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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岭南战果

    第十七章岭南战果

    “岭南道行营大军于显德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进抵番禺城下,二十三日岭南伪主出城降于军门,大军于即日入城,然府库已为伪主付之一炬。(.赢q币,)现岭南伪主刘鋹及龚澄枢、李托、薛崇誉与宗室文武九十七人业已成擒,同縻于龙德宫;斩其宦官五百余人。岭南六十州二百一十四县共计民户十六万九千三百一十七户,账册图籍均已封存……”

    广政殿中,来自岭南道行营的殿直靳承勋正在向郭炜作着军情汇报,此时已经是显德十四年的十二月初十了,京师几个重臣的亡故无疑让这个喜讯不再那么激动人心,何况郭炜对胜利早就是成竹在胸,不过该听的汇报还是要听的。

    其实靳承勋汇报的这些东西,放在郭炜面前的奏章中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的了,不过郭炜还是更愿意听一听从第一线回来的军人直接汇报。

    这个靳承勋是典型的低级军官子弟,其父是兼并湖湘时的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四军第四指挥的指挥使靳彦朗,在澧水之战中阵亡,是收取荆南和武平军的那场战争当中阵亡的最高级军官。战后阵殁军官的子弟三十多人都被补为殿直,并且入武学进修,时年十四岁的靳承勋就在其中。

    四年时间过去了,当时的遗孤现在已经成人,从武学结业之后正好赶上了征伐南汉这一战,作为实习军官被曹彬带去岭南道行营,现在被曹彬遣来京师报信,多半是这人在战场上表现不俗吧,所以曹彬让他在皇帝面前有个露脸的机会。

    郭炜当然不可能把这样一个普通殿直的履历记得这么清楚,哪怕他是烈士遗孤,哪怕他还是武学中的佼佼者,只不过是在靳承勋进殿汇报之前,他的履历就已经被人放到了郭炜的案头。

    曹彬让人过来露脸,郭炜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也不会完全无视了这一点,所以把靳承勋的履历找来就是很正常的了。

    目前看来还不错,小小年纪不光是在武学学业有成,在前线能够立功,就是在皇帝面前都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算是有了成材的基础吧。郭炜一时间就顾着评判站在面前的少年了,对于南汉最后的结局倒是不甚关心,不过他的确有足够的理由关心靳承勋更甚于南汉的命运,因为郭炜相信从他下命令执行南征计划的那一刻开始,南汉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而靳承勋这种代表禁军未来的年轻人才是需要他投入关注的。(最稳定,,.)

    “嗯,除了在马迳那里吃过一次小亏之外,这一战总体上是进展非常顺利的……嗯?战报后面为何不见慕容英武的名字?”

    稍微走神了一小会儿,郭炜才发现靳承勋已经汇报完了,而他竟然因为走神没有听全,这时候却是作不出什么指示,又不便让对方再说一遍,于是拿过案几上的奏章快速浏览了起来。

    这么粗粗地一翻,郭炜嘴上同时信口表扬着岭南道行营,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慕容英武这个小强屡屡从他的手指缝中间滑了出去,并且不断地冒出头来恶心自己,以前还没有察觉这个碍眼的家伙存在的时候也就罢了,自从吴越一战定远军和伏波旅在这厮手上小吃了一亏之后,郭炜可是一直都想把丫给收了。

    但是郭炜自己领着禁军亲征南唐,一路斩将歼敌,最后包围金陵迫使唐国主李弘冀投降,灭国之战在他也就是翻翻手掌的事情,却没能一举把那个小强给网进去,居然让他穿透封锁线一路跑到南汉去了。

    这事折面子倒是小,毕竟郭炜虽然命令了属下对逃亡的慕容英武严加盘查,却也不是太大张旗鼓的,所以慕容英武成功地逃跑了也不算很伤面子,问题是这人真的是能够自己添麻烦啊……像岭南道行营大军这一次在马迳吃的那个亏,可不就是因为慕容英武么!

    这个小强跑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大杀器扩散,这就是郭炜最难以容忍的事情了,毕竟他除了具备一点历史的先见这种优势之外,可还指望着靠大杀器吃饭呢,怎么能够让其他势力有仿效自己的机会,即使这种仿效比较低级,比较拙劣。

    所以郭炜在指令运筹司制定南征的具体计划的时候,还特意考虑了一下切断慕容英武外逃道路的方法,虽然还不算是在军中明确宣布了吧,但是岭南道行营的中高级军官差不多都应该是心中有数的——这一次南征除了灭亡南汉之外,击毙或者俘获慕容英武也是一个硬指标。

    然而岭南之战的最终战报上面,却根本就没有涉及慕容英武下落的文字!

    这人逃到了南汉,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不说之前郭炜遣使向刘鋹索要这个战犯的时候,对方是拒绝了郭炜的要求,而不是矢口否认南汉有此人,就是马迳一战的种种迹象和相关人员的供述都能够确证,慕容英武的确就在南汉,而且已经得到了刘鋹的重用。

    但是在马迳被岭南道行营大军攻下来之后,那个慕容英武却完全不知所踪了。

    虽然在南汉灭亡之后,慕容英武即使能够跑掉,基本上也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但是郭炜仍然很不希望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个对大周、对郭家满怀着切齿仇恨的人,谁知道在成功逃生之后还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向自己报复啊……或许在上一次脑袋发昏不去契丹反而南逃之后,这一次却又智商无下限地转而北逃呢?又或许特别没下限地跑交州(今越南北部)去呢?就算是流落到南洋,只要他掌握着在南唐和南汉行之有效的火器技术,那都是一个祸害呀……

    “慕容英武?陛下是问那个岭南伪命内中尉、知军器监事么?那人多半已经死了,只是曹帅对此难以确认,这才没有在奏章之中写明。”

    靳承勋却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清楚,郭炜只是在那里一问,他马上就答了上来。

    “多半已经死了?但是难以确认?”郭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讲来。”

    听到慕容英武的这个官名,郭炜就不禁在心中微微一笑,“知军器监事”倒是很正常,一个有能力制造犀利火器的人,只要君主不是太傻,总是会让他去掌管军器制造的,不过“内中尉”么……嘿嘿……

    但是靳承勋一边说慕容英武死了一边却又说这事难以确认,这就很让郭炜头疼了,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又要重演一次慕容英武从金陵逃到南汉的故事么?

    “陛下在战前吩咐过,对于这个慕容英武必须击毙或者生擒,不能容许其走脱,曹帅自是万分重视的。马迳一战南汉军死伤枕藉,其山寨大火烧了将近一天,死于火海之人既难以计数又无从辨认,曹帅都没有丝毫的疏忽,仍然找了大量降卒仔细辨认,不过最终只认出了率军出寨突击的统军使植廷晓,担任监军的慕容英武却是完全不知去向……”

    皇帝的情绪波动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靳承勋,面对皇帝的质询,他还是回答得不紧不慢的,只是平心静气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辨析给郭炜听,不过言词间对曹彬的回护相当明显就是了。

    郭炜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还没等靳承勋说完话就追问道:“就是这样的‘多半已经死了,只是难以确认’?”

    郭炜现在已经有几分不满了,虽然说死在火海里面的南汉军将士很多,而且被烧死的人的确是很难辨认的,但是光光这样就可以下结论的么?慕容英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郭炜调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很明显不是一个死心眼会殉葬的人啊……这人从战场上逃生的次数太多了,郭炜很难相信他会被一场火给烧死。

    “呃……并非仅此而已,曹帅对此事是相当慎重的,在马迳俘虏的那些南汉军士卒口中问不出慕容英武的下落,后来进入番禺之后又从岭南伪主往下一个个都问过了,那些人的口径非常一致,自打派慕容英武去马迳监军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此人了。曹帅本以为此事就此失去线索,再也无法查探下去了……”

    嗯,我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郭炜在心中如此说了一句。不过这一次他就没有再贸然地打断靳承勋的话了,看情况这还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侦破过程,靳承勋需要一步一步地慢慢讲清楚,所以在中途就插话表态并不是太合适。

    “……万幸曹帅还记得那慕容英武当初从金陵出逃的时候曾经带走了三个工匠学徒,知道慕容英武在岭南获得进身之阶多有这三人的功劳,于是就想着慕容英武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会故技重施,所以火速派人去番禺城的军器作坊堵截……”

    于是就把准备潜逃的四个人堵在了房间里,然后他们就在走投无路之余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火药以致尸骨无存,所以你们不敢确定慕容英武是不是真的死了?郭炜还是忍住了没有插话,不过心里面却像是追读即时更新的小说一样火急火燎的。

第十八章 小强的末日

    第十八章小强的末日

    “结果那三个工匠学徒都留在作坊中没跑,据他们交代,那慕容英武确实是从马迳逃回了番禺城,也的确找过他们,要他们和他一起逃亡寻求富贵。(最稳定,,)只是这三人当初听了慕容英武的蛊惑从金陵跑到岭南,却并非是像其声言的那样追随唐主,而且岭南伪主给的富贵也是属于慕容英武的,这三人并没有分到多少,所以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跟着跑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担心我军会拿他们怎样,而离开岭南又能去哪里他们就更是心中无数……”

    嗯嗯,这种无关剧情的东西就不要拿来灌水了……赶紧说正题啊!郭炜听得很焦急,慕容英武果然是不会在马迳被烧死的,这个结果让郭炜很是得意于自己的判断力,然而却又为这种事情果然发生了而增添了一些烦恼。

    慕容英武没有在马迳被烧死,而且还惦记着回到番禺城的军器作坊,试图带走三个已经算是制造火器的熟手工匠,可见其人真的是贼心不死!以前他依靠南唐的力量来向大周复仇,南唐刚刚垮了就立刻弃如敝屣,一转身就到了南汉,现在南汉也垮了,于是又要带着手艺跳船,不过他这一次却是准备去上哪一条船呢?无论是契丹、交州还是南洋,那都比南唐、南汉还要烦人的吧。

    “……未能说动三人,慕容英武很果断地就离开了军器作坊,那还是十一月二十一日晚间的事情,自那以后,慕容英武的行踪再一次不为我军掌握。曹帅当时还以为就这样让此人从我军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了,实在是有负于陛下的仔细交代,好在从另一个渠道获得的消息从侧面佐证了慕容英武的死讯。”

    另一个渠道?

    本来郭炜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大失所望了,孤身一人离开军器作坊的慕容英武哪里是那么好抓的?以这人极其丰富的逃亡经验,以这个时代普遍薄弱的基层控制力,慕容英武乔装逃亡的成功率几乎就是百分之百的,即使因为已经成了阉人,慕容英武这一次多了一点可供旁人甄别的特征。

    不过在听到靳承勋话中的下一个转折的时候,郭炜不由得眼睛一亮,看样子自己在开战之前作出的万全布置竟然在这里生效了……泉州道行营的水军,从海路过去封锁伶仃洋,郭炜作出这种布置,原本是为了防止刘鋹从海上逃跑的,毕竟南汉以海贸立国的名声非常响亮,刘鋹手里有规模庞大的海上船队而且掌握着南洋的许多商路,这种消息是瞒不了人的,郭炜肯定得防着刘鋹携带大量财宝逃跑的,那些财宝可都是已经被郭炜看作自家的了。(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现在看来,刘鋹因为某种郭炜不知道的原因而没有选择从海路出逃,大概是便宜了慕容英武最终选择乘船逃跑,而这个满以为可以从海上逃出生天的小强甫一出海就会被定远军拦截住。

    “在我岭南道行营陆路大军披荆斩棘南下的时候,走海路的泉州道行营水军已经占据了伶仃洋口的香山岛,并且以水军昼夜巡查海面,甚至派出了一支船队直逼番禺港,结果就在二十二日午间将一支从番禺港驶出来的船队堵个正着。”

    果然……一直等听到这里,郭炜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走海路突袭,从海上封锁,这可是穿越者才能拥有的眼光和福利呀~怎么的也应该给自己带来应有的报偿吧。不过这慕容英武还有能力从番禺港偷出一支船队来逃跑,其能量倒是不小,好在总算是被自己的埋伏给截住了。可是……为什么又说慕容英武“多半已经死了”?莫非当时他还敢率领船队顽抗不成?

    “在被我定远军击沉了打头的两艘海船之后,这支从番禺港出来的船队就向我军投降了,不过就在我军受降并且派人登船准备将其押回番禺港的时候,有一艘船选择了自燃。据后来讯问得知,这支船队原本是岭南伪主留在番禺港预备其随时逃亡出海的,却被其执掌宿卫的内官乐范和千余名卫兵提前盗走,那艘自燃的海船上面装运的正是慕容英武及其府中家丁,还有随行的箱箧细软……”

    “嗯,想必是那南汉主在那些海船上装满了各种财宝,原来是准备在自己逃亡海外之后还能靠这些财宝营商,并且继续维持其骄奢淫逸的生活,结果却令乐范之辈见财起意监守自盗,悍然劫走了船队,也彻底地断掉了南汉主的后路。”

    听靳承勋说到这里,郭炜终于完全理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就忍不住笑着说了起来:“而那慕容英武起心逃亡,不知如何选准了走海路,却正好与乐范走到了一路。其后他或许是用了些胁迫的手段,也或许是用什么利益收买打动,总算在船队当中寻到了一个容身之地。只是他万万都没有料到,这样一支船队竟然会被我军堵住,那乐范在生死关头还是惜命,一看无力抵抗又无法逃跑就很干脆地投降了,而慕容英武却知道自己难有生路,所以最终选择了速死。”

    “陛下英明!所料确实一点都不差。慕容英武所乘船只自燃的速度极快,火势非常猛烈,定远军根本就扑救不及,想来他们随行的箱箧之中并非乐范等人所言的金银细软,而是火药。正因为那艘海船烧得太快了,定远军不光是救不得船,甚至连船上都有哪些人都看不到了,只能通过乐范等人的口供才知道船上是慕容英武一行,所以曹帅据此判断慕容英武多半已经死了,却又不敢说完全可以确认,因而在军报上面就不敢言之凿凿了。”

    靳承勋恭声奉承了郭炜一句,然后就详细地讲解了当时的情况,充分说明了曹彬的苦衷,一席话倒是说得郭炜颇为理解。也是,除了乐范这些人的口供之外,曹彬他们并没有实在的证据,谨慎起见,军报上面就不好白纸黑字地写明慕容英武赴火而死了。

    这恐怕也是曹彬派靳承勋上京报信的原因之一吧,别看他还很年轻,经历的事情却是不少,对于涉及慕容英武生死问题的这一大块都有所接触,而且言辞便给,很适合在皇帝面前为曹彬作辩解说明。

    “嗯,岭南道行营如此谨慎是必要的,朕对此甚为宽慰。不过从你说的情况来看,那慕容英武之死基本可以成为定论,这个功绩就算给定远军了……”

    慕容英武在那艘船上,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假,因为证明这一点的不只是乐范一个人,没理由那些南汉的卫兵都在骗人;“慕容英武在乐范手下玩金蝉脱壳,先假装登船,然后再迅速离开”,这种假设也比较生硬突兀,没道理慕容英武能够预见到船队出港之后就会被迅速拦截;而在那艘船迅速着火之后,船上的慕容英武等人也不大有机会逃生,毕竟这是在海上,被敌军的船队一堵一围,船上还在快速燃烧,哪有那么容易逃生而不被觉察。

    所以最合理的结论就是——慕容英武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燃起的大火之中。

    这个事情曹彬不好下结论,当然得由郭炜来敲定了,因为这可是涉及到了论功行赏的,悬而未决的影响可不小,而郭炜并不认为这事还能出什么意外。

    “好了,稍后你就去枢密院述职,等到给岭南道行营的诏书下来,你再速速携带诏书返回。”

    及时地确定了新的首相和枢密使,让年尾的工作几乎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各个部门的运转毫无滞涩,新任首相王著固然比范质一点都不逊色,新任枢密使李崇矩即使比王朴要差一些,也不至于会延误了枢密院的事务,更何况枢密院出现的官缺是补得最齐的。

    也就是兵部和工部、三司暂时缺了主官,有些重大议题只能暂时搁置,不过好在到了年尾也没有太多的决策性工作,一般的事务性工作有郎中、员外郎及其属吏就完全可以正常运转了。

    当然,三个宰相暂时只有两个在政事堂办公,他们这些天无疑是会稍微辛苦一些了,而且随着岭南的成功兼并,又会有一批新的人事任命诞生,中书比枢密院确实要忙乱一些。

    新的枢密使、枢密副使和度支部尚书全部到位,靳承勋去枢密院述职一点都不会被耽搁了,而扈蒙也是老资格的翰林学士,接过卢多逊的承旨同样不会误了诏书的草拟、回文与颁行。

    就是两个宰相手头的事情多一点,估计也不会耽搁了给岭南道行营的诏旨,不会延误了对岭南的人事任命,相信给岭南道行营的诏旨能够赶在年前送达广州(南汉的兴王府在南汉灭亡之后即被改为广州),南汉君臣一行在年后就可以动身北上,由岭南道行营安排人手押送到东京来了。

    总之,在显德十四年的这个冬天里,首相和枢密使几乎同时亡故虽然冲淡了南征胜利的喜悦,终究还是不致于让朝政大乱的,到了新的一年里,一切又会重上轨道。

第十九章 新年家宴

    第十九章新年家宴

    显德十五年春正月,乙酉朔,帝以近期连丧大臣,不受贺。(最稳定,,.)

    郭炜在新年正旦这一天不登崇元殿受朝,理由自然是年前两府重臣的连续丧事了,而且态度的确是非常的真诚。

    郭炜的这种举止到底感动了大臣们没有,对此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么做至少给了他一个难得轻松的新年假期——正旦在崇元殿的大朝会,那种繁文缛节可累人了,其严谨程度远超过了后世的新年团拜会,郭炜可真不喜欢上去做一个吉祥物。往年找不到理由免除那是没办法,今年真的是难得有这么一个好理由,他又怎么可能不用呢?

    大朝会是取消了,宫中自家欢庆新年的宴会倒是照常举行,能够完整地给自己放一个新年假,郭炜哪能不好好地利用一下。反正征伐岭南的事情已经顺利地结束了,各项官员递补也都完成了,新春之际暂时还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也是该稍微享一享天伦之乐的。

    郭炜是在显德十四年的十二月初五下诏任命新首相和枢密使的,召唤吕胤、薛居正和赵玭回朝的使者在同日出发,前去接任的卢多逊、吕端和李穆也没有多耽搁几天,于是在新年到来之前,新的次相、工部尚书和判三司就已经到任了。

    岭南道行营最终的军报是在十二月初十送呈郭炜的,即使因此而来的任命需要人员不齐的两府进行会商,郭炜给岭南道行营的诏旨仍然在十二日这天发了出去,岭南道行营赴京的使者靳承勋于次日就驰驿赶回广州。

    给岭南道行营的诏旨除了命令曹彬选派人手押送南汉君臣回京之外,还任命潭州防御使何继筠为岭南安抚制置使兼广州市舶使,暂时统摄岭南道行营大军,而曹彬则率领禁军的两个军回京。岭南道行营随军转运使、左补阙宋琪知沧州,知沧州、给事中沈义伦知广州,岭南道行营随军转运副使、右补阙辛仲甫知棣州。

    总之,朝政在年前就处理完了,而岭南行营的献俘仪式则还需要等待时日,这中间的空闲正好够郭炜安乐一段。

    如今宫中的人丁已经是颇为繁盛了,经过了十多年的稳定期,尤其是郭炜这些年的开拓耕耘,皇室再不是郭威开国时候祖孙三代每一辈都只有一个人的凄惨景象。(.最稳定,)

    郭炜的两个大弟弟已经先后成年搬出宫去另居王府,不过碰上正旦这样的大日子,郑王郭熙训和曹王郭熙让还是得以入宫与皇兄一起欢宴,就连因为年纪尚小而仍然居住在宫中的纪王郭熙谨和蕲王郭熙诲都混到了赴宴的资格。

    这就是郭家的第三代,进入新年,最小的郭熙诲按照虚岁都可以算到十岁了,最大的郭炜则已经虚岁二十八,就是郭炜和郭熙训之间的年龄断档稍微大了一些,两个人差了都有一轮。当然,郭家的第三代还有两个年纪比郭熙谨、郭熙诲各大一岁的长公主,而且还是当今太后所出,不过在这种宴会上,她们和郭家第二代的两个大长公主一样不便出席就是了。

    现在就连郭家的第四代都有五个人了,李皇后所生的八岁长子胜哥和尚未到周岁的二女,赵贵妃所生的两个女儿,还有李婕妤生下来半年的幼子明哥。

    也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是因为连战连捷之后的郭炜有了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扑到后宫中去,相比他继位之初的子息繁衍缓慢,显德十四年这一年的成果是丰硕的——当然,也许应该说是他在显德十三年的耕耘播种相当勤勉,这才换来了第二年的大丰收。

    总之,郭炜在前面六七年的时间里面只得了一子一女,却在显德十四年的年中那一段时间内一举收获了一子二女,宫中还没有给他生育的也就是周淑妃和李才人了。

    不过郭家的第四代并没有全部到场,即使是男丁,胜哥倒是在席间端严有礼,只是还在哺乳期的明哥显然就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皇兄秉政八年,绍述先帝混一天下之志,亲临兵戈,栉风沐雨,未尝有片刻懈怠。如今四海趋于一统,只剩下河东一隅勾结北虏顽抗王命,朝中大臣又骤然更替,皇兄此时大可以稍稍歇息几年将养民力,以燕山、太行山为依托,对河东、契丹缓缓图之,皇兄也好多些时间亲近一下侄儿侄女。”

    稍微多喝了一点酒,郭熙训的兴致一上来,筵席上又没有其他外人,酣然间就和郭炜拉家常一般地议论起天下大势来了,却是将太后多年的教诲嘱托都忘到了脑后,唯一记得的把“阿兄”称作“皇兄”还是因为近年来形成的习惯,而不是心中的那一份警醒。

    “……二哥!”

    比郭熙训还要小着一岁的郭熙让倒是更为沉稳一点,虽然同样有些酒意了,但是仍然记着太后的诸多嘱咐,听到郭熙训这话有点肆无忌惮,很是犯忌讳,当时冷汗就从脑门、后背都冒了出来,仅有的一点醉意被驱赶到了九霄云外。可是他还不敢明着拦阻郭熙训说话,只好简单地唤上这么一声。

    郭炜淡然地笑了笑。

    符昭琼不光是自己谨言慎行,而且还极力约束着她大姐生的两个儿子,这份心思郭炜自然是明白的,她的性格能力的确是比不了她的大姐,但是世家出身的教育让她的见识也不会差了,皇家在权力和亲情方面的冲突与忌讳,确实让她不得不教育着这两个亲王早早地成熟世故。

    不过郭炜是什么人?天家薄情的故事他可是听得太多了,他并不希望自己在世人眼中也是那种形象。而且郭炜相当有自信,一方面相信自己了解符昭琼和郭熙训的性情,相信这两个人不是那种喜欢且有能力玩弄阴谋的人;另一方面他还很自信自己掌控朝堂与禁军的能力,并不认为这几个年幼的弟弟会翻出什么大浪来。

    郭熙训的性格偏软,又是打小就对他充满孺慕亲近的,郭炜可不认为这个实际的二弟会对他有任何的不轨,甚至都不认为郭熙训对他有任何的不满。

    今天他借着酒意说的这几句话,在旁人听来或许会联想到亲王干政,但是在郭炜听来,其中却只有弟弟对兄长的关切之情。另外他特别提到要郭炜多多地关心几个侄儿侄女,也未尝不是幼年时郭荣戎马倥偬对他少有亲近的遗憾让他对胜哥几个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真的是一个好弟弟啊……如果自己能够和他一直维持着这种兄友弟悌,或许会在整个大周的生命期内形成一个好传统吧。然而郭熙训要是太柔弱了也是不行,在王朴过世之后,留守京师的可靠人选估计还得是一个亲信枢密使加上一个皇室成员,胜哥现在可是还小啊……

    有必要逐步锻炼一下这个二弟了,就像同样年龄差了一轮的赵匡胤和赵匡义一样,这个弟弟是很适合在自己儿子成长起来之前作为过渡的。郭炜相信以自己的掌控力以及郭熙训与赵匡义那大不一样的性情,而且符昭琼也不像赵母杜氏那么强势,这个二弟应该不至于像赵匡义那样尾大不掉酿成祸患。

    “二弟说得也是,河东虽然民贫兵弱,却是地势险要,又与我家世仇,更倚靠契丹为北面强援,的确不易急图,须得用当年大唐削弱高句丽之策从长计议。好在对抗王师的僭伪、藩镇差不多就只剩下这一个了,而我现在也还算年轻,尽等得及。”

    其实即使不算契丹的话,目前的格局距离四海归一并非只剩下一个北汉,定难军、清源军和吴越眼下也不是朝廷能够真正彻底掌控的藩镇。不过南唐和南汉一灭,清源军和吴越纳土的大势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对于这一点,即使是郭熙训都明白,而关于定难军,在郭熙训乃至许多大臣的眼中却是一个盲点,郭炜则是不急着提起——和攻略其他地方比起来,翻越横山和戈壁去彻底剿灭夏州李家是很明显的得不偿失,如果没有绝佳的时机,就连郭炜都不好强行推动。

    “皇兄春秋正盛,定然可以殄灭河东刘氏而混一天下。”

    郭熙让这一次不敢让二哥继续说醉话了,连忙抢在郭熙训前面称颂了郭炜一句,却不再深入涉及时势了。和郭熙训比起来,他无疑要谨慎得多,拘谨得多。

    看到郭熙让的这点表现,郭炜心中就是悄然一叹,自己可从来没有像李弘冀那样对待兄弟,至于这样处处谨言慎行吗?大概是因为比二弟小了一岁吧,在自己登基之前他还是完全不懂事的,结果就是当年已经略微懂事的郭熙训很亲近自己,而稍后才懂事的郭熙让就被符昭琼教导得更为谨慎胆小,也和自己相当隔膜了。

    郭熙谨和郭熙诲看着三位兄长在那里说得热闹,自己却是完全插不上嘴,根本就听不明白他们说些什么,只能转头对付起自己案前的食物来。

    倒是胜哥坐在最下首目光灵动,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看看几位叔王,黑如点漆的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脸上充满了好奇和求知的渴望。

第二十章 郑王的婚事

    第二十章郑王的婚事

    这场新年家宴剩下来的时间就在不咸不淡当中过去了,郭熙训虽然喝得有些酣然,却还不至于醉得忘形了,旁边有郭熙让这么明显的反复提醒,他是不可能醒觉不过来的。(.赢话费,)有兄弟的及时提醒,自己又记起来太后往日的叮咛,郭熙训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总算是讪讪地主动转移了话题。

    他一向很亲近这个大了他一轮的阿兄,从来不觉得两人之间会有什么隔阂,也从来不认为这个阿兄会猜忌他,只是太后和亲弟弟的心情他也必须照顾到,既然他们两个有这些莫名的担忧,郭熙训也并不认为自己就非得让他们担上这份心。

    倒是郭炜在宴会之后进行了一番反思和总结,因为他在蓦然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没有能够完全地融入到这个世界当中来,起码在亲情方面是这样的。

    对于郭熙训,郭炜既有看着他长大的亲近感,又有对他前一世遭遇的同情,再加上两个人之间的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都相差很多,所以郭炜从小就对郭熙训比较怜爱,而孩童时期的郭熙训当然是能够体会到这种被关爱的感觉的,他的回应就是一直对郭炜很孺慕亲近。

    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郭炜这样的态度如果放到他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上,那的确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兄长,可是在现在的这个时空,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所谓的“古话说‘长兄如父’”,放在当今可就不是一句古话了,因为郭荣的早逝,郭炜在几个弟弟面前原本就要担起一部分父亲的职能来,光是关爱显然是不够的,还得有相当的威严,还得为他们的未来操心。

    要说郭炜也操心过这几个弟弟的未来,譬如给他们封王封爵,譬如及时地让郭熙训和郭熙让出阁另立府第,但那只是照常行事,不说其中还有太后及群臣的提醒,就是让郭熙训提前出阁留守后方,那都只是郭炜单纯从皇帝的角度作出的盘算。

    至于威严,这么多年下来,郭炜早就已经习惯了摆出皇帝的威严,但是在几个弟弟面前却很难摆出来,一则是因为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二则就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除了皇帝的威严之外,还存在一个“长兄如父”的威严。(.最稳定,)

    看来自己和这个时代契合得还是远远不够啊……作为需要担起一部分父亲职能的长兄,自己有太多的地方考虑不周了。譬如两个已经出阁的亲王的婚事,自己在之前的确是疏忽了,而太后多半是因为郭熙训和郭熙让远没有到超龄的时候,这事还不算太急,而且又顾虑到自己戎马倥偬,所以还不便急着在自己面前提起吧。

    “神宝,快去把武德使请来,朕有话要问。”

    想到就做,郭炜也是一个坐言起行的性子,既然通过反思体会到了自己在行事方面的某些缺憾,那当然是要及时地补救的,而想要操持这两个弟弟的婚事,首先就得了解有几家人适合。

    这种事情,固然也适合其他人去做,不过锦衣卫巡检司都巡检、武德使章瑜显然是最适合的,锦衣卫巡检司那里各个大臣、节度使的家事档案应该是最完整的了。而且对于他来说,新年假期完全不是问题,但凡郭炜有召唤,章瑜都是随叫随到的,郭炜对他也甚少避忌,不像是其他的文武大臣,郭炜多少还得对他们保持相当的客气尊重。

    “是,小臣这就去。”

    碰上今日值班的黄门窦神宝虽然有些意外皇帝临到要傍晚了还召见大臣,但是也没有多话,养父窦思俨是皇城使,兄长窦神兴是内班高品,窦神宝自然学会了唯圣命是从,对于皇帝的吩咐从不质疑和拖延。

    再说现今这个皇帝随时随地召见武德使也是很常有的事情,光是经过窦神宝传唤的就有好几次了,这事他熟门熟路。

    …………

    “伯玉,在京三品以上在任或者致仕文武,在外团练使以上守臣,可有哪几家的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儿,明后两日速速将详情报与朕听。”

    章瑜在新年假期倒也没有出去游玩饮宴,得到郭炜的召唤匆匆进宫,还没等他歇上一口气,郭炜的吩咐就下来了。

    “这个……”章瑜的那张胖脸顿时就显出几分迟疑,“陛下,锦衣卫巡检司那里的材料确实很齐全,但是那些人家的适龄待嫁的女儿……都只有一些年龄排行之类的情况,至于闺德闺容之类的事情,却是从来不曾打探得详细,若是就这两天赶着要,怕是来不及打探了。”

    郭炜的话说得如此明白,哪怕章瑜并不费神去猜到底是谁要娶亲,但是需要烦劳到皇帝亲自来出面,即便不是皇帝自己纳妃,那也是相当了不得的大事了,这可万万马虎不得。照理来说两家结亲主要看的是门当户对,是对方的家族力量和背景,具体那个小娘子是怎么个情况,多半并不属于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然而现在这是皇帝亲自过问的大事,这一点却是不能疏忽了。

    锦衣卫巡检司关于主要大臣的情报搜集确实很细致,但是也没有细致到哪家的女儿品貌如何这种事情都记录在案的地步,谁家的长子和主要嫡子为人作派怎样倒是查探得比较详细一些。

    章瑜倒不是怕这种疏忽最后会招致郭炜的埋怨,而是以两人之间的主臣情分,他更愿意主动地为郭炜考虑到这些情况。

    “唔……是这样的啊……”

    听到章瑜的回答,郭炜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锦衣卫巡检司的情报能力高估了,虽然他始终都是以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那些情报机构的能力和做法去要求锦衣卫巡检司、兵部职方司和枢密院侦谍司这些个情报机构,给他们不断地灌输工业社会的情报工作理念,但是毕竟做事的人还是那些人,而且社会上总的脱产人员也就是那么一点,想要做到工业社会中的情报机构做到的那些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对外军事情报和对内维稳情报的搜集方面能够超过这个时代的一般水平而向工业社会的情报工作尽力逼近,这就已经是郭炜给他们带来的最大变化了,确实不能要求太多。

    “嗯,那就缓上几天,去把在京三品以上在任或者致仕文武和在外团练使以上守臣家中适龄待嫁女儿的情况调查清楚,然后把详细资料送到宫中来,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资料不足就不能马虎,既然自己已经想到了要关心两个弟弟的婚事,那就不能为了表面上的雷厉风行而抢时间,想当初太后符昭琼为了自己的婚事可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自己当然得好好地回报在两个弟弟身上。

    当然,具体要这些资料干什么,郭炜并不打算对章瑜明言,虽然章瑜从来没有因为把个人的杂念掺杂到工作当中而误事,但是郭炜还是不想因为任务的偏向而影响到了情报搜集工作的纯粹性——就让章瑜尽心尽力地去搜集完整的资料吧,没必要让他从为两位亲王选夫人的角度去主动考虑和裁剪资料了。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章瑜松了一口气,锦衣卫巡检司的人手的确不算是很充裕,平常也就是调查一下主要的文武官员及其重要的社会关系,并不能面面俱到,不过用半个月的时间进行定向调查的话,那却一点都没有难度。

    好在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异常状态,不需要锦衣卫巡检司投入大力去维稳,调查这种事情固然有些不务正业了,但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那也就是正业。

    于是在半个月之后,章瑜带着厚厚的一摞资料来到广政殿的时候,着实把郭炜吓了一跳。

    “嗯,不错伯玉搜集整理资料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虽然锦衣卫巡检司的情报工作能力的确不能过高估计,他们终究是难以和郭炜曾经耳濡目染的那些个著名机构相提并论,但是秒杀同时代的同行却是不成问题,尤其是在郭炜指定他们只搜集资料而并不去追寻真相的时候。

    就像这一次,郭炜就只是交代让章瑜去搜集文武大臣家中的适龄待嫁女儿的资料,而不要求他们对这些资料进行筛选并给出什么意向性的评价。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现在交到郭炜案头的资料足足有十几斤重,得要他在此付出相当的心力才能整理筛选出一定的结论来。

    不过谁让自己是长兄呢?谁让当初符昭琼为了自己的婚事那么费心呢?那么自己在回报的时候就不能嫌麻烦,至少得像对待自己的婚事那么认真,想当初自己从那些资料里面选中李秀梅的时候,其过程可算得是兴致盎然了。

    好在南汉已经平定,而南征的军队以及俘虏有都还在返回东京的路上,一时半会儿也不到举行献俘仪式的时候,除了三个重臣的亡故,国内和周边在近期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在新任命的官员到任之后,郭炜倒是可以把不少精力放到弟弟们的婚事上面去。

第二十一章 为弟择偶

    第二十一章为弟择偶

    “娘娘,在今年正旦的家宴上,我才蓦然发觉训哥和让哥两个都已经成年,到了该纳夫人的时候了,都怪我平日尽想着军国大事,却忘记了尽兄长的责任,疏忽了对两个阿弟的关心。(赢q币,)”

    慈寿殿中,郭炜在每天一次的问安之后,通过如此自我批评,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郭熙训和郭熙让两个人的婚事上面去。

    符昭琼略有些诧异,那个往日神采飞扬尽想着文治武功混一天下的皇帝,也会有这种感触的么?虽然看得出来皇帝自小的时候就对训哥颇为爱护,不过在他登基之后可是很少有这样直承认错的时候,而且他这样每天过来问安完全尽到了礼数,符昭琼却感觉得到皇帝这么做更多的是一种敷衍,但是今天他说话的样子可就完全不是什么敷衍了。

    正旦那天家宴上发生的那点小事,符昭琼自然也是听说了的,虽然皇帝在当时并没有怪责训哥,还坦承对方说得不错,但是她不可能没有担心的。如今看来,这份担心却是有些庸人自扰了,皇帝对训哥的醉话是真的不怪责,当然也不是全无挂怀,只不过皇帝对此的回应是首先自省了作为皇帝和兄长双重身份在对待几个弟弟的问题上的缺失,并且还迅速地准备做补救。

    这样的状况,无疑让符昭琼大感宽慰,同时也对皇帝能够一反常态地自省感到惊奇,皇帝敷衍着对自己尽礼数那是无所谓的,只要他真心地关爱两个弟弟那就很好。当然,符昭琼依旧是将这些情绪很好地掩藏在了她端庄雍容的外表之下。

    “皇帝绍述先帝的遗志,始终都以混一天下为念,戎马倥偬间一时疏忽了身边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在操心军国大事之余还能想得到他们,那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符昭琼的话却不尽然是针对郭炜提到的两个弟弟,而是顺势将话题扩展到了皇帝的身边人。在她看来,皇帝在宫中的用时和用心都是不够的,虽然说去年内宫诞下了三个皇子皇女,比起往年来说已经是大添丁口,不过作为皇帝来说,大婚都有十年了,登基也有八年,却还只有两个皇子,这可是远远不够的。(.赢q币,)

    皇帝的后妃看起来还是不少的,主要问题就在于皇帝并没有在她们身上投入太多的精力,去年能够有那样的成绩多半是赶巧了,要知道皇后的第二次生产距离第一次都已经有六年时间了,而赵贵妃的第二次生产距离第一次也有四年,这中间的空当皇帝可并不是都在率军亲征,待在东京的时间也是不老少的,主要还是皇帝操心外事太多了,在后宫的耕耘不够尽心。

    成婚十年只有二子三女,别说是作为嫔妃众多的皇帝了,即使在一般的贵人当中都算是少的,唯一的一点优势和特异之处,大概就是生下来的五个儿女都很健康。

    “呃……我哪里会忘记了他们,只是稍微有些疏忽了……”

    郭炜心中那个汗啊……这符昭琼也就是比自己大着一岁吧,只因为嫁给了郭荣,现在的身份是太后,于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关心起自己的……那个生活?符昭琼话中的弦外之音,郭炜自然并不需要她说得太分明就已经很明白了,不过被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妇人这么说,而且这个年轻妇人还是一个寡妇,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微妙。

    嗯,如果不是符昭琼一向端庄自持,如果不是郭炜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这种情况多半就会让他想歪了。至于现在么……符昭琼这是在尽着“母亲”的本分,更是在尽着太后的职责,即使郭炜有再多的怪异感觉,实际情况对符昭琼来说那都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郭炜并不喜欢和别的什么人一起讨论自己的……那个什么生活,哪怕这人是太后也罢。所以还是尽快切入主题吧:“娘娘,训哥虽然年纪还不算很大,不过今年也该算十六岁了,让哥只比他小一岁,都到了应该成婚的年龄,尤其是训哥,其实在去年就应该为他纳夫人的。也就是我去年都去操心对岭南的战事去了,稍稍疏忽了此事,如今既然想了起来,就想着不如趁机把两个人的婚事一起办了,所以这半个月我让章瑜把主要文武贵人家中的适龄待嫁女儿的资料理了理,然后我在其中选了两家……”

    嗯,想当初符昭琼操持自己的婚事的时候,那是把全部资料都发给了自己,让自己去自主选择,而如今自己却要对两个弟弟的婚姻大包大揽,并不打算给他们什么自主选择权,而是要包办婚姻到底,似乎不算是回报得太好。

    可是两次的情况实际上有不少差别的。

    符昭琼当初是刚刚入宫没有多久,她的皇后姐姐才去世一年,自己都还没有正位为皇后,那在打理皇子的大婚时当然就不好全部大包大揽了;而郭炜比郭熙训大了有一轮,皇帝都当了八年,既然如今想起来身为长兄的责任,那么全面包办显然没有任何的不妥。

    这是在两个承办人之间的差别。哪怕是当初的承办人还加上郭荣和郭华,那分量倒是足够给郭炜全面包办婚事了,问题是他们两个一向都了解并且习惯了郭炜的自小就有主见,而且郭荣那时候基本上就是在这事上做了甩手掌柜,所以最终让郭炜有相当大的自主选择权也就不奇怪了。

    而在当事人这方面呢,郭炜自小就很有主见,这一点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另外有一点不太为人所知的情况,就是郭炜一向对包办婚姻深恶痛绝——哦,也许应该说对别人包办自己的婚姻深恶痛绝,但是对于他自己去包办别人的婚姻,那却是一点都没有压力的;郭熙训可就大为不同了,作为从小在父母和长兄的羽翼下长大的少年,他的性格是偏于柔弱的,再说作为一个纯粹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被父母或者兄长包办一下婚姻,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自己从小就很依恋的阿兄来包办自己的婚姻,想必郭熙训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符昭琼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相当平静地问道:“不知道是哪两家的女郎君?”

    皇帝知道要尽兄长的责任,为两个弟弟的婚事操心,让人去整理适合婚配人家的资料,这就已经很让符昭琼诧异和感动了,但是她仍然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喜欢用心于天下大事的皇帝,居然还会为了两个弟弟而亲自阅读筛选这些资料。

    要知道当初郭荣对这个长子的婚事都基本上是完全甩手的,这一次就算皇帝只是让人找一找资料,然后将这些资料一甩手完全交给她去选择安排,符昭琼都已经很承皇帝的情了,而眼下皇帝却是关心两个弟弟到了这种地步,符昭琼不由得分外地感动起来。

    看来自己以往对皇帝过于戒备了,总觉得这个表面上彬彬有礼实质上冷面冷心的皇帝对两个弟弟有所猜忌是难免的,所以自己向来都在教诲训哥和让哥对皇帝要恭谨守臣道,可惜训哥一向是听不大进去的。

    现在看来,皇帝对他们的友爱关心那是一点都不假——把批阅奏章制定国策的精神头都用到了两个弟弟的婚事上面去,这种感情还能有假吗?

    教诲训哥和让哥对皇帝恭谨守臣道是不错的,只是以往那样小心翼翼戒惧非常就大无必要了,最后搞得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得战战兢兢的,可能还会伤害了真正的感情呢。

    “一个是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武胜军节度使宋延渥的长女,另一个是检校太傅、枢密院军咨部侍郎陈思让的**,宋氏比训哥大一岁,陈氏比让哥大一岁,却是都还待字闺中。我着章瑜打探得详细,两人的闺德闺容均可称道,只是暂时没有门当户对的适龄小郎君提亲,这才一直处在深闺,正可以做训哥和让哥的良配。”

    符昭琼心里面转着的这些个心思,郭炜自然是不知道的,听到她问起两家女儿的情况,于是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两家人的确是郭炜精挑细选出来的,当然除了两个女孩的具体情况之外,两家的家世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的确,郭炜说的一点都不假,这两个女孩十六七岁还没有许配人家,并不是因为她们自身有什么缺陷,确实是因为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暂时没有适龄的男孩,年长一些的倒是有,不过那些都已经纳了正室了,以宋延渥和陈思让的身份地位,可没有随便拿女儿给人做妾侍的道理。

    这样的两家人,身份地位什么的要比一般的禁军军官高上那么一线,而在实权要害方面却又不如,即使是宋延渥这个节度使,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在实权方面也比真正执掌重镇的节度使差上了不少,让他们的女儿嫁给郭熙训和郭熙让,那可是正合适不过了。

第二十二章 亲王议婚

    第二十二章亲王议婚

    “军咨部陈侍郎的**,我倒是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不过宋节度的长女我倒是见过,以我所见,宋家的女郎君的确是柔顺好礼品貌双全,官家的眼光应该是不错的,那陈家的女郎君想必也不会差了。(.最稳定,)”

    听到郭炜提出的是这样的两个人选,符昭琼略微地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登时就感觉大为放心,看样子皇帝确实是真心地在为两个弟弟择偶了。

    这两家的家世那都是不必说的,宋延渥是后唐明宗的外孙、前朝高祖的女婿,母亲是后唐的义宁公主,夫人是前朝的永宁公主,即使在西京和东京的这些显贵当中,其贵盛都是鲜有其比的;陈思让要稍微差上一些,其父最后只做到了后晋的金州防御使,不过陈思让本人自后唐庄宗的帐下亲兵起家,居禁卫、为都监、为守臣,久历方镇,一直到郭炜在枢密院新设军咨部这个机构,将他调入京师担任军咨部侍郎,那份资望也是不低的。

    陈思让的**到底怎么样,符昭琼是根本没有见过,就是她的母亲如何,符昭琼也是心中无数,因为每年代表陈家入觐的外命妇不可能是她的母亲——陈思让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他的儿子香药库使陈钦祚都快有四十岁了,长孙都不会比这个**小几岁,可想而知她的母亲根本就不会是陈思让那个老态的正妻。

    不过也不能挑剔这人并非陈思让的正室所出,毕竟大多数的文武大臣做到显贵位置的时候都已经年岁不轻了,还要求他们有适龄的女儿是正室所出其实是比较难办的,皇帝既然选中了她,那么就说明她在陈家的地位不会很低。

    因为同时选中的宋家长女可是真正的嫡亲显贵出身,她的母亲正是宋延渥的正室、前朝的永宁公主。

    宋延渥比陈思让小了有二十多岁,今年才四十出头一点吧,他能够有今日的地位,更多的是因为其出身而不是战功,所以他的年龄才不是那么老,他的正室所出才会适龄,而皇帝恰恰就选中了她,可见皇帝是真心为弟弟着想的。(!.赢话费)

    宋家的长女符昭琼是见过的,她的母亲在入觐的时候就多次带她入宫,听说在广顺年间,不满周岁的她就曾经随母入见太祖,还被太祖赐以冠帔。在符昭琼的眼中,这双母女都是很耐看的,而且作为前朝皇家出身,更前朝的军将显贵之家的教养,她们在礼仪品行方面同样是无可挑剔。

    想到这些,符昭琼顿时大感满意,心中对于这两桩婚事立刻就通过了,这两家就很不错,也不必再去挑挑拣拣了。至于后续的事情,想来有皇帝亲自出面,还有太后的意思,剩下来的程序应该是不会有任何的波折了,宋、陈两家在面对钦使前来提亲的时候,总不至于还能拒绝,更何况两个女郎君的年纪也不算小了,难得有这个适龄出嫁的机会。

    “既然娘娘也认同,我这就安排人前去两家提亲,只是对于婚期和婚礼的事情我就不甚了了,到时候还得娘娘出面与有司商定。”

    符昭琼反对这两桩婚事的可能性,郭炜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的这些选择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就着那些资料已经用各种推演平衡了他能够想到的方方面面,为的就是在家人面前好生地建设一下自己的形象——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除了是一个明睿英武的皇帝之外,还是一个效顺恭敬的儿子,一个威严慈爱的兄长,让符昭琼少想些天家的冷酷无情,让几个弟弟在自己面前少一些战战兢兢和拘谨。

    当然,对于宋延渥的这个长女,郭炜并非没有想过留作自用,因为他依稀还记得这人应该就是曾经的历史中赵匡胤第二个真正的皇后,不管是从她的出身还是历史名气方面来讲,有一点历史名女人收集癖的穿越者大约都是不会错过的。

    只是郭炜在这方面的癖好不算很重,这样的历史名女人在他来说并不是非收集不可的,就像那个啥著名的花蕊夫人,因为他不爱shu女,那就免了嘛,为此甚至孟昶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历史上著名的大周后,现在当然不是啥周后了,只是翰林学士李从嘉的夫人,虽然因为各种蝴蝶效应而没有因病夭亡,但是郭炜也没有打过她的主意,她倒不算什么shu女,比郭炜大五岁的**目前还算可口,可是杀人夺妻这种惫赖事郭炜真是做不来的;至于周嘉敏,那是当时南唐送上来的国礼好呗,真真是却之不恭啊……

    嗯,还有符六娘和王饶家的三娘,在郭炜曾经的历史上也算比较有名的皇后了,郭炜同样没有去收集。哦,前者倒是不太方便蛮来,符彦卿的女儿、太后的妹妹,辈分上在这错着呢,只要不是对方主动情愿,郭炜是不打算动的;至于王三娘么……事实证明郭炜对王家遗传的担心一点都没错,他的长女死了才不到一年,三女就接着死了,搞得赵匡胤在出母孝之后,才被任命为朔方军节度使的时候还得忙着第二次续弦。

    收集历史上的名女人,在自己穿越之后的那个世界上打造一个大大的后宫,这种志向乍一提起来似乎还是蛮令人热血沸腾的,不过当真正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郭炜才发现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首先是不能勉强自己的审美情趣。历史上的名女人,哪怕是著名的美女,那也未必就会符合了自己的审美观,即使能够符合自己的审美观,那年龄也未必合适,年龄小了还好办,大不了搞萝莉养成,这要是年龄大到shu女以上的级别,勉强自己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了。

    其次就是不能勉强自己的道德底线,虽然说如今郭炜作为皇帝自由度相当的大,一般要纳个妃什么的十分容易,但是杀人夺妻这种事情他还是干不来的,即使要杀的人是降王俘虏也罢。

    最后就是不能勉强自己的身体了,虽然郭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在坚持好好学习锻炼身体,但是他终究练不出一个金刚钻来,如今宫中的这几个嫔妃差不多就够了,不管是**转换思路,还是单纯解决生理问题,或者是为皇家解决继承人问题,郭炜都不觉得现在就有增加后宫人员的必要。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宋家的这个长女视为禁脔。

    自己不打算要,她的年龄也到虚岁十七了,随时都会有出嫁的可能,那还是让她嫁给自己的二弟好了。想来宋家能够给郭熙训一些支持,足以让性情稍嫌柔弱的郭熙训在自己亲征的时候担起一点责任来,却又不至于结合起来心生什么妄念,大概是因为出身的关系,宋延渥的政治嗅觉简直可以说是第一流的,在这方面可是明白得很的。

    至于陈思让的**嫁给郭熙让,一个是这人在各个方面都逊于宋家长女一筹,挺合适嫁给老三的,另一个就是陈思让、陈思诲两兄弟同样是识时务的人,权柄也差不多是恰到好处。

    …………

    郭炜的慈寿殿之行顺利之极,符昭琼很快就和他谈妥了选派钦使前去说亲以及嗣后的婚礼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他来劳神了。宋家和陈家拒绝这门亲事的可能性几乎就没有,郭炜现在和符昭琼谈妥了,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定居,后面只需要几家人对婚事作出具体的安排而已,郭炜对这事可就不擅长了。

    在后面的那些程序当中,郭炜就从决策者变成了橡皮图章和吉祥物,配合着有司完成整套礼仪,至于这些礼仪的渊源与含义都是什么,如同木偶一般被摆布的郭炜就像当年他自己的婚礼一样没兴趣去追根究底了。

    不过郭炜操心两个弟弟的婚事,亲自为他们搜集资料筛选对象,这件事不光是让符昭琼对他的感觉大好,而且连郭熙让都对他更为亲近了。郭炜办这些事情倒是没有大肆宣扬,只是符昭琼自然不会去瞒着郭熙训两兄弟,得悉皇兄为了他们的婚事那么殚精竭虑,向来亲昵郭炜的郭熙训自不必说,郭熙让后来在面对郭炜的时候都不再像从前那么拘谨和谨小慎微了。

    这个收获其实是在郭炜的意料之中,对于包办婚姻的怨念,那可是社会交往频繁、接触同龄未婚女性机会极多的情况下才会产生的奢侈感情,郭熙训两兄弟即便是贵为亲王,在这一点上也没有太多的特别。

    既然不存在对包办婚姻的怨念,那么皇兄如此尽力地为他们的婚事费神,尽显其长兄本色,换来的当然就是他们对郭炜的亲情,而不仅仅是对皇帝的敬畏。

    六礼的程序、宋家把长女从邓州送到东京……时间就在这样的热热闹闹中过去了一段,陈家倒是简单一些,毕竟陈思让现在已经是京官了,全家都是住在东京的——其实大多数节度使的家人也是住在东京,只是宋延渥身份尊贵,向来受到例外处理,夫人和女儿都是随行的。

第二十三章 应历十八年

    第二十三章应历十八年

    大周的东京城因为两位亲王的婚事而迎来了早春,皇宫中上演的那一幕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温馨场景,更是深深地折服了差不多所有有资格听到这个传言的士民,可惜的是这个年代还没有影帝这个奖项,这恐怕是郭炜唯一的缺憾了。(.赢话费,)

    饶是华夏百姓和士大夫们都是被文明浸yin了一生的,在郭炜这种习自后世的影帝特技面前仍然是毫无抵抗力,当然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和郭炜这个自觉的影帝比起来,王莽那种自发的影帝或许并不知道其所以然,但是逼真惑众的水平其实是远超过了郭炜的。

    真正的影帝,那是能够感动自己的。

    和东京这边已经日趋精细雅致的生活比起来,契丹的首善之地,无论是临潢府还是如今耶律述律的捺钵地,那都要粗枝大叶得多了。契丹的贵人们相互之间也要对自己的真心遮遮掩掩,也要努力地表演一番,但是他们的技艺仍然显得过于粗疏,说好听一点是依然保持着原初的质朴,说真实一点就是他们还没有学好怎么演戏,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斧凿的痕迹还是太重了,而且那些表演技术也只用于同样的契丹贵人,而在他们的奴仆们面前,这些正在向汉人学着现代时尚生活的贵人们就仍然保持了他们以往的野蛮习性。

    应历十八年的三月,耶律述律还是一如往年,带着他的行宫帐落来到了潢河边上的春捺钵地,进行契丹传统中的春水捕鹅。在耶律述律任内的这十八年,只要不是碰上天大的祸事,春水捕鹅、秋日射鹿这样的休闲娱乐活动都是万万不能够断的,倒是夏、冬两季的捺钵,其中的主业议政多半可以缓一缓,搁置一下,副业避暑障鹰避寒猎虎却是多多益善。

    当然,对于耶律述律来说,幸运的是这十八年来他就压根没有碰到过什么天大的祸事,不管是辽内四部族那些亲贵们的叛乱,还是西北部族的大规模反叛,最终都没有干扰到他的四季捺钵巡游。

    辽内四部族亲贵的叛乱那是有真有假,不过除了他们的亲帐之外,这些部族亲贵都很难掀动契丹的几大重要部族协同,因而从来就没有动摇过耶律述律的根基。(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那些假的叛乱当然是耶律述律一安排好就会演出迅速发现迅速平定的戏码,即使是碰到了真的叛乱,出动皮室军的一两个千人队就足以平定了,多数时候甚至都用不到动用分驻各地的皮室军,那些并不愿意跟着乱来的部族军就能够解决问题。

    倒是西北部族的叛乱才真正牵扯了契丹的相当一部分国力军力,让契丹在丢失了南京道之后都没有好好地积蓄力量报复一次——耶律述律懒得兴兵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如果国中的几大部族都有这种意向的话,其实耶律述律同样不会去费力阻止的。

    反正北院大王、南院大王和奚王什么的想要大举报复的话,尽管动员他们的五院部、六院部、奚部去干好了,只要他们不拖着大辽皇帝亲征,不妨碍耶律述律享受醇酒美梦的生活,他们是想干多久都可以的。就像平定西北部族的叛乱前前后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只因为战场距离临潢府和行宫帐落的四季捺钵地极为遥远,并没有真正地打扰到耶律述律的生活,那些败军之将除了在凯旋宴上面受到了一点羞辱之外,其实也没有一个人承受过什么真正的军法处置。

    往年有那么严重的叛乱,西北边境有那么大规模的战事连绵,都没有妨碍到耶律述律来潢河边上捕鹅钩鱼,更何况是战事早已平息了一年之久的应历十八年?

    至于应历十七年契丹连丧北府宰相萧海璃和政事令阿不底,一则是这两件事情发生得比较早,一个是在五月,另一个是在八月,而不像大周的王朴、窦仪和范质都赶在了年底,二则是耶律述律终究要比郭炜率真得多,所以按礼制在当年的生日和次年的正旦都不受贺就完了,和近臣欢饮达旦乃至纵饮数日的行为可是一点都不曾收敛。

    耶律述律的率着那可不光是和郭炜比,就是在契丹的一众贵人当中,他都几乎可以算得上最率真的一个,平日任情酗酒尽情酣睡自不必说,他贪恋杯中物、梦乡和游猎这等爱好那是从来都不曾遮掩过的。不仅如此,耶律述律还很明白自己的毛病,并且还能当着大臣们的面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毛病来。

    然而这种率真表现在对待奴仆方面,就远不如对待亲贵大臣们那么可爱了,尤其是契丹的贵人们普遍在奴仆面前保留了他们的野蛮习性,这个最为率真的耶律述律就越发地不堪了。

    三月初,行宫帐落刚刚在春捺钵地驻扎下来,次日就在捕鹅钩鱼的开幕仪式上捕获了驾鹅,耶律述律以此祭天地,造大酒器,刻为鹿文,贮酒以祭天。结果还没有过一个月,也算是在头鱼宴前为捕鹅活动的成功立下了大功的鹘人胡特鲁就因为一点小过失惹怒了耶律述律,近侍化葛在奉命责打胡特鲁的时候稍微手软了一些,监囚海里随后又对被打入牢中的两人过于宽厚,貌似有受贿营私枉法的嫌疑,三人当即被耶律述律手刃,海里更被剉尸。

    …………

    “南朝的那个郭家皇帝这几年连续兼并南方各国,去年更是把最南方的一个大国给吞了,听说如今那长城以南基本上都归了郭家皇帝……从南京道丢失之后,嗣圣皇帝辛苦经营出来的我国对南朝的优势局面,就这样一去不返了想当初嗣圣皇帝威压南朝,国人都能坐享南人的钱帛贡奉,就是天授皇帝接手我国自中原退回之后的局面,虽然没有了中原的贡奉,但是从南京向河北州县打草谷仍然是予取予求,而且后来又收了河东这个儿皇帝,钱帛贡奉即使比当初少得多了,总还是聊胜于无的。”

    在大横帐的弘义宫帐落中的一座颇为华贵的帐篷里面,太祖庙详稳韩匡嗣一边据案大嚼,一边数落着最新的时局——周军摧毁南汉军的主要抵抗力量,从而成功地兼并了岭南,这事其实发生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份,只是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传播实在是太缓慢了,十一月底发生的事情,哪怕是用急递送到最关切此事的郭炜手中,那都是已经快要进入十二月中旬了,更何况是与大周为敌的契丹,双方之间还隔着一道颇为严密的防线。

    所以就算是特别关心中原动向的耶律贤、韩匡嗣等人,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渠道比耶律述律还早一步知道大周的情报,但是在三四月份了解到上一年年底南方发生的大事详情,却也已经算得上消息灵通了,毕竟这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方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南朝针对大辽有什么异常举动。

    韩匡嗣数落着最新的时局,却又要反复提起南京道和耶律德光、耶律兀欲的往事,其间的意思当然是十分明显的,不过他的两个听众却并不去打断或者阻止他,反而在那里听得兴致盎然的,口中同样是在大嚼着,好像这些话还挺增进食欲。

    “倒是我们的当今天子……就只知道把威风发到了几个可怜的奴仆身上嗣圣皇帝的雄才大略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传到他身上。现在南京道早就丢了,南朝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扫平南方各国,当今天子终于沉湎于醉乡而对南方漠不关心是一方面,南京道丢了之后南朝可以把防线推进到燕山更是关键。可惜啊……照我看,以南朝那个郭家小皇帝的野心,一旦将南方新占之地稳固下来,怕是就要向我国发起挑战了,到了那个时候,当今天子就算再想酗酒游猎都要难有闲暇了……”

    两个听众都不来打断他,韩匡嗣也确信自己的滔滔不绝不会被打断,于是越说就越起劲,嘲讽起耶律述律来居然都是不留情面的刻薄,那可一点都没有把耶律述律真当天子看待的恭敬。只是韩匡嗣根据自己的思路推演下来,虽然那种南军出塞横扫草原的景象首先打的是耶律述律的耳光,但是他这种已经完全归化成契丹贵族的人却也不由得为自己的推想不寒而栗起来。

    南朝没有太多太强的骑兵,真要说横扫草原逼得行宫帐落都无处存身,这种事情的确不太可能会发生,但是攻城略地打一打搬不走跑不动的临潢府那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对的,以这些年见识到的南朝皇帝的做派,一旦让他稳固了国内,出塞寻衅几乎是铁定的,而任由这种品性的南朝皇帝坐大,当下的这个大辽天子当然是难辞其咎,然而深受其害的则是所有的契丹贵人。

    “哼是啊……别人的威风是扫平天下,他的威风却只是亲手宰割几个奴仆。这三月底才杀了偶犯小错的鹘人和近侍、监囚,四月一开头又杀了彘人抄里只,原因却只不过是进献的肉羹感觉腥臊了一点……如果拿这种刻薄对待奴仆的态度去对待南朝,哪里会有现今这么多烦恼。”

    韩匡嗣的话涉及到奴仆,耶律贤就此更是大加发挥,其实契丹贵人又有几个善待奴仆的?只是大家都不像耶律述律那么质朴地自己亲自动手去杀而已。不过这类事显然是一个比较好的话头,不管是从耶律述律的残忍着手论述,还是从他亲手去杀人的荒诞来论述,耶律述律的形象都立马要低上几分。

第二十四章 耶律贤适的忠告

    第二十四章耶律贤适的忠告

    “是啊,不光是对奴仆非常刻薄,把本该是用到外敌身上的威风全施展到了家奴身上,完全失了上国天子的体面,更为可笑的是,不过就是杀几个家奴罢了,陛下这都要自己亲自操刀去杀,还要去锉骨挖心做那个刽子手的勾当,这哪里还是一国的天子啊……”

    对于韩匡嗣的话,马群侍中女里倒是还不便用同等的强度去附和,不过耶律贤发话就完全不同了,女里不光是大声地附和起来,而且附和得相当的全面。(.最稳定,)

    作为出身于积庆宫的宫分人,女里对待耶律贤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尽管明扆王子自小就被皇后养在永兴宫,但是契丹的国人谁都清楚明扆王子实际上还是积庆宫的主人,本身就是积庆宫出身的人就更清楚这一点了,所以女里对明扆王子和自己之间的主仆关系认识很深刻,对他始终都是恭敬而又亲近地持下仆礼。

    而懂事之后的明扆王子同样也很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虽然出于谨慎还没有真正去接过积庆宫,但是对于积庆宫出身的人那是天然的亲近了,更何况女里本人又是这般迎奉他,他对女里就尤为亲厚了。

    所以耶律贤定下来的调子,女里那是一定要紧跟的、拥护的,即便这种话在女里的身份来说过于僭越了一些,哪怕是以契丹政治文化的粗鲁质朴,这些话也实在不该是由女里说出口来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妨碍的呢?毕竟在场的就是三个人——始终在一旁忙碌着伺候他们的奴仆当然是不能算人的,他们就算是想去告发也没有门路,而且不会有用,即使耶律述律本人都不会采信几个奴仆的话,除非他是想借机来搞清洗——说话更为放肆的韩匡嗣应该不至于会去告发他,而关系亲厚的明扆王子就更加不会了。

    “咳……咳”

    不过女里极力迎合耶律贤的发言没有能够做到像韩匡嗣那样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因为从帐门处传来的一声轻咳打断了。

    三个正在就着案上的酒肉热火朝天地吹水的人不约而同地或抬头或转身,同时看向了帐门口,不过神色之间却是一点都不见惊慌,似乎他们刚才的话题一点也不犯忌,只是寻常的闲聊一般。(赢话费,)

    这又是拜契丹那种偏于原始古朴的政治文化所赐了,只要不是真正的反叛逆谋,这类讽议时政甚至语涉刺讥皇帝的闲聊还真就是闲聊,除非是听到的人和说话的人有仇,那才会就此大做文章,可是说不定皇帝还不一定会去追究,到时候却是告发者要枉做小人了。

    再说契丹此时在政治上还是部族遗风极其浓厚的,贵人们的权势基础大部分都在自己的部族,只要他们没有犯无可辩驳的重罪,皇帝顶多就是将他们逐出朝堂而已,对于他们在部族内部的权位基本上无从干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就是死敌都不太会拿不能置人于死地的言论作为告发的材料。

    而三个人此刻是在韩匡嗣的帐幕当中私宴闲聊的,外面的那些卫兵和奴仆在主人和客人眼中可以当作不存在,但是对于闯入者而言却是坚强的壁垒了,所以未经通报就出现在帐门口的就一定不会是什么泛泛之交乃至于陌生人,而只可能是和主人关系熟稔得无需进行通报的。这些言论被这样的人听了去,那是压根就不需要担心挂怀的。

    果然,三人这么一看,来的人却是新任的右皮室详稳耶律贤适。

    这耶律贤适虽然基本上不会参与他们的这类吹水活动,但是和耶律贤的关系却是相当的亲近,即使因为新近在讨伐西北部族叛乱的战争当中立下了大功,被耶律述律任命为右皮室详稳,他也一点都没有和耶律贤的这个小集团疏远。耶律贤适之所以不参加他们的吹水活动,那是他的性情使然,在出仕之前,他的娱乐活动就是游猎而不是和亲朋大谈时事,却并不是仅限于不和耶律贤这个小集团谈论时事。

    “女里,陛下有事找你,这就快些过去。”

    耶律贤适的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并不曾因为听到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而稍有波动,在传唤女里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去解释一下为何耶律述律会让他这样的禁军大将跑来当一个传令兵。

    “啊,这就去……王子和详稳就在这慢慢喝着,涅烈衮告罪了。”

    女里略有些诧异,一时间也不明白皇帝召见自己这个位分并不高的马群侍中做什么,难道因为群牧都林牙升作了北府宰相,然后就要升自己的官?不过这样的好事女里也就是在心里面过了一遍,马上就自己摇头否定了,自己在皇帝面前都没有露过几回脸,完全算不上得宠的人,即使群牧都林牙的缺迟了一年才任命一个人,那也轮不上自己的。

    只是对自己的仕途不做妄想的女里却也不敢怠慢了皇帝的召唤,他们在私下里讥讽皇帝那没有关系,他在心底里瞧不起这个皇帝也不要紧,然而皇帝有传召,还是派的右皮室详稳亲自前来,这可万万不能满不在乎。

    于是女里只好马上放下来手中的酒肉,向韩匡嗣和耶律贤告了一声罪,他话中的“涅烈衮”是女里的契丹小字,和汉人的习惯不太一样,契丹小字是契丹人之间表示亲近时候的称呼,在自称的时候也是可以用的。

    “嗯,陛下的召唤可怠慢不得,你这就速速过去吧……阿古真,你也是来得巧了,不如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喝酒吃肉?”

    三个人其实才开席没有多久,耶律贤此刻正是酒兴和谈兴正浓的时候,女里这么一走,宴席眼看着就要冷场,他心里面可有些老大不愿意的。要知道萧思温、韩匡嗣这等人身份并不比耶律贤差多少,一个是国舅一族的,一个是相当于皇族的,年纪又比耶律贤大了有二三十岁,韩匡嗣去年就满了五十岁了,即使两个人倾心结纳耶律贤,若是没有身份低上那么一线而且比较特殊的女里在其中穿针引线插科打诨,单单是耶律贤和韩匡嗣面面相对,无论是喝酒还是聊天都不会是那么尽兴的。

    好在现在来的耶律贤适关系也相当不错,加入进来总能活跃一下气氛,怎么也要比二十岁和五十岁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的好,而且他才四十出头,又是任官没有多久的,之前和其他赋闲的贵胄子弟一样嬉玩,和耶律贤还是谈得来的。

    只是耶律贤适十分恭敬地谢绝了耶律贤的这一番好意:“承蒙王子厚爱,不过阿古真正在当值宿卫,却是不敢逗留太久,饮酒就更是万万不成了。”

    耶律贤适的拒绝是那样的平淡如水,既不慷慨激烈,又不是满怀歉意,只是在他对耶律贤回话的时候自称小字的这点细节,却仍然体现出来了耶律贤适对于耶律贤的结纳和尊重。

    …………

    女里奉召匆匆地告辞而去,耶律贤适又没有留下来,虽然主人韩匡嗣还是热情地招待和挽留耶律贤,他却仍然感到有些不得劲。

    尽管主人是那样的恭敬和热情,尽管两个人对于时政还是有相当多的共鸣,不过耶律贤对着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依然打不起精神来,还不如回到自己的帐中和他的长子韩德源饮酒说话呢……被韩匡嗣送到自己帐中做侍从的韩德源当然没有他父亲的识见和词锋,甚至可以说有些蠢了,但是胜在年龄和自己相差不大,而且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说话水平是不高,但是总还能顺到自己的心意,除了时政之外有的是可心的话题。

    所以女里离开才不多久,耶律贤也就怏怏地告辞而出了,结果才出了弘义宫,正要上马往永兴宫的住处走呢,耶律贤适却从一旁闪了出来。

    “咦阿古真不是要宿卫禁中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耶律贤是真的有点奇怪,这耶律贤适并不是什么假模假式的人,和自己的交情也是挺真的,当时谢绝自己邀请的时候,那话说得相当诚挚,不像是撒谎推诿啊……再说就算他不愿意掺和到自己这些人里面议论时政,因而扯了一个谎推诿了自己的邀请,那么现在钻出来也过于不像话了,耶律贤适断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我今日确实是轮值,陛下要寻女里说话,我是因为料到了他在哪里,这才自己揽过来传话的差事,确实不适合在外面耽搁得太久。”

    耶律贤适简单地向耶律贤解释了一句,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诚挚地注视着耶律贤,缓缓地说了一段话:“明扆王子,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冒昧了,不过韩匡嗣、女里还有萧思温他们议论时政语涉刺讥,在他们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这些人自有其根基,又没有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陛下就算是风闻了此事,心中有所不豫,也不能拿他们怎样。不过王子参与其中却是大大的不妥,王子的身份与他们不同,切不可忘记了你娄国叔叔的遭遇”。

第二十五章 武臣之丧

    第二十五章武臣之丧

    耶律贤遽然一惊。(赢话费,)

    眼前这人,真的是出任官职之前一直都以游猎自娱、与亲朋言不及时事的耶律贤适么?听他现在的这一席话,那可一点都不像是漠不关心时事之人说得出来的啊……尤其是耶律娄国的事情可有些年月,一个长久不关心时事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得如此透彻?

    原先还以为耶律贤适不和亲朋谈论时事是他的性情使然,而今看来着实未必啊……

    娄国叔叔因为牵涉谋反大案而伏诛,这还是在应历二年发生的事情,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了,自己能够了解其中的一些细节,那还是因为涉及到嫡亲的叔叔,自己又特别关心朝政变迁,而且还有一些有心人有意无意向自己透露某些情况,这才在成年之后一点一滴地逐渐破开层层迷雾接触到某些实质。

    但是一个当时二十多岁只喜欢游猎的青年,哪怕是前任于越之子,又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认识,而且还把这事在心里面埋了十六年,直到此刻才和自己提起?

    更为关键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固然称得上亲近,却也未必到了剖心置腹的程度,耶律贤适和自己说这些话,即使算不得交浅言深,又真的合适么?当然,或许自己和人交往的时候不够收敛,言辞之间极少顾忌,在很多地方表现得或许急切了一些,倒是让耶律贤适觉得和自己谈这种话题没有什么风险,而并非他一改往日的作风。

    也是,耶律贤适并没有在韩匡嗣的帐中和自己说这番话,而是特别避开了众多的耳目,专门在路上拦住自己单独谈,这还是很符合他以往的谨慎作风的——的确,耶律贤适以往不参与亲朋之间的时事话题,现在看来肯定不是因为对此不感兴趣,而是因为谨慎。

    那个终日沉湎于醉乡的皇帝,其实是很可怕的么?居然能够让这个能力颇强的人隐忍了十多年,从不谈论时事,不在皇帝和重臣面前自荐,即使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和群牧都林牙萧干都很看好他,一直到萧干带着他去平叛立下大功,这才获得骤然拔擢。

    想想恐怕还真是,让先君罹难的那场政变,现在的这个皇帝是亲历者,并且差一点遭到池鱼之殃,耶律察割的阴谋和先君对耶律察割的宽厚,肯定会被他当作教训记得牢牢的。(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这些年来因为牵涉谋逆而伏诛或者被禁锢的皇族不知凡几,然而每一次都是逆党刚刚串谋而事尚未发之际就被迅速鞫拿查办,其中的确是颇多疑窦的,现在经过耶律贤适这么若有若无的一点醒,耶律贤顿时就感觉那些事很值得玩味。

    “明扆谨受教,知道今后该当怎么做了。”

    耶律贤深深地看了耶律贤适一眼,以非常恭谨感悟的态度应承了一句。不管对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而如此直言提醒,自己都非常承他的情,毕竟那个睡王如果本质上是那么可怕的话,自己最近的行迹就很有些肆无忌惮了,真的是说不准哪一天就步上了娄国叔叔的后尘。

    现在趁着睡王还没有找自己的麻烦的时候,自己及早地主动收敛行迹,特别是在明面上不能和韩匡嗣、女里等人交往过于频繁,那么以自己长在永兴宫的经历和积庆宫真正主人的身份,睡王总还做不到无端地对付自己吧。

    …………

    看着耶律贤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先是一惊,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就立即敛容拜谢自己,然后也不再多话就绝尘而去,耶律贤适不禁大感欣慰。虽然明扆王子冲龄遭逢丧乱,受了惊吓之后一直有些体虚,不过为人确实明敏,而且虚怀纳谏,在当今陛下仍然无子的情况下,有明扆王子在,即便有什么万一,大概也不会酿出诸王争位的大乱局来。

    横帐之中还是颇有些识见超卓的长者,他们看重的并不是谁坐那个皇位,而是契丹国族不会一朝分崩离析,像草原上的那些前辈如匈奴、鲜卑、突厥那样流云星散,保住明扆王子几乎是他们的共识,而要保住明扆王子当然也需要他本人的配合。

    现在看来明扆王子确实是不负众望,相形之下韩匡嗣之辈就太蠢了一些,女里出身低贱见识短浅也就算了,以你韩匡嗣的家世,又怎么能够看不透行宫帐落之中的险恶厉害?你牵涉进宋王喜隐谋叛之事,陛下可以因为你的家世背景置而不问,但是明扆王子如果牵涉进你们的所谓谋逆,那可就难以收拾了……

    还有侍中萧思温也是,仗着自己受陛下宠信,又是国舅大父房的子弟、太宗长女汧国长公主耶律吕不古的驸马都尉,心中毫无顾忌,不光是对韩匡嗣等人的指斥之语置若罔闻,甚至还时常参与其中。

    这也就是陛下只重视皇族大横帐之内的可能挑战者,而不怎么在乎其他异姓的嘴上功夫,否则的话,韩、萧二人即便不落得耶律娄国、耶律李胡那样的结果,像耶律喜隐那样被反复禁锢总是少不了的。

    然而这两家人此时却因为陛下的放任自流而越发地自得,不仅是攀结明扆王子、讽议朝政,而且儿女间谈婚论嫁俨然结成了同盟。光是两家人这么小打小闹那没有什么,可是你们就不应该把明扆王子给牵扯进去

    太祖的三个嫡子,幼子李胡一系从来是骄子的形象,从来也没有真正执政的经验,那些部族长是不信任他们的治国理政能力的;太宗一系有当今陛下和太平王罨撤葛两个嫡子,陛下现在还无子,罨撤葛执掌国政多有昏悖之举,委实令人忧心;而太祖长子东丹王一系,世宗被弑,娄国伏诛,嫡系后代就只有硕果仅存的明扆王子一人了。

    在这种局面下,明扆王子应该是国人极力保全的对象,怎么能够昏头昏脑地将他拉入阴谋的漩涡当中去呢?

    可是耶律贤适又不可能直接去劝告韩匡嗣和萧思温,一则他的身份其实还压不过这两人,二则这么干太冒险了,以韩、萧二人的冒失,说不定会让自己多年苦心隐忍的成效毁于一旦。幸好明扆王子比他二人要明理得多,自己只是略微一点就悟了,却是不必再冒险多费口舌。

    南朝正在蒸蒸日上,郭家皇帝正野心勃勃地四处征战意图混一中国,丢了南京道之后的大辽面临的燕山以南的压力是越来越大,局面比太祖兴起之后的任何时候都要险恶,此时大辽的中枢真的是万万乱不得。

    …………

    几乎所有契丹的有识之士都在注目郭炜的动作,在关注着郭炜的每一个动向,只是此刻的郭炜可没有一点心情去得意这种来自强大敌国的重视,即便他能够从某种渠道了解到这些状况。

    “检校太师、凤翔节度使兼西面缘边副都部署韩令坤以疽发背,卒于镇所,终年四十六……”

    “检校太尉、义武军节度使李万全卒于镇所,终年六十三……”

    “检校太保、渔政水运司伏波旅副都指挥使,领安化军节度使赵彦徽卒于沙门岛任所,终年五十八……”

    “北平府尹、范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李筠疽发胸,卒于镇所,终年五十三……”

    一连串的噩耗几乎就在四月中下旬的十多天时间里面接踵而至,简直就是在刚刚入夏的季节往郭炜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年前王朴他们故去的时候,郭炜还特意关注了一些主要文武大臣的年龄,对于那些年过六十的人已经开始关注了,却没有想到打击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到来了。

    在二月里,郭炜刚刚主持完岭南之战的献俘仪式,进行了隆重的告庙,然后趁着两位亲王的婚礼给东京百姓放了三天的假,提前开放了金明池,阖城好好地欢庆了一番,就是试图借助这些喜庆事冲淡年前连丧大臣的晦气,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更大的晦气就来了。

    说实话,李万全这种人的亡故,郭炜心中还是早有准备的,毕竟此人已经年过六十了,而且这人的亡故对郭炜的冲击也不算大。易州、定州在以前还算是北方重镇,不过随着契丹南京道的易手,义武军只需要配合成德军防御西山道,而那边的北汉显然早就没有能力东出太行山了,所以义武军的战略地位下降了很多,因此郭炜才会让擅挽强弓而少将略的李万全去那里养老,这样的一个将领故去问题自然不大。

    就算是赵彦徽卒于沙门岛伏波旅的总部,虽然让郭炜略感意外,不过虚岁五十八的武将还经常奔波于海上,此时身故也不算太令人惊奇。

    不过韩令坤的死就太让郭炜震惊了——这人才只有四十六岁啊还是虚岁,也就是比赵匡胤大了四岁,比郭荣小了两岁,凤翔那边如今又不是很操劳,没有想到也会凑这个热闹。

    当然最让郭炜震惊加悲伤的就是李筠的亡故了,不光是因为他坐镇于幽州这等重镇,是整个燕山防线的中枢,更是因为他是李皇后的父亲,自己的岳丈。

第二十六章 哀悼

    第二十六章哀悼

    “嘤……嘤……嘤……”

    紫宸殿中不断传出略显压抑的哭声,李秀梅尽管心中悲痛万分,却还要顾忌着郭炜以及一双儿女的休息,不敢哭得太激烈了,就只能这么自己压抑着轻轻啜泣。(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子童,想哭就尽管大声地哭出来吧,我其实也睡不着,胜哥和二囡一两个晚上睡不好也不打紧,你就无需太顾忌我们了。”

    郭炜只能起身这么劝慰着自己的皇后,太压抑了的确是对健康非常不利的,何况郭炜现在也真的是睡不着。李筠是自己的岳丈,这还只是一个比较微弱的因素,当皇帝都当了九年时间的郭炜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早就习惯了从皇帝的角度出发,几乎一切都是以治国理政为转移的。

    从最初的震惊当中缓过来之后,郭炜对韩令坤和李筠的死已经能够接受了——两个人都是疽发而卒的,只不过一个发在背,一个发在胸,联想到后世关于朱元璋的蒸鹅传说,郭炜就已经明白了,这多半是在缺乏抗生素的年代里武将的基本命运,也就是旧伤复发。

    其实包括前两年去世的郭崇,虽然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一些,却也不是一般的老病,同样是疽发而卒的。在这个年代里,一个行伍起家曾经出生入死的大将,就算是有铠甲保护而从来不曾受过什么重伤,那身上的枪刺和箭伤仍然不会少了的,在缺乏抗生素的医疗手段下面,他们的金创很有可能都是勉强愈合的,内部组织的溃烂却不见得就真的好了,在之后的岁月当中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旧伤复发危及生命的。

    可惜郭炜徒然知道青霉素、土霉素之类的名词,顶多是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属于某些特定霉菌的分泌物,但是应该怎么去寻找这些霉菌,怎么去培育它们,又怎么收集提纯这些个“素”,他可就是一窍不通了。

    军中现在已经逐渐有烈酒来清洗伤口——起码对于一定级别以上的军官伤员是这样的,郭炜给禁军带来的医疗水平提高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程度了,要想一步登天搞出抗生素来,他自问没有那个水平。(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正因为如此,郭炜就越发感到形成一套目前的农业生产力水平能够支持的参谋部体制有多么重要,将一个重要方向的防务完全寄托在某个将领身上是多么的不可靠。就算是四十岁左右年富力强的大将,对于真正有能力的,谁敢保证他没有什么足以致命的旧伤?谁敢说他明天就能好好的?还是用一个个可以替换的人组成的战争机器才靠谱啊……

    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可不是因为他们的个体力量强过了那些竞争者,而是因为组织的力量,并且文明程度越高组织的力量就越重要、越明显。即使在人类的内部,文明要战胜野蛮,靠的也是更为强大的组织水平,而历史上那些文明被野蛮摧毁的事例,无不是文明社会自身出现问题,组织能力出现障碍乃至组织崩溃,这才让野蛮部族有机可乘。

    郭炜这个穿越者比同时代的人强在哪里?显然不会是他智慧超卓妙计百出,或者勇猛过人堪比战神,还不是他更了解后来的工业社会当中的种种组织手段?哪怕就是他最为急功近利地为这个时代带来的技术进步,除了他直接抄袭移植过来的技术之外,工程研发的组织变革也在其中占着大头,毕竟除了开头的那几年之外,郭炜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做一个工程师了。

    一个工业社会过来的前工程师、企业家,当他不再有时间去做一个工程师的时候,剩下来的也就是企业家的组织能力了,其实郭炜一直是把大周作为一个大型企业在经营呢……

    那么像韩令坤、李筠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也就可以看作能力出众的分公司经理,失去了这种人固然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但是企业的组织化水平够好的话,他们都不是不可替代的。

    郭炜的睡不着,其内涵当然不同于李秀梅的睡不着,虽然他对于李筠的死颇感震悼,然而终究还是隔着一层,悲痛就没有李秀梅这么直接、这么重了。他之所以睡不着,那是在为几个身故大将的继任者打腹稿呢,毕竟眼下郭炜对禁军和边防的组织化改革还远不到位,替代者的能力水平、忠诚程度依然是至关重要。

    正好远征岭南的军队才刚刚回来,献俘仪式才结束不久,对军将们的论功行赏还没有具体落实,现在倒是可以把这些问题糅合在一起进行通盘考虑了。

    对朝廷有着极强控制欲的前企业家,当然得为这些升赏和人事变动打好腹稿,这才能在和两府的商议当中占据全面的主导性地位——虽然现在的首相王著和枢密使李崇矩算是郭炜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在做到了这种位置之后,他们也断不可能一切唯郭炜的马首是瞻,总会有一些自己的考虑的,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出自官僚集团利益,总不会完全和郭炜一条心就是了。

    李秀梅在一旁的嘤嘤啜泣倒是没有严重打扰郭炜的思绪,只是听她哭得这么压抑悲凉,郭炜不禁心中怜爱之心大起,一边嘴里劝慰着她,一边就将她揽到了怀中轻轻抚慰。

    “嘤……嘤……胜哥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二囡还没满周岁,都是需要睡眠的时候,官家更是日夜为国为民操劳烦心,臣妾怎敢因为自己的悲伤让你们都不得好眠。”

    郭炜伸手揽着她,李秀梅也是顺势伏到了郭炜的胸口,许是怕泪水污了郭炜的内衫,哭声渐渐地止歇,还自己悄悄地抹了一把泪,不过在和郭炜说话的时候啜泣仍然不能完全止住。

    郭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子童说得哪里话,令公壮年薨逝,我心中也是十分痛惜的,更何况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就算悲伤过度哭泣的声音打扰到人,那也是人之常情,我是经历过这些事的,心中完全理会得来。”

    嗯,虽然是私房话,作为皇帝也很难完全放开了说,有些措词背后涉及到的事情,却也并不是郭炜完全做得了主的。不过李筠已经是兼中书令了,称“令公”当然不成问题,而逝后赠尚书令、追封郡王的难度应该也没有,说一句“薨逝”同样是当得起的。

    郭炜说的丧亲之痛自己也经历过,所以能够完全理解李秀梅的感情,这话自然是不尽不实的,郭荣和刘氏对他占据的这个身体有生养抚育之恩,郭炜在几年的共同生活当中也确实和他们产生了亲情,但是要说能够和李秀梅对李筠的感情相比,这就恐怕不行了。不过郭炜也的确能够充分理解李秀梅眼下的精神状态,因为他在穿越之初那种痛别亲人的感受,至今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官家……”李秀梅闻言只是伸手搂紧了郭炜的身体,静静地伏在了他的胸口,半晌才又开始说话:“臣妾只是悲伤阿爹才五十出头,而且这些年一直驻节在外,与家人聚少离多。阿兄和臣妾与阿爹见得少也就不说了,就是阿弟,当初姨母生他于潞州,阿爹自昭义军移镇范阳军时,阿弟才不过半岁,就随同姨母归朝,从此数年才见得阿爹一次,比阿兄和臣妾少了绕行膝下的童真,如今想来就是可悯……”

    李秀梅这么一说,郭炜才想起来那个和自己的长子胜哥同龄的小舅子。

    大舅子李守节是不用说了,多少年的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从锦衣卫亲军稍具规模的时候就是这个职位了,后来锦衣卫勤进一步扩充,军官进进出出的,其部下都有不少和他平起平坐了,李守节的位置却是一直都没有动过。

    这个现在才七周岁大的小舅子是李筠的爱妾刘氏所生。像昭义军这种在边境握有强大兵力的藩镇,节度使还是从禁军当中任命出去的,其家人自然是留居于东京,不过节度使们的内居总得有人照顾,所以有一两个妾侍随军也是常情,刘氏就是跟随李筠出镇的爱妾了。

    刘氏在李筠的昭义军节度使任内有孕,并且在显德七年年底生下了李筠的幼子,结果李筠在从潞州移镇幽州的时候,为了表明自己的一腔赤诚,就把刘氏和不满周岁的幼子也遣回了东京的府第。要不是郭家三代始终信任体念他,让李筠的母亲能够跟随儿子生活而不必留居东京,李筠在幽州可就要够孤寂的了。

    当然,李筠在幽州又重新纳了妾,不过后来却没有再生下一子半女来,所以他身故的时候身边就只有老母,夫人和儿女都不在床前。

    郭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种举措真的是没有办法,明面上自然是朝廷优容,让藩镇举族居住在京师繁华之地,实质上肯定是起着人质的作用,而识趣的藩镇也常常主动把更多的把柄交到朝廷手里,以此增强双方的互信。这些做法小资一点来看当然是生硬野蛮得很,不过在唐末以来社会普遍失序的情况下,还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体上其实是促进了朝廷与藩镇之间的联系与信任,也就只有刘承祐那种中二才会把人质变成化不开的死仇。

第二十七章 两府扩大会议

    第二十七章两府扩大会议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的阿爹备极哀荣的,祖籍太原暂时是回不去的了,就葬在东京吧,我会专门派遣中使把灵柩护送回朝的。(最稳定,)你的小阿弟荫封一个供奉官还是不成问题的,他不是和胜哥同龄么?等到出阁的时候,就陪着胜哥一起到武学进修吧。”

    郭炜并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安慰李秀梅,像什么“节哀顺变”之类的空话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相形之下,李筠死后的哀荣和荫其遗孤自然是郭炜能够做到的最好安慰方式了。

    不过李筠的祖籍是太原,眼下可就没有办法将他归葬故乡了。

    说起来朝中有不少文臣大将都是河东人咧,尤其是中高级武将当中,河东人的比例相当的高。这倒是并不奇怪,因为除了后梁之外,前面几朝的根基都可以算在河东,唐末这些年中原朝廷的争夺,基本上也就是河东、河北与河南军阀之间的分分合合,最后算是河东军阀与河北军阀联合起来把河南军阀给推平了。

    大周建立之后,原先主要在联合势力当中呈现为附庸和补充的河北势力地位在逐步上升,而因为京畿所在地的缘故,中低级军官当中的河南人也是越来越多,已经逐渐冲淡了河东人的比例,不过出身河东的老将、宿将仍然占了很大比例。好像韩通也是太原人,而张永德则是阳曲人,吴廷祚是太原人……倒是在文臣当中,除了开国时候的一些出身于属吏的从龙之臣,因为科举的缘故而在地域方面分布比较广、比较平均。

    出身于河东的大将当然还不至于就因为一个出身而偏向于河东的势力,不过如果能够拿下河东,让这些人有荣归故里的指望,满足他们内心潜在的叶落归根的想法,对于他们的士气应该是大有裨益的吧……从拿下契丹的南京道之后,原籍幽州等地的文武官员的精神状态变化来看,郭炜是确信这一点的。

    只可惜眼下还是不能让李筠归葬故里了,不过葬在东京也不错,许给李秀梅的李筠死后哀荣和对其幼子的荫封应该不难通过,这个即便是一般的皇帝都做得到的事情,以郭炜对朝堂的掌控力来说更不会有问题。(最稳定,,)

    然而郭炜说完话却没有听见李秀梅的回应,他不由得心怀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却见她已经伏在自己的胸口睡着了,秀眉还是微蹙着,脸上仍然带着戚容,不过神态和方才比起来已经安祥了许多。

    郭炜微微地舒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拨拉了一下她略显凌乱的发梢,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背。看样子自己的安抚还是很有成效的,已经哭了快一整天的李秀梅总算是能够安神睡上一觉了,想到这里,郭炜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

    “北平府乃是北地重镇,备御契丹的燕山防线之枢纽,虽然有吴廷祚为知府,但是也不能长时间空缺了节帅,而且此等节帅非年富力强之宿将不可,又不能草率任命,众卿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滋德殿上,又一次两府紧急扩大会议在此召开,除了几个宰相、尚书、枢密使、枢密副使和判三司之外,还有禁军的四个军司在京主要官员,商议的正是几员大将骤然离世之后的安排。

    关于几个去世武臣的封赠和荫补,会议上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重大的争执,像资历位分最低的赵彦徽赠太子太师,资历较老的李万全和位分较高的韩令坤都赠侍中,资历位分最高的李筠赠尚书令、追封陇西郡王,这些都不需要郭炜出面,枢密院和礼部很快就有了相关的提议,并且在会议上几乎是获得了一致通过。

    就是录韩令坤已经成年的两个儿子韩庆朝为闲厩使,韩庆雄为闲厩副使,录李筠尚未成年的幼子李守义为西头供奉官,这在会议上也是作为常态通过了。

    只是在讨论到相关的继任人选的时候,会议就有些卡壳了。

    其他地方倒也还好,反正这几年的战功累积下来,禁军肯定会有不少军官被正授节度使而又难以在军司当中升职,到时候落去军职出任地方给少壮军官腾位置是正常的步骤。主要是北平府、范阳军这里实在是太重要太显眼了,之前用李筠坐镇,一则他是太祖时期的宿将了,二则又是国丈,那是无论在能力方面还是忠诚方面都可以放心的,现在要换人,众人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该提名哪一个了。

    “镇南军节度使、南昌尹掌管殿前司多年,又曾受陛下重托草创渔政水运司,堪称知兵宿将,陛下亲征幽蓟之时为东路都部署,转运调度、后方遮护之功也是不小,王师平定江南之后就镇南昌府,于收拾民心治理地方之道也是颇见成效,以其才干足以胜任北平府尹、范阳军节度使之职。兼且张驸马年纪不过四十,正是壮年,坐镇边陲足以为陛下分忧多年。”

    首先说话的却是枢密副使王赞,干吏出身的他暂时还不是太清楚许多的弯弯绕,不过对于李筠和皇帝的亲密关系总不会完全不懂,所以他推出来的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夫婿张永德。当然,这个人选于他来说主要还是看重了能力,因为当年皇帝亲征幽蓟的时候,王赞正是负责后勤转运,和张永德打交道的次数是很多的,以他的眼光来看,张永德的能力应该是没得话讲,很合适镇守幽州。

    郭炜闻言,眉头却是皱了起来:“镇南军节度使么……”

    张永德的能力和忠诚,郭炜也不是根本信不过。的确,在他所知的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当中,面对赵匡胤精心策划的陈桥兵变,已经离开禁军出镇地方的张永德是不可能像韩通那样竭力组织抵抗的,而且他也没有像李筠、李重进那样起兵,不过这并非诟病他忠诚心的根据。

    在这样一个失序的乱世尾声,在大势已去的局面下去苛求一个姻亲的忠诚,郭炜可不会那么犯傻。有那种誓死追随的忠诚自然最好,不过他只需要手下在制度的惯性下能够保持相当的忠诚底线,也就是不会因为一时的野心膨胀而作乱,而张永德在周末宋初的表现恰恰证明了他的野心不足。

    即便是被赵匡胤逼反的李重进和犹犹豫豫起兵的李筠,郭炜都可以认可他们的野心不大,那就更不会去担心张永德的野心了。只是在郭炜看来,张永德作为节度使治理地方以及为前线筹措后勤都不错,但是论打仗的水平却是远远不如李重进,让他在南昌那地方抚绥南唐故地可以算适得其所,硬要把他调到幽州去担纲对付契丹压力的主力军,那可就太勉为其难了。

    当然,以李重进和张永德之间的不和来说,让他们在范阳军和成德军相邻,倒是一种相互牵制的好手段,不过郭炜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戒备属下到这种地步,以致于在边境都使用根本就不和的将领来配合。

    范阳军和成德军这两个分别面对契丹和北汉的相邻重镇,他们之间是经常需要配合作战的,两地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作乱固然不行,但是主将之间严重的不和同样不可接受。

    之前李筠和郭崇、李筠和李重进这样地位相当的平等而又平淡的关系,那才是最为恰当的组合,再说张永德的作战水平实在也不太入郭炜的法眼。

    “也可以将成德军节度使、真定尹调任北平府,而让张驸马接任镇州,虽然都是边郡,河东毕竟不同于契丹……”

    枢密使李崇矩从郭炜微皱的眉头当中领会了一层意思,想到张永德在这个皇帝的手下基本上就没有担纲过前线战场的军职,出镇地方则要么是澶州这种近畿之地,要么是洪州那样的新占领地区的核心地带,需要的与其说是将才还不如说是吏才。

    这么说皇帝大概是对他这个姑父的军事才能有些不大放心,那么让李重进和张永德调换一下不就成了?北汉军出土门攻击河北的可能性,自从高平之战以后应该就已经绝了,成德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军事压力,近几年倒是多作为幽州的后方支撑,以及骚扰河东的军事行动出发地之一。

    “臣以为此事不妥。”

    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吕胤的第一句发言就有些先声夺人,当然,以他从山南西道节度使掌书记一职开始的与当今皇帝的交情,这么说话不会有多少麻烦。

    “据臣所知,当年先帝率王师经略淮南的时候,张驸马与李令公之间就颇有龃龉。范阳军和成德军同属北边重镇,虽然如今河东军力衰弱,难以对成德军构成威胁,不过两镇仍然需要密切配合维护燕山防线,实在不宜选派两个不和的节帅。”

    吕胤这话说得也够直白的了,“龃龉”、“不和”,就差没有直接道明当初张永德是怎么在郭荣面前说李重进坏话的。

第二十八章 提名

    第二十八章提名

    “范阳军和成德军的节帅的确不能不和,只是范阳军重镇处在燕山防线的核心地位,正面担当抵御契丹南侵的重任,兼且其侧后的义武军也新丧节帅,两镇同时以新帅上任,要想平稳交接不给契丹与河东可乘之机,非用宿将不可。(.赢q币,)然而陛下惩于前鉴,一力要派遣年富力强之人,如此则可选范围就很小了,不用张驸马,臣一时想不到何人可用。”

    次相王溥是很少和郭炜唱反调的,不过现在郭炜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对提名张永德出任范阳军节度使的反对意见,而只是略微显出来一丝犹豫,所以王溥还是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只是王溥领会的意思也差了太多了……郭炜在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还苦笑了一下,然而在表面上却只能保持着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北疆要换节帅的重镇不只是两个。卢龙军节度使王全斌劳苦功高,而现在又已经年过六旬,实在不宜继续在北地顶风冒雪,朕有意将他召入朝中,故此范阳军、卢龙军和义武军都需要精心选择堪当重任之年富力强新帅。”

    说实话,幽州的李筠和定州的李万全几乎在同时身故,还是挺让郭炜吓了一跳的。这是好在如今正逢春夏之际,契丹很少会选择在这种吃草的马儿就快要饿死的季节兴兵,所以北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夏末秋初,可指不定燕北的契丹部族军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有什么蠢动。

    所以还是趁着眼下没有出事的良机,干脆就把三个节度使全部换成比较年轻一些的人好了。王全斌在另一个时空中死在什么时候,郭炜是记不得了,不过这人生于大唐天祐五年(其实就是后梁开平二年),到现在已经年满六十,虚岁可以算六十一,这一点肯定是不会错的,既然差不多年岁的郭崇已经在镇州亡故,李万全也刚刚在定州故去,还让王全斌身历北疆的风霜就不是很妥当了。

    当然,目前在任的节度使当中,年过六十或者年近六十的人还有不少,郭炜的确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他们全都换掉,不过郭从义、武行德、白重赞、魏仁浦这些人的镇所除了在关中的,就是在江淮,都不是用兵的急所,却是不怕节度使骤然亡故会招致什么边患。(!.赢q币)在那些地方,郭炜还更愿意让这些老将老臣继续任职,等他们一个个在任所故去之后,再很自然地顺势换成文臣知州,而以少壮军官去担任当地的兵马钤辖,从而逐步实现军民分治。

    王著从最末位的次相升至首相以后,已经一改当初热衷主动放炮为郭炜代言的风格,变得谨言慎行了许多,他原先的那个职能早就交给了接替他的吕胤。不过当会议进行到现在,听到郭炜最新的这一番话,看着郭炜的神情,他确信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这次会议的基调,于是很适时地站了出来。

    “自从显德十年我朝收取荆、湖之后,禁军中高层已经是多年未动了,而在此之后,禁军在平蜀灭唐以及最近的征伐岭南等诸多作战当中立下了许多功勋,也到了按照积功给一些大将正授节钺的时候了,不如就趁此机会给禁军的四个军司来一次全面的升赏,却是正好可以从禁军当中选择年富力强者补缺,而禁军当中出现的官缺也可以逐级递补,这几年从武学结业的少年在军中实习过一段战事,补任基层军官当不会有损禁军战力。”

    王著的这个建议看似平常,正好一方面照顾到了郭炜的要求,可以为最近出现的节度使空缺提供足够多的合格人选,另一方面又可以让四五年时间内几乎都没有什么大动的禁军中高级军官获得比较普遍的升迁,满足他们建功立业的夙愿。

    不过王著话中并未宣之于口的一些东西,在他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滋德殿中的文武差不多的人都有些领悟了。

    首先领悟过来的或许不是王溥,但是首先发话表示支持的却是他:“对啊因为有陛下创制的那些火器相助,还有枢密院侦谍司、兵部职方司的隐蔽支持,以及枢密院运筹司精心多年的详细计划,禁军在这几战当中确实相当轻松,不过连续为朝廷兼并蜀地、江南和岭南,再怎么轻松那也是颇大的功勋。如今四境几近归一,陛下可算是初步完成了先帝混一天下的夙愿,我朝疆界已经不输于汉唐,是该论功行赏的时候了……臣之前想得差了,禁军四个军司当中无论是在知兵还是在年富力强方面堪比张驸马的人选还是不少的。”

    嗯,虽然王溥一下子还想不到郭炜属意于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表态支持,王著的意思应该基本上就是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因为无条件地支持皇帝,还是出于文臣系统加强对武人控制的心态,王溥支持起来都是毫无心理障碍的。

    看来皇帝的意思是又要对禁军的官职进行一次大动作,而且还会对一些节镇进行大轮换,前者显然会削弱那些长期担任某个军职的大将在禁军当中的影响力,从而加强皇帝本人以及文臣对禁军的掌控,而后者则可以及时地斩断节度使在当地形成盘根错节的势力,有助于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再加上皇帝这几年不断地在非军事要地换派文臣知州,并且派出京官通判诸州,对消除地方割据的隐患显然是非常有力的措施。

    皇帝这样的做法,王溥当然是要毫无保留地支持了,即便他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将会提名的人选。原则性的问题才是最关键的,至于具体的人选,反正王溥在军中也是插不上手的,就不需要太关切了。

    “哦如此倒是颇为可行,适合的人选还是相当多的。”

    李崇矩比王溥更清楚禁军的状况,话说到了这里,其实在他的脑海中早就已经浮现出来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不过这时候让他来提名就显然很不合适了——皇帝到底是打算落去谁的军职,李崇矩不敢说自己很有把握猜得到,而这些人又甘不甘愿离开禁军出镇地方,李崇矩也是心中无数。

    有资格有能力出任范阳军节度使的禁军大将,不外乎禁军四个军司的正副主官,甚至锦衣卫亲军司的资历还略显得浅了一些,出任的可能性很低,于是这些人选就呼之欲出了。

    侍卫亲军司的副都指挥使袁彦、都虞候柴贵,殿前司的都指挥使高怀德、副都指挥使刘光义,渔政水运司的副都点检石守信,也就是这几个人了。其中袁彦的年龄偏大,比王全斌还大了一岁,明显不符合皇帝提到的“年富力强”这个条件,而根据李筠这个先例来看,最有可能的其实就是两个人——柴贵和高怀德。

    这样两个人目前可都在滋德殿参与扩大会议呢,若是他们心中并不情愿落去军职离开禁军,那李崇矩要是贸然地提名某个人,岂不是会把他给得罪狠了?即使李崇矩作为枢密使并不怕他们,而且要尽到枢密使的辅弼之责,那也没有必要做当面得罪人的事,如果会议上定不下来,在会后单独向皇帝提名又不是不可以。

    “嗯……如此倒是豁然开朗,不过哪些人更合适呢?加上卢龙军的话,现在就是四个节度使的空缺和一个禁军的军职空缺了,再有禁军历年积功的升赏,怕是今日这样的会上难以决定下来吧……”

    王赞坐在那里打量着几个禁军与会人员,心中默默地思忖着,他却是不像李崇矩那么担心得罪人,也不像王溥那样避嫌不向禁军插手,作为枢密副使,在军事和军队建设方面为皇帝分忧是他的职责,而当年他巡视河北让地方守臣头痛畏惧也足以说明,他王赞就是为皇帝得罪武臣的合适人选。

    只是王赞出任枢密副使的时间不算长,对禁军将领还不是太熟悉,再加上根据宰相的说话、皇帝的意思,这一次要弄的动静实在是不小,以王赞的行事风格,处断果决那是应该建立在前期谨慎研判的基础之上的,不可能会在今天这样的一场会议中就对如此重大的一系列人事变动作出仓促的决定。

    吕胤当然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不过他目前担任的职位和他与皇帝的关系决定了他要冲在前面,再说眼下最急迫的其实就只是敲定范阳军节度使的人选而已,并不需要一次性地作出一揽子人事变动提名。

    只要定下来到底从禁军当中选择谁落去军职出镇幽州,后续的提名无疑将会轻松容易得多,所以吕胤当仁不让地说话了:“臣以为,高驸马无论是资历威望都不弱于张驸马,而在知兵与作战经验方面犹有过之,而且和李令公宿无积怨,又同为戚里,出镇范阳军再合适不过。”

    这个“李令公”当然不是指的李筠,而是另外一个兼中书令的节度使李重进了。吕胤提名高怀德,其身份地位倒是和张永德差相仿佛,一个是莒国大长公主的夫婿,一个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夫婿,一个是现任的殿前都指挥使,一个是前任的殿前都点检,高怀德也就是在军职上差了半线,但是在军中资历方面却是胜过了的。

第二十九章 升赏和补缺

    第二十九章升赏和补缺

    郭炜的心中一松,有吕胤出头提名,总是好过了由自己来点名了。(最稳定,)

    随着吕胤的话音落下,郭炜的视线很自然地转向了那几个禁军将领,只见高怀德闻言之后只是微微一愕,随即神情就恢复了正常,而其他人则是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高殿帅,若是朕着你前去镇守北平府,你可有信心带好范阳军,将契丹贼寇据于燕山以北,不逊于昔日的李令公?”

    郭炜当然是趁热打铁,借着吕胤提名的机会好好地问一问高怀德本人,而且是很技巧地不去问他是否愿意离开禁军,只问他对坐镇范阳军是不是有信心。

    高怀德这一下倒是没有什么错愕或者愣怔,而是很自然地恭声回话:“陛下若是让臣去范阳军,不敢说必然不逊于李令公,不过维护好燕山长城防线,阻挡契丹南下骚扰,这本就是范阳军的本职,臣自当做好这个本质,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吕胤是皇帝的亲信,既然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名自己了,皇帝本人还当场问了过来,高怀德就知道自己落去军职出镇范阳军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了下来。以当今皇帝对朝堂和禁军的掌控力,这种事情他只要发话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即便自己明确地表达不情愿,估计也不会有哪个大臣会支持的。

    再说高怀德也不是那种恋栈而不识时务的人,以其父高行周的言传身教,高怀德很明白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将应该如何行事。皇帝需要禁军将领保持相当的流动性,不至于因为某个大将因为任职太久而尾大不掉,这种考虑以高怀德的将家子出身那是心中非常有数的,目前的这些禁军将领差不多已经保持了四五年没变了,的确是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自己被落去军职出镇地方绝不会是一个孤例,而只会是一次禁军将领大变动的由头。

    这样的一种大趋势,那可不是高怀德说不愿意就能够抵挡的,如果自己公开表明不愿意去范阳军,最后多半还是会被落去军职的——在禁军当中升迁,从张永德和慕容延钊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设殿前都点检与副都点检来看,皇帝是并不打算重新设立殿前都点检的,侍卫亲军司的都指挥使同样是如此,李重进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任命新的了,而锦衣卫亲军司的都点检则只有皇帝继位之前任职过,那么自己也就只有去渔政水运司了,这还不如去范阳军当一个节度使兼北平府尹呢。(赢q币,)

    而要同样还是落去军职出镇地方,幽州北平府当然是首选。从幽州的重要性而言,也就只有魏州大名府、镇州成德府、澶州、河阳等地可以相比了,京兆府、凤翔府、河中府、兴元府、南昌府虽然也都是称府,军事地位可就远远不如北疆重镇了——以前蜀国还存在的时候京兆府与凤翔府的重要性倒是不差的,而西京河南府和成都府这一类地方则早就变成了由文官出任留守或者知府。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让他高怀德去幽州出掌范阳军,其实还是对他的高度信任,的确如吕胤所言,自己身为戚里的身份,以及二十多年的戎马生涯,无疑都是这个任命的重要背景。

    所以很快就想通了的高怀德面对郭炜的提问,回答起来已经是毫无滞涩了。

    “高殿帅有这样的信心,朕就放心了……虽然说契丹在被我军夺回幽蓟之后只是偶有南下报复之举,这些年就没有能力越过燕山,但是契丹终究乃是我国周边最强的敌对势力,前朝曾经肆虐中原进占过东京的,北疆非重臣良将备御,朕可是难以放心于文治。”

    看到高怀德虽然对这个提名略有些诧异,最终却还是没有什么抵触,郭炜自然是心情大好。高怀德能够有如此觉悟,真的是不负已故秦武懿王高行周的教诲,也不枉自己在他和三姑之间牵线了。

    至于旁边那些因为高怀德被提名而感觉轻松甚至欣喜的禁军将领,郭炜也就是在心里面笑了笑——高怀德固然是这一次军职大调动首当其冲的人,却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失宠,更多的变动还在后面呢,当然都是升迁就是了。

    “高驸马出镇范阳军,这是回到了父母之乡,幽州之民有此等衣锦还乡的荣耀,那都是陛下亲征幽蓟的恩德啊,当真是可喜可贺。”

    看到高怀德欣然接收了吕胤的提名,面对皇帝的问询毫无怨怼,君臣之间甚是相得,李崇矩立刻就表示了祝贺,不过这话说出来却是让郭炜一下子愕然了。

    “原来幽州还是高殿帅的故乡么?怎么在枢密院吏房的记载当中,卿却是真定常山人?”

    郭炜问出这句话来,倒也不是后悔让高怀德回故乡任职,想来高家从高行周开始追随李存勖、李嗣源征战,离开幽州起码都有四十多年了,就算其间和幽州还多有来往,在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之后,他们家和幽州之间的联系至少也已经断了有三十多年,就算是现在回到了故乡任职,当地应该也没有多少人脉,毕竟幽州似乎并没有一个高氏世族。

    就像是董遵诲,那可是十分明确的出身于幽州一带,涿州范阳人,还是在后晋末年才随同其父董宗本举族南奔的,郭炜不也是十分信任地让离开故里只有十几年的董遵诲出任渝关巡检么?

    不过在高怀德的个人档案中,的确记载着的他是真定常山人,而不是什么幽州的哪里人,这才是让郭炜诧异的地方,否则的话让高怀德衣锦还乡本来也是一个噱头,这样祝贺的话就应该由郭炜亲口说出来了。

    高怀德闻言倒是有些怅然:“臣家的确是幽州人,只是并非什么一方大族,而且与燕帅刘仁恭之间颇有衔冤,所以在先父隶于明宗帐下之后,就甚少和幽州有什么来往。臣是在先父行伍间出生于镇州的,所以记载的就是真定常山人,而且先父的出生地妫州怀戎军之雕窠里至今仍在契丹治下,臣就是出镇范阳军倒也还算不上衣锦还乡。”

    原来如此妫州,就是现在契丹的可汗州(今河北省怀来县)吧,这么说让高怀德去幽州镇守倒是非常合适了,高行周的出生地至今还在契丹治下遍地腥膻,高怀德在范阳军或许比其他人还要多几分进取心了。

    嗯,高家的这种出身经历,倒是还能解释为何高怀德会是董遵诲的舅舅了,两家人原本都是在刘仁恭手下任职的么……只不过是在李存勖平定燕地之后,一个跟随了李嗣源,一个却留在了幽州,但是在赵德钧、石敬瑭卖地之前,两家人肯定还是很有一些来往的,那么高怀德的大姐嫁给留在幽州的董宗本也就不奇怪了。

    “唔……朕岂能让秦武懿王的出生地始终处于胡虏掌控,终有一日朕还是要取回这些大唐故地的,届时卿总能够衣锦还乡”

    郭炜的这一段豪言壮语倒是并不让在场的文武感到惊异,皇帝这种心怀天下的志向,这么多年下来近臣差不多都心里明白,不过皇帝如此亲口许诺和抚慰,却让高怀德又感激涕零了一把。

    高怀德的军职调动差不多就在这样平和甚至温馨的气氛当中很顺利地通过了,至于在禁军当中进行更大的变动,则显然不是一天的临时会议能够决定得了的,这中间不光是要两府进行多番协调,郭炜还得考虑到很多的利益交换,就是兵部和枢密院准备基本的材料都要花费许多工夫。

    不过有高怀德的任命作为突破口,剩下来的事情尽管还有些麻烦,却终究没有什么大障碍,那些事务性的繁杂顶多就是耗一耗时间而已。

    显德十五年的四月二十七日,经过朝堂内多番的折冲樽俎,关于禁军的各项升赏和禁军、地方节度使的补缺终于定案。

    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袁彦出任凤翔节度使,都虞候柴贵升任副都指挥使,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马令琮迁转侍卫亲军都虞候。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祁廷义出任义武军节度使,龙捷左厢都指挥使王晋卿升任马军都指挥使,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白廷训转任左厢,殿前司铁骑第二军都指挥使李汉琼迁转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尹崇珂接任潭州防御使,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向韬升任虎捷右厢都指挥使。

    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出任北平府尹、范阳军节度使,副都指挥使刘光义升都指挥使,都虞候王廷义升任副都指挥使,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崔彦进升任殿前都虞侯。

    殿前司铁骑第一军都虞候党进升任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殿前东西班都虞候刘廷翰迁转铁骑右厢都指挥使;控鹤左厢都指挥使尹勋出任华州团练使,控鹤右厢都指挥使解晖转任左厢,控鹤左厢第一军都虞候李继偓升任控鹤右厢都指挥使。

    渔政水运司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张光翰出任广州市舶使,都虞候韩重赟升任副都指挥使,定远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杨光美升任定远军都虞候。

    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出任卢龙军节度使,伏波旅都虞候苻俊升任都指挥使,锦衣卫亲军金枪左厢都指挥使郭守信迁转伏波旅副都指挥使,伏波旅第六军都指挥使张思钧升任伏波旅都虞候。

    锦衣卫亲军都虞候李处耘升任副都指挥使,马军都指挥使马仁瑀升任都虞候。龙枪左厢都指挥使王春升任马军都指挥使,龙枪右厢都指挥使康延寿转任左厢,龙枪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李守节起复升任右厢都指挥使;金枪右厢都指挥使赵延溥转任左厢,金枪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李延福升任右厢都指挥使。

第三十章 河东喜讯

    第三十章河东喜讯

    禁军的这一次变动无疑是巨大的,整个计划涉及到了四个军司各级军官,还有多个方镇从团练使到节度使等守将,甚至还有一个市舶使。(!.赢q币)

    广州市舶使,这本来是原潭州防御使何继筠在征伐南汉成功之后,出任岭南安抚制置使同时兼任的一个职务,负责的是岭南河海溃兵贼盗的肃清与南洋海贸的管理,在一开始有定远军及吴越水军船队的协助,原本就是让渔政水运司的将领出任才更专业,只是在岭南底定之初为了事权专一才全部交给何继筠的。

    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了,事实证明郭炜多派了泉州道行营这一路水军过去包抄南汉有多么明智,刘鋹精心准备的作为最后手段的远洋船队未能逃出伶仃洋,不光是刘鋹本人没有能够跑掉,就连背着刘鋹逃跑的内官乐范和他率领的千余名卫兵都没有走脱一兵一船。

    所以有条件肆虐于海上的南汉溃兵压根就不存在,留下来协助何继筠维护当地治安的定远军和吴越水军船队基本上就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何继筠绥靖地方的工作主要就落在了他岭南安抚制置使的职权上面,落在了以南征州郡兵收编南汉军组成的地方守军身上。

    至于伶仃洋及其外海的防卫,以及广州地区南洋海贸的管理,一则完全用不着何继筠来分心,二则何继筠在这方面也不够专业,倒是全部落在了驻留广州的定远军右厢第一军身上。不过定远军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刘汉卿显然也只是水战在行,要管理海贸却明显缺乏经验和资历,而且用定远军右厢第一军长期驻扎广州清剿海盗也纯属牛刀割鸡,情况明朗之后当然得要变一变的了。

    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张光翰是一员宿将,到渔政水运司任职都有**年了,足够建节的资历,管理定远军的经验十分丰富,管理广州地区的海贸完全不在话下,驾驭从定远军当中抽调的人员和收编的部分南汉水军也完全镇得住,由他来担任广州市舶使帮助何继筠分担南疆重任,那是十分恰当的。

    只是这样一来,在渔政水运司方面,定远军的副都指挥使因为出任地方而空缺,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则身故,这一下就有两个要职出缺了。(.赢话费,)

    而在方镇守将方面,除了范阳军节度使李筠、凤翔节度使韩令坤和义武军节度使李万全之外,华州团练使杜汉徽也在不久前故去,潭州防御使何继筠出任岭南安抚制置使又把这个职位空缺出来了,再加上卢龙军节度使王全斌因为年龄的原因而被郭炜调入京师担任左领军卫上将军的闲职,一下子空出来六个要职,这都需要人去填补。

    因此这一次禁军军官的变动是比较大的,当然也因为契合论功行赏的氛围而比较皆大欢喜。

    高怀德自不必说,从殿前都指挥使的关键性岗位上下来固然有些遗憾,但是出任了北平府尹,执掌范阳军这种北疆重镇,无疑说明了他还是圣眷正浓。这种变动,他的军权是比以前要小了一些,但是权位更尊,当然从遥领宋州归德军到正授幽州范阳军,这个俸禄也是要高得多了,还不要说敛财的手段更是多得多了。

    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袁彦出任凤翔节度使同样是如此。虽然在蜀国平定之后,凤翔府的军事地位的确比不上幽州等地了,但是袁彦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将了,根据郭炜的意思,不管是禁军将领还是边境重镇都会逐步减少这种老将,那么袁彦去凤翔府养老显然要好过了在东京做一个环卫将军的闲职。

    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出任卢龙军节度使,从他的资历位分而言,显然是一次重大升迁,而且作为一个徙家洛阳的原籍辽西人士,他去平州上任差不多也有一股衣锦还乡的味道了,足见皇帝的器重和恩遇。

    倒是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祁廷义出任义武军节度使一职颇有些令人意外。祁廷义善书计、骑射,也是太祖郭威的亲兵出身,从殿前司到侍卫亲军司历任要职,算得上是郭家的嫡系了,而且样貌魁伟,但是却临事多规避少才略,被同僚目为“祁橐驼”,正是适合于做一员战将而不是一方守将的人,结果却被皇帝从禁军当中调出去镇守易、定两州,让很多人都是想不到。

    当然,郭炜是不必向谁解释自己的心中所思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已经不是简单的战将了,身居其位需要相当的才略和担当,祁廷义其实不是很适合,而年过六旬的龙捷左厢都指挥使王晋卿需要在这个有资格遥领节度使的位置上过渡一下,才好在不久的将来出镇地方以赏其忠勤,才好继续在下面的少壮军官当中提拔俊才,这种考虑郭炜自己心中有数就可以了。

    而且现在的义武军节度使需要的也不是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否则之前郭炜也不会让李万全替换原先的地头蛇孙行友在那里长期任职了。祁廷义去那里,就算是没有什么才略和决断力,以其丰富的行伍经验也就足够应对北汉可能的小规模骚扰了,而且以祁廷义的郭家嫡系身份以及他的性情,其实很适合居中调和北面的范阳军和南面的成德军之间的关系,高怀德、李重进这两个方面大将再加上他,还真是相当高明的配置。

    至于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尹崇珂接任潭州防御使和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尹勋出任华州团练使这两个任命,一般人就不会去关注为什么是他们两个被调出禁军了。尹崇珂是赵匡义第一个老婆的哥哥,和赵家的关系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种事情郭炜会满世界乱说么?尹勋在监工东京的渠道整修工程的时候,对待民夫过于暴虐,被时任兵部尚书的张昭告了一状,郭炜正好趁着如今的机会搬开他给其他人让路,这种事情有必要嚷嚷出去么?

    在这几个调出禁军的人选确定了之后,禁军军官的升迁递补大多数就是循规行事了,就是其中有马令琮自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调到侍卫亲军司升任都虞候,李汉琼从殿前司铁骑第二军都指挥使调到侍卫亲军司升任龙捷右厢都指挥使,郭炜的警卫官殿前东西班都虞候刘廷翰迁转铁骑右厢都指挥使,郭守信从锦衣卫亲军金枪左厢都指挥使调到渔政水运司升任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虽然并不在众人的意料当中,却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禁军的四个军司相互之间交流军官,不让其各自形成封闭的系统,这本来就是正常的管理手段,至于具体的交流人选,那自然是皇帝中意谁就是谁了。

    经过了这样大规模的升迁调任之后,禁军的四个军司可算是焕然一新,军官的年龄结构进一步年轻化,基层军官当中出身于武学或者经过了武学培训的人员占据了很高的比例,锦衣卫亲军司的主官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之前一直空缺的副都指挥使有了人选,如今四个军司只缺少了几个最高级的军职——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殿前都点检和副都点检、渔政水运司都点检以及锦衣卫亲军都点检。

    这五个职位郭炜暂时是不准备任命人选的,其中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和渔政水运司都点检这两个军职,如果在将来有合适的机会与合适的人,郭炜倒是还可以考虑一下;锦衣卫亲军都点检这个职位因为是郭炜在做皇储时的位置,大概就得和唐朝的尚书令一样长期空缺了,除非碰上一些需要增强皇储地位的时候才会任命给新的皇储;至于殿前司的正副都点检,实在是这种职位既掌握禁卫要害又能够掌军,就好像有人身兼中南海警卫部队、北京卫戍区和三十八军这三个部门的主官一样,真是严重超出了体制,郭炜打算将其彻底废弃掉。

    …………

    因为算得上皆大欢喜,显德十五年四月底的禁军军官大调整就在一片欢腾当中完成了,高怀德等人在几天之内陆续驰驿前往镇所,各级军官也在他们新的职位上迅速地熟悉着,趁着各种封赠犒赏全部到位的良好气氛,不顾盛暑将至,禁军在驻地展开了大规模的操练,极力磨合新任军官和军士之间的指挥配合,力争尽快恢复战斗力。

    郭炜则在宫中见到了故人——早年自己的第二任侍卫长,新任的殿前东西班都虞候袁继忠。和他的前任郭守文与后任苻俊比起来,袁继忠的军职可算是升得慢了,即便是和再后任的楚白比起来,袁继忠都一点不占优势,也就是他年纪最小,而且为人长厚忠谨,对此竟然全无怨怼之情,现在再次重逢,郭炜只能看到他满怀的欣喜。

    袁继忠其实也就是比郭炜大了三岁,当初做皇子侍卫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的袁继忠和郭炜的亲厚非他人可比,重逢时刻郭炜感觉到的两人之间并非纯粹君臣关系,终是让郭炜安慰许多。

    时间又是一阵急速的流逝,不过显德十四年、十五年这一段注定了是一个新老交替的重要时段,七月底,东京才刚刚感觉到一丝秋意,从潞州那边传来一个重大消息,对于大周和郭炜来讲,应该算得上是喜讯了吧。

    “河东伪主刘承钧于七月二十七日死了。”。

第一章 议取河东(一)

    第一章议取河东(一)

    “陛下,昔日故枢密使王朴向先帝献《平边策》,谓‘并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之’,可在讨平诸国之后再‘候其便则一削以平之’,臣记得先帝与陛下都是深为赞许的。(最稳定,,.)如今四海归一,吴越、清源军也是纳土有期,天下仅余河东一隅逆王命而自守,今日岭南方定,河东伪主刘承钧即死于太原,正是天丧此辈之征,王师一举而下河东正当其时”

    滋德殿中,首相王著侃侃而谈,说的话让郭炜在心中连连点头暗自称许,这个首相可比先前的那个首相范质在战争方面更为支持自己,在王朴故去之后,有他在中枢鼎力支持,自己无疑可以减少很多独断专行的机会。

    只可惜有主战的就必然会有主和的,一向是老好人姿态的次相王溥这一回挑头反对得就很早:“陛下,河东刘氏与我朝乃是世仇,这乘丧举兵倒是非为不义。不过河东以一隅抗大国达十余年之久,如今贫弊已极,地狭而民贫,得之不足以辟土,舍之不足以为患,愿陛下慎思熟虑。”

    郭炜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舒展开了,尽管心中大为不快,也没有出言进行驳斥。王溥之所以敢于挑头反对出兵征伐北汉,当然是因为郭炜至今还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表态,北汉主刘承钧的死讯一传到东京,郭炜就召集重臣到滋德殿议事,在议事之前只是将这份情报通传给群臣看了一遍,却根本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王著还是第一个发言的人。

    郭炜之所以不在会上首先说出自己的意见,正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随着这些年的屡战屡胜,还有最近几个朝中老臣的故去和新人的任命,自己的威望是越来越高了,对朝堂的掌控是越来越强,自己一发话,在很多时候就等于是定调了。如果自己太早说出自己的意见,很多大臣即使有迥然不同的见解,可也未必敢于正面硬顶,那样的话,自己召集重臣开会商议的目的就完全无法达到了。

    在早先威望不高权位不重的时候,郭炜是很喜欢一言九鼎的场景,只盼着自己一发话群臣就纷纷拥护,不过真到了可以一言九鼎的时候,郭炜才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好玩的。(最稳定,,)

    因为自己的声望日隆威势日重而不敢当面反对的大臣,并不会因为他们没有反对就在这些政策方面心悦诚服了,他们有的是时间趁着自己无法顾及的机会阳奉阴违,不光是会阻碍政策的施行,甚至还会在阻碍了政策施行之后来放一些马后炮。

    与其如此,郭炜就觉得还不如让他们首先表达出自己的不同意见来,这就需要郭炜先不能对事情定调子,得放任群臣自己在那里争议一番,而且在得出确定的结论之后还不能对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有什么申斥不满的举止,这样才能真正集思广益。

    要这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于越来越顺的郭炜来说还真是有些不容易,好在他也是两世为人了,真实的阅历并不是这副二十多岁小皇帝的外观可以代表的,他在这方面不光有大量纸面上的历史教训可供汲取,上一世做资本家时候的某些亲身经验同样可以照搬过来。

    除开亲自领兵上战场得要现学之外,管理公司办企业的经验还真是可以直接转用到当皇帝治国理政上面去,只不过如今自己掌控的这个企业特别庞大,在东亚这一带缺少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而已。

    看到王溥今天这么早就挑头反对王著的主战意见,郭炜就知道自己的克制是有成效的,王溥的主张绝不仅仅是代表了他一个人,持有类似主张的文臣应该不在少数。文臣,尤其是科举出身从官场当中一步步升迁起来的文臣,因循之辈肯定是占据多数的,哪怕是在兵荒马乱的岁月当中,只要他们身居的那一隅尚算平静,这些人就会沾染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习气。

    对于这种官僚习气,郭炜历来是深恶痛绝的,但是他还不能真的对这些人怎么样,毕竟治理国家又离不开这些官僚,他也就是能够掌控一下科举选才的标准和具体的较高级官僚的升迁,让整个官僚系统换血频繁一些,注入的新鲜血液更合意一些。

    “昔日先帝举兵应刘崇,自高平之捷反攻入河东,太原倚契丹之援,坚壁不战,以至师老而归。如今刘氏居太原已有十余年,虽然地狭兵微,然则契丹之外援依然如故,太原之坚城也依然如故,虽然逢其新丧,出兵时机颇为有利,却也并无必胜把握,还请陛下慎重对待。”

    果然,王溥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新任工部尚书薛居正不顾自己的资历尚浅,竟然紧随着王溥对出兵河东表示了疑义。

    “河东虽然长期拮抗我朝,不过诚如薛工部所言,得之未必为多,失之未足为辱,以其地狭民贫兵微将寡,我沿边建雄军、昭义军、成德军一镇之力即可与其抗衡,实在是不足为患。反而是契丹、党项二部在西、北两面为河东所挡,若是王师取之,西、北边患却要为我独当,比之现状其实未必有利。”

    王溥还是单纯就河东地区得失的利弊展开话题的,薛居正也不过就是对胜利的前景有些疑虑,刑部尚书刘温叟却干脆从根本上否定了收取河东的主张。

    刘温叟话里面的意思,北汉那就是大周和党项、契丹之间的一个缓冲国,留着它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他说是说“比之现状其实未必有利”,这其实就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而已。

    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新鲜,缓冲国的概念,其实郭炜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懂,因为他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比现在的东亚大半岛国家势力多得多,国际关系无疑是错综复杂得多,缓冲国的实例可以找到相当的数量,对于缓冲国与其兼并不如保留的分析也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了。

    不过郭炜一点都不觉得刘温叟见解独到,所谓的缓冲国,那就得是夹在两大势力之间的一个略显独立且中立的力量,即便不是自己的盟友,即便不是严格的中立,那也绝对不能是敌对势力的盟友。这样的一个缓冲国夹在比较势均力敌的两大势力之间,的确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双方边境的紧张局面,给双方都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从而极大地降低两边擦枪走火的几率。

    北汉显然不符合这种条件,它可是大周的世仇,是契丹的儿子国,这样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在契丹和大周之间提供缓冲?契丹若是真想从西北面攻击大周,从北汉借道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而且补给还可以直接从北汉拿。

    至于党项,那的确是和北汉也不怎么友好的,不过夏州党项和北汉之间还隔着黄河呢,党项跨越黄河去攻击河东,难度不见得就比翻越横山袭扰延州等地要低了,所以不管大周收不收河东,党项都始终是边患。

    如果说王溥和薛居正的话只是让郭炜略感不快的话,刘温叟的这种书生之见就让郭炜相当烦恶了,然而郭炜还不打算发言定调,他仍然想要听一听都有哪些反对意见,而支持的又都有谁。

    “河东表里山河,形势险要,太原又是有名的雄城,王师要想攻取河东,需要经太行山陉登高涉险,更要有顿兵坚城之下的准备,虽然我国在河东已经占据了潞州、晋州、辽州,继续进取恐怕仍非易事。进军困难倒还是小,想来我百胜禁军必然不是伪汉羸弱之卒可以抵挡的,只是军资转运能否支持大军行动?”

    户部尚书陶谷倒是不像几个同僚那样反对征伐北汉,而是从自己的本职工作方面对此表示了自己的疑虑。

    “如果王师征伐河东,军资转运确实有些难处,但是也不会难过了王师深入蜀道和翻越五岭。”对于陶谷这种专业方面的质疑,宣徽北院使判三司赵玭马上就接上了话头,“诚然,平蜀、定岭南这两战,王师均有因粮于敌之便,蜀地与岭南的富庶丰饶非疲弊之河东可比,不过从先帝自太原城下班师以来,我朝无时不在为再征河东做准备,河阳、镇州、潞州等地十余年来精心积储,为的就是今日”

    虽然才接任三司方面的职务还不到半年时间,赵玭对相关业务却已经全部上手了,陶谷提到的这些难处一点都没有难到他。

    河阳、潞州等地经年累积起来的仓储,在这些年和北汉的一系列小规模摩擦当中损耗极少,用于驻军维持的就更少了,即便是镇州的仓储,在北伐幽蓟的时候差不多都调去支持北线了,不过在此之后也有六七年的积攒,用于应付一场大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于这些状况,赵玭在接手三司之后理得是一清二楚的——当然,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他当时了解的是所有边镇的仓储状况,而并非只关注了河阳等地。只不过以赵玭的能力水平,记下这些东西可没有一点难度,而在此之中快速检索到河东沿边诸镇的情报同样不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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