

    因为这些人和郭炜都掌握了同一个诀窍——糖衣吃掉,炮弹扔回~

    所以照理说就算是李弘冀对郭炜使用了糖衣炮弹技能,也妨碍不了他按既定方针办,更何况仅仅是根据郭炜对待贡奉的态度,也一样可以解决问题——等到打下来南唐,这些不都是我的了吗?哪里还需要你送?

    但是问题还就是不一样。

    首先,贡奉都是一些死物,灭亡南唐之前是收礼,在灭国之后则是没收府库和继续收税,而府库和收税权都是自然转移的,因此谈不上抢不抢的问题;而这两个可是大活人啊,郭炜现在笑纳了,那是南唐在和亲,或许可以成为千古美谈呢?但是如果在灭了南唐之后再去收,那就变成抢了,这也太不好听了。

    当然,郭炜可以选择拒收,如此一来就能够坦坦『荡』『荡』地挥师扫平南唐了,然后也不去玩强抢民女的勾当,这样郭炜的形象就足够光辉灿烂了。

    但是不行,因为那两个礼物郭炜都已经过目了,他那是相当的满意啊……现在说一声不要?那也太亏了吧!

    孟昶举家赴阙的那一阵,郭炜在花蕊夫人那里受到的打击,他都觉得是不是已经丑事传千里了,李弘冀似乎都知道了,所以南唐这回送来的两个***才真的称得上是才貌双全,还不是熟女,而是刚刚长开的萝莉。

    尤其是那个周宗的次女,叫什么来着?闺名嘉敏,小字女英,刚看到她的时候,郭炜居然有訇然一震的感觉,就仿佛是当年高一的时候看到后来的老婆那样。当然,并不是说那个叫周嘉敏的小娘子长得像郭炜穿越前的老婆,而是她的神情举止让他有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郭炜不想放开。

    至于那个南唐的永宁长公主,抛开身份来看的话,长得也是不错的,称得上美貌,而且善音律歌舞,绝对不是搭头。再说她的身份也是抛不开的啊……

    对了,封号永宁,很耳熟的样子,小囡就是在广顺年间追封为永宁公主的,显德年间晋为梁国长公主,现在当然是梁国大长公主了……另外还有一个永宁公主的,想想看……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算了,以后再想吧。

    不过就算是郭炜不想拒收,那不还有“糖衣吃掉,炮弹扔回”的技巧吗?这也一样可以破掉李弘冀的糖衣炮弹技能啊……

    这就是其次了。

    其次,贡奉都是一些死物,换了主人就真的是换了,没有原主人的记号,也根本不会再为原主人说话,所以收下贡奉之后继续开打,郭炜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是这两个大活人那都是有感情的,要是在郭炜穿越前的世界倒也好办,因为被人作为礼物送来送去的人是很难忠诚于“原主人”的,然而眼下可就不是这样了……

    无疑,不管是那个南唐的永宁长公主还是南唐故司徒周宗的次女,她都是心念故国的,对自己被送过来和亲也没有什么怨怼之情,如果郭炜现在把她们收入宫中,而且铁定会宠爱一番——至少对周嘉敏是这样,到时候还照常开打南唐,然后她们在郭炜身旁来一个悲戚垂泪,这压力真的是有些大了。

    当然,作为英明神武立志做千古一帝的郭炜来说,这点压力还是可以扛得住的,只因为怕身边女子垂泪就一改军政方针,他怎么也不至于堕落成这样,故而这种动摇也就是一会儿,就是在审查礼物——哦,接见两个女子——的时候,两个人才一离开,郭炜的心肠就立即恢复了刚硬。

    既定方针是不能改的,李弘冀既然已经拒绝了赴阙的召唤,不愿意到东京来请罪,而且还对使者翟守素说出了“有死而已”的话,那么兴师问罪就是必须的了,这不是郭炜要蛮来,而是李弘冀的自主选择。

    不过郭炜还是不愿意在宫中都要受到压力,不管这压力的大小。

    “嗯,大军一切准备就绪,这很好~朕很快就会降诏了,只是这一次朕打算亲征,不知道作战计划需要作出哪些改动?地方上的民夫、转运会不会有困难?”

    这就是郭炜的打算了,糖衣依然收下,但是暂不使用,等到灭了南唐之后,再看两人的情况来决定对策。

    将两人收下却暂时不入宫,这个的确会有些不妥,所以郭炜要以亲征的名义离开东京了,将两个人扔给太后调教一番就是。再说这次南征用十万或者说十五万去打三十万,郭炜心中还真是有些不放心,虽然运筹司的庙算表明胜利的把握相当大了,但是再带一点殿前军过去不是更安心么?

    曹翰微微一怔,眼睛离开沙盘,蓦然看向郭炜问道:“陛下打算亲征?虽然大江冬季水枯,但是江波依然险恶,陛下千金之体岂可冒此风险。前方十万禁军加上五万吴越军足以克敌制胜,陛下无需忧虑,坐镇京师静待儿郎们建功便是了。”

    嗯嗯,都已经这样了啊,不首先回答自己的提问,反倒是在一开头就进谏上了,大概是自己长期纳谏造成的臣子风习吧……不过这样也好,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从不拒谏、善于纳谏,所以一向敢于说话,的确可以大大地补强自己的思虑不周。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还没有哪个大臣会嚣张得把唾沫星子喷到自己的脸上来,有些原则底线朝臣们都是不会越过的。

    皇帝把大臣的牙齿打落也不能阻止大臣进言,那只是突出了大臣的风骨,皇帝多少还有一点反角的味道;而皇帝受着唾沫星子听大臣进言,或者因为要听大臣说事而被迫憋死了一只爱鸟,那就是君臣双方的佳话了。

    这样挺好,只要他们还明白军权在谁手里,谁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

    当然现在郭炜还是要说话的,不拒谏不等于不反驳:“朕很放心运筹司的作战方略和儿郎们的本事,只是唐国总计有三十万人马,是历次灭国之战中军队最庞大的一国,朕还是要到前线去才安心。”

    见曹翰马上就要『插』嘴,郭炜抬手止住了他,继续说道:“至于渡江与否,朕自然不会太过草率,会在当地看过水情、问过定远军的守捉再做决定,即便要过江,朕多半也会走浮梁过去的。朕到前线去,总还是可以鼓舞全军士气的吧?至不济朕还可以领着殿前东西班守一守浮梁吧?总会对战情有益的……”

    “只是去守浮梁么?守浮梁却哪里用得着陛下……至于鼓舞士气,到扬州或者和州就差不多了……也不必带太多的人马……”

    听郭炜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曹翰倒是再没有什么话好来阻止的,于是就开始对着沙盘嘟囔开了。

    “好了,朕是否亲征,具体要带多少人马,去多少随员,最远走到何处,朕自会与两府商议决定。运筹司还是先算一算,如果朕带三万殿前军过去,而且直抵金陵城下的话,作战计划都需要作出哪些改动?地方上的民夫、转运能不能承受?如果不能的话,朕最多可以带多少殿前军过去?等运筹司拿出具体方案来,朕再去召集两府大臣商议。”

    郭炜不管曹翰在那里嘟囔些啥,只管把任务交代了下去。

    虽然郭炜相信,即便没有运筹司的方案,只要他愿意,多上的这三万人补给也一定能够解决,顶多是造成其他部分的忙『乱』而已,不过运筹司既然是他主张设立的,相关的作用也是他极力强调的,那么他自己就要率先垂范。

    曹翰也在暗中摇头,官家经常冒出些新念头来,可是又一向喜欢强调谋定而后动,最后受累的就是运筹司了。

第五章 亲征江南

    第五章亲征江南

    显德十二年的十月十二日,自从显德八年离开东京北伐幽蓟以来,四年之后郭炜再一次离开东京,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亲征南唐,统一本部最关键的一仗。

    运筹司的效率那是相当的高,在郭炜提出了亲征的想法之后,仅仅才过了两天的时间,天子亲征的各种后勤安排补充方案就被曹翰拿了出来,随后这个亲征方案又很快在两府会议上获得通过。

    足够十万大军的后勤计划,完全可以应付突然多出来的这三万余量,按照曹翰在汇报的时候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将淮南和吴越供给京师的漕米截留在淮南,这就已经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不足的部分再由京东地区向淮南转运一遍就是了,反正漕船从东京返回淮南会有近半的空船,现在只是将其装满而已。

    郭炜此次亲征南唐,将会带走大半个朝廷,三个宰相、翰林学士承旨卢多逊和枢密副使李崇矩都将随驾出征,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书王赞为行在三司,护驾的是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所率的三万殿前军。

    在临出发之前,郭炜对东京的留守人员自然也做了一番布置。

    枢密使王朴留值枢密院,并且担任东京留守;宣徽北院使、判三司张崇训为东京副留守;郑王郭熙训提前出阁,制授左卫上将军、百胜军节度使(治所虔州藩镇的军号,虔州即今江西省赣州市),权大内都点检,皇室总算有第二个人可以担一点事了;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袁彦作为京城内外都巡检,以留守东京的少量侍卫亲军司兵马卫跸京师。

    为了因应这次渡江大战,虽然明知道契丹暂时无暇分心南顾,北汉没有了契丹撑腰就缩得厉害,定难军近几年在沿边除了偶尔劫掠之外也没有太过火的行为,但是郭炜仍然诏令北面各州县进入高度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侵扰。

    当然,郭炜同样相信,有燕山防线在,范阳军节度使李筠和卢龙军节度使王全斌能够把北路守得牢牢的;义武军节度使李万全、成德军节度使郭崇、洺州防御使郭进、昭义军节度使李继勋、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足以将北汉堵在太行山的西北难以出头,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和麟州防御使杨重训也能够在北汉可能的袭扰中自保。

    根据运筹司的相关推演,即便契丹和北汉的消息极其灵通,契丹可以迅速平息内『乱』腾出手来,北汉可以大发神威鼓起勇气来,北面各州也不会有大危险。因为现在他们有了一条相对完整的燕山—太行山防御带,契丹军和北汉军要威胁河北、京洛就必须打通几条山陉,这不是他们的攻坚能力可以迅速解决的,也不是光靠着堆人数就能赢的。

    即使出现最坏的情况,契丹军走燕山不通,从而大军转道于河东,借道北汉来攻击大周,昭义军和建雄军面临众寡不敌的局面,那么顶多也就是弃守河东州县,退保井陉和天井关、壶关,完全以燕山和太行山为依托,凭借当地的残军与河阳、邢洺、成德军的兵力,扛住半年都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根本就无需扛住半年的时间,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攻不破几条狭窄山陉的契丹铁骑就好吃死马充饥了。

    契丹至今还没有什么重大的种田项目,虽然掳掠了汉地大量的人口,却主要是给契丹贵族做牧奴去了,即使在一些河谷平原建了几座城池,开了些农田,也就仅够自给,并不足以供应军需。

    更何况契丹军就根本没有军事后勤的概念,辎重后勤是什么?开战的时候去抢就是了,美其名曰“打草谷”,在他们自己部落相互征战的时候就是抢对方的畜群,肆虐中原的时候就是抢城市、村寨的仓库,甚至是平民百姓的那一点口粮和种子。

    不过河东可不是富庶的河北平原和京畿,那里沟壑纵横堡寨林立,只有几条狭长的河谷地带有肥沃的耕地,那些地方供养当地的军队就已经很辛苦了,哪里还能额外支持契丹的数万到十余万兵力,以及更多的马匹。

    没得草谷可以打,北汉又无力提供粮草,等到把冬天里野外的枯草都啃干净了,那十几万匹马就可以去死了,然后契丹铁骑就好转职成蹩脚的步兵。

    契丹人当然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河东没什么地方好打草谷,河北被燕山和太行山保护起来打草谷打不到,北汉则是没有余力来保证数万以上契丹骑兵几个月的给养,所以这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的。

    至于定难军,不要说朔方节度使赵匡胤、通远军使楚白、庆州刺史姚内殷和知延州焦继勋都是守土有方的宿将,而且这些州县后方的关西各州已经无需备御西蜀,可以全力支持他们对抗定难军,西部安全眼下应该是无虞的。

    再说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本身也只是保持着党项的风习,喜欢寇略四境而已,却并无侵吞朝廷疆土的野心和实力。这种常年不断的寇略虽然对边地百姓伤害极大,但是对朝廷也就是癣疥之患,在郭炜的战略任务中还排不上号,只能让边地百姓多忍耐几年了。

    在南面,郴州刺史兼桂阳监使张勋守住五岭应该没有问题,潭州兵甚至都可以抽出身来参与对南唐的进攻,当然,那需要穿过一片群山,难以大规模用兵,而且只能攻击南唐较为偏远的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吉州(今江西省吉安市)一带,既不能成为双方的重要战场,又不能调动南唐大军,也就是聊以凑数而已。

    所以郭炜固然向北面各州县发出了预警,诏令其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却并不是真的认为契丹和北汉会趁机犯境,一切都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已。

    三大情报机构中,锦衣卫巡检司都巡检、武德使章瑜留守东京,协助上述几人保障京师安全;兵部职方司在职方员外郎吕端的领导下仍然按部就班地工作;而枢密院军咨部侦谍司与其他枢密院机构一起随驾,军咨部尚书张铎、侍郎陈思让和运筹司郎中曹翰、侦谍司郎中韩微都在随驾之列。

    因为此次亲征很有可能跨年,所以多数政务都会移至行在处理,这也就是三个宰相与大多数翰林学士全都随驾的根源,财赋方面的紧急情况自然是由行在三司来处理,像运筹司这种总参作战部『性』质的机构当然也会一直跟随着行在。

    而在此之前,命令待命的南征大军即刻出击的诏书已经下达,使者已经分赴江陵府、扬州和苏州传旨,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柴贵也已经在初八那天率领马步军主力离开东京赶赴和州。

    南唐派来恳请缓师的使者李从嘉和龚慎仪,此时当然是被郭炜婉留于东京,南唐即将战火纷飞兵荒马『乱』,这时候回去难保不会碰到什么灾厄,郭炜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李从嘉这样的绝代诗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战场范围之内。

    至于他们的使命?李弘冀的贡奉和礼物郭炜全都笑纳了,贡奉已经入了国库,正好补充一下军费,礼物进了内宫,暂时留居慈寿殿由太后调教。李弘冀请求缓师的国书是不可能答应的,也已经没有必要回复了,郭炜上一次派去金陵召唤李弘冀赴阙的使者带过去的本来就是朝廷的最后通牒,拒绝即意味着战争。

    …………

    立冬刚过,中原大地的各条河流尚未封冻,蔡河的河水虽然已经开始浅涸,却仍然可以行船,三万殿前军和大批随驾人员以船只携运辎重粮草,沿着蔡河水陆并进。

    这条路线,正是当年郭炜第一次出征淮南的时候所走的线路,自出了东京之后,经由蔡河路过陈州进入颍水,然后顺流一直到寿州。

    与上一次稍有不同的是,寿州乃至整个淮南都已经归入了大周治下,大军不必在寿州停顿作战,也不必转入淮水东进了。

    郭炜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和州。

    从寿州到和州,如果是走陆路的话,从寿州登岸,之后向南不到两百里就是庐州了,从庐州再向东南行将近三百里就到了和州,整段路总共才只有四五百里,而且官道相当的平坦宽敞,沿途行得大车,也有大城供歇息补给。

    而要是走水路的话,那就需要从寿州沿淮水东下楚州,再经漕渠过扬州进入大江,然后逆江而上到达和州,不光是路途迂回费时更长,而且还要在江上行船,中间要通过润州和金陵的江面,别说是群臣不放心了,郭炜自己也不愿意如此冒险。

    所以大军将会在寿州转上陆路。

    事实上先期出发的柴贵所部已经在寿州登岸,目前正在接受忠正军节度使魏仁浦的调度补给,来日就将踏上前往庐州的官道,在庐州,保信军节度使韩德枢也在迎候大军。

第六章 袭取池州

    第六章袭取池州

    显德十二年的十月十五日,岳州北面的三江口一片繁忙景象,穈集于此的战船比两年多以前发生三江口水战的时候多得多。

    将作使王令岩在江陵府督造的大舰载着巨大竹排,内班高品窦神兴在朗州督造的黄黑龙船,内班高品张德钧在岳州督造的大舰,此时约期会于三江口,数千巨舰布列江面,把大江塞得满满登登的,就好像是一锅滚开的稠粥。

    “从江陵府出发的时候尚看不出来,如今三地所造大舰集于一处,几乎有江水为之不流的感觉,由此观之,陛下所谋大江浮梁多半可成!”

    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副都部署曹彬站在定远军楼船的高楼甲板上面,回望着后面江中密密麻麻的船队,心中颇有感触。

    刚出江陵府的时候,那上千艘大舰和上面载运的巨大竹排就已经是蔚为壮观了,不过一入大江就衬托出大江的宽阔来了,一艘艘船在江中拉开了距离,还是显得那样孤零零的,要说依靠这些船就可以架设起大江浮梁来,曹翰是第一个不信。

    但是等到定远军的船队掩护着这些大舰来到三江口,会齐了在岳州本地督造的另一批巨舰,并且等到朗州那边督造的黄黑龙船自洞庭湖赶到,三批巨舰终于汇集到了一处的时候,曹彬才真正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三江口可以说是大江水面至为辽阔之处,“三江到海风涛水,万水浮空岛屿轻”,连庞大的沙洲都会在浩淼烟波当中被映衬得极为渺小,然而这数千艘巨舰在江中舳舻相连,几乎可以遮蔽得船上的人看不见水面。

    这样的规模,要说在大江之上架起一座浮梁来,那确实是相当可信的,更何况据闻和州到采石的那一段江面颇为狭窄,随船的那几个侦谍司人员都已经往返测试了数年,拿到的数据足以保证在一般的汛期内浮梁依然安稳。

    “呵呵,自陛下登极以来,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近古盛事,如今在大江之上架设浮梁,更是亘古未有,吾辈忝列其间,幸何如哉……”

    行营战棹都指挥使张令铎站在曹彬身边乐呵呵的,接口和曹彬说了一段,又转头笑眯眯地对行营战棹都监王令岩说道:“采石浮梁若成,南征之战就会轻松许多,此战的首功倒是要归于都监。”

    “于大江之上架设浮梁,乃是出自陛下的明见;勘测采石附近数地的水文,乃是兵部职方司与枢密院侦谍司的数年之功;我只是奉命督造了一部分大舰而已,凡是将作使臣都能为之,安敢居功?”

    王令岩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很冷静地答道。

    “嗯,不管有没有功、功大功小,大江浮梁所用巨舰和竹排总有战棹都监在其中督造的份,等到浮梁架起,大军以此渡江,陛下自会***行赏。只是此去采石,还要在江上行船数日,却要防唐国的鄂州、江州水军拦截,定远军还需保护好船队。”

    准备架设浮桥之用的船队集结完毕,在定远军船队的引领和护卫下,沿着长江靠北岸一侧迤逦向东,看着排成一字长蛇阵的数千艘大船就这么袒『露』在沿岸的视线之中,而真正有战力的定远军船只不过千余艘,并且主要集中在一字长蛇阵的头部,曹彬还是有些忧虑。

    “副帅尽管放宽了心,自我朝与唐国划江而治以来,每年都要遣舟师在大江之中例行巡边,定远军成军之后,这巡边就一直是我定远军负责,我已经是深知唐军的习『性』了。我军每次巡边,唐国的沿江守军都是闭垒自守,且要遣使奉牛酒犒师,从来都不敢出动一艘战船巡检,就连屯兵数万的湖口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不足论。”

    张令铎对南唐军不出动的信心倒是很足,几乎是用打包票的口气向曹彬保证道:“此次我军的船队更为庞大,唐军料想不到这都是架设浮梁所需,只道我军巡边耀威,定然是不敢出动水军拦截的。”

    …………

    事实果然一如张令铎所料。

    曹彬率领各部水军和随船步军,携带预作浮桥之用的数千艘大舰顺流东下,因为船队是一直靠着北岸一侧行驶的,南岸的南唐军各屯戍部队均以为是周军的例行巡江,因此并无一兵一卒出动阻击。

    而那些奉牛酒前来犒师的南唐使者,也都被打头的定远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杨光美隔绝在外,代表大军接了牛酒,然后就直接打发回去了,所以对这支船队的组成和虚实,一路的唐军都是一无所知,对他们的真实目的更是毫无觉察。

    李弘冀在决心抗拒郭炜的召唤拒绝赴阙的时候,就已经通令沿江守军完善守备,随时准备抵御周军渡江,但是也仅限于完善守备,主动出击招惹周军的事情是绝对禁止的。

    毕竟李弘冀还在奢望着用加强战备和卑辞厚礼乞怜的两手促使郭炜打消进讨南唐的念头,他很明白,在这个时候开战对南唐的极其不利的,所以沿江加强守备是可以的,但是主动挑衅则万万不行。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面,周军的例行巡江,哪怕是船队规模空前,哪怕是领军大将规格空前,只要船队没有越过长江航道的中线靠近南岸,南唐的沿边守将就打定了主意缩头不出。

    鄂州、江州……一个个南唐驻扎有重兵的江防城池就这么轻松地越过,船队在江面上犹如风驰电掣一般,于十月二十一日到达了池州西边六十里的峡口寨的北岸。

    这里就是运筹司计划当中大军渡江的地点了。

    选择峡口寨渡江的原因,一则是池州城池狭小港区『逼』仄,容纳不了重兵,所以此地守备较弱,比起金陵旁边的采石矶,明显更有利于船上步军登岸;二则是池州西面的石牌口(今安徽省安庆市西面)竟然与采石渡口的江面宽度相当,距离采石渡口又足够的近,正好让船队在此试搭浮桥,若是成功,则只需要稍加拆解,然后将几段预制的浮桥顺流移至采石矶,就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面将浮桥再次搭起来。

    大江天险,说是说一衣带水,其实还是挺宽的,对于后勤来说是一个大麻烦,即使周军已经有强大如定远军这样的水军也是如此。

    光靠船运是很难保证大军渡江的,更难保证供应大军的军资粮草渡江,其实就连当初的淮水都是征伐淮南的一个重大障碍了,周军和南唐军就淮水上的浮桥进行了多次争夺,这一次大江上的浮桥更是少不了这类拉锯战。

    采石矶旁边肯定是有南唐军重兵把守的,而且李弘冀如果听说周军在采石矶架设浮桥,难免会从金陵派出重兵进行阻挠,在那里是不允许慢慢地架设浮桥的,因为只靠着曹彬所率的步军坚守着南岸,并无把握保证架桥工作的顺利进行。

    而这种条件显然石牌口是具备的,因为在那周围百余里的范围之内就只有池州这一个重镇,只要顺利夺占了池州城,有的是时间给水军慢慢架桥。

    在石牌口架设好整座浮桥,然后再拆解成几段预制件,之后再移到采石矶重新架设浮桥,当然比起第一次架桥会快得多,基本上可以保证南唐军出动重兵前来阻扰之前架成,在和州待命的柴贵所部马步军主力就可以通过浮桥快速渡江参战了,淮南地区为此次南征储备的物资也可以通过浮桥迅速南运。

    当然,浮桥的预制件在江中行驶起来比独立的船只可就要笨重得多了,而且一旦渡江就必然惊动沿岸的南唐守军,所以此后必须要水陆并进保护船队,这也就是周军初次架桥的地点不能离最终架桥地太远的原因了,至少不能在船队通过湖口之前。

    运筹司的计划是周详的,曹彬率领的这支分队各部的分工是明确的,各自的职责是分明的,部队的行动是协调的,士卒的训练是有素的,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瓜熟蒂落的。

    显德十二年的十月二十一日,在曹彬的命令下,周军突然渡过长江,直抵峡口寨,张令铎指挥船队动作娴熟迅猛,伏波旅第一军和第二军在行营先锋都指挥使王审琦的率领下于敌前登陆,在半日之内就彻底击破峡口寨的南唐守军三个指挥,俘敌三百,斩首近千,擒其守将戈彦、王仁震、钱兴。

    即日,周军的随船步军迅速登岸,跟随在伏波旅的身后,沿着长江南岸向池州进击,大军水陆并进,于二十二日傍晚抵达池州城下。

    面对周军的大举来攻,池州守将李元清猝不及防,依靠城池和三千守军仓促抵抗,仅仅坚持了一天的时间,就不得不弃城而走。

    二十三日晚,曹彬率军进占池州。

    二十四日,曹彬留下文思使康延泽和供奉官王侁领五千侍卫亲军步军驻守池州,大军随即西还石牌口,根据侦谍司随员的勘测数据,在这里试着架设浮桥。

第七章 南唐的应对

    第七章南唐的应对

    “什么?!周军已经渡江,夺占了池州?郭家小儿欺人太甚!”

    池州守将李元清于十月二十三日弃城奔往铜陵(今安徽省铜陵市),随即派出驿使向金陵告急,接到军报的陈乔大吃一惊,连忙和殷崇义一起匆匆入宫。

    听到枢密院的两个主官汇报的情况,李弘冀不禁大为震惊,而且咬牙切齿,那个郭家小儿!

    周军还是发起了进攻,这就说明前番东京来的使者确实不是在虚声恫吓,当时周主诏令自己赴阙确实是最后通牒,而李从嘉的使命显然已经宣告失败了。

    但是李从嘉和龚慎仪都没有回来,周主在最后通牒完了以后,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连自己的使者都还没有遣回,这就迫不及待就用兵了?李弘冀此刻有一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虽然他应该明白拒绝了最后通牒本来就意味着战争,但是侥幸心理却让他忘记了这一点。

    自己的示之以有备没有能够吓阻住周军,增加的贡奉没有能够打动周主,就连那份重礼都没有能够撼动他的铁石心肠,这也就算了……但是那个郭家小儿把这些东西全都收下了,根本就没有退回,却依然兴兵来犯,这就实在是太背信弃义了!

    当然,自己首先背信弃义袭击吴越国,这个招致大周向他兴师问罪的前因,李弘冀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

    “周军过江来的有多少人?一共用了多少船只?”

    还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韩熙载冷静得比较快,现在可不是一味地震惊的时候,也不是埋怨后悔的时候,更不是诅咒痛恨周主的时候。

    没有什么可以埋怨后悔的,周主的那个最后通牒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得了,李弘冀要是奉诏赴阙,那和亡国也是差不多的,与其那样平平静静地亡国,还不如奋起抵抗试一试战场上的机会。

    当然,如果外交周旋可以延缓周军发兵,给唐国整军经武复兴国家的时间,那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很显然周主不吃这一套,那就不必自怨自艾了。

    诅咒痛恨周主同样毫无意义。

    周主收下了唐国的贡奉,也收下了李弘冀另外准备的重礼,却仍然不改兴师伐罪的做法,甚至把唐国的使者都扣留不放,固然是有些不够厚道,但是诅咒痛恨一下周主就可以使周军退兵吗?

    显然不能,这种诅咒痛恨伤不到周主和周军分毫,只是徒然伤自己的心而已,不如省下时间来考虑当务之急。

    周军过江的一共有多少人马,一方面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力,说明了他们可能实现的军事进展,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们的后勤负担。

    周军这次渡江一共使用了多少船只,则可以表明他们的后勤能力到底有多大。

    两者相结合,就可以推断出周军这一次渡江作战的真实意图——是图谋一战而灭唐国,像前面进军荆湖和蜀国一样;还是仅仅进行一次惩罚『性』作战,以此给吴越国和朝野一个交代,证明周主是言必信行必果的。

    针对周主不同的意图,唐国这边可以选择的对策自然会有所不同。

    陈乔看了一眼韩熙载:“据报此次周军是在池州以西渡江,然后水陆并进攻打池州的,攻城时陆师不下三万,江上船只达数千艘,而且多为巨舰,江畔为之阻塞。”

    “数千艘巨舰?!那可是远远多于周军往年巡江的水军,恐怕是将荆南和岳州的水军都调过来了,在江陵府和岳州建造的大船估计都用上了,周军如此孤注一掷……”

    在韩熙载问完话之后,还没等陈乔回答,李弘冀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此时一听陈乔这么说,当下颇有些惊异。

    “是啊……陆师只有三万,却有数千艘巨舰,这随船可以携带足够的军资粮草,不过三万陆师在江南又能有多少作为?”

    殷崇义虽然是文士出身,毕竟知枢密院事多年,在军政方面已经有不错的认知水平了,听韩熙载重点问这两个问题,而李弘冀又为此而惊讶,自己稍稍一想却也有些思路了。

    韩熙载此时倒是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三万陆师,当然是打不下任何一个重镇的,无论是金陵还是湖口、江州、洪州都足以自保,不过在这些重镇之间的沿江各州县却是难以相抗,池州即是一例。”

    李弘冀目光一凝,盯着韩熙载问道:“叔言的意思……周主此次兴师,当真只是为了伐罪而已,所以几乎用上了大江之上的全部船只来载运辎重粮草,却只动用了三万陆师,为的是沿江扫『荡』我州县,却并不犯我重镇?”

    “依臣之见,多半就是如此了。”

    韩熙载微微颔首,又躬身对着李弘冀说道:“陛下明鉴,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即使周军之战力远胜于我,那最多也不过是两三倍计之,今其在江南不过三万兵,破我上万守军之城就很难,不过其舟师极盛,后勤转运倒也无虞,因此沿江转战荼毒我州县却是不难。”

    “周军既然不是为了灭国而来,只是为了中朝的体面而兴师,朕却是放心了……”

    听到韩熙载的分析和自己心中所想大致上是差不多的,李弘冀不由得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那个郭家小儿不是要来灭了自己的国,那么自己就总还是有机会复兴国家的,这回暂且忍一忍,周军要怎么荼毒州县都由得它,等自己卧薪尝胆十年生聚,那时候再来报复也未为晚。

    “……只是朕仍然心有不甘,湖口至金陵之间也是我国的精华之地,户口繁多的赋税重地,铜陵有铜官冶,池州以东十余里的永丰监更是我国铸钱的一处要地,就这么任由周军来去,朕实在是不忍!”

    又想了一想,李弘冀在卸去亡国阴影的重压之后,却又为自己即将面临的重大损失而肉痛了。

    自从先帝与大周和议之后,唐国对大周称臣纳贡,为了每年的这些贡奉,尤其是其中的铜钱份额,自己继位之后都已经在国内改行铁钱了,永平监、永丰监等几大钱监铸造的铜钱都要拿去满足贡奉所需,现在永丰监再被破坏一下,哪里还拿得出足够的钱?

    不过……

    “既然周主不逊,朕定然不能忍气吞声!从即日起,两国先前的和议作罢,再无称臣纳贡之事,国内废显德年号,只称乙丑岁,待朕新定年号颁行天下。宣布全国戒严,与渡江的周军一决。”

    其实在听说周军渡江攻下了池州之后,李弘冀就已经决心废除两国的和议,不再对周朝称臣纳贡了,否则也不会突然把自称从“孤”又改回到了“朕”。只是这种事算不上眼下最急切的,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明确说出来,而讨论到了现在,基本上确认周军的意图了,那么相应的措施自然就要提上议事日程。

    “陛下,周主兴师犯我,废去显德年号,不再称臣纳贡,这些自然是应当的,只是与渡江的周军决战却有些不妥。”

    听李弘冀提到“决战”的字眼,陈乔吓了一大跳,赶紧出声相劝。

    “是啊,陛下万万不能轻言决战!”

    张洎也在一旁出声附和着陈乔。

    李弘冀一看面前两位都在极力劝阻自己,而韩熙载和殷崇义的神情似乎颇为赞成他们,严续和游简言却是暂时没有什么主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犯难。

    “与周军决战有何不妥?二卿且说一说……”

    还是先听一听他们的理由吧,若是他们说得在理,就依了他们也是无妨;若是他们说的不在理,那就当面驳斥一番,争取其他大臣支持自己。

    毕竟是在年初刚刚遭遇了一场挫败,而现在又在周主面前有些失措,正是自己威信大降的时候,此时并不适宜独断专行。

    “陛下,正如韩相所引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周军渡江的陆师有三万之众,其战力则胜过我军三万,若想战而胜之,我军岂不是要调动近十万大军?如今变起仓促,除了金陵之外,哪里还能集中起十万大军?附近州县又哪里支持得了十万大军的行军?”

    陈乔毕竟是枢密副使,对全国的兵力部署和仓储情况还是有相当的了解的,这时候娓娓道来,说中的全是南唐军当前面临的困境。

    “是啊,若是我军主动寻战,不出十万大军难求必胜。不过若是我军坚壁清野,则周军也破不了我国什么大城,也就只能在湖口与金陵之间荼毒一番,待其兵疲粮尽之后,自然就会退军,却不必我军冒险求战。”

    张洎想的确实和陈乔并无二致。

    韩熙载这时候也『插』话了:“陛下,此二人所言甚是,若是我军主动寻战,不仅难以运筹,而且在调动之际很可能为敌所乘,反而招致大祸。而只要各重镇屯戍军队坚壁不出,周军即无机可乘,周军的船队载运辎重粮草再多,也就是够其数月之需,届时其军必退。况且大江汛期一至,周军就有覆亡之危,臣料起不敢延误至明春。”。

第八章 长江第一桥

    第八章长江第一桥

    “好!甚好!”

    曹彬走在用巨舰、竹排编就的浮桥上面,用力地踏一踏脚下的桥板,然后拍着两边的系缆,脸上神采飞扬。

    “用巨舰搭建的浮梁果然不同,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而且桥面非常宽敞,东京瓦舍中说书人所言三国连环船也不过如此。大江虽宽,在我数千巨舰做成的浮梁面前也不再是天堑了……”

    石牌口这一带的长江正好在历山旁边转了一个弯,在此转成了南北走向,所以周军在石牌口试搭的浮桥就成了东西走向的了,西边岸上不远就是舒州的石牌镇,石牌口即由此得名。

    站在浮桥上面向北望去,北边的江面急剧扩大,在水天的极处,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处密集的民居和舰船桅杆,却正是舒州的皖口镇。

    皖口镇正处在皖水的入江口,舒州的水军正是驻扎于此,曹彬率军在石牌口搭建浮桥,舒州防御使何超已经赶来迎谒,不过舒州水军还停驻于皖口镇。

    曹彬看着北方广袤的水面和船头的激流汹涌,体会着脚下的踏实,越发感觉到这座长江第一桥意义的深远。

    跟在曹彬身后的王审琦也是难掩欣喜激动之情,一个劲地感叹着:“桥面这般宽敞,休说是一般的行人走马了,大车都是并排往来通行无阻,侍卫亲军、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的大炮也可以过江了!我伏波旅第三军在獐山吃的亏再不会有了。”

    “嗯,不错!听闻唐军在金陵城中有一万新军,都使用他们所制的火器,我军兵围金陵之时定然会与其对阵。当日在獐山,唐国的五千新军让伏波旅第三军很是吃了一点亏,如今大炮可以安然过江,我军是再不会那么吃亏的了。”

    张令铎同样是神情激动,那些驾船搭桥的江陵府水军和岳州水军总是归于他定远军的统一指挥序列,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壮举,他也是与有荣焉。

    不过作为指挥水军已经好几年的宿将,张令铎仍然有几分隐忧:“王都监,如今正是冬令枯水期,乃是大江水最浅江面最窄之时,等到汛期来时江水猛涨,江面定然会阔大许多,到那时候这桥会安然无恙么?”

    “副帅和诸位将军请看,这些大船的锚缆可以伸缩,等到江水上涨的时候稍微放一放缆就可以了。至于岸滩为江水所淹,现在的桥面不能与岸相接,那也无妨,船队还有数百艘船在两岸备用,届时在两边接续上就是了,有侦谍司勘测的大江四季水文,不算费工费时。”

    王令岩一边向众人指点着自己准备好的各种应变手段,一边信心满满地说道,他在提到侦谍司的时候,还特别看了身旁那个侦谍司江南房主事一眼。

    陆彦贞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随着王令岩的目光一起聚焦过来的几位大将的注目既没有让他失措,也没有让他忘形,侦谍司做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声张。

    他倒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张令铎注意一下本职工作:“战棹都帅无需担忧浮梁之事,倒是要为采石浮梁架起之后水军分隔两处的处境未雨绸缪……”

    “呵呵,此事我却是早有定计的了。”

    面对陆彦贞的提醒,张令铎略显傲然地说道:“唐国水军在淮南之战已经被我军打得元气大伤,虽然经过多方重建,战船数目恢复不少,战力却是有限,这也是侦谍司的情报……”

    说到这里,张令铎对陆彦贞点了点头意示感谢,然后继续接着说:“我定远军战具战法却是日新月异,如今定远军昔年所用的战船都转交给了沿江州郡水军,定远军另有新式战船,即使分兵于浮梁两侧,加上州郡水军的配合,无论上下游对唐国水军都是不惧。”

    “嗯,确实如此,定远军战力远非唐国水军可比,而且唐国在润州的水军将被驻扎在扬州的定远军和扬州、泰州水军牵制,鄂州、江州和洪州的唐国水军虽然庞大,渔政水运司石副都点检作为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指挥定远军一部和沿岸各州的水军上下巡弋,定能阻截其东下,却也无需担心。”

    曹彬对这些兵力部署情况显然很清楚,此时一件件地数来,算上这座浮桥可以顺利地移到采石矶那里重新搭建起来的话,想想运筹司那些考虑周全的各种预案,他已经有了胜券在握的感觉。

    想到浮桥移动和重新搭建的事,曹彬转头对王令岩吩咐道:“浮梁就这样搭建,今***就安排人手将浮梁拆作数段,然后随大军东下采石,到那里再尽快接起来。采石距离金陵甚近,可容不得将近十日的架桥时间。”

    …………

    也就是在曹彬率军离开石牌口向铜陵进发、王令岩在何超的协助下开始拆解长江第一座浮桥的时候,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钱弘俶亲率吴越镇国、镇武亲从上直等都指挥使王谔等五万余人,大周伏波旅都虞候苻俊为行营先锋都指挥使,率领伏波旅两个军为先锋,全军在杭州城北郊誓师。

    是日,天气晴和,风『色』便顺,五万余大军将从杭州沿运河水陆并进,经过苏州直取南唐的常州。

    …………

    显德十二年的十一月初八,曹彬率军攻克铜陵,俘获南唐战舰数百,军士近千。

    十一月初十,吴越军自苏州攻入常州境内,前锋所至,南唐守军望风而遁,纷纷弃守前沿各县镇退入常州城。

    十一月十三日,曹彬率军攻克宣州芜湖县(今安徽省芜湖市),兵锋直指采石。

    同日,钱弘俶军次常州城下,扎营于九仟墩,命亲从指挥使凌超等分营四门,命镇国都指挥使王谔攻江阴,镇武都指挥使金彦滔攻宜兴,并命宣德军节度使钱弘偡率水舰由湖州出太湖而进。

    直至此时,两路大军才稍稍遇阻。

    在采石的东面,南唐所建的新和州(即今安徽省当涂县),南唐和州刺史卢绛领水陆军两万驻守于此,而南唐新和州的西南还有东西梁山夹江而峙,卢绛此时已经得到周军即将进抵的消息,亲率水陆军至梁山扼守。

    而在常州,南唐的常州刺史杜贞率军两万据守,兵力既雄,城池且厚,联军急切难下。

    …………

    “常州敌军兵力既盛,士气也是颇高,此时就用火『药』炸开城墙固然可以破城,但是敌将如果负隅顽抗与我军展开巷战的话,我军的伤亡也会不小。”

    九仟墩的大营中,苻俊如此向帐中众人分析着。

    来到常州城下,面对常州南唐军的深沟高垒,见识过周军火器威力的镇东镇海等军行军司马孙承祐极力主张动用火『药』炸开城墙,迅速攻取常州和润州,以便夺得兵临金陵城下的头功。

    为了军功,也为了破城之后的收获,孙承祐倒是完全不顾及吴越军自身的伤亡了,反倒是作为周军指挥官的苻俊强烈反对这种作战方案,虽然伏波旅作为火力压制部队不会去先登和巷战。

    “我东路大军此去昇州,沿途还有润州重镇,如此一路强攻下来损兵折将,到了昇州城下五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这并非良策。而且东路的任务本来就是策应西路的主攻,故而不如围城缓攻,一面可以牵制润州之敌,一面待守军士气低『迷』,之后再将其迫降,如此方为万全。”

    行营都监丁德裕的发言却是全力支持苻俊的,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他的本意,是为了贯彻整个作战计划,还是因为苻俊的出身而特意附和他。

    两浙都钤辖使沈承礼颇有些顾虑:“强攻巷战的伤亡固然不会小,但是围城缓攻也不是不攻,连日下来的持续伤亡恐怕也小不了吧?而且围城旷日持久,敌军士气急降,我军一样会师老兵疲。”

    先锋都监王班自有主张:“可以稍缓几日再开始攻城,先征发苏州民夫疏通苏州到无锡之间的运河,等到将定远军船上的大炮拆运过来。一旦有大炮和伏波旅压制城头,填壕和破羊马城的伤亡将会极其轻微,我军先扫清常州外围,然后静等润州、金陵等地派来援军,再于常州守军面前大破其援军,届时敌军守将自然气沮。”

    “王师既然有这么多的手段,孤就依诸位之见,围攻常州城就交与先锋了。”

    钱弘俶也曾从孙承祐那里听到过对周军火器威力的描述,此刻再看周军的几个将领对战法的主张如此一致,不由得眼睛一亮,干脆就把攻城指挥权交给了苻俊。

    反正自己已经分兵遣将去攻略常州所属各县了,常州城不管是破还是降,里面的人口仓储总是要归自己所有的,如果周军将领的主张不错,少伤亡一些士卒总是好的。

    …………

    “都帅早就率主力大军等在采石对面的和州了,听闻陛下也已经亲至,就等着我军在南岸夺下采石,然后迅速架桥接应主力大军渡江,前面东梁山与江中虽有数万敌军据守,我军也不应有丝毫的犹豫。”

    东梁山下,曹彬正在召集众将军议,眼看采石在望,主力大军早已在和州集结完毕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先锋都监田仁朗压根就不把山上的南唐军放在眼里。

第九章 卢绛的野望

    第九章卢绛的野望

    梁山,长江下游的一道天险,算得上金陵面对长江中上游的最后一道门户了。

    实际上梁山是两座山,因为从芜湖到金陵的这一段长江是西南—东北的流向,而梁山正好夹江而峙,所以这梁山就是分成了东梁山和西梁山。东梁山,就在长江的东岸,位于南唐新和州西南三十里,又称博望山;西梁山则在长江的西岸,位于和州南面六十里。

    两座山紧靠着江岸,之间相距仅有数里,夹江对峙犹如金陵的门扉,故此又被称作天门山,李白诗作中的“天门中断楚江开”,说的就是这里了。历史上长江中游的荆州势力和长江下游的健康势力相争的时候,经常是以梁山的得失作为势力消长点,尤其是守健康的势力,无不以梁山作为西部津要。

    就算是南唐,虽然以洪州为南都,在更靠近荆州的湖口屯驻有重兵,因而梁山的重要『性』略微降低了一些,不过在梁山附近的新和州仍然屯驻有两万水陆军,此时的最高长官就是和州刺史卢绛。

    卢绛,字晋卿,袁州人,自称为大唐中书舍人、歙州刺史卢肇的后人,起初的名字是卢兖,因为仰慕晋人魏绛而特意更名。

    这个人的人生也算是丰富多彩了,读书只求大略,却喜欢做键盘政治局……哦,那时候没有键盘,也没有政治局,所以他做的是嘴炮宰相。不过这人比较缺乏自制力,热衷于赌博,考不中进士就去做吏员,却偏偏偷盗库金,事情败『露』之后亡命他乡,到哪里都是个祸害,进了庐山的白鹿洞书院居然还混了个“庐山三害”的名声出来。

    最后还是他响应李弘冀求才的诏书上书论事,用嘴炮打动了知枢密院事殷崇义,这才弄了个枢密院承旨、讼江巡检的武职,然后在与吴越的各种水上摩擦中渐渐显眼,逐渐做到了和州刺史。

    年初南唐出动三路大军进袭吴越,虽然最后功败垂成,卢绛作为苏州路行营副都统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失误之处,再加上他的献策虽然没有获得最后的成功,在一开始的时候总还是有些收获的,所以李弘冀越发地器重他,这个和州刺史手下也就有了两万多的水陆军。

    如今的他,却要迎来自己从军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当然,在卢绛看来,这倒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机会,年初的献策因为周军的介入和皇甫继勋这等门荫出身的庸碌之辈而失算,没有做成自己的进身之阶,这回若是在梁山挫败了过江袭扰的周军,自己无疑就将成为南唐少壮将领中的佼佼者。

    在南唐比他资历更高的都是些什么将领?

    从杨吴和烈祖下来的功勋宿将都已经凋零殆尽了,皇甫继勋、朱令赟和柴克贞算是将家子,不过都没有怎么经过战阵,看不出真实的本事来,其中皇甫继勋这一次好赖是算真正地打过一次硬仗了,结果是什么?军灭身虏,最后是非常屈辱地被交换回来的。

    即便如此,灰溜溜回来的皇甫继勋还能继续做他的神卫统军都指挥使,只因为李弘冀手下缺乏得力的大将,像他这种有过与周军作战的经验,败得还不是太干净的将领,居然已经可以算宝贝了。

    至于李弘冀真正可以倚靠的三员战将,也就是镇南军节度使林仁肇、武昌军节度使郑彦华和镇海军节度副使陈德诚,说起来其实也是够寒碜的,只因为原因有二:

    其一,这三个人里面,林仁肇的战功还称得上彪炳,起码他曾经阵斩过周军的节度使,不过败也败得很惨,而另外两个人其实都数不上有什么大功,唯独可以称道的就是在其他将领纷纷惨败而归的时候,他们还能带回来足够多的手下;

    其二,三个人全都是闽人,算不得正宗的江淮土著,就像烈祖时期延揽过很多北方将领一样,这回得道的却是闽籍将领。这也就是李弘冀坚持使用皇甫继勋、朱令赟和柴克贞这种军二代的缘故了,虽然皇甫继勋和柴克贞的上一辈也是客将,但是到了第二代总可以算完全的自己人了。

    所谓的宿将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他卢绛不光是能够在与吴越的水军摩擦中连连获得小胜,不光是能够在三路大军中的其他两路惨败而归的时候全军而还,而且还能够挫败周军的进攻,作为土著出身的将领,赶超前面几个人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李弘冀可不是他那个不中用的父亲,朱元立了大功都会被『逼』反,李弘冀当年对柴克宏的放手任用就做得相当好,而慕容英武这个北方逃人不就是因为有些专长而迅速升官么?年初自吴越退军,慕容英武更是因为惨败之中的一点小胜而拜天德军都指挥使,那支新军就这么得了一个天德军的军号。

    自己不论是出身还是能力,哪一点会比慕容英武差了?就是在早期没有接触过周军,不了解他们那些奇怪的兵器罢了,慕容英武说到底也就是靠了他从周人那里偷师来的一点本事。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了,在獐湾一战中,皇甫继勋所部歼灭了周军两个指挥,夺得了周军的千里镜和火铳。虽然在后来的溃逃当中差不多又全部还了回去,但是骑着马的慕容英武却没有扔下他的战利品,而是将一副千里镜和一杆火铳带到船上逃了回来。

    千里镜的用法比较简单,慕容英武在当时就已经『摸』索着会了,不过对于怎么制作千里镜,军器作坊却是半年时间都没有琢磨透,因为只有一副,也根本没有人舍得将其拆解了进行分析,如今这件好东西反倒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宝物了。

    那杆火铳的命运却是不一样了。

    在刚刚缴获周军火铳的时候,慕容英武自己都还没有琢磨透怎么用它,所以在后续作战中也只能放到一旁,但是经过了半年时间的分析之后,慕容英武的收获极大。

    首先,经过反复小心的比较试验,对于周军那个定装铳子里面的火『药』,到底多少『药』量填入铳管,多少『药』量放入引火池,慕容英武基本上有数了;对于怎么用燧石击发引火池内的火『药』,从而打出铳子,包括整个装填和击发的步骤,慕容英武也自觉已经完全掌握了。

    慕容英武现在已经敢说,再有那么一千杆周军的火铳放在眼前,他一定可以在十天半月之内教会军士们怎么使用。

    可惜现在他手中只有这么一杆了……好在还有其次、再次……

    其次就是,经过对比试验,慕容英武已经确定,周军的那种看似做工粗糙的火『药』颗粒,其威力竟然胜过了自己督导工匠精心研磨得很细的火『药』。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还没有弄得太明白,如果是配方的区别,慕容英武就没有办法了,如果是这种颗粒形状的关系,军器作坊倒是在努力琢磨怎么做出来。

    总之,金陵的军器作坊很有可能做出接近周军火『药』的东西来。

    再次就是,慕容英武在用周军火铳试『射』了多次之后,尤其是心血来『潮』地用周军火铳发『射』自己研磨的圆形弹丸之后,蓦然发觉周军火铳的铳管内壁那种不平整有诀窍,而且是和弹丸的形状相关。

    周军的那种弹丸形状很好仿制,弄一副特别的铁模子就可以了,但是铳管内壁的那种歪歪斜斜的凹槽和凸起真心不好做。至今为止,军器作坊的工匠们都只能在铜制的铳管内壁划拉出这种形状来,要在熟铁的铳管内壁进行加工,就经常会毁坏了精铁工具,一个月也做不出十杆来。

    慕容英武指导军器作坊学周军的兵器并不算太成功,然而就已经做出的成果来看,已经比之前的慕容铳优胜了一大截。

    最起码的,新式慕容铳也用了燧发方式,现在发铳不再要举着一个火把来点引线了,于是可以双手握持火铳,于是打得更准了;新式慕容铳还照搬了定制装『药』,军士们发铳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甚至那种特制铳管内壁和弹丸的火铳,慕容英武都搞出来上百杆铜制的货『色』和几十杆铁制的货『色』,那『射』程……打出两百步去都还可以伤人,在六十多步的距离都还有一定的准头。

    难怪周军战力精强!

    可惜慕容英武偷不到周人的冶铁技艺,他确信周人可以轻松制造那种火铳,而他做起来很艰难,区别就在于冶铁技艺上面。现在的慕容英武只能做百十杆特制火铳,『射』程仍然不及周军,数量更是相差甚远,完全算不上战斗力。

    但是对于卢绛来说,这却已经足够了。

    因为特制的慕容铳差不多就可以模仿周军的战法了,所有的慕容铳都装备在一万天德军那里并不要紧,和州的两万多水陆军还是原先的兵器也不要紧,只因为有了天德军来模拟周军,卢绛确信自己有了更多应对周军的办法。

    梁山上面的营寨城垒和旁边江中的战舰,其中就用到了许多卢绛精心研究的防御办法,他要用这些东西加上儿郎们的热血拚杀,在这里搏出一个光辉的前程。

第十章 交兵东梁山

    第十章交兵东梁山

    显德十二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晨,正在江南征战的周军齐集于东梁山下,迎着旭日直『逼』南唐军在山上所设的营垒,定远军船队在江中紧紧跟随,同样『逼』近了山侧江中的南唐和州水军。

    经过一番简单的军议,虽然看出来山上的敌军营垒有些古怪之处,曹彬等人还是决意以力破巧,不管南唐军有些什么防御措施,他们就只管用强力去将其击破,以尽快赶到采石矶架设起浮桥来,让昇州西南面行营的主力马步军得以顺利渡江。

    “唐军的营垒似乎修得很牢,虽然在石头山上挖不出什么深壕来,那些木栅土墙倒是筑得又高又厚的,上面还压着装土的麻袋?倒是将里面的士卒遮挡得够严实。”

    对于山上的南唐军营垒,曹彬在昨日刚刚抵达的时候略略看过一眼,只那一眼就很有印象了。现在整队『逼』近了以后再用千里镜细细观瞧,朝阳下营垒的布置清晰无比,看着这些布置,曹彬更觉得这里的南唐守将匠心独运,也更体会到他的坚定意志。

    东梁山的山体本来就以石质为主,不易在此挖壕筑垒,而南唐军却还是在树起的木栅两边尽量地覆上了泥土,更在木栅构成的垛口上面压上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很明显,麻袋里面装的应该都是从江滩取来的沙土,唐军为了增强防御倒真是不惜人力。

    高高的木栅再加上一层麻袋,南唐军的土垒已经高过了人的头顶,原先女墙式的垛口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方孔,给里面的南唐军往外『射』箭增加了不少阻碍,不过相应的周军要对南唐军进行火力压制也麻烦了许多。

    将近十年使用火铳的经验让曹彬知道,在百步距离以内,铁甲是根本就挡不住铳子的,木板不够厚也挡不住,除非南唐军的木栅使用的是整株的巨木。但是厚土墙恰恰是防御铳子的好方法,装满沙土的麻袋同样也是,南唐军在这里用的就是这些方法,即使无法夯筑厚土墙,也还是不惜人力地在木栅外面覆土保护。

    南唐军将女墙式的垛口变成了方孔,固然很影响弯弓搭箭的『操』作,不过对弩箭的影响却不是很大,而对于南唐军那两边都覆土的木栅,曹彬真不敢确定火铳可以在敌军的弩箭『射』程之外将其击穿。

    至于压在土垒顶上的那一层麻袋,就更是难以击穿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军如果还想用火铳对南唐军进行有效压制,那就只能瞄着那些方孔来打了,然而只有两三尺见方的洞孔又哪里是那么好打的?想在南唐军的弩箭『射』程之外取到这样的准头,其难度也是不小的。

    南唐军宁愿给自己的远程投『射』能力增加困难,也要加强对火铳的防御,看来这个南唐守将确实对火铳有些了解。

    当然,考虑到在吴越之战***现过的那支使用火器的南唐军,想想南唐自己搞出来的相当有趣的火铳,会出现眼前的这种情况,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嗯,敌军的营垒似乎专为防我火铳而建,如若现在南岸只有我伏波旅,那还真是颇为棘手,要攻下此垒伤亡可不会小了。只是敌将万万都想不到,副帅对此早就有了成算,已经备足了破寨的手段了……”

    王审琦就站在曹彬的身旁,同样在透过千里镜细细地观察着南唐军建在山上的营垒,听到了曹彬对那些营垒的描述和评论,不禁接口议论起来,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冷笑。

    南唐守将的防范手段,让伏波旅不能再像前面那样先锋首攻,王审琦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曹彬的通盘考虑和减少儿郎们的伤亡,那都是必须重视的,王审琦心中的不豫就只能留到追击敌军的时候发作了。

    “嗯,这一战的破寨任务就交给虎捷军了,毕竟这个炮兵指挥也是归属于侍卫亲军序列的,他们与虎捷军已经是合练惯了,二者配合破寨更为有利一些。伏波旅就先在一旁养精蓄锐,等着虎捷军破寨之后再去追击残敌吧。”

    曹彬说话倒是不紧不慢,还是那样平平静静的,看不到临战前的激动,也看不到胜券在握的傲然。

    …………

    东梁山上的营垒里面,卢绛正在一个垛口方孔后面仔细地打量着山下的周军,看他们在一里地以外整队列阵,看他们在阵前不停地忙碌。

    看着周军的动作,根据观摩天德军『操』练的经验,卢绛估『摸』着周军也是在进行战前的各种检查,一俟检查无误准备停当,应当就是他们进攻山寨的时候了,正是大战在即。

    “周军这就要进至我军寨前一二百步距离,然后开始用火铳对我山寨守军进行压制了吧?”

    卢绛转过头来,向站在他身旁的池州守将李元清问道。

    从池州一路逃下来的李元清,在铜陵和芜湖都被同僚冷眼相待,不过卢绛却把他奉为上宾。对于李元清的弃城而走,卢绛倒是并没有多少反感的,毕竟池州总共才只有三千守军,而且城池狭小,城防不坚,整个南唐又是对周军渡江疏于防范,等到周军骤然渡江急袭,在发觉守不住的时候及时抽身才是上策。

    像李元清这样及时地从危城逃离,既给了后方守军一定的预警时间,又带来了周军攻城作战方式的第一手资料,无疑要比简单的殉城有价值得多,也就是一些愚顽之辈才会因为死板的尽忠问题而对他施以冷眼。

    当然,李元清能够从池州逃到铜陵,再从铜陵逃到芜湖,最后又逃到了和州,而铜陵与芜湖的守将却都没能逃得出来,这也说明了李元清的确无愧于他“趋健善走,能及奔马”的名声。

    李元清的这个名声,以前主要还是因为他屡次微服徒步进入周境刺探,并且来去迅疾,后来才逐渐传开来的。这一回,“趋健善走,能及奔马”则是用于逃命,倒也是恰到好处,不过当年他在淮南组织白甲军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从濠州长途转进金陵的征途就是了。

    李元清已经是对卢绛满心的佩服了:“正是!当日俺守池州的时候,周军就是这样冲上来对着城头砰砰砰地一通放铳,打得儿郎们在城头上根本就抬不起头来,什么弓弩都没能用得上,只来得及扔了一点滚木擂石,就被周军一波云梯冲了上来……卢刺史将山寨这般布置,可比俺当日周全得多了,只要周军的铳子不易伤到人,儿郎们的劲弩就用得上了。”

    卢绛傲然一笑:“周军向来以火铳犀利欺压四方,今日我倒是要看一看他火铳难以发威,必须与我军的劲弩对拚的时候,他们还能不能有足够的勇气先登陷阵。”

    说到这里,卢绛又回头看了一眼山寨中间,那里隔着几十步就摆放着一架抛石机,那都是他手下的儿郎们费尽力气从和州一路搬运上山的好物,一共有十架,每架需要将近一百人『操』作,虽然并不是最重型的,但是用在这里却也是足够的了。

    那些重型的抛石机别说和州根本就没有,即使是有,那也很难搬上山来,重型抛石机造出来之后就难以移动,通常都是雄城之中用以守城的重器,在金陵城中就有几十架,听说南都也有十几架。

    不过最重型的抛石机需要数百人『操』作,可以将重达百斤的石磨盘、石碓扔出去三百步远,而现在的这些抛石机仅仅需要将近一百人『操』作,可以将十多斤重的石弹抛出去一百多步远,威力『射』程固然有些差距,对付一下周军的火铳兵却已经是可以的了。

    等到周军的火铳兵为了压制本方的弩手而靠近山寨的时候,这些抛石机再一起发威,虽然数量有限,虽然准头很差,但是一次十颗十多斤重的石弹扔过去,只要有那么一两颗砸中周军的阵列,那就是数十人的伤亡。

    卢绛就不相信了,周军还能强悍到能够承受住好几轮抛石机的轰击。

    “大帅尽管放心,儿郎们早就练得十分娴熟了,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前头负责瞭望的兄弟指引敌军方位,咱保管将这些石头坨坨全部砸到周人的头顶上去!”

    卢绛的这一下回望,引起的却是负责指挥抛石机的军官的高声保证。

    卢绛对此战用心之极,让兵马都监孙震坐镇在大营,自己却带着李元清跑到了第一线,而负责指挥抛石机的则是和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杨收,可以说是志在一搏。

    对于杨收的高声保证,卢绛只是笑了笑,他回望这么一下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并没有对杨收不放心的意思,不过属下临战之际如此斗志旺盛,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杨收的话却是引起了李元清的感叹:“属下方才只是记得寨墙后面的弩手,却把这十台抛石机给忘却了……卢刺史布置周密,周军定然会在梁山下碰个头破血流!”

    “呵呵……”

    “轰!”

    听到李元清的感叹,卢绛哈哈一笑,正待说话的时候,周军阵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将卢绛的那句话直接噎回到了嗓子眼里。

第十一章 幻梦破灭

    第十一章幻梦破灭

    轰的一声天地震动,周军阵后的沉闷轰鸣声几乎在同时响起,于是将几十声轰鸣汇作了一声,震得东梁山上下天摇地动的,似乎连升上山头的朝阳都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晃动起来。

    “这是何物?”

    卢绛愕然回顾声响发出的地方,就看见十多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空中掠过了周军的阵列,然后直直地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砸了过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谁都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也因为寨墙后面的南唐军士卒都已经被那一阵密集的轰鸣声震呆了,能够首先问出问题来的卢绛已经算得上众人当中最为冷静敏锐之人。

    不过已经不需要谁来回答问题了,那些个急速飞过来的黑乎乎的东西用实际表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几颗黑乎乎的铁球砸到了南唐军布置在寨墙前面的鹿角拒马,将那些竹木制品砸得断裂破碎,断木残枝四下飞溅,竹木的细小碎屑更是在原地腾起了一股烟雾。

    还有几颗铁球直接砸到了寨墙上,有的是砸中了木栅顶上的麻袋,有的则是砸在了木栅的正面。

    装满了沙土的麻袋难以承受如此重击,纤维立即断裂,袋面被完全撕裂,沙土被砸得四处飞扬,直呛到旁边军士的口鼻之中,登时各种咳嗽、呕吐声立即大作。

    木栅更是难以抵受这样的重击,外面的覆土层化作了一团烟尘,而木栅本身则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之后断裂纷飞,藏身于木栅后面的几名弩手被铁球的余劲打得倒飞至营中,眼见得是不活了。

    更有几颗铁球掠过了卢绛等人的头顶落到了他们的身后,把地面砸得咚咚直响,那股震动从身后传过来,让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感受到铁球掠过头顶时上空的那一阵炙热,卢绛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立马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三颗铁球在营寨中蹦蹦跳跳地横穿而过,其中两边的那两颗铁球正好划过了两架抛石机之间的空档,挂倒了几座营帐,最后撞开了寨后的木栅,跳到了山后边去。但是中间的那一颗铁球却正好落到了一架抛石机的前面,于是卢绛就惊恐地看着这颗铁球几乎是横扫了整个抛石机的砲手阵列,带起一路的残肢断臂,然后直直地撞到了抛石机上面,啪的一声,将这架抛石机撞了个支离破碎。

    “咝~~~”

    卢绛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发自心底深处的寒意直透脑门,脊梁骨两边激灵灵地冒出了一阵冷汗。

    周军的抛石机竟然厉害至斯!他们抛『射』的居然不是石弹而是铁球,虽然没有十几斤重,却横穿队列如切豆腐,平日里无比结实坚固的抛石机在它们面前竟然都变成了纸糊的一样,而且周军的抛石机打得是如此之远,周军的阵列距离山寨就得有一里地了,而那些抛石机尚在周军的阵列后面。

    可笑自己方才还在以木架纸糊的抛石机自傲。

    面对这样明显的差距,还怎么和周军展开对轰?别说是营中比较轻便的这种抛石机了,就算是金陵城中最重最大的抛石机,又哪里打得到一里地以外去?

    枉自己费劲了心机,努力缩小着双方在兵器上的差距,力图以地形和精心准备来谋取有利态势,最终却还是落得个干挨打的局面。

    更可怕的是,周军的抛石机还明显比自己这边要多,起码都有十几架!

    在这种数量及威力的抛石机面前,自己精心构筑的营垒大概也会是一个笑话,能够支撑的时间不会比营中的九架抛石机长多少。

    卢绛刚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要是被铁球直接命中的,不管是鹿角、拒马还是木栅、麻袋,全部都是不堪一击。藏身在这样的营垒后面,面对敌军这种兵器的轰击,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卢绛确信,弩手就这么躲在寨墙后面是等不来周军火铳手的对『射』的,他们会先被周军的抛石机慢慢地轰死。

    “周军在池州、铜陵和芜湖等地都没有用这种抛石机?”

    看着面无血『色』地缩在寨墙后面的李元清,卢绛涩声问道。他的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对周军的各种调查、模拟,好容易想出来合适的地形与合理的应对,本来是有机会用互相放血的方式迫使周军知难而退的,哪知道周军转手就翻出来一件新兵器,登时就把自己的打算戳成泡影。

    又是轰的一声,这一次声音比第一次来得要散『乱』一些,卢绛算是听出来了,周军的抛石机在抛『射』铁球的时候,那响动可真是够大的,听这一阵响,这支周军的确是有十几二十架的抛石机,这仗真的是没法打了。

    “没有,这么大的响动,周军当时要是用了的话,俺没可能不知道的。就不知道是因为前面几座城池的守备都不行,所以周军才没有把宝贝抛石机搬出来用,还是因为当时的抛石机不在军中,有可能是后来从北岸船运过来的。”

    被方才的又一阵轰鸣声震得一颤,李元清背靠着寨墙,略微有些茫然地回答着卢绛的问题。他倒不是在怕死,只是满以为很有希望的一场战斗,却是以如此单方面优势的局面开启,很是让他接受不了。

    李元清连着从池州等地逃离,那是因为他明确地知道那几座城池坚守无望,殉城是毫无价值的,等到他逃到和州,在卢绛这里看到了阻击乃至小挫周军的希望,他就欣然留了下来。

    却没有想到这个希望如此之快地就化作了泡影,周军都还没有展开正式的进攻,只是用十几二十架抛石机发了一下威。

    说话间,周军的第二波铁球落了下来,比起第一波来准头提高了不少,竟然有五六颗砸到了寨墙周边,各种防御设施被破坏殆尽,有一处寨墙居然彻底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躲在这几段寨墙后面的弩手更是死伤枕藉。

    幸好砸到营中的两颗铁球这次却是完全落了空,没有毁坏哪一架抛石机,也没有伤到一个砲手,只是又挂倒了几座营帐,在营寨后面的木栅上又开了两个窟窿。

    看到周军仅仅只用了两轮砲击,就让他精心设置的营寨一片狼藉,不管是弩手还是砲手都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卢绛心中暗恨。

    再不能这么缩着干挨打了,否则要不了周军继续砲击几轮,自己这些属下的士气就要直降到谷底,说不定都会当场崩溃。

    说不得,就只能奋起一搏了。

    …………

    江面上,和州水军都指挥使马雄和副都指挥使王川指挥着和州水军正在与定远军船队对峙,周军阵后的那一阵轰鸣也把他们给吓了一大跳。

    他们的视角和卢绛大为不同,卢绛所在的山寨是周军炮击的目标,所以只能看到一颗颗铁球倏忽而来,而马雄等人在水上却是一个半侧面的视角,就看见一颗颗铁球从周军的阵后腾空而起,然后飞速砸入山寨,将山寨打得木刺土石到处『乱』飞,整个山寨一片狼藉。

    “乖乖!周军还有打得这么远的抛石机啊……这要是对面的船上也有……”

    马雄趴在船侧扶着船板,一边看着岸上的奇景,一边连连咂舌道,感叹到了半截的样子,却突然想起来对面的船队中如果也有这类抛石机,自己现在岂不是已经进入敌军的『射』程了?当下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刷白。

    王川也被马雄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这可大大的不妙了,船队要不要后退一些?”

    “后退?”马雄两眼骨碌碌一转,脸上微微有些犹豫:“大帅不曾发令,怎可轻易后退?”

    就在此时,山寨中一阵号角长鸣,随之中军营寨鼓声骤起,诸『色』令旗居然齐齐向着西边周军的来向连连点动。

    王川腾地一下蹦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语气极其惊讶地说道:“啊?!大帅命令全军向周军冲击?”

    “全军向周军冲击?”

    马雄又是两眼骨碌碌一转,山寨那边传来的中军旗鼓号令倒也不需要王川向他翻译,那个命令的含意是非常清楚的,没有其他任何解释。

    但是这个命令还就是让人费解,因为这与卢绛战前的布置安排完全不同,也与岸上两军的局势完全不合。

    卢绛在战前的布置,那就是拖延、迟滞和消耗,利用各种防御设施抵消周军的火铳优势,在山寨是依靠寨墙沙袋的构筑,在船上是依靠船板外蒙湿牛皮,用塞满了打湿的芦花、柳絮填充的麻袋遮挡铳子,总之是专心防守消磨时间。

    结果两军才刚一照面,卢绛就下令全军出击了?

    岸上的两军局势就更是不必说了,周军在他们的抛石机前面严阵以待,只管用抛石机狠砸着山寨,卢绛率领的陆师肯定是处于分散防御态势,还在被周军压着打。

    在这个时候却要匆匆整队,然后出去冲击敌方的严整队形?。

第十二章 激战

    第十二章激战

    “对啊!敌军的抛石机可以打得这么远到,如果我军不出击,那不是净挨打了么?任凭有多少船,也能被敌军给砸漏了……”

    只是再经过这么一琢磨,马雄立刻就是恍然大悟:“船队听令!鸣鼓进军,贴上去与敌船缠斗。”

    马雄在下令的时候,心中涌起的是对卢绛的万分佩服。亏得自己直到此刻才能够想明白过来,而王川那厮方才却还在一心想着后退!

    周军的抛石机『射』程有那么远,仅仅凭着率领船队后退,真的能够解决什么问题么?自己这边一直退,而周军那边则一直进『逼』,难道水军还要一路退到金陵去?

    此时显然是冲上去与敌船缠斗,发挥自身在接舷战方面的优势,如此方为正途,刺史的军令正确无误。

    一般来说,重型抛石机都是打远不打近的,只要冲得距离敌船近了,不光是本方的抛石机可以开始发威,而且敌船上可能有的那种重型抛石机也就派不上用场了,在这一增一减之间,于本方那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至于敌军船上火铳的威胁?别说是本方的船队早就有所准备防范了,就算是没有什么防范措施,那重型抛石机也远比火铳更为可怕啊。

    随着马雄的一声令下,他所在的旗舰上顿时号角齐鸣,南唐军的船队随之鼓声雷动,南唐和州水军齐声呐喊起来,数百艘战船排着整齐的队形从岸边水寨向处在大江上游的敌船所在冲了过去。

    …………

    “敌军船队居然如此嚣张?”

    看着无论是数量还是大小都远不及本方的南唐水军鸣鼓逆流而上,张令铎多少有些诧异,但是这种情绪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基本判断力和指挥能力。

    在曹彬的计划当中,水军以保护预制浮桥为主要任务,并不必急着与南唐水军决战,完全可以等到步军将东梁山山寨上的南唐步军驱逐之后,再对南唐军的水寨进行水陆夹攻。

    反正南唐的水军不上岸是帮不了山寨中的步军的。

    不过现在南唐水军主动发起了进攻,定远军却也是不会拒绝交战的。

    周军的船队中间也是一阵鼓声震动,本来就停在船队后方的预制浮桥起锚继续向后方退去,而江陵府和岳州水军的楼船艨艟则一艘艘地往前顶。

    停泊在船队中间的定远军船只中发出了连续的轰鸣声,早已经瞄准了多时的炮手点燃了船上的大炮,数十颗炙热发红的铁球从楼船甲板上和侧舷飞出,在半空中伸展开来,变成了被一根直链拉住的两个半球,旋转着砸向了南唐军的船队。

    这可是张令铎第一次指挥定远军的炮兵打活物啊……完全不是以前打一打废弃的船只可以相比的。

    …………

    周军船队中传出来的轰鸣声让马雄和王川心中一跳,周军陆师使用的那种重型抛石机,果然在周军的水师当中也有!

    现在就只能祈望本方船队冲得足够快,距离敌军船队足够近,那些铁球都会落到船只的后方去了,即使落在船队中间也会因为准头不够而直接落入水中。

    然后那些铁球纷纷在半空中伸展成被一根直链拉住的两个半球形状,旋转着向本方船队砸过来的景象,又是让两人心中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链弹却是不理会马、王二人的惊异,随着弹体伸展开来,空气阻力骤增,弹道都是猛然向下一偏,全都直直地冲着全速冲击中的南唐军船队砸了下去。

    呼的一声,一枚链弹在马雄惊愕的瞪视中从前方掠下,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被链弹的旋转搅动起来的空气从马雄的脸旁刮过,冬日的风居然一点都不凛冽,马雄甚至都感觉到了一丝炙热。

    “幸好没有打中!”

    马雄悬起来的心才刚要放下,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令人牙酸的干柴断裂的吱嘎声,久在水上行走的马雄怎么会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呢?一时间大惊失『色』的他转头回望,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旗舰的桅杆被那枚链弹轰了个正着,此刻正从弹着处断裂开来。

    那枚链弹中间的链条紧紧地缠绕在桅杆上,两个半球微微地耷拉下来,铁链和铁球与桅杆相接触的部位冒出一股黑烟,桅杆的上半段正在向前倾倒,船篷已经被撕扯得裂了开来。

    原来如此!

    马雄的心中闪过一丝明悟,难怪周军船队抛掷过来的铁球与其陆师用于轰击山寨的大不相同,不是整颗的铁球,却是中间用一根铁链拉住的两个半球,为的就是要对付船只的桅杆和船篷啊……

    要达到让两个半球旋转飞舞拉直中间那根铁链的地步,铁球抛出来的时候得有多快,这重型抛石机的力量得有多足?马雄想不出来,反正他就知道,即使用金陵城里边最重的抛石机也做不到这一点。

    周军的抛石机竟然强悍至斯!周人居然毒辣至斯!周人尤其毒辣的地方就是,这些铁球居然都是被烧热烧红了的,虽然在空中飞过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面,铁球已经被寒风吹冷了一些,肉眼已经看不出来那点红热,但是那铁球铁链缠绕着桅杆灼烧的场面,马雄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铁球带起来的风有一丝炙热,马雄也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

    桅杆断裂,船篷撕裂,这艘船基本上就废掉一半了,虽然还能抛『射』石弹、使用拍竿,但是仅仅依靠桨手,如此大船的船速相当缓慢,完全成为了敌船的靶子了。

    周军的第一轮砲击就坏了自己的旗舰,马雄感觉今天的自己太背运了。

    更多的链弹砸到了整个船队的前方和中间,不过像直接砸断旗舰桅杆的这种幸运事却并不多见,一多半的链弹都是擦着前后左右的船只落入了水中,只有十多枚链弹与船队发生了直接的接触。

    其中的几枚链弹在空中穿破了一两艘船只的船篷,让这些船的速度大减;

    还有几枚链弹则直接砸在了几艘船的船舷,将侧面的船板破开了一个大洞,然后落入船舱内烧灼着里面的舱板和杂物;

    最令人震撼的是一枚打在船舷上方的链弹,那枚链弹直接破开了木女墙外面蒙着的湿牛皮,将用打湿的芦花、柳絮填充塞满的麻袋直接掀飞,然后横扫了整个甲板,将甲板上面凸起的任何杂物都给击碎了。

    那艘船正好就在马雄旗舰的左边,所以马雄和王川看得清清楚楚的,随着那枚链弹在甲板上横扫,破碎的木板和芦花、柳絮以及麻布一起在甲板上飞舞,除此之外,还有水手们的残肢断臂。

    不寒而栗。

    附近船只上所有目睹那艘船惨状的南唐军水手只有这一个感觉,随后升起的想法就是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区域,或者转舵逃跑,或者继续前冲,但是决不能在原地多作停留。

    转舵逃跑,一则违反军令,很可能逃回去了也是没命,二则如果转舵完成了的话,顺流而遁倒是挺快的,但是转舵的时候就要在原处停留,被周军的铁球击碎的可能『性』大增,如此欲求生反招害,明显是不智的。

    所以除了十几艘船只在惊慌恐惧之中真的开始转舵,南唐军的其余数百艘战船却是更加了一把力,几乎以最快的速度飙向了上游。

    马雄的旗舰此时却慢慢地掉队了,只能缓缓地缀在船队的末尾。

    那艘被横扫了甲板的船只却留在了原地,随着江水的冲激晃悠着,在江面上四处打转。

    周军的船队中间又是一阵轰鸣,第二波链弹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数量比第一波要多得多,准头也比第一波要高不少。

    或许是周军的第一轮炮击目标定在了南唐军船队的前方,而南唐水军这一下冲锋偏偏就冲进了对方的瞄准区,也或许是这一波发『射』的炮弹多达数百枚,从而将南唐军船只穈集的这一块水域给覆盖了,总之,这一次的炮弹即使没有击中船只,落入江中激起的水花也将南唐军船只震得直晃『荡』。

    又是桅杆断裂、船篷破碎、船舷被洞穿、甲板被横扫……数十艘船只就这样瘫痪下来,在江面上载沉载浮。

    正在转舵的十几艘船只中间,这一次居然有一半遭了难,被落下来的链弹砸了个正着。好在这些船大多数都已经完成了转舵的动作,即使在链弹的打击下失去了『操』控,却仍然随波逐流地远离了战场,至于没有中弹的那几艘幸运儿,则更是扯满了篷帆向着下游急驶而去。

    马雄在旗舰上心急如焚,虽然这一次他的船幸运地逃过了打击,但是看看这一波周军的战果,几十艘船就这么被毁了,下一波会不会就轮上他了?就冲着桅杆断裂之后如此缓慢的船速,他可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不过更多船只上的守捉却看到了希望,虽然周军这一轮砸过来的铁球更多,但是冲在最前面的船只几乎都没有损伤,尤其是对比一下那些原地转舵的船只的高毁伤率,应该坚持前冲的选择不是很分明了吗?。

第十三章 破敌

    第十三章破敌

    很快的,周军船队的第三轮炮击落了下来,又打坏了南唐军船队的数十艘船只。不过这一次中弹的绝大多数都是落在后面的,由此证明了众守捉决断的正确『性』。

    马雄的旗舰居然又逃过一难,有两枚链弹飞向舷侧,却都落入了水中,只是激起的波浪把船只震得好一阵颠簸,然而总算是让他穿过了这一块炮击区。

    南唐水军上下顿时勇气倍增,船队当中鼓声大震,划桨的水手力气也发挥到了极致,只要再加一把力,周军抛掷过来的那些铁球就砸不到自己头上了,此情此景,还有谁敢不努力?

    随着南唐军船只的逆流狂飙,两支船队的距离越来越近,周军船队的炮击终于停止了。

    “冲上去!就快冲上去了!再接近一点咱就可以用上抛石机了,再然后还可以用火箭和犁头镖了,就算是处在下游和下风位,咱真要是水战起来也比你北人强!”

    旗舰只能远远地缀在船队的最后,马雄已经跑到了楼船的顶层甲板,趴在了木女墙的后面,眼睛紧紧地盯着冲在最前列的船只,目测着双方的距离,激动得都快要颤栗起来了。

    两支船队的前列接近到百步,南唐水军的守捉们纷纷下令本船的砲手『操』作起甲板上的抛石机,就要对周军还以颜『色』,却见周军顶在前面的那些楼船艨艟上面冒出一股股青烟和火光,然后就是铳子打在木女墙上的啪啪声和砰砰砰的发铳声几乎同时响起。

    卢绛在战前的布置果然奏效,周军发『射』的铳子绝大多数都被蒙着湿牛皮的木女墙挡了下来,偶尔穿透了木女墙的铳子并没有伤到几个水手,即使伤到了却也伤得不重。

    就算是『射』得比较高的那些个铳子,打在木女墙顶端的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上面,居然也不能穿透其中湿透了的芦花和柳絮,只是那股冲力把麻袋打得在木女墙上面直晃。不过南唐水军早就用竹钉和绳索将麻袋固定住了,铳子的冲力再大却也无法将其击落。

    对南唐军船队造成伤害的唯有周军船队中几艘高大的楼船,站在那些楼船上的周军火铳兵可以居高临下地『射』击,南唐军船队中除了能够与其相抗的楼船之外,其余的船只甲板完全暴『露』在这些周军面前,木女墙等防御设施根本无法生效。

    虽然周军冲在前面的这种楼船只有一百多艘,却还是打得南唐水军无法在甲板上立足,砲手们根本就不敢上去『操』作抛石机。

    好在南唐军的船队当中也有楼船,数量也有上百艘,这些楼船顶层甲板上的抛石机在木女墙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周军的火铳手对其并无居高临下的优势。

    如此尚可一战。

    南唐水军上下看到了劣势当中的唯一希望,一个个都咬紧了牙关,缩在船舱中忍受着铳子的压制,等待着本方的楼船为自己开道。

    无力抗拒周军火铳打击的艨艟走舸纷纷缓了下来,让庞大笨重而速度原本稍慢的楼船越了过去。

    在周军那连绵的铳击声中,南唐水军的楼船上传出砲手的齐声吆喝,还有绳索拉拽木杆的吱呀声,随着砲手们的一阵阵大喝,一枚枚十多斤重的石弹从顶层甲板上飞了出去,向对面已经不足百步远的周军船队砸了过去。

    飞出去的石弹数量并不多,一共也就是一百多枚,准头也不够,毕竟在周军火铳的压制下,楼船上的水手虽然可以躲在木女墙后面保住『性』命,却无法伸头观察为抛石机指引目标。

    不过仍然有十多枚石弹碰中了目标,实在是两军的距离已经够近的了,而且周军的船队也很密集,南唐水军就是这般盲『射』,却也蒙中了不少。

    十多斤重的石弹砸下去,那种冲力还是相当恐怖的,周军布置在船侧的布幔也就是稍微阻得一阻,挡偏一下,要说挡住石弹却是完全不可能,十几枚石弹就这样落在了几艘艨艟上面。

    蒙了湿牛皮的船舱还好,甲板也有足够的厚度,石弹拿它们是无奈何的,但是木女墙可承受不住如此重击,当场就碎裂成大大小小的木刺四下里『乱』飞,将旁边的水手扎倒了一片。

    至于直接砸中了人群的石弹,那种惨状就更是不消说得。

    但是周军的船只仍然在继续向前,和南唐水军勇猛对进,仿佛不知道对方就是在追求着这种两军交织成一团的战况一样,好像不知道南唐水军除了抛石机可用,马上还可以使用火箭和犁头镖一样。

    只因为原先抛锚定在船队中间进行炮击的定远军船只也冲上来了。

    仅仅只对南唐水军进行了三轮炮击,敌军的船队就冲到了近前,链弹和实心弹都已经打不到对方了,张令铎当然不会让定远军无所事事,却把江陵府和岳州的水军顶在前面消耗,即使在那些船上还有伏波旅的火铳手。

    南唐水军抛石机的发威转瞬即逝,两支船队很快就接近到石弹的最近『射』程之内,在这个过程中,几艘楼船和十几艘艨艟上面的木女墙被破坏了一部分,上面的水手和火铳手伤亡上百,对于周军来说不过是挠挠痒。

    到了这种近距离才是真正的考验。

    因为周军火铳的攒『射』,南唐军的水手在艨艟走舸的甲板上无法立足,但是仍然有一些勇猛过人者硬着头皮冲出船舱去投掷犁头镖,加上躲在楼船甲板上的南唐水手,两军交会时从南唐水军这边还是飞出了一阵犁头镖形成的暴雨,其间还夹杂着上百支火箭。

    南唐水军艨艟走舸上的勇猛过人者如愿投出了他们手中的犁头镖,却也如愿地躺在了甲板上,即使是楼船上的水手,在投掷的时候只要用力稍猛抬头过高,也是马上被扫倒在地。

    不过他们的伤亡总算是有了一点价值,十来支火箭和上千杆犁头镖飞上了周军的船只,火箭碰到涂满了泥浆的船板、篷帆倒是毫无作为,但是上千杆犁头镖却带走了周军百余人的『性』命,还有更多的伤者滚落在甲板上。

    看到前面战得一片热火朝天,马雄不禁拍着木女墙的垛口连连叫好,以前老是听说周人的水军也是如何如何厉害,在淮南之战的时候连林仁肇、陈德诚这等出身闽地的水上豪杰都是不敌,淮泗的水上强豪更是死的死降的降,现在看完全就是因为不得其人。

    在卢刺史和自己的指挥下,大唐的水军完全可以和周人的水军相抗衡嘛,周军的火器再怎么犀利,也是成效不大嘛。

    马雄心情激『荡』,不住地催促着水手加快划桨,要亲身加入这个战团去。

    然而马雄的兴奋和激动也就到此为止了。

    有随船的伏波旅火铳手掩护,江陵府和岳州的水军投掷的犁头镖只会更多,而且他们还只需要认准了南唐水军的楼船打,因为那些艨艟走舸都已经被火铳手完全压制住了,根本就不足为惧。

    这种交换对南唐水军是极其不利的,从南唐军船队这边飞出来的犁头镖迅速稀疏下去,甚至在自己的楼船被周军用钩拒抵住的时候,都没有人能够冲出去砍断镰头。

    对南唐水军最后的打击却是来自于定远军。

    前面江陵府和岳州水军的船只与南唐水军战成一团,逐渐地分成了一群一群的,一边几艘船与敌军对战,一边就为定远军让开了通道。

    定远军的大船从这些通道中驶出,面对着前面胶着的战场,也没有贸然扑上去,而是将船一打横,用侧舷对准了那些南唐军的船只,尤其是其中的上百艘楼船,正被钩拒抵住待在水中几乎不动的楼船。

    船上青烟腾起,火光照亮了半个甲板,在连绵的轰鸣声当中,弹丸瓢泼似的洒向了南唐水军的那些楼船。这些弹丸比火铳兵打出来的铳子可要大得多了,在如此密集的弹丸轰击下,南唐水军楼船上的木女墙终于一段段地撕裂崩解,什么湿牛皮和湿麻袋都不顶用了,原先被木女墙护住的甲板为之一空。

    “…………”

    马雄还在催促着水手向前行船,正正地把周军的弹丸雨横扫江面的盛况看在了眼里,当下两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满怀的难以置信。

    …………

    “败了啊……败了啊……”

    如此无助的号哭声却不是响自南唐水军的船上,而是在陆地上。

    在卢绛的号令下冲出山寨向周军阵列扑去的南唐军,先是如同瀑布一般地嚎叫着向山下滚去,中间生生地扛住了周军好几轮的铳击,结果却在接近周军阵列的时候被一轮突刺给杀了回来。

    然后就是充血的大脑骤然间清醒过来,然后就是看到了沿途的血迹斑斑,然后就是看到了同袍支离破碎的躯体,然后就是大崩溃。

    口中无意识地狂喊着,这些被打掉了最后一丝勇气的南唐军士卒连山寨也不回了,掉头就沿着江边向东逃窜,把冲在队伍中间的卢绛都一起裹挟了进去,任他如何刀砍脚踢,溃败的趋势都无法遏止。

第十四章 长江第二桥

    第十四章长江第二桥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侦谍司与水军通力合作,终于做成了这桩前无古人的壮举!我军挥师渡江就可以如履平地了。”

    显德十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和州东面二十里的西采石杨林渡,郭炜一会儿看看北面不远的乌江,一会儿又看看眼前五六里长的长江浮桥,还有正在快速通过浮桥奔向江南的禁军队伍,不禁感叹连连。

    十一月十六日,曹彬所部在东梁山一役中大败卢绛所率南唐和州水陆军两万余,随即展开了迅猛的追击,于当日占领了南唐所设新和州的州城当涂,并且于次日进占采石矶,迅速地肃清了残敌。

    几乎就在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稍微确定了周边的威胁已经被解除,曹彬就下令王令岩开始在采石矶和杨林渡之间督建浮桥。

    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从石牌口拆过来的预制浮桥部件就在采石矶和杨林渡之间再次搭成,月初的长江第一桥部件就在这里组成了长江第二桥,系缆竹排完全不差尺寸,工程完美之极。

    柴贵所部几乎就是守在杨林渡看着整座浮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建成,心中的那种激动就根本不用说了,如果不是浮桥建成的时候已经到了二十日黄昏的话,柴贵恐怕都会在当天就下令开始渡江。

    熬过了兴奋的一晚,昇州西南面行营主力于二十一日早上受命渡江,等郭炜从和州赶到杨林渡的时候,柴贵已经带着行营人员先行渡江,在采石矶立起了行营,队伍、辎重正在通过浮桥源源不断地奔赴江南。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渡江大军行列,郭炜的脑海中居然跳出来电影《淮海战役》中黄维兵团行军的长镜头,两相稍一对比,虽然电影中的黄维兵团是架桥过淮河流域的小河流,郭炜却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这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去比,虽然两个场景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壮观,而且照理说长江浮桥明显要更壮观一些,但是组织程度就是差远了啊……

    哼哼,自己手底下要是有参加拍电影的那支雄师行军的本事,那才是横扫千军如卷席呢,三年扫平天下应当不在话下。

    算了……自己也没有进过步兵指挥学校,更不曾掌握那种等级的部队组织指挥水平,连照着葫芦画瓢都做不到啊……好就好在眼前的军队比起参加拍电影的那支部队来确实够差,但是其他势力的军队还要更差,比烂就能赢了,倒是不必为了不能用牛刀杀鸡而遗憾。

    “‘天堑变通途’……陛下说得太好了!世人都以为大江乃是南北天堑,唐人也就是有恃于此才敢和朝廷抗礼,结果在陛下和运筹司的谋划之下,这个天堑不过就是五里长桥而已。侦谍司和水军架桥得力,这江上的浮梁平坦宽敞,上面可以行车走马如履平地,五里长桥不会比五里路更难走。”

    在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的眼里,当然是不会存在比面前这支军队组织程度和纪律『性』更高的部队了,如今解决了渡江的难题,他显然并不认为南唐军还能有什么相抗之力。听到郭炜的感叹,高怀德倒是首先注意到了开头的那句话。

    嗯,这就是见识的差别了,虽然无论是比指挥打仗还是军队的组织建设以及日常训练,郭炜相信自己都是比不过高怀德的,但是自己的眼界就是比这些人高出了一大截,那种高水平的军队自己确实是见过的啊……

    所以此刻高怀德的眼中全是满意和得意,而郭炜却似乎犹有余憾,只是这种心思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人能懂。

    “嗯,驸马说得不错,让天堑变通途的正是这五里长桥,十万大军一朝齐集,江南旦夕可定。只是今后江南作战所需的军资粮草全有赖于此桥,却是要好好地守卫啊……江南一端自有昇州西南面行营自行安排把守,江中也有定远军巡弋上下游,这江北一端却要拜托驸马了。”

    对于到底怎么称呼高怀德,郭炜在登基之初也是很费了一番脑筋的,称军职或者“卿”未免太生分了,称表字“藏用”么……又比较不合辈分,称“三姑父”?做皇子的时候倒是无所谓,现在做了皇帝就不怎么合适了吧?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叫驸马算了,反正现在也就只有两个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长公主和公主都还没有成年呢。

    安排高怀德负责长江浮桥的江北段保卫工作,既是郭炜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郭炜和大臣们互相妥协的结果。

    郭炜带着三万殿前军跑到和州来,当然不是打算在江边转一转就完事的,也不是真的就满足于守一守浮桥而已,但是对于郭炜要过江去,尤其是要亲临金陵城下,随驾的大臣们都是极力反对的。

    当然,郭炜本人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他很懂得,所以才不会去干什么白龙鱼服的事情,一统华夏澄清天下的机会就在眼前,正是他可以大展抱负的时候,郭炜哪里肯为了一点小小的新鲜刺激而冒大险。

    要说乘船渡江,一则南唐的水军仍然保有一定的实力,二则江上的风波难测,他确实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在江上的浮桥架起来之后,看到重型炮车都可以安然渡江,郭炜真的是有些动心了。

    只是对大臣的说服工作还要一步步来,第一步就是需要确定浮桥的安全,不是浮桥用作渡江时候的安全『性』,而是浮桥面临南唐上下游攻击时的安然无恙;第二步则是自己得有理由留在这里不回京,而让担当护驾任务的殿前军守卫浮桥的江北段显然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好办法。

    让这三万殿前军把守江北,就可以腾出更多的禁军用于江南作战第一线,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淮南州郡兵用于后勤转运,而且三万殿前军也是昇州西南面行营十万大军的强大预备队,皇帝把自己的侍卫力量如此用尽,大臣们倒是不会反对。

    至于完全确保浮桥的安全,终究还是得看定远军与沿江州郡水军的本事了,反正在真正挫败洪州、湖口和润州的南唐水军之前,郭炜自己再怎么跃跃欲试,大臣们都是绝对不会同意他渡江而南的,而郭炜自己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挥霍他的皇帝权威。

    …………

    “众卿,和州刺史卢绛刚刚败归,当涂、采石均落入北军之手,如今就有急报说北军在采石矶作大江浮梁,此事应当如何看待?”

    澄心堂中,南唐君臣又是济济一堂,这一回不光是朝臣了,驻京的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天德军都指挥使慕容英武和从东梁山战场一路逃到金陵的卢绛也都有份列席。

    自从周军在峡口寨渡江袭取池州以来,虽然是败讯连连,不过铜陵、芜湖甚至是和州失守都在李弘冀等人的预料之中,毕竟时至今日,南唐君臣都已经打心底里认同了两军的战力相差悬殊。

    当然,和州有水陆军两万人,却败于渡江过来的三万周军陆师和一部分水军,作为防御方多少有些难看,但是在具体讯问过败归的卢绛之后,李弘冀等人也就默默地认了。

    周军在火铳之后,又有了重型抛石机这种利器,的确不是和州守军可以抗衡的。

    东梁山之败,和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杨收与和州兵马都监孙震、和州水军都指挥使马雄、副都指挥使王川都陷于敌手,不过池州刺史李元清和卢绛带着数千残卒逃了回来,而且水军也跑回了十几艘船,周军的重型抛石机在水陆两个战场的应用是得到了确证的事情。

    而且根据这些败逃回来的兵将回忆描述,富有火器制造与使用经验的慕容英武甚至在猜测,所谓的周军重型抛石机,其实应该叫重型火铳,或者干脆学着抛石机的另一个名称“砲车”而称作铁火砲。

    砸到和州水陆军头上的那些铁球的威力,以及铁球被抛掷出来以前周军阵中的密集轰鸣声,那都不是一般的抛石机所能有的特点,根据慕容英武的分析,的确只有用火『药』推动的兵器才能如此强悍。

    慕容英武在分析完了之后甚至还明确地说了,这种东西他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搞不出来。当初他搞出来的大型铜铳就已经是南唐的工匠和铜铁冶炼技术所能达到的极致了,想要搞出周军那种将数斤铁球抛掷到一二里远的东西来,慕容英武不知道那种铁铳会不会炸膛,而铜铳又该会有多重,从而又该会有多贵。

    总之一句话,南唐和大周的差距是全面『性』的,短时间内完全无法弥补,两军交战,南唐方面在兵器上面吃亏是吃定了的,军队的战力也肯定是比不上周军这种百战精锐的。

    好在两国之间还有一条大江天堑。

    然而就在卢绛带着残兵奔回金陵的第三天,金陵派往大江上游刺探的斥候就报来了这样一条消息——周军正在采石矶和杨林渡之间架设大江浮梁!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除了大周驻扎在东京的十几万禁军从天而降突然来到金陵城下。

第十五章 李弘冀的反击

    第十五章李弘冀的反击

    “北军在采石矶作大江浮梁?大江之上作梁,自载籍以来就未曾有过,采石矶一带的江面虽然甚窄,水流却是甚急,根本就不是淮水与河水可以比的,周主这是异想天开了,此事必然不成。”

    张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嘲笑那周主郭宗谊的愚妄,还是在极力晃开沉在心底深处的一丝莫名的恐惧。

    陈乔也是努力地牵出来一丝笑意,轻松地说道:“臣以为周主这是在儿戏了……只是两代周主都极为刚愎,北朝有谋之士竟不敢谏言,可怜北军将士要在冬日的江上虚耗辛劳了……”

    在张洎说话的时候,屋内众人的脸『色』还是相当严峻的,等到陈乔的话一出口,严续、游简言、廖居素和皇甫继勋、卢绛等人的神情就轻松了许多,只是恪于眼前的局势依然不算太妙,倒是没有人笑得出声来。

    慕容英武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刚刚张嘴想要发言,又转头向左右看了看身周的这些重臣大将,侧身其中,想想自己的资历地位比卢绛都比不过,于是又默默地忍住了,心中暗自决定再等等看,看看其他重臣是不是都持有同样的观点。

    殷崇义犹豫了片刻,脸上并没有泛起喜『色』,倒是颇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自载籍以来,大江之上确实无有为梁之事,北军在采石矶作梁多半难成。不过……不过北军如此动作,杨林渡那边总会有数万兵马聚集,等着浮梁做好即渡江南来。即使是浮梁难成,采石渡口既在敌手,北军在大江之上尚有数千大小船只,其在失算之余,大军即乘船渡江南来,这也是颇为可虑的……”

    执掌枢密院的事务久了,殷崇义在军政方面考虑问题还是很全面的,并且也不怀疑斥候军报的正确『性』,所以在他看来,周军在采石矶那里打造浮桥这件事肯定是真的,至于实际能不能成功,那是另说。

    而从他目前获知的所有情报来分析,三万周军陆师加上数千艘巨舰,跑到采石矶进行佯动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即使可以调动润州和金陵的守军西去,周军也没有足够的船只载运大军从扬州突袭润州。

    所以周军应该是真心实意地在采石矶打造浮桥,那么也就是说周军在采石矶对岸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一支大军,其规模应该比已经过江的三万陆师还要大,就等着浮桥架好以后就渡江呢。

    那么即便在长江上面架设浮桥是一桩儿戏,是一个笑话,周主的意图却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他此次出兵绝不是只想对南唐稍事惩罚,而是抱定了灭国的打算。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只要周主想的是灭了南唐,那么自己这边之前的应对就绝对有误,而且正因为如同陈乔所言的,周主极为刚愎自用,那么即便是周军在采石矶架设浮桥失败了,他还是很有可能会命令等在杨林渡的周军主力乘船渡江的。

    也许长江上面周军的船队确实不足以供应大军在江南连续作战,但是如果自己这边缺乏必要的防范的话,第二次渡江过来的超过三万军队加上前面的三万陆师,一共将近十万周军突然出现在金陵西南***十里的地方,而且中间除了秦淮河与城墙之外再无有力的阻隔,天知道金陵城能够守得住多久!

    对于这种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可容不得有丝毫的大意。

    “是了,未算胜,先算败,吾不能恃其不来攻,而应恃吾有以待也。”

    韩熙载这一开口,很明显就是在支持殷崇义的:“诚如守忠所言,周主此番却是为了灭吾国而来,采石矶对岸恐有数万精兵在等候浮梁架起,若是浮梁不能成,以周主之刚断,该部确有可能乘船渡江,我军不可不防,采石矶渡口不可不争!”

    “枢密使和韩相是这么看的?”

    李弘冀刚刚因为张、陈二人的话神情轻松了片刻,却又被殷、韩二人说得遽然一惊,然后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众臣,却见好几个人也因为这两个人的话神情再次转为凝重。

    看样子,殷崇义和韩熙载二人所言不虚啊……李弘冀蓦然想到自己在开战之初误判了周军的意图,没有想到那个郭家小儿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以致于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心中就是一阵恼恨。

    看殷崇义和韩熙载的话打动了李弘冀,而且李弘冀当前分明还在有意咨询众人,慕容英武又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发表意见的想法。

    慕容英武还是选择了出列,对着李弘冀一躬身,说道:“陛下,以臣之见,那个郭家小儿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据闻火『药』、火铳之法就是其弱冠之前所为。如今北军在采石矶架设浮梁,恕臣冒昧,以郭家小儿的一向行事作风,此事未必不能成……”

    见张洎似乎要张嘴和自己进行辩论,慕容英武顾不得歇气,连忙又抢着接了下去:“大江之上架设桥梁确实是闻所未闻,但是火『药』、火铳之法在郭家小儿闹出来之前,又何尝有人听闻过?诚然,在丹道之士那里有些火『药』的端倪,然则各种火铳、震天雷等火器,哪个不是首创?如此狂悖之人,早已潜心设法在大江之上架设浮梁,却也是未必没有的,能不能够架得成,那也是不敢说的。”

    李弘冀猛然注目慕容英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是一言不发。

    “唔……若是浮梁可以架成,其凶险将远甚于北军数万精锐乘船南渡!陛下,此事确实应该慎重对待,切不可掉以轻心。”

    殷崇义的脸『色』比方才又沉重了几分,周军乘船渡江的可能『性』就已经够让他忧心忡忡的了,现在还来一个架设浮桥成功的可能『性』,想一想就感觉大祸临头。

    “陛下,若真是如此,大江天堑将形同虚设,北军渡江比乘船快得多,军资粮草的转运也比船运要顺畅得多,又近在金陵百里之内,无疑是腹心之患,定然要全力拔除之。”

    韩熙载的神情也越发地严峻起来,听任周军架设浮桥,或者无法摧毁周军架设的浮桥,那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淮南之战的前车之鉴可不算很远,破坏涡口浮桥的成功和破坏正阳浮桥、下蔡浮桥的失败,正反两个方面的例子都摆在那里呢。

    南唐军和周军相比,在马步军方面本来就要弱上不少,以前能够倚仗的就是江淮与水军,现在就更只剩下了大江和残破重建的水军,陆上的几场仗都是劣势极其明显的,如果让周军像淮南之战那样顺利地通过江河阻隔,金陵城下恐怕就要成为周人马步军发威的地方了。

    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虽然在大冬天里都被李弘冀盯得额头冒汗,慕容英武仍然鼓足了勇气说道:“陛下,无论北军在采石矶是不是架得成浮梁,那郭家小儿的狼子野心都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了,采石矶渡口决然不能放任自流,大军出击势在必行。只是若浮梁不能架成的话,出击的大军只需要对付北军三万陆师与数千艘巨舰,倾金陵一城的水军,辅之以数万陆师即可;但若是浮梁得成,出击大军的首要之敌就是江上的浮梁了,金陵一城的水军恐怕力量仍有不足,请陛下三思!”

    ……李弘冀紧紧地盯着慕容英武,在座位上不言不动,屋内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了,安静得可以清楚地听见每一个人的喘息,在李弘冀渐趋浑浊的双目『逼』视下,慕容英武微微垂着头,汗珠从额头鬓角不断地渗出来,不过真正表明他心情的还是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慕容英武的十个脚趾正透过靴底死死地扒拉着地面,贴身的内衣更是湿了个透,在李弘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面前,他早就汗流浃背了。

    呼……

    李弘冀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终于吐了出来,原本一片铁青的脸『色』也慢慢地泛出一丝红『色』,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更是飞快地伸入怀中,掏出来一个瓷瓶,左手熟练地揭开了瓶口的蜡封,然后将瓶中之物直接倾入口中,含于舌下。

    将倒空了的瓷瓶随手搁在案几上,李弘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地呼吸了几下,感受着自己那澎湃的心跳,这才闭上双眼沉思起来。

    少顷,李弘冀重新睁开了双目,重新恢复了清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慕容英武的身上,嘴角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

    “很好,慕容都指挥使,你很不错。可惜朕遇上你晚了一点……”

    李弘冀的声音略微低落了一下,不过立刻又转为高亢:“不过在北军大举渡江之前,我大唐君臣终于洞悉其『奸』谋,却也为时不晚!采石矶之得失,势将关乎大唐之存亡,朕今日就将此战重任交与天德军,慕容都指挥使要用到多少水陆军配合,尽管说与朕知道,朕将尽量帮你办齐。”。

第十六章 浮桥保卫战

    第十六章浮桥保卫战

    采石镇,长江边上极其寻常的一个小镇,就座落于采石矶渡口旁边,是一个因渡口和馆驿的存在而兴起的小镇,民户稀疏,并没有什么过硬的防御设施,外围也就是一道丈许宽的浅壕与一堵高约一丈的土墙而已。

    既然有渡口和馆驿,采石镇的码头与仓库倒是一应俱全,馆驿也有马厩,只是在曹彬率军进驻小镇之前,这里的民户和驿馆的驿卒、马匹都已经跑了个一干二净,小镇是以空无一人的形式迎接的曹彬大军。

    虽然采石镇的人、马全部都跑空了,但是却并没有给周军带来什么不便。

    南唐本身并不产马,就连军队的战马都是大周回赐的,所以在驿馆里面服役的不过是几匹驽马而已,少这么几匹驽马对周军毫无影响,倒是腾空了的马厩正好可以给曹彬所部的斥候使用。

    空出来的驿馆与民居也全部驻扎了各种指挥所,整个采石镇完全变成了一座大军营,就连不必用于渡江的码头都派上了用场,从江陵府用船一路带过来的许多辎重都在此卸了下来,与曹彬所部同行了上千里的船队就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从十一月十七日午后入住采石驿起,曹彬即安排组织人手架设浮桥、修葺仓库、建造营寨,并且对采石镇的城壕与土墙进行加固与扩建。

    围攻金陵之战,从采石矶浮桥开始架设的这一刻起,就算是正式启动了。虽然淮南地区为进攻南唐筹措的军资粮草早就在向和州集中,但是这些物资等到金陵围城军队需要的时候再经过浮桥南运总是不妥当的,所以在采石镇建立兵站势所必然,哪怕采石镇与和州相距也只有二十五里地。

    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王令岩督导江陵府和岳州水军在杨林渡和采石矶之间将浮桥搭建起来,而采石镇旁边的营寨与新建仓库也已经渐次落成,只有城壕与土墙的扩建整固工程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曹彬所部自峡口寨渡江以来,虽然连战连捷,但是终究已经辛劳了一个多月,而柴贵所部则差不多在和州休整了二十多天,是时候交换一下开路任务了。

    柴贵率昇州西南面行营主力于十一月二十一日由采石矶浮桥渡过长江,柴贵本人带着行营与前锋部队一起迅即攻下新林寨,与进驻白鹭洲的定远军遥相呼应,护住采石矶浮桥的东侧,全军则在采石镇的外围集结,等候辎重从和州转运南来。

    而曹彬则率部一边休整,一边继续加强采石镇的防务。或许等到留在和州的行营辎重全部过江之后,曹彬所部也会随同行营主力东向金陵,采石镇的防务工作将会移交给护驾的殿前军或者是淮南的州郡兵,不过此时还是他们当值,即便部队主要还是处在休整当中,那也丝毫轻忽不得。

    从十一月二十一日开始,采石矶浮桥上面连着三天都是过的行营大军,侍卫亲军、锦衣卫亲军、殿前军……步军火铳手的随行辎重、马军的马匹和随行草料、炮兵的炮车和随行弹『药』、各式各样的重型攻城器械……三天来在浮桥上川流不息。

    一直到了二十四日,采石矶浮桥上面的景象才为之一变,再不是那些神采奕奕的禁军儿郎,也不是从北向南的单向进军,而是一些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民夫和淮南的州郡兵,赶运着一长溜满载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右行通过浮桥,然后再赶着空车从浮桥的东侧返回江北。

    此时地里面的农活早就告一段落了,淮南地区的农夫们大多进入了冬歇,对于官府在这时候征发他们过来担任随军转运的夫子,虽然他们还谈不上有多么兴高采烈的,不过按照天子这一次定下来的规矩,大伙儿赶大车都是按里程计酬的,在回乡之后就可以从官府那里领到皇庄出产的优质棉麦种子,所以这些民夫倒也没有什么抗拒的心理,更不必讲对南唐的所谓故国之情。

    至于那些从蜀军降卒转化而成的淮南州郡兵,第一次以大周禁军的辅助身份出征,看着那些剽悍劲旅此刻是自家人,而自己又不必亲临一线拚杀,只是在后方督运一下辎重就可以多少混一点功劳,一时间倒是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了,对大周的认同感居然莫名其妙地高了一大截。

    就在这一天的时间里面,采石镇原先渡口和馆驿的那些仓库就已经存满了军粮、马料、铠甲被服和火『药』、铳子等补给品,不过曹彬所部在这几天里面新造的仓库却还是空空如也,仍然需要民夫和州郡兵协力从和州将物资运上来填充进去。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唐军终于来了。

    虽然从李弘冀继位之后,南唐朝廷的运作比起李景时期就已经快上了许多,但是这一次出兵争夺采石矶仍然可以称得上雷厉风行。

    乙丑岁的十一月十八日,和州刺史卢绛逃到金陵,十一月二十一日,前出哨探周军军情的斥候回报,攻下和州的周军正在采石矶架设浮桥,当日李弘冀即在澄心堂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并且于即日做出了相关的决策。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弘冀任命天德军都指挥使慕容英武为采石方面陆路都统,神武都虞候申屠令坚为副都统,率领一万天德军、一万神武军和两万神卫军自陆路溯江而上,驰击采石矶渡口;任命镇海军节度副使陈德诚为采石方面水路都统,和州刺史卢绛为副都统,率领润州、金陵两地水军两万人自水路溯江而上,或者截断周军的浮桥,或者驰击周军的渡船。

    二十二日一早,接获李弘冀诏令的陈德诚就率领润州水军一部离开润州,急速赶赴金陵和卢绛所率金陵水军一部会合,而此时慕容英武与申屠令坚已经率陆路大军离开了金陵,向着采石矶进发。

    十一月二十二日是显德十二年或者说乙丑岁的冬至,李弘冀此时早就已经无心接受群臣的朝贺了,这天在金陵几乎什么仪式都没有——除了他跑到城郊秦淮河边给采石方面陆路大军送行之外。

    不过郭炜却在这一天从杨林渡返回了和州,于行在接受了随驾众臣的拜贺。充分掌握着战争主动权的人,这心情自然就会更好一些,因此对这些仪式『性』的事务也能保持足够的关注。

    二十四日傍晚,陈德诚、卢绛率水军溯江逆流急驶,在慈湖镇附近追上了慕容英武的陆路大军,随后两军沿岸并进,兵锋直指采石矶浮桥。

    十一月二十五日,周军和南唐军在采石镇东北的新林寨和白鹭洲阻水相望,早已各自有备的双方摩拳擦掌,静待一战。

    而在采石镇,南面随军转运使赵玭仍然在不紧不慢地指挥着民夫和州郡兵将和州的物资经过采石矶浮桥运抵采石镇仓库,对于正在『逼』近的南唐水陆军毫不在意。

    得益于赵玭的这一份镇定,杨林渡的高怀德所部和采石镇的曹彬所部虽然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正在采石矶浮桥上穿梭来回的民夫和州郡兵却是不受惊扰,物资运送、人车往返井然有序。

    …………

    “对面的唐军兵力相当雄厚嘛~看着营寨的规模,总有四五万人的样子,有金枪军的两倍数量啊,水军也颇为庞大,大小船只总有数百艘吧,锦衣卫亲军这一次做大军先锋可碰上硬骨头了。而且我看唐军当中也有装备火铳的,此战可不易打,要不要等一等行营主力上来?”

    新林寨中,柴贵一边通过千里镜打量着对面南唐军的阵容,一边与担任昇州西南面行营先锋副都指挥使的锦衣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郭守文闲扯。

    这次南征,鉴于南唐缺乏马军,而且江南的地形地貌更有利于舟楫,所以出征的部队减少了马军,而特意加强了水军力量,因此行营马军只使用了侍卫亲军司的一部分马军,像锦衣卫亲军的马军龙枪军就整个留在了东京,而殿前军的马军铁骑军则一直担任着护驾任务。

    不过锦衣卫亲军还是以其对火器作战的熟稔和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特质,成为了行营的先锋之一,与伏波旅的两个军交替开路,王审琦率领的伏波旅前段一直隶属曹彬所部指挥,从峡口寨一直打到了东梁山,此时轮到行营主力出面了,先锋当然就换了金枪军。

    柴贵和郭守文那是相识有十几年的故交了,当年乾祐之变的时候在柴家庄因为郭炜而相聚的,都是郭家嫡系中的嫡系,所以柴贵对郭守文说话是比较随意的,言语间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不过面对柴贵的关照,郭守文只是淡淡一笑:“锦衣卫亲军乃是陛下所建亲军,岂能畏难避战?唐军的火铳我也知道,伏波旅在吴越与其交锋过一场,并不足为虑,更何况我金枪军比伏波旅还多了火炮可用。大帅尽管放心,金枪军定能为你斩将搴旗,不过龙捷军也是要快一点赶上来,否则唐军一逃,我军就追不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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