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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东临碣石

    田重霸和赵曼卿再一次看到陆地的时候,已经是在显德八年四月二十九的早上了,不过他们脚下踩着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艘小渔船,而是一艘适于航海的巨型楼船。

    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数百艘帆船排成了疏疏落落的队形,由南向北缓缓地航行着。海风并不大,船也不快,船队航向的前方隐隐有一群海鸟在飞翔。按照渔政水运司向导的说法,船队从泥沽口开始一路都是沿着海岸在行驶,但是不要说以田重霸和赵曼卿的眼力了,即使是从出生起就在渤海一带随父出海打渔的赵阿大的眼力,从桅杆上也是根本看不到陆地,只有那一群群的海鸟暗示着陆地的方向。

    赵阿大是赵曼卿家的部曲,世代都以打渔为生,就住在营州东北碣石山下的赵家渔村。这次赵曼卿之所以带着赵阿大出来,要的就是他熟悉平州、营州、滦州一带海域这个特长,卢龙一带赵家的庄园可以由赵曼卿牵头联络,甚至蓟州、檀州一带幽州赵家的庄园赵曼卿也可以横向联系,这海滩和海潮的事情赵曼卿就无能为力了。

    虽然渔政水运司的向导在这一年多以来也没有荒废,他们曾经多次沿着海岸勘查地形,甚至带着枢密院北面房和兵部职方司的测绘人员从多处登岸探查,可是大军的行动还是少不了赵阿大这种本地向导。所以当渔政水运司的向导指引着船队向碣石山和渝河口的地标行驶,用肉眼已经快要能够看到陆地的时候,赵阿大被请到了桅杆旁,登陆地点需要参考他的建议。

    “五哥,这千里镜果真是非同凡响,通过这千里镜看过去,数里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若是登高?望,千里固然是夸张,远眺百里怕是可以的。听说这千里镜是陛下所创?天生圣人就是天生圣人……”

    赵曼卿拿着单筒望远镜向着肉眼看不到的陆地方向仔细端详,一面对北面行营水军都监赵延进摇头晃脑地叹道。

    虽然赵曼卿只是卢龙赵家的旁支,没有和赵思温的几个儿子那样用到“延”字排行,而赵延进其实是澶州人,但是通过赵延进的父亲赵晖联系上赵晖的老长官涿州的赵在礼,赵曼卿和赵延进居然论起了宗亲,把中原的赵匡赞之父赵延寿、赵在礼的孙子赵延勋等人一起论进去,赵曼卿把赵延进给算成了“五哥”。

    这样算起来的赵家宗亲可就庞大了,卢龙赵家、幽州蓟县赵家和涿州、真定赵家一起算进去,跟在皇帝身边的赵延溥也能混个六哥,当然还能包括没有随军北征的赵匡胤这种方面大员。

    而郭炜弄出来的单筒望远镜,随着镜头的材质从澄净透明的水晶换成光学玻璃,在军中已经逐步普及到了军都指挥使一线。因为使用者范围的扩展,其中自然会有跳脱不羁之辈,在皇帝的亲自命名之外取个省事易懂的俗称的事情也就来了,这单筒望远镜也很自然地得到了一个“千里镜”的俗称。

    这渤海之上由数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几乎是渔政水运司在海上的全部机动兵力了,除了留守沙门岛、长江口东布洲和扬州的部队,定远军和伏波旅几乎已经一起出动。作为渔政水运司的领导指挥机关,除了都点检张永德要总体负责东路的后勤保障以外,定远军都指挥使石守信、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以下齐集船队之中。

    这样规格的船队,不光是几个军都指挥使了,其中几艘巨型楼船的守捉都配备了千里镜,船队的向导当然也有,作为整个船队都监的赵延进自然也是有的。郭炜对参加北征的这些高层军官早就有过吩咐,要求他们善于结纳幽州豪民,这两天里赵延进和赵曼卿又是谈得相当投机,看他和田重霸对千里镜颇为好奇,也就让他去开开眼界了。

    “这算什么,陛下的才识远略深不可测,千里镜只是陛下的信手拈来之作。这次北伐都是陛下在一手规划,渔政水运司以沙门岛为基地储备物资是一年之前就开始的,想来从海路奇袭渝关之计早就是陛下的运筹,等到袭取渝关的时候七弟还能见识到更多的奇迹。”

    赵延进早就习惯了新人对千里镜的大惊小怪,当下只是不以为然地淡然提示着赵曼卿。不过赵曼卿并不领情,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他不介意继续问个明白:“小弟有一事不明,这‘渔政水运司’作何解?先帝和陛下能够见我辈之所未见,以水师单设一军或可理解,不过自然可以命名为‘水军司’或者‘楼橹战棹司’,就是为了与江河水军区分,单独创设面向大海的水师,也可以命名为‘海军司’,这‘渔政水运司’听着可不像军伍名称啊。”

    赵延进一怔,其实这事他也不明白,只不过渔政水运司是郭荣创立的,而群臣对郭荣早就习惯了遵命服从而不问为什么,连宰相枢密使都是这样做的,更何况是赵延进这类中等官员。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因为渔政水运司组建以后,备选军士都在金明池受过训,郭炜在检阅受训军士的时候倒是解释过。

    “这‘渔政水运司’不光是海上的水师,也不光是水上作战的楼橹战棹,定远军主要是在水上交战,伏波旅可是船运陆战的部队,军司还要管理各地军队的漕运,所以‘水运’一词自有来历。

    至于说‘渔政’么……陛下曾经说过,我朝志在一统天下,这天下除了中原和四境的陆地,也有东面与南面的大海;在陆上主要是两军交战护佑家邦,在海上将来更多的则是管理渔业,中原虽大,人口也多,我朝将来仅仅依靠陆地是不能保证百姓都能吃上肉的,必须要用渔政船保护我朝渔民出海打来巨量的黄花鱼、带鱼、龙虾什么的,为我朝百姓增加肉食。

    七弟你看船队之中,像我们所乘楼船一般大的还有十余艘,在前后甲板上的大炮你也见过了,将来船侧的船舱中也要配备多门,名字就叫‘护渔炮’,既可以射特制鱼钩用以捕捉大鱼,也可以用来驱逐海寇轰沉敌船。陛下将此类巨型楼船称作‘大型载炮渔政船’。”

第二章 海上登陆

    赵曼卿还在极力地消化“渔政”一词的含义、努力去领会“为百姓的餐桌增加肉食供应”这个指示精神的时候,在赵阿大的引导和指挥下,渔政水运司的数百艘大船向着陆地方向继续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一片海湾的外围落帆抛锚。

    大船上面的备用小船纷纷地被放下了水,随船的伏波旅官兵陆续通过绳索垂落到小船当中,等到汇齐了额定的人数并且随身装备辎重都装妥了,由赵阿大所在的那艘小船打头,成百上千艘小船就蜂拥着扑向了海滩。

    有赵阿大在这里,他们完全就没有必要去干冲滩这种极度浪费的蠢事,顺着赵阿大的指引,小船组成的长龙绕过了海湾的一角,进入一条狭窄的港汊,找到了一个废弃多年的渔港。

    原来这个海湾是由一个紧靠海岸的岛屿和平直的海岸共同形成的,一条小河在海湾的外侧入海,通过小河带来的泥沙多年淤积下来,岛屿在海水完全退潮的时候已经与陆地相连了,所以原先藏在岛屿后面的渔港就被迫给废弃了。不过即使是在中等潮位的时候,像现在伏波旅官兵所乘的小船也能够顺利通行于港汊之中,这就是赵阿大选择的登陆地点和时机,伏波旅的官兵可以有半天的时间好用。

    在和缓的海浪涌动当中,成百上千艘小船从港汊入口鱼贯而入,在渔港卸下了大部分的乘员及装备辎重以后,又绕过了岛屿从另一面鱼贯而出。只是经过了连续三趟往返,在最后一趟上去划船的定远军官兵回到船队的时候,潮水逐渐退去,港汊终于变得难以行船了。

    和上岸的伏波旅进行了几个回合的旗语交流之后,船队全体扬帆起锚,稍稍地向后退离了陆地一段距离,又进入了肉眼不及而千里镜可及的沿岸海域,再一次沿着海岸向北航行。他们将根据自己军司的向导指引,驶往离这里不远的渝河入海口,按照预定的计划在那里等待接应。不管伏波旅此行是否顺利,都应该有人从渝河出海找到船队,告知登陆部队的行踪与战果,然后船队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赵延进作为北面行营水军都监当然还是跟随着船队行动,而田重霸、赵阿大和赵曼卿则已经上了岸与伏波旅的官兵混到了一起。伏波旅的官兵们在这次登陆的时候,都随身携带了可以吃十来天的干粮,因此为了行动的隐密性,他们并不准备去打扰赵家渔村,赵阿大的向导任务于是就暂时告一段落,只是因为在后面还需要他的向导,所以他还得跟随着伏波旅行动。

    后面一段路的向导主要就是赵曼卿了,田重霸虽然负责着整个枢密院北面房,契丹的南京道和云州、朔州、应州、蔚州、奉圣州、归化州、儒州等地都是他的管辖区,但是对契丹的营州、平州一带却还是不可能像赵曼卿那样的熟稔。

    在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等人的号令之下,陆续登岸的伏波旅官兵迅地集结整队,也就是在海上船队扬帆起航的时候,伏波旅中登陆的全体官兵就已经列队完毕。随着王审琦等人请赵曼卿过去,一伙人围着几张地图嘀咕了一阵,几百名斥候向西、北、东三个方向散了开去,大部队随即转身以行军纵列向东北方向开进。

    早在登陆的过程当中就为周军的井然有序而赞叹不已的赵曼卿,再一次为伏波旅的训练有素而在心中喝彩,一开始因为目睹伏波旅的装备简陋而生出的忧虑得以稍减——一支勇敢而又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使是以竹木为兵,也能够在面对装备精良而训练与勇气均不足的敌军时取得胜利。

    赵曼卿对伏波旅训练水平的判断,是基于伏波旅官兵在登陆和整队出的这一段表现而作出的。明显到连赵曼卿这种半桶水都看得出来,伏波旅的这种训练水平比起幽州的留守司与统军司部队都要强不少,更不必说是去和营州、平州的戍军比了,至于在渝关的那一个都守军,还不如说是堵着关卡收钱的一百个家丁。

    赵曼卿对伏波旅勇气的判断,则是基于对他们那相当简陋的装备的观察。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既然周朝皇帝已经为北伐做了足够精心的准备,连千里镜这种奇物和巨型楼船这样耗钱耗工的预备都做得如此充分,渝关周边的地图详细程度也就仅次于自己这样的地头蛇,那么就断无可能没有给定远军和伏波旅装备优良的器甲兵仗。但是此次上岸的伏波旅却是轻装得出奇,他们全部都是只着一身布衣,头戴笠帽,身后的背囊也不大,很明显在其中根本就装不下盔甲。

    伏波旅进行轻装赵曼卿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因为他们肩负的任务就是突袭渝关,轻装才有利于潜行的度。而渝关那里只有一个都的守卫,即使运气不好撞上了巡查的军队,那总兵力也不过一个营,现在上岸的伏波旅就有十个指挥的战兵,在突袭的情况下以十打一,胜利将是十拿九稳的。

    但是伏波旅轻装的程度还是出了赵曼卿的意料,除了笠帽可以遮阳避雨偶尔挡一挡漫射的弓矢,他们身上居然根本就不配甲胄,这就只能解释为伏波旅上下勇气非凡了,他们为了突袭顺利居然可以把自身的防护降低到如此程度。

    相形之下,伏波旅的官兵配备的兵器倒是没有引起赵曼卿的特别惊讶,毕竟他只是一个知兵的书生,终究还不是行伍出身。伏波旅没有一个人配备枪矛的意义,赵曼卿还是琢磨不出来的;伏波旅除了军官和斥候之外也没有人配备腰刀,赵曼卿也没有给予特别的重视。在海上航行的这两天多,赵延进已经粗略地给他讲过,伏波旅的官兵手中那名叫“火铳”的短棒似的兵器有着类似弓弩的作用和更大的威力,必要的时候火铳顶端还可以套上枪头作为短矛使用。

    “照着周军的脚程来看,明日午间就可以到达渝关了。不出意外的话,那里还是只有一个都的守兵,他们平日里也只是收取过关商旅的关费,因为自觉僻处境内而疏于防范,这里有数千相当于弓弩手的火铳手,无论是奇袭还是强攻,半天时间也足够拿下了。就算渝关的守军有时间去点燃烽火,平州、营州的戍军也要疾驰一天多才能赶到渝关,那时候渝关早就落入周军手中了,估计夺关之后还可以歇息大半天的。渝关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了,里面的军器库还是有不少兵仗的,关城的城牒与守御器械也还算完好,这数千人守城还是足够了。”

    赵曼卿在心中思忖着,终于是放下了对伏波旅装备水平的担忧,向王审琦诸将和田重霸再细说了一下自己的心中所想,然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向导的大业中去。海边本来就是人口稀少,现在有了赵曼卿带路,伏波旅更是尽拣着其中的荒僻处走,一路上就只惊动了荒草榛莽中的狐鼠。

    伏波旅离开海滩就进入了一片平坦的沙质浅草地,在草地中往东北方向走了个把时辰,就见前方斥候将黑旗高举起来。赵曼卿心中有数,只是让王审琦回旗令让斥候沿着河流往上游探查,大队则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穿过草地见到了一条小河,河滩宽阔,河流也颇宽,就是不知道河水的深浅。

第三章 智取渝关

    耶律秃里虽然是国姓,却并非辽国的皇族子弟,他是契丹遥辇氏嘲古可汗的四世孙,算起来应该是前朝的皇族,自从迭剌部的阿保机夺国以后,他这一支耶律就只是国族了。

    耶律秃里也是一个详稳,渝关戍口的详稳,南京留守司和统军司的详稳统领的兵马是他的数十上百倍,可是在契丹语里面也还是叫详稳。

    难怪南京的那些皇族、舅族的贵戚们那么喜欢学汉话,什么官职都喜欢用汉话来说,弄得现在连天顺皇帝的行帐那里都有一大堆的汉名官职了——汉人朝廷那里才设立殿前都点检还没有几年,天顺皇帝就在左右皮室详稳上面加了一个殿前都点检。

    汉话里面的官职分得细,比契丹话更能分出军中的阶级差别。那当朝皇帝大姐吕不古的男人萧思温就可以叫南京兵马都总管,他下面的侍卫亲军司详稳就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了,南京统军司详稳就叫南京统军使,而自己这个详稳呢,则是渝关戍口的一个都头,听着都是小小的。

    当然,契丹语里面的“详稳”来源于突厥语的“沙衮”,这个突厥语词汇其实是直接借用的汉语“将军”,那就不是耶律秃里所能够知道的了,虽然他可以把自己的世系记得清清楚楚的。

    耶律秃里不满足于都头的称呼而喜欢被叫作详稳,当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汉话,那是因为他一直都胸怀大志。

    现在迭剌部的势力很大,即使是被阿保机分成了五院部和六院部以后,每一部也都要比遥辇部强大得多。阿保机后面的几个皇帝又建了更核心的皮室军和宫卫骑军,遥辇部的复辟是完全不必指望了,但是遥辇部出几个大官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前面天授皇帝就提拔了很多国族的旁支。

    可惜天授皇帝在火神淀遇刺之后,继任的天顺皇帝任用的主要官员又变成大横帐和国舅帐出身的了。于是胸怀大志的耶律秃里就只能在渝关戍口老老实实地做一个都头,成天靠着吓唬过往商旅度日,虽然时不时的被熟识的商客们称作详稳,但是把“详稳”前面的“渝关戍口”变成“乌古部”、“大小黄室韦部”就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了。

    辽国应历十一年四月三十的午后,上半天还在渝关东口晒太阳睡觉的耶律秃里追逐着阳光把胡床搬到了渝关的西口,继续躺在门道边上做白日梦。恍惚间,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变化,稍稍挪开盖在脸上的蒲扇四下里一看,兵丁们仍然在尽职尽责地盘查着过关的商旅人户,按照他们的货值或者人头收着过关钱。

    一切如常嘛,就连一些老客私下里给守门兵丁塞钱以减免过关钱的场景都是几年不变的。过关钱是要进账交到平州去的,至于商户们私下塞的钱,兵丁们自然是自己吞下了,不过有耶律秃里在场的话,那么大头肯定是要归耶律秃里的。

    要说和往日稍微有点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等着过关的商旅比平常多了一点,耶律秃里这么随便一打眼过去就看得到大约有一二百号人在排队,这种规模的客流在冬夏时节可就不常见到了。不过商人们的事情耶律秃里是不大懂得的,渝关正当南京道和东京道的商路必经之处,汉儿和渤海人之间做些什么贸易契丹人都是懒得管的,他们只管收钱就是了。对于耶律秃里来说,过往的人多一点,收的钱也就多一些,不过仅此而已。

    正在临检的一群汉儿商户一个个长得倒是挺精壮的,打头的那个壮汉一下子说着幽州汉儿话,一下子又改成契丹国语,正在向进行盘查的兵丁解释着什么。耶律秃里一眼略略地扫过去,主户人家的商柜管家、几个行商护卫加上几十个商户行脚,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员组成了,管家和护卫都配着腰刀,还有几匹马,行脚们则两两一组地用大竹竿抬着担子,他们都没有腰刀,更不必说弓弩了。

    没什么可以看的,这群汉儿商户怕是第一次走这条商路,还不怎么明白道上的规矩,等到被兵丁们训斥那么几句就会懂了。看他们的行脚抬着的那些担子看样子都挺沉的,想必那个管家懂事以后就会进奉不少钱帛了,不过料想兵丁们也不敢瞒过了自己,耶律秃里于是不再关心那边的事情,大蒲扇又往脸上一盖,继续去做他那个大详稳的梦去了。

    可惜今天合该耶律秃里睡不安稳,前面那个商队才进渝关还没多久,盘查口那里又是闹哄哄一片。刚刚在梦里被封为西北路招讨使的耶律秃里被吵闹声拉回到现实里,强烈的反差让他郁闷得把大蒲扇都甩到了城墙上,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只见又是一群汉儿商户堵在门口吵嚷,人数比刚才那批还要多,其中却没有刚才那批人里面乖觉的管家那种人,所以领头的人正在和盘查的兵丁闹嚷个没完。

    耶律秃里把两眼一瞪,刚要冲过去大声呵斥的时候,“砰”的一声从渝关城里面传了出来,那声响动是如此大声而且突然,把盘查口那里的吵闹声都给震住了,耶律秃里更是直接把还没有出口的呵斥吞进了肚子里,愕然转头看向门内。

    还没等门口的契丹兵搞清楚城内到底生了什么状况,堵在西口城门外的那群汉儿商户开始行动了,领头的人和他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都抽出了腰刀,左手还拔出了一个短铁管样的东西,后面抬着担子的行脚们也扔下了担子,从手中的大竹竿里面抽出来一个长铁管,然后一个个在长铁管上面套上一个枪头。

    正在门口盘查的兵丁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口中喊着“敌袭”就要拔刀后退,耶律秃里也被门口的响动引得回过头来,当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抽出佩刀向着那群大变货品的汉儿商户扑了过去。

    砰砰数声过去,这群汉儿商户的领头人和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吹了吹自己左手那个短铁管中间冒出的青烟,右手提刀向着渝关城门内的方向一挥,后面一群人挺着手中临时组装起来的短矛随后一拥而入。

    人群杂沓而过,渝关的西口城门外顷刻间就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排行马堵在官道上,行马后边纵横歪斜地躺着两具尸。距离行马不远的门洞旁边,还摆放着一具胡床,耶律秃里双目圆睁地仰躺在胡床旁边的地上,他的额头上还有一个大洞正在汩汩地往外淌血,恰似他的第三只眼睛。

    随着门口这群汉儿商户的涌入,渝关城内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其中间或又有几声砰砰的铳响,只不过这些嘈杂的声音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归于平静,渝关的西口城楼上随之升起一面大旗,红底黄边的旗面正中是“伏波”两个大字。

    也就是在渝关的城楼上升起旗帜的时候,从渝关的西南方向腾起滚滚的烟尘,随着烟尘渐渐靠近渝关,正在城楼上守望的田重霸终于看到了以纵队急行军方式赶来的伏波旅主力。

    大周显德八年四月三十晡时,渔政水运司伏波旅以枢密院北面房主事田重霸为向导,以伏波旅第六军第一指挥为先锋突袭渝关。第六军都指挥使张思钧身先士卒亲率第一指挥行动,田重霸与其弟第六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田重进率领第一都先入,张思钧率其余四个都继之,一举全歼守敌一个都,全取渝关,关内民户未受惊扰,渝关秩序井然,守关烽火不燃。

第四章 渝关分兵

    显德八年的五月初一,渝河出海口附近的海面上。{b小说(拼音)点netbsp;.www.uu234.combsp;到了夏至的前后,天色都亮得特别早,在没有山峦阻挡的海上尤其如此。渔政水运司的船队在这里停泊的一天多时间里面,几艘楼船上面的桅杆瞭望台就从来没有缺过人手,攀招手们一个时辰一班地轮换着上去,用千里镜向着陆地上渝河的方向反复仔细查看。

    “来了!来了!来了!”

    当攀招手副将黄来福轻声喊着话冲进旗舰指挥室的时候,早就在那里等得心焦的定远军都指挥使石守信看着他那激动得一脸通红的样子,心情反而迅地平静了下来。袭取渝关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先期登陆的伏波旅一部现在的状况又是如何,定远军接下来的行动应该是什么,在转眼间就要揭晓了。

    “知道了,让你的属下继续仔细监视。”石守信定了定神,也没有训斥黄来福因为激动而稍嫌逾礼的行为,只是向左右示意了一下,整个指挥室的人就随着他走上了楼船的高层甲板。

    在整个船队成员的屏息期待当中,十艘小船慢慢地靠拢了船队,然后分别靠上其中的几艘楼船。在楼船的接应下,小船上的乘员随后攀上了楼船,登上船队旗舰的正是田重霸和赵阿大。

    没有欢声雷动,也没有激动庆祝,在得到了先期登陆的伏波旅一部顺利袭取渝关的消息之后,船队中的定远军和剩余伏波旅成员迅地行动起来,扬帆起锚继续向陆地靠拢了一些距离。到船队再次落帆抛锚的时候,大船上面的备用小船又被纷纷地放下了水,船员们随着先前过来的那十艘船带来的向导进入了小船。

    这一次就不是简单的沿海登陆了,在田重霸等人的引导下,由上千艘小船组成的长龙从渝河出海口溯流而上,每艘船都被定远军的浆手、伏波旅的乘员和辎重给塞得满满的。

    因为需要载重逆流而上一段距离,这一次的登陆花了有整整三天的时间,直到五月初三的黄昏,在渝关南边的渝河西岸临时搭起来的码头才完成了整个卸装过程。当初留在船队当中待命的伏波旅四个军和先期登陆的两个军终于在渝关会合,伏波旅的全套装备器械和充足的弹药粮草都从船队中运来卸下。

    小船第一批运来的就是土工作业用的器械,有了这些运到的镐头铁锨,伏波旅摇身一变成为工程队,在渝关的外围沿着临渝山和渝河构筑面对东西两个方向的防线,渝关则作为整个防线的枢纽和指挥中心。

    随着伏波旅的一万五千人全都投入了工程建设当中,定远军的随船战斗水手开始转职为运输队。在他们争分夺秒的劳作下,渝关府库里面的钱帛被全部装上船准备运走,各种兵器甲仗和守城器械被分门别类地搬运到防线上布置起来,而随船运来的弹药粮草则再一次填满了这些库房。

    五月初四,伏波旅的第一军和第二军继续完善防线的壕沟和胸墙,其余四个军则被统一换下来歇息休整。这一天,定远军用小船运过来的是两千多头驴子,虽然在海上颠簸了这么些日子,有定远军的精心照料,有充足的草料和饮水,这些驴子还是精神精壮得很。

    五月初五一早,由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带队,已经得到了一整天时间休息的伏波旅四个军整装出,其中第五军和第六军全副武装,而第三军和第四军则留下了自己的火铳装具,只是带足了弹药粮草以两个人押一头驴的方式变身为辎重兵。

    部队行进的方向是渝关的西北,北齐长城所在的山峦起伏之处,随队的向导只剩下赵曼卿一个人。早先乘渔船自泥沽口出海与船队会合的三个人,田重霸留在了渝关,而赵阿大则跟着当了四天运输队的定远军回到了船队当中。

    在赵彦徽率队从渝关西门出的时候,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亲自赶往西门相送,都虞侯韩重赟则在临渝山的工地上目送袍泽继续远征,枢密院北面房主事田重霸留在了渝关的城楼上,目视着部队渐行渐远,三只灰色的鸽子从他身后腾空而起飞向西南。

    就在同一个时刻,停泊在渝河出海口的船队留下来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张令铎和三分之一的船只以及整个船队的绝大部分粮草淡水,其余的船只装载着十天份额的食物饮水和从渝关府库搬出来的钱帛,在都指挥使石守信和都虞侯张光翰的率领下扬帆起锚。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沿着海岸航行,有大略的海图和牵星板、指南针,有渔政水运司的向导和赵阿大在,他们将试着找到从渝关到沙门岛的最近航线。

    也就是在同样的时候,大周显德八年五月初五的早晨,也就是辽国应历十一年五月初五的早晨,在契丹庆州的黑山(今大兴安岭的中部支脉,查干木伦河的河源附近)脚下,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南)西北一百多里的地方,急骤的马蹄声和马铃声打破了当地的静谧,绝尘一骑自东南而来,骑手没有理会沿途的南院帐落和行宫帐落,只是向着北院帐落疾驰。

    半个时辰之后,从北院帐落中出来一群人,领头的两人正是契丹的北府宰相萧海璃和北院枢密使萧霞里,在护卫们的簇拥下纵马向行宫帐落驰去。

    两个人虽然心中颇为焦急,却是极力地镇定克制着,并不敢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更不会表现在行动当中。所以在沿途他们还是控制着马,一路畅行无阻地进了行宫帐落,到距离耶律述律的帐幕二里路左右,两人止住身边扈从,各自下马徒步走向帐幕。

    “陛下,南京有紧急军报,臣等请陛下召集群臣计议,早作决断。”

    得到帐前禁卫的许可进入帐中,两个人就看见耶律述律席地而坐,正在案几前嚼着鹿肉独酌。还好皇帝在行宫当中,虽然是在饮酒作乐,总好过是在黑山射鹿,饮酒已经属于耶律述律的生活常态了,当然射鹿也是,饮酒的话还可以在当天找到当天商议军国大事,若是去射鹿了的话可不定哪一天才能回来议事。

    契丹可汗、皇帝还是过着游牧的生活,一年四季带着行宫帐落与横帐和北院南院等随朝帐落在春夏秋冬四个捺钵之间巡回,本来春捺钵捕鹅钓鱼、秋捺钵射鹿和夏捺钵避暑障鹰议政、冬捺钵避寒猎虎见外国使者和议政,除了突的军国大事,一年四季当中至少还有两个季节是要正常议政的,也就是耶律述律在夏捺钵都只顾着射鹿饮酒。

第五章 鼙鼓难醒杯中人

    不管耶律述律是怎么样的不情愿,南京遭遇到周军的大举进攻,终究是朝廷的一件大事,杯中物再是可爱,皇帝的本职工作也还是需要照应一下的。B小说(拼音)点netbsp;.www.uu234.combsp;随着行宫中的挞马使者四出,南北院和横帐各个帐落的官员渐次齐聚皇帝帐幕。

    “前年周主领军夺走了关南之地,朕的意思那关南原本就是汉地,所以丢了也就丢了,只是命南京留守司和统军司谨守幽州城池,并且在周主退兵以后兵戍守涿州范阳、收复了易州的容城县。在周主郭荣病殂以后,其少主郭宗谊继位,朕以为南朝是主少臣疑,总要休整许多时日才能复振,却不曾想两年时间不到,周主就又一次图谋南京了。

    萧思温在四月二十六传来的急报,周军数十万于四月二十四犯境,二十六日就已经攻下了涿州范阳和固安县,其前锋直逼幽州的良乡,距离幽州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了。周军兵势极盛而且兵锋极锐,南京留守司与统军司的兵力明显不足,恐怕是难以抵挡周军的推进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周军恐怕已经兵临幽州城下,在拚力攻打幽州了,众卿对此有什么良策?”

    耶律述律说完了话,四下里却是鸦雀无声,群臣只是互相观望了一眼,又看了看端坐在帐中央的耶律述律,大多数人就此闷头不语,少数几个人张了张嘴,最后也还是没有说话。

    “朕知道自己醉后容易怒、好乘醉杀人,也曾经多次面谕过众卿,不必以朕的醉中之言为意。今日朕还是刚刚晨起,才饮了一两杯酒,离喝醉酒还早得很,众卿更加不必担忧,尽管畅所欲言就是。”

    难得耶律述律今天确实没有喝醉,说话的语气是相当的平缓,而且说出的话很有条理也很通情达理,奈何群臣还是在互相对望了一眼以后就变成了锯嘴葫芦。

    还是北府宰相萧海璃耐不住性子,他毕竟是总知军国事的重臣,终于出言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沉闷:“这样的军国大事,自然是有陛下定夺。”

    “在南京道生活的主要都是些汉儿,与我契丹国人的习俗完全不同,南京道的土地多由汉儿耕作着,留给我国人的牧地很少。而且汉儿常在我大辽和南朝之间心怀二端,如卢文进、张藏英、李瀚之流日日想的就是南归,周主先后两次的北犯,汉儿军将多有不战而降者。南京统军司契丹军和渤海军兵力不足,若是南朝决意要取幽州,我军很难防范。”

    御史大夫萧护思也没有提供最终意见,只是模棱两可地陈述了辽国境内的一些地域和人群社会概况,说完了就退到一旁,安静地等待耶律述律的点评。

    不过萧护思的这番话倒像是正好说中了耶律述律的心思,他闻言之后只是眼睛一闪亮,马上接口说道:“是啊,当年父皇南征以后就曾经说过‘不意汉人难治若此’,中原的汉人是这样,幽州的汉儿也是成天想着再做汉人,这些年南逃的汉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既然幽州之民的心不在我辽国,我军若是在幽州与周军交战,其中的危机重重,还不如退兵守住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和渝关几大关口,与南朝隔燕山而治算了。”

    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和南院枢密使雅里斯闻言都是大惊失色,几乎是在同时出言谏阻:“万万不可!南京留守萧思温和留守司、统军司将士现在坚守幽州,与敌鏖战正酣,陛下岂可弃而不顾?”

    “朕也没有说不顾萧思温和在南京的将士,只是现在都不知道幽州打得怎么样了。可以传诏让他们能拒则拒,不能拒就引兵北撤,朕会让南院大王耶律挞烈领兵从飞狐口和居庸关策应他们,一方面侧击周军后路,一方面接应萧思温北撤。当然,朕也会下令北汉主出兵土门骚扰周军的。”

    耶律述律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悻悻然了,本来自己好好的在黑山射鹿玩来着,这南朝的少主不在家喝酒生孩子玩,居然又跑到南京来打仗,真是扰人清梦。

    “陛下,幽州是太祖、太宗两代皇帝经营所得,当地的汉儿固然是心怀不轨,在幽州与周军交战是有种种不利,可是幽州的物产对我大辽非常重要。自从石重贵断绝贡奉以后,中原的钱帛再也不入大辽府库了,北汉所纳的钱帛又实在是有限,国中所用的钱帛已经是泰半仰赖于幽州,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够轻言放弃?”

    说话的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他也不愿意惹得耶律述律不高兴,所以在一旁察言观色了许久,最后现自己必须得出来说话了,不然幽州可真就要被放弃,这个后果比惹得耶律述律不快要严重得多。

    耶律屋质见帐中众人的目光一时齐聚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耶律述律直接就瞪过来了,却是没有一丝的窘迫,只是迎着耶律述律的目光坦然说道:“臣愿意亲率五院部大军和上京、奚部及西北招讨诸部族军驰援南京,陛下可以让南院大王率军于鸳鸯泊(今河北省张北县西北的安国里淖)与臣会合。若是陛下率皮室军亲征,自然是陛下统领全军;若是陛下愿意坐镇捺钵,决策于帷幄之中,也可以指定大军的统领,分出部分皮室军助之。臣相信一定可以保得幽州安全。”

    耶律述律定定地看着耶律屋质,这人虽然才四十四五的年纪,却是资历老而又功劳卓著,在平定察割之乱和助自己登基的过程中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面子一般还是不好驳的。但是这叫什么事啊……你自己要领军出征也就算了,我算你是忠于王命,南面和山西的军事本来也是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管辖的,行宫离开了你和五院部大军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你却还想撺掇着我去亲征,这盛暑天气燕山以南会有多热啊,我在黑山射鹿避暑有多快活,凭什么要去受这个苦?哦,不去亲征就派出一部分皮室军助你?皮室军和宫卫骑军是守护我安全的基本武力,这几年亲贵反乱不断的,这些护卫哪里能够须臾离开?

    “也好。北院大王愿意领军救援幽州,朕可以命南院大王派出的援兵和南京留守司、统军司都暂时听命于你,左皮室军将会随你出征。”

    耶律述律细细地想了想,还是稍微做了一点妥协。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分统五院部和六院部,这两部都是从阿保机出身的迭剌部中间分割出来的,相互之间并不统属,平常也就是北府宰相和皇帝可以指挥他们,现在要其中的一个听命于另一个,光有诏书、符节还是不够的,皮室军必须出动以增强统帅的威信。当然,皮室军还负有监督统帅防止其异动的作用,这一点耶律屋质在提出来派皮室军随行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看样子一切让人头疼的事情都弄妥当了?耶律述律见群臣再无言,吩咐翰林学士刘景和室昉草诏,在确认无误用过玺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辽国应历十一年五月初五申时,几名挞马使者持诏书分驰云州、晋阳等地,命令北汉主自土门骚扰周境,命令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分兵西山路以骚扰周军后路,令其自将西南面招讨司主力赴鸳鸯泊和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会兵,并且听从耶律屋质的统一指挥以合兵救援幽州。

    五月初六辰时,耶律屋质率左皮室军和五院部大军离开了黑山捺钵,他将会先前往南面的奚部征调兵力,然后再西行与受命赶往鸳鸯泊的其他部族军会合。

第六章 兵临城下

    显德八年的五月初六,幽州城已经是被周军给四面围困住了。B小说.www.uu234.com幽州城的城墙周长有三十六里,周军倒是没有处处设防将城池围得个水泄不通,不过幽州城的八个城门却是被侍卫亲军的军营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在封堵幽州城门的八个主要大营中间,还布置有一连串的侍卫亲军营地,以防备幽州的守军利用城墙预设的突门出城反击,一条在设计中将会彻底围住幽州城的长堑也在以几个军营的外堑为基础慢慢地连接成型。

    周军的东路军和西路军是在四月二十七日午后于桑干河正流的南岸实现会师的,四月二十八日晨,在逐退契丹南京统军司骑兵于桑干河北岸进行的顽强阻击以后,周军全军于当日午时成功地进抵幽州城下。

    在桑干河的渡河一战当中,郭炜将自己精心准备了一年多的秘密武器拿了出来,隶属于锦衣卫亲军的两个指挥炮兵在河滩上面一字排开,于是汛期都只有一里地宽的桑干河就完全无力阻挡周军的前进了。

    看着周军的步卒以长枪和拒马的枪杆扎起了一座座木筏,闻讯赶来阻截的契丹南京统军使崔廷勋连忙集齐了随他出城的三个营兵马,其中一个营的骑兵作为前锋在距离桑干河北岸三百步的地方列阵,打算选择恰当的时机半渡而击,以此一举将周军给闷回到桑干河的南岸。

    崔廷勋的这种打算其实并不能说不对,因为不要说周军的抛石机打不了那么远,即使是抛石机打得到三百步,那也顶多是把石块抛到桑干河北岸的河滩上,只可能敌我不分地乱砸一气,其中更多的还是会砸周军自己的渡河部队。

    更何况幽州一带旷野平坦,也没有足够的石块供周军的抛石机使用,而且抛石机搬运组装起来相当的麻烦,所以一般也就是在攻城和守城的时候会用一用,野战的时候其实是不大用得上抛石机的。

    至于说到强弩,除了守城的笨重大弩以外,也不会有能够射出三百步之远的,因此契丹骑兵根本就没有去担心南岸周军的远程兵器,他们的全副精神都在准备和将要渡河以后草草列阵的周军步军肉搏。

    然而这回郭炜用事实告诉他们完全想错了,契丹人的一般军事观念亟需更新。

    用上千根枪杆扎成的大木筏上面坐着上百名的火铳手和长枪手,在木筏上的乘员齐心合力下缓缓地漂向对岸。当批十座木筏即将冲上桑干河北面滩头,契丹骑兵整装待的时候,周军布置在南岸滩头上的四十门火炮同时鸣响了。

    突兀而来的轰鸣声让契丹骑兵的战马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还不足以使它们脱离队列乱窜,不过真正的灭顶之灾随之降临。

    虽然有军器监定装的炮弹、药包和射表,高低机刻度和射程关系的弹道表也早在军器监生产出火炮之后就进行了反复的测算,这渡河的主动权也让炮兵有充裕的时间估算契丹骑兵阵列的距离,再去用炮规调整高低机,炮兵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声仍然是命中率奇低。

    四十颗十斤重的铁质弹丸在轰鸣声中被膨胀的热气推出了炮膛,掠过了桑干河的上空,然后斜斜地砸向了离河岸足有三百步的契丹骑兵阵列。结果多数的弹丸都是落到了阵列的四周,只有两颗弹丸直接命中了这个以两百骑为正面一共摆了十五排的契丹骑军营,还有一颗弹丸则落在其第一排的前面不远处,然后幸运地前冲跳进了这个阵列。

    仅仅只有三颗弹丸,就在契丹骑兵的阵列当中开出了三条血胡同,三十多个骑兵和他们的爱马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变成了残肢断臂。那些近距离目睹了身边袍泽粉身碎骨全过程的契丹骑兵,一时间都被眼前这血肉飞舞的景象震骇得陷入了失神状态。不过更多的人并没有看到这种地狱场景,他们只是被那一阵难以理解的雷鸣巨响和飞过来的弹丸弄得困惑了短暂的时间。

    无论是因为震怖而失神,还只是暂时的困惑,契丹骑兵的冲锋终究是没有如期地起。

    并没有等他们缓过神来,批渡河的周军已经迅地奔上了河滩,两个指挥的锦衣卫亲军在指挥使和都头们的号令下快地背水列成方阵,长枪手在外布成三层防线,火铳手在内预备射击。

    炮兵们也没有辜负这大半年的辛勤操练,炮长透过阵地上的硝烟观察炮弹的飞行路线与目标所在,炮手们推着沉重的炮架将大炮复位,然后就是快清理炮膛,再重新调整火炮瞄准。炮长确认瞄准无误以后,炮手们又是一番忙乱,装药包、上弹丸,从火门处扎开药包,将引火绳放入药包破口,在炮长下令射以后用火把点燃引火绳。

    于是就在上岸的锦衣卫亲军匆匆整队,契丹骑兵稍稍宁神再一次整队预备冲锋的时候,周军的第二轮炮击到来了。

    第一轮的炮击,因为是炮兵的都指挥使袁可钧统一下令,所以炮声显得特别的整齐划一,四十颗弹丸也几乎是在同时砸向了契丹军。这到了第二轮炮击的时候,因为每门炮的炮长炮手们的训练水平稍有不同,每门炮所处位置的地质条件也不完全等同,炮声就有些参差不齐了,四十颗弹丸也是次第砸向契丹军的,不过,弹丸落点的准头却是提高了不少。

    有了第一轮炮击之后的校准,第二轮炮击的四十颗弹丸奇迹般地居然有十颗直接命中了契丹骑兵的阵列,加上三颗打在阵列前方不远的跳弹,这一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横扫。随着上百匹马和上百个人在行列当中肢体破碎,因为近身目睹如此惨状而心胆俱寒的契丹骑兵又增加了几百个,原本有三千人马的这个南京统军司骑军营全线动摇。

    在周军进行第一轮炮击的时候,坐镇大军中央的崔廷勋还处在看热闹的状态,“周军居然有如此古怪的抛石机?砲的时候伴随着雷鸣,可以将弹丸抛射到两里地之遥,还可以用于野战?”,这才是他的感想。

    等到第二轮炮击的弹丸落下以后,崔廷勋这才觉那些弹丸的准头比普通的抛石机要强得多了。前锋营的惨状他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基本的伤亡和对士气的打击,作为一个宿将还是心知肚明的,当下就命令身边的郎君吹响收兵的号角。

    “风向不对,用打草谷家丁因风扬尘的战机并不存在,有如此强悍的抛石机掩护,敌军渡河已经难以阻止。”抬头看了看旗幡的飘动,崔廷勋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现实比崔廷勋的判断还要来得冷酷,就在契丹军撤军收兵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周军的第三轮炮击降临到了契丹南京统军司的骑兵前锋营头上,这个还未与周军面对面接战就已经战损十分之一的部队终于彻底地崩溃了,他们已经不是在有序地撤退,而是纷纷拨转马头,拚命策马朝着幽州方向没命般地逃窜。

    有这样的抛石机掩护,不仅是当前全军冲锋将周军赶下河的构想不能成立,今后骑兵突击的战法也必须作出改变。虽然这次是桑干河的存在让周军得以放心大胆地布置了抛石机,但是如果两军是在平原旷野交战的话,对方的步军就不用散开队形渡河了,那么一样可以列阵掩护抛石机摆放妥当。可以将弹丸投射至两里地之外,准头还比普通的抛石机高好几倍,南朝的步军今后可就更难打了。

    崔廷勋仰天长叹一声,麾军转身奔回了幽州城。混在五代当皇帝正文第六章兵临城下,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正文第六章兵临城下,从混在五代当皇帝名字就可以看出是一本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品,b小说将在作者的带领下与书友们体验从未有过的之旅!支持混在五代当皇帝,支持b小说!大魔头

第七章 围城部署

    周军对幽州的围城战已经进行了足足有八天的时间,在这八天的时间里面,周军的攻城动作既是有条不紊的,又是慢慢吞吞的很有些诡异。【]南京留守萧思温已经是连续第六天站在了丹凤门的城楼上,望着城下的周军士卒还有已经被填平的一段护城河,心中既是困惑不解,又是一筹莫展。

    就在八天前的一大清早,南京统军使崔廷勋意气风地带着统军司的三个营出城向南,前往桑干河畔阻止周军渡河,结果才仅仅是过了半天的时间,崔廷勋就带着一脸的晦气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回到幽州城的这员宿将虽然还没有丧尽胆气,却也在话里话外不断地长着敌军的威风,对着萧思温和南京留守司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匡美反复地鼓吹着周军新式抛石机的可怕――它们都是抛射出一颗颗热的铁弹丸;它们在抛射的时候会出雷鸣轰响;它们能够将铁弹丸打到二里地以外那么远;它们仅仅只是抛射了三轮,就砸死砸伤了前锋营将近三百人马,让准备中的骑兵冲锋无疾而终。

    说到了最后,崔廷勋的意思无非就是,这种强悍的抛石机不仅是野战时候的利器,也会是在攻城的时候威的凶器。周军本来就是数量庞大而又训练有素的,现在再加上有这么犀利的重器辅助,光靠着统军司的契丹军六个营、渤海军一个营和留守司的汉军六个营近四万人,就算是有高达三丈、宽有一丈五尺的三十六里城墙为凭恃,辽军也并不足以在周军的攻势下守住幽州城。

    在强大的敌军面前,缩头枯守城池是没有出路的,所以真正要想保住幽州,从云州和上京方向过来的援军乃是必须的。

    崔廷勋就此提出建议,要求派出得力部队前去把守联系南京道与契丹其他地区的关键通道,万万不能让那些通道被周军给切断了,以至于使得幽州彻底失去援军的希望。【]

    为了免得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进一步地分散兵力,守御的重点就是从山后地区通往山前地区的要隘居庸关。崔廷勋在这个建议的最后,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可以率领统军司的六个营契丹马步军前往得胜口,誓死守住这条幽州的援军生命线。

    要想守住得胜口,光有马军是不行的,守城必须使用步军,而兵力不够则还不如不去守,部队驳杂号令不一就更加不行了,所以要么是派留守司的六个营汉军过去守,要么是派统军司的六个营契丹军过去守。

    在守城战的经验、水平方面,汉军显然是要比契丹军专业得多,得胜口的城池狭小、地势险要,多少还能够补强一下契丹军的弱项,要是让两万不到的契丹军来守偌大一个幽州城,那等于是打算弃城了。而且汉军的亲眷也多半都是生活在幽州城内,由汉军守城还能多些助力,所以派哪支部队去得胜口也就完全没有了选择,无论萧思温的心中再怎么忐忑疑虑,也根本无法去质疑崔廷勋的这个建议。

    周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幽州城一旦被周军包围,再想要出城就不得不与周军进行野战,而从河边返回的崔廷勋都暂时没有了勇气去和周军野战,其他将领和部队更是不必想了,那么计划前往得胜口守御的部队就必须尽快出城。

    于是几个人只是匆匆地计议了一下,南京统军司给留守司留下了一个营的渤海军,以帮助汉军守御幽州城。赶在周军绕城而过封堵住八个城门之前,崔廷勋率领着其他六个营的契丹军北出拱辰门,东边擦着高粱河西边擦着香山,一路往西北方向绝尘而去。

    也就是在崔廷勋率军出城才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周军绕城北进的东西两支部队在通天门和拱辰门之间会师,彻底完成了对幽州城的包围。

    四月二十八傍晚,六万余侍卫亲军在距离城墙一里之遥的一线上围着幽州城下寨,其中每个城门外的营寨都驻扎上了马步两个军,用以正面封堵幽州守军可能出城的方向;在每面城墙的中段下寨的则是马军的一个军,既防止幽州守军从这一段城墙的突门冲出偷袭,又可以随时策应两边的城门;剩下来步军的四个军则部署在了幽州城的东北角和西南角。

    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则没有分散,殿前司铁骑控鹤四厢一共五万人集中于幽州城的西北角立寨,以控扼可能自居庸关过来的契丹援军,并且兼顾对幽州城西北角的围困;锦衣卫亲军的五万人则集中在幽州城的东南角立寨,一边参与围困幽州城,一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古北口、松亭关和渝关方向过来的契丹援军,而且还可以做围城战的总预备队。

    郭炜的御营也是在幽州城的东南角,护卫御营的是数千殿前司的御前直属部队,在这个围城战总预备队的所在地,还驻扎了计划中的攻城主力怀德军以及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所率的定州、易州等地驻屯禁军和州郡兵。

    在幽州城下集聚了十余万大军的南面,周军的深远后方,横海军节度观察留后王全斌和瀛洲团练使张藏英、?州节度使刘重进率领河北诸州的驻屯禁军与州郡兵已经向东横扫至潞水一线,潞水、延芳淀(当时的一片湖沼湿地,在今北京通县的南面,是契丹皇帝驻跸南京时候的捺钵地)和桑干河就此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线,将周军的后勤补给线牢牢地守护在身后。

    镇州、定州和易州、涿州西部的群山方向的防御,则是西路都部署李重进的职责,真定尹、成德军节度使郭崇,棣州团练使、西路兵马都监何继筠,?州防御使、西山巡检郭进,都是精兵强将,足以将契丹、北汉的援军挡在太行山以西。

    当然,在北汉的南面还有骁将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和持重的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有他们负责骚扰牵制,残破狭小的北汉能够给予李重进的压力不会太大。因此,西路防御的重点还是在西山路出口的飞狐口,李重进派去守御紫荆岭的部队,其主要对手会是来自蔚州方向的契丹军。

    至于在整个大战场的东面,潞水以东漳水以北都是人烟稀少的河流冲积平原,其间密布着海滩沙地和沼泽芦苇荡,并不利于契丹骑兵的机动,他们在那种地域里连打草谷都没得地方去。有可能从东北方向和东边过来的契丹援军,也必须从新仓(今天津宝坻附近)―香河―潞县(今北京通县)一线以北行军,其进军路线完全在锦衣卫亲军的营地监控之下。

    四月里的最后两天,周军都是在完善以上的军事部署和围城的营寨、壕堑,等到从河北各个州县征的民夫终于跟了上来,除了部队刚开始抵达幽州城下的时候自己扎的营寨,大部分的土工作业就都交给了这十来万民夫。

    民夫们在侍卫亲军营寨的保护下围着幽州城的城墙挖掘壕沟、筑起矮墙,也顺手把幽州护城河的水源给阻断了。既然幽州的守军不敢开城出来野战,那么就根本无法阻止周军去寻找护城河的水源并且切断它,没有了水源的护城河,逐渐干涸下去并且被土石填平已经成为必然,其度取决于周军愿意付出的代价。

    从五月初一开始,在把挖壕筑堑的工作全部都留给了民夫以后,团团围住幽州城的侍卫亲军走出自己那整饬一新的营寨,配合着怀德军对幽州城起了试探性进攻。

第八章 奇怪的攻城战

    (www.uu234.combsp;周军的围城是从四月二十八的傍晚开始的,契丹的南京守军对此根本就无力进行干扰,只是在周军完成围城以前把统军司的部队放出到了得胜口一带,总算是给自己获得援军保留了一线希望。www.uu234.combsp;周军的正式攻城则是在五月初一才动,他们是在一板一眼地慢慢做完了全套的扎营挖壕工作之后,才开始从四面围攻幽州。当然,就连萧思温这种在契丹军中被公认为是不知兵的人,也很快地就弄明白了周军真正的主攻点是在城墙的西南角,更准确地说也就是外城西城墙的南段和南城墙的西段,显西门和丹凤门的附近区域。

    到了这样的危急时刻,饶是萧思温再怎么爱惜边幅,也是不得不亲自登上城给守军鼓气,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得以亲眼目睹了一场堪称诡异的攻城战。

    对幽州城的这种主攻点选择,充分说明了新登基的周主对幽州的谍报侦测是相当细致到位的,同时也说明了周主可能是打算一劳永逸地完成攻城――因为幽州城的内城就在外城的西南角,内城的西墙和南墙利用了外城西墙和南墙的一段,而且两城还共用了两个城门,如果周军能够从这里破城,那么在入城之后就不必再攻打内城了。

    不过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幽州守军更明白自身城池的特点,因此在这两个城门附近的防御也是最强的,周主将突破点选择在这里,要么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试图取巧行事,要么就是对周军压制守御力量而破城有着足够的信心。

    在刚开始的时候,南京留守萧思温和南京留守司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匡美都以为是前者,因为周军的整个攻城动作都是慢吞吞的,一点都没有强军劲旅的风范,光是截断幽州城护城河的水源和在护城河的西面南段与南面西段各填平了一里长,就足足花去了五天的时间。

    这真要是等到周军破坏城墙、焚烧城门和穴地攻城等等伎俩全部失败,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蚁附攻城的时候,怕是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那可就是秋高马肥契丹兵马习惯南侵的时间段。

    真要是到了那种地步,休说幽州城内积储丰富,即使被围经年也有足够的粮草和守城战具以供使用,可以说幽州根本就不怕长期围城,有了这样好几个月的时间,批援军就是用爬的也早就爬到了,而且即使初次救援有所不利,上京的那位睡王再怎么不经意也会醒觉的。www.uu234.com到时候除了皮室军和宫卫骑军之外,再集结各部族军、各属**的时间都很充裕,经过夏秋进食的马匹也有足够的膘耐得住长期的行军作战,沿途马料的收集也会容易得多,这样能够集结起来的怕不有数十万人马。

    虽然各部族军就已经是精芜不一,各属**更是无法和皮室军以及宫卫骑军比精锐程度,这集结起来的数十万人马中间堪战的其实也就是五万皮室军、数千宫卫骑军和北院大王与南院大王亲领的五院部、六院部大军以及乙室大王、奚王所部,统算起来也就是顶多十万出头一点,可是围城的周军也就是二十万不到的样子,自己给耶律述律上表自然是要夸大成数十万的。

    更何况要是战局一直拖延到秋天的话,就算这将近二十万的周军都属于精锐之师,在累月的攻城战中的损失也不大,那也已经变成了一支疲军。届时北面数十万人马来援,或许这些人马精芜不一,或许幽州城的守军比周军更加疲惫而无力和援军实现内外夹击,那援军的十万主力新锐之师在更多数量的杂军配合下,也足以摧垮周军这支顿师坚城之下的将近二十万精锐疲军了。

    可是在登上城观摩了几天周军的攻城作战以后,韩匡美先现了不对。周军攻城的时候在表面上的慢,既不是一般强军在面对弱旅的时候有时会出现的怠惰,更不是号令不严组织无方的情况下出现的避战。

    韩匡美越看就越有感觉,周军这是在把进攻幽州城当作了一项工程在做,就和汉人(韩匡美作为韩知古的同族子侄,本来也算是汉人的,只不过蓟州玉田的韩家自从韩知古一家迁入契丹内地以后,在心理上已经快要自认为契丹人了)平常的耕作和修河开渠一样,是那么的一丝不苟,又是那么的稳步有序,乍一眼看过去的“慢”仅仅只是表象而已。

    “寅古留守,这支敌军煞是劲敌,援军若是在一个月之内不能击垮其围城的话,幽州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两天前韩匡美在显西门城上对萧思温说的话,寅古是萧思温的契丹小字,韩匡美作为一个尽心融入契丹大家庭的汉儿,又和萧思温关系相当的密切,称呼萧思温的契丹小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句话把当时还对周军的攻击作战充满了蔑视的萧思温给惊了一跳,再回头看看韩匡美的神情,却见他一直注目着城下正在填壕的民夫和掩护填壕民夫的周军,脸上露出来的全是凝重和忧虑。www.uu234.com很显然,他说出这句话绝非随口,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也是花了一些勇气的,毕竟这是在长敌军的威风,而且和他自己之前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萧思温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就与韩匡美在城上就此进行了一番讨论,只是还沉浸于周军行动迟缓攻击无力的思维当中的自己,和观摩周军攻城数天有了新的看法因而心中充满忧虑的韩匡美,两个人都完全无法说服对方。

    一直到了今天,应历十一年的五月初六,萧思温目睹完成了填壕工作的周军开始将工作重点从土建转移到拆迁上来,幽州西、南两面羊马城内的守军在周军填壕的时候无力去阻挡干扰,现在也同样无力阻止周军对羊马城本身的拆毁,两天前韩匡美对自己所说的话就这样一句句地浮现在脑海当中,萧思温不由自主地想到,或许韩匡美是对的。

    “敌军畏战已极,在如此的兵力优势之下,填个城壕也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完,这又如何可以够得上‘劲敌’的美誉?现在是我军守城兵力薄弱,人数仅仅只有敌军的一成,所以无法出城反击,敌军才得以猖狂地断流填壕。可是即便是这样任由敌军一步步清理我军的外围防御,照这个进度一个月也是远远不够的,更不要说我山后大军赶来,又岂是这样畏战的敌军可以抗御的?”

    当时的萧思温就是这样的自信,在这种状态下面说出来的话,让现在的自己都思之汗颜。

    “不对……敌军并非是畏战,这个从前几天他们在崔统军的骑兵阵前强行渡河就可以知道。而且看掩护敌人民夫填壕的那些敌军,虽然都站在我军的弓弩射程之外,但是在阵前并没有布放拒马、铁蒺藜等物,只是用数排长枪手随行护卫,说明他们自信可以用此薄弱阵型阻挡我军骑兵出城反击,全然没有丝毫的畏战情绪。

    他们之所以站在我军弓弩射程以外,只不过是因为我军的弓弩射不到他们,他们那铁管射的弹丸却打得到羊马城和城头的我军。

    想必周主是爱惜麾下士卒,不欲让他们胡乱扑城而大批伤亡,看交战的这几日,就连敌人的那些冲在前面填壕的民夫,那伤亡都要比我军守城还小。正是因为周主爱惜麾下生命,又有许多我们不曾见过的犀利兵器,所以敌军才会这样徐徐图之,像是耕地挖渠修河堤一样,慢慢地按照规划推进,小伤亡地填平城壕、推掉羊马城,最后都未必会蚁附攻城,天知道他们后面还会拿出什么能够顺利破城的新兵器来。”

    韩匡美的话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依据,更多的是靠着他的军伍经验与直觉,不过现在来看他的经验和直觉是相当可靠的,也是相当可怕的。

    最开始萧思温他们知道的周军新兵器就是砸得崔廷勋心惊胆裂的新式抛石机,不过在攻城的时候却一直没有见到其露面。萧思温一度还以为崔廷勋言过其实,其目的是为了掩饰统军司在周军前锋面前一触即溃的惨状,真要是有那么犀利的抛石机,周军可没有道理攻城的时候不用。

    但是萧思温随后就看到了周军那可以冒烟并且射弹丸的铁棒状兵器,那初看起来是铁棒的东西经过仔细辨别之后才看出来是铁管,射的是铅丸,射弹丸的时候不光会冒烟,那响动也比弓弦声大得多,而且那铅丸居然比铁质箭头飞得还要远,居然还能够破甲。

    万幸现在自己是在守城,而幽州城又向称高大坚固,周军射的那些铅丸能够破甲,却打不穿夯土的城墙,就连城牒也只是被打得烟尘四起,却没怎么残破,小小的铅丸威力比抛石机的石弹可差得多了,更不必去比崔廷勋嘴里那犀利的新式抛石机所抛射的铁弹。

    可惜周军射的铅丸威力小归小,比起自家的弓弩可还是强得太多了,一百多步以外还能破甲那是实打实的,就是在城头张起布幔这种防弓箭石弹的通常办法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在周军一排排轮流射压制之下,不管是羊马城还是城头,守军都没法从垛口探出头来攻击填壕的民夫,只能躲在城牒后面通过悬眼去打,但是那些民夫只是填壕,又不扑城又不蚁附,悬眼能够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所以萧思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军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填平了城壕,度固然是不够快,但是胜在伤亡很小,几乎不伤士气,真的是有点韩匡美所说把攻城当成工程的意思。

    而就在今天,周军终于开始试探性摧毁羊马城的时候,萧思温又见识了他们的一件新兵器――在那些手持铁管射弹丸的阵列掩护下,几排壮汉左手持着火把依次冲到距离羊马城十几二十步远的地方,点燃他们右手握着的东西,然后再把那黑沉沉圆乎乎的东西扔过羊马城,接着羊马城之内就雷鸣四闪、浓烟滚滚,同时自己在那里的属下就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再然后,周军的那些铁管射弹兵就冲近了羊马城,而这些刚刚抛完东西的壮汉又变成了刀盾兵冲到羊马城边准备肉搏,这个时候萧思温才觉周军真不是畏战,也觉自从那阵雷鸣以后还能冲上去接战的守军已经少了许多。

    当然,让萧思温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些周人民夫的土工作业能力,真不愧是农民出身,有了兵士们的掩护,他们没用半天时间就把羊马城给挖塌了长长的一段,这本事很明显是长年累月耕地开渠练出来的。

    看着下面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况,萧思温不由得全身泛起一阵无力感,韩匡美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周军在骑兵窥伺之下强行渡河用了新式抛石机,打开了局面;在调动不堪伤亡的民夫填壕的时候用了铁管射弹兵,压制住了城头的攻击,控制了局面;在破坏羊马城的时候,又用霹雳投弹预先震毁了守军的意志,把握了局面;说不定到了周军打算攻城的时候,他们还真是不会愚蠢地选择蚁附攻城,穴地攻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但是破坏城墙和城门可就未必仅仅局限于挖和烧的手段了,天知道周军那里还会冒出些什么古怪物事来。

    看样子这次周主攻幽州是准备充分志在必得啊,可惜现在待在上京的却是一位睡王,既不是世宗天授皇帝那样的中主,更不是太祖太宗那样的英主,太宗手下取得的南京膏腴之地,莫非就要这么丢掉了?

    比起丢掉取得汉人金帛女子的胜地南京来,更糟糕的就是周主早不攻晚不攻,偏偏选在自己南京留守任上的时候攻,丢了城池地盘是小,自己丢了性命才是大。

    早十年还是耶律娄国和萧海真做留守,他们反正是要因为作乱而被处死的,还真不如死在守城上面。晚一两年自己就要调入行宫中枢任职,上京留守高勋那个汉人会来接替自己的,这个职位变动的风早就多次吹过自己的耳边了,那时候要死也是死高勋这个汉人,而且高勋是高允韬的儿子,几个南朝都是北平王的高万兴的孙子,说不定在周朝那里还有一些人脉,可不一定就会死了。

    要是这两类人在现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多好啊,为什么述律皇帝不早一点把自己调入中枢呢?三年前周军报复自己扰边而攻拔束城县的时候,两年前前任周主夺取关南之地的时候,睡王都是长时间没有反应,自己怎么乞益兵乞驾幸南京他都置之不理,这一次还会是这样的吗?援军要是一直不来,自己应该怎么办?援军即使要来,什么时候才会到?www.uu234.combsp;

第九章 燕山山麓的行军

    萧思温正在热切盼望的援军此时才刚刚出,只因为耶律述律的行帐是在黑山,比起上京距离南京还要远不少,萧思温派出的使者即使是马不停蹄也直到五月初五才到达。【]辽国的驿传系统才刚刚开始模仿中原建立起来,其效能比起中原来得要差一些那也是正常得很。

    说实话,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在五月初六就能点起兵马南下,那还是因为耶律述律少有的高效率,以及契丹皮室军和宫卫骑军一直是伴随行帐迁徙的特色。

    不过兵贵神,一直保持着游牧生活形态的契丹人更是不必读兵法也知道这一点。按照萧思温的求援表上所言,周军是以数十万主力来犯,幽州城肯定是危在旦夕,救兵如救火,可是从黑山驰援幽州路途遥远,即使契丹的精锐都是一人多马也承受不住,因此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受命赶赴奚王王帐,率领其王帐军作为先锋从古北口方向驰援幽州。

    与此同时,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也将得到诏令,西南面招讨司主力及部族军除了在鸳鸯泊等候耶律屋质大军之外,也必须派出偏师出居庸关骚扰周军的围城战,为大军的增援争取时间,并且保障大军从山后地区出至山前地区的通道。

    耶律述律这个睡王都能对契丹军作出这样迅疾频繁的调动——当然,除了拍板点头以外,计划基本上是耶律屋质和南北府宰相与枢密使出的——周军就更是没有闲着。

    渔政水运司的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率领的四个军此时正沿着燕山山麓向西北方向疾驰,赵曼卿在平州燕山脚下的一个山村里给他们找了个猎户向导,此人对燕山的透彻了解让伏波旅上下都叹为观止。

    此时领着先导部队开路的正是猎户赵曼雄,和赵阿大一样是赵曼卿家的部曲,只不过他爹比赵阿大的爹有些文化,在赵曼雄长大成人以后就把他的小名“满熊”给改成了“曼雄”,在乡人中间的叫法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写出来就显得文气多了。【]

    在进入了山里以后,赵曼卿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因为他也不熟悉这些山路和山中的水源以及潜在的危险,专业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专家去做的,赵曼卿的专长就是自己掌握着充足的人脉资源。

    就像大海中的向导是赵阿大一样,对于平州、蓟州一带的山峦,赵曼雄熟悉得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山中向导当然就是他了。而这两个人都是赵曼卿家的部曲,完全服从赵曼卿的调配,这才是赵曼卿的优势所在。

    卸下了向导重任的赵曼卿这时候才有空观察一下伏波旅的山地行军,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就是又惊又喜。

    让赵曼卿吃惊的是,按照常理和赵曼卿的推想,这个伏波旅是属于水军,只是偶尔承担一下水军登岸作战的任务,那么水性好才是特长,山地行军应该强不到哪里去。赵曼卿在从泥沽口到渝关外围海岸登陆的那一段确实见识了伏波旅的水性,包括乘船的适应性和自如,那真是当得起水上强军的称誉。可是现在再一看伏波旅的山地行军能力也强得很,自己虽然是空手也没法像他们那样走得不急不喘,就算自己是读书人不能和军士相比,那赵曼雄这个山中猎户只是背着一把柴刀和一张猎弓、一胡录箭矢,在山路上健步如飞也没甩开和他随行的那几个斥候。

    让赵曼卿欣喜的同样是这桩事情,中原皇帝让自己配合这样的强军行动,可见对自己的信重;而这样的一支强军却只是中原皇帝北伐中的偏师,可见中原军力的强悍,也可见自己抉择的正确。

    卢龙赵家说是愿意配合响应中原皇帝,可是嫡系的资源人脉就是一直不肯拿出来,他们还是把家族希望大部分寄托在契丹上京和行宫那里的赵延照、赵延靖身上了,与中原接洽的事情则完全是一股脑地推到了自己这个支脉子弟的身上。

    等到中原皇帝成功收取幽州一带,将契丹势力逐出燕山以南,到时候却要看看谁是嫡脉谁是支脉了。管你什么地方豪族,若是靠不上官府那就什么也不是,赵延照和赵延靖这一支能够成为嫡脉,还不是因为当初赵思温搭上了契丹这条船?现在如此明显的换船时机还犹犹豫豫的,将来的前景怕是就不如自己这样义无反顾地转身了。

    “知道吗?现在给俺们带路的那个赵满熊,原来就是赵学究家的部曲,打小在这山里长大的,哪条山路好走,哪条山路宽敞,哪条山路通往哪里,门清!沿路哪里有山泉,哪里又多有凶兽蛇虫,那也是一清二楚!这已经走了一天多,路上愣是没有碰上契丹的半个州府巡哨,也没有经过驻兵山寨,就连山村也是少见,可是一路的饮水柴草都是不缺,这还真是神了!”

    整日行军无聊,虽然是在敌占区,却是杳无人迹的山里,说话也不虞被敌军听见,行进间就有耐不住寂寞的军士起了话题。

    “你知道个啥?那赵满熊现在有大号了,人家名字叫赵曼雄,和赵学究是一辈的。原先那个小名‘满熊’,那是满山套熊的意思,人七八岁张得开小猎弓的时候就开始满山跑的打猎了,最让乡亲开眼的就是他那套熊的绝技,山里就没有谁个比得上他。”

    开头那个人还想充当一回消息人士,却不料碰上的是个比他知道得更多的,当场就被人取笑了,不过他也不恼,只是立刻从消息布转为洗耳恭听。

    “就是……听说赵猎户最喜欢在很少人走的山路上挖坑,专门套熊虎狼这类野兽,十来年下来套到的熊瞎子是最多的。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赵猎户为了这个挖坑下套的事情,也坑了少数山中行人,害得邻近几个山村的人以后平常只敢走大路了,但凡是想进山办个事,就要找赵猎户来问清楚沿途的情形。”

    原来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其实也不奇怪,虽然赵曼雄除了带路之外基本上不吭气,可是有赵曼卿给他宣传啊。赵曼卿也是闲得无聊,现在带路用不上他,暂时也不会和什么庄园联系,闲下来的赵曼卿和军士们讲诗赋文章和治国道理那是对牛弹琴,总算给他整出一些赵曼雄的八卦,让他和这些粗鲁军汉也能说到一处去。

    不过军中也不是没有消息闭塞人士的,这就有一个人迷惑地问起来了:“为啥进山办事都要找赵猎户问清楚呢?山里人还有不认识路的?”

    “咳……俺说你到底听没听俺前面讲的话啊!因为赵猎户喜欢挖坑套熊,不是一般的喜欢,是忒喜欢,所以这附近的山上不管是人很少走的小路还是山腰间的平地,都被他挖遍了……”

    “这山上的坑一多半都是他挖的。”那位还没说完,这里就有一个进行补充的。

    “……对,那些坑可都是赵猎户为了套熊挖出来的,连熊掉进去都逃不出来,你想想人掉进去会怎么样?”

    好奇宝宝这才张大了嘴表示惊讶:“啊?!山里人还能瞧不出套熊的坑?还会自己个掉进去?”

    那位消息灵通人士有点恨铁不成钢:“熊又不笨,凭啥人能瞧出来的陷坑,熊就瞧不出?赵猎户挖的坑那是除了他就没谁看得破,所以啊,这一段山路还就必须得请他来做向导,换了别个光是认识路的都做不得准。”

    “哦。”好奇宝宝凛然受教。

    赵曼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只是整了这么点小八卦,就可以让伏波旅的军士们在快行军的途中还能聊得如此热火朝天的。看这份军心士气,七天内赶到卢龙塞(今河北喜峰口)完全不在话下,比皇帝交代的十天要提前得多,时间可就是战机啊。

第十章 翻译官老将

    显德八年五月十六,幽州城北、温榆河南、香山东麓的一片平原上,旌旗猎猎人喊马嘶,号角声也是响个不停,晴空下南北两军各一部在此展开了对峙。【]

    郭炜亲率周军北伐,契丹南京留守萧思温于四月底获得边报,在将报急的表章急递行宫的同时,他也派了使者前往云州大同府和河东的晋阳,分别向驻守云州负责整个南方军国大事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和北汉主刘承钧报信。

    从幽州通往云州有两条路——出居庸关以后基本上沿着桑干河谷先向西北再折向西南,沿途要经过儒州(今北京延庆县)、可汗州(今河北怀来县)、奉圣州(今河北涿鹿)、归化州(今河北宣化)等契丹武定军节度使的辖地;出飞狐口沿西山路向西经过蔚州和应州再折向北。

    当萧思温得到边报以后再要向四方告急的时候,整个易州包括涿州都已经易手,飞狐口已经完全被周军所控制,所以他派往云州的使者只能走居庸关这条路。其实就连萧思温派往晋阳的使者,也是需要经过云州再向南转道,因为此时河东与河北之间的太行诸径交通孔道都全部归属周军控扼,通过那些地方去和北汉联络已经是纯属做梦了。

    像是边关报急这一类的紧急军情,原本就不必瞒着沿途节度使的,所以在耶律挞烈和契丹大同军节度使阿剌得到消息之前,契丹武定军节度使耿崇美已经早一步了解到了这个情况。

    出于一个老行伍的判断,耿崇美并没有枯坐干等上京行宫耶律述律的诏令和云州耶律挞烈的军令,虽然并不能擅自调军队前往幽州增援,他也还是及早地为出征做足了后勤准备,整个武定军所属的机动兵力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

    南京统军使崔廷勋在桑干河阻击周军挺进失利,撤离幽州一退到得胜口驻防,立刻就和耿崇美取得了联系,两军当即密切配合布防居庸关要隘,以保障将来援军赶赴幽州的通道。

    崔廷勋和耿崇美这两个人要算是老相识了。

    在后晋末年的时候,耶律德光亲率契丹军大举南侵,当时崔廷勋是随驾的军将,而耿崇美则是通事,也就是翻译官出身,两个人的交集并不多。【]

    本来崔廷勋在军中靠着厮杀起家,而耿崇美一直做着翻译官的话,两个人在将来也会一直没有什么交集的,不过也就是因为契丹南侵,耿崇美这个翻译官的功能得到了最大的挥。

    杜威在滹沱河南岸率后晋的几乎举国之兵投降契丹,耿崇美就是负责居中联络的,而杜威的使者就是当时后晋的阁门使高勋,现在的契丹上京留守。其后耿崇美又被耶律德光派往易州劝降,结果历年守境自固让耶律德光无可奈何的刺史郭璘竟被部下出卖,死于耿崇美之手,说起来这个郭璘还是郭威的乡党同族。

    耶律德光进入东京之后,大封亲信和降将为各地节度使,图谋久据中原,尤其是在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于晋阳称帝以后,为了堵住刘知远进军汴洛,耶律德光更是任命了几个自小生长在北蕃的亲信汉儿控扼要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崔廷勋和耿崇美有了正式的交集,其中崔廷勋被任命为河阳节度使,耿崇美则被任命为昭义军节度使。

    崔廷勋是实际到任孟州(今河南孟县),已经切实掌握了孟州、怀州(今河南沁阳)等地的政权和军力,他的河阳节度使是名副其实的,而耿崇美的昭义军节度使还只是一个虚名。

    后晋的昭义军节度使张从恩虽然恭顺地入朝觐见耶律德光,节度副使赵行迁作为权知留后也在潞州恭候耿崇美的到任,不过底下的军民官员可就没有那么恭顺了。节度判官高防和权巡检使王守恩密谋,潞州的驻屯禁军指挥使李万实际领兵入府斩赵行迁,共推王守恩为权知昭义军留后,在杀了契丹使者以后举镇归附刘知远。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廷勋就领着河阳兵护送耿崇美去潞州赴任,结果他们前脚刚刚进入泽州,正打算进攻潞州的时候,前面的潞州军民立志坚守,刘知远也急派史弘肇领步骑万人前往救援,后面的河阳又失火了。被胁迫押运数十船兵器甲仗往契丹本土的奉**某军都虞侯武行德在河阴(今河南荥阳东北)倡议反正,杀了契丹监军使以后乘虚入据河阳,自命为河阳都部署同样归附刘知远。

    进退两难之下,崔廷勋和耿崇美不得不退回怀州和奚王拽剌合兵,然后进逼河阳,还曾经胜了武行德一阵。不过随着耶律德光北返并且途中死于栾城杀胡林,两个人心知大势已去,最后也只能拥众北遁到恒州,临走的时候还不甘心,在路过卫州(今河南卫辉)的时候把那里劫掠一空。

    两人逃到了恒州还没有过多久,又碰上被契丹军裹胁北行的后晋禁军在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李荣的策动下起兵反正,驻屯护圣军左厢都指挥使白再荣和奉**右厢都指挥使王饶等高级军官也在李荣的感召下并力驱逐契丹兵,两个人又不得不跟着契丹中京留守麻荅继续北窜。

    整整十四年时间过去了,如今和他们同时在中原得授节度使的人里面,抛开那些留下来归降了刘知远的后晋降臣不提,契丹皇族的耶律娄国和耶律郎五、国舅萧翰等人在历次的皇族内乱中死亡殆尽,彰**节度使高唐英被相州的戍将王继弘所杀,赵匡赞则因为其父赵延寿被耶律兀欲拘禁而留在了中原,两个人居然就是在契丹硕果仅存的了。

    而作为他们的直接对手,史弘肇死于乾祐之变。

    高防已经是西南面水陆转运制置使,整体负责周朝对蜀地的攻略后勤。

    因人成事的王守恩平淡终老。

    李万历年积功升至登州团练使。

    武行德屡历藩镇,曾经因为在淮南战败失律而左授右卫上将军,现在是保大军节度使。

    何福进卒于成德军节度使改天平军节度使的时候,其子何继筠现在是棣州刺史,一直活跃在河北边防,目前正受命参与警备北汉的异动。

    李荣因为避郭荣的讳而改名李筠,这时候正在昭义军节度使的任上备御北汉。

    王饶卒于彰德军节度使任上。

    白再荣比较特殊,他当初在恒州几乎就是被军士们用刀子逼着起兵的,事后却揽了最大的功劳,又做了一个典型的接收大员,家财积攒甚多而民怨不轻,在郭威率军入东京的第一天死于军士大掠中,家财荡尽。

    “十四年了,终于又要和南朝见兵开仗,我看这些南军比那时候的晋军更要强劲许多。”

    耿崇美驻马于两面大纛之下,看着对面的周军阵营,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往事,就在那里轻声地喟叹着。

    崔廷勋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并没有去搭腔,因为关于周军如何强悍他早就说得嘴巴都起泡了,奈何耿崇美就是不怎么信。

    这不,耶律述律的诏令到了云州,耶律挞烈的一纸军令刚刚下来,耿崇美就立即点兵出,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都完全等不及大军汇集。武定军所部加上南京统军司一共才只有三万人,还要留下了一万人来守口,余下的兵马也不管和周军如何的众寡不敌,只是生生赶着从得胜口南下,渡过了温榆河直奔幽州城。

    想当初自己比耿崇美更有军伍经验,也更得契丹主的信任,耿崇美总不过是个通事而已,在自己护送他的那一路上,都是自己怎么说他怎么听。

    现在可就不同了,虽然两人不相统属,地位也算是可以拮抗,但是耿家的地位可比自己亲厚得多,耿崇美的二儿子耿绍纪娶了韩匡嗣的长女为妻,三儿子耿绍忠娶了耶律屋质的三女为妻。

    耶律屋质是什么人?那是北院大王,正经的皇族之人;那韩匡嗣虽说是个汉儿,可是他的父亲韩知古是述律太后的陪嫁宫分人,他自己又被皇后视之犹子,现在是太祖庙详稳,就连宋王耶律喜隐谋叛大案牵连到韩匡嗣,耶律述律都是释而不问,这地位几乎就等同于皇族。

    说到底,耿家是已经获得了与耶律家世代通婚的地位,是汉儿里面类似于契丹人萧家的地位,正如韩知古的韩家在汉儿当中类似于契丹人耶律家。要对这样的人面斥其非,可不是单纯说话方式改变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即便两个人算得上是故交。

    面前的周军确实是劲敌,远拦子根本就遮蔽不了他们的斥候,这前军还离着幽州城有几十里地,周军的一支兵马就堵住了南进的道路。

    只希望对面的周军既能够用实际战力让耿崇美认识到南军的强悍,而又不至于打得耿崇美败到不可收拾吧,幸好自己总算领教过周军的新式抛石机,不会再贸然离着周军大阵两里地之内列阵了。

第十一章 前哨战(一)

    在崔廷勋和耿崇美一边观摩周军阵势一边议论的时候,周军的指挥官也正在打量着和自己对峙的敌军。【]

    比起两个契丹的汉儿老将来,殿前都虞侯刘光义的条件无疑是要好得多了。

    两支军队在平原上遭遇,因为这次遭遇之前双方的斥候和远拦子之间反复争斗了许久,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所以大军相遇的地方对双方而言也是相当的公平,哪一方都没有占据地利。

    契丹多年以来都从幽州等地掳掠人口来充实自己的内地,让北境这一块经常性地人迹寥寥,遍地都是抛荒的景象。

    而自从契丹占据幽州以来,又在当地大肆地圈地,把一部分耕地变作了有利于自己骑兵通行的牧地,这在幽州城的北面尤为明显。可以说除了出身幽州安次的韩延徽这个家族,还有蓟县的赵家、卢龙的赵家以及涿州范阳的刘家,就再没有其他哪家汉人可以免去被契丹圈地掳掠的。

    两军遭遇的这个地方正是这样的一片荒原,仲夏时分荒草虽然还没有长到没膝,盖过脚踝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两军在相对平坦的荒原之中列阵对峙,身后都留着几个小高地,双方的中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个相对的高地作为指挥所,只不过崔廷勋和耿崇美两个人还是靠着肉眼来观察地势阵势,刘光义则是有了千里镜的助力。

    “这回契丹骑兵没敢在离我军阵列两里地以内布阵,莫不就是在桑干河边吃过亏的那支啥统军司的?见识过我军大炮的厉害以后,现在算是怕了么?可惜军器监出产的大炮还是太少,只有锦衣卫亲军有两个指挥的炮兵,轮不到我来威风了。”

    十四年前的刘光义也有十七八岁,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投军,对于契丹与中原的大战也就没有什么记忆。而且作为唐朝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长子刘守文的孙儿,曾祖被叔祖刘守光幽禁,祖父被杀,自己被父亲刘延进带着南奔避难,家国离乱、颠沛流离已经是寻常事了,后晋末年的大灾难在他眼中也不是太特别。

    刘光义的从军历史是从投奔当时的邺都留守郭威开始的,才不过是短短十年出头的时间内,因为战功和各种因缘际会,他从一个留守府的帐前亲兵升到了殿前都虞侯,已经是一员新进大将了。【]

    对于契丹军的印象,除了故老和乡人口耳相传的打草谷、屠城之外,刘光义也就只记得高平之战中契丹骑兵在周军的威势面前不战而退。因为自从中原军民群起驱逐契丹,后汉建立以来,契丹军已经无法深入河北的南境了,当初郭威出任邺都留守虽说是为了备御契丹,其实真正的接战远在定州、深州、沧州一线,镇州和贝州作为二线防御地带都见不到一个契丹兵,邺都那其实是北面防线的大本营。

    所以同样是判断敌军的战力和相应的战法,崔廷勋和耿崇美在那里思古之幽情,刘光义却是在提自己真正目睹的最近那次交锋。

    “别说是没有大炮了,原先我军也没有火铳,就是凭着长枪劲弩,我军正面作战也不曾怕过契丹军。当年实在是掌握全国重兵的杜威卖主求荣,却是非战之罪,同样是这个杜威,阳城之战被手下将官士卒逼迫着出战反击,就能打得契丹主乘橐驼孤身北遁。”

    说这话的是先锋兵马都监赵延勋,郭炜在前两天接获斥候的军报,知道有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契丹兵马出得胜口而南,有救援幽州城的意图,于是就近调派驻扎在幽州城西北角的殿前司部队分兵出战,以刘光义为先锋,如京使赵延勋为先锋兵马都监。

    赵延勋的祖父赵在礼在耶律德光入东京以后,受尽契丹诸部酋长的折辱,最后自经于驿馆马房之中,所以赵延勋对契丹也算得上是苦大仇深,说话间丝毫不带客气的,而且他在家人的教诲下也知道当年的一些战况。

    “呵呵,那倒也是,高平一战我军就还只是装备的长枪劲弩,面对着我军左翼的契丹上万骑兵还不是没敢救援北汉主,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跑了。这次儿郎们手中的火铳可要比劲弩更管用,那长枪也是他们用惯了的,契丹军敢于和我军正面对敌,我定不会让他们讨了好去。”

    都是伤心人啊……刘光义不是个糊涂人,刚刚知道赵延勋被派过来做他的监军,他就已经把赵延勋的底细摸了个通透,这时候当然明白赵延勋为什么这样说话了,于是打了个哈哈把涌上来的情绪给带走,将重点又转回到了当前的局面中来。

    “不仅如此。现下禁军全部用火铳替换了弓弩,对射手的膂力要求不是那么高了,也不像射手那样需要训练几年才能成军,威力还比弓弩更猛,作战持续性也更好,正面迎战契丹骑兵的胜算那是大得多了。更何况这次的炮兵虽然没有配属先锋使用,其实已经在即将到来的这一战中挥了作用。”

    “哦?这却是为何?”刘光义听赵延勋这么一说,脑筋差一点就转不过弯来,不过这才刚刚挥不懂就问的精神,转眼之间就反应过来了:“啊……确实如此!前次在桑干河,锦衣卫亲军于敌前渡河,只靠着两个指挥的四十门大炮就让敌军上万骑兵知难而退,所以这次敌军再不敢进入我军阵前两里列阵预备冲击了。可是骑兵奔驰两里地去冲击步军大阵,就算是前面控马慢跑,到了阵前也是马力疲敝,休说是我殿前司的精兵,就是河北的州郡兵也尽可以抵得住。”

    “不仅如此。骑兵要跑上两里地,就算是殿前司的铁骑军甚至是御马直这样训练有素,那也很难保持队形的严整,更何况是契丹这类惯于啸聚而拙于列阵的骑兵。届时以不整的骑兵硬冲我军的严整步阵,那纯粹是在找死,若是敌军想和我军对射,想必都虞侯的麾下火铳手都会很欢迎的。”

    “嗯……嗯……经你这么一说,那还真是的啊。这炮兵只要用过了一次以后,那对敌军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以后与其对敌的我军不管有没有大炮,敌军都是不得不防,那么我军的作战局面比起完全没有大炮来还是要强上了许多。”

    “哼哼,敌军不防大炮那也行嘛,到时候就会有火炮在敌军阵列中开血胡同了。陛下此举实在是深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妙啊!”

    “你又在习惯性地引用兵法和颂圣了,也亏你能够做到前一句还在咬牙切齿地诅咒敌军,后一句就转身由衷地颂圣。”看赵延勋从怀旧的情绪中拔了出来,全部精力都着眼到当前面临的战局,刘光义难得地开了句玩笑:“兵法我也学过,陛下组织的整训让我心里面都记着呢,对陛下的钦佩我心里面也有,可是这两样我就是没法像你这样随时随地可以恰到好处地说出来。”

    “那是因为你想得不深,不管是对兵法还是对陛下深谋远略的认知。单说这次让你作先锋抵敌对面的契丹军吧,为什么敌军为数两万上下,给你的兵马也是差不多两万,为何没有让高殿帅亲领殿前司全军过来以众凌寡?”

    “呃……一个是因为得胜口为契丹所据,从那里还能出来多少敌军尚未可知,高殿帅是留下来作为预备队吧。”刘光义被问得一愣,他一直习惯于听从命令,到还真没有细想过各种命令中的道理,这个时候就在勉强地榨取自己的脑汁:“另一个原因当然是要以相当的军力将契丹军彻底击垮,以此树立我军的威名。”

    赵延勋乍听刘光义这么说,斜睨着他就差一点蹦出个“蠢”字来:“前一句还算是靠谱,不过光是为了防范得胜口可能继来的敌军,高殿帅仍然可以率殿前司全军过来,因为敌军只会出现在正面,预备队无需留在幽州城附近。至于后面一句……两军交战又不是小儿斗气,若是能够做到狮子搏兔,那又何必枉费心力自己弄得势均力敌,以至于增加自身的伤亡?像陛下那样宅心仁厚,可能吗?军队的威名只会因为胜利而来,只要能够常胜不败,以众凌寡还是以寡击众都不是关键。”

    “不光是得胜口?”刘光义皱着个眉头把自己在整训中学过的幽州形势分析一遍遍地过筛:“契丹的南京道除了幽州城驻有留守司和统军司两路大军,其他城池的驻军也就够守个城的,哪里需要用到我殿前司的精兵来防备?那留守司的兵力被我侍卫亲军围在了幽州城内,统军司的兵力都跑到了得胜口,其他几个通往契丹山后的燕山关隘,不是派出了渔政司的伏波旅去么?”

    “你以为伏波旅就是去堵口以阻截契丹增援幽州的?当然,他们要是到了那些关隘,自然是会奋力阻截的。可是他们基本是和全军同时北上,要说赶在契丹援军出之前夺取渝关,在契丹援军通过之前占据卢龙塞,这都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让他们沿着燕山山麓长途奔袭到古北口,赶在契丹调古北口北面不远的奚王王帐军增援幽州之前就堵住,那怎么可能?他们又不会飞。”

    “伏波旅居然不是去堵口的?!”刘光义这才有些震惊了,他还一直以为郭炜所用的计划是采纳了整训时集体讨论的一个方案,现在听来却并非如此。

    “陛下对那个计划做了些改动,却也没有瞒着哪个高级军将,所以你自己慢慢去想吧,我也是慢慢想才想通的,之后才对陛下的深谋远略和宏图大志佩服万分。若是现在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你,你的印象就不会太深,对你结合实战领悟兵法精髓不利。”

第十二章 前哨战(二)

    赵延勋喜欢对着刘光义卖关子,让他慢慢去想,对面的契丹军可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在战阵之前慢慢地琢磨整体的战略。【]【]

    南下的契丹军有两万人出头,其中南京统军司的兵力有三个营,而武定军则有四个营,留在得胜口驻守的其实全是南京统军司的部队。因为对阵的时候是这种兵力配备,崔廷勋和耿崇美两个人经过了一番协商,决定由耿崇美总揽全局,并且指挥本部向周军起进攻,而崔廷勋则在一旁辅佐,其本部军队则负责殿后和战胜以后的追击。

    耿崇美还是听从了崔廷勋的建议,骑兵列阵于周军阵线北面两里地之外,虽然这样会给骑兵的冲击增加一些困难,但是既然崔廷勋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周军那可以伴随着野战部队运动的新式抛石机确实不得不防。

    自己这边基本上都是骑兵,而对面的周军则以步军为主,骑兵只是遮护住两翼。周军的整个阵势都排完了,最后也就站在那里一直不动弹,显然对方是打定了主意以步兵结阵防守,并不打算向自己进攻了。

    当然战场的形势允许他们做出这种选择,正在围攻幽州城的是他们的友军,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堵住自己为友军争取破城的时间就够了。而自己则显然不能接受双方在此一直对峙下去,幽州城正在等待着援军,自己没有等候大军齐集就急匆匆地南下得胜口,为的就是能够早日抵达幽州城下破围,如果最后还是停在这里和周军慢慢地对峙,那还不如当初就在奉圣州等着鸳鸯泊的大军南下呢。

    既然不能接受双方就这样默默对峙,周军又明显不会以步军向自己起攻击,那就自己去进攻周军好了。虽然说一般情况下敌军成列则不轻战,但那是本方行有余裕的时候方能采取的策略。

    “成列不战,退则乘之”、“敌阵不动,亦不力战”,契丹军在主动起攻势碰到敌军大阵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做的,因为那时候战争的主导权在契丹人手里,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完全可以自由选择,所以在碰上啃不动的步兵坚阵的时候,更多的都是围困住敌军,然后断敌粮道反复骚扰,一直等到敌军疲敝以后才起攻击。【]【]

    现在的情况可有点不同,战争是由周军起的,他们攻击的幽州城也算得上是本方的必救之处,所以主动权暂时在周军那边。看阵势周军和本方的兵力相差不大,而且也有骑兵,包围敌军和断敌粮道都不是短时间内做得到的,说不得这回就要攻下坚了。

    一直等不到北风,耿崇美在内心也知道这个季节极少会刮起北风来,天时不在自己这边,那是因为这场战争是周军选择的,契丹大军南下可多半是在九月到十二月之间。

    看一看眼前两军所在的荒原,地利也是由双方平分的,那是因为这支敌军的斥候并不弱于本方的远拦子,自己并没有办法选到一个良好的战场以突袭对方。

    那就只能比一比人和了。对面的周军是禁军的主力,自己这边虽然不是大辽皇帝的皮室军和宫卫骑军,可是武定军处在山前与山后的通道上面,也是为了对南战争而设,所以战力同样是不弱的,起码不会比奚王王帐军和黄皮室军这类的差,比起五院部、六院部和乙室部的主力也是差得有限。武定军都有和周人禁军一战的实力,更不必说历年都和南朝有交锋的南京统军司部队了。

    一俟前锋列阵已毕并且用旗帜号角向中军进行了报告,看着身边迎风招展的旗幡稍稍止歇,耿崇美当即下令前锋试着冲击周军的阵势,后续的手段会因为前锋的试探结果而有所选择。

    率领武定军前锋营的是耿崇美的长子耿绍雍,也是指挥军伍有年了,只是一直没有摊上和南朝的大军直接对阵。此时前锋营三千人的正军早就以三百人为正面布成了十排,只等着中军的一声号令。守营铺的家丁就没有跟过来,打草谷的家丁也就是可以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百姓,再或者在顺风的时候于马后挂上双帚因风扬尘,稍稍辅助一下正军作战而已。

    终于听到中军响起的号角,看到了从中军传来的旗令,早就已经是跃跃欲试的耿绍雍强自按捺住兴奋之情,向掌号郎君下达了攻击指令。

    随着前锋营的旗帜一扬,号角声四起,勒马等候了多时的武定军骑兵稍稍放开了一下缰绳。久经战阵训练的坐骑也已经随着号角声而兴奋起来,缰绳才刚刚一松,得到了主人暗示的马儿就抬起四蹄缓步前冲。

    第一排骑兵奔出去了大约有十步左右以后,第二排就跟着放松了缰绳,驱使身下的坐骑冲了出去,接着就是第三排、第四排……也就是在中军号令以后的片刻时间之内,武定军前锋营的十排骑兵以三百骑的正面,每排间隔十多步,向着南方两里地之外的周军步阵冲了过去。

    在中军大纛下密切注视着前锋营的行动,耿崇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随着前锋营冲进了崔廷勋所言周军新式抛石机的射程以内,结果什么都没有生,既没有崔廷勋说的那种标志性的雷鸣,也没有从天而降的大铁弹丸,周军的阵势还是钉在那里纹丝不动。

    要是一直到前锋营冲至周军阵列面前,周军那会出雷鸣一般声响的抛石机还是没有出现的话,下面的攻击就要推进到距离敌阵一里地左右列阵了。

    前锋营还在缓步奔跑的途中,别说是对周军起攻击,就连冲刺的距离都还没有到,耿崇美就在想着下一次的攻击了。因为在他的心中其实已经隐约地知道,南军也并不是什么软柿子,要是本方的骑兵短途冲刺进行攻击还则罢了,这长达两里地的冲锋,即使在前面一段路都是缓步奔跑,那马力也是难以为继的,而且骑兵的阵势也会在奔跑途中逐渐散乱,面对严阵以待的周军步阵,前锋营的试探性攻击有极大的可能会无功而返。

    不过既然崔廷勋说了那种抛石机的存在,耿崇美也不能彻底无视之,他只能先用前锋营进行这种试探。

    如果周军那种抛石机射铁弹丸的雷鸣声如期响起,耿崇美也就会完全放弃幻想,老老实实地回到得胜口,等待着鸳鸯泊那里汇集的大军南下,然后随着北院大王以优势的骑兵将堵路的南军彻底击破――不管他们有什么可怕的兵器。

    耿崇美现在就是在赌。崔廷勋应该不是在虚言诳人,就算是想掩饰自己的败绩他也不至于如此,起码面对还算素识的自己是这样。周军的新式抛石机肯定是存在的,不过耿崇美就是在赌周军的这种兵器数量不足,要么是数量只够伴随周主的大军行动,要么就是其数量难以抵敌北院大王所率的十万骑兵。

    根据耿崇美自己多年以来的军伍经验,但凡是威力奇大的兵器,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不可能会让一种兵器横扫战场的。

    以前的抛石机威力同样够猛的,就连夯土包石包砖的城牒也可以砸坏,可是它们一个是打不远,射程不过三百步;另一个就是太笨重,射程远威力大的都需要数十上百人操作,相形之下打得不够准都算不上是大缺点了。

    而根据崔廷勋的描述,周军的这种新式抛石机可以伴随野战机动,还能打到两里地,准头还非常惊人,几乎是处处越了以前的抛石机。可是之前从来就没有见南军使用过这种兵器,而且江南的唐人和周人为了淮南之地打了好几年,也没听他们的使者提到过,很显然这种兵器应该非常珍贵或者非常新颖,总之数量应该是极少的。

    如果周人的新式抛石机数量少到无法配备眼前的这支周军,那么前锋营的试探性攻击就算是失败也是有价值的,后面自己当然就会让骑兵逼近周军列阵,在骑兵的近距离反复冲击之下,就不信周军的步阵会不崩溃。

    如果面前的这支周军还是装备了新式抛石机那也无妨,有了前锋营的这次试探,自己多少也可以知道怎么应对了,以后再向北院大王献策,就硬靠着十万骑兵也总能击破这单纯的一种兵器建立起来的优势。

第十三章 前哨战(三)

    耿崇美的心情随着前锋营逐渐逼近周军的阵线而起伏变化着,总体上是向着放心和坦然的方面转化,看来这支周军多半可以确定是没有配备新式抛石机了,那么打垮他们并且进抵幽州城下就是自己的目标。

    处在冲锋途中的耿绍雍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崔廷勋和耿崇美之间的谈话自然是没有瞒着他,所以耿绍雍也充分掌握了相关的情报,对于前锋营要在周军阵线前面两里地以外列阵不存疑义。

    不过在进入冲锋以后,他和麾下兵丁的眼中就只有前面的周军了。周军的新式抛石机响没响、有没有抛射铁弹丸,只要没有砸到前锋营的行列中来,没有破坏前锋营的进攻行动,耿绍雍都是暂时不作思考。

    前军已经冲到距离周军阵列不足三百步的地方了,坐骑即将从慢跑转为冲刺,这一次作战手段的选择也就是此时。

    远远的看过去,周军的阵列黑压压的一片,前排更是长枪如林,整个阵列并没有因为前锋营的冲近而稍有骚动。这样不动如山的阵势,前锋营若是选择硬撞上去,那是根本就讨不了好的。

    武定军虽然因为处在辽国的南疆前线,更掐在山后和山前的交通孔道上,辽国对这里的投入还算用心,所以武定军也算得上是辽国的一支精锐,可是装备水平仍然远不如皮室军和宫卫骑军。

    这个没有办法,辽国比不得南朝那样军队的一切装备给养都是由朝廷负责,辽国的社会体制可能还到不了中原那个上古的周朝那种水平,所以兵制中的正军都是有身家的人担任,自带家丁自备兵甲器具,人马的粮草供应就全靠打草谷家丁日间四出抄掠,就连在本境之内都是如此。

    既然兵甲器具都是由正军自备的,那么装备水平就完全由其家境所决定,因此整个辽国的军队都难以做到装备水平整齐划一。皮室军和宫卫骑军稍有不同,前者是辽国各部族向皇帝提供精锐组成的腹心部,后者则是辽国皇帝和述律后这样特殊的皇后所属的私人军队和私人财产,其装备固然在原则上还是由正军自备,却可以依靠历次战争的俘掠得到充实。

    譬如十多年前太宗领大军南下最后进入了东京,参战的各部族军都了一阵横财,东京邻近的州县府库被他们抢掠一空,其中得利最大的当然就是皮室军和太宗自属的永兴宫宫户和骑军了。当时作为皇侄从征的世宗也捞了不少,更在太宗驾崩以后恒州继位的时候兼并了赵延寿所部和一些晋人降军,所以积庆宫就更是庞大。

    皮室军和两支宫卫骑军在那场战事中最大的收获,就是晋人降军的数万匹战马以及兵器甲仗,还有东京及河北重镇府库中的数十万兵器甲仗了。

    本来数万匹战马可能还只够皮室军与宫卫骑军自己用,那些兵器甲仗在让他们的人马全部换上铁甲以后还有得多,只要手指缝间稍稍漏出一点就可以帮其他部族军备齐皮甲甚至大部铁甲了。可惜不是太宗和世宗不大方,只因为负责最大宗兵器甲仗船队押运的武行德在河阴兵变,河北两大重镇之一的恒州兵变,邺都的府库则还来不及搬运就被包围,数十万的兵器甲仗也就是过了下眼,大半都是化为乌有了。

    所以这时候的武定军装备是参差不齐的,人、马都能够备齐兵器铁甲和鞍辔的也就是十之一二;另外十之三四的人能够装备皮甲,其他兵器装具也可以做到一应俱全;剩下来的人里面,除了人的皮甲一定是有的,要么是坐骑无甲,要么是兵器不全,甚至有个别的连鞍辔都没有。

    作为吃饭的家伙,武定军的兵丁们步弓和骑弓都是全的,箭枝也足够多――虽然除了铁箭头之外还有青铜箭头甚至骨质箭头,钉枪也是人手一支,但是铁骨朵和斧钺这些用铁量甚多的兵器就装备得很少了。

    没有趁手的兵器和足够的铁甲,对面的周军又明显是长枪重甲,在其队列严整不乱的时候冲上去近身肉搏纯属不智。钉枪也就是扎一扎轻装的步兵,要面对面和重甲的长枪兵对刺,想都不必想。

    要说武定军也确实是精锐,就要进入提冲刺阶段的前排军士几乎作出了和耿绍雍差不多的判断,于是随着祗候郎君萧撒剌的一声呼哨,众人纷纷拿出了骑弓搭上箭,身下的坐骑不约而同地悠住了劲,就等着逼近周军阵列六十步之后往两翼?转,然后向周军的大阵进行抛射,以图打乱其严整队列,为后续骑队的冲击创造条件。

    …………

    “北虏这是个啥意思,看着长枪手那一排排明晃晃的枪尖怕了,临场变卦不打算冲俺们的长枪阵了?以为自己骑射无双,就想和俺们对射?”

    看着对面契丹军的举动,周军殿前司的队列当中小声的议论不断。虽然是劲敌当前,全军因为训练有素也是队列纹丝不动,前排长枪手统一斜举长枪以枪尖对着敌军来向,契丹骑兵从远方滚滚而来带起的一股烟尘,都让整个战场的气氛显得相当肃杀,却也吓不住殿前司的军汉们。自从高平战后郭荣整军,不少军汉是此后才进入殿前司的,可是经过了淮南的将近三年征战,还有这几年的残酷操练,他们对作战是一点都不怵,无论自己的对手是谁。

    只不过刚才这位说话的嗓门也太大了,虽然前排和左右的军士们恪于军纪没有回头和转头观望,却也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就是殿前散都头李怀义,而他身后的军汉更是霎时间一齐向他行注目礼。

    “马上就要见仗了,所有人等不得喧哗聒噪,军中只能有鼓号和各指挥使、都头的军令声音,违者以军前失律论处!”

    殿前司控鹤左厢第一军都虞侯李继?的指挥位置恰好就在旁边,当下立即厉声喝止。

    李继?本来是当年被郭炜抽调到武学培训准备进入锦衣卫亲军的,不过后来因为立功心切而又回到了殿前司,郭荣在世的时候李继?还是内殿直右第一班押班,在郭炜继位以后的显德七年那次大整训当中,因为李继?具备火铳部队的训练经验,就被充实到了作战部队的控鹤军。

    当然,天子亲从下作战部队,级别肯定是要往上提一提的,更何况李继?的资历、人脉和水平都不缺,终于是从指挥使这个基层军官的行列跨入了军一级的中级军官阵容。

    这回刘光义领军北上阻击从得胜口南下的小股契丹军,因为并非郭炜构想中的两军大战,既是出于慎重,也是出于对殿前司部队战斗力的信任,郭炜没有去铁骑军和控鹤军抽调大部分主力让预备队伤筋动骨。铁骑控鹤四厢的大部队仍然是由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率领,驻扎在幽州城的西北角时刻待命,都虞侯刘光义只是带着自己的直属卫队和铁骑军的两个军、控鹤军的四个军。为了弥补刘光义所部兵力的不足,尤其是马军的数量太少,郭炜把自己身边的御马直全部派了过去,再加上什么散员、散都头、散指挥等若干马步军,卫跸御驾的殿前司部队就只剩下来内殿直这一支了。

    虽然是临时组建的部队,不过在指挥使一级以下并未打乱建制,这些人又还是同属于殿前司这一个军司的,郭炜在大整训的时候又刻意打乱诸军建制以建立他们单纯的阶级观念而不是对上司个人的服从,所以从众军凑集并且开拔至今,刘光义以下军官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地进行指挥了。

    果然,虽然李继?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他的阶级在那里摆着呢,厉声呵斥之下,不光是李怀义这个年轻的都头就此噤口,其他无论年龄大小资历深浅的部众也一齐肃然。

    殿前司的阵列就在这种有力的静默当中等待着契丹骑兵的临近。和契丹的骑兵对射?殿前司就是在装备弓弩的时代也没有怕过,就是和江南唐国的步军对射都不怕,怎么会怕骑弓?至于现在么……殿前司的火铳手们万分欢迎所有敌军和他们展开对射,为他们增添勋绩。

第十四章 前哨战(四)

    随着契丹骑兵的临近,殿前司的阵列中紧凑地响起一阵号令声,前面三排长枪手在号令声中依次下蹲或者弯腰,手中长枪一齐向前斜举着,枪樽斜插入地并且还用一只脚踩着,一边准备对抗敌骑的冲击,一边为后排的火铳手腾出射界。

    这算是火铳全面替代弓弩之后,殿前司阵列战法的唯一重大变化。毕竟火铳是完全的直射兵器,在面对敌军的骑兵的时候又必须有长枪手护住前列,折衷的办法就是这个样子,长枪手不能直立还是会影响他们对抗敌骑的稳定性。

    以前的弩手也是取直射,不过在军中的数量不如弓箭手,并不值当长枪手为了他们的那一点远射压制而牺牲自己作战的效能。所以弩手常常是到阵列前方射完一轮以后就退入长枪手的后方,真正能够持续挥远程压制作用和遮断敌军后续部队投入的,始终是可以在长枪手后面进行抛射的弓箭手。

    只不过在见识过了火铳的威力之后,就没有哪个指挥官不愿意让火铳全面替代弓弩的,更何况还有郭炜的全力推广。为了获得火铳的远程杀伤力和压制能力,让前排的长枪手付出那么一点稳定性的代价,那完全是值得的,任何具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官都算得清这笔账。

    注视着前方契丹骑兵的奔驰,殿前司控鹤军和散员、散都头、散指挥的指挥使们注意力高度集中,虽然在接战以后的持续射击中,负责各排轮换和射击的会是都头、副都头和十将们,但是接敌的第一铳将是由指挥使们下令。

    刘延钦,殿前司控鹤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指挥使,已故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刘词的儿子,此刻正骑在马上准备出那第一铳的号令。指挥使相比于都头们更高的地位是一方面,他们都有马骑,能够坐得更高看得更远,也是第一铳的号令将由他们出的重要因素。

    不管是其父的耳提面命以及随父征战,还是在殿前司的战争经历,刘延钦对战场一点都不陌生,所以面对契丹骑兵奔驰而来,他紧张感是完全没有的。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也是整个殿前司使用火铳手的第一战,虽然在整训当中操练了无数次,连演习都进行过几次,不要说是每个人都熟习火铳战法,就连他们的坐骑都已经习惯了铳声和硝烟,但是当真正的第一战即将来临,他还是难掩心中的那种兴奋。

    强自抑制着胸中涌动的兴奋和豪情,稳稳地控制着身下的坐骑,刘延钦默默地判断着契丹骑兵第一排和本方的距离。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就是现在!

    两百步外的三百名骑兵队列并不算很庞大,这时候铳的命中率不会太高,但是骑兵一旦提冲起来,两百步只不过是转瞬即至,再晚铳的话,临敌就射不到几轮了,那样前排长枪手的负担无疑会很重。好在火铳手们练习打一百多步的模拟步军阵列靶已经相当老到,人马合一的骑兵在两百步远的目标并不会小于一百多步时候的步军阵列,他们的优势就是在于高移动,不过面对面疾驰而来的话,这点优势也就化为无形了。

    刘延钦也没有拉长了调子高声下令,只是拿出手铳对着敌军扣动了扳机。当然,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就算是一头恐龙那手铳也未必打得中,刘延钦也就是为了过个手瘾,再保护一下自己的嗓子。手铳的攻击距离比骑弓还是要强的,其声响又有利于号施令,实在是指挥官居家旅行自卫杀人的利器,至于说马上装弹不如弯弓搭箭简易,那完全可以在皮袋当中多备几支装好弹的手铳,陛下这点大方还是有的。

    几乎所有的指挥使都与刘延钦做出了相同的选择,这个恐怕就是锦衣卫亲军的那些培训军官带过来的传统。随着手铳那稍显微弱的爆响在队列当中次第响起,各个都头倒是不吝惜自己的嗓子,一声声有意拔高了调门的“放”字出口,密集的火铳爆轰声随之响起,殿前司的阵中腾起了一股青烟。

    铳子在火药快燃烧的推进力下冲出铳膛,从屈身蹲伏的长枪手们头上高掠过,向着两百步距离并且正在快接近的契丹骑兵队列扫了过去。结果却是并不尽如人意,契丹骑兵打头的三百骑,倒下的只不过二三十,看那马匹扑地僵毙而骑手却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多半还是打中的马匹。

    两百步的距离,即使是打骑兵这种大目标,即使骑兵是在正面冲锋而不是横向移动,命中率还是非常不理想。比起训练当中的高命中率,战场上影响这些初哥火铳手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临敌时候的激动或者慌乱、敌骑的晃动等等,也就是算不到天气的账上去,因为耿崇美选择进攻的此时,气候晴朗而又刚刚停了风。

    不过战争从来就不是比较双方最完美的挥,因为这种理想状态并不存在。谁更能找出克制敌方的手段,谁犯的错误更少更小,谁没有犯最后一个大错误,谁就将是胜利者。

    看着冲锋中的契丹骑兵倒下去的数量,殿前司的各级军官和少数在机械地装弹、射击当中还有闲暇的军士只是稍觉遗憾,他们也没有妄想过只靠着一轮铳击就可以将契丹军击溃。他们仍然在按照操典和训练习惯有条不紊地轮替着射击、退回、装弹、再上前射击这样的循环,这就是作战,结果不是他们现在就可以去想的,他们还没有这种奢侈的时间。

    可是在遭遇迎头一击的契丹武定军前锋营看来,那就是极度的震撼了。

    对面的周军不等他们进入骑弓的射程就会攻击,这早就在预料之中,毕竟步弓是要比骑弓强那么一点的。但是那怎么也得是在两军接近至一百步左右的时候,而且是箭矢的抛射,准头是谈不上的,纯粹要依靠步军密集阵形提供的密集箭雨覆盖攻击,对三百骑一排每排间隔十多步的稀疏阵形骑兵来说,伤害其实不会太大。

    而一旦让骑兵进入六十步的骑弓抛射位置,并且骑兵开始?转射击面对敌军步阵横向移动的话,敌军的射击准头将会更低。同样是弓箭抛射,一方以密集箭雨射击快横向移动的骑兵稀疏阵形,一方以较稀的箭矢射击固定不动的密集方阵,谁对谁的伤害更大还真是说不定。本方的骑兵就算是扛不住伤亡,顶多不过是退回来息马饮水料,后续的骑兵会继续上前骚扰;敌方的步军要是扛不住伤亡,那步阵一旦在骑兵面前松动,后果可就是灾难性的了。

    但是这一次周军远隔两百步就进行了射击,不管是伴随着射击的轰响和青烟有多么的古怪,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看不见箭矢,本方骑兵队列当中倒下了几十匹马那是事实。这样的攻击距离,这样的杀伤力和这样的准头,不是弓弩胜似弓弩。

    如果这类射击并不是一次性的,如果它们可以像弓箭那样持续,本方骑兵在奔跑了一里多地以后再蛮冲到距敌六十步的骑弓抛射区几乎就是不可能。就算是能够勉强冲过去,以周军在两百步都有如此准头和威力,与其对射恐怕也是讨不了好的,耿绍雍居然在本方遭遇第一次损失的时候就打起了退堂鼓。

    随后的战斗一如耿绍雍所料,轰鸣声隔得片刻就在周军阵中响起,随着周军阵中腾起一阵青烟,本方必会倒下数十名骑兵,而且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连后排的骑兵也不能避免伤亡。

    当遥遥望见剽悍的奉圣州祗候郎君萧撒剌,这个大辽世宗皇帝次女耶律观音的夫婿,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列,终于在距离周军步阵百步不到的地方倒栽下马,耿绍雍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战栗,急忙命令掌号郎君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在周军火铳手持续不断的射击当中,如潮涌来的契丹骑兵又如潮而退,双方很快就恢复了起初的对峙局面,除了依然横在两军之间的铺开于周军阵前一百步至两百步这一段开阔地的上百具人马尸体,就再也没有什么战场的遗迹了。

第十五章 武定不定

    “崔统军,这支周军很明显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抛石机,可是他们用一根铁管子射出来的弹丸比箭矢还要犀利。我在阵前听到周军射击时候出的声响,比雷鸣也差不了多少,这是不是缩小了的那种抛石机?射的是不是小型的铁弹丸?烦请崔统军仔细回想一下,周军在渡过桑干河的时候所用的新式抛石机,除了抛射铁弹丸的时候有雷鸣一般的轰响,是不是也会升起一股青烟?”

    耿绍雍退回本阵之后,很快就从前排幸存的部下那里搜集到了战场资料,这些属下都在那里息马饮水料舔伤口,耿绍雍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分析。

    周军手中所持的兵器,除了前排都是长枪以外,后面那些兵士拿的应该是细长的铁管,他们用这些铁管射的应该是弹丸,因为本方冲在前面的幸存者见不到箭矢,却可以听见身边同袍倒下前那噗噗的入肉声,有时还能听见甲片碎裂的声音。

    弹丸会有如此强劲确实匪夷所思,平常的弹弓和单兵手持的抛石器其威力根本就比不过弓弩,草原上一般也就是玩耍和狩猎的时候用一用,除了实在是穷得慌的,就没有谁把这个用作战阵之上。不过既然周军的大型抛石机会有革新,小型的说不定也行,大型的可以将大个的铁弹丸抛射到两里地之遥,还能在骑兵阵列中趟出一条血胡同来,那么小型的能够把小个的铁弹丸射出两百步破甲伤人也就不稀奇了。

    “嗯……待我想想……是了,伴随着一阵雷鸣以后,比拳头大的铁弹丸飞过河,那时候周军河岸边的阵地中确实有青烟腾起。只不过当时相距两里多地,还隔着桑干河,那股青烟也不甚浓,要不是贤侄专门问起,我还真是快要记不起来了。这回周军阵中的青烟可要比那次浓厚得多,莫非真的是和贤侄猜测的那样,周军有了缩小后可以单人使用的新式抛石机,这支周军除了前面几排长枪兵以外都是用的这种抛石机射铁弹丸?”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相当麻烦了,崔廷勋捋着颌下长髯皱眉苦思着。周军在桑干河一役所用的新式抛石机威力远远大于平常的抛石机,这里用的缩小版的也要比弓弩强劲得多,那么自己再要使用骑射?转战术以图扰乱周军的阵列,因为骑弓根本就没有办法与其相抗衡,这种战术可就很难挥了。

    再看一看风向,只能说周军太会选择天时了。就像契丹人对南方用兵,喜欢在九月出兵十二月回兵一样,南军北攻最喜欢选择春季和春夏之交,这时候草原上的马力不继,吹的又多是南风,各种气候条件都对契丹骑兵不利,南朝的那些农夫又刚刚忙完给麦子灌返青水,暂时没有了太多的农活,正好可以给大军征夫运送粮秣和辅助攻城。

    “是啊,敌军有如此强劲的远程兵器,用骑兵?转射击骚扰对方阵列的办法很难奏效,而且敌军也有骑兵,虽然数量不算多,防止我军迂回其侧翼也是足够了;这个时节或者无风,即使有也多半是南风,让打草谷家丁马施双帚在敌军阵前疾驰,因风扬尘以扰敌视线的做法也不能成功;我军数量又不比敌军更多,将敌包围断敌粮道也很难做得到,我军若是分兵将敌四面围困,敌军硬生生向我军任意一方推来,哪一方都无力阻挡。真要想与当面之敌决胜,也就只有骑兵重甲环身而列阵硬冲了,只要冲破敌军的前面几排长枪兵,那些使用铁管射弹丸的兵丁也不会比寻常的弓箭手更能抵挡骑兵的劈刺。”

    自己的长子率队冲锋折翅而回,耿崇美也再没有起初的意气风了,当下不得不承认当面周军的战斗力和自己的技穷。在分析了多种战法都难以占据上风之后,最后的那句话显然是说给崔廷勋听的,因为要论起骑兵当中配备铁甲的情况,南京统军司显然要远远好于武定军,毕竟比起草原上的各部族军单靠抢的,南京统军司还可以靠着幽州的铁匠来补充装具。就算是拿两军共同凑齐担任冲击任务的重甲前锋,那也一定是南京统军司出兵更多。

    耿崇美的话外之音崔廷勋当然是听得懂的,不过他也没有保守实力的意思,先前是因为怕周军那可以打到两里地的抛石机而耿崇美却不听忠告,现在已经把周军的实际情况试探出来了,双方也就可以统一立场和意见。

    桑干河之败,上京方面早晚是会追究的,先前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暂时退避以保住得胜口,为援军保障进军幽州的通道,给幽州城的守军以坚守的信心,也是崔廷勋的一个自我补救的措施。现在既然和武定军合兵了,与对面这支担当阻击任务的周军数量相当,己方却是以骑兵为主,因此有那么一线决胜的机会,崔廷勋就没有道理不去把握。

    守卫南京道本来就是南京留守司和南京统军司的干系,留守司的部队全部守在各个城池了,临阵决胜时候卖命的任务由统军司多担当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再怎么说武定军也是援兵,更何况他们也是会出一部分卖命人的。

    幸好面前的这支周军没有大型的新式抛石机,准备冲阵的重甲骑兵可以相距他们一里地左右列阵,否则的话坐骑身负重甲的主人,甚至坐骑本身也挂甲,再跑上两里地就非得死马了,那时候还想加冲击敌军阵势可就更难了。

    …………

    决胜的时刻终于要来到了,殿前司部队自刘光义以下同样是有这个感觉。前面才两三千规模的契丹骑兵冲锋只能算是开胃小菜,一鼓之间就将其击退也称不上什么威名,实际上也才只是击毙其中的上百人马而已,能不能算成斩还得看决胜以后本方是不是可以占据战场。

    这次契丹人凑集了几乎有四五千的骑兵,看得出来都是身负重甲,大多数的坐骑都披上了甲具,看样子是打算硬冲本军的阵势了。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次不再是畏畏缩缩地跑到两里地以外列阵,现在他们列阵的位置距离殿前司控鹤军的第一线长枪手不过才三四百步的距离。

    “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我手中有那么一个指挥的炮兵,不,只要有一个都四门炮的兵力都行,这一下就可以把预备冲锋的契丹重骑砸得稀里哗啦的,定然叫他们再也冲不起来。”

    眼看着契丹的重骑兵在自己面前施施然地列阵,刘光义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地憧憬着,北虏的领军将领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边没有配备大炮,于是居然又敢于欺得这么近来列阵,无疑让刘光义相当的不爽。

    “但愿北虏一直都用这种战法才好。先以轻骑掠阵试探,在试出我军没有大炮以后就用重骑欺前列阵,让他们习惯了这么做就好。”

    赵延勋人长得其实很阳光,可是说话就是这样阴恻恻的,大概只是在面对逼死祖父的仇敌才会如此吧。

    这样将来肯定会很好,陛下率领锦衣卫亲军面对契丹大股援军的时候应该会更轻松,可是当下刘光义却是头疼起来:“我要是有炮兵,当然也不会在起初契丹以轻骑掠阵试探的时候胡乱炮,一定会留待这个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必然会使得契丹人精心准备的重骑冲锋化为乌有。可问题是我的手里真的是没有大炮啊,让契丹的重骑就这么冲起来,我虽然是不怕的,可是长枪手那些儿郎们的负担就很重了,此战的损伤怕是不会小。”

    刘光义前面之所以那么咬牙切齿,固然是因为缺少手段让敌军刚刚接战就大败亏输,更重要的根由还是因为心疼部下即将面临的损伤。重甲的步骑对抗,不能简单地用兵种来评论哪一方更强,这个具体还要对比双方的训练水平、组织水平和指挥水平,但凡是这些差距都不明显的话,那就纯粹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战法,要命的是作为步军一方还没法回避。

    不过殿前司自成军以来就没有败过,刘光义投军以来也没有败过,更没有怕过谁,当年在高平,契丹西南招讨司的上万铁骑还不是未经接战就溜之大吉了?那可还是在李重进他们侍卫亲军司和地方州郡兵混编的左翼部队面前。当时殿前司还是在先帝麾下担当预备队的角色,在右翼侍卫亲军司部队溃散的时候一举反击建功的。

    昂然不惧敌军列阵气势的刘光义将一道道备战军令下达,殿前司各支部队全神戒备,静待着对面敌军的重骑冲锋。以前和契丹的西南招讨司没有交上手,现在就让契丹的南京统军司和这支援军来共同检验一下殿前司部队的成色吧。

    就在周军屏息以待契丹军起冲锋的时候,契丹军担当冲阵任务的重骑兵也已经列阵完毕,整个阵列一共五千人马,其中南京统军司的就有将近四千,武定军七拼八凑给凑了一千多人马铁甲俱全的加了进去。

    作为全军这次决胜或者说是决死的一击,南京统军司的副使耶律沙将亲自率领这次冲锋,其副手则是耿绍雍。一方面他作为武定军节度使的长子适合统带加入的那部分武定军士卒配合作战,一方面作为有了第一次冲阵经验的人,耿绍雍也可能在战场上作出合格的辅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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