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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史彦超的宿命

    /名^书)楼(,www.uu234.combsp;“快!快!快!这个史彦,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回好歹说得派王著去监军,让你逃过一劫,结果现在还是这样毛糙冒进,我救得了你一时可救不了你一世啊……”

    郭炜骑在马上催促着锦衣卫亲军加行军,却又不敢违反律令让部队打乱正常的行军秩序,结果行军度终究也是没有怎么快起来。名书楼.www.uu234.combsp;全军前哨的高招旗已经是五面并举了,说明前路畅通无阻,全营可以自由前进,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已经是在沿着淮水南岸全力奔驰了,而锦衣卫亲军龙枪军作为马军需要遮护步军的侧翼,并不适合扔下金枪军去追赶华州节度使史彦暂领的效顺军。

    对于郭炜刚才的自言自语,楚白听得是半懂不懂的,不过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无视郭炜时不时的嘟嘟囔囔了。反正郭炜没有直接叫他的话,那就不是在和他说话,身为虢国公的侍卫,需要懂得必要的时候不带眼睛和耳朵,正如他又需要时刻都带着眼睛和耳朵一样――按照郭炜的说法,“这就叫辩证法”。

    “中天,你再去前哨看看,要前面的斥候仔细找找,史彦虽然比较喜欢逞勇轻进,但毕竟也是宿将,不会不和我军保持联络的。”

    这回郭炜是在和楚白说话了,因为叫的是楚白的表字。名书楼.www.uu234.com名书楼不错,楚白这样世代低级军校家庭出身的人,是不会有闲去取表字的,这都是郭炜给他折腾出来的,“白者,昼也,旭日中天也,你的表字就是‘中天’怎么样?”――当确定要调楚白过来代替苻俊的时候,郭炜如是说,楚白当然也只有奉命唯谨。

    更何况在楚白听来,这个表字还是很不错的,挺中听。楚中天、楚云飞、楚天舒,和军器监的两个待诏一样,殿下给楚家人取的名字就是那么好听。

    他是怎么也没法领会郭炜的恶趣味究竟已经展到了何等的程度,因为楚白的毛笔字虽然写得像狗爬一样,却不可能签名写表字的,所以暴露不出问题所在;而可能用表字来记录楚白言行的人,毛笔字又不可能太糟,那就同样暴露不出问题所在。真正会暴露问题的,只会是到了后世某个蒙童抄写文章,不幸抄到楚白的“姓氏+表字”的时候,那才会真相大白――当然,这得以楚白能够留名千古为前提。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一的清晨,奉命东进的全军从十九日晚出,行军了整整一个昼夜方才扎营,休整了一个晚上之后就继续出。出的时候整个部队分成了三股,其中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和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还是率领部分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步军伴随水军行动;郭荣亲领殿前诸班直的步骑沿淮水北岸东进,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护驾;其余殿前司部队和锦衣卫亲军司作为淮水南岸主力,各自由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和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郭炜率领,前锋则是史彦暂领的效顺军。/名书楼.www.uu234.combsp;效顺军在失去了主将唐景思之后有些颓唐,郭荣就给他们派来了勇将史彦,并且从侍卫亲军龙捷军拨来了一批驮马,让他们以骑马步兵的阵容做全军的先锋,果然振奋起效顺军的士气。结果在短短一天的行军途中,效顺军就甩下了主力快挺进,一如史彦的往日风范。

    郭炜是知道史彦脾性的,而且也不畏惧脱离殿前司部队而独立作战,所以紧赶慢赶地跟上了效顺军的步伐,不料在一夜宿营之后,效顺军的联络中断了。现在淮水南岸的军队就分成了三股――效顺军、锦衣卫亲军和殿前军,后面两队依然保持着频繁的联络,目前相距十里,效顺军在和郭炜失去联络之前两军相距也是十里。

    想起历史上史彦早在郭荣亲征河东的时候就因为冒进而丧师忻口,郭炜心中就火急火燎的,然而他又不敢把这种焦躁表现出来,锦衣卫亲军还是一支新旅,作风还不够稳定,要是主帅表现焦躁就很有可能严重影响部队的情绪。

    …………

    洞口1,一大群舰船从淮水下游溯流而上,将淮水挤得满满当当的,船队中间的一艘楼船上一面大纛迎风飘扬,旗面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林”字。虽然是顺风,却似乎因为逆流的关系,船队行进的度并不快。

    淮水成为中原朝廷和吴、南唐的界河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所以两岸久无行人,芦苇生长得十分茂盛,就像青纱帐似的,将夹在中间的淮水勾勒成一条玉带。

    此时的青纱帐中却潜伏着一支队伍。

    林仁肇,福建建州2人,身高六尺有余,体魄魁伟,有纹身为虎形,人称“林虎子”。

    他是闽国臣子林仁翰的二弟,自少事闽国为裨将,闽国被南唐所灭之后归于南唐,淮南争夺战爆之后南唐派鸿胪卿潘承?到泉州、建州召募骁勇,林仁肇率族中子弟从军。

    其后林仁肇奉命援救寿州,率军收复了濠州水寨,以功授淮南屯营应援使,不过在袭击正阳浮桥的时候败于当时的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

    现在他又作为保义节度使、濠州、泗州、楚州、海州3都应援使陈承昭所率援军主力的前锋,当先奔赴濠州。

    过了涣水入淮口,林仁肇现了周军的斥候踪迹,于是派出小船队驱逐淮水上的周军斥候船,并且将船队交给族弟林仁淼暂代,自己则带着一部分战卒登岸,一边张开斥候搜索幕一边随船队西进。

    等林仁肇率军来到洞口的时候,前面的斥候现了周军的前锋,一支两千左右人马的骑兵,脱离大队有十多二十里,其中的大将自为前哨扑了过来。林仁肇当即决定在洞口的芦苇荡伏击这支周军,自己亲领战卒作为伏军,林仁淼则率领船队缓缓行驶以迷惑周军,同时再派出一支斥候部队船运至这支周军的后方以隔断周军的联络和预警。

    当华州节度使史彦率领一个都的效顺军前哨抵达洞口,他看到的就是两岸浩荡的芦苇丛之中,窄窄的淮水上一支南唐军的船队正在缓缓地向自己这边驶来。他看到船队的时候,船队的攀招手显然也看到了他,船队中间随之响起了阵阵号角,船上的水手一片慌乱,让史彦对这支南唐军更是充满了蔑视。

    身后的大部队转瞬就到,这支船队就交给水军去收拾了,史彦决定继续向东行军,誓要让敌军在陆地上无处落脚。

    当史彦一马当先领着这支前哨队伍进入满是泥淖沟堑的芦苇丛的时候,在泥泞中潜伏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林仁肇终于下达了攻击命令,随着一阵特殊的号角节律,芦苇丛中千旗齐立,万人数千人风涌潮奔,呼声雷吼。

    1洞口:今安徽凤阳东北。

    2建州:今福建南平市建瓯市。

    3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海州区。^名书(楼(,ingsLou.co////

第十七章 洞口之战(一)

    /名^书部队越往前走,郭炜的心中越是担忧。*名书楼名书楼*

    效顺军与自己本军的联络中断这个原因已经搞清楚了,十一月二十的后半夜,在效顺军和自己本军中间居然插入了一支南唐军的斥候部队,将两军的联络彻底隔断了。

    当锦衣卫亲军的前哨放下高招旗举起白旗并且将旗帜冲着东方在空中旋转挥舞的时候,郭炜一边命令全军转入战斗行军队形缓步推进,一边急派出一个指挥的龙枪军前去支援前哨。龙枪军右厢第四军第二指挥在指挥使康保裔的率领下迅脱离大队,到了前哨之后只是一个冲锋,就把遭遇的南唐军游骑驱散,抓到了两个俘虏,在问明了情况以后,又派出分队在淮水岸边俘获了这支南唐军潜入时所用的船只。

    得到相关军报之后,郭炜更是心急如焚。南唐军这般布置,很明显是对史彦率领的效顺军前锋有所企图,而史彦一点都没有高级将领的自觉,始终是勇猛有余,难保不会落入敌人觳中。中断联络之前两军相距就有十里路,现在中断联络这么久了,天知道前面已经是个什么状况。

    可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即将遭遇敌军的时候偏偏需要将队形换成行军更慢的战斗行军队形,任郭炜怎样心急也不敢违抗这个基本原则。他可不是什么天才横溢的战将,临战时可搞不得“随机应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乖乖地按照军律去做才是正道。^名书楼名书楼^

    继续前进了一段,前哨在连续驱逐几批南唐军的游骑之后,终于遭遇了溃败下来的效顺军。

    不错,就是溃败下来的,整个效顺军粗看人数规模也还有两三个指挥的样子,却已经完全不成行列不成建制,只是三五成群地簇拥着向西狂奔,指挥使的认旗倒是还有五面,却都是杂乱无章地分布在人群当中,而且是耷拉在马屁股上。

    这批溃兵在见到锦衣卫亲军的前哨之后,险些直接冲过来求救,吓得康保裔急忙命令部下一个手铳齐射打在对方马前的地面上,这才没有让他们给冲乱了行伍。

    郭炜冷冷地注视着从部队纵列两边转过去的效顺军溃兵,但见他们一个个丢盔弃甲失魂落魄的样子,全身满是泥灰,身下的马儿才刚刚止住奔跑改为小步慢跑,一颗颗的汗珠在马腹的泥灰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一路看下来,没有史彦的将旗,更找不到史彦,郭炜连忙派楚白去抓来个跑在后边的指挥使询问。这个指挥使被抓到皇子殿下面前,只以为就要被行军法了,当下命就被吓掉了半条,身子抖抖索索的,大滴的汗珠洗掉了脸上的泥灰,露出里面青白色的面孔。

    费了老鼻子的劲,郭炜才让这个魂不守舍的指挥使明白,皇子殿下只是找他询问下前锋的战况,还有史彦的下落。/名书楼名书楼/不过就算是闹明白了问题,这个指挥使回答起来仍然是??嗦嗦前言不搭后语的,郭炜连询问带推敲了半天,这才分析出当时的情况。

    原来史彦又是把自己当作了陷阵营的猛将兄,本该为整个效顺军负责的大将,却亲自带着一个都去给全军当前哨,然后见到密密的芦苇丛也不知道加强警戒,结果一头扎进了南唐军的埋伏圈。南唐军伏军四起,前哨的一百人顷刻间就没了性命,骤失主将的效顺军一时有些彷徨失措,五个指挥使也不知道是该战该退或者由谁来统一指挥。没等效顺军拿定主意转身逃跑或者下马列阵迎战,南唐军的伏军就冲出芦苇丛粗粗组成阵势向他们杀了过来,淮水之中的南唐军战船也靠拢南岸向效顺军的后列抛射石弹,效顺军上下一时丧胆,于是就转身溃逃了。

    当然,郭炜看出来了,这个指挥使的叙述多半属实,不过“效顺军上下一时丧胆”还不如说是“指挥使们统统丧胆”,看溃兵的整个序列,五个指挥使能够跑在队伍的前列,可不光是因为马好,而在前面一千多人马的一大坨之后,又陆陆续续跑回来几百人,只能说很多军士见机转进的本领是远远比不上指挥使们的。

    不过郭炜现在是没空对效顺军执行军纪的,一则这是郭荣御驾亲征,战后的军纪处理还轮不到郭炜;二则效顺军已经败下来了,后面的战斗也指望不上他们,郭炜用战场机断的权力来整肃效顺军毫无必要。现在的郭炜就是要管好自己的锦衣卫亲军上前接战,至于这些效顺军溃兵往后面赶得越远越好,所以答完话的那个战战兢兢的指挥使也被郭炜轰了回去。

    这边刚刚问完话,一里地以外的前哨旗号又变了,白旗又是向着东方举起,然后是青旗、黑旗和红旗被举起来冲着东方在空中急旋转挥舞,稍后红旗就被换成黄旗,仍然是朝着东方旋转挥舞。

    已经没有疑问了,前面肯定是出现了大股的敌军,完全堵住了沿淮水东进的道路。这些敌军应该就是伏击了史彦并且对溃逃的效顺军进行追击的南唐军,所以一开始是急靠近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看到了自己的锦衣卫亲军严整军容,所以开始列阵从而进军度变缓。

    郭炜连声令,中军旗号随着号角声不断变换,前哨的龙枪军指挥依令拨马回归本阵。随着郭炜连续的号令,金枪军在行进中散开并且靠着淮水变换成十排横队,每排近八百人(原本足额八千人,在濠州城外伤亡了近百),六排火铳手居前,四排长枪手殿后;龙枪军则集中到金枪军的右侧,以一百人为正面的近似方阵遮护住金枪军的侧翼,然后全军就静静地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南唐军的骑兵本来就不多,这次又是船运过来的,除了少量斥候部队有马,郭炜相信南唐军的主力就是全步军。清除敌军的斥候游骑可以用龙枪军,对付列阵的步军使用龙枪军就不划算了,直接冲阵固然很笨,手铳的射程也未必比得过敌军步弓的抛射,对付步军也用步军就是了。

    …………

    林仁肇骑在马上意气风,手下劲卒跟在他身边乘胜追击,旁边船队在族弟林仁淼的率领下也是紧紧伴随。自周唐两军交战以来,本方屡战屡败,自己也有多次失利,不过每次失利都保住了基本的实力,而且还取得过不少胜绩,得以领池州1团练使,在唐军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这次在洞口芦苇荡中的伏击战,更是阵斩对方大将,据后面抓到的俘虏所说,这员大将还是独立的一军统帅,也是实授的一方节度使,这个功绩报到金陵,自己也能够建节了吧。

    敌军都是骑马步兵,除了中伏的和一开始迎面遭遇的都被歼灭了之外,剩余的溃兵其实是追不上的。不过在林仁肇率军坚持不懈的追击中,敌军还是不断有掉队被斩被俘的,所以林仁肇追击得很欢乐。

    追着追着,就听到前面响起一连串的砰砰声,接着那些溃兵忽然就往两边散开了,然后再继续逃跑,透过越来越稀疏的溃兵阵容,林仁肇看到了一队阵容严整的骑兵,不由得心中一凛,于是立刻果断下令停止追击,全军迅布阵准备迎敌。

    对面那四五百人规模的骑兵却并没有对本军起冲击,而是在一阵号角声中退了回去,林仁肇不敢大意,只是下令全军列以方阵缓步向前,自己则带着亲兵骑马趋前查探。

    1池州:今安徽贵池。

第十八章 洞口之战(二)

    /名^书)楼(,www.uu234.combsp;南唐的雄武军和静江军这次跟随林仁肇上岸的一共有将近三十个指挥,在接到了林仁肇的将令之后,立即停下了对效顺军的追击步伐,迅集结布成方阵,然后再缓步向前推进。*名书楼*.www.uu234.combsp;林仁肇则带着十几个亲兵排众而出,骑马小步上前观望周军阵势。

    小心翼翼地往前跑了约莫有一里地,林仁肇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白线,就好像是江潮海潮一样平铺在河滩上,靠着淮水的右边要矮一些,而左边则要更高一些。再往前跑了个十几步觑近了看,林仁肇现那一条白线正是周军的盔缨,白色的盔缨在铁甲铁兜鍪之上显得是特别的醒目,周军严整的阵型让白色盔缨几乎连成了一线,宛如在墙头刷了白灰的一堵矮墙,矮一些的是步军,人人手持枪棒一类的兵器;高一些的是马军,他们却还没有拔出佩刀。

    真是劲敌啊……林仁肇在心中感叹着,然后就驻马不前了。

    等到自己所率军队的方阵缓步来到身后,林仁肇就势让他们站定,自己再进入方阵回到中军指挥位置。看了周军的阵势以后,林仁肇不打算主动进攻了,双方兵力都是差不多的,其中周军有一半是骑兵,不过在淮水中唐军还有数百艘船正在赶过来,届时这些船只虽然无法紧靠到岸边来抛射石弹,却也能挥一些作用。^名书楼^netbsp;…………

    真是劲敌啊……郭炜看到南唐军的阵势之后,同样在心中感叹着。

    南唐军排成了一个防骑兵的大方阵,第一排是长牌手,手持巨大的旁牌遮护住身后;后面应该是几排长枪兵,前面挺起的枪尖已经伸出到了旁牌的外面;再往后应该就是步军必备的弓弩手了,只不过没有随军带着巢车,郭炜无法看到。整个方阵是相当的严整,开始推进过来的时候也是相当的有序,要走了十多步之后才需要暂停一下来重整队形,显然是训练有素指挥有方的劲旅。

    一开始窜过来窥探军势的南唐军大将,莫非就是那个林仁肇林虎子?胆子还真是挺大的,明明他手头没有什么骑兵,而对方很明显有大量的骑兵,他却也敢脱离大队前来窥探。而在看过了锦衣卫亲军的阵势之后,他立即就下令停止前进,这也就不好说是胆小了。

    为什么不一鼓作气乘胜进攻呢?两军今天总归是要交战的,不管是看南唐军的根本任务还是看林仁肇先前的举动,他都不应该是会回避决战的,而且也回避不了。这就是说林仁肇是在等着周军进攻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等?他在等什么?

    郭炜在脑海中把所有的情报都过了一遍。^名书楼^com^名书楼^是了,船队,淮水中的船队,前面效顺军的溃兵曾经提到过,南唐军的战船是可以用抛石机向岸边射石弹的,而自己这边的船队还没有这么快赶过来。

    不过……郭炜在心中冷冷一笑,锦衣卫亲军可不是仓促遇敌骤然失去主将的效顺军,锦衣卫亲军手中的武器也不是射到百步之外就绵软无力的弓箭。

    看看对面严阵以待的南唐军方阵,虽然郭炜并不畏惧即将赶来的南唐军船队,不过也没必要让林仁肇如愿。你不来就我,那么我来就你,寇可往,我亦可往。

    随着号角声的提示,看着中军的分队旗号扬起,在各指挥整齐的腰鼓声中,龙枪军轻抖缰绳放马缓步前压,金枪军中间十二个指挥也一同缓步向前,左边靠着淮水的四个指挥则在右军的前进过程中完成队形转向,变成面向淮水的十排二百人横队。

    在金枪军的左军部分转向的过程中,金枪军的右军部分越过左军掩护住其整个正面,因此和龙枪军之间造成的间隙,龙枪军以增加正面人数做出弥补。金枪军的左军部分在一次集体右转之后,即跟随全军前进,并且随时准备左转对河面开火。至此,锦衣卫亲军面对南唐的步军方阵构成了一个右转9o°的L形,长边由十二个指挥的金枪军和十六个指挥的龙枪军组成,短边由四个指挥的金枪军组成。

    重新列好阵势的锦衣卫亲军继续缓缓地前压,军士们的步伐严格地遵从腰鼓手的节奏,持续而坚定。南唐军上下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种无言的压力,不由自主地吞咽唾沫、舔舔嘴唇,立定的双脚不自觉地在地上错动两下,双手把武器再攥攥紧,几乎都要捏出汗来。

    最前排推进到距离南唐军阵线还有百步左右的时候,中军响起了一阵号声,嘹亮的军号穿透了整个战场,锦衣卫亲军的整个阵势在瞬时间就停住了脚步,前排火铳手在都头们的哨令声中将火铳端平,然后一致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锦衣卫亲军的阵线前腾起一股青烟,然后就看见南唐军前排的长牌手倒下来一片――火铳的铳子可是和弓弩的箭枝完全不同,只要能够穿透盾牌和甲胄就能伤人,可不会像箭枝那样箭头穿透了盾牌然后整支箭就挂在盾牌上,其实对持盾者几乎造不成多少伤害,顶多位置好点伤一下他们的手臂。在百步距离上,火铳的铳子是可以穿透两层重甲的,牛皮蒙面的木盾和普遍的士兵甲根本就挡不住,基本都被铅丸贯体而入,即便运气好点身甲没有被穿透,那股重击也能将士兵打得脏器破裂。

    金枪军火铳手的前排射完,立即向后退去准备装弹,第二排则交错位置前进到前排方才所站地点,站定了之后又是在都头们统一的哨令声中一起放铳。等到六排火铳手轮射一遍之后,南唐军方阵的前面几排已经是千疮百孔。

    郭炜向中军旗牌官挥挥手,又一种节律的号声响起,锦衣卫亲军的整个队列向前五步,然后继续轮射。

    林仁肇对眼前的局势大感惊愕,周军前面这些士兵手持的枪棒样兵器是哪种弓弩?在这么远还能有如此威力?自己虽然也可以下令弓弩手和周军展开对射,可是百步之外弓弩的威力也就只能射射面门了,怎么能够对抗得了。

    转头向右后方看了看,林仁淼带着的船队正在加赶来,不过这里却是等不及了,站在这里只能挨打,必须逼近了以后与对方对射,直至肉搏。

    林仁肇当机立断,随之中军号角齐鸣,五色望旗齐齐高举,得到各部应旗之后,五色望旗同时向前点动,中军鼓声大作,南唐军所有还能行动的人员随着鼓声齐步向周军逼去。

    想和我对射?也要你的士兵能够扛得住伤亡。而且弓弩手想要有杀伤力,那也必须跑到前排来,再前进到相距六十步看看能够破甲不?

    想和我肉搏?你也得能够逼近到距离我三十步之内啊,那样的话一个冲刺大概就能够得着了,你们要是做得到顶着弹雨付出足够的伤亡冲这么近,我也就认了,那还真得让长枪手上前接受肉搏战。

    看着南唐军的举动,郭炜在心中得意地冷笑。^名*书(楼(,www.uu234.com////

第十九章 洞口之战(三)

    /名^书“金枪军,上枪头!”

    林仁肇统兵还真是有一手,一开始接战的时候两军相距有百步之遥,他硬是麾军在弹雨中把这个距离缩短到了三十步,付出的代价则是前面的长牌手损失殆尽,长枪手也倒下来一小半,不过终究是逼得郭炜撤回自己的火铳手,让长枪手顶了上去。^名书楼^netbsp;这七十步的路程对南唐军来说是一条血路。两军的百步间距仿佛一道天堑,要在进入肉搏的时候保持体力和冲刺度,身着重甲的南唐军就不能一开始便跑步冲锋,前面七十步只能是大步迈进,于是让锦衣卫亲军金枪军的火铳手在近距离上又完成了一次六排轮射。虽然南唐军的弓箭手也在推进途中进行了五六次抛射,但是给周军造成的伤亡远远不能和本方的伤亡相比,金枪军中箭的人不少,倒下的却是不多。

    南唐军几乎是硬着头皮前进到距离周军前线三十步的位置,然后立即起了急冲锋,在急骤的鼓声当中一个个高声呐喊着挺枪前冲。

    郭炜也就在这个时候撤下了火铳手,他们不再继续装弹射击,而是在都头们的指令下给自己的火铳上起了枪头。进入了肉搏战的距离以后,短枪比火铳更能自卫,更何况肉搏战也不完全是长枪手的职责,火铳手也有必要以短枪给长枪手以补强。

    火铳手回撤的时候,早已待命多时的长枪手与他们错身而过,挺着长枪和进入冲刺阶段的南唐军对撞。^名书楼^netbsp;麾下军队阵容完整的时候能够和周军肉搏打成什么样的局面,林仁肇暂时是没有机会看到的了。之前他一直是率领水军在船上征战,还没有在陆地上与周军会战的经验,而刘彦贞、李景达等人在正面搏杀中屡屡败于周军,林仁肇却又是不认可这些人的军事能力,这次终于可以率领万余人和周军在陆地上正面交战了,可是进入肉搏的时候却已经被对方射得行伍不整了。

    同样是长枪手,周军的队列整齐密集,军士养精蓄锐已久,南唐军却是被射得七零八落,又经过弹雨中的冲锋,体力衰竭还士气大沮,于是只在一个照面间,两军第一排的长枪对刺就以非常悬殊的交换比结束了。

    看到周军的肉搏兵和远程兵一样的威猛,南唐军那“顶过敌军射击以后,用刀枪拚杀来击败它”的幻想终于破灭。冲在前面的本方长枪手经常要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往往还没有杀伤对阵的任何一个敌军就被两三根长枪攒刺倒地,在这样的榜样面前,后排的长枪手再看看身边被射得稀稀拉拉的队列、一样惊恐疲惫的同袍,眼前又是敌军滴血的枪丛和铁面狰狞迅逼近,不由得心魂俱丧,居然不约而同地一声喊,扔下了长枪转头就跑。

    恐慌就如同瘟疫一样,通过周军长枪手那滴血的枪尖和森森铁面,以及掉头逃窜的南唐军长枪手那惊恐万状的面孔,向着后面的南唐军军士迅传播开去。*名书楼名书楼*从前面几排的长枪手到后面的弓弩手,南唐军陆陆续续有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甚至扯下了身上的甲胄,掉头往后亡命狂奔。这种群体无意识形成的潮流,在寥寥几个屹立不退的特立独行人士瞬间倒在周军枪下之后,终于爆成了一股狂潮,再经过身后周军持续的追击推波助澜,把整个南唐军方阵都卷入了其中。

    林仁肇刚开始还在极力挣扎,试图以军律和个人威望坚持,然而不管他怎么砍杀逃到身前的溃兵,败退都已经是不可遏止,向后奔逃的人潮终于将林仁肇本人也卷了进去,他只能在亲兵的团团护卫中被裹挟着随波逐流。

    看到南唐军就在眼前陷入崩溃,郭炜立即下令全军转入追击,冲锋号顿时响彻四野。号声中,龙枪军在射完手铳中预装的弹丸以后,纷纷扔下手铳拔出马刀,驱马从右翼掩杀了过去;金枪军的长枪手则迈着均匀的大步稳稳地推进,火铳手则把枪头取了下来重新装弹,然后时不时地快越过长枪手向南唐军溃兵身后放上一铳。

    呼呼的风声当中,几块大石头轰轰落地,砸在锦衣卫亲军阵列的前后,却没有砸到几根人毛。南唐军的战船总算是赶到了战场,却已经于事无补了,在船上仓促间?轰击移动中的横队,想要准确击中,抛石机还没有这么高科技。其实林仁淼也知道,这些抛石机投出的石弹想要砸人基本上是砸不到的,他只是指望着能够威吓拦阻一下周军的追击步伐,让林仁肇可以得空重整队伍,不说是展开反击那也至少能够带一批人涉水上船。

    只是这种程度的拦阻太过于无力了,濠州城头那些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也更准确的抛石机,还有那密集的箭雨,也都不曾让金枪军畏缩,现在从淮水中砸过来的零星碎石更是阻止不了他们。龙枪军仍然从右边掩杀包抄,金枪军主力仍然在稳步追击,郭炜早就布置在河岸边上的四个指挥金枪军则一边前进一边轮番对着侧前方的南唐军船队开火。

    林仁淼船队这时候赶到战场,固然是无法扭转战局,却也让南唐军的溃兵们找到了目标,他们不再盲目地沿着淮水向东逃窜,而是纷纷不顾一切地解下所有的衣甲战靴,跃入淮水之中向船队游去。即使是不会水的人,也都是脱了衣甲鞋袜涉水奔向本军的船只。

    靠近岸边的南唐军船只已经被金枪军的火铳打得木屑纷飞,朝向岸上的这半边甲板更是站不得人,就连桅杆和船篷都被打得满是弹孔,船上的抛石机已经是彻底没了准头,这时候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石弹也就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可是众多船只在林仁淼的强令之下还是在努力地靠近河岸,力图救起每一个投水过来的同袍。

    林仁淼在旗舰上代理指挥,本来还是行驶在整个船队的中间,这时候远远地看见了林仁肇的将旗在一团人的簇拥下涉水而来,连忙命令旗舰靠过去。一时情急之下,林仁淼自己还脱光了上衣,扑到桅杆处亲自操帆,让这艘大船几乎是擦着河边浅滩落了锚。

    林仁肇这时候都已经浑浑噩噩不知人身在何处了,只是茫然地骑在马上被一群亲兵拉着跑,连自己的兜鍪跑丢了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亲兵们已经帮自己解下了重甲以便于涉水上船。直到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声――“二郎!二郎!这里,赶快上船!”

    这个声音很熟悉,这个“二郎”似乎就是自己,林仁肇浑身一个激灵,神智为之一清。林仁肇抬头向前看去,眼前的这艘大船正是自己来时所乘的船队旗舰,船帮上站着一个人,正在一边呼喊一边向水面扔下绳梯,那人白花花的躯体煞是显眼,上面有着暗青色的纹身。

    果然是自己万分信任的族弟,在全族从军子弟之中几乎与自己齐名的林仁淼。两个人是同样的年轻有为,同样的勇武有谋,同样的忠肝义胆,同样的水性上佳,不同的则是――林仁肇因为经常凫水暴晒而全身肌肤变成古铜色,因此纹身的时候特别加重了颜色纹上了斑斓猛虎,自此在军中被称作“沉毅忠勇林虎子”;林仁淼则是天生的晒不黑,任怎么在烈日下凫水嬉戏也还是白花花的躯体,而且他的水性比林仁肇还要好得多,所以在身上用暗青色纹了江河水波的图案,以此军中人称“浪里白条林深河”。

    就在这样的危难时刻,林仁淼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顶着周军的远程打击来接应自己了。这个时候一切自怨自艾都是多余,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方为上策,只要全军大部能够上船逃回去,总结这次惨败的经验教训,林仁肇自信卷土重来未可知。

第二十章 洞口之战(四)

    /名^书)楼(,www.uu234.combsp;金枪军左厢第四军第二指挥的指挥使赵彦功正号令着部下打靶打得热闹。/名书楼.www.uu234.com名书楼/他是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赵彦徽的幼弟,原本按部就班地在殿前司熬资历,这边成立锦衣卫亲军司,以皇子宗谊为都指挥使,赵彦功看出机会,马上极力投效。虽然在武学的时候赵彦功成绩普通,自小精熟的引弓之术没有派上用场,但是锦衣卫亲军经过两次扩军,他还是做到了指挥使的位置。

    这次会战,金枪军左厢的第三军和第四军被郭炜临机留作应战南唐军船队的机动兵力,在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着友军打兔子,赵彦功的心里别提有多痒了。本军前压射击,敌军冲锋,两军接战,敌军崩溃,本军追击,这一切都生得如此之快,赵彦功对友军的战果实在是羡慕得紧,那被敌军弓箭射中面门和被敌军长枪手绝境中爆力量刺死的些微伤亡,他都没放在眼里――除了过家家的打仗,譬如先帝登基前从邺都出兵清君侧那次,又有哪场仗的伤亡会这么低?

    两军交战没有他们的份,就是全军进入追击以后,连龙枪军都全部撒出去了,金枪军左厢的第三军和第四军却仍然被命令保持着沿河岸的阵形缓步前进,时刻戒备南唐军的船队。赵彦功还以为这次彻底的无仗可打无功可立了,结果南唐军的水军这么配合,居然就这么进入了战场。

    心中感谢着南唐军的水军将领,赵彦功他们兴高采烈地投入了战斗。/名书楼.www.uu234.com名书楼/他们的战斗比友军之前的战斗还要安全得多,南唐军船队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就只有无目标乱飞的石弹,在火铳手的连续射击下,船队根本就不敢进入犁头镖的射程。而且就算有船只敢靠得这么近,也不会有水手能够站在甲板上坚持到投出犁头镖,更何况现在从岸边到水里面都是南唐军的溃兵在涉水登船,即便有水手躲过弹雨的覆盖投出了犁头镖,多半也是会扎到他们自己人。

    这时候的战斗对金枪军左厢第三军和第四军来说也就是移动打靶――立定装弹,快前进,立定射击……如此循环。相比于其他人热衷于射杀水中的南唐军溃兵,赵彦功更喜欢打敌军船队,他统一调度着自己这个指挥的火铳手,打得敢于靠近的南唐军船只船帮弹痕累累,甲板上一片狼藉,甚至有一艘船的桅杆都差点被他们打断,船帆被他们打落。

    手下一边前进一边射击,赵彦功一边前进一边搜索目标,走着走着,左前方突然闪现两杆非常显眼的大纛,一杆在船上,一杆在水中,都是“林”字大旗。赵彦功放眼看去,插着大旗的那艘大船停靠在浅水畔,船上一个光着膀子的人正在指挥士卒网上拉拽绳梯;水中的大旗则由一群人簇拥着,这群人正托举着一个人攀上绳梯。

    这可是大家伙啊,这艘大船肯定就是船队的旗舰了,水中的那群人护着的应该就是南唐军的主将。*名书楼*.www.uu234.com*名书楼*赵彦功当机立断连续下令,金枪军左厢第四军第二指挥的火铳手们转移目标,对着水中那杆大纛就是一个齐射,护在大纛周围的那群人顿时被打了个七零八落,那杆大纛也是摇摇欲坠。

    林仁肇扒住绳梯奋力地向上攀爬,脚下传来一片惨叫声,他也顾不上去低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努力地尽快登上甲板,这样才有机会指挥船队脱离危险。

    林仁淼指挥着手下的水手们奋力地拽拉绳梯,自己恨不得能够飞下去把林仁肇直接拉上来。水中林仁肇的亲卫们的惨状他看得清清楚楚,周军那些看不见的弩矢或者弹丸威力是如此刚猛,离得还有一百多步远,那些亲卫们就被连续射杀在水中,林仁肇的将旗也倒了下来,漂在水面上载沉载浮。

    刚刚射杀完林仁肇亲卫的那些周军马上转移目标,看不见的弩矢或者弹丸砸在船帮上噗噗作响,看船帮木屑纷飞的地方,正是在林仁肇的身边前后左右。

    “趴下!”

    周军当下的目标是正在攀爬绳梯的林仁肇,不过他们的准头却不算是很好,绳梯也因为上面的拉拽和林仁肇的攀爬而一直在摇摇晃晃的,从一百多步以外射击摇晃着的一个人,一般的弓箭手想都不要想,看来周军这些威力强大的弓弩也不行。

    正因为如此,林仁淼就要防着周军再次转移目标,对准甲板上这群拉拽绳梯的水手来射击,于是果断号令全体趴伏在甲板上,宁愿拉得慢一些,也要尽量保证拉拽绳梯的人能够活着干活。

    那些周军却似乎有些死心眼,好像认准了林仁肇就是唐军的主将,根本不管上面有多少水手,只是朝着林仁肇身周泼射。

    林仁淼趴在船帮边上往下看,林仁肇在上下合力之下仍然在迅接近甲板,他的身侧也不断迸起木屑,似乎随时都可能有一枝弩矢或者一粒弹丸击中林仁肇,把个林仁淼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道熬过了多长时间,林仁肇奇迹般地毫未损升到了甲板下方,他的双手终于近在咫尺了,林仁淼赶快稍稍往外探了探身体,左手扶住船帮,右手拉住了林仁肇的手用力往上拽。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弹雨袭来,虽然还是幸运地没有打中林仁肇,不过一左一右两个稍稍探出身体去拉林仁肇的人却被打了个正着。一声惨叫,拉着林仁肇左手的那个水手翻滚着滑出甲板,扑通一声砸落水面。

    “原来不是弩矢,是弹丸……这弹丸的力道可真大啊……”

    被击中的林仁淼没有惨叫,还有心思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只是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从头脑指挥了,左手扶不住船帮,右手也握不住林仁肇的手了,身子软软的慢慢滑出了甲板,轻飘飘的冲着水面飞去。

    “深河!深河!”

    林仁肇眼看着林仁淼从身侧滑落,在那一瞬间都能看到浪里白条的躯体上冒出的几缕红色,林仁肇的目光追随着林仁淼的下坠,一直看到林仁淼砸入水中。浪里白条在淮水中滚了几滚,终于消失不见,早就被亲卫们的血水染得通红的淮水,也没有显得更红。

    船上的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将林仁肇拽上了甲板,又连忙将他压伏在甲板上往后拖去,林仁肇却是毫无反应,只是盯着林仁淼的落水处嘶声大呼。

    “应援使,应援使!林深河已经没了,可是这里还有上万将士等着应援使决断!北军船队已经从上游下来了!”

    一个年轻水手的呼喊终于让林仁肇回了魂,这个迭遭重创的南唐淮南屯营应援使、领池州团练使抬头向西看了看,然后盯了那年轻水手一眼:“庄叔益,你很不错。”

    …………

    战场的西边,周军的水军主力从淮水上游溯流而下,终于在这时赶到了,同时赶到的还有沿淮水南岸东进的殿前司部队。听到身后传来的急骤马蹄声,看到西边黑压压一片的船队,锦衣卫亲军上下欢声雷动,他们更加勤快地打扫起战场,龙枪军已经包抄到了南唐军溃兵的东面将其退路封住,锦衣卫亲军全军干脆利落地将被包围的南唐军溃兵往淮水中赶。

    南唐军的船队已经等不及接运这些溃兵了,在周军水军的强大压力下,林仁肇痛苦地下令船队全部起锚,抛下那些拚命涉水试图上船的溃兵,扬帆向淮水下游逃窜。^名*书(楼(,www.uu234.com////

第二十一章 横扫淮泗

    年轻水手庄友直对林仁肇的提醒虽然是够及时的,林仁肇上船的时间却已经是太晚了,等到南唐军船队接到了旗舰的号令,扔下还没来得及上船的溃兵扬帆起锚的时候,周军的水军已经杀到了。

    一边是刚刚挂帆起锚,一边是鼓风而进;一边是刚刚启动,一边是顺流而下;一边是军士心惊胆落,一边是争抢残羹剩饭。这次的水军交战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落在后面的南唐军船只也是稍微地阻得一阻,然后就纷纷投降了事。不过南唐军船队即使是投降了,降军那堵满了淮水的船只,也让周军在受降方面花费了不少的精力,林仁肇所乘旗舰以下数十艘南唐军船只终于载着一两千溃兵逃出生天。

    随着战斗接近尾声,郭炜率领的锦衣卫亲军配合着水军打扫战场,以完成对包围圈中南唐军的歼灭,从而善始善终地结束洞口会战。

    郭荣亲领的殿前司诸班直在淮水北岸,赵匡胤率领的殿前司主力在淮水南岸,这两支部队则越过这片战场继续东进,力图让林仁肇残部不得喘息。

    战后清点下来,洞口会战的战果是巨大的。

    林仁肇所率南唐援军前锋,数百艘船只中仅仅逃出来数十艘,沉没了数十艘,被俘了三百余艘。逃出来的战兵、水手不过两千余,俘斩溺死的总计有万余,其中降卒就有五千多。

    周军的战损则是如下:两军接触之初,史彦中伏损失惨重,效顺军伤亡上千,全军溃散,华州节度使史彦战殁;后期参战的水军损失微乎其微,沉船数艘,伤亡三百余;锦衣卫亲军在此次会战中的作战时间最长,接战之敌最为锋锐,作战中因为中石弹、中箭、中刀枪累计阵亡者接近两百,轻重伤者五百余。

    打扫完了战场之后稍事休整,将南唐降卒几乎剥光了再交与辅兵去带回濠州,由围城的侍卫亲军司部队暂为看押。在接受了伴随大军的民夫补给之后,锦衣卫亲军和水军便一路鼓行而东,在日落时分赶上了前面追敌的殿前司部队。

    在随后的一天多时间里面,周军沿淮水及其两岸,分三路挥师向东齐头并进,诸军在东进过程中交替扎营休整,交替打头攻击前进,昼夜不息地追击着林仁肇残部。林仁肇被周军三路夹逼得只有沿着淮水一路东窜,南唐沿淮水诸城栅的守军是望风披靡,周军兵锋所至,所有城栅顷刻皆下。

    显德四年十一月二十三巳时三刻,东进的三路周军先锋部队终于抵达泗州外围,林仁肇残部在周军的步步进逼下根本无暇入城,也不敢在城南水寨稍作停留,这支短时间内已经胆破的部队只是闷头继续东逃。

    泗州位于淮水北岸,正正扼住汴水通往淮水的闸门,也是一时的交通枢纽。大唐盛时,淮南大部分漕粮正是分由泗州和寿州入汴水、颍水,再经汴梁运往京洛;江南的漕粮则是从扬州的漕渠经楚州进入淮水,然后溯流而上运到泗州进入汴水。只不过自晚唐以来藩镇割据,尤其是吴国和中原朝廷南北交恶,淮泗之间的漕运早已断绝,泗州的地位也就有所下降。

    周军抵达泗州的时候,南岸部队轮值先锋的是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水军中当先的正值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和随船的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三人原本都是出身于殿前司,更早些时候还是一起出身于邺都留守府的厅直卫队,早年是结过义社的,这个时候互相之间很有默契,也没有等待后边大队到达,水军船只就将赵匡胤亲领的步骑运到北岸,然后一鼓作气向南唐泗州的城南水寨起了攻击。

    等到未末申初郭荣率全军赶到泗州的时候,奋勇争先起抢攻的赵匡胤等人已经攻破了泗州城南水寨,焚烧了泗州南城门,夺取了泗州南城门的瓮城。

    郭炜跟随郭荣登上泗州南城门瓮城城楼的时候,围绕着瓮城附近城墙的争夺战还在继续。南城门的正门已经被彻底烧毁,城门上的五星池内预备的池水也没能扑灭城门的大火,不过赵匡胤等人也没能冲入城内,因为泗州守军随即落下了城门插板,更在其后的门道中堵上了塞门刀车,再以土石封死了门道,所以即便周军随后拿下了南城门的门楼,用绞盘升起了城门插板,也还是无法入城。

    眼看着攻守双方在两段城墙上对峙,战线狭窄兵力转运困难,面对背靠城台作战的泗州守军,周军一时难有寸进,看天色又已经进入晡时,郭荣干脆下令全军暂停攻城,只需守住瓮城两头城墙,大队自回城下埋锅造饭。

    次日,日南至,从臣拜贺于泗州瓮城之上。

    举行完冬至日的仪式,郭荣却并不下令攻城,只是派出使者限令泗州守将范再遇在十日内投降,同时颁诏严令军中樵采者不得践踏民田。

    “父皇,其实拿下瓮城两边的城台并不难。只需在陷队身后紧随掷弹兵,数枚震天雷扔过去,敌兵一时伤亡枕藉震撼失神,陷队即可趁势攻克城台。城台既下,我军随后就可以从城台后的走道攻入城中,泗州指日可下。”

    郭炜这一段时间颇立了些功劳,不过自己亲自指挥的只是野战,攻取濠州羊马城的一战虽然有自己手下的金枪军和自己在军器监弄出来的陶制外壳版震天雷参与,但是指挥的是赵匡赞,负责扑城的是唐景思和效顺军,现在面临可以挥的地方,不免跃跃欲试。

    郭荣扫了一眼在面前躬身请命的长子,虽然未加赞许,也没有点头称是,却还是温言说道:“攻下城台又将如何?从两边走道入城,这边要攀上瓮城,那边要转下走道,休说马军不便,就是步军也难以大规模入城。我军要步骑大举入城还是要去开城门,从走道入城之后去夺其他各门,终不免巷战,军士百姓伤损必大;若还是走城墙过去夺取其他各门,一路上有多少城台?你又有多少震天雷可用?”

    汗……这刚一得意就出错,郭炜稍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这时候只好欣然受教:“父皇教训得是,儿臣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你的想法也未尝不可。朕之所以晓谕那范再遇归顺,只是不想无谓地伤损军士和百姓,我军既然已经攻下了南城门的瓮城,泗州城守实际上已经残破,我军已有高屋建瓴之势,范再遇若是识时务自当降顺。若是泗州守将颟邗至极,面临这般绝境还要顽抗天兵,那到时候再用你的法子。”

    郭荣对郭炜说出的后面这一段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而最后给郭炜的那一句安慰终于也就是安慰了,郭炜终究是没有找到表现自己攻城战能力的机会。

    显德四年十二月初三,南唐泗州守将范再遇开城投降,得授宿州团练使。

    郭荣以恩州团练使王全斌为泗州防御使,领本部随驾兵卒入城接管泗州,严令其余诸军不得擅入城池,只在城外扎营休整。

    随后,斥候得悉南唐援军大部徘徊于清河口1,既畏于周军之威而逡巡不敢进,又惧于李?之命而不敢退,十二月初六一早,郭荣仍命各军以原配置沿淮水三路并进。

    军士们得令之后,不顾淮水两岸芦苇如织、泥烂沟深,乘连胜气势奋勇争先,于十二月初八追及闻讯东窜的南唐军,两军且战且行,金鼓声闻数十里。

    十二月初九,两军缠战至楚州西北,南唐军彻底崩溃,周军各部乘胜掩杀,在烧沉之余又俘获南唐军战船三百余艘,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王春以飞将之势狂追六十里,擒江南伪命保义节度使、濠、泗、楚、海诸州都应援使陈承昭。

    1清河口:今江苏淮阴县泗水入淮口。

第二十二章 攻拔楚州

    /名^书)楼(,www.uu234.combsp;大周显德五年正月二十三,楚州。^名书楼^netbsp;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站在楚州城的北门城楼上看着对面的天子旌旗,心中百感交集,楚州兵马都监郑昭业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边看着。

    昨日是周主给楚州的最后时限,既然城中没有给予对方答复,今日周军大举攻城就是势在必然了。在楚州的城北集中了周国的天子旌旗和两支部队的将旗,而城东和城南则只有周军的一些巡哨,城西则是漕渠,虽然周军的齐云战舰不知怎的可以从淮水开进了漕渠,不过周军攻城的重点显然还是会在城北,所以张彦卿自己和郑昭业都跑到了城北来督战。

    从去年的十二月初十周主渡过淮水扎营楚州西北算起,周军围攻楚州已经有四十多天了。金陵派来救援江北的部队已经全部覆灭,沿淮诸州县也相继陷落,楚州西北的涟水县被雄武军使、知涟水县事崔万迪献于周主,淮北的海州也丢了,周军甚至越过了楚州沿着漕渠深入江北,楚州已经很明确地成为了一座孤城,几乎可以说守无可守。甚至楚州自身外围的水寨和城门的瓮城都已经被周军攻占,张彦卿心知楚州的陷落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可是他还是准备与城偕亡,李家对他的厚恩也就只能这么报答了。

    城北的周军已经是磨刀霍霍,郭荣在攻拔楚州水寨、羊马城、北城门瓮城和凿通淮水与漕渠之后,曾经多次派人晓谕楚州守将,对方却都是置若罔闻。^名书楼^com^名书楼^到了最后,郭荣终于决定不再等待,在今天对楚州起全面总攻,力争一举破城。

    因为楚州外围已经不可能会有援军了,所以周军也就没有去分兵围城,而只是让水军舰船封住了楚州的西门,原先伴随水军行动的两支步军则下船巡检,其中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率部巡检楚州的东门,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率部巡检楚州的南门。周军的其余全部主力都集中到了楚州的北门,由郭荣亲自督战,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护驾左右,郭炜指挥锦衣卫亲军和配属的抛石机负责火力压制以及侧后掩护,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率领部分殿前司部队和效顺军余部扑城。

    号角声中,城北周军的中营鼓声大作,天子旌旗旁边的诸色令旗齐齐挥舞,早已准备就绪严阵以待的郭炜、赵匡胤立即麾军如同潮水一般地扑向了楚州北面的城墙。

    距离城墙一百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是布置抛石机的阵地,?手们迅就位安装抛石机,然后定位楚州城墙的女墙后方,开始连续射石弹。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就驻马在附近守护,郭炜的中军和将旗也就在楚州北门外的这个距离指挥。

    距离城墙一百步左右的地方,则是锦衣卫亲军金枪军火铳手的阵地,他们也是迅到位,轮番铳阻止楚州守军从垛口冒出头来。^名书楼^netbsp;距离城墙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殿前司诸班里面的弩手班、招箭班、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左射指挥等弓弩手集中在了一起使用,军士们全部都是身披重甲在此与城头上的楚州守军对射。刚刚从龙旗直副都知升任左射指挥使的李汉琼也在这个行列里面,正满怀豪情地准备再立新功。

    其余的殿前司各部步军在赵匡胤率领下,推着各式攻城器械闷头往城墙上扑了过去。经过了连续四十多天的攻战,楚州的城壕早就被排光了积水,北门附近这一段的城壕更是被彻底填平,这一段的羊马城也被完全推平了,所以云梯、冲车、??车等轮式攻城器械被藏在车下的军士快地推抵城墙之下,殿前司步军和效顺军的军士们就此迅展开作业。

    城楼上,张彦卿和郑昭业木然地看着周军的如潮攻势,还有城头虚弱无力的反击。四十多天的围城,虽然实际攻战时间并不多,守城用具也被消耗掉大半了,抛石机更是在两军对射中被毁伤得所剩无几。

    城头上,残存的寥寥数台抛石机在徒劳地向城下射着石弹,这么少的数量,不仅无力栏射扑城的周军,也无力和周军的抛石机展开对射,这时候周军的抛石机根本就不理会楚州的同行,只是在拚命打击着女墙后面的守城士卒。即使如此,城头上的抛石机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些取自城内民居的砖石已经快消耗光了,石弹眼看着就要枯竭。

    在女墙的后面,守城士卒缩头缩脑地从一尺见方的悬眼往外胡乱地射着箭、扔着擂石、推开恰好架在此处的云梯,就是根本不敢在垛口那里探出身去。虽然在垛口上方已经张开了悬帘、布幔和木幔,可是这些木板、毡毯和厚布做成的防御设施也就是挡一挡矢石,四五十步远射来的箭枝碰上了会歪斜变向,会扎在上面不再伤人,对一百步远处射来的弹丸却是毫无用处,贯通了这些防御设施的弹丸仍然可以贯通身上的铁甲。

    听到下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偶尔有几个守城士卒忍不住扑到垛口处扔下滚木,或者放下狼牙拍,亦或推开架在垛口处的云梯,不过只是在顷刻间就被城下飞来的弹丸击倒,不是头颅炸烂就是躯干破碎。剩下的士卒就再也不敢露头了,他们宁愿躲在女墙后面,等着敌军上城之后再进行肉搏。

    结果他们空等了一场,杀声响震了半天,周军也没有攻上城来,过了一阵,这喊杀声居然就如潮水一般退去,似乎扑城的周军就此退了回去。城头上的南唐军满腹狐疑,却是怎么也不敢探头观察,倒是站在城楼上的张彦卿和郑昭业看得清楚,扑城的周军拉着云梯、冲车退开十几步之后,又扔下这些攻城器械跑到了五十步开外集结,当初一起扑城的??车却是一辆也不见,不知道是不是都在城下被烧毁砸毁了。

    周军这边却是满怀激动期待,除开火铳手和弓弩手还在压制城头,其他人都扯长了脖子看着城墙脚下的几辆??车。

    这几辆??车靠得很近,几乎挤到了一处,就在全军扑城的这段时间里面,车下的一批效顺军军士硬是在夯土紧密的城墙根上挖出来一个深洞,虽然离挖穿城墙还差得远,其工程量也不可小觑。

    也就是前面挖洞的同时,后边的效顺军军士已经七八个人一组抬了五个棺椁躲入??车下,还牵了由许多竹节连接起来的一根长长的竹管过去。在深洞挖出来之后,车下的几个效顺军军士就用这些棺椁塞满了城墙根下的这个新洞,再把棺椁内伸出来的几根线和竹管内的一根线接好了,然后几个人又细细地查验了一遍,互相嘀咕了一句话,随后冲出??车狂奔而回。

    看到众人均已返回,在竹管的这一头,郭炜亲自取过火把点燃了引线,心中默数着数字……

    随着郭炜的一声“卧倒”,锦衣卫亲军的中军响起一阵长长的号声,前面已经集结待命的殿前司步军和效顺军,还有正在射击压制城头的殿前司弓弩手和锦衣卫亲军金枪军的火铳手,几乎是在同时向前趴伏在地,双手抱头。

    城楼上的张彦卿和郑昭业被周军的古怪举动给弄糊涂了,城头上的楚州守军也感觉到了城下射击的中止,有几个人就大着胆子从垛口伸出头来,却也登时被眼前趴伏一片的周军给震撼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名*书(楼(,www.uu234.com////

第二十三章 巷战与屠城

    轰隆一声响彻天际,就在几辆??车围着的那个墙洞位置,突然腾起了一股浓黑的蘑菇状烟云,女墙上的砖石木料和兵器盔甲以及人体血肉纷纷腾空而起飞向四周,灰土粉尘更是四下弥漫,将楚州北门东边的一段城墙给罩了个严严实实。

    周军的水军正在楚州城西的漕渠中耀武扬威,北门方向的这声响动传到船上,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和右神武统军宋延渥愕然地望向东北方向,就看到一团黑云直冲天际。众人脚下的楼船似乎也被这阵响动给惊到了,在水中的晃动猛然间加剧,有水手向下观望,赫然现漕渠中的水荡起了一阵波浪。

    水军中这时候没有了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和光州刺史何。王环似乎是感染了故同州节度使白延遇的病,大军东进的时候被留在了泗州养病,结果刚过正月就卒了;何则是被派去取黄州,为此还将他从光州刺史转为黄州行刺史。

    正在楚州城东和城南巡检的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和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同样被这声雷鸣惊动,呆望了城北这朵黑云片刻,又不约而同地下令部队迅埋伏到楚州东门和南门出城以后的必经之道去。

    伴随着这声巨响雷鸣的,是楚州北门附近的地动山摇。

    楚州北门城楼的木质主体建筑随着这声巨响猛地往左一倾,然后又马上摆了回来,随后就是左右摇摆震荡,巨大的木质立柱和横梁在这种剧烈的震荡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裂解体。

    站在城楼上的一众人等,从张彦卿、郑昭业以下一直到一般的亲卫,在听到巨响的那一刻,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脚下的建筑往左侧倾倒,然后扑倒在楼面上随着地板摇荡起伏,头脑中只有一片眩晕。不仅如此,他们倒下的时候,耳边也只剩下了一阵阵的雷鸣,城楼出的那种?人的吱呀声他们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显然都已经暂时性失聪。

    城外的周军状况也没有特别好到哪里去。虽然经过了层层警告,他们都已经知道应该伏地抱头等待着这一阵爆炸,多数人甚至捂住了耳朵张开了嘴,却仍然让这声巨响震得脑袋懵。大地的震荡也仅仅是比城楼稍轻一些而已,虽然周军全是趴在地上不虞摔倒,却也被地底传来的震动波轰得胸腔闷。比起城楼中南唐军众人还要不如的就是,城外无遮无挡,腾空而起的各种杂物四散迸射,虽然离得最近的周军离城墙也至少有五十步,还是被落下来的土石砸得生疼,全身更是落满了灰土。

    一阵号角唤醒了趴在地上心神震荡的周军,他们一个个从原地站起,拍拍身上的甲胄,抖落覆盖其上的灰土,验试手中的武器,迅整队待命。

    周军的举动也惊醒了城楼上的南唐军,虽然互相大声喊话仍然都听不清,张彦卿和郑昭业还是勉强派出了亲兵去周围查探情况,重点尤其是方才冒出浓烟飞起尘土的东段城墙。

    尘埃渐渐落下,视野逐渐清晰,楚州城北的东段城墙显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宽度足足有一两丈。豁口的地面上是一层一两尺高的浮土,豁口两边的夯土墙被削成了陡峭的山崖一般,两边的城墙上也再无一人站立,原先堵在城墙下的好几辆??车更是彻底消失无踪,恐怕全都化作了碎屑。

    周军殿前司的步军号角声中迅列阵完毕,长牌手、刀盾兵和长枪手依次排开,阵列前方正对着城墙上的这个豁口。

    张彦卿已经不必听身前的亲卫汇报了,虽然他们慢慢恢复了听力,虽然亲卫的汇报可能更具体详细。呆呆地望着这个豁口,张彦卿心中翻江倒海,震惊、不信、痛苦、颓唐……

    城外的号角又起,随之各色指挥旗在空中舞动,鼓声再次响起,距离城墙豁口仅仅五十步开外的阵列向着楚州城内急扑来。还在呆的张彦卿也被周军的那阵号角唤醒,连忙窜过去拉住了郑昭业,向着城楼下疾奔而去。

    刚刚下到北门后的主干道,迎面跑过来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张彦卿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长子张光?听到北城的响动,从州衙领军来援。

    “光?,城墙已经破口,堵之不及了……你且将兵马交与为父,自己回去守住州廨,我在此结阵与敌巷斗。”

    张彦卿也不多话,直接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接了过来,把张光?再打回州衙,自己下令这一千多人布开阵势,堵住整条道路缓缓向东移动。敌军距离城墙豁口仅仅五十步而已,就是自己下城的这段时间里面也足够敌军冲进豁口的了。而城墙受到这样的毁伤,旁边藏兵洞里面也剩不下几个人,不会有什么兵力能够堵口,楚州陷落已经不可避免,无非就是殉城,结阵堵住街区迫敌巷斗可以多多杀伤敌军。

    殿前司的步军阵列顺利地冲进了楚州城,赵匡胤立刻分出一部分兵力给殿前都虞侯慕容延钊,令其前往东门方向夺取城门,自己则转向北门。向前走不多远,迎头就碰上了张彦卿的人马把道路堵得死死的,两军互不相让,迎面狠狠地撞在一起,绞杀成了一团。

    北门失守的传言已经播散开了,东门和西门守将弃守逃奔南门,逃军凿开了被土石封死的南门向扬州方向逃窜。张光?一路往回,就见到一路的散兵游勇,等到得了州衙又收拢起数百人,这时候有心回去和张彦卿并肩作战,又顾忌他的命令;老实遵守父亲的命令吧,又挂念着他的安危。

    …………

    楚州城北,赵匡胤和张彦卿两支军队战成胶着,殿前司步军在楚州守军的拚死抵抗面前不得寸进,北门始终未能打开,从城墙豁口通往北门的环城路上每一步都在死人。

    “来人!传令后续部队破墙毁屋另辟通道,实在走不通就焚烧庐舍,朕就不信那张彦卿能有许多人马堵路巷斗。”

    不能及时从北门入城,郭荣性急等不得,当下就带着殿前诸班穿过豁口进了楚州,结果一进城就看到了前方两军缠斗的惨烈场面。张彦卿如此不识时务困兽犹斗,让郭荣煞是恼怒,当场就要下类似于屠城令的诏旨。

    屠楚州,这就是屠楚州的原始命令么?郭炜紧随着郭荣进的城,乍一听这道命令也不出奇,只是忽然想起来有名的“郭荣屠楚州”――之所以有名,不是因为这次“屠城”特别惨烈,只是因为这是郭荣做的,是如此光明的人物身上的一个大污点。

    命令是不出奇,可是晚唐以来的兵都是什么兵?得了这么个可以肆意放纵的机会还能有个好?好容易在高平之战后得到机会逐步整肃军纪,可是积重难返,尤其是侍卫亲军司的部队积习深重,在河东、淮南还是屡屡生兵痞祸民的事情,因此而遭遇的民间反抗还少了么?这次南征军纪抓得比较严厉,从濠州到泗州都与民秋毫无犯,成效就是显著的,当地百姓争献刍粮犒军。要是到了楚州这么一放纵,军纪民心岂不是全面的晚节不保?

    想到这里,郭炜觉得自己不能够沉默,而且他也自觉是有解决巷战之道的:“父皇,破墙毁屋、焚烧庐舍,稍有不慎就是全城大火,楚州之民将无噍类啊!眼前之敌虽顽,儿臣自有办法击破之,原不必出此下策。”

    “嗯?”郭荣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郭炜,却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在等着郭炜详细解释。

    郭炜被盯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感觉从脊梁骨底下升起一股寒意,这股冷气一下子就一直窜到了头顶,让他在霎那间冷静了下来,心下多少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孟浪地插嘴。可是话既然已经出口,那就是覆水难收,这时候再想往回退,已经是退不回来的了,说不得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就这么一条道走下去。

    在内心交战了一瞬,郭炜面对郭荣行起了叩礼,额头触地砰然有声,话音中饱含着压抑不住的激荡心情:“父皇,天子是代天牧民,视天下百姓为赤子,楚州之民也是父皇的子民啊!张彦卿顽抗王师,固然是罪不容诛,可楚州之民何辜!我军此次南征,一路与淮南之民秋毫无犯,民皆感悦争献刍粮,若是楚州一炬,怕就前功尽弃了啊!请父皇收回成命。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让儿臣率金枪军为先锋,效顺军佐之,张彦卿不足破,其余诸军尽可随后逐街扫荡顽敌。”

第二十四章 收取淮南

    /名^书)楼(,www.uu234.combsp;郭荣依然是静静地听着郭炜在那里陈情,两眼只是一直盯着伏地叩的长子,目光渐渐地由冷厉转为温和。/名书楼.www.uu234.combsp;待得郭炜说完,郭荣这才轻声地缓缓说道:“宗谊起来吧,朕应了你就是,朕又何尝想为难楚州百姓,又何尝想将楚州付之一炬。你既然愿意请命统军击破张彦卿顽抗,朕信你,这就去把赵大郎替下来吧,只要你能一举荡平顽敌,朕可以如泗州例,不许诸军擅入楚州。”

    听到郭荣这么说,再细细辨别其语气,也不似是在生气,郭炜如蒙大赦,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一次拜之后起身,只觉得衣甲之内冷汗涔涔。

    领命退下以后,郭炜马上召来金枪军的郭守文、郭守信等指挥使和暂代效顺军指挥的太子太师致仕周密次子、领常州刺史兼内外马步军都军头周广,将作战任务和计划布置下去,然后派员与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进行战场交接的协调。

    街巷狭窄,城墙内的这段环城路也就是能够摆开十个人的阵势,郭炜只调了两个指挥金枪军和一个指挥效顺军。等到众人全部就位,被堵在后边无所作为的殿前司步军后退出城,号手吹出一声暗号,赵匡胤带着冲在前面的殿前司步军一排排交替掩护着缓缓后撤。

    这队殿前司步军身后就是一个丁字路口,与环城路相交的这条街倒是比环城路宽敞得多,几乎有环城路的两倍宽,他们顺利地退入了这条街道。张彦卿却是紧追不舍,他的目的只剩下了拚杀,两军鏖战正酣,冲在前边的楚州守军只知道盯着面前的敌军厮杀,不知不觉间就要跟着转弯。

    又是一声号响,占据了侧面街道右半部分,已经和赵匡胤所部并排站立的效顺军军士们纷纷点燃手中陶制震天雷的引线,向冲过来的楚州守军斜后方扔了过去。*名书楼*.www.uu234.combsp;与此同时,距离这个丁字路口五十步左右的环城路上,早已列阵等候的金枪军火铳手进行了一次十人齐射,随后前面六排火铳手开始了轮射,并且依队列替换一步步向前推进,其后四排长枪手紧紧跟随。环城路是如此狭窄,这时候能够直接参战的也就是一个都的金枪军,这个指挥的其余军士只是跟着行军,另一个指挥的金枪军更是远远地跟在后边。

    突如其来的弹丸将楚州守军打倒了一排,随后阵中响起的轰鸣、腾起的黑烟让他们更体会了北门城墙到底生了什么事,爆轰之后四散迸射的陶片和铁蒺藜近在咫尺,连重甲都无法完全抵御,更是让阵中惨嚎一片。

    金枪军一排排轮射向前,楚州守军一排排倒下,已经冲入侧面街道的最前排楚州守军一时无所适从,前面是如林的刀枪,后继无援而且后退不能。

    楚州兵马都监郑昭业眼看不是个事,连忙拽住了张彦卿:“大帅!敌军弓矢强劲,还有妖法,街巷之中无所遮蔽,我军太不利了,不如退入州廨守御吧。”

    “也罢,这就退回州廨与敌军死战。”张彦卿虽然已经杀得两眼通红,却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不得不接受郑昭业的建议,指挥后排还算完好的士卒急奔回州衙。

    随着张彦卿率军转进,前边残存的楚州守军被迅清理,金枪军仍然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效顺军的那个指挥则夹在金枪军的两个指挥中间,随时遮蔽警戒侧面的街巷。

    转眼周军就推进到了北门,郭炜将开城的粗活交给了效顺军,金枪军则转到主干道重新列阵警戒。楚州的主干道极为宽敞,金枪军在此一气排成五十人一排的队形,等待着城门开启之后继续攻击前进。

    过了半晌,封住北门门道的土石被彻底挖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金枪军各指挥依次进城,先期入城的郭守文、郭守信两个指挥沿主干道向南推进,后续各个指挥两两一组扫荡其余街道,效顺军和后续入城的殿前司步军则掩护金枪军行进路线的各个侧面。/名书楼.www.uu234.combsp;郭荣已经颁下了严令,绝对禁止诸军骚扰百姓,楚州居民面对城中的大战也是战战兢兢地关紧了门户,因此全城的进展平静有序,到了晡时,除了州衙以外,楚州已经完全落入了周军的控制。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率军守住东门,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率军守住南门,虽然都被郭荣严令不得擅自入城,两人却是一个懊恼一个欢欣,只因为城破之初出逃的楚州守军都选择了南门方向,结果被王审琦的伏兵一网打尽,而埋伏在东门的马令琮一无所得。

    州衙内,张彦卿集中了残存的一千余兵力负隅顽抗,郭炜自然是没有破门进去肉搏的打算,于是在火铳的掩护之下,效顺军又是一窝蜂的震天雷扔过了院墙,墙头墙后的楚州守军的弓弩手为之一空,随后在攻城时并未实际用上的冲车一拥而上,院墙转瞬即塌。

    最后时刻,绝望的张彦卿、郑昭业等人率领残兵狂乱地向外扑来,郭炜很残忍地没有满足他们肉搏拚命的愿望,只是用连续的排铳让他们全部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检点战果,倒是以埋伏在南门外的王审琦为最,因为是伏击凿南门逃窜的溃兵,他仅以百余人的代价,斩上千,俘五千余。而在城中顽抗的张彦卿手下虽然前后只有两千人,却无一人生降,只有包括张彦卿长子张光?在内的十多人重伤被俘,给赵匡胤所部造成的伤亡却有四五百,如果不是用郭炜的金枪军换下来,赵匡胤所部最后的伤亡恐怕不会少于张彦卿部下。

    随着楚州的陷落,南唐沿淮水一线的州县全数失陷――郭廷谓苦等金陵援军不到,在濠州使者自金陵返回,明确不会再有援军以后,濠州已经在显德四年十二月初十出降――大周终于将淮水两岸全数收归囊中。

    濠州投降以后,郭荣委任故秦国公赠尚书令赵晖之子赵延进为右千牛卫将军、濠州兵马钤辖,领所部兵守濠州,任郭廷谓为亳州防御使,其弟郭廷赞为和州刺史,并且命郭廷谓领濠州原兵马南攻天长军1。

    随着濠州的归附,原先负责包围濠州的侍卫亲军司部队得以腾出手来,楚州围城战也没有马军什么事,于是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被派去袭取扬州。骑兵前锋刚到高邮,南唐守将就尽焚扬州官衙民宅,以兵驱扬州士庶渡江而南,只给周军留下了一片白地和十多个病人。

    随着扬州南唐守军的逃窜,泰州和静海军2相继落入周军之手,大周和吴越之间的陆上通道终于被打通,从此吴越与中原通使再不用泛海,只要渡江即可。

    显德五年二月初二,刚刚被李?升格为雄州的天长军,在郭廷谓所部的军事压力下,经过伤愈的张光?持诏招降,江南伪命建武军使、雄州刺史易文?出降。

    前去攻取黄州的黄州行刺史何尚未到达目的地,却已经和王审琦一起袭取了滁州、和州,并且于二月二十三攻取了舒州,擒江南伪命刺史施仁望,郭荣即以何为舒州团练使。

    随着周军的大踏步前进,南唐的节节败退,趁火打劫者也一拥而上。荆南节度使高保融遣指挥使魏?率兵三千、船一百进军鄂州,吴越王钱弘?遣上直都指挥使、处州3刺史邵可迁、秀州④刺史路彦铢以战舰四百艘、士卒一万七千人屯通州⑤南岸,楚将周行逢也跃跃欲试。

    三月初十,在经过扬州废墟,命令权知扬州军府事、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于原城东南隅重筑扬州州治之后,郭荣抵达迎銮镇6,耀兵于大江之上。

    战事不顺让李?面对危局一筹莫展。虽然新年以来连连改元,从正月的“中兴”到三月的“交泰”,却既没有中兴也没有泰来,皇太弟李景遂和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李景达纷纷请辞,改立燕王李弘冀为皇太子知朝政以后还是毫无改观。

    进入三月,江北诸州县除了庐州、蕲州⑦和黄州之外全数丧失,周军的水军已经横行在大江之上,多处江心洲水寨被破,甚至逃到南岸的舰船也被追击焚烧,周军有随时渡江南攻之势。不得已,李?派兵部侍郎陈觉奉表过江请降。

    显德五年三月十八,经过一番往返,唐国主李景⑦上表中朝天子,正式割让江北全境,给犒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缗、茶五十万斤、米麦二十万石,并每年输贡物十万,请中朝息兵,划大江为界,因唐境已无煮海之地,乞海陵盐监南属。

    郭荣答书唐国主,以泰州等地在江北,驳回其所请,只许岁赐唐国食盐三十万斛,唐国则增土贡数十万。允撤去沿江诸军,并诏吴越、荆南军各归本道。遣还历次征战被俘而家在江南愿意回去的唐军将士及冯延鲁、许文稹、边镐、周廷构等被俘重臣。

    淮南之战至此结束,大周赐钱弘?犒军帛三万匹,高保融一万匹,收取唐国百万犒军贡物,获淮南十四州六十二县,共计户口二十二万六千五百七十四,中原腹背的战略形势大为改观。

    1天长军:今江苏扬州西北的天长县。

    2静海军:今江苏南通。

    3处州:今浙江丽水。

    ④秀州:今浙江嘉兴和上海松江附近。

    ⑤通州:这是后来的南通州,即今江苏南通。

    6迎銮镇:今江苏仪征。

    ⑦唐国主李景:李?战败以后去皇帝称号、去年号,奉周朝正朔,纪元显德,称唐国主,避郭威的高祖周信祖睿和皇帝郭?之讳,改名李景。^名*书(楼(,www.uu234.com////

第二十五章 新三姑父

    大周显德五年秋,八月十八的深夜。

    淮南的战事已经过去了将近有半年的时间,唐国进奏院的牌子也在东京挂起来了,江南进奏使殷崇义已经正式履职,南征的将士也是各有封赏,不过五个月的时间过去,市井小民们的话题早就离开了这场大战。

    河北、河东虽然偶有警讯传来,却也都只是些边境摩擦,其中固然是有攻有受,却既距离东京都是远得很,又没有太大的规模,自然也激不起天子脚下百姓太多的热情。

    在河东方向,国朝对河东刘氏是攻多受少,当朝官家的舅舅建雄军节度使1杨廷璋和皇储的岳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屡克河东城砦,河东趁官家亲征淮南偶有进犯则是刚露头就会被那两人给敲回去;在河北方向,国朝和契丹则是互有攻受,不过自大周立朝以来,契丹秋冬南来打草谷或者趁官家南征之际扰边,本朝也必在随后还以颜色,像这次契丹四月入寇,四月底澶州节度使、殿前都点检、驸马都尉张永德就领军北巡,成德军节度使郭崇即于五月拔契丹束城县2以报。

    不管怎么说,自前朝乾?之变以来,东京都已经远离战火有七八年的时间了,算得上是近世以来难得的安稳日子。更何况本朝减免赋役、治理疏浚河汴、扩建东京整顿市内街巷、疏通漕路,尤其是新取了江淮之地并且让江淮漕运能够直抵东京,在在事情,都让这安稳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所以在这个时候的东京市井之中,小民们更加关心的是生活琐事,即使八卦一下朝廷的高官显贵,那八卦的也是生活,就像几个禁军高级将校的续弦。

    忠武军节度使3、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娶前彰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王饶家的三娘子,两家其实都是新贵,只不过没有最新只有更新,赵匡胤就是那更新的新贵,这两家总体上还算是门当户对的。唯一被诟病的就是,赵匡胤的妻会稽郡夫人贺氏是在年内过世的,无论怎么算丧期都还没有满,不过在这年月里不守制的人都挺多的,赵匡胤又是新贵当红,小民们也就是议论议论撇撇嘴罢了。倒是赵家兄弟两个同时娶亲续弦,在市井中一时被传为佳话,赵匡胤聘礼的豪奢也让小民们艳羡。

    供奉官都知赵匡义娶大名尹、天雄军节度使、守太傅、魏王符彦卿家的六娘子,若非赵匡义有个红得紫的兄长,那铁定就要被说成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了――当然,若是没有赵匡胤的身份在,这桩婚事多半也就是不成的了。供奉官都知虽然是天子近臣,职位也不过就是相当于一个指挥使,名分稍微高些,也还没有高到领遥郡刺史的高度,仅仅凭着其亡父赵弘殷与符彦卿共同效力于唐庄宗的旧交,那是不成的。

    市井中更津津乐道的是另一桩婚姻,这桩婚姻中的男女二人都是再婚,光是因为这个都得到了不少人心中的祝福。莒国长公主下嫁兵州防御使、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女方是先帝的第三女,在前朝的时候就没了丈夫,据说是先帝的爱将,被先帝执行军法处斩的;男方是故秦武懿王高行周的长子,在国朝也是屡立殊勋,建节有期。这桩婚姻不仅在市井小民们眼中看来是相当的般配,而且据说还是皇储在其中给说合的,似乎莒国长公主自小疼爱皇储,姑侄二人情感甚笃;而皇储和驸马都尉分属禁军的锦衣卫亲军司和侍卫亲军司,职位相差不远,并且两人在音律方面颇为投缘。

    三件婚事同时在当天的黄昏举行,赵匡义住在故武清军节度使、赠太尉赵弘殷的旧宅,赵匡胤建节后自有宅第,高怀德因为这桩婚姻被官家赐了宅院,三家分处东京城的不同地方,高官显爵们只能各依平日交往和利害关系分做贺客,东京城内一时间热闹非凡。

    处在市井小民们话题当中的皇储,此刻正坐在一辆马车中,从东京内城的西南角往东北行去。

    郭荣亲征收取了淮南凯旋东京之后,很快就做好了各项善后事宜,免去了新得淮南诸州和为南征出了民夫的近淮诸州欠税,将淮南诸州县的乡兵都放免归农,并且对南征将士进行了一系列的升赏抚恤。

    不过在显德初年的几次禁军职位调整之后,郭荣基本上已经建立起禁军的结构平衡和权力平衡,所以这次论功行赏的重点是中低级军校的缺额递补和中高级将校的勋阶升赏,还有新得州县的刺史、团练使、防御使以及节度使,至于禁军中在职位方面有所变化的,则只是锦衣卫亲军司和殿前司的个别位置,侍卫亲军司的厢以上军官都没有动。

    除了之前取寿州以后移州治到下蔡,建忠正军并以杨承信为忠正军节度使;濠州、泗州、舒州等地都已经各自派员治理;其后再以登州防御使张顺为楚州防御使,楚州兵马都监武怀恩;在庐州新建保信军,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保信军节度使;以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为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指挥使。

    殿前司的高级军官又增加了一个殿前副都指挥使,慕容延钊原先担任的殿前都虞侯由殿前司铁骑控鹤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接任。

    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出为晋州兵马钤辖,辅佐杨廷璋去了,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祁廷义转任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积功转迁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空缺的殿前司右厢都指挥使则由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接任。

    锦衣卫亲军司的职位变动则全由郭炜而来。

    此次南征锦衣卫亲军立功甚多,郭荣也看到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因此决定再次扩编锦衣卫亲军,并且新设锦衣卫亲军都点检一职。

    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虢国公、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皇子宗谊转任开封尹、兼侍中、梁王、锦衣卫亲军都点检,继显德四年五月亡母刘氏被追册为贞惠皇后,时隔一年郭炜受封为京尹、亲王,总算是基本确定了皇储的地位。

    锦衣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潘美升任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

    锦衣卫亲军马步都虞侯曹彬升任锦衣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暂时在锦衣卫亲军司参赞机务的李处耘接任锦衣卫亲军马步都虞侯。

    锦衣卫亲军的龙枪军和金枪军下面的每个军都从两个指挥扩编为四个指挥,原第一指挥的指挥使正式上任军都指挥使,考虑到诸多军官资历太浅,左右厢的都指挥使仍然暂缺。

    参加完三姑郭华的婚礼,时间已经快进三更了,虽然东京并无宵禁,郭炜还是没有兴致继续闹下去了,他毕竟不是那种还喜欢闹洞房的孩子,就连障车的游戏他都没做呢。没法和三姑郭华、三姑父高怀德打招呼,只是拜别了从襄州④节度使移镇平卢军节度使从而赴阙归朝的主婚人安审琦,郭炜携着魏国夫人李秀梅同车回府。

    1建雄军节度使:驻晋州的藩镇,晋州即今山西临汾。

    2束城县:今属河北沧州市河间。

    3忠武军节度使:驻许州的藩镇,许州即今河南许昌。

    ④襄州:今湖北襄阳。

第二十六章 结婚周年哦

    “阿郎……啊不,大王,莒国长公主和高驸马真是大王给说合的?”

    李秀梅依在郭炜身侧,偏头看向郭炜问道,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十足的好奇宝宝模样。

    郭炜看着李秀梅的样子,就想伸手去捏捏她的鼻头,右手刚刚抬起来,忽然就改了主意,只是转过去抓过她的左手放到了自己的左手心,右手松开轻轻地拍了拍那只小手:“你们一群命妇在席上就议论这些?谈不上说合吧……只是淑妃和四姑见到我时,都稍稍提起过三姑的将来,我再侧面打探了下三姑本人的意思,然后就开始留心合适的人选了。只是三姑这个年纪,适龄男子早已婚配,一时也不好找,正好那时高驸马经常与我切磋音律,我也知道他鳏居,就多次安排三姑在暗中瞧过了。待三姑认可了以后我再私下探询高驸马的意思,后来就成了,然后就是父皇赐婚。”

    郭炜一大通话回答完毕,却没听见李秀梅说话,心中微觉讶异地转头看看,只见她微微低着头,两腮酡红地瞟着自己的左手,早已经是晕淘淘了。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就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

    车外马蹄声得得,车内暖意融融,东京的街道都修得宽敞平坦,车行顺畅极少有颠簸,梁王府转瞬即到――其实梁王府也就是原来的虢国公府,只是换了块牌子和一些门仪而已。

    两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进了子时,不过值班没有睡下的家丁仆妇很多,自有丫鬟们上来服侍二人洗漱更衣。

    “阿郎……大王,这楚待诏送来的什么香皂真的好用呢,比肥皂团好多了,洗得干净不说,还有一股桂花香气。”

    脱离了车厢那个狭小暧昧的环境,李秀梅又活跃起来了,刚刚用了楚天舒送过来的香皂净面洗手,马上向郭炜夸赞起他置备的家居物品来。

    郭炜笑笑,当然好用,可是也贵啊……前不久两个当年的道童才用郭氏炼丹术搞出来几瓶子烧碱,在用棉籽油试制出肥皂以后,还专门搜集了一些菘菜籽榨了油来皂化,又蒸馏提取了正当时令的桂花精油配在一起制成了香皂,这才进献给梁王府。至于棉籽油制成的肥皂么,大田杀虫和人体抗菌抗虫倒是不错,一不小心还有绝育的功效。

    烧碱和油料便宜不下来,这肥皂就不可能代替肥皂团,顶多是像现在这样做做奢侈品。不过皂化反应的副产品倒是不错的,虽然杂质多了一些,楚云飞、楚天舒他们也算是搞出来了甘油,最起码也可以用于护肤嘛。

    更为可喜的是,经过军器监开署内部定期的交流会,二楚得知李火根他们在干馏木材秸秆的时候收集到的液体中,同样可以分馏出甘油来,而且杂质还更少――只不过这种杂质会伤皮肤的,所以反而不能用于护肤。

    不过这些郭炜都不必向李秀梅解说,她其实也不是想了解什么,只是寻着机会和郭炜说说话罢了。

    倒是李秀梅现在对他的称呼,这经常的改口很麻烦也很别扭啊:“夫人,你对我的称呼,就按着习惯的来吧,家中无需太拘谨。”

    “奴……妾知道了。”

    算了,郭炜抬头四十五度看天,且由得她去。像这种自称恐怕是早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对家主称呼“阿郎”估计也是在长期的婚前教育中养成的,并不是那么容易改过口来的,只是李秀梅现在就要遵制努力地去改,你却也不能说她不应该。

    转身揽过李秀梅的腰肢,郭炜柔声说道:“夫人,夜深了,一起歇息去吧。”

    李秀梅柔顺地偎过来,抬头看看郭炜,却是欲言又止。

    郭炜微觉奇怪:“夫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阿郎……”李秀梅的话语中还是有些迟疑:“淑妃和两位长公主最近见到奴,常常问起……常常问起……奴的天癸是否正常如期而至。”

    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郭炜和李秀梅结婚已经一年了,虽然其中有半年的时间是出征在外,可是前面的两个月加上后面的四个月共同生活,李秀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是李秀梅的健康状况极好因此周期相当稳定,还是郭炜计算精准规避有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现在就是郭炜对这样的状况相当满意,眼看着李秀梅一天天地全面育成长起来,二人世界过得很是滋润。可是周围的其他人似乎都不满意起来了,不然也不会淑妃和两个姑姑连着问来,这其中多半还有郭荣本人的意思,只是郭荣不方便拿这种事问郭炜罢了。现在看样子,就连李秀梅自己也应该是不怎么满意的,虽然她对婚后生活本身应该是相当满足的,可是传统教育的威力在那放着呢。

    这事没法直接解释,郭炜的心中所想肯定是难以被谅解的,虽然他也仅仅是想晚上那么几年而已。好在没人想到这会是郭炜刻意之中做到的,都只是以为两个人的身体或者其他方面有什么状况,不过这样一来几位长辈更是忧心忡忡了,看李秀梅的表情颇有些不豫,莫不是几位长辈话里话外有给郭炜纳姬妾的意思?

    “那夫人的天癸还是那么准时?”

    “嗯……”李秀梅低着头轻声应着,点头的动作微不可觉,果然心中是有些不痛快。

    准时好哇,准时才安全,还不必每个月都问几次,闹得李秀梅误会自己也是有些急切。

    “夫人不必烦恼,你我都还青春年少,多多努力总会有的。”郭炜只是一句话就说得李秀梅展颜羞笑,不过他还要接着安慰:“夫人放心,你我都健康得很,不会是身体问题,就是运气没到而已,所以也没必要增加姬妾了。要是淑妃还是谁提起,我自会推了,你我如胶似漆,梁王府容不下他人的。”

    “谁如胶似漆了~”李秀梅着娇嗔,微微转过脸去,没让郭炜看到她现在的表情,不过想来是喜笑颜开了。

    开玩笑,梁王府这么大,怎么可能容不下他人?更何况郭荣真要给郭炜安排姬妾的话,他又怎么拒绝得了?乖乖地低头笑纳了才是。只不过这样便宜的哄人话不说白不说啊,其实最关键的是郭炜自己没现有值得收纳的对象啊,都是很一般的萝莉,引不起胃口。

    历史传说中的花蕊夫人现在还在四川呢,况且对于郭炜现在这个身体年龄来说,花蕊夫人大概已经越御姐展到熟妇了吧。南边的周娥皇大概更合适一些,不过她已经嫁给李从嘉了吧?而且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命活到祖国统一的那天啊。

    更小一些的萝莉?周女英的名声很大,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其实附近也有一个啊,当年自己去滋德殿找阿翁玩的时候还见过的……哦,那时候她大概一岁吧,很漂亮的一个女婴,是由她母亲抱着觐见的,那位母亲更是漂亮而又雍容华贵。

    晃晃头,甩开了这些还不切实际的遐想,郭炜继续对李秀梅施展柔情战术:“夫人,今日是你我结一周年吧,已经是子夜了,不如现在就去努力怎么样?”

    饶是已经开脸了这么久,李秀梅还是禁不住逗,羞得几欲挣开郭炜右臂环抱向内逃去,不过心中又是舍不得,只好偎在郭炜怀中半推半就地进了正寝。

第二十七章 大事故

    和平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郭炜自也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去做,不过随着机构的逐步充实完善,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他事必躬亲了,更多的是在一开始的时候由郭炜指点方向、提点要害,还有关键的时刻由郭炜进行决断。不过这些忙碌丝毫也没有妨碍梁王府中的温馨,工作日的晚间和休沐日,这府里的小日子也是很不错的,后园经常传出柔和清亮的乐声,让偶尔听到的人回味良久。

    郭荣只会比郭炜更忙,他几乎就是要把自己整个都燃烧起来去推动国家的建设,制定颁行《大周刑统》、治理河堤、均定田赋、编订《大周通礼》《大周正乐》、制订雅乐《律准》、疏浚汴水五丈渠与蔡水以通各地和东京的漕运。当然,这些繁忙同样也没有妨碍郭荣的后*宫生活,他和符昭琼生下了第二个女儿,还和李昭容、林婕妤各生下一个儿子。

    在郭荣忙碌的这许多事情当中,枢密使王朴担任了一个重要角色,制礼作乐、考定声律、正星历作《大周钦天历》、修刑统,这些事务当中王朴都是担纲的,更不用说之前扩建东京也是王朴进行的规划和主持。

    这君臣二人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郭炜在与二人的频繁接触当中充分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两个人都是性情刚烈、为人敏锐、智略过人的,做起事来也都是事必躬亲算无巨细的,不是将漫长的人生浓缩到几年之内爆出来,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郭炜之所以显得这么天才,可是浓缩了上千年的人类集体智慧放到几年之内挥出来。

    譬如当初在围攻楚州的时候挖通淮水和漕渠之间的北神堰,需要凿楚州西北的鹳水以通其道,郭炜派水利专业人士跑去观察了一下,结论就是“地形不便,计功甚多”,但是郭荣自己过去看了看,对照着地图和几种地形测绘仪器,将工程规划交代下来,结果征楚州本地的民工十来天就修成了。这一方面固然说明郭荣真的是天才通才,另一方面也说明郭荣真的是管得太多操心得太多了,这样的人身体累,心更累,精神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王朴同样是如此,他担纲的事情是如此之多,任务是如此重要而繁冗,可是他又是事事力求尽善尽美,最后几乎都要自己上手来做。在考订声律制订雅乐《律准》的时候,根据众口相传“皇长子梁王精擅音律”,王朴就多次登门拜访过郭炜,就十二律定准的事情和郭炜多次切磋,在被郭炜折服以后又迅在三分损益法的基础上学习掌握了十二平均律,并且很快将其应用到了最后的工作当中去。

    这样的天才干才,想到他们按照历史走过来的话很快就要燃烧殆尽了,郭炜是极想找到挽救他们的办法的,可惜郭炜的前世对医疗卫生事业的了解主要就是自己的老婆,她是一个护士,郭炜父子俩的日常医疗护理都是她说了算的,所以郭炜对此基本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按照郭炜的水平,他根本就看不出郭荣的健康有什么问题,至于问题出在何处就更是茫然了。不过对王朴的情况,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观察,郭炜倒是形成了一些猜想,为了这些猜想和王朴那迫在眉睫的危机,郭炜已经是在高度的医疗需求和极为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中争分夺秒了。

    做过工程的人都知道,一旦将工期提到了争分夺秒的程度,安全要求就有可能被降低,事故就有可能会不期而至。所以当显德五年十一月冬至刚过没几天,郭炜在梁王府邸接受开封府判官吕胤汇报工作的时候,李崇矩带着两个楚待诏急匆匆求见,看到他们脸上惊魂未定的样子,郭炜就知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虽然郭炜是开封尹,开封府的日常事务却是判官吕胤在处理,只有吕胤无权决断的事情才会交给郭炜,不过判官隔几天向府尹汇报工作也是定制。好在这些天也没有什么需要郭炜亲自处理的问题,看到李崇矩等人很是急切慌乱的样子,郭炜让吕胤把相关的文案留了下来,就将他打走了,然后平静地看向李崇矩。

    “大王,军器监开署在炼丹的时候炸了,炸得很厉害,比一般的震天雷还厉害。”

    “嗯,不必慌张,坐下来慢慢说。”李崇矩毕竟是个外行,只是负责各个工作班子的统一协调和物资调度,所以也就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好在郭炜对爆炸早就有思想准备,军器监开署最近进行的一些试验,爆炸是正常的,一直不炸才是古怪的。现在看来炸是炸了,损失应该不算很重,至少楚云飞和楚天舒两个人还是完好无损的嘛,于是郭炜依然冷静地挥挥手让三人各自坐下,继续温言问道:“伤人没有?你们前面都是严格按照我定的规程去做的么?”

    “伤了三四个躲得还不够远的,不过只有实际在搪瓷盆边上操作的陈举伤得重。”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李崇矩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相关工程进入了关键时刻,即将面临重大的进展,所以他去了现场,亲眼看到了爆炸:“虽然大王早有吩咐,不过他们都参加过震天雷的试验,没想到爆炸会如此厉害,所以躲得还不够远。至于其他规程……”

    见李崇矩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实际负责该项工作的楚云飞马上接过了话头:“大王交代下来的规程,我们这些实际动手的人,识字的都是每人抄了一遍放到身上日日熟记,不识字的也安排了人给他们日日念诵,务求牢记于心。这次可以说整个过程都是严格按照大王定的炼丹方式,以前做烧碱、绿矾油等等都是很顺利的,不想今日还是出了万一。幸好是在河边砸开了冰面来做的,陈举看见那盆里开始冒烟,就赶快遵照大王的提醒,将整个炼丹器具和材料都扔进了冰面下的河水中,所以炸起来还没有大王说得那么猛烈,除了陈举也就只伤到了几个凑得过近的,就是陈举的重伤也不会致命。”

    “是不会致命,陈举扔了盆就抱头伏在了冰面上,所以就没怎么炸到他。不过那搪瓷盆被炸得穿过了冰面,正好砸陈举的小腹间了,他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连着吐了好一阵的血。”楚天舒忍不住接腔,不过说到后来声音就低了下去,有些嘟嘟囔囔的:“医官很快就把他给救了过来,事后说陈举并无大碍,卧床将养个把月就能好,就是……就是陈举恐怕自此再也不举了。”

    不会这么寸吧?虽然楚天舒后面嘟囔的声音并不大,郭炜的耳力还是极佳的,把楚天舒的小声嘟囔也全都听到了,于是心中不禁有些愕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举比丧生也差不远了。这样,我请几位太医去看看,务必让他重振雄风。”

    虽然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安全防范,在这个年代的技术基础上强行上马某些东西,频繁出事也是正常,但是郭炜不得不狠下心来去做。只是为了更高的目标,有些事故和损失也就只能算进冷冰冰的数据里面去了,不过在出事以后的这类善后处理上,郭炜还是可以很慷慨的,毕竟他们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虽然郭炜可能见都没有见过,甚至在出事以前都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这个陈举有表字没有?”郭炜向楚天舒问道。楚天舒那么嘟囔陈举的事情,显见得是挺关心他的,或许三个人当中最清楚陈举状况的就是楚天舒了。

    楚天舒稍微一愕,这表字和伤残医疗似乎没什么关系吧,不过梁王的问题还是应该恭敬回答的:“没有,陈举是世代工匠出身,哪里会像读书人和富贵人家那样去取表字,能取大名还是因为被选进了军器监。”

    “既然如此,那么我给陈举取一个表字吧。陈举,字子昂,寓意不错吧,再加上太医的治疗,只希望他能够真正地昂起来……”

第二十八章 神药

    太医们奉郭炜所请,上门去给陈举瞧过了伤,结论却莫衷一是,举或不举倒是成了一个问题。

    郭炜对这些太医也不是很熟,只是听说过其中的卫尉寺主簿、翰林医官刘翰在显德初向郭荣进献过数十卷医书,那些医书都被郭荣交给史馆了。见众翰林医官隐隐以刘翰为,可是在具体的诊治方案上面又是各执己见,没奈何,郭炜决定信专家、信权威,对陈举的诊治就交给刘翰来拍板。

    将刘翰召到身边,郭炜拿出一个小琉璃瓶,这瓶子外观光洁圆润,琉璃晶莹剔透,瓶中装着一些水,水中似乎还有些油渍。

    “刘医官,那陈举于制取我手中琉璃瓶所装之神药有大功,万望医官鼎力相助,尽力救治其不举之症。”

    虽然因为手里拿着这么一个瓶子,郭炜没法躬身为礼,他对刘翰还是尽量做到了礼数周全,说话更是诚挚无比。

    刘翰看看那个琉璃瓶:“哦?大王将此物称作神药,不知微臣可有幸知道此药的神奇之处?”

    “此物乃丹道之士偶然所得。我早年得遇陈抟道长,曾经请益过数日,觉外丹术炼制出来的东西多有益于国计民生之物,非止内丹术那样只是个人修行。于是我多方求取丹道之术,逐渐了解到了多种奇物,这神药就是其中一种。此药用于救治心疾痛僵仆濒死之人,效而奇验无比。”

    这当然就是对皂化反应的副产品甘油再进行硝化之后的产物了,虽然郭炜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制药,但是制药显然也是一个很好的说法。

    在多种仪器设备逐步具备以后,郭炜以炼丹术的方式和名义搞出来了三酸两碱,其中有全新的制成品,也有仅仅是改进了炼丹师们的传统工艺流程从而使得产量大增的,譬如绿矾油也就是硫酸,就是炼丹师们的传统产品。

    当这些化工工业的基础产品进入了稳定的生产流程,并且开始有相当显著的产量,制皂以及对制皂的副产品甘油进行硝化就进入了快车道,干馏木材秸秆之后分馏出来的甘油当然更可以用来硝化。不过对于甘油的硝化过程,郭炜也不是很清楚熟悉,所以他只能依据自己前世听到过的一些故事传说,安排军器监开署的工匠们去逐步摸索,郭炜只是尽力地制订了他能够想到的一切安全措施,可是疏漏那是一定会有的,所以出事其实也是难免的。

    虽然出了事,试验却还在继续地进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举的遭遇固然让人心惊,郭炜提供的优厚赏赐和事故抚恤还是让陈举后继有人。

    更何况,开署也根据第一次重大事故的经验教训,再次完善了相关的安全措施。现在试验的第一线操作人员都是坐在一个滑撬上进行操作,一旦他们手中的搪瓷盆里的液体开始冒烟,操作人员就会依照条例将盆子扔进冰窟河水当中,自己则马上趴伏到滑撬上,由外围人员拉着迅撤离现场。

    其后的试验是相当的顺利,虽然先后又炸了几次,却再也没有出现什么重大的伤亡事件了。经过了多次努力,详细的生产流程和规范也终于总结出来了,只是大规模的生产最后却还是没有进行,因为这东西实在是难以安全保存,现在开署正在寻找将其钝化的方法。

    干馏木材秸秆之后分馏出来的甘油杂质较少,本来是完全可以满足郭炜的主要目的,可是为了安全起见,对其进行硝化的工作是被彻底地停止了。皂化反应的副产品甘油杂质更多,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没法满足郭炜的主要目的,但是那些杂质对人体却没有明显的毒害,反而真的可以作为医疗用途,所以这种甘油的硝化工作正在缓慢地进行着,做出来的产品被迅地拆分稀释以保证其安全性。

    于是郭炜的手中就有了这么个琉璃瓶,里面装的正是用盐水稀释了的药品,其中的盐水是用蒸馏净化过多次的水和多次提纯的食盐配制而成,成本高昂得很,因此价格也就很配得上神药的美誉。即使是这么贵的东西,郭炜还是找了几个死囚来试用,虽然没能试出疗效来(实在是找不到恰巧犯病的人),至少知道了这东西没什么毒。郭炜在确知其没有明显毒性之后,试着按照自己知道的方法在舌下含服了一次,隐隐有烧灼感,确实是传说中的那个样子,想来疗效多半也有吧。

    刘翰听了郭炜的话十分动容,连两弯长眉都抖了几下:“居然是如此神药!微臣行医多年,历代医书本草看过不知多少,却从不曾见过听说过,大王能够自丹道之士处打听来,最后还能制取神药,足见大王的仁心和气运。只是为何这陈举试制神药居然会伤成那样?”

    “是药三分毒,神药自然更是猛毒,为了能够稍减其毒性,在炼丹的过程当中就要使其毒性稍稍作出来,所以就爆炸了……”这当然是胡话,不过要让郭炜这个医药外行去向医药内行而化工外行的刘翰解释相关原理,那也忒为难他了。

    不过刘翰却用他自己的常识帮郭炜解了围,听了郭炜的话,刘翰连连点头,颇为信服地说道:“嗯,此言有理,微臣早就听说炼丹师在炼丹时常常引大火,有时候火光可以烧穿屋顶直冲天际,也有出名的炼丹师被火烧去须眉毛的记载,这求取人间真道还真是充满了艰险。”

    感慨赞叹了一番,刘翰又思忖了片刻,然后对郭炜慨然应允:“那陈举虽然只是一个平凡工匠,却能为造福民生之举出大力,微臣定当竭力使其康复,明日,明日微臣就配好药材给他医治。”

    结果刘翰这个“明日”就成了明日复明日,药材先后换过了许多,针灸按摩也做过了多次,陈举还是有待明日再举。郭炜都已经开始失望了,可是看看刘翰那张混杂了自责和坚毅等诸般神情的面孔,所有的指责和催促就都没法说出口了,郭炜只得叹了口气,就等着刘翰在某个明日让陈举可以子昂吧……

    明日复明日,转眼间就来到了显德六年。

    在整个显德五年,大周的建设与展是蒸蒸日上的,收取淮南及其带来的一系列好处自不必多谈,《大周刑统》、《大周通礼》、《大周正乐》、《大周钦天历》和《律准》也依次完成,郭炜在其中也是出了一点力的。

    均定田赋的工作也基本告成,夏秋两税的税制基本得以确定。郭炜对这事本来也是想去掺一脚的,他原想撺掇着郭荣顺势搞出一个累进制的田赋制度,利用郭荣已经牢固树立起来的威望,一劳永逸地建立起预防缓解土地兼并的法律。不过后来想想朝廷需要为此增加的基层官吏数量,还有大量的土地丈量工作与财务统计工作,郭炜也就只能作罢不提了。

    进入了新年的初春,正是河流的封冻和枯水季节,也是麦苗返青之前的农闲时节,郭荣又组织了大规模的修河筑堤工作,侍卫亲军司的将士几乎全部参加。

    枢密使王朴被派往河阴1督促河堤的修筑,并且在汴口更立斗门,以调节河水入汴的流量,完善汴水的漕运体系;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韩通则和宣徽南院使吴廷祚负责疏浚汴水的工程;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则主持在东京城东导通汴水与蔡水的工程;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袁彦负责的五丈渠挖掘工程则是连通汴水和曹水、济水、梁山泊以接青州、郓州等地漕粮。

    显德六年三月十五,王朴在工程限期内督工完成了河堤和斗门的修筑,返京途中路过因病致仕的司空李谷宅第,二人进入正堂对坐相谈正欢,王朴突然病僵仆在座位上。

    1河阴:唐开元二十二年,为便利东南漕运,在今河南荥阳北古汴河口筑河阴仓,并置县。今河南广武县的一部分。

第二十九章 抢救王朴

    刚才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一个人,于旦夕之间就仰倒在了座位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面色却在那一瞬间红了起来,又不是通常的那种红润,而是红得相当的诡异,右手则扣紧了案几的边缘,左手伸到了胸前似乎是要抓挠什么。亲眼看到这种场景,那还是非常有震撼力的,更不必说这个人曾经与自己同殿为臣,目前又是朝廷重臣、天子股肱。

    饶是李谷历世弥深,也有些经不住吓,在慌乱之中他就忘记了自己是患有风痹症的人,并且自己还是因为此病才主动请辞宰相致仕的。这时候李谷只是急切地想走过去看一看王朴的状况,结果努力了好一会都起不了身,一直到双手撑住了案几还是难以站起来,这才想到了自己的风痹症。

    “来人!快快来人!”

    本来二人相谈的话题就比较广,其中涉及朝政的言论相当之多,所以李谷就把仆役们都打到了厅堂外伺候,不料中途居然会生这种变故,家人一时间也没有听到堂屋里面的异常响动,并没有闯进来救助。等到李谷现就连自己想起身都需要靠人扶持,这才连忙大声地招呼家人进屋。

    听到家主那有些变了调子的呼叫声,一直候在门外的管家李牧渔慌慌张张地领着两个家丁冲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屋中的这副景象,也是猛然间呆了一呆。还好李牧渔是做久了管家的,也就是稍一迟疑,转头小声吩咐一个家丁出去办事,自己则和另一个家丁上前扶着李谷挪向王朴。

    这个时候王朴已经气息微弱了,脸上那诡异的血色退了下去,却显出面如金纸的样子,牙关仍然是咬得紧紧的,嘴唇乌青。李谷心下着慌,想要去伸手唤醒王朴,右手伸出来却是抖抖索索的落不下去。

    “阿郎,我们不知道王枢密平日里都有什么痼疾,这能否轻动也是不知道的,可不敢折腾。小人刚刚着李三去请王枢密的伴当王老德去了,等他们过来了再看怎么办吧。”见李谷在一时间失了主意,李牧渔只能在他耳边轻轻地提醒着。

    听了管家的说话,李谷心中稍微镇定了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也不是抖得那么厉害了。想想自己本来也是一筹莫展,两个儿子又在朝中,再看了看王朴的样子,只好在两人的扶持下又坐了回去,然后焦急地望着门口。

    正在李谷府第的中门外门馆里歇息的王老德,本来是在慢悠悠地吃着茶,努力地用自己一身土气的衣物整出个文雅模样来,突然就看见那个引他们进门的李三风风火火地跑来,一把拽了他就往主院里面去。

    王老德压根就没有什么准备,吃李三这一拽,虽然是全身肥肉比李三重得多了,却还是跌跌撞撞地就跟着走,一边走一边惊问李三所为何事。李三拽了他头也没回,只是一边往前冲一边简略说了堂屋内的状况,直说得王老德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乱颤,两只黑眼珠在眯缝眼里面滴溜溜地乱转。

    来到李府的中堂,看到王朴的那副模样,虽然一路上经过李三解说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了,王老德还是很惶恐,凑近前去看了一眼,说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阿郎,这是怎么的了……这要俺怎生办才好?”

    李谷听了这话一时大皱眉头,这来了和没来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多了一个没了主张的人。

    “王伴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你仔细想想,你家家主平日可有什么痼疾?作的时候要怎么处置?”要说还是李牧渔够冷静,或许是因为隔得比较远,他的情绪基本上没有剧烈波动,一直保持着正常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这时候要向王老德问话,自然是身份相若的他合适:“现在是让王枢密就留在此地,赶紧去请太医来诊治;还是你们赶紧抬了王枢密回府,再去请平日看顾过王枢密的太医?”

    “不能搬动……”王老德下意识地就冒出来半句话,结果马上又卡壳了。

    李牧渔困惑了,这说话只说半句是搞什么名堂:“王伴当,这个不能搬动的说法,是说将王枢密留在此处,另外去请太医过来吗?”

    王老德抓抓髻,拧着眉毛自己也是万分困惑地答道:“俺就记得有谁吩咐过俺,碰上这种状况就不能胡乱搬动,还要做什么来着……”

    “谁?是谁吩咐过你?是不是王枢密从前有过这病?现在是不是要去请吩咐你的那位医生来?”李牧渔那个气啊,这是啥浑人嘛,这种性命攸关的吩咐也能半记半忘的。

    “是谁来着……”王老德继续挠髻,挠着挠着好像突然就开窍了:“啊!是梁王殿下吩咐过的,刘医官当时就在边上,说是阿郎身体有啥不适的赶紧找他。”

    李谷马上接过话茬:“是卫尉寺主簿、翰林医官刘翰?牧渔,赶快有请。”

    李牧渔得了吩咐,转身就要出去,不料王老德又有补充:“梁王殿下吩咐,像是阿郎现在这个样子,要喂一种药剂到阿郎的舌下含服,同时去请刘医官,这样方才保险。”

    说着话,王老德这时候却不迷糊了,伸手就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绸布扎着的瓷瓶,瓶口却是用软木塞子蜡封了。

    既然问清楚了情况,李牧渔当即出府直奔太常寺而去,这边王老德将瓷瓶启封,两个家丁帮着王老德轻轻撬开了王朴的牙关,再用舌笏稍稍顶开王朴的舌头,王老德将瓷瓶中的药剂通过舌笏缓缓滴入王朴舌下。

    等刘翰跟着李牧渔匆匆进屋的时候,王朴已经苏醒过来,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气息已经逐渐趋于平缓有力,只是脸色还有一些白。

    刘翰神情凝重地给王朴望闻问切了一番,得出结论两个——先,王朴犯病是因为积劳所致,这种心疾来得猛烈,又很难断根,今后王朴需要万分注意作息安排;其次,梁王殿下搜寻配方炼制出来的确实是神药,刘翰又交给了王老德几瓶,要他须臾不可离开王朴身边,自己身上须臾不可忘了携带药剂。

    一场虚惊就此过去,此事的余波却在东京荡漾开来,有不少自觉犯有心疾隐疾的高官显贵都来向刘翰求药,郭荣也专门召来郭炜和刘翰详细问了全部情况。

    随后,在太常寺下就设立了太医局,负责整理编纂各类医书本草,像这种效救心神药也由太医局保管,并且与国子监合办医科学校,选翰林医官以下与上等学生及在外良医为教授。护理一项也被提出,由郭炜和诸翰林医官共同斟酌提出护理的规程,然后从官员们的仆役和不入队的辅兵当中选取伶俐者教授之。

    不过郭炜的这项编写教材的工作没能干多久,显德六年三月十九,郭荣颁诏预备亲征,征伐的对象却不是盛传已久的蜀国——早在显德五年南征胜利没多久,郭荣就派宋州节度使向训去替换安审琦为襄州节度使,并且兼任西南面水陆运招讨使,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转运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西南面水陆转运判官,完全是一副整军经武筹谋伐蜀的架势。

    这类举动甚至不能被认为是佯动,因为高防确实多次组织运刍粮至凤州积储;荆南节度使高保融更是多次遣使劝蜀主孟昶向中朝称臣,在被拒绝之后高保融还向郭荣上书主动请战,并且得到褒奖;李玉则是自称奉密旨,从永兴军节度使王彦手中要来二百名士卒去奇袭蜀边——当然是全军覆没了。

    到了显德六年的三月十九,一切战争疑云终于消散,郭荣的亲征目标直指后晋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北部边境各州,前线的集结地就定在沧州。当日,诏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守卫定州西山路;三月二十二,诏令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韩通率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张令铎等领水陆军先赴沧州;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率部先赴大名。

    显德六年三月二十九,郭荣亲率殿前司和锦衣卫亲军司各部离开东京,两司军将一体随驾出征,东京的防务交给留下的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柴贵和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张光翰。枢密使王朴大病初愈,着留守枢密院;宰相范质因病暂留京师,赐钱百万以市医药,冀早日康复追随圣驾;以宣徽南院使吴廷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东京副留守,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点检;其余重臣宿将大多随驾出征。

第三十章 北望幽蓟

    大周显德六年五月二十八晨,固安县城北桑干水的岔流南岸河滩上,郭炜手持竹笛向北而立,笛声清亮入云,曲调深沉悲怆,朝阳打在他的右脸上,映衬出有如铜塑斧凿的轮廓,阳光从他的眼角扫过,隐隐可以看见那里有泪光闪过。

    锦衣卫亲军众将牵马环立于郭炜身后十来步的地方,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一会儿看着郭炜,一会儿又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解。再望望郭炜现在的亲卫楚白,此时正一脸憨相地站在郭炜身旁,远没有当初苻俊的伶俐,指望他来进言那更是奢想。

    就在这样一片奇诡的肃穆之中,一曲《松花江上》吹毕,郭炜抬头向北眺望,心中不禁自嘲着,别说是松花江了,眼下就是连桑干河也没有能渡过去啊……自己的家乡倒也不在松花江上,眼下有没有松花江还不知道呢,自己的家乡,现在是被叫做苏州吧……真是可笑,几乎是四面环海的地方,又有哪一点像苏州了?就因为城边都是水吗?

    又看了北方一眼,郭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闭目沉思了片刻,蓦然睁眼转身扫视了麾下众将一番,然后开口下令:“王春领龙枪军右厢第一军随我回京,每人备马三匹,另加火铳一杆,备弹三百,备马和火铳各从龙枪军其他军与金枪军调用,现在就去办理,午时立即出。余下的锦衣卫亲军司部队由潘美率领,随同侍卫亲军司返京部队一起走。”

    眼见梁王并未萎靡不振,而是迅收束心情作出了决断,众将轰然应诺一声,纷纷转身骑马离开,去固安操持拔营回师的事务。

    “北伐就这样功亏一篑,莫非真的是天意难违?”郭炜转身上马向固安县城驰去,嘴里说的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紧跟在身后的楚白说话。

    楚白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面对郭炜的嘟嘟囔囔,既然梁王并没有叫他,那么就静静地听着而且要当作没听见好了,所以这时候还是控马紧紧跟着郭炜,静静地看着前方一言不。

    “就算是天意又如何?既然让我来到了这里……”郭炜说到这里,突然转头最后看了一眼桑干水及其北方的土地,似乎是在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还会再回来的!”

    …………

    如同曾经的历史中生的一样,郭荣的这次亲征幽州进程非常顺利,几乎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就收复了宁、莫、瀛、易等州1,前锋直抵固安。

    四月十五,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韩通奏自沧州修水道进入契丹境内,筑栅于乾宁军2南,修补堤防,开凿河流进出口三十六处,可通航瀛、莫。

    四月十六,郭荣抵达沧州,即日率步骑数万入契丹境。

    四月十七,御驾抵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史王洪开城投降。

    四月二十,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全军水陆并进。郭荣于四月二十二乘龙舟北进,于四月二十四到达独流口3,之后溯流而上折向西行。

    四月二十六,御驾到达益津关④,契丹守关将终廷辉不战而降。

    自益津关向西,水道渐趋狭窄,大船不能通行,郭荣下船沿陆路西进,于四月二十八进入瓦桥关⑤,契丹守将姚内殷请降。

    至此,瀛、莫两州向北联系幽州的同路被截断,而义武节度使孙行友又从定州攻向易州,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率后军自陆路进抵瀛州,瀛、莫两州几乎已经被几路周军所包围。于是到了四月二十九至五月初一这段时间,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相继投降。

    五月初二,郭荣在瓦桥关行宫大宴诸将,商讨攻打幽州方略,结果侍卫亲军司与殿前司众将多有畏惧,只以当前成绩为满足,锦衣卫亲军将领除郭炜之外都是资历浅薄人微言轻,难以给郭荣予有力支持。郭荣心中不快,自行决断继续进军,命北面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和先锋副都指挥使张藏英先取固安县,自己亲赴瓦桥关北面安阳水督促架设浮桥。

    也就是在这天,或许是因为酒后在河边吹了风,或许是因为众将的畏敌心态让他心中郁结,也或许是早就积劳成疾这次北征其实已经是抱病而行,总之郭荣在安阳水边病,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堕马。回到瓦桥关行宫之后,试过了郭炜搞出来的神药,却是毫无效果,郭炜也是一筹莫展。

    五月初四,义武节度使孙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易州刺史李在钦。可惜郭荣已经病体沉重,再也无力率军出征了。

    之后,无奈准备回京的郭荣以瓦桥关置为雄州,以益津关置为霸州,征伐丁夫大修两城,由韩通董其役。留下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率所部兵戍守。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郭荣还没有忘却攻取幽州的初衷,在获知契丹派使者去北汉求援之后,他指令李重进率军出土门主动攻击河东,留下郭炜为权北面都部署,领锦衣卫亲军和部分侍卫亲军继续筹划北伐幽州。

    五月初八,郭荣自雄州出返京,随驾的是一众重臣宿将和殿前司的部队。

    郭炜受命继续北伐以后,在韩通、韩令坤等人的协助之下移军固安,在此建立前线兵站积极储备物资,并且在固安城北桑干水的岔流上建造多条浮桥。在殿前司部队和大部分侍卫亲军司部队离开之后,攻取幽州或许已经是做不到了,但是巩固周军在固安的前沿,并且在北伐途中诱迫契丹野战,以此歼敌一部彻底震慑契丹,还是有希望达成的战役目标。

    不料就在郭炜厉兵秣马整装待的时候,一封自澶州的加急诏书到了固安,在诏书中郭荣明确召他返京,锦衣卫亲军和归属他暂时指挥的部分侍卫亲军司部队也需在随后回京。

    郭炜接旨之后百感交集,将诏书交与众将传阅之后就在大帐中闷头苦思。结果只不过隔了一个时辰,一封由曹翰、章瑜、韩微共同署名的密信经过鸽子与人马的交替传递,从东京到达了锦衣卫亲军大营,密信用特殊的反切密码写成,信中极言目前东京比前线更需要郭炜,三人均建议郭炜留下大部队率轻骑快回京。

    随后就是先前生在河滩边上的那一幕了,郭炜看完密信之后,冲出大帐奔至河边,在遥望幽蓟的那一刻思潮起伏,直到吹完一曲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

    显德六年六月初八晨,开封尹、兼侍中、梁王、锦衣卫亲军都点检皇子宗谊率轻骑两千抵达东京。

    1宁州、莫州、瀛州、易州:宁州即乾宁军所在地,今河北青县;莫州即今河北雄县南;瀛州即今河北河间;易州即今河北易县。

    2乾宁军:今河北青县。

    3独流口:今天津静海县西。

    ④益津关:今河北霸县。

    ⑤瓦桥关:今河北雄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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