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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洸口镇

    第十七章洸口镇

    显德十四年的十月初十,代表桂州守军出城与周军接洽的南汉桂州管内招讨副使康崇保匆匆回城。(.赢q币,)泠水岩的下场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此时的他虽然还在为自己未能查清楚周军的具体作战方式而遗憾,不过更多的还是为本方的决断正确而庆幸。

    次日,南汉桂州管内招讨使、西北面招讨使潘崇彻率领麾下万余军队正式向贺州道行营都部署何继筠投降,并且迅速撤出桂州城与周军完成防务交接。

    十月十五日,在完成了对原桂州守军的解除武装及编遣的任务之后,何继筠率领贺州道行营主力折而向东。岭南西面山势崎岖,在消灭了南汉驻扎在桂州的大军,解除了部队继续南进的侧后方威胁之后,再于这样的山区逐州逐县地争夺显然不是什么上策,只要打下番禺城抓获南汉主,剩下的州县其实是传檄可定的。

    南乡镇那边的舰船木筏建造差不多已经完工了,连州也在周军的掌控之下,无论是从南乡镇乘船向贺江口,还是经过连州与韶州道行营大军会合南下,都是可行的进军方略,最终的目标都是直指南汉的兴王府,也就是番禺城。

    只不过前一个进军路线需要与驻守在贺江口的薛崇誉大军交战一番,而后一个进军路线则可以甩开薛崇誉而直指兴王府——当然,那就要面对驻扎在洸口的南汉大军,不过那是两路大军合兵一处。

    只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而通讯条件则严重地制约了各路军队的协同作战能力,就在何继筠率军掉头向东运动的时候,因为连州的顺利攻取而侧路无忧的韶州道行营大军出韶州翁源县,沿着始兴江直趋英州。

    经过了一个月时间的休整和补充,韶州道行营大军军容齐整物资充足,沿着始兴江水路协助运输的舰船木筏也已经搜集建造得足够了,大炮等许多重型兵器因此而可以保证自己的随军速度,可以说是万事齐备。

    有这样良好的军事态势,韶州道行营都部署曹彬当然不会继续迁延时日。岭南利于作战的秋冬季节并不是很长,之前是为了等待各项物资齐备才让部队转入休整,如今万事齐备,曹彬自然不会再去浪费这样宝贵的好天气。(!赢话费)

    贺州道行营大军能够配合得上当然很好,但是要他在诸事齐备的情况下继续等待,那就大可不必了,因为对于前面堵路的那些南汉军,曹彬并不认为对方可以构成自己进军的障碍。

    等到韶州道行营大军一路披荆斩棘打通到番禺城的道路,如果贺州道行营大军自后赶来,一路都不需要作战也不需要铺路架桥,自然也就能够追得上来,届时全军在番禺城下会合也是不错的。

    …………

    英州城距离韶州城有二百二十里,距离翁源县城有一百三十里,城周虽然多山,却还属平坦之地,而在州城西南十五里的皋石山、太尉山扼始兴江形成险滩危害行船,二山之间的浈阳峡则凿石架阁以栈道相接,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构成了大军前进的第一道险关。

    在浈阳峡南面就是洸口镇,正当洸水汇入始兴江之处,又控扼着浈阳峡的峡口,正是当初邵廷琄受命练兵备御北方的军事要地,此时则有内侍中郭崇岳为北面招讨使,率军五万驻扎于此。

    郭崇岳的养母梁鸾真向刘鋹推荐郭崇岳领兵的时候,说的是郭崇岳知兵,有将略,这话倒也不全然是假。洸口和浈阳峡的险要,郭崇岳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而处在浈阳峡北面的英州城虽然也有群山环抱,却没有如此优越的地利和险隘,所以在周军占据韶州城并且前出至翁源县城的时候,郭崇岳立即就决定放弃英州城,除了刺史与官差还在当地负责治安以外,军队全部集中到了洸口镇附近,准备依托水陆险要阻截周军的前进。

    所以李延福受命率领韶州道行营前军向英州进发之后,第二天他派出去的斥候部队就轻松地驱逐了南汉的刺史和官差,顺利地占领的城池。显德十四年的十月十八日,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左厢第二军与吉州、虔州两州的州郡兵和民夫就进驻了英州城,城周仅有三里的城池登时人满为患,州郡兵和民夫们不得不退出城外安营扎寨。

    从英州城继续向南,一路上南山、皋石山、太尉山连绵不绝,一路进展神速的李延福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等待大军会齐之后再向南击破洸口南汉军的阻截。

    “啧啧,始兴江……被皋石山和太尉山紧紧地夹着,浈阳峡峡口险峻,水路固然是狭窄湍急,陆路更是险峻,对面峡口处就是洸口镇,南汉多年经营的军事要地,如今有五万大军驻守——哦,当然了,是号称的五万大军……”

    在英州南山的莲花峰上,李延福一边通过千里镜打量着南面的皋石山和始兴江,一面连声感叹着。不能率性地带领前军一路直捣下去,李延福心里面多少有些憋屈,不过都虞候孙全璋的告诫未尝没有道理,那些自愿给大军充当向导的岭南百姓也是纷纷极言前路的险峻和重兵驻扎的洸口镇之难啃,所以即便是以李延福的个性也不得不暂时先忍一忍。

    只是他忍得住进军,却忍不住自己的心,这不,麾下的那些部队都还留在英州城内外等待着曹彬率领主力上来,李延福却带着孙全璋和几个向导,在十几个亲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南山实地观察地形。

    “虽然只是号称五万大军,但是其实有兵力应该不会低于两万,又有浈阳峡重险为依托,即使是战力不强的南汉军,却也不是兵力仅有数千的前军可以攻击的。”

    孙全璋还是在李延福面前扮演着冷静者的角色,有这个能够让李延福听得进去的人进言,曹彬倒是对前军相当的放心。

    听到孙全璋还在利用一切对话的机会劝阻自己,李延福就不禁摇了摇头:“你尽管放心,我也是入过武学的人,只不过是长相粗豪了一些,其实并不是莽撞之人,此中利害我早就理会得,不会真的不顾一切地进兵的。”

    “皋石山和太尉山夹始兴江而成浈阳峡,始兴江为峡山所束,矶石横截,水势湍急,因两石相抄,故名抄子滩;在其下还有巨石横截,即牯牛石,为始兴江行舟之害。当地有谚云,‘过得牯牛抄子滩,寄书归去报平安’,是极言其险也。而皋石山与太尉山则是崖壁千仞,猿猴莫上,需凿石架阁作栈道令两崖相接,实在是险峻得很。”

    就着两人都在通过千里镜观察南面地形的机会,孙全璋几乎是把他从当地向导那里听来的话整个转述给李延福听,以补充两人目力不到之处。

    “唉!”李延福叹了一口气,“以前行军打仗依赖惯了舆图和沙盘,总以为天下之大无有兵部职方司和枢密院侦谍司查探不到的地方,前番打江南,那舆图、沙盘可不知道有多详尽。不曾想到了岭南之后,舆图和沙盘尽多疏略,刚过大庾岭的时候还好,韶州附近的地势也算是描绘得比较齐备准确,可是浈阳峡、洸口如此重要险峻的地方,舆图上竟然只有寥寥几笔,沙盘更是完全模糊处理了……”

    李延福之所以带着人出来察看地形,除了他坐不住的脾气之外,地图和沙盘不够详尽显然是主要原因,没有了地图和沙盘的帮助,光是靠着当地百姓口说,那是很难形成明确的地形概念的,所以他就只好自己亲自过来看一看了。

    “陛下设立枢密院侦谍司,强化兵部职方司在敌国异域的哨探,那已经是发前人所未见了,只是人力有时而尽,毕竟天下太大而侦谍人数有限,而且各地的守备也是宽严不一,所以有些地方顾及不来也是难免的,只不过这一次恰好碰到我们了。不过为将之道严斥候乃是首务,即使有详尽的舆图和沙盘,实地再看一遍以确定其准确无误也是必须的,所以都军头抱怨得却是多余了。”

    孙全璋还是挺理解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的工作难度,所以对于李延福的这种抱怨并不随口附和,而是又一次充当了冷静党。

    “呵呵,那倒是……没听说有了舆图和沙盘就不去察看地形的将官。嗯,差不多看完了就回去,大帅估摸着就要到了。”

    李延福的抱怨更多的是出于性格原因,却不是真的对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有什么不满,所以听了孙全璋如此认真的分说就是哈哈一笑,然后马上把话题给转开了。

    …………

    与此同时,洸口镇。

    “报!招讨使,北军前锋已经占领英州,李刺史率数百差役从浈阳峡退到了洸口。”

    南汉的英州刺史李晖当然不会说自己刚刚看到周军斥候的影子就仓皇而逃了,在他的话里面,自然是经过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抵抗,最终自己是因为寡不敌众才不得已丢下英州城的。

    “嗯,无妨,英州处在峡口之外,本来就是难以坚守的,本帅不会以英州的得失为念。既然北军已经到了英州,现在就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吧。”。

第十八章 进,吾往也

    第十八章进,吾往也

    “从韶州进取番禺,沿途多山峦险阻,确实以始兴江为最佳通道,不过始兴江在洸口镇附近却是面临其沿途第一天险。(赢话费,)浈阳峡不仅是峡山紧促水流湍急,而且牯牛石、抄子滩也是韶州以下始兴江行船之第一大害,所以我军在此必须以水陆并进,方能保全大军顺利夺取洸口镇。”

    曹彬的大帐之内,副都部署王廷义正在发言,当地向导的情报和李延福等人实地察看的结果自然是给全军共享了,王廷义显然是立刻根据新情报进入了状态。

    在韶州道行营全军休整的时候,王廷义率领数千州郡兵配合贺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继勋去夺取连州,因为南汉的连州守将卢收跑去骑田岭山寨防御西边了,王廷义却是捡了一个便宜,很轻松地就夺取了州治桂阳县(今广东省连县),不过克敌大功还是归了王继勋和招降敌军有功的李廷珙。

    两路大军全取连州,卢收带着残兵大踏步地退到了清远,连州就被交给了李廷珙暂时守御,而王继勋和王廷义两个人都是急着要归队。

    王廷义这边刚刚归队才几天,就赶上了大军继续南征,想当初他到郭炜面前请战,为的就是在天下眼看着就要归于一统之前尽量地多捞取一些战功,这前脚才在收取连州的任务当中立了些微末功劳,后脚又能赶上一场大战,私下里他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估计在睡觉的时候嘴巴都是咧着的。

    所以在讨论如果进攻洸口镇敌军的时候,王廷义表现得十分积极,几乎是抢着发言的。

    “嗯……牯牛石、抄子滩据说是凶险无比,就是在平时行船通过都相当惊险,而且浈阳峡两山夹峙,如果南汉军在两座山的山腹安置弓弩、抛石机,以矢石俱下攻我船队,确实难以收拾。所以必须选两支精干人马走栈道沿峡壁夹江而行,以保障船队两侧的安全,只是皋石、太尉两山山势险峻,必须凿石架阁方能通行,陆路却是走不得大军。”

    曹彬的右手食中二指轻轻地敲击着面前的案几,慢条斯理地进行着他的推理。(赢话费,)

    这个手指敲击案几的习惯,其实曹彬是看多了郭炜的动作之后下意识仿效的,早先他来到锦衣卫亲军司辅佐还是皇子身份的郭炜时,乍一看到郭炜的这个动作还感觉有些奇特突兀,不过在两人接触多了之后,他不光是已经习惯了面对郭炜的这个动作,甚至自己都下意识地学了来。

    还真别说,这样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案几之类的什么东西,同时整理自己的思路,的确感觉思维更加清晰敏锐了,也不知道是这个动作真的特别的效果,还是一直简单的心理暗示。

    一听到曹彬说了“精干”两个字,作为韶州道行营先锋都指挥使与会的李延福登时就来劲了:“大帅,山路栈道就全交给我们金枪左厢第二军吧,浈阳峡两边的两座山,一边只需要两三个指挥,再加上一两个指挥的州郡兵帮着背负霹雳弹,属下保证扫清山上可能的南汉军伏兵,确保江中我军船队的侧翼安全。”

    这倒不是李延福自视过高,谁让韶州道行营的兵力配置就是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左厢第二军加上江南西道的那些个州郡兵呢,真要论起“精干”二字,那可是舍我其谁了。

    “不行,金枪军另有重任。”

    曹彬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了李延福的主动请缨,抬眼见李延福还要张嘴争辩,马上就补充道:“驻守洸口镇的南汉军号称五万,那么最少应该也不会少于两万人,而且当地驻军素来以善操舰船知名,所以除了在山上安排伏兵之外,其主将必定会让主力乘船堵在江中,多半就是守在牯牛石、抄子滩附近以逸待劳,等着我军船队疲于应付天险的时候再出击。因此金枪军应该待在船上,届时以火铳远攻,破坏敌军的企图,掩护船队顺利地通过险滩。”

    曹彬这话却是在理,金枪军装备的火铳射程远大于江南西道那些州郡兵使用的弓弩,那么肯定也比南汉军的弓弩射程要远得多,压制南汉军船队的任务自然就非金枪军莫属了。如果让州郡兵用差不多同等的弓弩去和南汉军对拚,作为还要分心于应付险滩的周军船队来说,那可真是吃了亏等着,只有射程和威力都能够稳稳地压制对方的金枪军才能保障船队在通过险滩的时候游刃有余。

    不过在理归在理,李延福的脾气却是有话就不能憋着,这边他刚刚张嘴想要继续争辩呢,那边就被曹彬一段相当有道理的话憋回去了,一下子只感觉心里面那么的别扭,要张嘴反驳主帅很有道理的话肯定是不妥的,但是就这么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就此憋回肚子里面去,那对李延福来说也是难受得紧。

    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下,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那样,好不容易李延福才以一句“金枪军谨遵大帅之命”将其他话压进了肚子里。

    “大帅如此安排自然极妙,不过少了金枪军的火铳助阵,山上清扫南汉军伏兵的任务却是困难了不少。州郡兵以弓弩仰攻,而且是攻坚,即使比敌军精干许多,恐怕伤亡都不会小了,还要多费时间,所以他们需要尽量多带一些霹雳弹,哪怕因此而增加许多负重。”

    既然大家对曹彬的总体安排均无异议,行营都监翟守素就开始考虑具体的战术问题了。

    大概是连州之战州郡兵脱离金枪军之后的表现给了王廷义足够的信心,他倒是挺乐观的:“好在此次出征的州郡兵都熟悉南方的山地,对岭南这些大山却是不怵,而且虔州那边征发的民夫都是惯于翻山越岭的山民,两边山路上就多配一些民夫吧,多带的霹雳弹都交给他们背就是,担负攻坚任务的士卒还是要省些体力。为了确保两边山路作战的万无一失,不如就让我和都监分别率领一路吧。”

    金枪军需要待在船上掩护船队,曹彬作为主帅肯定是要在中军坐镇的,那也就是在船队中间,那么为了表示对两支山路攻击部队的重视,鼓起他们的士气来,副帅和监军分别到一路去坐镇也就是当然之举了。

    众将的这种默契和协调配合让曹彬感觉非常满意,韶州道行营这一路打得十分顺畅,多半也和众人的这种齐心协力有关,这让曹彬在协调人际关系方面省了许多心,而可以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到琢磨作战方面去。

    所以在听了王廷义的话之后,曹彬当即一拍案几,痛快地说道:“好!此战的计划就是如此,王副帅和翟监军各自去精选四个指挥,带上一千个民夫,多带一些霹雳弹,定要将浈阳峡之间可能威胁江中船队的山地尽数扫过;李先锋率领金枪军在船队的前列担负掩护任务,务必压制住下游的南汉军船队,使其不能干扰我军船队安然渡过险滩;我自领大军乘船随后而行,全军定在洸口镇会合!”

    …………

    洸口镇。

    “我军在两岸山腹之中各伏五千人,虽然无法将抛石机搬运上去,却要尽力多带弓弩箭矢,届时务必从两岸向江中万箭齐发,使北军船队不得安稳行船,使其在仓皇之中在牯牛石上撞碎!在抄子滩上倾覆!”

    郭崇岳刚刚分派两员裨将各领五千人去两边山上埋伏,为了说动他们犯难去翻山,他特意强调了这两支伏兵的重要性,也就是这两个裨将有可能捞取的战功。在说到伏兵的效果时,郭崇岳仿佛已经看见了周军的船队在两岸万箭齐发的打击下纷纷翻船沉没的壮观景象,一张白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显出一种特别的神采。

    不过他的兴奋可没有完呢,接着郭崇岳就开始展望水上主力决战的结果:“而本帅将会亲领万余水手、战兵乘船伏于牯牛石、抄子滩下游一二百步处,即使北军的船队可以熬过我两岸的万箭攒射,等到他们在险滩之中将过未过之时,本帅就会率军全力出击,定然让北军于仓皇之中倾覆殆尽!即便有些漏网之鱼,在我军船队的截击搜捕之下,定然也是无路可逃!”

    哼,只要这一战获得大胜,自己就将声震华夏,让中原那些眼高于顶的蛮子们知道,岭南的内官也是不可欺的!

    而且有这么一场大胜仗垫底,自己怎么也得从内侍中升到内太师,并且获得开府阶吧?就连潘崇彻那个老儿都是内太师呢,自己又怎么能不是内太师?

    到了那个时候啊……自己在内官武臣当中就是最得宠的,而且不光是宠信会超过吴怀恩之流,就连战功都可以超过潘崇彻、吴怀恩了;而在那些得宠的内官当中,自己又是最知兵的,有最大的战功,那么在内朝的地位超越李托、龚澄枢之辈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就出将入相,一统内朝,不知道会有多风光呢。

第十九章 皋石山

    第十九章皋石山

    皋石山上,一队人马正贴着山崖向南蠕动,在他们的脚下是凿开石壁架设的栈道,栈道的宽度也就是仅容一车通过,此时并行两人倒是还算宽敞;在他们的右手边则是峭立高耸的石壁,和栈道平面基本上呈垂直角度,而且仰头看不到山顶;在他们的左手边,始兴江在数十尺以下流过,透过栈道栏杆也能感受到水势的浩大与湍急。(!.赢话费)

    随着栈道从英州城南面的山口逐渐深入,栈道在山壁上也是渐渐地抬高,距离江面越来越远,饶是走在栈道上的这些士卒走过不少山路,此时也都有些胆战心惊的,一个个都尽量地往右边是山壁上靠过去,离得栏杆越远就越是安心。

    好在除了山势险峻之外,栈道却是修得相当的结实平稳,一路上也还没有碰到南汉军堵截,这队人马的行进速度其实并不算慢,只是遥看过去像是在山崖间蠕动而已,就像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快步前进,然而他们看始兴江对面的山崖间的队伍就是在蠕动。

    隔着始兴江,对面的太尉山上同样有一支队伍和他们齐头并进,这正是担负着给韶州道行营主力船队扫清两翼的王廷义和翟守素率领的两支队伍。

    至于行营主力所在的船队,则落后了两支队伍约莫两里地,此刻正顺着河流缓缓而行,行营先锋都指挥使李延福带着他的金枪左厢第二军顶在了船队的最前面。

    “乖乖!想不到过了大庾岭以后,岭南还有这样险峻的地方。天幸前人已经在这里修好了栈道,要不然这样陡峭的石壁可要怎么爬?难怪本地的那些向导都说猿猴都爬不上。”

    “听他们吹!没有栈道还不是得慢慢地爬,比如刚开始修栈道的那些人,必定是只能自己爬上来的吧?他们要修栈道,爬这个石壁还不能光着手脚,斧凿绳索铁钎木梁木板啥的都得身背手拿,可不会比咱们着甲拿兵器轻松了。就算人可以借助器具来爬山吧,那猿猴生来就是会爬山上树的,又不必负重,哪里可能会上不得这山?”

    “那倒是,修栈道的时候肯定是比咱们现在要艰难得多了……不过他们只要爬到山上开凿石壁,而咱们却是要时刻准备着打仗,真要论艰难凶险那也得数咱们了。”

    …………

    “儿郎们稍安勿躁,要说你们也都是走惯了山路的,且不说离得五岭最近的虔州了,就是我们吉州的大山都不会少了,在山里打仗的事又不是没有。(赢q币,)”

    听到属下纷纷地对地形和当前的局势与任务发表着看法,队伍在行进间虽然不算喧哗,却也是议论声不断,吉州兵马都押衙刘茂忠忍不住参与了进来。

    虽然此时还都是一般性的议论,士卒们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畏难情绪,不过刘茂忠仍然担心话题会往那个方向转,于是赶紧未雨绸缪,先努力淡化众人对山势的惊叹,然后再来谈其他的。

    刘茂忠是吉州安福(今江西省安福县)人,他本来的名字其实是叫刘彻的,后来被某个识文断字的人指点了一下,说这个名字是汉武帝用过的,普通人再用就很不合适了,于是他才自己把名字给改了。

    爬大山和在山里打仗对刘茂忠来说确实不稀奇,因为这人年轻的时候就是在山里面落草为寇的,赶上南唐主赦书募盗为兵,他这才出山应募,之后戴罪立功剿灭了许多原先的同僚,山洞、山寨之类的地方都不知道收拾了有多少,然后才积功官拜为吉州兵马都押衙。

    他的这些履历,稍微资历老一点的吉州兵都知道,不过这些话却只能由刘茂忠自己说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却多少会有一点暗讽其出身的嫌疑。

    有刘茂忠插了这么一句话,吉州兵们却是不怎么议论栈道难行了,一个个转而将精力都用到了自己的脚下,这个队伍当中就剩下了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一直到被撒到前面的斥候跑回来报告军情。

    “报!前面有一个山洼子,大概容得下上千人,此刻正有上千南汉的弓弩手守在那里。不过他们好像都在关注始兴江中的情况,栈道这边仅有十多人守护,不曾注意到我。”

    斥候的汇报让刘茂忠脸上的神情一松,这还真是运气了,看样子洸口镇的南汉军主将也就是听说了韶州道行营大军在韶州那里大肆搜罗和建造船只木筏,所以光是关心了始兴江上的船队,埋伏之类的计策倒是有,却根本无视了栈道也是可以走人的。

    或许南汉军自大到以为只凭着十多个人就可以堵住栈道口了?那他们可就是彻底的想错了!

    南汉军可能的轻视甚至无视,并没有让刘茂忠感觉到愤懑不平,相反,作为在官匪之间穿梭活跃过的人物,作战经验相当丰富,刘茂忠只会因为敌军的轻视或者无视而感到庆幸。

    这样一来,胜利将会来得轻松容易多了,手下这些兵丁们的伤亡也会小得多了。

    “很好!你在头前引路,带着第一指挥左番奔袭栈道口,务必迅速拿下,而且尽量不要惊动山洼里面的人。”

    虽然打头阵的只是一个都的吉州兵,而刘茂忠需要负责四个指挥,但是此刻他还是亲自率领第一指挥左番去夺口了。

    指挥全军的其实已经是亲自下到部队的行营副都部署王廷义,他刘茂忠更多的是在王廷义和吉州兵之间起着联络的作用,而以王廷义的水平,哪怕是刘茂忠不在场,王廷义也一样可以掌控着全军。

    相比之下,奔袭栈道口如此重大的行动显然更需要他,也更适合他,既然行营副都部署可以下到一线来,那他这个吉州兵马都押衙当然就可以下到一线的一线去。

    …………

    “一……二……三,冲!”

    斥候在前路查探得很细致,汇报得很清楚,也没有一点说谎或者虚饰夸大的地方,栈道口的确只有十多个南汉兵在守卫,而且他们并没有打起精神来关注栈道这边的动静!在接近栈道口百步距离之后就开始悄悄地掩上来的刘茂忠及吉州兵第一指挥左番一点都没有惊动对方。

    一直悄悄地向前移动到再往前走就必然会暴露的地方,刘茂忠才停住了脚,然后在一阵统一的号令之后率领左番扑了上去。

    “敌袭!敌袭!”

    “是周军啊……”

    “北军来了!”

    …………

    不惊动山洼里的南汉军这个企图终究是没能实现。在没有火铳助阵的情况下,还为了不惊动敌军主力而坚持不用霹雳弹,光靠着刀枪盾等冷兵器,想要迅速地消灭掉守在栈道口的这十几个南汉兵而不让他们发出警报,其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如果使用霹雳弹和火铳克敌制胜,那么或许能够做到不让栈道口的南汉兵发出警报,但是霹雳弹和火铳本身那巨大的声响就已经是在通知藏身于山洼内的南汉军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继续冲吧,争取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开头一个都一个指挥的冲上去可能会稍微吃一点亏,不过等到后面的将近两千人都从栈道陆续上来,歼灭山洼内的上前南汉弓弩手还是很轻松的事情。

    发现已经无法隐蔽行动了,刘茂忠当机立断地命令旗牌官吹响了冲锋号,在刺耳的喇叭声中,第一指挥从栈道口蜂拥而出,紧跟在刘茂忠的身后扑向了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毫无应手的上千南汉军。

    …………

    “哈哈,打得真是痛快!”

    连着两个山洼的战斗都是大同小异,开局顺利,中盘短暂,那些受命伏击而一心只等着将周军的船队射一个落花流水的南汉军在吉州兵的冲击下迅速崩溃,战斗很快就进入到打扫战场抓捕俘虏的收官阶段。

    直接下到一线来的王廷义在错过了第一场战斗之后,很快就带着亲兵往前赶,并且如愿地参加了第二场战斗,此时正摘下了头盔大呼痛快。

    “副帅,刀箭无眼,上阵的时候还请戴好头盔。”

    王廷义要亲自参战,刘茂忠确实是无法劝阻的,不过像这样战斗尚未结束就脱掉头盔的举止,刘茂忠却是不得不出面劝谏了。虽然说南汉军一点都不经打,只是一个冲击就可以让他们崩溃,但是那毕竟是上千个弓弩手,总还有几个顽抗的,战场上的流矢终究难以断绝,这要是脱下头盔之后脑袋意外地挨上一记,那可就是倒霉催的了。

    “不妨事不妨事,咱打仗冲锋都多少次了,迎着顽抗的敌军都不曾中过箭,还怕这些个不经打的岭南兵么?”

    对于刘茂忠的劝谏,王廷义却是浑不在意。

    王廷义可以对自身的安全毫不在意,刘茂忠可不敢这么疏忽,见对方不听劝,赶紧就示意亲兵将王廷义围护起来,同时继续劝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岭南兵虽然一击即溃,这战场是却还是少不了流矢的,副帅最好还是将头盔戴好了。副帅随同吉州兵行动,末将就必须为副帅的安危负责,望副帅不要让末将为难。”。

第二十章 抄子滩

    第二十章抄子滩

    始兴江中,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在顺着水流缓缓地下行,船队前列的一艘大舰甲板上,李延福举着千里镜不断地查看着前方和两岸的情状。(.赢q币,)

    “都军头,副帅和监军都发来了信号,山上的两支军队已经打通了直到洸口镇的道路,扫清了沿途的南汉军伏兵,前军已经可以在山上看到洸口镇了,峡口外面的南汉军船队也尽收眼底。”

    虽然李延福的位置已经算得上是船队的最前方了,而且他还是如此地关注两岸的情况,但是首先发现岸上信号的还是军中的斥候,毕竟他们的眼神要比李延福更好,而且他们的分工十分明确,盯着船队前方的和左右岸上的各有其人,却是不必像李延福这样同时照顾着三个方向,从而处处分心顾此失彼。

    当然,走山路的两支军队向船队发送的信号不可能是信件或者口信,而只能是旗语。既然是旗语,统共五面不同颜色的高招旗显然不可能组合出太多的花样来,因此并不会有五笔旗语或者拼音旗语,像那种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电报码一样发送的旗语,一方面不可能实现得了,另一方面发送速度之慢也足以贻误战机。

    所以旗语都是用约定的组合对应几种约定的格式状况,譬如这一次的通讯,其实两岸只不过向船队传达了四个意思——前路已经畅通,山上的敌军已经被灭,前军已经到了洸口镇,在峡口外看到了敌军的船队。

    至于斥候说的那些话,其实是他对旗语进行了翻译和扩展加工的结果,前路畅通,根据战前的部署当然就是“已经打通了直到洸口镇的道路”;前军已经到了洸口镇,根据走山路的这两支军队的任务,那肯定就不会是两支军队下山乃至渡江之后进入洸口镇了,而只可能是“前军已经可以在山上看到洸口镇了”。

    战场毕竟不是官场、商场甚至情场,真正重大的事情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件,而且并不需要对此进行灌水式的描写,因此完全可以用非常有限的信号进行概括。

    就像符彦卿编纂的《军律》,他可以将军中需要联络的事项整理归纳为四十项,也就是只需要四十个能够明确分辨的信号就能够清晰地传达了,这样别说是在目视距离内使用旗语了,就是相距甚远中间存在泄漏危险的前后方都可以很顺利地通过事先约定的密语进行联络。(!赢话费)

    譬如当初高平之战的时候,极为关注前线战情的郭炜在使用信鸽传讯的时候,就是直接借鉴了符彦卿制定的军中联络“字验之法”。只要通信的双方在事先约定好,以某一首没有重复字的五言律诗为“字验”,就可以将四十项军务与每一个字相关联,那么密语书信就完全可以乱写,只要其中出现几个特定的字,然后在这些字旁边加上并不显眼的记号,前线的战况就可以获得比较隐秘而准确的传达了。

    当然,在郭炜的印象当中,后来还有人将这四十项军务精简到了二十八项,因此一首没有重复字的五言律诗就可以变成七言绝句了,相对而言更好记忆一些。不过那倒是无关宏旨,而且没有参考书的郭炜也不能确定都是哪二十八项,所以还不如直接搬用符彦卿制定的这四十项呢。

    具体到眼下的这场仗那就更简单了,韶州道行营有了战前的计议和战术分工,三路大军之间的通信其实都用不到四十项,他们根据各自的任务安排需要进行联络的事项少得很,只要在事先约定好了,真是简单的几个旗语组合就能够充分表达。

    所以也就是在金枪左厢第二军的斥候略略扫过一眼的工夫,始兴江两岸山上的战况就已经为他们所了解了。

    “嗯,很好很好!”

    李延福在听到斥候汇报的时候就将千里镜转向了太尉山的方向,果然那边还在重复着四个简单的组合,向他证明着斥候的汇报准确无误。

    李延福精神一振:“既然如此,船队可以加速行驶了。传令前军满帆向前,一直到抄子滩之前再减速,再向中军传信。”

    山上两路军队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副都部署和都监已经取了首功,下面就该轮到他李延福大展雄风了,只要能够保护好船队顺利通过抄子滩,击破南汉军船队的阻截,成功夺取洸口镇,那么这一战的头功就还是金枪军的。

    …………

    “不好了!招讨使,不好了!”

    一个被人从始兴江中捞起来的南汉兵刚刚吐出了几口肚子里的积水,略微换得一口气,立马就扑到郭崇岳的脚边大声地惊呼道。

    从上游漂下来的数十具浮尸让坐镇船队的郭崇岳心神不宁,看那些浮尸的穿着,竟然多半都是自己的麾下,而身材高大穿着陌生衣甲的却只占其中的一二成。

    难道周军已经洞悉了自己伏兵山腹的计策,并且派出了重兵劲旅走山路?郭崇岳心中是忐忑难安。可是栈道的通行能力很差的啊,数万大军得要很长时间才走得完,而且接下来还要下山渡江,麻烦事情多得很,周军应该不会这么选择,其主力应该还是会乘船沿江而下,郭崇岳又有点心怀侥幸。

    不过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为了驱逐压在自己心头的阴影,让自己回复战前的那种自信与豪情,郭崇岳赶紧命令属下从江中打捞了好些浮尸仔细鉴别分析。

    结果越捞越分析就越是让郭崇岳的心头沉重,那些浮尸确实多数都是他派去山上准备伏击周军船队的弓弩手,只有少数身材长大的应该是之前尚未谋面的周军。这种情况让郭崇岳大感不妙,如果周军当真是不怕烦难地翻山过来,尤其是从皋石山不必渡江就可以直达洸口镇,那他在抄子滩下游这里做的所有安排岂不是全都落空了?

    虽然周军采取这种策略只能规避水上决战于一时,以后还是免不了要借助始兴江,还是要用到船队,郭崇岳就想不明白,他们要是就这么绕过了抄子滩,那又要在洸口镇造船造多久?之前在韶州的那些辛苦岂不是白费?但是周军真要是这么干的话,他这支船队就不仅无法立功,而且马上就要无法在洸口镇附近立足了,这可是太糟糕了。至于周军是怎么想的,这么干是不是真的对周军有利,他郭崇岳可关心不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将会大为不妙就对了。

    然后就在郭崇岳越想越烦的时候,其中的一具“浮尸”趴在甲板上吐出了几口清水之后,忽然就活了转来,然后就扑到他的脚边大声疾呼起来。

    “我能有什么不好?山上的情势到底怎么样了,快快讲来!”

    郭崇岳烦啊……他也知道这个兵丁并不是在说他“不好了”,而只是想讲有什么状况不好而已,不过那气急败坏的话听着就像是在说“招讨使不好了”,郭崇岳能不烦么?更何况山上的伏兵如果不妙,那就真的是不好了。

    “招讨使,不……”

    那个幸运地活过来的兵丁惯性地继续呼喊了半句话,这才从郭崇岳极其不快的语气当中醒觉过来,连忙把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

    喘了一口气,这个兵丁才开始回答郭崇岳的问题:“从皋石山下上来了两三千北军,一个个如狼似虎般的,还会放一种掌心雷,能把人炸得肠穿肚烂,弟兄们一开始都没有防范,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山上的伏兵怕是都没了……”

    “都没了?!北军不是才只有两三千么,山上我军可是有五千之众,就算是你们一开头失于防范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人数总还是占优的啊!再说他们还要仰攻,在地势上你们也是占优的啊!怎么教会垮了?没了?”

    幸存兵丁的话让郭崇岳立马就炸了,现在他都不知道是应该庆幸周军的主力没有上山,估计还是会乘船过来,还是要愤怒于自己麾下的五千之众守在山上居然都顶不住两三千周军的攻击。

    才两三千人的偏师就把皋石山上的伏兵给打崩了?看江中浮尸的情形,太尉山上的情况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这周军根本就没有出动主力,居然也能完全破坏掉自己的伏兵之策?那周军的战斗力该有多么强悍?还有那个什么掌心雷……那是什么物事?

    幸好周军的主力还是会乘船而来,届时双方发生的水战应该不是他们所擅长的,那样他们的战斗力肯定要打一点折扣,再说自己这边还可以借用到牯牛石、抄子滩的自然伟力,还是足以一战的。

    惊疑于周军那听起来相当恐怖的战斗力,郭崇岳已经从本方船队水战必将大胜的预判迅速降低到了自己可以与周军一战。

    郭崇岳的连声呵斥让本已惊惶萎靡的那个兵丁更是哭丧着脸,只敢嘟嘟囔囔地说道:“招讨使不是让咱们去伏击的吗,山上就没有一处可以整个容得下五千人的地方,所以只能一个山洼里面放个千把人,结果少了防范被两三千的北军一群群分开来打败了。”

    “原来如此!那就还有一战。”

    听了兵丁的这句补充,郭崇岳却是大为放心,看来周军的战斗力也没有强到可怕,那么山上输了也就输了,就让自己在江中借助抄子滩获取一场胜利来挽回颜面吧。

第二十一章 争渡!争渡

    第二十一章争渡!争渡

    “落帆!下碇!通知后续船只减速直至停船,等待前军顺利通过抄子滩之后再作定夺。(最稳定,)”

    抄子滩前,李延福在得到向导的指点之后,确认了这个始兴江第一险滩的位置,于是迅速地颁布着军令。

    几里地的水路瞬息即过,韶州道行营船队打头的那几艘船上都有当地的船夫操舟,更有在这一段水路上跑船十多年的船老大做向导,对于水下危机重重的牯牛石和抄子滩在哪里自然是很清楚的,行船的规避也就是严格地照着计划在执行。

    浈阳峡本来就已经很狭窄,水势本来就已经很湍急,不过在抄子滩这一带却是尤为明显。为了保险起见,船队显然是不能一窝蜂地通过这里的,一艘一艘地谨慎航行才是正道,但是抄子滩下游不远处就伏得有南汉军的船队,这边周军的船只一艘一艘地下去,弄得不好就会被南汉军一口口地吃掉。

    所以在这一段水路的通行组织和梯次防御的安排就很见功夫了。

    幸好周军有火铳这种长射程兵器,可以完美地压制住一般的弓弩和水战常用的犁头镖等寻常冷兵器,即使对上那笨重而又缺乏准头的抛石机都还是略有优势,这倒是让李延福在排兵布阵的时候感觉游刃有余。

    原先在始兴江中并行的船只纷纷听令落帆下碇,停在了抄子滩那从两岸挤住江面的矶石前面,只是在中间留出了一艘船的航道。

    岭南河道的特点,或者说至少是始兴江上中游河道的特点,那就是河床泥沙甚少而以石质为底,船只用铁锚经常不能抓牢河床,因此这里的船只多数都是用的大块沉重的碇石。要在浈阳峡这一段湍急的河道当中停住船,不光是要落帆下碇,下碇的位置都要经过一番试探。

    当打头的船只试探性地趟过抄子滩的时候,驻泊在抄子滩上游两侧的船只将会给他们提供保护,以火铳压制住南汉军船队可能的蠢动,保证越滩的船只能够专心致志地对付险滩。

    如果南汉军的船队不能有力地阻截住打头几艘越过抄子滩的周军船只,那么李延福的这一次开路行动就将宣告完满结束了,因为打头越过抄子滩的那些船上同样载有金枪军的火铳手,只要这些船能够平稳地过去,他们就将在抄子滩的下游停船接过掩护任务。(!.赢q币)

    “官长们可坐稳了抓牢了,等下船在过滩的时候,因为水下就是牯牛石横截水道,这船会左右摇摆上下颠簸,船性不好的人最好赶紧进船舱躲着,甲板上的人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甩到水里面去!底下这样急的水流,水下几尺就是岩石,栽下去九成九是活不了的。”

    金枪左厢第二军第一指挥所乘的几艘船当先而行,而权指挥使尹继伦就在最前面的那艘船上,听到坐镇指挥行船的韶州麦阿大这么吆喝,他倒是将身边的缆索又抓牢了一些,不过却依然坚持待在甲板上,而坚决不肯躲到船舱里面去。

    虽然有都军头在后边号令其他四个指挥一起掩护第一指挥越过抄子滩,但是南汉军船队要是出击的话,距离他们最近的还是第一指挥,论反击能力当然要属第一指挥更合适,他尹继伦作为第一指挥的权指挥使自然是要守在第一线,这才能掌握住号令部下进行反击的时机。

    “大伙儿都给我盯紧了!南汉军的船只一露头就给我打,绝对不能让他们接近了第一指挥的座船,渡过抄子滩的成败在此一举!”

    李延福的军令通过令旗一层层地向前军的其他船只传达着,只不过经过了旗语翻译的军令就彻底丧失了这段话当中那丰富的感**彩。

    这一次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尽量发挥火铳射程远的优势,而且双方也不是在陆地上对进,因此并不需要强调射击的准确和稳妥,而是需要充分地压制住南汉军的船队,所以李延福没有像以往那样要求在敌军进入百步距离左右才开始射击,而是“南汉军的船只一露头就给我打”。

    如果是瞄准了人来射击,那么水上作战的准头肯定是会低于陆上作战的,这再不去要求射击距离,那还打不打得到人可就是天知道了。不过这一战追求的就是一个火力压制,所以只要能够把铳子打到南汉军的船只上就是成功,而船只的目标可是大得很的,实际上比步军的阵列还要庞大,两百步外命中船只的难度都不算大。

    此战不求歼敌,作战目标就是全军顺利地越过抄子滩,只要实现了这个战术目标,攻下洸口镇歼灭当面的南汉军都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

    “招讨使,北军的船队下来了!”

    郭崇岳的座船上,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在高喊着,那拔高的调门几乎把那人的嗓子都给喊破了,也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如此高喊,到底是出于兴奋呢,还是因为恐慌。

    “慌什么!本帅已经看见了,北军的船队确实挺庞大的,帆影一眼望不到头,不过他们还不是得一点一点地慢慢挪过抄子滩?只要他们必须过抄子滩就行,北军的船队过来一点,我军就灭掉他一点!”

    攀招手的慌张让郭崇岳大感不快,这人竟然能被周军到来的盛况吓得从桅杆上直接滚落下来,也就是攀招手爬惯了桅杆,这么滚下来居然都没有什么伤损,郭崇岳倒是有点恶意地想着还不如把他摔死拉倒呢。

    郭崇岳皱着眉头呵斥了攀招手一句,打断了对方那惊恐得变了调的呼喊。负责为船队瞭望敌情的攀招手居然如此胆怯,实在是大出郭崇岳的意料之外,这可真的是会大伤全军的士气,如果不是马上就要两军接战了,郭崇岳都很想将其斩首立威。

    要命的是,这个攀招手不光是胆怯了,而且多半还在桅杆上打了瞌睡,等他滚下桅杆来向郭崇岳汇报的时候,郭崇岳自己都已经看到周军的船队了,还要这个攀招手何用?

    比起攀招手的胆怯来,郭崇岳此刻的胆气无疑是很壮的,周军的来船虽然众多,他也有信心凭借抄子滩这里的特殊地势消灭其前锋,从而将其堵截。

    郭崇岳的胆气倒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其养母梁鸾真说他知兵有军略,这种内举不避亲除了偏私之情以外,郭崇岳平素表现出来的善于审时度势也是促使梁鸾真举荐他的因素。

    正是因为审时度势,郭崇岳原本对周军的来势汹汹确实是颇感惊惧的,不过来到了洸口镇之后,他实际了解察看了浈阳峡尤其是抄子滩的地势,战胜周军的信心就被鼓了起来。虽然这份信心在方才受到了打击,皋石山、太尉山的伏兵失利让他一度恐慌和动摇了起来,但是那个被救起来的败兵说的话又让他的信心稍稍恢复了一点。

    两座山上的伏兵之策被周军破掉了,周军在浈阳峡中行船不再会遭遇万箭齐发之厄,这恰恰说明周军是害怕自己的那些布置的。现在周军固然是躲过了两岸的夹击,但是他们面临的险滩却不会飞掉,在抄子滩这种天险面前,周军的船队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小心试探着越过,而不可能蛮干地大队蜂拥而过。

    而这就是郭崇岳的凭恃。

    有抄子滩给他提供帮助,限制住周军船队的行动自由度,郭崇岳就可以在抄子滩下游摆开了阵势,将越过抄子滩的周军零星船只消灭,还可以进而直接干扰周军正在越过险滩的船只,让他们在矶石上撞得粉碎,让周军后续的船只在接连倾覆的前军教训面前再不敢动弹。

    “北军还真是不知死活!”

    看到周军的船队在抄子滩前面停了下来,然后在江上一线排开,中间的一列船队则开始缓缓向前试图越过这段险滩,郭崇岳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

    难道周军主将以为这样摆阵就吓得住自己了么?在抄子滩对面排开的船只再多又有什么用?郭崇岳可没有想过率领船队逆流过滩去和周军交战,他只是在抄子滩的下游等着,周军过来一艘船就收拾得一艘,没有过来的不去管它就是了,它还能飞?

    “传令全军,按原计划出击!我大汉兴废在此一战!”

    除了派出两支偏师清扫了他布置在山上的伏兵之外,周军的行动一如郭崇岳所料,在抄子滩这样的天险面前,他们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那么南汉军也就不必有什么多余的变化了,船队照原先计划的那样全力出击,将周军兜头截住就行了。

    随着郭崇岳的号令,抄子滩下游鼓声雷动,无数战船自岸边礁岩后面窜了出来,在中间一艘大舰招展的旌旗指挥下排得密密的,几乎截断了江流,然后又在鼓声当中伴随着那艘大舰缓缓地逆流而上,向着正在和险滩激流搏斗的周军船只逼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险滩接战

    第二十二章险滩接战

    “命令前排船上的火铳手一齐放铳,务必将那冲过来的南汉船队拦住!”

    正如走山路的两支偏师汇报的那样,南汉军的船队确实是躲在浈阳峡峡口的南面伺机而动,此刻第一指挥的几艘船正在艰难地通过抄子滩,那些埋伏起来的南汉船只就突然冒出来了。(.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好在周军这几年早就习惯了在战前进行各种详尽的战况推演,只要是在推演中出现过的状况,通常都会有相应的预案,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完全在行营预料之中的情况,而且还有两支偏师的准确预报。

    行营把李延福留在了船队中,让金枪军乘船走在船队的前列,为的就是对付眼下这种情况的出现。

    既有战前的反复交代,此时又有都军头的断然下令,散处在各艘船上的金枪左厢第二军士卒纷纷在都头、虞候或者十将的喝令下向着下游靠过来的南汉军船只猛烈开火。虽然目标距离还相当远,自己的座船在江面上也颠簸得厉害,南汉军的船只更是在水中飘摇晃荡,火铳射击的准头是相当的惨不忍睹,却并不妨碍他们极力地向南汉军的船队泼洒弹雨。

    也就是这些船已经提前落帆下碇了,虽然湍急的江流还在继续冲刷着船体,但是比起行船的时候,士卒们的下盘已经算是很稳的了,他们瞄准射击固然有些难度,整个装弹射击的过程却还都是完成得十分顺畅,并不比在陆地上的时候慢太多。

    始兴江上噼里啪啦的犹如炒豆子般响成了一片,青色的烟雾从各艘船上升腾而起,慢慢地和峡谷中的水汽相混合,凝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横贯江面的青色雾气。

    水上终究和陆地上有些不同,因为船只承载力的问题,整个第二军分布得相当散,一艘船上最多也就是一个都,甚至只有一个队,所以除了刚开始向南汉军船队射击的命令是统一从李延福的座船那里发布的之外,后面统一的射击步调就只能局限在一艘船上而已,整个第二军的射击很难做到像在陆地上那样的整齐划一,因此铳声在峡谷间的回音反而显得更为密集。

    虽然全军的火铳射击不够整齐,泼洒到南汉军头上的铳子却并不稀疏,相反倒是有一种连绵不断的感觉。(.最稳定,)哪怕此时两支船队相距还有两百步之遥,哪怕南汉军有船板和木女墙遮护,这样连绵不断的弹雨仍然在船队之中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哎哟~扑通……”

    这是一名兵丁于惨叫一声之后就无言地扑倒在甲板上的情况。

    “北军这是在用什么兵器伤人?!在尸身上看不到箭杆,多半是弹丸,可是这种弹丸却能够射穿船板和木女墙!”

    这是旁边幸运的士卒在看过阵亡者尸体之后的感想。

    对于弹丸这种东西,他们多少也是见过或者至少是知道的,小型的石弹丸多是用抛石索甚至直接用手投掷,那威力是非常的寒碜,别说是比不了弓弩了,如果不是砸中暴露的部位,皮甲都能够抵挡住大部分的冲击,让弹丸难以伤害人员。

    然而周军船上射过来的这些弹丸——既看不见影子又没有箭杆,只可能是小型的弹丸——居然能够打穿船板和木女墙,然后再将藏身于其后的人击死,这个就很恐怖了。

    的确,被打死的同袍是不着甲的,这大概就是他们会被穿透了木女墙的弹丸打死的原因,可是船上的水手和战兵几乎都不着甲,所以没有谁会比这几个死者更安全。于是弹丸击打在船板和木女墙上发出的啪啪声在南汉军士卒听来就像是催命符,一个个都不再是紧靠着木女墙藏身了,而是蜷缩着身子蹲伏下来,甚至直接就趴到了甲板上。

    周军的弹丸那么可怕,自己还是保命要紧,至于上官交代的攻击正在渡过抄子滩的周军船只的命令,反正自己又不是抛石机的砲手,就没必要冒死伸头了。

    只是这么想的可不光是一般的水手和战兵,同样也包括了那些个砲手。既然水手们可以为了躲避周军的弹丸而不用心操舟,既然那些战兵可以为了躲避周军的弹丸而彻底地忘记了他们将周军开路的船只抛射箭矢的任务,那么砲手也没有必要具备特别的勇气。

    不过如此明显的畏战和怠惰显然瞒不过郭崇岳。

    “擂鼓!严令各船不得畏战避战,砲手赶紧操作抛石机去轰击抄子滩上的北军船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军已经有船只在试图越过抄子滩了,而这边自己又率领全军出来迎战了,那么任由敌军发起攻击而己方竟然没有采取手段反击,这可不行!不去管为什么周军的弹丸可以打到这么远,全军是绝对不能在还没有进行任何反击的情况下逃跑的。

    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亲兵组成肉屏风护卫,郭崇岳根本就体会不到普通南汉军士卒在弹雨中的感觉,有这些人团团围住,郭崇岳完全不惧流矢,弹丸这种东西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于是在中军战鼓的号令和船上守捉、都头的监督催迫下,弓弩手还可以因为两军距离较远而拖拉着,那些个砲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凑到甲板中间的抛石机旁,准备向周军发起反击了。

    不过随着南汉军船只的逐步逼近,周军船上的抛石机也在进入运转。

    …………

    事实证明,水战当中火铳的命中率确实要比陆地上低得多,当然,要打中船只这样的大目标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砸到船板上的铳子发出的噼啪声也就能够起一个恐吓的作用,如果南汉军的士卒可以鼓足勇气的话,这种程度的弹雨还真是无法限制他们的行动。

    被中军鼓令和船上的直属军官催迫的南汉军砲手虽然是勉强地硬起头皮来,却也算是鼓起了一点勇气,于是周军泼洒过来的弹雨就暂时的浮云了。在甲板中间体型硕大的抛石机周围,砲手们机械地操作着,虽然时不时地有一两个人被飞过来的铳子击倒,但是他们的操作却不敢停歇——督战的刀斧手比零星的弹丸要可怕得多。

    “一……二……三……拽!”

    随着一声声的吆喝,从拳头大小到钵盂大小的石弹纷纷自南汉军的船队飞了出来,在空中划过高低不一的弧线,然后直直地落在了正与抄子滩进行着奋力搏斗的尹继伦座船四周,其中间或有一两枚石弹幸运地挂到了船只,在甲板上引起一阵小小的混乱。

    “小心!不要管石弹,用力撑住了,小心撞滩。”

    “快把伤折的人搬走,不要碍着了其他人操舟!”

    …………

    一枚石弹正巧落在了用竹篙与险滩搏斗的水手中间,一下子砸死了两人,砸伤了好几个,让这些把心神全都放在了险滩激流上的水手一阵慌乱,几根竹篙稍微有些不到位,船只在激流的带动下猛地一个摇摆,差一点就撞上了岸边凸起的矶石。

    麦阿大当即甩掉了上衫,光着膀子扑了上去,抢过一根竹篙亲自操舟,一边还要吩咐指挥着其他人的动作,总算是让船只险险地避过了这一次近在眉睫的倾覆之危。

    尹继伦紧紧地拽着缆索站在船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虽然船只的剧烈颠簸让他站立不稳,但是此刻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整艘船只遭遇的险情和那些承担重任的水手的伤亡让尹继伦目眦欲裂。

    “荆嗣!”

    尹继伦真的是愤怒了,他很想对那些向他的船只抛掷石弹的南汉军船队做些什么,只是方才那一下险情,甲板上的人几乎都是东倒西歪的,大多数人连正常的射击都做不到,想要搞什么特别的反击就更难了。

    不过尹继伦注意到了,那个荆嗣的下盘极稳,就在刚才他还向敌军发了一铳,此时装弹的动作也是干净利落,端的是训练有素。

    对荆嗣这个人,尹继伦早先就知道,泰州团练使荆罕儒的侄孙,没有通过门荫进入禁军,而是自己应募到锦衣卫亲军做了一个普通的士卒。不过真正引起他关注荆嗣的,还是在韶州城南莲花峰下的那一战,在那一战之后,第一指挥的兵丁们互相轰传荆嗣一铳打中了南汉军一头战象的眼睛,这样轰动的事情不可能不引起尹继伦的特别关注。

    好奇心起的尹继伦还真的对这个传言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在他们第一指挥正当面的南汉军弃尸当中确实发现了一头只有左眼有伤口的大象尸体,而在对荆嗣本人的个别询问当中,他自己也确认了那头大象就是被他一铳击穿左眼致死的。

    相距五十步开外一铳打穿了跑动中的大象左眼,这样的铳术真的堪称为神了,虽然还没有传说中的百步穿杨那样神妙,但是在尹继伦所知的范围内,这种铳术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现在愤怒的尹继伦正想对挡路的南汉军船队有所作为,而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有着如此精妙射术的荆嗣。

第二十三章 狙击

    第二十三章狙击

    “到!指挥使有什么吩咐?”

    听到权指挥使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刚刚装弹完毕的荆嗣立即回头应答,不过在如此紧张的作战气氛中,权指挥使特别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却不是叫哪个都头,也不是呵斥哪个手忙脚乱的家伙,荆嗣心中多少是有一些奇怪的。(.赢话费,)

    如果权指挥使是叫哪个都头的名字,那肯定是要另行分派战斗任务;而如果权指挥使是叫出某个手忙脚乱的家伙的名字,那显然是要对他进行一番叱责,甚至有可能当场行一点严厉的军法,以警醒一下全营。

    结果权指挥使居然叫的是自己,这还真是有点古怪。

    荆嗣自觉在作战当中自己应该是没有出现丝毫差错的,基本表现不敢说在全营排第一,那也肯定是排在前列的,这种自信荆嗣还是有的,所以他不认为权指挥使喊着自己的名字是因为自己作战不力或者犯错。

    不过荆嗣再自信也没有傲慢到自以为重要性超过了都头,作为一个应募入伍才两年的小卒,想来权指挥使即使是要交代什么作战任务,那也怎么都不可能越过了都头、十将什么的而轮到他。

    所以这事多少都透着一丝古怪。

    只是军中自以服从上司的命令为重,无论荆嗣此时心里面有多么疑惑,既然权指挥使喊到了自己,那就必须大声应答静候吩咐。

    “嗯,不错……”尹继伦眼含激赏地看了一下荆嗣,然后又转头望向前方,“当初在莲花峰下,你可以在五十步开外一铳打穿跑动中的大象左眼,今日是在江中的船上,平稳远不如陆地上,而敌军相距足有一百多步远,所以我不要求你一铳击中哪个人的眼睛或者头颅,不过击落敌军的将旗做不做得到?!”

    荆嗣闻言就是一愕,然后顺着尹继伦的视线看过去……前方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南汉军的船只穈集一团,在那船队的正中间是一艘大舰,大舰的桅杆之上一面大纛在迎风飘扬。

    那就是南汉军的主将座船吧?那面大纛就是权指挥使所说的将旗吧?嘶……权指挥使居然是要俺去打掉这面大纛!当然,如果能够将这面大纛打落,南汉军肯定是会丧胆的,只是……

    荆嗣略显为难地说道:“指挥使,虽然船上非常颠簸,敌船相距也还远,不过敌军那面将旗的目标不比大象的眼睛更小,要俺打中确实不难。(.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尽管大胆地说来,放心!我想让你去击落敌军的将旗,并不是要刁难于你,现在也还没有向你发布军令,做不到可以直说。”

    看到荆嗣的神情这么为难,尹继伦登时醒觉自己大概是愤怒过头,太想给捣乱的南汉军一个教训了,以致于向他提出了一个过高的要求。想想以自己的铳术,在这么摇摆不定的船上想要打中那面在风中飘扬的大纛的确是做不到,即便荆嗣的射出极为高超,这个要求可能还是过高了。

    “指挥使若是要俺打中敌军的那面将旗,这事倒是不难做到,不过要将其击落却是很不容易的。那种大舰的桅杆很粗,即使是悬挂大纛的末梢都比碗口还要粗,俺们用的火铳铳子是不可能把桅杆打断的,除非是炮弹。不能打断桅杆,如果还想要把敌军的将旗击落,那就只能是去试着打断拴旗的绳索了,那可就太难了,绳索不光是很细,而且还在随风飘荡,基本上是打不中的。”

    既然权指挥使不是要有意刁难自己,而且还是如此商量的口吻,荆嗣当然就实话实说了,对于自己做不到这样高难度的事情,他倒是没有什么羞愧的。

    其实以他对自己射术的自信,如果是要在攻城的时候打断吊桥的系索,那他倒是有足够的把握,因为站在城头弓弩手的射程之外射击系索,也只需要距离几十步的样子,而且吊桥的系索还是比较粗的,并且拉起吊桥之后的系索还是紧绷绷的几乎纹丝不动,其实相当好瞄准。

    但是这船上挂旗的绳索可就完全不同了,一则距离太远,二则绳索太细,三则目标还是一直在空中飘来荡去的,这就既不容易看清楚又难以瞄准了。

    不过以后要是在陆战的时候权指挥使要自己去打敌军的将旗,自己能不能做到呢?荆嗣想了一下,觉得那个难度却是不大,因为他可以取巧啊……陆战中将旗使用的旗杆不会太粗,如果铳子击中旗杆的正中间的话,完全可以将其打断,当然,通常来说双方在陆战的时候,将旗距离敌军前阵还是会比较远的,那么细的旗杆目标太小难以瞄准,不过掌旗官肯定是人高马大的啊,直接将掌旗官打死就可以了嘛。

    “唔……原来如此……”听到荆嗣说的这么细,而且入情入理的,尹继伦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却也只能就此罢了,“那就算了……”

    尹继伦这边倒是把突如其来的想法摁了回去,荆嗣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另有想法了:“指挥使想要让俺去击落敌军的将旗,是为了打击敌军的士气吧?其实要达到这个目的不一定就要打敌军的将旗啊……有将旗的那艘大舰上应该是有敌军主将坐镇吧,俺倒是可以试着找到敌军的主将打一打。”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

    荆嗣的话却是让尹继伦精神一振,这还真是的,自己起初被南汉军的船队骚扰得怒极了,在看到敌军旗舰的那面将旗以后,思路就尽是围绕着怎么折腾那面旗去了,一时间倒是忘记了敌军的主将肯定就在那艘大舰上面啊,而且说不定就站在最上层的甲板上指挥船队作战呢。

    以荆嗣的射术,要他打断距离一百多步远而且还在空中不停漂荡的绳索确实有很大的难度,但是要在一百多步远打中一个人却是一点都不难,即使两边都是在船上——只要那个人的确暴露在甲板上,而且还被荆嗣给找到了,须知荆嗣可是能够在五十步开外一铳打穿跑动中的大象左眼的神射手。

    心中大喜的尹继伦马上就把自己的千里镜取下来递给了荆嗣:“如此甚好,若是能够击毙敌军的主将,其效果恐怕比击落将旗还要好得多。我把千里镜借与你用一用,先在敌船上面找准了其主将的位置,然后再开铳。”

    相距一百多步远看人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想要认人可就不行了,这种狙杀敌军大将的机会基本上一战当中只会有一次,一旦杀错了可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所以最好还是先借助千里镜认准了南汉军的主将,然后再一举击杀。

    尹继伦的这种意思,荆嗣当然也是门清的,所以一点都没有客气地上前接过了千里镜,然后找了一个容易固定自己身体的位置,举起千里镜在南汉军的那艘大舰上好一番寻找。

    这个衣着不像……这个神态不像……这个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态都不像……这个有点像了,不过似乎还差着一点意思……

    千里镜的圆筒范围在南汉军的那艘大舰甲板上扫动,荆嗣对着圆筒中被拉近了许多的人影迅速地作着判断。一军主将么,从常识上来说衣甲鲜亮肯定是不会错的;而且作为整个船队的主将,那种颐指气使的气概也不可能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这种人并不是很难鉴别出来的。

    嗯,这人就有点意思了……甲胄光彩夺目,造型华而不实,还有一身锦袍,动作举止很有那种久为人上的感觉,这就已经有八成像了……再说他身边围着七八个壮汉是什么意思啊?两军离得还远呢,箭矢尚且飞不到,南汉军的抛石机是打得到这边,可是自己所在的这艘船可没有什么空闲使用抛石机进行反击,而后面都军头他们船上的抛石机一时还打不到敌舰,有必要用这么多亲兵围出一个肉屏风么?难道南汉军已经知道我军火铳的厉害了?

    不过看到这里,荆嗣心中已经笃定了九成,至于那人粗粗看上去面白无须,则让这种把握又加上了一成——自大军进入岭南以来,从当地百姓的议论当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南汉主最喜欢重用阉人了,而面白无须显然是一个阉人会有的特征,洸口如此军事重地有一个阉人做主将也是相当正常的。

    放下千里镜,荆嗣稍微调适了一下眼睛,盯牢了人堆里的那个人影,然后举铳瞄准,在脚下甲板的颠簸中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下盘和双手,也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荆嗣感觉到右肩猛地一震,双手端牢了铳托,目光依然直视着目标所在。

    倒了,倒了!

    视线中,那个目标似乎突然栽倒消失,然后围着他的那群人一阵混乱,荆嗣赶紧又抄起千里镜向那边看过去……果然,那七八个壮汉还在,只是一个个往中间聚拢了,并且正在弯腰低头地呼喊着什么,那群人中间唯一少了的就是自己瞄准的那个人。

    距离是有一点远,船上又是颠簸不定,不过瞄准的是胸腹位置,应该差不离吧。

第二十四章 连番噩耗

    第二十四章连番噩耗

    “……北面招讨使、内侍中郭崇岳阵殁,洸口五万守军星散,东路之北军乘胜进占洸口镇,兵锋直指清远,连州招讨使卢收军力微弱难以抵御,而且江南辎重过大庾岭之后顺始兴江大举而下,东路之北军因此而军势极盛,兴王府以北已经无险可守!桂州管内招讨使、西北面招讨使潘崇彻以桂州降北军,西路之北军至此已无后顾之忧,全军至南乡欲顺流而下,驻防贺江口之西北面马步军都统、内中尉、签书点检司事薛崇誉一日三惊,该部是战是守还是退,亟待陛下圣裁。(最稳定,,.)”

    刘鋹的内殿中,内太师龚澄枢正在向刘鋹综述这一段的军情,虽然每一分军报都已经看过了好几遍,龚澄枢在向刘鋹陈述的时候依然是声音颤抖,内心惶惶。

    韶州、英州、洸口、贺州、桂州、连州……北疆的这些重镇强兵和累朝的苦心经营,才两个月的时间就冰消瓦解了?就连新派出去的四路大军都连战连败,已经只剩下薛崇誉这一路人马了?而且这还多半是因为周军压根就没有去进攻他。

    潘崇彻,这人虽然脾气不怎么好,非常的傲慢,但是他用兵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先帝和陛下在军事上都很仰仗他,结果一出桂州就大败而回,随后就以桂州降贼了。周军真的是强悍至斯,就连潘崇彻这等宿将都只能甘拜下风?

    伍彦柔,那也是行伍出身,同样是一员宿将,结果南乡一战全军覆没,自己殁于阵中,乘船逃回封州的残兵都没有上千。听说西路的周军也就是两三万人,像这样一边包围贺州城一边伏击伍彦柔的五万大军,还居然都占尽了优势,他们的战力真的如此可怕?

    更别说去救援韶州的李承渥了,麾下十万大军,还有千余头战象助阵,最终在莲花峰下也没有撑过两天,比起伍彦柔来稍微强一点的就是,李承渥孤身逃回了兴王府,而那十万大军在敌前崩溃之后总算是被英州等地收拢了不少,莲花峰下一战的损失也就不能算是全军覆没了。

    然而英州收拢的这些败兵在退到洸口镇归属郭崇岳指挥以后,最终也没有派上多少用场,在皋石山和太尉山都挡不住周军偏师的进击,守洸口镇更是守不住,洸口船队大败的消息一传到镇上,这些兵就望风而逃。(最稳定,,.)这些从洸口溃败下来的士卒,后来在清远的卢收收拢了一些,兴王府这边植廷晓也收拢了一些,结果在这些兵的嘴里都问不出洸口之战的所以然来——见到周军的都没有活着回来,能够活着回来的都是还没见到周军就开溜的。

    东路的周军可也是只有两三万人的!但是他们居然连战连克,一路上攻城略地不说,野战都是十万、五万地击败南汉军,而且还是陆战水战全都擅长,不惧从未见过的象兵,也不怕始兴江上的第一险滩。

    这样的周军到底应该怎么抵挡,龚澄枢感到非常的惶惑。驻守封州贺江口的薛崇誉已经好几次向朝廷请示战守指导了,而且看他那意思,说是说该部到底是战是守还是退都由刘鋹来定夺,其实如果刘鋹不主动提出让薛崇誉回师兴王府增强京师的防御,他很可能会自己扔下军队跑回来。真要是那样,主帅擅自逃亡的贺江口守军铁定会全军溃散的,那样还不如主动把他们召回兴王府来充实守备呢。

    但是要按照周主的意思,由刘鋹向大周投降,龚澄枢是绝对不愿意的。

    如果刘鋹投降,参照蜀主和江南国主的前例,刘氏一族的待遇倒是不会太差,就是外朝的那些文武结果也不会太坏,但是内朝的这些人,尤其是他龚澄枢和李托,想要以南汉的内太师待遇在大周混一个相当的降官,至少不低于外朝官的待遇吧,那几乎就是不必妄想的。

    能够像刘鋹这样重用内官的君主,放眼天下都是没有的,大周固然也有内侍,但是那些人顶多就是给周主传一传旨意,或者巡检一下地方,别说是想要达到他们在南汉这边的风光了,就是想和外朝官平起平坐都根本不可能。

    向周军投降,最终只是保全性命,既不能像在南汉这样掌握军政大权,又不可能在大周的宫中得到周主的信重,这样光是活着,那和战败被俘到底有多大的区别呢?至于潘崇彻可以向周军投降,那是因为潘崇彻毕竟和他们不一样,潘崇彻是内官,更是一个治军治政都很有方略的宿将,龚澄枢心里面很清楚,自己这种靠着勾结逢迎女国师和女官获得君主宠信的内官,那是完全没法和潘崇彻相提并论的。

    所以早在一个多月以前韶州陷落的时候,因为城陷被俘的韶州刺史辛延偓间道遣使劝刘鋹早降,当时刘鋹已经有些动摇了,完全就是他和李托极力地阻止了这件事。

    战不能胜,降又不愿意,退到兴王府也是再无可退之处了,难道真的要像乐范说的那样“出海暂避”?所谓的“出海暂避”,乐范也就是说来骗一骗足不出宫的刘鋹罢了,换了其他人有谁不明白,“出海”是真,“暂避”却完全就是自欺欺人的话,一旦因为兵败出海,失国那是必然的,复国则是无望的,最终大家就只好去做海寇了。

    如果真的不得已去做海寇的话,是不是就比投降还要好呢?龚澄枢不知道。

    投降的话,刘家几代人通过赋税和海贸收罗的这些金银珠玉珍宝器物就得全部充作大周的官产了,刘鋹个人或许可以保留一点,而且他还会在大周有一个封官,有一份俸禄,但是绝对没有能力再去随意赏赐他人。

    而龚澄枢这些人呢,能够被周主开恩养在宫中死不了,那就已经是相当大的恩典了,想要有权势,想要随时获得刘鋹的赏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如果君臣一起出海去做海寇同时也是海商呢?那么至少刘鋹宫中那些轻便易于携带的金银珠玉珍宝器物都可以带上船,有刘家以往的海贸经验,还有大量的海商关系网,那么大家活得固然远不如割据岭南,却也不会太差了,说不定还可以找一方岛屿做个海外王侯呢。

    看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乐范说的这条路倒真是一个极好的退路,而为了以防万一,恐怕现在就要撺掇着刘鋹着手准备了。

    当然,出海终究只能是万不得已情况下的最后退路,如果能够守住兴王府,让周军在坚城之下师老兵疲,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希望,那样大家就可以继续在岭南这块乐土上悠哉悠哉了。

    嗯,从之前的这些作战经过来看,周军的战力极强,今后再不宜出去和他们野战了,分兵守御各地也不可取,还是得说服刘鋹尽快召唤贺江口的守军,把朝廷仅剩的军力全部集中到兴王府。

    另外,据说这个慕容内中尉弄了些特别的守城利器,是他汲取江南兵败的经验教训,专门针对周军的作战特点弄出来的,跟着他的几个小黄门把那些兵器吹得神乎其神的。或许那些兵器并没有他们吹的那么猛,但是对守城应该还是颇有助益的,这样一来真的说不定就能把兴王府给守住了。

    “北军不是取了本属湖南的昭、桂、连、贺等州就算了的嘛,为何还要取我雄、韶、英三州?如此竟是欲灭我大汉刘氏么?如今诸路惨败,我心已乱,贺江口的守军应当怎样调遣,诸卿可有高见?”

    经过两个月来一连串的噩耗打击,刘鋹很明显地瘦了一大圈,这时候已经有些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原本波斯胡种偏老态的脸庞此时越发显得苍老憔悴,一点都不像一个虚岁二十七的青年。

    环顾室内,就只有内太师李托、龚澄枢和内中尉慕容英武三个人,当初两国刚刚开战的时候,还在内殿参与过会商的另一个内中尉薛崇誉在封州领兵,此刻倒是归心似箭,还有一个内侍中郭崇岳则已经天人永隔了。

    听龚澄枢汇报时的语音,此人的慌乱恐怕并不下于自己,从他那里估计是得不到什么好主张的,此时大概还得看李贵妃和李美人的养父内太师李托有没有回天之术了,他还兼着一个六军观军容使的职务呢,应该对军中状况有些了解吧。

    当然,慕容内中尉也是很有见解的,尤其是他对周军的认识十分深刻,之前主张派出重兵驻守洸口与贺江口,而不是贸然驰援韶州与贺州,认为如果舍不下这些城池而强行派兵增援会因此而虚耗兵力,这些都是先见之明啊!悔不该当初没有听他的。

    不过这种悔意刘鋹可不会说出口来,他也就是在视线扫过慕容英武脸庞的时候略略停顿了一下,心中却是期望着对方时至今日还会有些妙招可以解除自己的困境。

    “那个郭家小儿乃是贪得无厌之辈,怎么会只满足于收回楚国故地就收兵?北军的两路大军会攻兴王府就在不远,为今之计,陛下还是尽快召回贺江口的守军吧,兴王府的北大门已经不守,贺江口再守也是无益的了。”

    慕容英武果断地抢在李托前面发言。

第二十五章 进退失据

    第二十五章进退失据

    “当真是这样的?周主果真是要灭我大汉刘氏?周军要收回楚国故地尚可理解,要夺我祖宗基业又是什么道理?贺江口已经守不住了么?”

    慕容英武的话完全打破了刘鋹的任何幻想,以前明明周军的东路军都已经攻破了韶州了,他却还在寄希望于那只是声东击西,周军最终的目的应当就是收回楚国故地,但是慕容英武和周主之间的仇恨以及打交道的时间显然决定了他对周主的了解是十分深刻的,所以他的话多半不会是夸大其词。(!赢话费)

    而且慕容英武前面的一些主张,虽然刘鋹未予采纳,但是事态的发展却完全证实了慕容英武的先见,这就让刘鋹对慕容英武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然而这种信任带给刘鋹的并不是喜得忠良的欣慰,而是对家国前途的深深绝望。如果确认周主这次兴兵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全取岭南,刘鋹真心不认为自己抵挡得住——之前他或许还对双方的力量对比缺乏概念,但是西北与北路的这一连串惨败都生动地告诉了他,周军的战斗力是多么的强大。

    不过这种事情难道是抵挡不住就能够放弃的么?

    刘鋹也是君临一方长达十年的人了,在这一方土地上为所欲为享尽富贵权势的感觉,他是一点都舍不得放弃的。宫中的这些嫔妃女乐,还有堆满了几处宫殿的珠玉珍玩,他都还没有享受够呢,而不管是主动投降或者是战败被俘,这些东西还能归属自己所有么?当然,更不必去想象自己以身殉国的前景,他可是根本就没有活够呢!

    因此刘鋹觉得这事无论如何都得试着挣扎一下。

    要挣扎,那当然是将敌军挡得越远越好,如果能够将周军挡在贺江口以西以北、清远以北,那自然是要比放周军兵临兴王府城下强得多了。刘鋹已经习惯了帝王的尊贵与享受,可没有习惯帝王亲总兵戎,战争肯定是离得自己越远越好,他对自己的统兵作战能力还是有一定的认识的,若是让周军围住了兴王府,最后要靠他自己领兵守城,那多半就是垂死挣扎了。(!赢话费)

    刘鋹这话是在问慕容英武,也是在问其他两个人,只不过方才说话的是慕容英武,而且在之前的计议当中慕容英武已经显示了他的见地,因此刘鋹在问话的时候却是两眼巴巴地望着这个投奔自己才不过两年的新贵。

    “那个郭家小儿的狼子野心,看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是很清楚的了,他乘丧出兵兼并荆南和武平军,无故兴师伐蜀灭唐,又何曾讲过什么道理了?”

    刘鋹眼巴巴地看着他,对慕容英武倒是没有什么感染力,他投奔南汉本来就是一种无奈之举,刘鋹这样的君主是不可能激起他的忠诚心的,其实不要说刘鋹了,即使是对李弘冀那样的英主,慕容英武都没有付出真正的忠诚,他连着投奔这两位,目的都有只有一个——为了仇恨。

    所以刘鋹在问话当中体现出来的那种天真就只能让慕容英武心中发噱了,不过眼下自己总是在刘鋹的殿前为臣,而且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个时候正是两个人互相都用得上的时候,慕容英武也不至于做不来表面功夫。

    只是简单地又贬斥了一番周主,同时继续破除了刘鋹的幻想,慕容英武就接着说道:“贺江口倒是未必就守不住,洸口失守并不等于贺江口就会失守。只不过守贺江口与守洸口都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为的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让兴王府不受兵燹。如今洸口已经失守,清远以下都缺乏险阻,兴王府北路已经洞开,因此守贺江口完全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将那里的驻军收回兴王府,以免被北军各个击破。”

    “把贺江口那里的守军撤回来,就能守得住兴王府了么?”

    刘鋹却是眼睛一亮,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敢说一定就守得住,不过总比兵力分散时候的形势会更好一些。其实陛下最好把现在清远的卢收部也召回来,清远没有什么险阻,卢收部万余人马放在那里只能算虚耗兵力。若是众军齐集兴王府,加上这些日子里收拢的溃卒,兴王府的守备兵力还能有十万的样子,兴王府的军资粮草足可供城中军民数年之用,只要妥善安排,配合新制的守城兵器,就是守上一两年都应该不成问题。”

    慕容英武算的这个十万兵力当然是虚数,不过为了鼓起刘鋹坚守的信心,这个时候也就只能说虚数了。不过他这也不是全然的虚张声势,从已经获得的军情来看,越过五岭的两路周军总计才五六万人的样子,而贺江口的守军加上兴王府留守的部队就已经有六万之众了,以比攻城部队更多的兵力守城,即使周军的战斗力强悍得多,也没有道理守不住几个月的。

    至于在兴王府坚守几个月甚至上年会有什么作用,那就是慕容英武要对刘鋹继续分析的了:“我军被迫退守兴王府,而不是坚守洸口、贺江口,这也是因为前期战事连续失利损兵折将而不得已为之,不过除了防线被迫后撤之外,敌我态势总的来说变化并不大。北军越岭而来,又一路攻城拔寨,军力自然会日益疲弊,加之其军资转运需要翻越五岭,定然难以持久,只要我军在兴王府坚守数月,北军定成疲兵之势,一旦岭南的雨季到来,五岭转运将会非常困难,那时候北军就不得不退兵了。”

    周军刚刚兴兵越过五岭的时候,慕容英武为刘鋹谋划的是坚守洸口、贺江口,而且还相信在坚守数月之后就可以发起反攻并且获胜,可是到了现在,不光是必须全线退守到兴王府了,而且最后也没敢奢望守上几个月之后就能够出城反击,只能是寄希望于周军的粮馈不济被迫撤军。

    这种基本态势的巨大变化,除了周军的战斗力之强出乎慕容英武的预料之外,南汉君臣的瞎折腾也是居功至伟。慕容英武有些感叹,如果刘鋹早听了他的劝告,先不去妄想野战获胜救援贺州、韶州,却哪里会平白地损失掉那么多军队,把那些军队都放到洸口、贺江口去,周军哪里会那么容易打下洸口来?

    只是南汉君臣暗弱,他又是新投奔的人,即使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和诚意,短时间内也很难获得刘鋹的完全信任,所以这个结局也真的是难以避免。

    现在就指望着刘鋹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把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部集中到兴王府来,然后缩起头安心地守城,等待着周军顿兵坚城之下的无奈撤军了。

    虽然不能借助南汉的力量让周军大败亏输一阵,好好地恶心一下那个郭家小儿,但是只要最终挫败了他吞并岭南的图谋,那也同样是恶心到了他,多少也算是略抒心头之恨。

    “只要守住兴王府数月时间,北军就不得不退兵了么?这样说来确实有救!朕这就召回贺江口与清远等地的守军,共同守御兴王府,两位太师以为如何?”

    慕容英武的话让刘鋹又恢复了生机,挣扎一下就能够继续维持君临一方的生活,那无论如何都要挣扎的。

    李托嗫嚅了一下:“这个……那些地方确实没有再守的必要了,不如召回来集中兵力守御京师,不过……不过北朝也未必就是想要灭我大汉了吧?也许是那周主听闻陛下富有南海,因此贪图财货才兴师来犯?不如做两手准备,一边收拢兵力准备守城,一边派遣使者请求北军缓师,最多就是称臣纳贡了。”

    连续的失利早就让李托对南汉军的战斗力失去了信心,虽然慕容英武以前的判断都很不错,现在又坚称兴王府守得住,李托却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

    记得南唐在淮南之战以后向大周称臣纳贡,多少也苟延残喘了七八年的,而且要不是李弘冀贸然攻打吴越,说不定南唐还可以继续苟延下去。李托自感年纪大了,也没有几年好活的,如果割地称臣纳贡能够让周主满意的话,说不定可以保住自己荣华富贵到死?如果真的可行,割地称臣纳贡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称臣纳贡的条件必须说出来,割地这事就不必特别强调了,反正李托相信刘鋹也没有奢望自己有能力收回失地,那就是实质性割地了。

    “两手准备恐怕还是不够周全……”等李托说完了,龚澄枢赶紧接上,“北军强劲,如果以称臣纳贡就可以让北军班师,那当然是最好的;实在不行,若是北军执意要全取岭南,说不得我们也只有在兴王府誓死一搏了;只是北军实在太强劲了,虽然慕容内中尉谋划得当,却也难保此战有望,所以陛下最好准备一条真正的退路,乐范曾经提到过的出海暂避之策,陛下不妨好生布置一番。”

    “称臣纳贡?出海暂避?”

    李托和龚澄枢的两个新主张没有让刘鋹感到豁然开朗,反而是让他更加的彷徨了。

第二十六章 三策并行

    第二十六章三策并行

    “我那可怜的儿啊~”

    内殿的帷幕后面,刘鋹看着宫媪梁鸾真在那里哭丧,一脸的无奈和无助。(最稳定,,)刘鋹在内殿召见李托、龚澄枢和慕容英武三人计议战守对策,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布置下了帷幕,帷幕后面就坐着女国师樊胡子、女太傅卢琼仙、女侍中黄琼芝和几个宫媪,龚澄枢的战情汇报和他们后续的对策讨论,这些女朝官们当然都是听得真真的。

    梁鸾真也是在这时候才获悉了郭崇岳的死讯。

    刚刚从龚澄枢的综述当中抓住了这个大消息,其他人虽然各有想法,倒是都没有做声,梁鸾真却是当场就啜泣起来了。也就是刘鋹还不在场,帷幕外面还有那些个内官碍事,梁鸾真的心中尚有许多顾忌,所以还不好放声地哭出来。

    结果内朝的三个人各自出了一个主意,刘鋹一时决断不下,马上就想到了自己最信重的女朝。既然难以决断,刘鋹当然就只能打发他们回去了,声言以隔日再议,其实也就是转身折到帷幕后面,求教于几位女朝官了。

    内殿之中的三个内官一告退,刘鋹这么一进来,其他人倒是还在等着皇帝发言,梁鸾真却是立马将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大声的号丧。

    后续的战守之策什么的,她梁鸾真是一概的不懂,以前之所以多少懂那么一点儿,其实都是养子郭崇岳在她耳边吹风所致,现在这个有主张有谋略的养子就这么没了,后半生的安乐富贵希望就此鸡飞蛋打,她除了哭丧之外还能做什么?

    对于梁鸾真的当庭大哭,其他女朝官都不方便表示什么,呵斥当然是不可以的,劝慰却是无从劝起,于是都只有干看着。而刘鋹呢,这梁鸾真可是把他带大的宫媪,他可以不信任外朝官,可以对内朝官板起脸来,但是在女朝官面前从来都只有信重有加言听计从的份,不光是耳朵根子分外的软,脸上也必定会堆起笑意来,更何况是对着把他带大的宫媪,更何况这个宫媪已经为他付出了一个养子。(!.赢q币)

    “咳……咳……众位爱卿也都听到了,内朝提出来的战、和、亡三策,朕该当如何决断?”

    既然不好怎么劝慰,又不能强行阻止,刘鋹也就只好把梁鸾真的哭丧当成了背景声,微微地咳了两声提醒其他女朝官注意,将话题迅速地拉到正事上来。

    “陛下,称臣纳贡诚然是两国重归和好的捷径,只是去帝号奉北朝为正朔已经是相当的屈辱了,向北朝纳贡更是要分薄陛下的财赋,而且以唐国例,若想两国和议得成,割地也是难免的,眼下已经被北军占据的昭、桂、连、贺、雄、韶、英肯定是难以收回,还不敢说北朝会不会要求其他州郡。如此一来,我国就只有日益疲弊,北朝若想再次兴师却不需要再翻越五岭了,攻守之势大异,这般前景,尚请陛下三思。”

    李托一提出称臣纳贡的建议来,黄琼芝就知道他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糟老头子肯定是想着自己也没有几年好活的,所以称臣纳贡以求和不算什么长久之计也无所谓了,只要这个办法可以保得他在世的时候安享荣华富贵就行,至于七八年之后周主是不是会像对待李弘冀一样的对待刘鋹,只是信手一挥就让南汉灰飞烟灭,这人就完全管不着了。

    但是这种想法压根就是只适合于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李托,那个年轻几岁的龚澄枢明显就是对称臣纳贡的和议之策不怎么热衷,虽然他碍着李托的国丈身份不好明确反对,却另外提出了一个更为荒唐的出海避难之策。

    相比之下,还是那个新来的慕容内中尉提出来的建议才是真正的良策。刘鋹现在还没到三十岁,当皇帝的岁月还长着呢,称臣纳贡这么憋屈而又缺乏长效的方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对策。就是她黄琼芝,现在也不能称老,有的是花样年华要过,哪能放着皇帝都言听计从的女朝官不做,却去选择一个七八年之后就有可能被周主任意宰割的命运,将来混得和唐国的宫人一样,被周主当作各种货品随随便便地赏赐给臭大兵、脏工匠?

    其实就算是李托的那两个养女李贵妃和李美人都应该无法喜欢李托的这个主张吧?如果刘鋹选择向大周称臣纳贡,结果在忍辱七八年之后就和李弘冀一样成为汴梁之囚,李贵妃或者还能跟着刘鋹依旧受宠,但是那寄人篱下的日子任谁都难过,而李美人怕是就只能任由周主发落了吧?如果能够被周主留在宫中,那还可以说比跟着刘鋹都要强,不过听闻周主是个不怎么好色的人,于是李美人说不得也要被赏赐给什么粗鲁军汉、工匠之流,那种命运岂是她甘愿的?

    “至于出海避难之策,那只能是战、和均不可得的情况下采取的无奈之举,陛下若是能够在兴王府安享富贵,却又何苦去海上颠沛流离,冒那风浪之危?所以陛下不如听慕容内中尉所言,全力备御兴王府,以深沟高垒迫使北军无功而返。”

    在黄琼芝的眼里,出海避难显然也不是什么良策,只不过比称臣纳贡稍微好那么一点,毕竟刘鋹要是乘船逃亡,除了会把宫中易于携带的珠玉珍玩全都装走之外,肯定也是会带上她们的,跟着携带敌国财富的刘鋹,另外还会有相当强大的武装护航,即使是漂泊海上,那日子总也要比做军汉工匠妇来得强。

    不过海上的风浪颠簸,南洋那些小岛的蛮荒……想想都觉得十分的可怕,但凡有一点希望,那还是坚守在兴王府的好。

    “黄侍中所言甚是。称臣纳贡之外定然不免于割地,陛下在屈辱之余却仍然难以确保长久富贵,异日周主若是像对待唐国主那样翻脸无情,失去五岭天险的我国比之失去淮南的唐国只有更加不堪;出海避难也就是比称臣纳贡稍好,多少能够自主,身家性命不会被操于周主之手,只是海上风急浪高,海贸虽然可以供陛下富足一生,南洋那些蛮荒小岛却是实在难以安居。”

    卢琼仙的感触基本上和黄琼芝是差不多的,要让她面临成为粗鲁军汉、匠人之妇的命运,那她是绝对不肯的。而为了规避这样的命运就去海上讨生活,即便并不需要她去亲手操持,栉风沐雨却总是免不了的,在宫中享受惯了的她又如何受得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很可怕了。

    只是卢琼仙比黄琼芝考虑得深了一层,她也知道,为个人前途计,鼓励刘鋹奋力抵抗才是正理,但是以这些日子的传闻来判断,周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抵抗未必会有好结果,而一旦抵抗失败,那自己的命运只会比前两个选择更糟。

    这个前景却是必须要说的:“只是北军兵势盛大,一路势如破竹,兴王府虽然经过了累朝经营,堪称坚城,城外还有群山重险,但是也不敢说必胜。为防万一,出海避难的最后手段却是不可放弃,港口的船队还是要及早准备,宫中的金银绸缎、珠玉珍玩要尽量装上船,陛下的亲近家人也需要安排得随时可以上船,如此则战无后顾之忧,才能够与北军放手一搏。”

    “李太师但言称臣纳贡以求和,却不说北朝强逼我国割地的可能,也不谈割地对我国的危害,这当然不太妥当,或许是李太师情急之余有些失察吧……不过龚太师曾经说到,若是北军执意要全取岭南,我们也就只好在兴王府与其誓死一战,但是称臣纳贡而不附带割地如果可以让北军班师,那倒是不妨一试。”

    樊胡子的着眼点又是和前面两个人有稍许的不同,她这个女国师可是靠着装神弄鬼而在刘鋹这里获得重用的,对于将她引入宫中的龚澄枢,还有她这个装神弄鬼的本职工作,樊胡子都是要努力维护的。

    不管是坚守兴王府还是向大周称臣纳贡,只要刘鋹继续割据岭南,继续做着他的土皇帝,那她樊胡子就仍然会是受到刘鋹极端信任的国师,但若是刘鋹最终失国亡命海上,那前景就非常的不明朗了。

    黄琼芝和卢琼仙都主张出海避难这条后路应当准备,樊胡子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不过她却是可以试一试另外一条和平的捷径,称臣纳贡外带割地确实不是什么好路子,不过不割地的称臣纳贡总还是值得一试的吧?只要能够保全岭南,五岭的地利就依然能够依仗,那么灭国之危就还是离得很远,暂时的屈辱总要比亡国好,再说屈辱也屈辱不到她身上来。

    刘鋹正被黄琼芝、卢琼仙两个人说的话弄得愁眉苦脸的,一方面对坚守兴王府毫无把握;一方面确实很抵触称臣纳贡,尤其是像南唐那样屈辱最终却还是免不了亡国,他真的不想去重蹈覆辙;但是另一方面两个人讲的海上风浪和南洋的蛮荒又让他对那条后路都心中发怵了。

    这时候猛然听到自己一向最信任的国师指出了一条后患较小的和平道路,刘鋹不禁大喜:“好!就依国师的,朕一边加强兴王府的城防,并且在港口准备船队,同时遣使向北军求和。”。

第二十七章 会师石门镇

    第二十七章会师石门镇

    显德十四年的十一月初二,已经是大雪节气之后,中原地区早就是冬日气象,而兴王府西北二十里的石门镇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自岭南道行营大军分路进入岭南地区以来,越过五岭的东西两路陆路大军终于在此合兵一处。(最稳定,)

    曹彬率领韶州道行营大军在洸口镇北边的浈阳峡与郭崇岳所部接战的时候,何继筠正在率领贺州道行营大军从桂州一路赶回贺州。

    荆嗣一铳击毙郭崇岳之后,在抄子滩下游封堵周军的南汉军船队迅速土崩瓦解,当韶州道行营大军进占洸口镇的时候,何继筠也终于率领全军主力回到了贺州城。

    曹彬率部在洸口镇略事休整,同时等待辎重船队依次越过抄子滩险段;而此时何继筠则率领大军急速进驻南乡镇,在那里,贺州道行营都监梁迥已经完成了船只的搜罗和建造,贺州道行营副都部署也早就率领攻略了连州的偏师在南乡镇等候多时了,整个贺州道行营大军将在此登船,顺流直取封州贺江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汉主刘鋹的使者分赴清远、封州和洸口,前两路中使奉命召回退守清远的连州招讨使卢收和驻守贺江口的西北面马步军都统薛崇誉,另外一路则是南汉谏议大夫王珪作为刘鋹的使者前往洸口镇,代表刘鋹向周军主将求和,并且请求缓师。

    王珪的和平请求并没有得到曹彬的响应,因为无论是运筹司制定的战争计划还是郭炜在他临行前的嘱托,都已经限定了朝廷给岭南道行营的授权,那就是消灭南汉割据小朝廷,彻底兼并岭南六十州。在这样的战略目标限定下,曹彬虽然有种种的临机专断之权,但就是没有接受与南汉和谈的权力。

    不过此时的曹彬已经获悉了西路军的进展状况,贺州道行营大军在三天前才回到贺州城,等他们去南乡镇登船再南下,东路军的时间充裕得很,所以曹彬也不介意为了王珪的到来而在洸口镇多待了两天。

    然而这样的等待一点都没有给王珪以和平的希望,王珪在面见曹彬的时候使用的邻国礼、刘鋹的和平请求……这些事情既没有惹恼对方,也没有打动对方,曹彬最终只是冷淡地将王珪遣了回去,然后多得到了两天休整的韶州道行营大军几乎就是追着王珪一行的脚步向南进发。(.赢话费,)

    南汉小朝廷不允许保留,岭南必须归于大周一统,这就是郭炜给岭南道行营限定的战略目标。在这个基础之上,曹彬还是允许刘鋹选择战败而死、战败被俘、战败投降、战败逃窜以及主动归降等不同结局的,给了刘鋹充分的选择自由和出路。

    至于刘鋹奢望的不割地的称臣纳贡,那是绝无可能的,别说是不割地了,即便刘鋹愿意割地都不成,统一问题不容谈判,领土问题不容谈判,继续保留割据形式的称臣纳贡,哪怕进贡方的态度再恭顺,那都是不可接受的。

    这就是曹彬给王珪的答复,这个答复震得王珪头晕眼花,震得其随行人员魂不守舍脚步虚浮,虽然他们明知道周军整个就撵在他们的屁股后面长驱直入,但是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精神去理会了。

    周军将领对和平请求的生硬拒绝和周主对岭南土地明确而决然的**,以及在洸口镇目睹的周军威势,都让王珪一行痛感前途渺茫,因此就在返回兴王府的途中,王珪以下一众人等已经就自身的出路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思考。

    曹彬却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被遣回的使者都在琢磨些什么,洸口镇往南二十多里,始兴江就从两山之间穿出,基本上进入了平原地带,中间除了清远县的东面还有一个隘口之外,就只剩下兴王府外围的群山了,在这一大段路上,韶州道行营大军完全可以横扫千军如卷席。

    不过南汉军的行动让曹彬这种炫耀武力的打算完全落了空,就在王珪盘桓于洸口镇的这两天时间,从连州退守清远的卢收率部弃守清远县,奉刘鋹的旨意大踏步地退往兴王府,从洸口镇到兴王府外围的石门山一带,四五百里的地域完全成了不设防地区,彻底地袒露在周军面前。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西面,驻守贺江口的薛崇誉部响应刘鋹的召唤,干脆利落地撤守封州,顺着西江仓皇退回了兴王府,时间仅仅比贺州道行营大军在南乡镇大举登船早了两天。

    面对守军曹彬尚且有信心一路横扫,此时斥候侦知沿途敌军已经全部撤回兴王府,韶州道行营大军更是轻舟疾进,在十月底就抵达了石门镇。

    韶州道行营大军一直快速挺进到了石门镇才算是稍稍停住了脚步,一则是因为贺州道行营大军尚未赶到,兴王府作为南汉的都城,其城防和守卫毕竟不同于一般州县,当然还是要慎重一点,等到大军齐集再发起攻击;再则就是斥候已经回报,南汉内中尉慕容英武及大将植廷晓率领六万大军扼守在兴王府西北六里的马鞍山,曹彬即使再自负,却也不会贸然以两万人去攻寨。

    好在曹彬已经知道贺州道行营大军早就从南乡镇登船出发了,而南汉在贺江口的守军也已经撤离,贺州道行营大军赶到石门镇会师也要不了多久,所以在等待何继筠前来会师的这几天里面,曹彬倒是相当的气定神闲。

    和韶州道行营大军比起来,贺州道行营大军要奔波劳碌得多了,在前者于韶州休整静候舰船木筏搜集建造的时候,他们却是连续征战,从贺州向西一直打到了桂州,接着再回师向东;即使是一样的走水路,韶州道行营大军在打开了洸口镇之后就是一路顺风,沿途毫无阻碍地就来到了石门镇,而贺州道行营大军虽然行船并无阻碍,但是贺江、西江这一路的里程可比始兴江要长得多,所以很自然地到得也晚。

    不过一切的等待都在十一月初二结束了,贺州道行营大军的船队在三水镇北面进入与西江交汇的始兴江支脉,然后转道向东来到了石门镇。

    会师的气氛是隆重而热烈的,两个月以来在东西两条战线上遥相呼应的两路大军至此合兵一处,战前即已设立的岭南道行营也可以开始正式运作起来,虽然从海路过来的泉州道行营大军未能与他们会合,不过定远军派来的信使已经与曹彬取得了联系,攻略岭南的军事行动即将进入最后一个阶段。

    …………

    “南汉的兵力部署侧重于五岭防线和番禺,稍有战力之军都在这两处,其他州县的守军仅能防盗而已。自我军进入岭南以来,连克贺州、雄州、桂州、韶州、英州等重镇,将南汉布置在五岭防线的守军一扫而光,并且分别击灭了南汉主自番禺派出来的两路援军,南汉军主力被歼累计几达十万之多。”

    先一步抵达石门镇的韶州道行营大军早就为贺州道行营大军扎好了营寨,何继筠率部一到马上就有热食填肚、热汤祛寒,有支好的帐篷歇息,而两个行营的中高级军官则立即开始了磨合,在曹彬的中军大帐举行军议。

    此时韶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廷义正在沙盘前向众人介绍岭南总体的军事态势。帐中的这个沙盘虽然已经由当地的百姓讲述补充了许多,又有这些天斥候前线查探的结果进行充实,但是比起之前他们见过的沙盘还是略显得粗疏了一些,很多地方都留着空白,南汉军的据点标注也很不全面,不过帐中却是没有人认为这样不足以支持作战。

    几处关键的地点和南汉军的主要兵力部署还是体现在了沙盘上,在帐中诸将的想法中,以南汉军的战斗力,那些小的空白完全不足以影响大势。

    “南汉军前期受创过剧,致使南汉主张皇失措,再不敢向外州派出援军,甚至都不敢坚守远州要地,最终还是弃守贺江口与清远,任由我军两路人马长驱直入,轻松地进抵番禺城西郊。”

    王廷义在沙盘上指划着南汉军的退缩和周军的迅速进展,帐中诸将脸上都浮起了笑意,南汉主的布置在连番的惨败之后崩盘,使得战场上出现了运筹司原先的计划当中都不曾有过的快速进展,虽然还不至于让他们一个个傲气冲天,却也足以让他们满怀欣喜。

    “不过南汉主的怯弱倒是让南汉军保持了一定的兵力规模,原先留守的军队加上陆续自贺江口和清远撤回的军队,以及各处溃散之后被重新收拢的,如今番禺城内总兵力也有十万之众,虽然其战力强弱不一,守城守寨还是可以用一用的。番禺城南有东西江与伶仃洋,北面连山耸峙,我军要进取番禺城,捷径就是马迳……”

    王廷义手中的教鞭指向了广州城西北面的马鞍山,整座山在广州城的北面连绵成一线,自北而西有凤凰、鸿鹄二岭,自北而东有松柏、麒麟、望州诸岭,唯独在王廷义教鞭所指之处有一条明显的山路出于群山之间,联系着马鞍山的南北。

第二十八章 马迳

    第二十八章马迳

    “兴王府北面群山连绵,东北四十里的飞凤岭山势峻险,中藏群峰,下枕茭塘,外接洋海;西北二十里的石门山,两山对峙如门,据南北往来之要冲;北面十五里的白云山则高耸云间,更与东北二十里之乱石山相连,而乱石山之高险尤胜于白云山……我军所在的马鞍山则在这些大山之后,整座山在兴王府的北面连绵成一线,自北而西有凤凰、鸿鹄二岭,自北而东有松柏、麒麟、望州诸岭,唯独在我军立寨之处有一条明显的山路出于群山之间,联系着马鞍山的南北。(.赢q币,)”

    正当马迳的南汉军营寨旁边的望州岭上,慕容英武手持千里镜四下环顾,而植廷晓则陪在旁边向他介绍着周边的地势形胜。

    慕容英武眯眼观察着千里镜中的景物,听着植廷晓的讲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周军从西北来,以兴王府北面的群山形势,其绕行到北面和东面攻城既延误时日,又未必便利,其主将多半不会取此下策。近日斥候有报,周军前锋已经到了石门镇,石门山险要不复我军所有,看来周军必定是会选择走马迳进取兴王府了,将军立寨于此,却是所料不差。”

    听到慕容英武这样说,植廷晓脸上微现愧色:“如果我军兵力雄厚,原本是应该在石门山驻扎一支劲旅的,可惜原先我手中仅有三万人,除了增筑城池备御城防之外,也就只能在马迳守一守了,石门山距离京师远了一些。现在陛下倒是给我增兵了,还派了内中尉前来指导,可惜为时略晚,再派兵远出前去和北军争抢石门山,却已经是万万不及了,也就只能继续增强马迳的守御而已。”

    “我并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

    慕容英武略感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植廷晓,见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愧意,心中倒是有些诧异,对于此人不觉高看了一线——比起他接触过的那几个内官武臣来,这个植廷晓倒是既知兵又肯担责任,确实有一点真将军的风采。可惜此人并不是内官,很难得到刘鋹的全面信任,就这一次给他增兵,刘鋹都要把慕容英武派过来监管,是宁愿相信一个投奔不足两年的内官,都不肯相信一个行伍出身打熬上来的外臣。(!.赢q币)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能够打赢才是有鬼了呢……

    慕容英武在心里面默默地感叹了一回,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离正题:“兵力不足,本来就不是将军的责任,手中有多少力量,自然就只能做多少事情,将军看准了马迳的重要,在此经营山寨重关,也是苦心孤诣了。如今我带来的人虽然不算多,用的兵器却甚为犀利,而且恰恰是利于守城的兵器,正可以大大增强马迳的守御,希望将军能够用好。”

    “廷晓自当尽心竭力以效臣节,只是廷晓对内中尉带来的兵器完全不熟,还要内中尉多多指导啊……”

    植廷晓看着慕容英武,眼中也有一丝欣赏之色,这个新投奔陛下的内官,虽然为了取宠而走了捷径,算是在为人方面的一点缺憾吧,不过比起其他的内官来可是强得太多了。

    先不提他搞出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了,植廷晓这些天也看过了那些兵器的演示,不得不说在守城守寨的时候,那威力有的强过了弓弩,甚至不比抛石机差了,有的则强过了滚木擂石,而且就算是不论其实际威力,光光在使用时发出来的雷鸣声就足够吓人的了。

    就说他手中的这件物事吧,名字叫千里镜,当然实际上看不到千里之外,但是数里之遥如在眼前却是一点不假,这种观敌料阵的好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的,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听闻当初他投奔过来的时候,是把这千里镜作为礼物呈献给陛下了,这一次领兵到马迳给自己助阵,他还是以作战需要的理由才从陛下那里要了出来。

    可叹陛下一点都不明白此物的真正价值,只是将其当作了一件稀奇好玩的奇巧之物,实在是暴殄天物了,幸好慕容内中尉以作战需要的理由还能再要得出来。

    “内中尉掌中的这件奇物,真的是兵家至宝呢,若是主将和斥候都能人手一件的话,在知彼方面却是会突飞猛进,战场决胜肯定会多一分把握。”

    植廷晓却是有一点想到就说的脾气,既然看出了千里镜的妙处,又有些遗憾慕容英武手中只有这么一件,于是就语含艳羡地夸赞了一句。

    “指导不敢当,将军业已见过那两样兵器的效能,我以为凭着将军的行伍经验,用好它们应该是不在话下的。这两件兵器用得恰当了,对战力何止是倍增啊……”

    慕容英武说话间就想到了火器和千里镜真正的创制者,还有它们在周军手中发挥出来的威力,一方面有些神往,一方面则深感痛切。自己不光是没有能力完美地复制出周军手中那么好的兵器,更没有能力复制出第二件千里镜,甚至连怎么使用它们都还只能照猫画虎而做不到别出机杼。

    “……至于这个千里镜么,的确是兵家至宝,可惜我不会做,真正会做的是周人,真正用得好它的是周军,主将和斥候人手一件正是千里镜在周军当中的使用情况,所以当年我在作战当中从周军手中夺来了两件。可惜啊……”

    真的是很可惜,在獐湾全歼了周军的两个指挥,竟然是慕容英武至今为止对周军造成的最大伤害,而从他们的指挥使那里缴获的两件千里镜,其中一件在皇甫继勋手中只停留了不到一天就又被周军给收回去了,而在自己手中的这一件因为已经成了孤品,结果居然让自己根本就不敢进行拆卸研究,所以仿制之类的也就无从谈起了。

    还有从周军手中缴获的那近千杆火铳,最后也就是自己拚死留住了一杆,并且在明明研究明白了其中的原理之后,还是因为冶铁以及制造火药的能力不及周人而无法完美地仿制出来,否则的话自己所属势力的野战能力哪里会差过了周军那么多。

    慕容英武不经意间又陷入了回忆和怨恨当中,不过他刚才随意的一番话却是让植廷晓听得眼珠子一突:“这种千里镜竟然是北朝人造出来的?!北军的主将和斥候可以做到人手一件?!”

    方才他还在为慕容英武手中的千里镜欣喜,为他没有更多的千里镜而遗憾,这时候却因为慕容英武的这一句话而手脚冰凉——这种兵家至宝,若是谁都没有也就罢了,只有自己手里有当然更好,哪怕是只有一件,最可怕的情况不就是自己这边极少,而敌军那里很多么?

    方才还在为本方的知彼能力大进而欣喜,现在植廷晓才知道,真正知己知彼的其实是即将到来的敌军啊……

    …………

    “马迳的位置的确十分险要,南汉军的山寨也是扎得相当讲究,显见得其主将颇为知兵,那些山寨的构筑就是要迫使我军只能取道山路正攻,从而在其坚壁之前折戟。不过我军这些年什么关隘天险没有打过?这次洸口之战,浈阳峡两边山上的栈道口争夺,或许可以说是南汉军疏于防范,但是当年灭蜀之战,剑阁重险却也是被我军以正攻法击破的。以我军的各种火器和士卒们的奋勇敢斗,区区马迳却是阻止不了我军的推进。”

    说这话的是贺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继勋,这个颇有武勇,在军阵常用铁鞭、铁槊、铁楇而被军中目为“王三铁”的人,对本军同样英勇的战例倒是知之甚详,虽然他指挥火器部队的机会不多,但是并不妨碍他了解火器部队的威力,尤其是这一次在南汉的连州招讨使卢收手底下吃了一回瘪之后,他更是对火器部队艳羡无比。

    其实这番话首先从王继勋嘴里说出来,而不是王廷义先叫嚷起来,倒是有一点奇怪了,说实话,在听到王继勋的这番话之后,王廷义登时就大有知音的感觉,这一次王廷义没有如此放炮,完全是因为他一开始负责为诸将介绍基本情况,这才不适宜立即放炮,于是就被王继勋抢先了。

    “是啊,我军有各种火器助阵,士卒又是奋勇争先,马迳虽险,却也强不过剑阁,比金陵这样的坚城也不见得就更强,到时候只要火铳兵压制住南汉军的弓弩手,霹雳投弹扑上去,至不济还可以挖坑炸墙,任他怎样的重险也都破了。”

    对于王继勋的话,最早实现全火铳兵并且用火器在攻守两端都建立过殊勋的伏波旅显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伏波旅第六军都指挥使张思钧的作战经验让他说这话的时候相当有自信。

    贺州道行营的火器兵主力说话了,韶州道行营的火器兵主力焉能沉默,李延福的粗嗓门紧接着响起:“我们金枪军掩护过友军炸楚州,打跑了象兵,压制了敌船,再掩护友军破马迳也是不在话下。”。

第二十九章 大战将至

    第二十九章大战将至

    显德十四年的十一月初三,于前一天匆匆赶到石门镇的贺州道行营大军在与韶州道行营大军会师之后,在友军为他们准备的营寨当中将息了一日,第二天,在将石门镇移交给两个随军转运使之后,整个岭南道行营的陆路大军全军拔营向东前移了十里,于双女山下重新立下营寨。(赢话费,)

    双女山俗名凤山,位于兴王府的西面,与兴王府的西城墙相距约有十里地,距离马迳则仅有四里地,从双女山下一直到石门山都是一片花田,相当的平坦开阔,适宜大军下寨,而且侧背又有双女山为依托,与马迳南汉军之间的距离又是不远不近,正是攻击马迳的最佳进攻出发地。

    在石门镇举行的岭南道行营合兵之后的第一次军议相当成功,在当天的军议当中,各人都迅速地明确了自己在行营当中的新角色,同时也明确了最新的作战任务。众军自越过五岭之后一直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这让他们相信攻破马迳南汉军山寨的阻挡只是等闲之事,大军攻克番禺城灭亡南汉的任务将很有可能在新年到来之前完成。

    虽然泉州道行营尚未与大军会合,不过此次南征真正担负作战重任的显然是两支陆路大军,他们之间实现了会师,岭南道行营就已经可以开始运作了。

    韶州道行营都部署曹彬正式出任岭南道行营都部署,贺州道行营都部署何继筠为岭南道行营副都部署,岭南道行营都监、右卫将军白廷诲也已经从虔州赶了上来正式就位。

    原先两路大军的核心部队金枪左厢第二军和伏波旅第六军被统一编成为岭南道行营的先锋,先锋都指挥使为韶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廷义,先锋都监为贺州道行营都监梁迥。

    至于贺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继勋则出任岭南道行营濠砦使,濠砦都监为韶州道行营都监翟守素,他们负责指挥调度州郡兵和民夫为行营挖壕立寨,并且配合先锋部队填壕破寨。

    而原先的贺州道行营随军转运使宋琪与韶州道行营随军转运使辛仲甫则分别出任岭南道行营随军转运使与随军转运副使。

    十一月初四,双女山下人喧马腾,两支火器军严阵以待,州郡兵和民夫们兢兢业业,一片设施完备攻守相宜的营寨就在南汉军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干扰地矗立而起,翻越五岭转运过来的军资和从新占领的岭南州县筹集的粮草走水路集中到了石门镇,然后再被有序地输送到双女山下。(!.赢q币)

    看着双女山下的军寨迅速成形,再转头眺望马鞍山上连绵的南汉军营寨,曹彬目光冷冽,心情激荡。

    番禺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在眼前,南汉军最后具备战斗力的大军就在眼前,只要正面摧破了这股敌军、打穿了马迳,番禺城将瓜熟蒂落。在有生之年有幸参与了灭亡三个大国的战争,而且主导了统一南方的最后一场大战,曹彬为此深感自豪。

    …………

    马迳的南汉军主寨,慕容英武透过千里镜冷冷地注视着双女山下的热闹场面,心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我军当真不必出击,就这样任由北军在山前立寨?”

    虽然慕容英武多次表示了马迳防御作战将以植廷晓为主导的意思,虽然慕容英武同时又多次以新式兵器的特点建议植廷晓闭垒坚守,但是植廷晓仍然有些犹疑。

    “我带过来的那些火铳的威力,将军也是亲眼目睹的,如果我向将军确认,前面的那些周军有数千至上万人都装备了威力与之不相上下的火铳,而且那些火铳的形制要比我军的火铳轻便得多,可以让他们像使用弓弩长枪一样的使用,将军还打算与其进行野战么?”

    慕容英武依然紧盯着对面周军下寨的地方,也没有转头看植廷晓一下,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连续的败仗让南汉君臣上下震恐,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的军队到底是怎么败的却是一直没有准确的情报反馈,南乡镇的溃卒什么事情都说不清楚,洸口的败兵同样是懵懵懂懂的,只有莲花峰下的溃卒隐约地提到了周军手中持有可以发出雷鸣声的兵器。

    这些情况对刘鋹等人的决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帮助,甚至那些溃卒的见闻压根就没有反馈到南汉朝廷和军界的上层,也就是慕容英武这种极端关注周军情报的人,又恰好要和植廷晓合作,这才从植廷晓收拢的那些溃卒嘴里获得了零星的一点信息。

    南汉军前面几次野战的速败,已经让慕容英武极度怀疑周军此次还是出动了禁军,因为南汉军的战斗力再怎么差,应该也不至于差到了这种地步,对上主要由武平军和南唐军改编而成的大周南部的州郡兵竟然都会如此快速地惨败下来。

    而从莲花峰下那一战败下来的溃卒嘴里,慕容英武终于知道了,在进入岭南的周军当中确实有一部分是禁军,那些可以发出雷鸣声的兵器毫无疑问应该就是火铳了。

    周军有火铳,而且有禁军参战,南汉军就绝对不能贸然地去和周军野战,这在慕容英武的心中已经形成了定式。这种定式从他的天德军在周军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之后就已经形成了,那时候他的认识是,南唐军中不存在有能力和周军的禁军进行野战的部队,而自从他逃亡岭南以来,南汉军相比南唐军更加不堪入目的战斗力无疑让他直接把定式从南唐军那里搬用到了南汉军身上。

    不过之前慕容英武还只是根据一些间接的情报来推测周军的组成,仍然不敢说这种认识就确定无疑了,所以当时他向植廷晓建议马迳守军闭垒坚守的时候,语气还不算很坚决。

    然而今天周军直抵双女山下安营扎寨,那布列在预定营地前面进行防御,随时准备恭候马迳守军冲下去搞破坏的两个大方阵,绝对可以确认是周军的禁军了。看他们人手一杆火铳,看他们那整齐的阵列,看他们执行军令的坚决和一丝不苟,慕容英武很清楚就算是他当初苦心操练的天德军都不曾达到过这样的境界。

    有这样一支强军在周军当中充当核心力量,让南汉军去和周军进行野战就是绝对不能考虑的方案,只能依靠地利和营垒进行防御作战,不管是从南汉军的基本素质来讲,还是从敌我兵器威力的对比来讲,闭垒坚守都是唯一的选择。

    慕容英武的态度并没有让植廷晓产生什么不满,倒是他话中包含的信息让植廷晓大为震动:“内中尉的话可是当真?”

    慕容英武还是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语气也仍然是淡淡的:“自然是当真的,千里镜和火铳都是周人创制,我虽然想办法仿制了火铳,却做不到周军用的那么好,而千里镜则更是无法仿制出来。我造出来的火铳威力与轻便难以兼得,为了能够与周军的火铳相抗衡,就只能做得粗大笨重,结果就只能适合于守城守寨,而周军的火铳却是野战利器,周军这些年征战四方,靠的可就是这些火器。”

    “竟然是这样……”

    听了慕容英武的这一番话,植廷晓就只剩下了这么喃喃一声了,有些怅然,有些惶惑,更有些沉重。

    慕容英武的话信息量有些大,这些话以前他可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当然,千里镜和火铳都是慕容英武在南汉的进身之阶,在南汉还没有谁和慕容英武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让他推心置腹的程度,所以之前也就没有谁听到慕容英武这么说过。

    只是眼下两军之间大战将至,而慕容英武又正好受命和植廷晓共同守御马迳,哪怕慕容英武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在这个时候都只能说实话,说尽量多的实话。

    “我本以为我军虽众,却多为残败之卒,而北军乘席卷之势而来,其锋锐不可当,今日若是不驱策而前,即便有内中尉监造之火器助阵,固守恐怕也是坐以待毙。却是没有想到北军野战专以兵器犀利为能……”

    慕容英武带过来的那些火器在这两天已经给植廷晓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了,他提到的那个火铳的确是够粗大笨重的,十多二十斤重的粗大铜管不光是重得需要两三个人来操作,就是耗铜量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也就是陛下海贸赚的钱够花,不然还真是支持不起。

    然而那样粗大笨重的铜管威力着实惊人,一百步左右的杀伤力、破甲力和准确度都高过了弓弩,而且在两百步的范围内都有相当大的杀伤力——即使在那种距离下准确度会急剧下降,但是比弓弩和抛石机的准确度还是要高的,而且弓弩可是很少射得到两百步。

    现在慕容英武却要告诉他,周军也有火铳,而且还是火铳的首创者,周军的火铳威力和他见到的那种大铜铳应该是差不多的,可是周军的火铳却和弓弩一般轻便!而且这样的火铳在当面的周军当中估计有近万杆!

    这可让他怎么去在野战中与周军相抗衡?难怪慕容英武今天特别强调了闭垒坚守。

第三十章 重型火铳的滋味

    第三十章重型火铳的滋味

    显德十四年的十一月初五,周军布列于马鞍山下,游骑数出挑战马迳的南汉守军,南汉守将植廷晓、慕容英武均不应。(.赢q币,)

    初六,曹彬意识到了马迳的南汉守军始终都是力图依托山寨坚守,其目的在于阻断大军通往番禺城的道路,却绝不肯出寨应战,因此游骑的挑战必然是毫无效果的,曹彬也就随之停止了这种无用功,毅然决定主动求战。

    反正除了野战之外,周军在攻坚方面同样是能手,虽然马迳的地势颇为险要,但是正如王继勋说的那样,周军这些年什么关隘天险没有打过?马迳怎么样都不会险过了蜀道剑阁吧……

    岭南的冬日几乎没有一点寒意,辰末时分,当斜阳驱散了缭绕山间的薄雾,阳光尽情地洒在马鞍山上下的时候,点卯并且进食已毕的数万周军再一次列阵于马鞍山下。虽然马迳的道路相当狭窄,并不能够容纳大军一举平推过去,但是曹彬已经决意尽快攻破马迳敌寨,这就必须考虑到首攻受挫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保持攻击的连续性,全军都要出营待命。

    为了充分利用白昼的有利攻击时间,曹彬甚至都顾不得考虑天时,上午从马鞍山的山脊洒下来的阳光对周军的攻击行动多少有一些妨碍,这样的细枝末节此时都已经不作为决策参考了。

    在周军的强大攻击力面前,阳光晃眼这种小事无足挂齿,金枪军和伏波旅的火铳兵毕竟只需要对南汉军的山寨进行火力压制,而并不追求精确打击,些许阳光对视线的妨碍不足以影响战局。

    …………

    “看样子周将在昨日连续挑衅未果之后,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强行攻打我军的山寨了。周军的火铳虽猛,我军有寨墙遮挡,却是比野战用橹盾护身要强得多了;我军的火铳虽重,在依托寨墙单纯进行防御作战的时候,却并不是什么问题。我军依山守寨得以扬长避短,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真正在战场见功还有赖将军的临敌机变。”

    马鞍山上的南汉军主寨中,慕容英武看着周军在山下整队肃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阵列之中弥漫着一股杀气,当下就向植廷晓拜托道。(最稳定,,.)

    虽然慕容英武自己也有相当的领军作战经验,不过他自认比植廷晓还是要差上一筹的,更何况马鞍山南汉守军的主将是植廷晓而不是他,所以指挥作战就只能看植廷晓的了,慕容英武也就是在周军的作战特点方面给植廷晓提供一些情报,在几种火器的运用方面向植廷晓提供一些建议。

    植廷晓傲然一笑:“有内中尉详细讲解北军的各种战法,还有内中尉提供的这些兵器,在防守的时候我军却是并不吃亏。只要初战告捷,一方面挫伤敌军的锐气,另一方面激起我军中久败之卒的斗志,光是要守住山寨的话,我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经过了昨晚慕容英武向他详细地介绍周军的作战特点,分析敌我双方兵器的优劣长短,对山寨的防御作战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此时的植廷晓早就从昨天初闻当面周军装备有近万杆火铳时的震骇当中走了出来。

    确实,根据慕容英武的介绍,如果两军在旷野之中对阵的话,周军肯定会以他们轻便强悍的火铳占据优势,己方那些威力差相仿佛而过于笨重的铜火铳将会因其笨重而拖累全军的机动与连续作战能力,并且最终会深刻地影响到一场野战的结果。

    不过正像慕容英武方才说的那样,现在是周军从山下向山头仰攻,而南汉军只需要待在寨墙后面不动,如此一来,己方铜火铳笨重的缺陷就不怎么影响作战了,而且还有寨墙木栅给他们提供保护,而周军的火铳威力即使不因为向上射击而有所削减,却也不具备什么优势,那周军在防护方面却是差得太多了。

    这样的对战,周军是明显吃亏的一方,也就是植廷晓麾下有太多收拢的败兵溃卒,他眼下对军心士气还有一些担心,所以才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满。不过只要初战告捷了,军心士气自然就会敌消我涨,到了那个时候植廷晓就敢说自己一定可以守住山寨了——再怎么说他麾下都有六万人呢,作为防御方和进攻方的兵力差不多,只要军中没有慌张逃窜的现象,晚上不发生营啸,要守住山寨还真是不难。

    “嗯,初战的确很关键。”慕容英武点了点头,对植廷晓的分析给予充分肯定,“我军毕竟有近半士卒都是伤痍之余,军心仍然有些浮动,若是在周军一冲之下就望风而遁,那山寨再怎么坚固,兵器再怎么与敌军不相上下,都会是无济于事的。不过只要能撑过了周军的一鼓作气,那我军的士气就会逐渐高涨起来,彼竭我盈,守住马迳就不成问题了。”

    “但愿经此一战能够扭转此前的颓势吧……”

    植廷晓看着在鼓声中开始缓缓推进的周军阵列喃喃地说道。

    周军阵后的鼓声隆隆响起,鼓点并不密集,节奏也还不算快,毕竟只是号令前军向着马迳方向缓缓逼近,而不是催动全军奋勇向前,不过这种缓慢而沉重的鼓声传得却是很远,颇有几分声震四野的威势。

    “将军,周军具有如此声势,要当心引起军心不安,还请将军及时向全军传话,让士卒们定下心来,静候北军接近到距离寨墙百步左右再开铳。”

    感觉到周军的鼓声震得自己都有一点心旌摇荡,随着周军的阵列越来越近,一股不安的波动在山寨内弥漫,就算是主寨当中都不能幸免,慕容英武赶紧向植廷晓提出了新的建议。

    无论是根据弓弩射击的经验,还是参考周军的战法,又或者根据慕容英武自己摸索的使用火铳经验,火铳都应当以集中使用效果最好,而南汉军中此时的军心十分不稳,士卒们在周军的鼓声震撼下和军阵威逼下别说是弃寨而逃了,就算是慌里慌张地自作主张胡乱开铳都会让他们之前的种种努力付诸东流。

    感觉到了军中那一丝慌乱的苗头,慕容英武自然要努力地掐断它,自己的苦心等待和精心布置,可不能被一阵慌乱就给毁了。

    眼下守军架在寨墙上的重型铜火铳可是慕容英武为了有效抗衡周军的火铳而别出心裁的作品,其形制参考仿效了獐湾一战中缴获的那种周军火铳,又依据南汉的冶炼技术水准进行了调整。

    想当初他在南唐努力地想用熟铁卷制出水平与周军相当的火铳,结果自然是失败的,不光是火铳的威力和周军装备的比起来有相当的不足,重量还比周军的火铳重了三四成,更要命的是制造速度相当的慢,短期内根本就无法成军。

    相比之下,慕容英武最开始用铜料仿制的就比较成功,那种特制的弹丸倒是不难做,铅做的弹丸,只要做好铁模那是很容易熔融铸造的,而那种特制的铳管内壁,因为铳管用的的铜料,也比较容易用精铁刀具雕琢出来。

    至于大量使用铜料来制造火铳的弊端,一则是每一杆铳的重量都相当惊人,根本就不是可以一个人携带机动的,二则是这种火铳实在是太费铜了,因而也就太贵了。

    好在慕容英武对这样两个弊端都有应对之法,对付前者的办法,当然就是装备火铳的南汉军只管防守,坚决不去和周军进行野战;而对付后者的办法么……南汉真不缺钱。

    以前慕容英武在南唐的时候,动用铜料来制造火铳必然会造成财政紧张,所以哪怕慕容英武明明知道用铜料来制造火铳比较容易加工,也就更容易满足各项条件,最终他却还是宁愿花费心力去对付熟铁的卷制和铳管内部的加工,也不愿意从李弘冀的嘴里抠出铜来。

    然而南汉的财政状况就和南唐大为不同了,刘家几代人对岭南的赋敛搜刮虽然主要变成了刘鋹的那些宫殿、嫔妃和宫殿中的珠玉珍玩,但是南汉从海贸当中获取的钱财稍微匀出一部分就足够支持慕容英武的工作了。

    所以这一年多以来,慕容英武除了用铸铁和火药大量制造震天雷之外,就是用大量铜料制造这些重型的铜火铳了。而到了今天就是这些兵器开光见敌的时候,慕容英武可指望着它们送给周军强烈的“惊喜”呢,哪里甘心因为士卒们的慌乱而前功尽弃。

    慕容英武能够想到的,植廷晓自然也想得到,更何况还有慕容英武的提醒。也幸好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操练如何使用这些兵器,许多注意事项都交代到了队长一级,此时植廷晓也就是挥了挥手,寨中的号角声立刻就传布四方,旗牌官们挥动的五色令旗配合着号角声向各处山寨传达着意思十分明确的严令。

    “众军不得惊慌,不得退缩,不得胡乱射击。儿郎们都静候中军的统一号令,等北军更靠近一些再给他们迎头痛击,让他们也尝一尝我军重型火铳的滋味。”

    各部的都头、队长们一个个在寨墙后面高声地翻译着中军的号角和旗令。

第一章 以彼之道

    第一章以彼之道

    “可以打了。(最稳定,,)”

    慕容英武紧紧地盯着已经逼近至山前一百多步远的周军阵列,轻轻地说了一声。

    “好!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植廷晓早就已经因为周军的步步进逼而两眼冒火,这时候得到慕容英武的提示,立即就是畅快地大喝了一声,然后朝侧后方的旗牌官一挥手。

    南汉军的主寨当中随之一阵号角长鸣、令旗急舞。

    “统军使总算是下令了!儿郎们,让周军吃一回咱们的铳子吧!打!”

    终于得到了中军的指令,南汉军各个山寨中的各级军官顿时感觉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特别是从莲花峰和洸口战场上溃退回兴王府的那些军将,虽然在周军的铳子面前一个个跑得飞快,但是同样一个个深以为耻,而且周军那些铳子的威力还让他们记忆犹新,现在居然可以轮到他们向周军返还铳子的打击,确实由不得他们不兴奋。

    只是南汉军的训练水平实在是够呛,即使慕容英武多次强调了行动整齐划一的重要性,即使植廷晓在南汉军的将领当中已经算是军纪严明训练严格的了,但是他从兴王府带出来的这些士卒仍然是相当的散漫,同一个号令,这些人的行动先后也可以差出一两息的时间去,而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收拢的败兵溃卒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此时南汉军总算是等到了开铳射击的将令,一个个都只顾得兴奋去了,各级军官的号令就已经是相当的参差不齐,有的刚听到号令就立即下令开火;有的则像刚才那人一样先演说一下,抒情一番之后才开始下令开火;更有的抒情时间还特别长,抒情完了还严格按照“预备……放”的口令执行,这中间差出去的时间可真是不好计算。

    而士卒们对军官的命令又是反应不一,有的一听到命令就连忙扣动了扳机,有的则略微迟疑了一下子,还要凑到火铳边上瞄上一瞄,于是同一个军官下属的兵丁开火的时间都很不一致。(最稳定,,.)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随着南汉军主寨的号角和旗令,马鞍山上的几个山寨陆陆续续地响起了沉闷的火铳击发声,原本应该是整齐划一声如震雷的数千杆重型铜火铳的轰鸣却变成了在马鞍山上四处蔓延的炒豆声。

    和南汉军这边零乱不堪的铳声比起来,几乎是在差不多同时开火的周军伏波旅第六军的声势可就要大得多了,虽然他们只是前三排来了一次齐射,总共才只有一千多杆火铳打响,但是真正的齐射声势显然不是乱七八糟的几乎随意开火可以比的。

    然而双方这一次射击的效果却是和声势明显不符。

    周军的射击准确度相当的高,这一次齐射出来的一千多枚铳子几乎都砸到了南汉军山寨寨墙的上沿,打得那些木栅啪啪直响,木刺粉屑在寨墙前腾起了一股烟雾。

    但是南汉军修造的木栅用料非常扎实,那一颗颗的粗木桩显然不是铅丸可以击穿的,而且那些藏身于寨墙后面射击的南汉军士卒也藏得相当好,基本上都是趴在垛口处微微露出一头,只要不是恰好穿过垛口而又没有碰到木栅的铳子,根本就打不到人。

    于是周军的这一次射击基本上就是徒有声势,以一千多杆火铳的齐射声如震雷压过南汉军的数千杆火铳,这一点是毫无疑问地做到了,并且铳子砸到寨墙上的光影效果也让南汉军的士卒心惊胆战,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一千多枚铳子在南汉军当中造成的伤亡只不过是小猫两三只。

    可是南汉军这边的战果就不同了。

    南汉军的火铳是极其笨重的,他们的射击是杂乱无章的,这些士卒只经过了短期且根本不严格的训练,射击的准头也是奇差无比——有在射击的时候过于胆小谨慎,身姿趴得太低而致使铳口朝天,于是铳子直接呈四十五度角飞向天际的;有在射击的时候过于激动,双手用力过猛而致使铳口向地,于是铳子在下山打进周军阵列之前就直接钻进了土里;就算是铳管在寨墙的垛口上架得比较平稳的,那铳子总算是飞在和周军的阵列一个平面,多半也因为其主人顶不住火铳的强劲后坐力而向四处乱飞,就是没有准确地飞向周军的阵列。

    不过南汉军进行射击的终究有数千杆火铳,在刨去了各种各样打飞了的铳子之后,却依然有近百枚铳子先后钻进了伏波旅的阵列。

    慕容英武在制造这些火铳的时候牺牲轻便和廉价的效果,在这个时候就充分地显示出来了。这些重型铜火铳铳管粗大,里面装药很多,虽然慕容英武并没有完全学到周军的火药配方和粒状火药的工艺,火药燃烧的充分性和燃烧之后的膨胀系数都和最佳有相当大的距离,但是大量的装药仍然保证了铳子的射程和威力。

    具备足够射程和威力的近百枚铳子杂乱地钻进了伏波旅的阵列,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这一次南征的伏波旅倒是装备了盔甲,不过为了行动便利起见,他们都只是穿着半身板甲和戴着一个头盔,四肢都只有布衣遮挡御寒,在南汉军射过来的硕大铅丸面前,这些布衣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就连他们的半身板甲都会被打凹乃至击穿,近百枚铳子钻入阵列,其结果就是数十人的伤亡。

    “不得慌乱!各队轮次射击,将敌军给压制住!”

    巨大的意外震惊了张思钧,却没有让他惊慌失措,作为伏波旅第六军的都指挥使,在场的最高军官,他在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用他在武学进修时学到的理论知识和长期征战的经验做出了抉择,用他身为现场最高军官的尊严和勇气顶住了军中霎那间的惊慌。

    南汉军也有火铳,在见识过南唐军的火铳之后,并且知道了给南唐军造出火铳的慕容英武早就投奔了南汉,周军的中高级将领其实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但是南汉军的火铳威力至斯,射程竟然和自己装备的火铳差不多,而铳子的威力似乎还要强一些,被铳子打中的人身上被开出来的血窟窿非常惊人,这却不免让张思钧深感意外了。

    面对如此意外的状况,顶在敌军的射程之内与其对射,尤其是在敌方有山寨掩体而己方只有半身甲的情况下,这么做是否明智,这个念头确实在张思钧的心中浮现了一下。不过军中以服从命令为先,现在中军并没有鸣金,鼓声依然还在持续,而伏波旅原定的任务就是前进到这个位置上对山寨中的敌军进行火力压制,在没有更新的军令下达之前,张思钧还就得继续贯彻原定的计划。

    所以他坚决地带着亲兵顶上去了,哪怕伏波旅这样和南汉军对射是明显吃亏的,哪怕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进入了南汉军火铳的射程。

    伏波旅第六军也是经过了多次战争的,作战经验并不是很差,军纪和意志也都不弱,士卒们当然知道中军既然还没有鸣金,大家就没有转身后撤的道理,在这个时候转身向后就不是撤退而是临阵脱逃。不过这些年几支禁军确实是打惯了顺风仗,敌众我寡的战况或许经常出现,但是像现在这样敌军的兵器射程和威力都不比己方差的情况,粗略回想起来大概还是当今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所以在遭遇南汉军铳子打击的那一瞬间,伏波旅第六军的相当一部分官兵确实产生了一丝动摇。

    幸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张思钧毅然顶上去了,于是伏波旅第六军似乎就表现得在南汉军的铳子打击下岿然不动。不过这种“幸”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可以说是不幸,因为伏波旅第六军就这么失去了一次主动逃离敌军射程的机会,官兵上下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待在敌军铳子可及之处与敌军展开对射了。

    “预备……放!”

    曹铨一边喊着口令,一边将自己的转轮手铳指向马迳方向扣动了扳机。

    伏波旅第六军本来是担负着为攻击山寨的州郡兵进行火力掩护的任务,他们的作战位置就是到此为止,稍后将会上来的州郡兵才是真正冲到第一线的。然而这一次的意外很可能让随后的州郡兵难以出动,而他们伏波旅则成为了顶在第一线的部队。

    此刻整个伏波旅第六军顶在距离马鞍山南汉军山寨一百多步远的第一线,而曹铨的第一指挥则是正对着马迳,和身边的其他人稍有不同的是,在南汉军的那近百枚铳子钻入阵列的时候,曹铨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害怕和动摇。

    似乎在南乡镇以一个军面对上万敌军蜂拥而上的场景锻炼了曹铨的意志力,面对和自己有着类似兵器的敌军,从身旁亲随脑袋上喷出来的红白相间的液体热热地溅了他一脸,曹铨却是冷静异常,早在张思钧顶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号令第一指挥展开了轮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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