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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九章 传技

    方天画戟撕裂空气而出时,脚踩黑云的那头虎妖似乎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方天画戟,不安的嘶吼着。

    又是十分之一个弹指刹那,方天画戟轰然突刺,戟尖闪过道道冷锋,击中虎妖的前胸。

    “吼!”

    虎妖惨叫一声,被方天画戟轰飞出十来丈。

    见状,默默关注这一战的天品修士们无不暗舒口气,心道侥幸。

    那虎妖看起来生猛,却敌不住吕风起一戟,诸人虽无吕风起之能,可大有自负能接下一招方天画戟者,因此即便妖魔降临,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诸人如是想着,可转眼后,所有人同时变色。

    “吼!”

    愤怒的吼声从天头响起,那只被方天画戟轰飞的虎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步履虽蹒跚,可全身上下竟无一道伤口,方天画戟被它叼在口中。

    “咔嚓!”

    在天品修士们震惊的目光中,那虎妖紧紧抓住方天画戟,双臂用力,竟将画戟从中折断,甩落天头。

    初时的惊讶过去,数百道目光同时转向中都天塔上的男子,有紧张,有焦虑,有嘲讽,还有绝望。

    就连大匡第一的吕风起飞出一戟也没能将那虎妖杀死,反倒被毁去兵器,何况他们?除了降临大匡的虎妖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盘旋在天幕之外,蠢蠢欲动,倘若它们每一头都像虎妖一样刀枪不入,又会腾云驾雾,那大匡恐怕真要毁于一旦了。

    诸人如是想着,目光所及,站在天塔上的男子却没有露出半丝慌乱,即便失了方天画戟,可他依旧笔直的站着,仿佛另一支画戟,遥指天头虎妖。

    吕风起领兵作战时素来盔甲严实,鲜有人能一睹他的真面目,而今出关,轻衣薄衫,却将他的容貌暴露在大匡强者们眼前。

    和华飞、黄霸天等大老粗不同,吕风起是个标准的美男子,身高八尺,身形修长而魁梧,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双眉如剑,眸若寒潭。最令人过目难忘的,却是他那双薄唇,冷薄得好似呵出一口气便能将人冰冻住。

    而此时,那双薄唇咧开一道玩味的弧线,亦吐出无比轻蔑的话。

    “孽障,放马过来!”

    抬起头,吕风起朝向天头的虎妖道,神色平静,宛如不波古井,只除了唇角处似乎与生俱来的冷漠孤傲。

    “吼!”

    那虎妖皮毛张开,仰头怒吼,旋即撒开四蹄奔向吕风起。

    它虽不通人言,却能感觉到吕风起的挑衅之意,在它看来一个弱小的人类竟敢如此挑衅,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围观的天品修士们,无论此前和吕风起是亲是仇,钦佩还是憎恶,此时无不暗中捏了把冷汗。

    吕风起固然是大匡第一人,无敌天下,可那头虎妖却是来自天外,神秘莫测,适才飞天一戟尚无功而返,眼下吕风起赤手空拳,如何能敌得过那虎妖。倘若连吕风起都不是这些妖魔鬼怪的对手,那大匡还有谁能制服从天而降的妖魔?或许能靠道符支撑一段时间,可道符终有用光之时,等道符纷纷用光,这片广阔肥沃而奇妙的土地终究要被天外妖魔践踏成血原。

    大多数天品修士面露担忧,心头焦虑,可也有人和吕风起一样平静。比如骑着白马擦拭着梨木枪的李紫龙,比如站在山道清风中一脸嘲讽的典魁,又比如化身无形之火向东奔行的安伯尘。

    并非安伯尘忘了他眼下最紧要之事,只不过面前这一战关乎天下气运,大匡的兴衰,倘若吕风起败了或是死了,那一切就都没了,包括他和她。

    疾行中,不时回头看一眼站在中都天塔上的男子,安伯尘扣紧双拳,心情复杂。

    吕风起掷出的那一戟别人或许看不明白,可安伯尘者却能猜出一二,那戟上虽含巨力,可也只是发出戟力罢了,没有玄奥,没有技御空气,再寻常不过的一戟。如若只有虎妖那一头妖魔,吕风起定不会留手,一招斩杀不在话下。然则虚空破碎,妖魔鬼怪成群结队从边缘世界而来,铺天盖地,仅凭吕风起一人之力无法除之。而其余人亦不可能像他那般轻而易举的斩妖,因此吕风起当着诸人面投出那一戟,却是试探妖魔的本领给天品强者们看——除了腾云驾雾外,这些妖魔或许还都是刀枪不入的存在。

    刀枪不入的妖魔,力量也不逊吕风起太多,眼下吕风起赤手空拳又如何将虎妖斩杀?

    御枪悬于天云间,安伯尘遥遥注视着中都天塔上的男子,默默期待着。

    虎妖奔云而下,怒吼着,顷刻间,距离中都天塔已不足百丈。

    站在天塔上的男子并没急着迎敌,右臂忽然扬起,在虚空间画着什么。

    围观的天品修士们目瞪口呆,心道荒谬,仅仅片刻后,却有不少虎狼之将挑起眉头,面露深思。

    吕风起越画越快,以指为戟,以空气为卷,丝毫不避讳大匡诸强的窥探,又或者,他是有意画给那些天品修为者看。

    以指作戟,以戟技为笔,将空气层层剥离,好似抽丝剥茧一般,转眼后,吕风起手前的空气俨然四分五裂,聚成一条条气旋,如蛇如龙盘旋摇曳。

    安伯尘一愣,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吕风起如此这般不为别的,却是在中都天塔上,当着天下虎狼的面,将技御空气的顶尖道技倾囊相授。

    然而,只要他斩杀那虎妖,再威慑天幕外的群妖,自能保大匡一时平安,日后再去寻补天之法他当真如此大公无私?

    复杂的望了眼吕风起,安伯尘只觉愈发的看不透。

    不单是安伯尘,那头扑向吕风起的虎妖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去势稍缓。

    “刀枪不入又如何?”

    冷薄的唇下吐出冰冷的话音,吕风起言传身教,以虎妖为对手,将技御空气的顶尖武道传授给四面八方正在观战的虎狼之将。

    随着那一条条气旋汇成浪潮,翻涌在吕风起身前,又仿佛一条条横铺开的蛟龙盘旋呼啸,那虎妖终于发现大事不妙,双腿打了个哆嗦正欲掉头而逃。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虎妖迈开脚步,吕风起冷哼一声翻开手心。

    千百条气旋疾飞而出,游走着钻入虎妖七窍、毛孔。

    身形高大的虎妖如遭雷殛,身形剧震,它缓缓回过头,恐慌而又不甘的看向那个本以为无比弱小的人类,张了张血盆大口,似想说什么。

    “轰!”

    气旋从内而外,奔涌而出,将虎妖的肉身撕裂,血肉离散,骨骼乱飞,却有颗金黑色的珠子从血舞中盘旋升腾,呜呜而鸣,尚未飞远就被吕风起凭空摄入手心。

    中都天塔上,站在大匡之巅的男子掐碎妖丹,遥望天头。

    虎妖两合不敌,身死当场,落入那些妖魔鬼怪眼中,却也让它们惊疑不定。有些停滞在天幕外,有些刚刚冲破禁锢之力的阻拦,可看到虎妖惨不忍睹之状,也只能腾云驾雾立于天头,不敢轻举妄动。

    没过多久,跨入大匡的妖魔鬼怪们渐渐发现,在面前这个崭新世界中和它们对峙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再厉害,也绝无法拦住它们所有。

    万丈晴空如今已变得乌烟瘴气,午后的太阳被乌云遮蔽,魑魅魍魉怪笑着叫嚣着,仿佛一串串墨点染上山河宝卷,说不尽的肮脏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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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了,最迟明天应该能见面了)

第二百七十章 千古大战,非吾之战

    直到许多年后,安伯尘方才明白,吕风起传技天下,并非什么大公无私、义薄云天。说到底,不过是想将压在他头顶的气运分给天下虎狼。

    气运者有好有坏,不到终了难断是非,可若一国气运只由区区几个人担待着,那绝非什么好事。

    大风起兮,吹拂吕风起一身长衫,鼓鼓扬扬。

    他立于中都斜塔上,身体随着倾斜的塔尖向前倾斜,远远望去,就仿佛挂在天塔上那柄最刺眼的冷锋,夺尽天地之色,威压大匡众生。

    一手撕裂虎妖的肉身,吕风起冷眼扫向天头,仅凭一人之震慑住那群妖魔鬼怪。

    好景不长,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迈入大匡的那半百多只妖怪中发出一阵骚乱,却是一只背插双翅、面如雷公的妖怪忿忿而出,对着群妖吱吱喳喳说着什么,看那情形明显是想挑起众妖的怒意和怨气。

    吕风起遥遥望去,面色冷凝,眸如寒潭。

    下一刻,在天下虎狼惊骇的目光中,矗立在塔尖上的男子微曲双膝,纵身跃起,看他的架势似想要扑杀万丈高空的那群妖邪。

    寻常天品修士能跃起百多丈已算了得,如吕风起者顶多跃上千丈,再往上那便是神师的地步了。神师者,腾云驾雾,驾驭大风,翱翔天宇之巅不在话下。那些妖魔鬼怪在天幕之巅,何止万丈,且不说吕风起能不能跃上,就算跃上了,没有借力之地,他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妖魔鬼怪宰割。

    正当大匡诸强们的心再度悬起时,跃于半空的吕风起忽然停住身形,竟是凭空飘浮在天头。

    狭长如星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冷光,吕风起看了眼距他已不足千丈的妖魔鬼怪,口吐长气,双臂猛地张开,随后打开手心向下按去。

    风起云涌,空气在吕风起的双掌下翻滚腾挪,一路铺开,竟幻化成一条冗长的阶梯,随着吕风起的脚步徜徉向天幕高处。

    吕风起不会腾云驾雾之术,生平只修道技,当他的道技修炼到巅峰,技御空气,只凭双手便能操控周天空气,堆积于他脚底。吕风起战于天,如履平地,和在地面上几无区别。

    虎狼震惊,异人修士大骇,天头群妖也没想到那个人类竟强悍如斯,当先受难的却是那只背插双翅的妖魔。

    面对疾奔于天云上的吕风起,那妖仗着自己有翅能飞,盘旋腾挪,却是想和吕风起游斗。

    孰料吕风起拔身而起,右臂掠过一道残影,空气暴卷如龙,非是气旋,而是长达十余丈的罡力。

    罡力似长戟,散发着金乌之色,坚硬无匹,势如霹雳,隐隐预示着他吕风起的道技已然进入一个超越顶尖道技的全新境界,至少典魁和李紫龙目光所及,虎目放光,难掩心头的震惊。

    戟罡卷向那头展翅而飞的妖邪,金乌色的罡锋掠过,那妖依旧在飞,可它飞着飞着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低头看去,那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就见它的身体从腰腹起被斩成两截,若非冷风飕飕,估计它再飞上百丈也难以发现。

    惊恐的鸣叫一声,那妖上半身向前倾去,下半身则从万丈高空坠落下去,尸首两分,葬送于天峡关上。

    两合杀虎妖,一合斩蝠精,吕风起无敌人间,面对从天而降的妖邪也好似切菜砍瓜一样轻松。方天画戟虽不再傍身,可他负手立于漫漫天梯,冷眼逼视蠢蠢欲动的群妖,杀气不露而发,当真状若仙神。

    短暂的震惊后,群妖惊慌尖叫,腾云驾雾作鸟兽而散,奔逃向大匡四面八方。

    除了原先已经迈过天界的妖邪,尚有不少妖魔鬼怪从天幕之后往大匡钻来,吕风起虽威猛,可大势所趋,气运所致,他再杀十头百头妖魔也无法扭转大局。

    “尔等可都惧了?”

    回过头,吕风起锋利的目光扫过大匡河山,一寸寸的掠过那些虎狼、异人所在之地,喝问道。

    “此劫虽是吕某挑起,可气运所致,非人力所能避免。妖魔若降,世间必乱,尔等若是我大匡男儿,且随吕某斩妖除魔,一切恩怨敌仇,日后再论!”

    他习惯了踩着如血江山,在众人头顶发号施令,这一次也不例外。

    为了避开这场气运吕风起闭关修道,可气运非但没有离去,反而逼得更紧。堵不如疏,他吕风起既不会再逃避,也不会一个人去承担,这场气运原本就是针对大匡,当由大匡的强者修士们一起承担。

    “哈哈哈说得好,斩杀妖魔才过瘾!”

    率先响应的自然是位于极西之地的典魁,他仰天大笑,褐色的眸中氤氲起如日火焰。

    是时正有六头妖魔向西飞逃,还未逃到极西之地,就见两团火球从西飞来,待到近前方才发现是一个有这火焰眸瞳的雄壮男子。

    妖魔们大多膀大腰圆,身形高壮,可漠北狂龙典魁和它们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那便一招了结。”

    典魁的声音中携着一丝罕见的波动,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杀妖的兴奋,又或许因为吕风起。他毫不怀疑他能将面前妖魔斩杀殆尽,既然吕风起能做到,他典魁又如何不能做到?更何况,他在漠北游历时曾到过一个秘*洞,在壁画上见识过虚空、边缘世界种种,越过虚空虽不会伤及性命,可因虚空之力的禁锢和阻碍,元气会折损不少。

    他典魁正当全盛,若连几只实力大降的妖魔都对付不了,岂非笑煞人也。

    黑塔般的身躯悬浮于天头,典魁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周遭空气,虽无法像吕风起那样聚成天梯如履平地,可利用空气将他托起倒也没多大问题。

    袍袖抖动,双手抱合成圆,典魁目射火光,暴喝一声。

    转眼后风起云涌,周遭的空气旋转流淌,聚成一个膨胀的火红圆球飘浮在典魁掌心。

    嘴角划过冷漠之色,典魁张口吐气,将掌心中光影变幻的火球猛地推出。

    火球携带者条条气旋掠过空气,又一转眼间,将那六头奇形怪状的妖魔淹没,化作齑粉残渣。

    抬起头,典魁遥遥看了眼吕风起,努了努嘴,一个纵身向天幕高处跃去,堵截向欲图冲破虚空禁界的妖魔。

    吕风起率先出手,典魁紧随其后,紧接着,李紫龙,关云翼,李严,印辛这些虎狼之将纷纷纵马横刀,或是跃上天头,或是截杀向落入大匡的妖魔鬼怪。

    少时,从漠北飞起黄沙,黄沙中似藏着人影,却是漠北苦修们也从各自的枯禅洞中走出,斩妖除魔。而极西之地的奇人异士虽逍遥红尘外,可大多也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在漠北苦修出动的同时,他们也纷纷坐着伏妖奇兽,奔走大匡之西,护佑西境安危天下战乱未始,先有妖魔降临,幸好吕风起击杀二妖大振士气,一时间,大匡但凡有斩妖之力者无不奋然响应。

    这也算大匡历史上难得一见的战役,只不过,此时此刻,没有人知这会是最后一战,还仅是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战争。

    傍晚未到,血色便已将山河染得妖娆,这是属于大匡天品修士们的一战,注定载入史书,却非安伯尘的战斗。

    又看了眼群英战妖魔的血色山河,安伯尘心情微微激荡,转瞬后就被另一种激动所代替。

    相隔不足五六里,安伯尘已能清晰的看见那支送亲大队,以及队伍中那抬红艳艳的銮轿。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最后一劫

    十余天的漫长征程,从齐境的西江到魏北的荒道,安伯尘马不停蹄,除了寥寥几次在飞龙驾上小憩外,安伯尘几没合过眼,饿食太阴太阳,渴饮天露。安伯尘并非神仙中人,却被逼成“神仙中人”,这一路下来整个人瘦了半圈,灰头土脸,满面倦容,精神萎顿到极点,唯独眼里始终闪耀着坚毅的光芒。

    手握无邪,心里也藏着一杆无邪,一路上支撑安伯尘咬牙挺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如今征途已到终末,午后的阳光伴随远天的战歌和血色层层落下,仿佛一条康庄大道铺展在安伯尘面前,可就在这时,安伯尘猛地停下脚步。

    荒道进入崎岖不平的山地,林间有风,风吹叶飏,呼呼作响。

    风再大也无法吹灭安伯尘所化的无形之火,令安伯尘止住脚步的不是林风,而是那个从林中缓步走出的中年人。

    算上今次,安伯尘已是第三次遇上那人,前两次都是只闻弦声不见其人,直到这一回安伯尘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他的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四旬未满,身材魁梧猿臂颀长,面庞呈蜡黄色,额纹很深,仿佛历经风雨沧桑,配上他浓墨般的眉毛宽直的额角却又令他充满阳刚气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瞎了一目。

    五虎上将中,安伯尘战过王越,战过华飞,也曾见过关云翼出手,无不是一等一的强者,各自身怀绝学,俨然是一方大家。可唯独这啸日虎黄霸天,安伯尘只觉他有些名不副实。

    他对安伯尘射过两箭,第一箭因王越的缘故安伯尘躲避不及,差点身死当场,第二箭却被安伯尘施计用来对付华飞,虽射中华飞,却只是伤而不死。因此在安伯尘眼中,黄霸天的箭技虽强,可也不过是速度快、力量大,别说王越、华飞这等大家级的人物,便是和他们还有一线差距的安伯尘,只要准备充足,相隔百多步之地也有五六分的把握避开。

    然而这五虎的排名在多年前便已定下,数年来从未更改过,乃是被天下虎狼们公认的吕风起之下最强者,他黄霸天再怎么着,也当是和华飞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难不成此前两箭他都未用全力?

    林海松涛仿佛一层翠绿的浪潮,随风翻滚,安伯尘盯着那个倚林而立的男子,暗暗想着。

    深吸口气,安伯尘化回原形,反手抽出无邪,“锵”的一声遥指黄霸天。黄霸天已祭白火为眼,探出杀意将安伯尘牢牢锁定,安伯尘继续施展火行术非但无用,反而会消耗元气。

    相隔两百步,两人遥遥对峙,啸日弓在黄霸天双臂间张成满月状,而安伯尘也在同一时间将战意酝酿至巅峰,枪锋冷冽。

    林风呼啸,携着午后的热意没入两人衣领,黄霸天没有动,安伯尘也没有动,可额上却已凝满汗珠。

    此前两箭黄霸天都是偷袭,瞬间锁定安伯尘,而后瞬间发出。

    眼下安伯尘直撄黄霸天的杀意,只觉全身上下都被一股古怪的气机笼罩,胸前、背后、头顶、足底仿佛都扎满钢针,只要安伯尘稍一动弹,那些个密密麻麻的钢针便会立刻刺破安伯尘的皮肉,捅穿五脏六腑。

    生平第一次和箭道高手对峙,安伯尘神经紧绷,不敢有丝毫大意,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安伯尘已经满头大汗,喘息加快。

    马战兵斗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般情况下,使用长兵器要比使用短兵器有优势,而擅长箭弩者更是战场上的无冕之王,长兵器再长,也不如弩箭的射程远,且防不胜防,想要破之必须杀到近前。

    黄霸天算准了安伯尘会经过此林,率先到达,在距离安伯尘还有两百步时放出杀意将他锁定。安伯尘威胁不到黄霸天,而黄霸天的啸日箭却能在半个弹指间射至,安伯尘避开的把握只有五成,前提还是黄霸天的这一箭和此前两箭相似。

    其实安伯尘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可以祭出雷术,也可以放出螺旋气柱。然而早在此前,安伯尘便发觉他的呼吸再无从前那般悠长连绵,内腑阵痛不断,体内经络仿佛被堵塞住一样,元气虽在却流淌得异常缓慢。下意识的,安伯尘回想起了神仙府中,火神君匆忙间喊出的话——“往后莫要再动用本命真元,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和华飞的一战虽算不上久战,可安伯尘也用尽全力,那一战后安伯尘已然察觉到四势、元气停滞不前。安伯尘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他尽量不去想,不去想火神君的话,不去想“否则”的后果会是什么。然而面对啸日虎黄霸天,又是一场势在必行的死战,和她之间也只隔这最后一战,此时此刻,安伯尘再无法控制住他的念头想法。

    黄霸天只剩最后一箭,而我应当还能发出一道螺旋气柱,以螺旋气柱拼下他那一箭,若是运气好,足以将他黄霸天斩杀于此,再不济也是个平手。倘若一招未能斩杀黄霸天,到那时可用战车、战船将他困于此处,而我则驾驭飞龙驾直取迎亲队只不过

    喘息着,安伯尘心中苦笑。

    这个临时想出的计划漏洞百出,且不谈他这一击能否奏效,就算侥幸将黄霸天斩杀当场,可施展出螺旋气柱的代价绝非安伯尘此时所能承受的。和黄霸天对峙已让安伯尘有些吃不消,再消耗完一道螺旋气柱的元气,周天四势停滞不前,体内元气得不到补充,安伯尘的力量将会越来越弱,而八千人的迎亲队中又岂会没有天品修士?

    午后的阳光洒落少年额角,双眉拧紧,一筹莫展,不时有汗珠滴落,顺着面颊流淌而下,将安伯尘的衣领淋湿。

    “哗啦!”

    就在这时,密林另一头传来乱响,却是群鸟扑棱着翅膀高高飞起,将林叶打乱。

    或密或疏的林叶间,光晕流转,透过条条缝隙,安伯尘看见了大股大股的扬尘自北而下,如潮的玄甲铁骑手握明晃晃的斩马刀向南驶去。

    迎亲队终于赶到了。

    安伯尘心头一紧,目光所及,就见密林外的山坡间,两股扬尘一南一北相向而行,再过半个时辰或许不用,或许只需三四柱香时间,贪狼营就能和送亲队汇合不能再等下去了。

    倚林而立的黄霸天就见和他对峙的少年突然迈出脚步,冷凝的目光越过两百步之地向他射来,眸中四色斑斓。

    口吐长气,黄霸天独目暴睁,扣在箭羽上的手指陡然松开。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挑起无邪。

    以枪技为笔,勾画空气,聚合风水火,却以雷力为箭矢。

    “锵!”的一声,螺旋气柱浮于半空中,稍作停顿,随后从枪尖射出,所到之处气浪翻飞,雷霆闪耀,激起一地尘泥向两旁溅去。

    黄霸天的金箭也发出阵阵鸣啸,穿梭于空气间,弹指不到的功夫便已跃过百步之地,比安伯尘所发出的螺旋气柱还要快上许多。

    又是半个弹指,五十步之地,螺旋气柱和那支金箭终于相遇。

    安伯尘喘息着,直直盯着黄霸天的啸日箭,双拳紧扣,默默期待着。

    那支金色的羽箭携着万斤巨力足可开碑裂石,飞翔时撕破空气,却也有几分技御空气的意味,可追根到底仍是一支箭,远不如安伯尘所发出的螺旋气柱。

    “咔嚓!”

    清脆的声响传出,安伯尘面露喜色,却是螺旋气柱毫不费力的撞毁金箭,势不可撄的向前飞去。

    然而就在这时,安伯尘的目光落向对面的黄霸天,心中忽地升起一丝不安。

    阳光将一身玄甲的独目将军笼罩,流转在他生硬而漠然的嘴角,他似乎并没因为一箭落败而气馁,更没因为呼啸飞来的螺旋气柱而生出半丝慌乱。

    当金色的光晕流转到黄霸天的手腕时,安伯尘的心脏猛地一颤。

    反手,扬臂,泥土翻飞。黄霸天从树后拔出一柄长刀。

    那刀就插在树后,被黄霸天魁梧的身躯所挡,安伯尘的注意力全被黄霸天的弓箭所吸引,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那柄长刀的存在。

    螺旋气柱压碎一路空气,雷霆闪耀,水火急旋,凶猛无比的冲向黄霸天。

    刀锋从下往上掠过一道斜起的弧线,空气在这一刻成为了黄霸天的画卷,以刀为笔,画出一道刀状气旋。

    安伯尘怔怔地看着黄霸天一刀挑起霸道无比的气旋,将他螺旋气柱斩成五六截,四下飞散,心中凉飕飕一片。

    “杀你前,顺便告你一件事。”

    收刀于背,黄霸天望向面无人色不住喘息的安伯尘,平静的说道:“黄某练箭是在独目之后。在被吕风起刺瞎右眼前,黄某仅凭这把刀便闯下了五虎之名。”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来者何人

    他瞎了的那只眼是他此生最荣耀的勋章,自然要告知他所尊敬的对手

    安伯尘是后辈,修为实力也不如黄霸天,可这一路过关斩将,一次次幸免于难,一次次斩杀实力胜过他的对手,已然赢得黄霸天的尊敬有了那些前车之鉴,这位由匡帝亲点的上将面对安伯尘时,丝毫没有半点轻视,隐隐之中已将安伯尘视作他少年时候当猎户时,绞尽脑汁捕捉的那些狮虎豺豹

    一路随行,除了那些后手杀招外,黄霸天还发现一事,那便是安伯尘的成长度实在惊人镇守七关的那些上将败就败了,死便死了,到头来却成了安伯尘磨砺战术、枪道的踏脚石,在典魁手中习得技御空气,对阵王越斩获枪道战阵就连黄霸天也有些好奇,倘若自己射出真正的啸日箭,会不会也被安伯尘学去?

    黄霸天不会射出真正的啸日箭,并非害怕安伯尘偷师,一来那一箭威力太大,二来,黄霸天还有简单的方法将安伯尘杀死

    战王越时,黄霸天偷袭一箭未果,却让安伯尘记住了黄霸天的箭,并且留下重伤战华飞时,黄霸天一箭被安伯尘等人利用,重创华飞,却也令黄霸天只擅箭道的形象愈发深刻

    黄霸天出手两次都未得全功,他并没心急,就好像他少年时候于山野间一路铺下陷阱,一边削弱野兽的力量,待到终末,那些野兽彻底落入陷阱,只剩最后一丝力量困兽犹斗,终免不了被黄霸天所杀

    黄霸天知道,在陛下心目中,这个来自南方琉国的少年已然成为最可怕的变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于是黄霸天佯装只会使弓,用随手射出的一箭消耗完安伯尘最后的元气,将发生变数的可能性减弱到最低

    手握长刀,黄霸天走出密林,在流金般的阳光中走向埋头喘息的少年

    如果他再小心点,再警惕点,再忍耐点,他也不会忽略掉那个足以要他性命的细节哪有只会用箭的将军或许是他太疲惫的缘故,也是,一路不眠不歇,挣扎在生死一线间,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受得了

    越靠近安伯尘,黄霸天脑中浮出的杂念就越多杀死这样一个原本拥有无限可能的少年,就连黄霸天也难免有些激动,亦有几分为将者的惋惜

    若非他挑战陛下的尊威,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吕风起可没有荒道上一场场苦战,没有此前的百战百败,他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天品,拥有和五虎一战的实力?

    无论如何,他的传奇到此为止就在今日止于我黄霸天之手

    在安伯尘身前两步处站稳脚跟,黄霸天深吸口气,直到此时他依旧满脸警惕,没有丝毫松懈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安伯尘虽顽强站着,可透过衣甲便能发现,他全身肌肉不住的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埋入阴影的下颔滴落,却是元气大损的迹象力气耗尽,连身体肌肉都无法控制,别说继续鏖战了,如此,也不会再有变数

    密林前,荒道旁,黄霸天终于放下心,高举长刀,独目中竟闪过一丝怜悯

    每次判敌人死刑前,黄霸天总会秘密的向天祈祷,请求上苍的原谅他杀人只因不得不为之,而非他的意愿,无论是少年时候捕猎的野兽,青年时候刺杀的那些朝臣,亦或是这些年死于他手有名或无名的战士,黄霸天都觉得自己并没资格夺走他们的性命,可为了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黄霸天只能心怀怜悯地将他们斩尽杀绝

    刀锋已扬到最高处,就在这时,黄霸天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竟抬起了头

    眸中划过诡异的紫色,仿佛雷霆般闪烁在瞳仁上,每闪一下,安伯尘的眉头便会猛地一昼,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也不知道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元气耗尽,力量不存,安伯尘看似毫无胜机,若不选择逃跑,那便只有死路一条然而,但凡是修士,在面对死亡时,都会有最后一次机会

    “往后莫要再动用本命真元,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当安伯尘看见螺旋气柱被黄霸天一刀斩碎时,火神君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可事到如今,安伯尘只求能杀败黄霸天,在他还有力气睁开眼皮时,赶到銮轿前

    于是乎安伯尘不顾一切的抽取本命真元,三方丹田刚刚被火神君调理完毕,转眼间又变得干涸枯涩,生出的几丝本命真元没过多久便被安伯尘采撷殆尽,却因太过稀少,无法盘活周天四势和元气正当安伯尘陷入绝望时,忽然想起,在他身体中还藏着一处力量之源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太过猛烈,这些日子来一直被安伯尘封印在魂魄中,顶多只是偶尔问一问力量中所蕴含的真意,练就几手雷术

    在安伯尘的魂体中旋转着九颗紫色的珠子,却是安伯尘那日渡过九重天劫所得的雷珠,雷珠中藏有雷道真意,有无穷无尽的雷力然而那股天雷之力太过庞大,安伯尘的魂体虽渡过九重雷劫,可若在肉身中释放雷力,只消一丝便会把安伯尘的经络骨骼冲垮,因此安伯尘始终未敢有所企图,直到今天

    盯着面目狰狞、整个身体不住抽搐的安伯尘,黄霸天心头咯噔一下,隐约间察觉到一丝不妙

    难不成又有变数

    黄霸天没敢多想,一脸怜悯之色荡然无存,手起刀落,向安伯尘头顶劈去

    “啪”

    刀锋砍中安伯尘裸露在战盔外的额心,却仿佛砍在了千年陨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霸天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被他劈中的眉心,心头一阵狂跳,一刀劈下,竟然连皮肤也没曾破开,这安伯尘难道是妖怪变的不成?

    眸中泛起丝丝白火,黄霸天强忍住心头的惊慌,暴喝一声,聚起全身元气涌入双臂,刀尖挑起,再度劈落

    令黄霸天稍感欣慰的是这一回刀锋终于没入半寸,可接下来所看到的再度令他脊背发寒

    从安伯尘眉心涌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紫色的光芒

    “轰”

    黄霸天愣神间,耳边传来雷霆般的咆哮,手中的长刀也被安伯尘眉心涌出的雷力轰成粉碎,残渣乱飞

    下一刻,黄霸天只觉眼珠猛地一痛,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黑暗,和多年前的那次不同,这一回可是彻彻底底的的黑暗,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痛苦倒地的黄霸天并不知道,他若不劈出第二刀,安伯尘十有**会爆体而亡正因他太过谨慎,太过果决,第二刀劈出,恰好在安伯尘对准上丹田的眉心处割开一条缺口,将不受控制的雷力悉数释放,救下安伯尘,却刺瞎了他自己仅剩的左眼

    午后的阳光在狂涌向天头的雷潮中变得支离破碎,安伯尘仅从雷珠中释放出一丝天雷之力,可只这一丝便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虽得黄霸天“相助”,阴差阳错保住性命,然则九天雷力毕竟是天地间最霸道的本源力量之一,凡人难以掌控,剩余的雷力奔涌在安伯尘周天经络中,将原先的四势逼退、取而代之,却又宛如急骤的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着,冲击着经络穴位释放出雷力虽在短时间里让安伯尘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可长此以往,势必会损毁经络、穴位

    此时此刻安伯尘哪会在乎这些,看也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黄霸天,仰天长啸,身如闪电向东奔去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每迈出一步,骨骼关节便会不受控制的发出一阵抽搐,剧痛袭遍全身,久而久之,倒也渐渐麻木,失去疼痛的感觉

    冗长的土坡上,送亲队停下脚步,就地扎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迎亲队

    无论是羽林军还是司马家铁骑,亦或是随行的侍女们,所有人都长舒口气,

    这一路可谓是有惊无险,惊的是那个传闻中妖魔般的琉国叛将,以及七小姐时不时搞出的乱子,甚至还有今日从天而降的妖魔鬼怪好在那个安伯尘终究还是没能赶到,现如今生死不知,七小姐似也认命了,乖乖的呆在銮轿中,而那些妖魔鬼怪自有高人们去对付

    停在土坡上,吹着午后的风,送亲队中诸人只觉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偶尔也会有人看一眼不再有动静的銮轿,暗地里长叹口气

    把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嫁给大匡的陛下,她若心甘情愿倒也罢,可她若是从头到尾都不愿意,那可就有些残忍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天底下最大最深的那扇门

    和送亲队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同,跪坐銮轿中的少女并没唉声叹气,也没自怨自艾,相反的,她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轻松

    “那贪狼营来的好快”

    看向百多步外那道飞扬的烟尘,司马槿淡淡说道

    “你想通了?”

    问话的自然是紫龙女

    “若不想通,还能如何”

    闻言,紫龙女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似在推敲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半晌,紫龙女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掏出珠链,递给司马槿:“既然你想通了,我也不会食言”

    没有道谢,也没再说什么,司马槿接过珠链,怔怔地看了许久,随后紧握在手心

    珠链温泽犹在,她的心却已冷了

    终究还是没能等来奇迹,也没能逃脱注定的命运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非是祸国,便是乱世,纵然她不想,如匡帝者也不会放过她

    可她司马槿又怎会任人摆布?

    事到如今便只能舍了这具肉身,元神七日不返,肉身就此腐烂,腐烂成谁也认不出的枯骨没了肉身,她的元神也只能再这个世上呆七天,七天后,若不重找宿主或是依附花草树木,她也将灰飞烟灭

    也不知道到那时,她还是不是如今的她应当不是了,许多曾经拥有的都无法找回,又岂会是从前的司马槿

    指尖滑过珠链,温柔而又留恋,司马槿深吸口气,眸中闪过哀伤,面具后的嘴角却泛起一丝浅笑,美得令星月失色,却无人能见

    “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渐渐忘记我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的确很短只可惜,那个承诺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喃喃低语着,眸中的忧伤悄然散去,渐渐变得漠然而冷淡,司马槿深吸口气,面朝南方,盘膝闭目

    许久,紧捏珠链的手指仍不舍松开,司马槿不由摇头苦笑

    “你还在幻想什么呢”

    话音落下,刹那后,仿佛回应一般,从西面传来一阵鸣啸

    不单是司马槿,送亲队中所有人都转头向西望去,可和司马槿不同,脸色苍白的他们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雷潮从密林后蔓延开,从雷潮中飞奔而出的是一个衣甲破碎、披头散发的少年,唯一能辨认他身份的,也只有那杆银白色的长枪

    贪狼营在北,送亲队在南,尘埃滚滚间,反手握着银枪的少年人终于放缓了脚步

    也不知是太疲倦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在两军夹道间,步履蹒跚,配上他花里胡哨却偏偏破烂不堪沾满鲜血的衣甲,很是滑稽可笑

    再可笑,面对那个单枪匹马杀破天下虎狼胆,杀得大匡格局一日乱过一日,杀出一条戏文里所谓关南血道的疯龙之将,又有谁敢笑出声?

    “来者何人?”

    苍老的声音响起,有些难以自禁的颤抖

    其实不用去问,谁都知道答案,可看到那个一瘸一拐走向万余大军,没有半点停顿的少年,刘老休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

    隔着渐渐平复的尘埃,銮轿中,司马槿难以置信的望向远处山坡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当略带沙哑的声音压过千军万马传到她耳中时,司马槿鼻子一酸,眼睛已然湿润

    “某,安伯尘”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此结局

    (两更合一)

    不断的有妖魔鬼怪从天幕后钻出,也不断的有修士腾身而起,杀向那些不之客。

    喊杀声遍野,血染的山河间一派慷慨jī扬的壮丽景象,只除了魏北峡南,被两路大军所辖的那片荒道。

    “某,安伯尘。”

    少年人声音沙哑,夹杂着低沉的喘息,话音落下,两路人马鸦雀无声,万余大军噤若寒蝉。

    抬起头,安伯尘的目光穿过千军万马。千军万马后,一身嫁衣坐在銮轿中的nv子也朝他看来。马影晃动,人影重重,隔着冗长的大军,四目相对,瞳孔都是一颤。别样的情愫在空气中弥漫开,似要将这儿的金戈铁马全都融化。

    随后,少年人僵着双uǐ跨前一步,银枪猛地一抖,出雷霆般的枪

    “哗啦啦”

    只一步,安伯尘便将两方万余人马唬得齐齐后退。

    刀如山,枪如林,金戈铁马如海漠,却被一瘸一拐的安伯尘bī退出五步,五步方止,惊魂未定。

    一将西来,过关斩将,银枪无敌,血洗关南。

    戏文里如是唱道,关于安伯尘的故事在大匡诸侯国中已差不多家喻户晓,送亲队中的将士一路疾行,自然没那闲工夫去听戏。然而只要他们侧目西望,便可见到坍塌的雄关以及被鲜血洗涤过的荒道。在七关三镇另一边的他们比谁都关心安伯尘的胜败生死,随着安伯尘闯过一座又一座关镇,杀败七熊三虎,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异样的气氛渐渐笼罩在八千人的送亲队上下,人心惶惶,却又压抑着不敢提及,生怕一开口那场噩梦便会降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看向染尽鲜血的银枪,无论是羽林军还是司马家的鬼军都是六神无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按理说过万人马面对一将一枪,再怎么也不会胆怯到如此地步,除非对方是吕风起、典魁那类的万人敌。论实力,安伯尘远非万人敌,可可论战绩,安伯尘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鏖战上千里,由南向北,从东向西,一步一个脚印闯下百败之后再无一败的威名,单从战绩而言,放眼大匡,安伯尘仅逊吕风起。

    如吕风起者,不但在人间无敌,就连天外妖魔也是一手一个,杀得干脆利落。当山坡上的将士们不由自主的把安伯尘同吕风起放一起作比较时,这个持枪少年在他们眼中俨然变得和吕风起一样可怕。

    事到如今,司马槿又如何猜不到这些。

    不用取出琉璃瓶,司马槿已经知道了在两人失去联系的这些日子里,安伯尘所走过的路,所做的那一切。七熊守关,三虎峡镇,龙潭虎般的存在,稍一大意便会丧命,他却硬生生闯了过来。光看周围人震惊恐慌的表情,司马槿便能想象出三虎七熊的下场。

    三年前还只是一介仆僮,三年后便已站在大匡千百虎狼之上三年前的神庙中第一次为她出手打架,三年后的今天

    扣着珠链的手指陡然一紧,司马槿莫名的望向半里外的少年,两道目光在万籁阒寂的大军中静悄悄的重逢,却在转瞬后被舞动的紫裙阻隔。

    “陛下有令,杀琉国叛将安伯尘者,赏五千金,封万户侯!尔等还不迎敌更待何时?”

    正当所有人都被安伯尘的气势所慑时,却有一人从銮轿中站出,一手持剑指向司马槿心窝,一手举着刻有“如孤亲临”的y-牌,叱声道。

    被紫龙nv冷漠的目光所刺,刘老休和秦姓将军终于反应过来。

    “结阵!”拔出长刀,刘老休喝向千五鬼军骑士。

    而秦姓羽林将军则临阵接管贪狼营,两军合一,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包抄向安伯尘。

    鬼骑在中,羽林军散于两翼,马蹄阵阵,刀枪晃晃,如此大的阵势只为对付安伯尘一人,却因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冷冷看了眼挟持住司马槿的少nv,安伯尘并没太多担心。

    匡帝要娶红拂,自然是活着的红拂,紫龙nv此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罢了。

    深吸口气,安伯尘缓缓放平无邪,冷眼扫过将他围住的士卒。

    内十圈,刀枪斧钺,外十圈,弓箭矛弩,已然封堵住安伯尘全部出路,除非安伯尘能遁地或者隐身。奈何风水火三势全被bī回丹田,周天经络为天雷之力所掌控,安伯尘无法施展出水火二行术,而天雷之力又太过凶猛,安伯尘每一次力几乎都会创伤经络。

    起初剧痛难耐,一路狂奔,无数次冲击下来,安伯尘的身完全麻木,再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因此他也不知道,九天雷势还能再运行几个周天,他还能再几次力,他的经络还能支撑多久。安伯尘只知道,今日他恐怕要在这关南魏北之地将一身修为都还给她了。

    那年琉京,安伯尘求她传授道法,踏足修行之道,从此走入风雨飘零的山河局。从无到有,安伯尘一步步站上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可到如今,安伯尘只觉身心俱疲。戏文里的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好当,表面看上去威风,真要做起来却能把人活活累死。

    无论如何,一辈子能经历这么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安伯尘深深看了眼远处那道魂牵梦萦的人影,眼中泛起紫

    银枪横扫,雷霆咆哮,安伯尘击飞了挡在他身前的数十名将士,迈步向前。可包围着他的将士实在太多,安伯尘就仿佛陷入狂风巨中的木舟,每向前一步都无比困难。安伯尘有战车战船,以及飞龙驾,算是他仅剩的后手,自然不会轻易使用。在万余大军中隐约藏有三四道天品强者的气息,牢牢锁定着安伯尘,安伯尘留下的战车战船却是为他们而备。

    山坡上,刘老休和那位秦姓将军紧张地盯着奋力厮杀的安伯尘,只等他耗尽力气,再携诸将冲杀。

    忽然间一道悠扬的琴声从远处传来。

    这琴声并非司马槿第一次听到,早在数日前司马槿便察觉到任天命暗中跟随,却始终没有动手援救。司马槿也不曾怨过,换做是她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尚未见过真面目的陌生人。司马槿被紫龙nv看得如此紧,千军万马在侧,他任天命即便有心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司马槿也没太把他当回事,继续绝望着,直到小安子的意外出现。

    安伯尘牵制大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终于让隐匿一旁的任天命有了可趁之机。

    琴声响起,却仿佛一条条蛛丝顺着诸军的耳朵钻入,天品之下得闻琴声者无不身体一僵。

    安伯尘见机扫飞面前的将士,腾身而起,向銮轿扑去。

    刘老休等天品大将哪容安伯尘闯过,纷纷策马扬鞭,迎向安伯尘。

    紫龙nv余光瞥见作势起身的司马槿,刚想阻拦,背心已被一股杀意锁定。转过头,就见抄着胡琴、肩背帝王剑的中年人正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趁着这当口,司马槿一步闪出帘幕,十日间,第一次站在銮轿外。

    午后的阳光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空气中也多出几丝新鲜的气味,司马槿深吸口气,扫视过山坡内外的千军万马,忽而一笑,抬手向白y-面具探去。

    “住手!”

    “止住!”

    司马槿的手还没触mo上面具下沿,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紫龙nv和刘老休一前一后大喊出来,紫龙nv微微变刘老休惊惶不安。

    她终于要摘下面具了吗?为何那两人如此害怕?

    抬头望向司马槿,安伯尘心中不解。

    刘老休毫无战意,安伯尘的经络也在崩溃边缘,久违的剧痛再度传来,安伯尘手头一滞,错过了斩杀刘老休的机会。

    剧痛从下丹田起,顺着经络向上蔓延,席卷五脏六腑,最终涌入安伯尘的额心。

    脑袋一痛,安伯尘强行忍住,目光落向作势要揭开面具的司马槿,突然间想起那日易先生所说的话,不由恍然大悟。

    莫非红拂她生得很难看,能吓退千军万马

    倘若司马槿知道安伯尘看到她摘除面具时第一反应竟是这个,定会再度暴走。

    摘下面具1-出她祸国倾城的容颜或许能震慑住千军万马,在场除了紫龙nv外,所有人都会像那日的鬼大一样目瞪口呆。可修为未至天品,滥用无底既伤元气也伤气运,不到万不得已司马槿绝不会轻易动用。

    她这一路上之所以屡屡逃脱失败,全因受制紫龙nv,失去耳目,无法借势,更无法施计。眼下司马槿脱离紫龙nv掌控,无异于龙游大海,凤翔九天。

    “对匡帝来说,这样的结局他或许也能接受吧。”

    喃喃自语着,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司马槿一手扣住面具,另一只手悄然放在背后,看向面1-期待的安伯尘,面具后的眸子闪过柔柔的笑意。

    “打住!”

    却是刘老休大喝一声,转身跃向司马槿,也不知是想制止司马槿,还是想挡住将士们朝向她的目光。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东侧的土坡从山腰处倾斜坍塌。

    血-残阳下飞起一只雪白的狐狸,张牙舞爪的扑向东侧的士卒。而后又是一阵鸣啸,墨黑-的鹰隼从天头飞落,扑向惊慌失措的战马转眼功夫,又有七八只形貌不一的妖兽从山坡后钻出,肆虐横行。

    妖怪!”

    “妖怪来了,大伙小心”

    短暂的震惊后,将士们纷纷结阵以待,面1-紧张。

    妖魔一朝降,无论是羽林军还是司马家鬼骑都只当这些突然出现的也是从天而降的妖魔鬼怪,便连紫龙nv也未曾多想,即使有些狐疑,也被紫龙nv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头伏妖,而她早已封住了司马槿的伏妖——那头六尾狐狸

    随着妖魔鬼怪突然降临,将士们哪还顾得上安伯尘,纷纷忙着自卫保命。

    千军万马中,唯独安伯尘一脸平静,目光掠过那一只只熟悉或者陌生的伏妖,最后落向司马槿。

    还是没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安伯尘暗叹口气,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

    可她放出那些伏妖做什么

    安伯尘喘着粗气,心生好奇,没等他想太久,一条熟悉的身影从山坡后飞出,张开血盆大口将当先拦向它的士卒们吞入腹中,随后兜了个圈,袭向銮轿。

    “大黑”

    望向口吐黑风将司马槿卷入腹中的双头蛇,以及最后时刻司马槿眼中促狭的笑意,安伯尘一愣,转瞬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司马槿这一手和那年他隐入墨云楼何其相似,只不过要彻底许多。

    长舒口气,安伯尘紧绷的神经遽然放松,脑中一阵眩晕,摇摇y-坠。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身体坠入一个黢黑的窟中,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群妖在那条双头蛇妖的率领下几乎一眨眼功夫便吞食了百多将士,直到群妖全身而退,诸军还未回过神。可最令刘老休等人惊恐的却是琅妃竟也被那条双头蛇吞入腹中。双头蛇妖一边吞食活人,一边吐着残渣碎骨,无论是谁入了它的肚子,想来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匆忙间,紫龙nv也没注意到双头蛇是用哪只头吞下司马槿和安伯尘,又是用哪只头吐出士卒们的骸骨。

    势若雷霆,风卷残云。

    群妖吃饱后,拍拍肚皮向南奔去,少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呆若木jī的两路大军。

    千里迢迢送护送琅妃入宫,将入天峡,即将大功告成时却突生横祸,居然让妖怪吃了琅妃。最可悲的当属那个安伯尘,一路过过关斩将,闯下偌大名头,即将抱得美人归时,也被妖怪吃了,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刘老休和那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紫龙nv则复杂地看着地上的那排脚印,面1-思索。

    任天命早早收琴而返,临走前,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西侧的山坡。任天命跟随送亲队的这一路上,也曾有过出手的机会,然而每每他想要出手时,都会被另一边的那股气机所阻。然而至始至终,那人都未曾1-面,也不知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摇了摇头,任天命甩开脚步向西而去。

    此行之前,流烟曾推衍出一个逢凶化吉的卦象,只不过她的卦素来时灵时不灵,任天命并没抱太大希望。今日这番出手也算对得起此前和安伯尘的盟约,人死不能复生,任天命自然不会去多想,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虽是前朝余孽,天底下最大的叛贼,为长两派所不容,可他却无法忘记幼年时在长度过的那段悠闲而快乐的岁月身为长中人,理当斩妖除魔。

    “啪!”

    最后一条y-如意被暴怒的帝王砸成粉碎,太清殿上,整个身躯都陷入yīn影中的帝王死死盯着铜镜,过了许久,才放下手中的令符。

    “如此死,好生便宜你。”

    低语着,赵玄旭闭上双眼,搓着眉头,好似在养神。

    “丞相大人。”

    又过了片刻,赵玄旭睁开双眼,看了眼垂手立于殿侧的王司徒,淡淡说道:“你替寡人去一趟琉吴城隍,问那鬼君可有见到司马槿和安伯尘的鬼魂。”

    “陛下莫非以为”王司徒微微错愕,说到一半瞥见匡帝眼1-怒连忙打住。

    “你去吧。”

    “臣,领旨。”

    待到王司徒走后,赵玄旭方才起身,从金銮殿前的yīn霾中走出,从怀中取出一块y-珏,点向虚空。在他身前的空气中现出两扇铜制的大打开,里面是一条冗道,冗道尽头是崖中宫殿。

    这一次再没有人从宫殿里走出,传奇命主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紫龙nv和客一个难撑大局,一个又是三心两意,匡帝养了十多年蛐蛐终究还是白忙一场。

    走过云峰吊桥,走过山涧峡道,赵玄旭缓步走入崖中宫殿。

    宫殿里陈设朴素,多是木刻石雕,透着自然的气息,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那张寒冰石榻上躺着个娇柔瘦弱的少nv,双目紧闭,呼吸细长得几难察觉。

    摩挲着少nv稀薄到能见青筋的皮肤,赵玄旭眼中浮起一丝贪婪。

    非是男人对nv人的那种贪婪,更像是如获至宝。

    “既然如此,那就再玩大点。妖劫降临,你桃源三氏也别想再休养生息下去。”

    面对如此结局,匡帝显然不会满意,大匡乃至东界的戏台大得很,再多几股子势力也容得下。

    既然无法掌控局势,那便只能让这局势起来,待到足够时,总会有人应运而生来结束这一切。

    至于那个人,赵玄旭已经找到。

    魏国东南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残阳倾倒,如火如荼的驱妖大战还在进行着,如魏南丘陵这样贫瘠之地自然没人会注意。

    看着昏m-不醒的安伯尘,司马槿眼中浮起心痛之顺着周天经络一寸寸的mo索下去手猛地一颤。

    “经络寸断”

    紧咬朱司马槿的神-愈不安。

    聚在安伯尘体内的那股怪力虽已耗尽,却将周天经络毁坏,眼下正当崩裂边缘,倘若不尽早修复,一旦经络彻底崩溃,安伯尘即便能保得命,从此以后也会成为废人,别说修行了,就连走两步路也会喘。

    怔怔地看着安伯尘,司马槿紧抿双眸中闪过一抹挣扎,可终究还是掀开面具,美无双的容颜上浮起一丝羞红。

    又看了眼安伯尘,颊边略带幽怨,司马槿弯下腰。

    那年琉京,两人溺水望君湖,安伯尘以口渡气救下了司马槿的命。

    寻常的气又怎会让人闭息如此之久,司马槿见识广博,自然认出了先天真息,彼时心存顾虑并未提及,只是暗中将那股气炼化,存于下丹田,渐渐炼出她自己的先天真息。一饮一啄本先定,为今之计司马槿只有渡入先天真息,jī活安伯尘下丹田中的武火,自行修复经络,只要能把经络重新续上,调养个一年半载倒也无甚大碍。

    司马槿如是想着,口对口对呼出先天真息。

    昏m-中的安伯尘做了个梦,梦见漫天飞舞着丁香ua,ua过口,柔软得安伯尘只想将它含住

    渐渐的,司马槿面红耳赤,饱满的iong脯下,芳心越跳越快,却因猝不及防间舌头竟被安伯尘的舌头缠住。

    呼吸急促,司马槿狠狠瞪了眼近在咫尺却睡得死死的安伯尘,半晌,犹豫着闭上双眼。

    残阳如血,将司马槿含着羞的绝世芳颜定格在这一刻。

    在两人身后是战火和硝烟,以及漫天妖魔,在他们身前则是不知会在哪终止的漫漫长路。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渐渐重合。f

    【……第二百七十三章如此结局……】a!!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游子归返

    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只有一幅幅模糊的画卷

    起初是一座高大的城池,青冥的夜色,两个依依惜别的少年人,以及隔岸的星辉与流风接下来是一座华丽的阁楼,共七层,少女怀抱樱花笑吟吟走出,少年登阁而谈旧唐古道,望君湖,琉宫,吴国,琅坊,关东女儿国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出现在画卷中,又仿佛被泼上一桶水,墨色迅褪去,转眼变得模糊难辨,渐渐向远处飞去

    安伯尘伸手去够,可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幅幅画卷坠入黑暗的深渊

    脚底打滑,安伯尘猛地向前栽了个跟头

    “醒了,醒了”

    “安娃子总算醒了”

    耳边传来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安伯尘口干舌燥,脑袋胀痛,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却见一张张或是惊讶或是喜悦的面庞围在他上方,许久不见那些面孔已有些陌生,只除了最靠近的两张,无论岁月再遥远他也不会忘记

    “爹娘?”

    安伯尘下意识的喊出声,脑中一片空白

    奇怪,爹娘怎么会在这?我又是在哪?难不成

    没等安伯尘继续想下去,满脸欣喜的妇人便一把将他抱住,泪水嗒嗒的流下,看得围观的那群村妇们也“感同身受”,捻起袖口直抹眼泪

    到底怎么回事

    安伯尘下意识的向褥子旁摸去,两手空空,安伯尘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娘,我的枪呢?”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费了好大力气将他娘扶起,紧张的问道

    话音落下,不单是安氏,围观的那些村民们也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满脸迷糊

    “臭小子想什么呢,你哪有什么枪?”

    斜刺里冷不丁的杀来一杆烟斗,正中安伯尘脑门,却是安伯尘他爹上下打量了番安伯尘,敲了敲烟斗,闷声闷气道

    周围传出善意的笑声,唯独安氏瞪了眼自家男人,小声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娃子还病着”

    正在这时,就听安伯尘又叫出声来

    “我的珠链在哪?谁拿了我的珠链?”

    无意间碰到手腕,空荡荡一片,安伯尘心头一慌,也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大声叫唤道

    安伯尘接连两次胡言乱语,不单是凑到安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就连安家两口子也是面露忧色,愁眉不展

    “这安娃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一伙计哪来的珠链和枪,铁定是疯了”

    村民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安氏则忧心忡忡的抓起安伯尘的手,随后摸上安伯尘的前额,转身问向自家男人道:“娃他爹,你说娃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安老爹深深抽了口旱烟,皱眉瞅向安伯尘,深陷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忧色:“怕是不差,他娘,明个儿抽空去把张大仙请来”

    “这主意好”

    安氏转忧为喜,连连点头,一旁的三姑六婆也纷纷凑上前来,尽出些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听得安伯尘暗暗苦笑,嘴角的苦涩还没生出,安伯尘神色又是一僵

    先前刚醒来时安伯尘尚没注意,稍缓了口气后,却陡然发现身体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元气去哪了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经络穴位了

    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安伯尘心头一阵疾跳,拥有天品修为的他竟然无法内视,无法查探四势元气

    喘息渐渐变得粗重,在屋内诸人惊骇的目光中,安伯尘手捏印法,低喝道:“急急如律令,鬼影去如风”

    连喝了三遍,毫无反应,安伯尘的心一寸寸的跌入谷底

    怎么会这不可能

    眼里浮起不信之色,安伯尘深吸口气,捏出金刚不动印,喝声道:“临”

    “兵”

    “斗”

    每个字决都念了三四遍,依旧毫无反应

    安伯尘眸子越发黯淡,面如土灰,他非但察觉不到他的修为,连元气也无法催动一身修为就这样没了?又或者从来都没有过

    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目光所及,就见娘已经泣不成声,安伯尘心头一痛再看周围众人,除了他爹外,其余人要么面露同情,要么暗暗偷笑,要么是面露讥讽,总之应有尽有,看那情形却是把安伯尘当成了彻彻底底的失心疯

    “真是大梦一场吗?那一切都只是我做的梦?”

    怔怔地望向屋梁,安伯尘喃喃低语着,他没再去捏印念咒,他知道若是继续这样“疯疯癫癫”下去,恐怕连爹娘都会跟着变疯

    这一切果真都是假的么?从未发生过?

    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令安伯尘难以接受

    在峡南魏北时,安伯尘身心俱疲,只想放下这一切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野人可当安伯尘真的失去了一切:天品境界的修为,存在于传说中的种种神通,压倒天下虎狼的力量以及她时,安伯尘突然发现,他竟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拥有和失去总是如此矛盾,因为从来无法同时存在,所以拥有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失去时的痛苦,一厢情愿的羡慕,待到真的失去了往往追悔莫及

    “安大嫂,那位小姐来了”

    “就是那位大小姐?”

    “嘘声,别让人家看笑话了”

    随着一辆马车渐行渐近,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堵在门口的三姑六婆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不时羡慕的看一眼躺在榻上的安伯尘以及安家两口子

    “呀,她来了”

    屋里安氏听到外面的热闹也是一惊,连忙擦干泪水,复杂的看了眼安伯尘,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她刚走出两步,一道人影便从马车中下来,转眼走入屋子

    “姑娘,你咋又来了,前日那两条鱼还没吃完”

    安氏将手擦干净,热情的迎了上去

    隔着自家爹娘,安伯尘看到了出现在梦里樱花般轻飏的长发,以及那双在墨云楼上时总喜欢盯着他促狭而笑的眸琉京时候的她又回来了

    安伯尘痴痴的望向正忙着和爹娘寒暄的司马槿,那颗惊慌不定的心终于收了回来然而下一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安伯尘心底生出,无法描述,隐约间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上卷写的比较不爽,现在重回手村,多来点轻松愉快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掌柜的

    是了,红拂今个儿怎么穿成这样?

    瞪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司马槿,安伯尘面露狐疑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这窈窕有致的身姿竟裹在一卷宽大的披风下,肩搭宽长而极近透明的白色云肩,虽是风情绰绰,可和司马槿从前简约的装束大相径庭

    未等安伯尘想出个一二,耳边传来一阵轻咳,转目看去却是老爹意味深长的看向他,挤眉弄眼,似在提醒什么而安氏是不住的晃动胳膊,挡住安伯尘的视线,面色尴尬

    安伯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今日的误会可真是一出接一出,偏偏一时半会又无法解释,也不知自己在爹娘眼中变成啥样了倒也不怪他们,红拂这副打扮这身气质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自己这么瞅着人家,落在爹娘眼中不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便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傻子,总而言之就是个傻子

    “令郎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自然要登门拜谢”

    司马槿察言观色,一眼便发现了安伯尘的窘迫,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

    救命之恩?莫非红拂把那些事都告诉爹娘了?不该啊,若她说了,为何爹娘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姑娘说的哪的话要不是姑娘将我家这傻娃子送回来,又请大夫给他看病抓药,这唉”

    安氏说着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安老爹则在一旁敲着烟杆感叹连连,看得安伯尘一阵好奇,心痒难耐

    红拂她到底编了个怎样的故事?

    抬起头,安伯尘就见司马槿一边安慰着安氏,一边偷空向他眨了眨眼,清澈的瞳子中含着笑,亦有一丝莫名的情愫

    “大叔、大婶,我有几句话想和令郎单独说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闻言,安氏愣了愣,面露犹豫,蹲坐长凳上的安老爹则向安氏猛使了个眼色

    “掌柜的请自便,我和拙荆正好出去把村里人打发了”

    说着,安老爹活动了下筋骨站起身,隔着司马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安伯尘,随后拉起满脸担忧的安氏乐呵呵地向门外走去

    “啪”

    木门关上,绝断了那些个看热闹村民的目光

    散发着泥土和草气息的屋子里,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脸一红,同时移开目光

    “掌柜的”

    安伯尘低声咀嚼着,迷惑的抬起头,问向司马槿:“红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走到床榻旁,司马槿一屁股坐下,没好气的瞪了眼安伯尘:“就知道和你一起你又要问个没完”

    司马槿的声音略带娇嗔,落到安伯尘耳中却透着一种久违的亲切,世上也只有一个女子会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而她也只会对安伯尘如此

    “可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啥我突然回到了村子里,你又成了掌柜的,还有什么救命之恩”

    挠了挠头,安伯尘干笑着道

    “罢了,那就从救命之恩说起”

    司马槿眨闪着大眼睛,促狭的一笑,顺手将安伯尘掀开的被子拉上

    “你本是琉京浮云斋的伙计,因为手脚勤快,做事麻利,甚得东家的器重后因原先的掌柜回乡省亲,于是东家便将你破格提拔为代掌柜,所谓官上任三把火,你为了你的掌柜事业而打拼,三年里都没回家,只能托人送钱财以尽孝道可好景不长,原先的掌柜回来了,看到浮云斋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心生嫉妒,于是在东主面前百般诋毁,又设计陷害,于是老实巴交的你又变回了一伙计直到一个月前,你打算回圆井村,在京里识得我,便结伴同行,谁料在城外遇上匪盗,想要抢我运回客栈的家什,你看不过去便自作主张为掌柜的我出头,结果被一匪徒打成重伤,差点一命呜呼,幸好有出城巡逻的金吾卫经过救下我们一行,而我又为你请来大夫,将你送回圆井村,隔三差五的前来探望嗯,大概是这样”

    司马槿一口气不停的说完,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眯眯的看向铁青着脸的安伯尘:“我这个故事既能圆你此前三年不曾回村的谎,又可以解释你眼下的伤,如何,还不错”

    司马槿略带调侃的声音传入耳中,安伯尘眉角一阵抽搐,半晌道:“我被匪徒打成重伤敢问掌柜的,那匪徒何等修为,是天品还是神师?”

    “天品?哼,不过是个炎火还没修出的壮汉罢了”

    剜了眼失魂落魄的安伯尘,司马槿撇了撇嘴道一想到杀出那条关南血道的疯龙之将在她编的故事中竟连一个龙套匪徒都打不过,司马槿也有些憋不住笑,半晌嘀咕着:“谁让你逞强”

    听到司马槿最后细弱蚊蚋的那句话,安伯尘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敢情在你口中,我就是一个不自量力又傻里傻气的伙计你则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的掌柜是了,你是做什么的掌柜?”

    打量着司马槿一身不寻常的装束,安伯尘好奇的问道

    “开客栈的”司马槿轻描淡写道

    “开客栈的掌柜也不用穿成这样”

    “我开的可不是普通的客栈,等明日我派人将你接来,你自会知道”

    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忽而一笑道:“我和安大叔商量好了,等你伤好了也不用回琉京浮云斋,就来我那客栈继续当伙计好了”

    “又是伙计”

    安伯尘翻了翻眼,目光落到司马槿的手腕上,陡然一凝,却见她的腕上竟套了两条珠链,一条她自己的,另一条则是安伯尘的

    “红拂,无邪和珠链都在你这?”

    点了点头,司马槿摸了摸珠链:“无邪先放我这一个月前你杀得太猛,枪上沾的煞气太多,不利于你恢复修为,再者,对圆井村的风水也不好至于珠链嘛,也暂且丢我这,等大功告成再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

    安伯尘匆匆问道,司马槿丢下一个又一个谜团,好像故意逗他一样,安伯尘又是那种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心中苦恼

    “让你知道了还算什么惊喜”

    无奈的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一把抓住他急不可耐的手,塞回棉被,随后起身

    “你再休息一日,明天见”说着,司马槿向门口走去

    “等等这么急?”

    隔了许久许久方才见到一面,这才一会儿工夫司马槿便要走,安伯尘自然有些舍不得

    “是啊,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走到门口,司马槿止住脚步,回头道:“小安子,你就不想报仇吗?”

    没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笑了笑道:“就算你无所谓,这个仇我也一定要报”

    司马槿笑得很动人,在她动人的眸子里,藏着一抹安伯尘似曾相识的冷艳,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说完,司马槿推开木门

    “哗啦”

    围在门口偷听的三姑六婆作鸟兽状散,司马槿也不恼,笑盈盈的和安家两口子道别,随后进了马车

    圆井村既小又简单,却透着大匡任何一个地方都很难见到的宁静祥和,阳光漫过马车的纱帘,点上少女修长的睫毛,看着窗外的田埂山坡,嬉戏于河岸边的垂髫孩童,司马槿目光渐柔

    “现下去哪?”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却是驾车的车夫开口问道

    那车夫戴着张大斗笠,将他朴素的面容藏在斗笠下,隐隐能看见他高鼓的太阳穴,以及冰若寒潭的双目,光看他锋利的眼神便知绝非善与之辈

    “先去一趟琉京”

    拨弄着珠链,司马槿低声道

    “是,主公”

第二百七十六章 周天大道(上)

    司马槿前脚刚走,安家两口后脚便回到屋里,不由分说的关上门,将那些七嘴八舌正准备问东问西的乡亲们堵了回去

    三年前安伯尘一家还是李员外的佃户,住着只有两三块砖瓦的木屋,虽谈不上漏风漏雨,可也是逼仄简陋而今窗明几净,砖瓦崭,说不上有多好,可也是干净舒服,至少在圆井村里算是排得上号的人家

    即便如此安伯尘仍有些不满意,在琉京时候他寄回家中的钱财足以买下一个圆井村,可爹娘只是将自家房翻修葺了下,购置了几头猪牛,连十分之一都没花上,也不知他们留着那些个金银做何

    还好,给他们送来的蛟龙肉看样是吃了不少

    打量着面色红润,气色比村里余人都好上很多的爹娘,安伯尘心中宽慰,颊边浮起欣喜的笑容

    “娃啊,你没对人家掌柜的咋样”

    瞅了眼正在“傻笑”的安伯尘,安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惴惴不安的说道:“娃啊,人家姑娘生得是俊俏,可可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又是开客栈的大财主,而咱家”

    安氏还未说完就被一旁抖着烟杆的中年人打断:“你这婆娘又说疯话,咱家娃在京里呆了三年多,年纪轻轻便当过掌柜,在咱圆井村里能有几个?娃他自有打算,不用婆娘你操心再说,嘿嘿”

    安老爹挤眉弄眼地看向安伯尘,猛抽了口烟,吞云吐雾道:“俺看那姑娘对咱家娃多多少少也有点意思要不然,她堂堂一掌柜怎地有空隔三差五来咱家,每次都还带着礼物”

    “美你就,人家那叫有情有义唉,是个好姑娘,可惜是打城里来的”

    见到爹娘争吵不休,安伯尘无奈的撇了撇嘴,虽说歪打正着,却也听得安伯尘百感交集

    娘是土生土长的圆井村人,娘家姓胡,她是典型村里人想法,讲究门当户对,骨里藏着几分懦弱和自卑——从前的安伯尘也曾有过而爹则是外来户,本名安太平,人称安老烟,早些年因为家乡闹饥荒而被迫从琉西一路逃荒到此,从李员外手头谋得两三亩田后,方取了娘,那时候爹已经三十来岁,年纪要比娘大上许多,见识阅历也不同凡响,至少在圆井村

    安伯尘很早之前便想象过回乡时的场景,骑着高头大马,铠甲明亮,身后跟着一众虎贲儿郎,气派无比的荣归故里再不济也要雇上几辆上好的马车,带着绫罗绸缎金银财宝,风风光光的回家却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以一区区伙计的身份回乡,身无长物,还当着一众乡亲的面发起“疯”来,想来背地里免不了要被笑话一番

    失去修为,失去名位,一觉醒来被打回原形,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此

    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风和日丽,安伯尘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眉宇间多出一丝洒然

    道途上有失有得,失而复得之例数不胜数,只要根本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司马槿临走前所言的报仇,安伯尘心头一暖,此前他还有些迷糊,眼下却反应了过来以红拂的性,被匡帝出其不意整了这么一出,说什么也不会善罢甘休,可多的却似要为他报仇

    浓浓暖意从心底升起,蔓延全身,陡然间,安伯尘脊背微颤,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是发现在身体内某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虽然很微弱,仿佛草叶生芽,却让安伯尘隐约嗅到一丝力量的气息

    力量的根源是什么?易先生反反复复的问安伯尘,安伯尘也曾反反复复思索过,现如今又有了的答案

    “这娃,咋又傻笑起来”

    刚一回头就见安伯尘似笑非笑的看向窗外,安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安伯尘的额头,满脸担忧

    安伯尘无法,只得好生劝慰

    除了中途扒了点稀粥,安伯尘整个下午都在陪爹娘说话中度过琉京这一带的村人讲究过午不食,也就是一天只吃两顿便早早休息,除了春耕秋收又或是逢年过节,几乎不吃晚饭傍晚尚未到,安伯尘便好说歹说的将爹娘劝回里屋,待到四下安静后,安伯尘掀开棉被,撑起身体缓缓下地,活动了一番筋骨,四肢僵硬酸胀,却已没了痛感

    “红拂编的那个故事里我是在一个月前被匪盗所伤,这么说来我已经睡了一个月,也不知外面”

    面露深思,安伯尘没再继续往下说,摩热手心,贴紧四肢沿着周天经络缓缓摩擦,活络经脉血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安伯尘的肌肉渐渐恢复生机,流淌在皮肤下的血液变得滚烫,身体也比刚下床时候要轻松灵敏许多安伯尘虽没学过导引术,然则修行之道触类旁通,兼之安伯尘对肉身了如指掌,虽然暂时丢了修为,可也懂得如何尽可能的恢复的力量

    夕阳余晖静静笼罩在圆井村上空,山清水秀,被橘黄色的阳光稍加调染,这平静的村落仿佛披上了一层柔软的毡毯,无处不透着暖融融的气息

    安伯尘吐光肺中浊气,盘膝坐上床榻,面朝窗外的夕阳,双目微阖,只余一线

    倘若还能进入胎息,安伯尘自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修为虽无法内视察看体内经络,可安伯尘却能感觉到周天经络完好无损,并没毁于关南荒道的鏖战中滥用本命真元,放出九天雷力,别说周天经络了,便连上中下三丹田也有损毁的可能,如今能保住修行的根本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

    不过有她在,似乎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嘴角微翘,安伯尘知道其中定有红拂的功劳,至于她是如何做到的,也只能等到日后再问,当务之急是打通胎息重拾修为

    吸入一口清气,而后缓缓吐出,气息深长,安伯尘静静等待着夜降昼生的那一刻,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如果无法进入胎息,安伯尘便要从头开始修炼,炎火,地品,天品且没了神仙府,也不知要花上几十年能恢复修为

    时间悄然流逝,慢如三秋

    终于,圆井村上空的天色不再那么明媚柔和,夕阳下了山麓,白昼滑落,夜幕拉下

    安伯尘心跳加,神经紧绷,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三年成败只看今夕

    “铛”

    清脆悦耳的声音忽地响起,仿佛从脑袋中蹦响,又仿佛从小腹处流淌而出

    下腹先是一颤,随后绽放出无限生机,缓缓起伏

    嘴角高扬,安伯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满含喜色

    轻柔的月光下,村中任何景物的颜色都格外鲜活,极富层次,每一片树叶随风摆动,每一缕麦穗轻舞的样都在安伯尘眼中清清楚楚地呈现闭上眼睛,安伯尘聆听着远方草丛中每一只昆虫的欢唱,风从石缝中与树叶中钻过那微声的差别,游鱼追逐嬉戏到后,全身每个毛孔都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感悟天地时的感觉又重回来,且要比从前还要清晰,并非仅仅五觉的查探,像是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去观察安伯尘所处的这个世界

    修为全失,胎息之道不退反进,只因在这一刻,体内毫无半丝元气的安伯尘真正重演了婴儿母胎时的状态

第二百七十七章 周天大道(中)

    以天地穹宇为母胎,安伯尘屏息凝神,脐眼吐出丝丝悠长连绵的气息,舞动如夜风,托着安伯尘扶摇而上,飘飘然徜徉九霄,施施然逍遥天宇。一朝修为全失,重演母胎真息,没有修为和道法的束缚,安伯尘的意识愈发轻盈灵动,肉身犹在圆井村,意识却已飞向重重天宇,从各个角度观望这个以天地为炉壁苍生为炭灰的世界。

    刚到半途,安伯尘忽有感应,于天宇之下肉身之上停滞住意识,怔怔地望向天地和肉身。

    天地犹如一个庞大无比的蛋壳,浑圆无瑕,日月星辰在圆中运行,五运六气按照各自的天时季规律缓慢流淌,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是以为道,以道为根本方才能按照各自的轨道运行着,百年,千年,万年,亿年,朝夕如一未曾有过丝毫差错。可在这看似平静而稳固的周天之中却存在无穷无尽的变化,由少到多,从盛到衰,从生到死各种各样的变化充斥在周天中,有些是世界之变,有的是人生之变,也有万物之变,然而它们再如何变化,却也只是存于一个圆中的变化,如yīn阳,如昼夜,如天下大势。从一极到另一极,看似大相径庭,说到底不过是绕了一个圈经历了一个注定要经历的过程,再周而复始罢了。

    万物如是,此曰大道,不变与变,周天而已。

    仰望天宇,俯瞰大地,越过圆井村中的肉身,安伯尘目光平静,心中却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喜。

    这一刻安伯尘只觉那苦苦追寻的大道近在咫尺,从未有过的接近。

    体外有周天,体内亦有周天,两方周天,两道齐修,若能参尽其中变化,道道相渗,天地于人不过是xiōng怀中的一周天,弹指掌握,俯仰拾得,那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人于周天中观日月星辰,明万物道理,周天不毁,大道不止。

    目光逡巡过漫天星辰,一瞬的功夫,安伯尘便将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星辰收入眼底。

    天宇间有气如长河,有星如山岛。气者无穷尽,勾连天道伦常,亦如人体周天中的经络,星辰者繁多不尽,却有周天主星三百六十五颗,暗合人体周天经络上的三百六十五正xué。

    果然!天地与人体便是两方相互印证的周天,只要发觉其中变化规律,自能寻求出两道融合之处。

    举手投足间便印证出周天星辰与周天xué位之间的联系,安伯尘信心大增,心中亦生出一丝感动。

    道者为何?既能看到,又看不到,弃之为泡影,得之为大道。

    深吸口气,安伯尘不再停滞,继续向上飞去,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发觉,玄飞于天地穹宇间的哪里是他的意识,而是他的神hún。或因肉身无元气无道法,太过虚弱的缘故,神hún出窍而不觉,直到安伯尘明悟了一丝周天玄奥,方才恍然。

    “神游神游,适才那般方才叫做神游吧。知肉身所在,却不知己为何物,潇潇然而游,恍恍惚而悟。”

    哂笑一声,安伯尘眉宇淡然,无悲无喜,无怒无嗔,迈步而上,少时便登临天宇。

    天云重重,高无穷,广无限,却也打消不了安伯尘一探天地玄奥的念头。

    拦截在大匡之上的虚空已破碎,安伯尘神hún出窍,轻而易举的越出天幕,来到边缘之地。

    边缘世界相当于洞天福地和东界的缓冲地,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却和大匡同处在一片周天星辰之下,看得安伯尘好生奇怪,此前对世界的构造已有些许概念,可眼下得悟周天,又变得mímí糊糊起来。

    飞出大匡的天幕,却来到连通洞天福地的边缘之地,可无论在大匡和这边缘之地都能仰望同一片星空,那如何才能到达那片藏有周天星辰的天野?明明已经能看到,就在头顶,为何一直往上飞却只能到达边缘之地,无法到达真正的天野?

    那方所有人都能看见,却好似永远无法触及的周天究竟藏在哪里?

    道无止境,在道途上每前进一步,虽会有收获,却也会遇上更多的谜团,有些是新的疑问,有些则是从前未曾注意到的疑huò。

    安伯尘盘膝坐于大匡之外,遥望虚空外分成一格格的边缘之地。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只是统称,实际上这些洞天福地并不相连,彼此间也隔着茫茫虚空,因此在大匡天幕外的边缘之地大约有百多片,每一片都通往一方洞天或福地,简单点来说,在安伯尘身前是一百零八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中的景致各不相同,彼此间也不相通,却都能到达东界大匡。

    “一个月前妖魔降临,也不知如今的大匡又是什么模样。”

    安伯尘喃喃低语着,他已收获周天之道,在成仙拜神的道途上更进一步,理当超凡脱俗,不再惦记世间种种,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去惦记。或许因为安伯尘并非传统的宗门子弟,没有养成那等孑然无情的道家风骨,却观世事以为道经,问天地以为秘籍,与人相处磨砺心境,此生即便为仙,也是那等游走仙尘之间的仙人。

    “下士得道于山林,中士得道于市井,上士得道于三军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亦如周天浑圆之数,吾道若为周天,那这天下亦为吾道。”

    胎息神游时刻,神慧天成,通达天机,安伯尘有意无意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饱含玄奥,冥冥之中契合天意。

    光说不练终究是一场空,安伯尘明悟大道,修得己志,可除了这胎息神游外,诸般道法神通皆化为乌有,元气空空,修为不存,如今既悟了这体外周天,合当再去体内周天重夺属于他自己的造化。

    念头生出,安伯尘微合双目,只觉一阵长风从万丈下的地面吹来,卷起他轻盈的hún体,向回拉去。

    按理说每日只有两次进入神仙府的机会,分别为昼生夜褪和昼褪夜生的两个瞬间。安伯尘胎息悟道,神游天地,实已错过进入神仙府的机会,好在今次稍有不同,既感悟了周天之道,又是不沾染丝毫道法的纯粹hún体,心无旁骛,只余周天道念,少时,从天头回返肉身,神hún顺势而下

    “铛!”

    胎息逆流,安伯尘眼前一黑,片刻后睁开双目,安伯尘只觉进入一个无光的世界。奋力向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安伯尘终于发觉一丝微弱的光晕,仿佛从一个洞孔里透出,而那个洞孔背面则是有光的世界。

    身体化作一道雷光,安伯尘向前飞去,转眼钻入洞孔。

    洞孔后,待到安伯尘站稳身形看清他所处的世界时,脑中一片空白。

    G@。

第二百七十八章 周天大道(下)

    没了落英缤纷的山崖,没了奔流长泻的深渊飞瀑,也没了连绵起伏直入云端的群山,神仙府面貌全非,变化之大,令站在大漩涡前的安伯尘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平静。

    此处天地说不尽的苍莽,天云雾霭弥漫,混沌而微有光,却分三方漩涡,上漩涡,中漩涡,下漩涡,漩涡之间距离遥远,隔着茫茫虚空,却又有看不清眼色的气流游走其间,将三方漩涡勾连于一线。

    “居士安好?”

    远处传来欣喜的叫唤声,安伯尘抬头望去,就见两道人踏云而来,一个长着满头火焰般的银发,他旁边则是个清秀英俊道人,身着黑白道袍,一时间难辨性别。

    安伯尘心头一动,就见他脚底踩着九颗神紫的珠子,指间隐约缠绕着雷霆之光。

    御珠而上,安伯尘朝向那两人作了个揖:“两位,久违了。”

    那两人安伯尘自然认识,一个是火神君,另一个是风神君,他二人既能出现于此处那便说明了风、火二势未毁,只是不知为何不见了那位美艳妖娆的水神君。

    安伯尘虽疑,可这神仙府变化太大,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变故,安伯尘心生警惕,神情淡漠,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并没将心意现于言表。

    稍述别离之情,安伯尘隐约觉察到火、风二人有些神不在焉,轻咳一声,开口道:“敢问二位,本居士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吾之神仙府竟变得这般模样?”

    闻言,火神君叹了口气,朝向安伯尘拱手道:“世间沧海桑田,神仙府中亦如是。居士莫非忘了,三百六十余年前,居士放出那股九天雷势几毁了神仙府,彼时山河破碎,渊谷崩裂,吾等亦被逼回神阙、命门等古洞中,后又从古洞逃回三方洞天。”

    说着,火神君看向三人头顶身下的三处大漩涡,显然这三处漩涡便是他口中的三方洞天。

    “后又如何?倘若山河破碎,神仙府不存,尔等为何还在此处?”安伯尘若有所思的扫过三处大漩涡,随后问道。

    相视一眼,火神君和风神君同时面露侥幸,这一回却是风神君开口道:“回禀居士,那股雷势消耗殆尽时,神仙府也已支离破碎,山河崩塌,即将毁灭,藏于三方洞天的本命灵气也消耗殆尽,无法修缮神仙府,原本再无半丝生机。忽然间天降灵气,竟和藏于三方洞天中的本命灵气源属一脉,本命灵气得到补充,火神君携灵气而出,上下奔走,花了足足三百六十余年修复好了神仙府,方才迎来居士。”

    风神君一五一十的说着,话语中对于火神君多有溢美之词,安伯尘暗暗好奇。这神仙府奉他为主,可当他不在时,却是以水神君为尊,而后才是火风二神君,为何今日偏偏不见水神君,看风神君的口气态度,明显是以火神君马首是瞻。

    脚踩雷珠,安伯尘俯瞰天地,沉吟半晌道:“火神君居功至伟,本居士省得。可是,既修缮好了神仙府,为何本居士只见这方空洞天地,却不见神仙府中河山?”

    “这”风神君面露难色,偷眼看向火神君,迟迟不语。

    安伯尘察言观色,已看出几丝端倪,冷笑一声,转向迟疑不定的火神君:“可是和水神君有关?敢问火神君,水神君现在何处?”

    见着安伯尘面色不善,火神君打了个寒颤,不敢托大,连忙拱手道:“回禀居士。居士如今所在之地正是神仙府,只不过从前的神仙府起于任山,终于督山,虽在居士的努力下有所开拓,可也不出任督二山居士不知,这三百多年间沧海桑田,因种种变故,神仙府已不再限于任督二山。居士抬头所见,低头所观,前后左右四合八荒皆为神仙府。”

    闻言,安伯尘愕然。

    目光越过面前的两位神君,安伯尘细细打量起这方天地。

    天云缭绕雾霭蒸腾,混沌而有光,整个天地都呈现出一种灰褐色,饱含沧桑,却又无比空洞,看久了不经令人产生一丝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怪事!”

    眉头一挑,安伯尘收回目光,凝视向火神君:“我之神仙府有山河洞穴,有大渊飞瀑,如此方能维持灵气运转。若我如今所在之处真为神仙府,那又依仗何物来运行灵气?”

    火神君面色紧张,躬身施礼道:“居士勿急。此处为混沌天地,自有天地之气代替从前的深渊江河来运行灵气,至于山窟洞穴天地间有星辰,和从前的山窟洞穴有异曲同工之妙。”

    火神君说的含糊,安伯尘听着也觉迷糊,目光扫过此方天地,一摆袍袖道:“本居士怎不见神君口中的天地之气和星辰,神仙府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你且如实说来。”

    眼见安伯尘面色愈发不善,火神君心知瞒他不过,也不好意思自己说出,只得向风神君打眼色。

    风神君倒是个热心肠,见着火神君为难,连忙上前一步,朝向安伯尘拱手道:“回禀居士,火神君所言句句属实。然实不相瞒,神仙府沦落至今日下场,确和水神君有关。需知居士早些年曾定下神仙府之格局,雷、火、风、水,四势并举方能维持神仙府中灵气运转。如今的神仙府虽今非昔比,可本源仍是居士早年定下的雷、火、风、水,缺其一而无法成事。”

    “哦?”

    安伯尘心下明了,深深看了眼风神君,道:“既然如此,不知水神君何在?”

    听到安伯尘相询,风神君面露难色,看了眼火神君,唯唯诺诺,许久不语。

    眼见两神君当着自己面暗通曲款,如此明目张胆,安伯尘勃然大怒,可也知道二人心性单纯,不会掩饰,只得强压下怒意,沉声道:“可是水神君已反出神仙府”

    安伯尘还未说完,就听从下漩涡处传来一阵凄哀婉转的喊声:“可是居士来了?居士救我!”

    心头一紧,安伯尘凝起眉头冷下双目,狐疑的盯着风、火二神君。

    风、火二神君似也没想到竟被水神君察觉到安伯尘的到来,面露惊慌,生怕安伯尘误会,哪敢再隐瞒,连声道:“居士休怪吾等不报,实乃生怕居士忧心。实不相瞒,早在许久前那水神君便心怀不轨,欲要反出神仙府,三百多年前的神仙府之劫亦有她暗中使坏的缘故”

    不等两个神君说完,安伯尘便冷笑道:“休要多言,本居士只问两位,水神君先下如何?”

    “回禀居士”

    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安伯尘,火神君方才苦笑道:“那水神君已被火儿和风兄囚禁于下部洞天。”

    火神君和风神君虽已是少年人的模样,可心性仍和四五岁的孩童无异,自然不会怜香惜玉。

    当安伯尘在下部洞天见到水神君时,昔日娇柔美艳的美人儿已经形销骨立,双颊凹陷,却风华犹存,举手投足间愈发的惹人怜惜。

    一看到安伯尘,水神君面露狂喜,剪水眸瞳中流转出挠人心魂的风情,起身便向安伯尘扑来。

    “嘶!”

    距离安伯尘还有七八步时,水神君如遭雷殛,猛地一抖,又蜷缩了回去。

    打量了眼凭空出现的“火笼”,安伯尘转向火神君,哼了一声:“火神君好大的架子,都会滥用私刑了。”

    火神君面色尴尬,挠了挠头,讪讪一笑,不敢开口。

    “水儿受火神君陷害,居士快救水儿!”

    眼见安伯尘对火神君冷眉冷眼,水神君心中暗喜,连忙叫道。

    “不可!”却是火神君上前一步,瞪了眼水神君,急声道。

    而此前一直以火神君马首是瞻的风神君此时却沉默了下来,站在火神君背后,头也不抬,一声不吭。

    安伯尘默然而立,将三名神君的神态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冷笑,沉吟半晌道:“火神君说水神君欲反出神仙府,而水神君则自言无辜,本居士也不知该信谁好。尔等都是神仙府中栋梁,缺一不可,平日功劳本居士都铭记于心,自不会亏待。今日诸位聚于下部洞天,自当将此事说个分明,孰是孰非自有本居士来定夺。尔等若是有所隐瞒,可别怪本居士不念往日情谊。”

第二百七十九章 蝼蚁与周天

    神仙府初成时,安伯尘修为不如诸位神君,虽是主人,可也免不了要对神君们恭敬垂询,不过水火二神君也没有客大欺主的意思,除了水神君藏着点小心思外,也算其乐融融待到后来,安伯尘修为突飞猛进,是成就神仙府中雷神君,他在神仙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愈发的像此地主人若是没有今日变故,水火风三神君不争不斗,相得益彰,安伯尘自会以礼待之,和往常一样和睦相处,奈何水火风争斗于神仙府中,搅得神仙府中灵气无法运转,是为安伯尘大忌

    话音落下,水火风三神君同时默然,垂手而立,恭敬的看向安伯尘

    反手踱步,安伯尘看了眼低垂螓首的水神君,又看向火神君,冷声道:“火神君,你以水神君心怀不轨为由,将她囚于下部洞天三百多年如此判夺,可有证据?”

    不满的看了眼水神君,火神君上前一步,朝向安伯尘拱手道:“回禀居士,她水神君并非火儿一般的神仙府土著,也非风兄那般为居士请自府外的高人,而是当年有天外神魔觊觎吾神仙府,派遣来此水神君从前虽向居士投诚,入主我神仙府,可也只是权宜之计,暗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反出神仙府那年居士耗尽本命灵气回转神仙府,火儿于三方丹田温养灵气,水神君则陪于居士身边,不等居士休养妥当便催促居士出府,其心叵测,却是想让居士于府外耗尽本命灵气,身死府亡,她好逃出生天”

    火神君忿忿说道,眸中喷着怒火,水火本不相容,又遭水神君背叛,火神君是难以善罢甘休

    听罢,安伯尘转望向囚于对面的水神君,目光淡漠

    和安伯尘想象中不同,水神君出奇的平静,嘴边挂着寡然的淡笑,深吸了口气,摇头道:“居士,水儿的心意你若还不明白,水儿也无话可说”

    安伯尘不为所动,也不气恼,思索片刻道:“这么说来,那年水姑娘对本居士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一心为我着想?”

    “自然”水神君道

    “可你也知道,本居士留于府中继续休养生息要比出府有益”安伯尘挑起眉毛道

    “诚然,居士是留于府中好可是,即便水儿不说,难道居士就无法想起?水儿不提醒居士,居士便会一直在神仙府呆下去?居士且问一问本心,三百六十多年前你急急出府,究竟是水儿驱使,还是居士自己的本愿”

    水神君毫不相让,笑吟吟道

    眼见水神君回答得滴水不漏,而居士则默然不语,火神君心急如焚,却又无言以对,站在他身后的风神君则怯怯的看了眼水神君,咬着唇埋下头,暗想倘若水神君重得势后该如何相处

    三名神君都在默默等待着,等待安伯尘如何判夺

    长叹口气,安伯尘扫过三名神君,目光定格在水神君身上,忽而冷笑道:“水姑娘,你若对本居士有意,那日定是百般阻挠,也不会劝走本居士了”

    闻言,水神君先是一怔,随后满脸血色剥落,紧咬朱唇,默然不语

    这水神君风情万种,美艳妩媚,撩人是撩人,可也只不过是男女本性,阴阳本质论到真正的情爱也不比风、火二神君高明多少,言谈中漏洞颇多,安伯尘一语戳破

    孰是孰非,孰亲孰远,安伯尘身为神仙府主人兼雷神君,又岂会不知

    火神君出自神仙府,自然是安伯尘的亲近之人,忠诚不疑风神君则是安伯尘从府外请来的高人,投身神仙府,任劳任怨不曾出过差错,奈何资历最浅,凡是看人脸色,就拿这场变故来说定是看准火神君得势,方才投靠而水神君从前是神仙府之敌,诚如火神君所言,被逼无奈转投神仙府,一直以来也有她的打算,事到如今安伯尘也算明了

    可是四势已定,风水雷火皆为神仙府鼎梁,缺一不可,合之方能将神仙府发扬光大

    安伯尘今次来到下部洞天,既不会责罚水神君,也不会褒奖火神君火神君从此势大已是定数,当为雷神君之下第一人,风神君为墙头草自然以火神君马首是瞻,剩下的水神君必将势弱倘若安伯尘还责罚水神君,褒奖火神君,神仙府中四势平衡将被彻底打破,即便日后强行相合,也难以维持平衡

    正当水神君神色黯淡,火、风二神君面露欣悦时,就听安伯尘话音一转道:“水姑娘惦记外界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非本乡之人可我神仙府外多虫豸豺狼、妖魔鬼怪,观本居士三百六十多年前那一劫便可见一二水姑娘欲出神仙府,无非是想去外界大周天修那大道,可吾之神仙府亦为周天,大道相近,何分彼此?水姑娘若愿意,大可留在吾之神仙府中,本居士待水儿绝不会薄于此二人,日后共修周天之道,若不愿意,本居士自当拱手相送,定不阻拦”

    未等安伯尘说完,水神君已泣不成声,而风、火二神君则怔怔地看向负手而立、风度翩翩的安伯尘,满脸崇敬

    三名神君皆为本源所聚,水神君妖娆善变,火神君刚正不阿,风神君去留无心,此都为其本源道义,亦可称之为天性,说到底,无论水神君还是风、火二神君,都是纯粹简单之辈,哪经得起安伯尘这么一诓?也幸好是几位神君,换做别人,安伯尘再故作求才若渴,故作豁达,到头来也只会闹得个大红脸

    未等安伯尘开口,火神君已施法散去“火笼”,看向水神君时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满意的点了点头,安伯尘笑着向三人拱手一拜:“三位若肯齐心协力,何愁吾神仙府没有兴盛的那一天?如此,还请三位相助本居士恢复神仙府灵气”

    “敢不从命”

    水神君和风、火二神君齐齐叉手道

    事已至此差不多也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运转三势聚成灵气,安伯尘不欲久留,可看向身下时,却突然犯起愁了

    火神君大大咧咧,风神君素来沉默,唯独又恢复开朗的水神君察言观色,立马发觉端倪

    笑吟吟的走到安伯尘身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水神君熟稔的挽上安伯尘的手臂,一边轻摇着一边咬着耳朵道:“居士似有难处,不知道和否告知水儿?”

    闻言,安伯尘面露苦笑:“不知道那山崖在哪?”

    水神君先是一愣,随后笑得花枝乱颤,又示威般的回瞪了眼不知所以朝这望来的火神君,随后附耳道:“居士若欲回去,可将雷珠暂且借给水儿”

    安伯尘也没多问,将雷珠递给水神君,不防水神君突然出手一推,将安伯尘推入下部洞天的大漩涡中

    “居士好走,来年再见切莫忘了水儿”

    夜如穹隆,穹隆下是一个沉入梦乡的小村落,村落中盘膝而坐的少年人缓缓睁开双眼

    此番神游神仙府,故地重游,却又别开生面,令安伯尘获益颇多

    原来运转于任督二脉间的功法只是小周天,却因那场大劫冲散了小周天,继而铺开了体内大周天广如穹宇,苍莽无尽

    成的大周天中自有经络和穴位,只不过不再是从前神仙府中的景象的神仙府中,经络幻化成天地之气,绵绵悠长穴位则变为周天星辰,或大或小,浩繁无尽——至少在火神君口中是这般

    的大周天和从前的小周天虽有所不同,可都是以四势为本源力量,四势共同运行,方能维持神仙府的运转奈何火神君太过耿直,而风神君毫无主见,在那日得外界灵气之助后,火神君联手风神君借机发难,将水神君软禁于下丹田至此,四势分裂,水火不容终酿大祸,害得安伯尘无法内视,亦察觉不到元气所在

    好在安伯尘今次神游神仙府,暂时缓解了水火间的矛盾,风势助火势,水势则得雷势相助,亦能保持一时平衡

    摇了摇头,安伯尘哂笑一声,喃喃道:“每次进入神仙府,都只觉外界之事如梦,回转后,又觉神仙府中之事如梦真亦假,假亦真,也不知何时才能同时保持清明我活于穹宇周天之下,那三名神君则活于我神仙府周天之中,我于天地如蝼蚁,三神君于我亦如小虫可偏偏这三只小虫间的争斗,便险些令我折损一身修为神通,让我神仙府周天黯然失色”

    望向窗外的皓月长空,周天星辰,安伯尘目光闪烁,若有所思,许久才道

    “若我奋力一争,于这穹宇周天又会如何?”

    就在安伯尘刚刚有所意动时,体内周天又生异状

    明天回老家准备过年,年后要去北方几天,期间很忙,每天可能只能一了,尽量上午发出来初六初七左右恢复,也就一个星期祝大家龙年好运,万事如意

第二百八十章 福兮祸所伏,周天藏生死

    安伯尘怔怔地望向窗外星空,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心情沉入谷底

    风水火雷四势从下丹田涌出,运转于周天经络中,从前只需弹指一刹那便能运转完一个周天,可眼下大半柱香时间过去,却连一个周天都没行完

    小周天被毁,衍生成大周天,不仅神仙府中的映像从山河变成穹宇,经络的长短也随之改变经过的经络、穴位多了,周天变得愈发广阔,且和从前那几次扩张经络不同,不再是江河湖海间的扩张,而是直接扩张成穹宇,其变化之大可想而知周天经络变得宽广,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可以算得上好事,却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体内元气也需随之增长安伯尘的四势元气非但没有增多,反因重伤的缘故大不如前,即便是此前初入天品的元气也无法在如今的大周天中形成循环,别说眼下了

    眼下的情形就好比四股三尺宽长的水流流淌在百丈宽长的河道中,形成循环尚需耗费难以预计的时日,别谈将整条河道盈*满

    想要连续不断的使用元气,则必须在周天经络中形成循环,而突破境界,则需将周天经络灌满

    别的修士都是以元气推动经络扩张,安伯尘反其道而行之,周天经络一次次的意外扩张,逼得他不断的修炼四势凝聚元气去追赶,以便在周天经络中形成循环,乃至盈*满

    从前几次还好,安伯尘打坐个一两时辰便能在扩张完毕的经络中重形成循环,然而这次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至少在形成循环前,我空有天品修为而无法连续施展?”

    安伯尘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自语着

    他就知道今次不会这么顺利,不但救出了红拂回转圆井村,还重拾修为,打通体内大周天果然,凡事都需付出代价,安伯尘平安度过这一劫的代价便是,即便调养好伤势他也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以全盛状态出手

    “这可不行”

    安伯尘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如今外面是怎样一番情形,可从他昏迷前的所见所闻来看,绝不可能太平安伯尘不想卷入那些无谓的争斗,可他却知道,很多事情往往会自己找上门来,似乎从许久之前开始,便有一股看不见的气运笼罩在大匡上空,冥冥之中将他和这纷乱世间系在一起

    走下床,安伯尘披上单衣站在窗前,看向春末时的夜色苦苦思索起来

    就算眼下隐居乡野,可于这乱世之中无一自保手段,终究不行

    伤势愈合起来很快,在周天中形成循环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倒不是周天经络比从前宽阔多少,而是所延展出的流域比从前大了百十倍除了尽快恢复修为聚成循环外,安伯尘也需未雨绸缪

    飞龙驾,战车和战船?

    摇了摇头,安伯尘将目光从空荡荡的手腕边收回

    虽是神兵利器,威力不可小觑,然而此前用的太过频繁,天下皆知,无法再当作保命手段

    雷势?

    安伯尘心头一动,双目放光,摊开手掌

    少时,掌心中祭出一抹雷光,继而风水火三势氤氲升腾,舞动于安伯尘掌心

    虽能祭出四势,发放于体外,然而包括雷势在内,都需酝酿四五个刹那,四五个刹那虽短可在瞬息万变的厮杀争斗中却足够让对手杀你四五次

    从前安伯尘能瞬发紫雷皆因雷势主藏于魂体中,不受周天经络循环的制约,而今周天扩张,安伯尘不得不把藏于魂体中的雷势放入周天,正如在神仙府中将雷珠交给水神君一般,以便四势合力,尽快形成循环一旦形成循环,安伯尘便能将雷势重收回魂体,届时又可瞬发

    “雷力也不行沦涡不存,秘术定也无法施展无法形成循环,水火二行术也无法维持长久难不成以后遇上对手非得刺一枪,然后逃上半天回头再打?”

    暗叹口气,望向窗外夜色,安伯尘眸中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四势升腾,却是直到此时风水火雷四势方才运转完了一个周天

    四势化元气,元气聚为力,当力量重回到安伯尘体内时,安伯尘只觉如获生,和此前相比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可安伯尘却知道,他双臂间将近九千斤的巨力只能发一次,用完后却需等到风水火雷四势再走完一个周天才能生出的力量

    力量聚于双臂,安伯尘心情复杂

    一个周天需要一柱香,也就是说一柱香内安伯尘只能出手一次,却道技背负上了道法的约束,好不可笑

    “倒有一个方法若我将这九千斤巨力分成九十份,每次出手只用百斤之力,倒也能消耗完一柱香的时间可百斤之力只够欺负寻常士卒,连炎火修士都无法对付”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眉头时皱时舒,思索着解决之法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安伯尘不会认为他隐居圆井村便能避免争斗,世有争斗方才符合世间分合之道再者,从白天红拂临走前的语气来看,她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对付匡帝,却顾忌安伯尘的伤势并没详说,安伯尘可不想到头来他反倒成了累赘,被司马槿护在身后

    眉宇间浮起一丝果决,安伯尘猛地一抖手腕,五指捏合,抓起一把螺旋气柱,引得屋内空气起伏波荡

    正当安伯尘准备将螺旋气柱分割成九十份时,忽觉手臂一轻,身形左右摇晃,却是后续无力,无法继续掌握住螺旋气柱

    面露不甘,安伯尘调匀呼吸,默默等待着

    又是一柱香时间,四势流转过一个周天,比此前稍长了半寸,离形成周天循环仍相差甚远

    四势化元气,元气聚力于臂,这一回安伯尘化指为枪,疾点于虚空,并没聚成螺旋气柱,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抽出一条条气旋九十条气旋,每一条暗含百斤之力,可转眼后气旋纷纷化作乌有,消失不见,却是安伯尘再度力竭

    “错了错了,不该是一起发力,而是百斤百斤的发力”

    摇头,安伯尘深吸口气,调节呼吸,等着下一回周天圆满

    长夜漫漫,已睡了一个多月的安伯尘却不打算继续再睡,靠着杨木窗棂,借着柔柔月光,安伯尘推敲起化力之法在周天循环未成的日子里,安伯尘若是遇敌,当有两个选择,一是聚满周天暴起一击,却只有一次机会,二是将九千斤的巨力化作绵绵如细水的力量,一波一波的施展出,虽然只有百斤,可胜在用之不竭

    少年夜修道,明月照陋室

    四势流转,气旋如枪,也不知运转了几个周天,发了多少回力,待到天头渐现一抹鱼肚白时,安伯尘已是满头大汗

    手腕轻抖,安伯尘弹出食指在虚空间轻轻一拨,也没用多大力气便抽出一丝气旋,游走在安伯尘五指间仿如一柄小枪,收发自如,一柄气旋用罢,还能继续生出的气旋

    然而那气旋再多再好使,也只有百斤的力量,百斤之力加诸气旋或许能杀炎火修士,能伤地品修士,可对于拥有天品修为的强者却如木棍弹弓,毫无威胁可言

    “如何才能将这气旋的力量发挥到最大化?”

    望向渐黯的群星,安伯尘面露思索

    当日于关南荒道所遇虎将,如典魁、王越者,都拥有四两拨千斤之能典魁虽力大无穷,却极擅用少许力量挑动重重空气,酝酿气势而王越是将剑技发挥到极至,劈出寻常一剑便如庖丁解牛般瓦解了安伯尘的螺旋气柱,可谓惊世骇俗

    典魁天生煞星,王越沉浸剑道多年,两人能有如此手段也不为奇,安伯尘修行岁月尚短,实无法做到两人这般

    把玩着飞舞在指尖的气旋,安伯尘静静的望向白昼即将升起的天幕,眉毛斜飞向双鬓,却是在这一刻,他隐约看到了什么

    神仙府中三虫斗,险些颠覆了安伯尘体内周天,足以说明微渺之力只要戳准要害就能影响大势如典魁、王越者能做到,安伯尘又有何不可,不习它法,安伯尘也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实现

    昼将生,夜将退,周天星辰最后一次浮现于白昼之上,安伯尘静静凝望着,双眼一闭一睁间,却看到了另一幅画卷气如经络,星辰如穴,周天三百六十五颗主星在这一刻俨然化作十二经络上的正穴,浮现于安伯尘眼中

    昼夜交替,“铛”的一声,如古钟奏鸣,将安伯尘带入胎息

    外有一周天,是为天地穹宇,内有一周天,是为周天经络,两方周天相距万万里之遥,隔着安伯尘的骨肉皮囊,却又相参相契,相互印证

    周天以气为脉络,以星辰为穴窍,星辰若毁则周天亦覆,无论体外周天还是体内周天都是一个道理周天三百六十五正穴暗合周天三百六十五主星,然这三百六十五穴中,却有三十六穴是为重中之重,伤其一则性命不保

    安伯尘盘膝而坐,肉身轻若无物,渐渐浮于半空,位于床榻上方三尺,耳观鼻鼻观口,凝神“观”向那三十六数生死重穴,悄然记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官的婚事

    天蒙蒙亮,从村远端传来鸡羊的叫声,晨风在水面上吹起一圈涟漪,随后飘飘然上了岸,带着浓郁的泥土气息席卷整个村落。

    村里人不比城里人,即便不是春耕秋收的农忙时节,家家户户也贪得早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习惯使然。可和往常又不一样,今个一大早圆井村的男女老少都顾不上扒两口饭,纷纷装模作样的向村头探去,站在槐树下抄起袖筒看向村门口的精致马车,指指点点,满脸艳羡。

    “安老烟家那娃还真是好命,救下人家女掌柜,依俺看,啧啧,以后定少不了好吃好喝。”

    “好什么命!哼,不就是从药斋的伙计变成客栈的伙计,你看安老烟前几年风光的,到头来还不是竹篮大水一场空。”

    “伙计怎么着?你还甭小瞧人家客栈的伙计,咱村里有几个娃能有这好运去县城当伙计?”

    乡亲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有的不屑,有的羡慕,感慨连连。三年前安家两口还是李员外的佃户,短短三年时间竟摇身一变,从佃户变成了仅次于李员外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三间大瓦房,有猪羊牛,即便不种地也够他们安安生生的过一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圆井村人自然又羡有嫉,好在村里人大多朴实,即便嫉妒也挂在脸上,说上两句发发牢骚也就罢了,没人会在背地里捣鬼,再加上安家两口发了财也还是从前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与人和善,因此日过的也算太平。

    大伙都知道,安家的发达是安娃一手导致,若非安娃前些年走大运当上浮云斋代掌柜,也不会隔三差五的给安家寄钱。今次安娃被匪徒所害,大难不死反被那位年轻漂亮的掌柜看中,昏迷期间几乎是一日一探,眼下更是要接安娃去县里的客栈,高头大马精致车辆,乡民们口头或不屑,却打心底里羡慕。

    去县城当个被器重的伙计,过两年学点记账的本事,未尝没有可能当上客栈的掌柜。

    圆井村民们的盼头到此为止,一个可能成为掌柜的伙计便令他们羡慕得满村出动,倘若知道安伯尘的真实身份,也不知会吓傻几个人。

    “那掌柜的还真是个急性。”

    说话的是安氏,口里虽在埋怨,脸上却是喜多过忧。娃刚刚大病初愈,第二天便被那位俏掌柜唤到县里,虽是好意,可总有点不近人情。

    当安氏陪着安伯尘快到村口,看见那辆已来过许多回的马车,以及车窗后隐隐绰绰的人影时,心中的想法一下全然改变。

    那位俏掌柜对自家娃还真是窝心,不仅天天登门探望,今个一大早就来接自家娃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莫非真让自家男人说中了?

    偷眼瞥向身旁抽着烟枪双眼眯着一条缝,似笑非笑没个正形的男人,安氏连忙将那个念头收回肚中,暗骂自己太贪心。

    “娃啊,这馍馍是娘刚热的,一会上车吃。记住,去县里要小心,掌柜的待你好,你可别惹坏了掌柜”

    一遍一遍的叮嘱着安伯尘,安氏抬起头,就见那个俊俏的年轻掌柜从车里走了出来,隔着老远向自个儿招了招手,面纱后脸蛋上隐隐含笑。

    心头一热,随即暗叹口气,安氏复杂的看了眼面色微窘的安伯尘,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明明就是自家娃,昨日还没看出啥来,今个儿却觉得自家娃似乎哪里有些一样了。至于哪儿不同,安氏一个不识字的妇道人家自然讲不出一二来,还好自家男人有点见识,开口提醒。

    “你个婆娘就不能少说两句,娃大了,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他自个儿知道。”

    原来是娃长大了

    安氏欣喜的看向安伯尘,把放着白馍馍的麻布卷好,递给安伯尘,却不知说什么好。

    “爹娘你们先回去吧,反正县城离村近,娃有空便回家。”

    安伯尘好说歹说,将依依不舍的娘劝回,辞别爹娘后,在村里人的目送下走向马车。

    “身体可好点了?”

    也不管安伯尘介不介意,司马槿硬是搀着安伯尘的手,将他扶上马车,却让安伯尘微微脸红:“伤势估计差不多了,只不过”

    话到一半,安伯尘忽地止住,目光落向坐于长辕上的那名车夫,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那车夫虽戴着宽大斗笠,却掩饰不住他鼓胀的太阳穴,以及肌肉饱满有力的双臂,虽刻意隐藏气息,安伯尘却能感觉到,那人的修为约莫在天品。

    一个天品境界的车夫?

    转过头,安伯尘不解的看向司马槿,司马槿心领神会,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安娃?安娃快留步!”

    在圆井村会如此故作文绉绉说话的,除了那位已经咬不动果枣的老村正外,也就那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了。

    中年人的穿着打扮和圆井村里大多数人都不同,却是一身紫蓝色的绸缎袍,夏天还没到便穿上木屐,还好木屐够大,否则也托不住他肥硕的身体。

    一见到那中年人司马槿就觉得甚是眼熟,睁大眼睛小嘴微圆,半晌捏了你安伯尘的手:“小安,他可是”

    看到满脸急切跑来的中年人,安伯尘面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和司马槿说话,就听那人笑呵呵道:“安娃啊,李伯伯前日去看你时你还没醒,昨日又去送粮,傍晚回村,本打算今个儿找你说说话,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走了”

    听那肥头大耳满脸红光的中年人说了半天都在绕圈,司马槿暗暗好笑,父两人一个说话吞吞吐吐,一个尽喜欢直来直去,好生奇怪。

    说话这人自称李伯伯,穿着打扮又如此光鲜,其身份自然呼之欲出——李小官人的老爹,传说中的李员外。

    听着李员外一个劲的套近乎,安伯尘心中愈发不安。

    昨夜他只顾着自己修炼,却把同出自圆井村的李小官给忘了一干二净。

    李员外虽急功近利,喜好趋炎附势,却是个善心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一穷二白的安老烟三言两语得去两亩田。安伯尘一家还是李员外的佃户时,李员外不曾薄待过,更是让安伯尘陪同李小官一同进京,方有了今日的一番造化。

    在安伯尘尚不足二十载的生命里,这李员外显然是个贵人,可安伯尘却把他儿丢在了琉京,听红拂说小官带领虎贲营随军出征,眼下生死不明。倘若李小官真有个三长两短,安伯尘可是再无脸面来见李员外。

    正在安伯尘心中微急时,手掌中滑入一片温润如玉,转目看去却是司马槿握着他的手眨了眨眼,却是在暗示着什么。

    安伯尘心下稍平,却不防被站在马车旁大吐唾沫星的李员外看在当场,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再看安伯尘时,两眼放光只差高竖大拇指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李员外心下得意,只想早点回村盘问一番安老烟,诈他两壶好酒,遂也不拐弯抹角,重重一咳道:“安娃啊,李伯伯是想让你帮忙传个口信给小官,就说就说他爹帮他找了门好亲事,让他有空回家一趟,一起去见亲家。”

    李员外说完,看了眼司马槿,朝向安伯尘使了个眼色,打了个哈哈转身而去。

    “他刚说给李小胖定了门亲?”

    待到李员外走远了,司马槿方喃喃道,语气中含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唐。

    和司马槿不同,安伯尘面色平静:“小官也老大不小了,这时候定亲也不算早。是了,你可知小官现在哪儿?”

    摇了摇头,司马槿苦恼的看了眼安伯尘,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说小官年纪小。可他现在这下可要麻烦了。”

    “麻烦?”安伯尘面露不解,看了眼司马槿,心头一寒:“该不会是小官伤到什么不该伤到的地方了吧?不对,他可是刀枪入体则化”

    “你就别瞎猜了,等到了县城我再把一切事告诉你。”

    司马槿道。

    说话间,她的手始终放在安伯尘手心中,自然而然的,而安伯尘似也觉得理所应当。

    两人这般先是惊住了“李大官人”,又被身前的车夫看在眼里。

    锋利如隼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复杂,那车夫沉声道:“主公,可要上路?”

    “上路吧。”

    司马槿点了点头,看了眼那车夫,介绍道:“小安,他叫王猛,原是十方府人士,如今是咱们客栈的车把式。”

    天品境界的车把式?

    看了眼并肩而坐一副轻描淡写神色的司马槿,安伯尘撇了撇嘴,刚想和王猛打招呼,就听那王猛忽然道:“尊驾必是血洗关南的疯龙之将了。久仰。”

    王猛语气平静乃至淡漠,可安伯尘却捕捉到一丝耐人寻味

第二百八十二章 龙门客栈

    第二百八十二章龙门客栈

    时间2012-01-2209:32:04数3103

    一月前,司马槿连同安伯尘诈死于关南,不用想也知道,此事定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叫王猛的车把式一口道出安伯尘的姓名那也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红拂的心腹之人,此等秘密也未曾隐瞒

    既然没隐瞒,他便是明知故问,明知故问者大多不善红拂这个心腹手下若非对自己颇有成见,便是存着挑衅之意

    洒然一笑,安伯尘也不理会,坐在柔软舒适的车厢中,看着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鼻间自涌来丝丝清香

    “小安”

    肩并肩,腿靠腿,司马槿看了眼安伯尘正想说什么,目光忽地一滞,却是指尖移到安伯尘手腕处,陡然停下

    “你的内息”

    脸色变化,司马槿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安伯尘,欲言又止

    修为达到天品境界,不仅能生出白火,元气大增,皮肉骨骼也会在潜移默化下随之提高改善,算不上刀枪不入,可寻常人为天品修士把脉压根无法察觉到脉络迹象亏得那日司马槿渡入先天真息为安伯尘调理经络,对安伯尘的内腑情况有所了解,这一摸之下大吃一惊,竟是感觉不到安伯尘体内有元气存在

    少时,司马槿眉头皱起,却是四势终于完成了一个周天的运行,被司马槿所感应

    “小安子,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槿博闻广识,可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峨眉绞成一团,担忧的看向安伯尘

    “没事只不过开辟出一种行功法门,不用以前的周天,改用的周天”

    话音方落,安伯尘便看到在前面驾车的王猛脊背猛地一缩,显然是听到他这番话后大吃一惊王猛好武擅道技,能被司马槿看重资质显然不同寻常,深知行功路线乃是修行之道的重中之重,轻易不变,否则十有**走火入魔如安伯尘者从炎火一路修炼到天品,竟然一朝间弃从前的行功路线不顾,说改就改,如此轻巧,怎能不令王猛惊讶

    安伯尘不想让司马槿担心,所以轻描淡写道,并没详说这的周天行功法门给他带来的不便,以及他日后所要付出的千百倍的辛苦修炼即便他不说,司马槿也能猜到个大概,体内周天虽有内息,却没能形成循环,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极其危险的事

    眼中的担忧又深了一分,司马槿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道:“关南诈死只是权宜之计,想必过不了多久匡帝的爪牙便会寻来”

    闻言,安伯尘点了点头

    那日于关南魏北急中生智下演了一场戏,虽无太大破绽,可毕竟太过巧合,愚弄下寻常百姓自能蒙混过关,可但凡有点见识的人或早或晚都会心生疑惑,何况是匡帝安伯尘是琉国人,司马槿是吴国人,琉吴皆属南方,二人若是金蝉脱壳最大的可能便是逃往江南,因此匡帝若是想寻二人,第一个便会盯准江南

    “想来你已安排妥当再不济,大不了你把无邪还我,我再杀他个人仰马翻”

    安伯尘笑了笑道,食指轻轻敲击榻扶,空气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流光,转瞬即逝

    拂晓时候安伯尘胎息悟道,一夜的苦思冥想辛勤练习后,自创了周天三十六击,却是以四两拨千斤,凭小力制大敌的技法力量虽是定数,可只要于周天中发现要害之处,未尝不能凭借绵薄之力毁灭山河

    可这周天三十六击毕竟初成,威力难说,倘若匡帝真派人前来,安伯尘非但不惧,还能借用匡帝的人马试试身手,一举两得

    “从前还真没看出,你这人这么好斗世人叫你疯龙之将倒也不算夸张”

    以司马槿对安伯尘的了解,自然知道安伯尘若无十足把握不会轻易说出这等话,至于他拥有怎样的把握和手段,司马槿虽好奇可此时当着王猛的面并没问出,心底却稍安了几分

    “疯龙之将”

    低声咀嚼着世人给他取的绰号,安伯尘笑也不是,怒也不对,只觉异常荒谬关南一路所遇诸将也有疯狂若癫的人物,自己和他们相比绝对称得上平和,怎么也配不上那个“疯”字

    时过境迁,回到平静的圆井村里安伯尘浑然忘记他当日种种歇斯底里,杀到迎亲队前时的万卒齐喑,无声胜有声,可坐在他身旁的人却不会忘记

    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安伯尘,司马槿莞尔:“这名号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那些个五猫七狗熊十三马什么的好是了,我那客栈开在谷阳县,大概要半天才能到”

    谷阳县位于琉京之南,虽只是一县,却不输外府只因有一样其余府县包括琉京在内都比不上的妙处——谷阳县免赋税,因此商贸繁盛,往来行商旅人甚多兼之这谷阳县地处山隘间,易守难攻,如谷从唐末时候到如今琉时,久而久之,竟衍变成一沟通琉国和岭南行省的商贸重镇

    此县之所以免赋税,和它的县名不无关系

    谷“字”取五谷丰登之意,“阳”取盛强之意,此名为琉国李氏的先祖所取琉国先王出身名门望族,到他那代他所在的一脉势微,其父生前得罪过族中权贵,因此被贬到谷阳县边做亭长亭长者实为劳役之官,伺候来往使臣,琉国先祖正当盛年却突然贬为亭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万般无奈下遂自暴自弃,终日饮酒不务正业一日闲逛来到田边,望着田中丰盛的稻谷,琉国先王愈发感伤遂痛饮于田边正当他哀叹连连时,一老农扶犁而过,停于琉先王身边,对着他笑而不语琉国先王以为老农鄙之,愈发羞恼,忽听老农开口道,稻米虽贱,却为国之根本,亭长虽轻,却是十里之长,易结豪侠

    琉国先王恍恍惚惚,半醉半醒,哪听得懂老农所言回返亭舍,彻夜反思,唏嘘不已,白日老农之言回荡耳边,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翌日,琉国先王命手下四处寻那老农,三日未尝找着,琉先王愈发奇之,逢人便说偶遇仙人点拨,送了他一场大富贵时日久了,琉先王遇仙之事便在琉京外传了开来,而琉先王从此以后端正公务,结交豪侠隐士,名声愈发响亮,到最后竟传入京城世家耳中正好贬谪琉先王的李家权贵病重被夺权,琉先王顺理成章的重返家族,一步步的爬上族长之位,再然后便是戏文里张冠李戴隐晦传唱的夺位之变

    取代唐国成为江南之主,琉先王大赦江南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缔亭长之职改为里正,第二件事便是将他原先所在的县改名为谷阳县,永久免赋税劳役

    数百年过去,谁也不知当年琉先王是真遇上了化作老农的仙人,还只是他喝醉酒后做的一场梦,各诸侯祖先总有不少神异之事流传在民间,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的名正言顺,天授君权

    安伯尘和司马槿说说笑笑,绕过一府两县,终于来到谷阳县

    坐于辕前的王猛沉默寡言,车却驾得又快又稳,不比骏马驰骋慢,鞭儿甩动间,风声呼呼,马车被长风领着向前,飘飘而飏

    可每每余光落到安伯尘牵着司马槿的手上,王猛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起,强忍心中的不悦

    “主公,到客栈了”

    挥鞭下马,王猛见着人多并没行大礼,弯腰拱手毕恭毕敬道

    日头上了中天,正午时分,恰逢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饭庄酒楼前小二们你争我喊,热情洋溢的迎接往来客商

    隔着翻飞的窗帘,安伯尘平静的打量向车外喧嚣热闹的市坊,忽觉恍若隔世

    搏于荒道,奔于山野,而圆井村也是平淡如水,安伯尘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充斥着如此多寻常百姓的地方乍一来到,却仿佛猛兽入市,隐仙临尘,扫过各色人等众生百态,安伯尘只觉格格不入,亦有种戏外观戏的感觉,总而言之令他有些迷茫

    “想什么呢,傻瓜?”

    耳边传来柔软的声音,将安伯尘拉回尘世

    “还不下车?怎么,还要掌柜的我用八抬大轿将你抬进客栈?”

    掐了把安伯尘,司马槿嗔道

    面颊微红,安伯尘掀开门帘,跟在司马槿身后下了马车

    在他面前是一棵蔫蔫欲坠的老槐树,槐树后是一座红木漆雕染的木楼木楼共五层,占地极大,在这片商贸发达店铺如林的集市中俨然是一庞然大物,倒有三四分当年墨云的气概

    “红拂,按理说我们应当都是钦犯,你还搞这么大动静,唯恐天下人不知”

    安伯尘笑着道

    “知与不知只在早晚,这客栈只是第一家,不过尔尔”

    司马槿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她看向客栈二楼镏着金的招牌,嘴角露出一抹兴味:“小安子,这个名儿可够气派?”

    那个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一看便知出自司马槿之手,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龙门客栈

    气派是气派,安伯尘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转而落向出现在客栈三层楼台前的麻衣青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麻烦

    那人二十有余三十不足,身高七尺,浓眉大眼,玉面红唇,生得一副好皮相,身穿麻衣肩搭着一条白布巾,却是标准的店小二打扮。

    他似乎是被客栈外的马鸣声惊扰,方探头探脑的张望,不看则罢,这一望之下竟看到了刚刚松开司马槿手的安伯尘,下一瞬他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双目中竟氤氲起一抹白华,牢牢锁定安伯尘。

    车把式是天品,店小二也是天品,红拂这龙门客栈还真是藏龙卧虎。

    站在客栈楼下,安伯尘心中暗想,他抬起头迎向店小二的目光,神色平静。

    那店小二虽有天品修为,以他的年纪来讲算得天赋惊人,也会释放杀意,奈何他的杀意和关南虎狼相比不值一提,落在安伯尘身却仿佛挠痒痒般微不足道,顷刻间烟消云散。

    “龙门客栈果真气派。掌柜的,这名字可有什么典故由来。”

    安伯尘收回目光,笑着问向司马槿。

    说话时候,从客栈中又走出两人,一个生打扮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手中挽着一只铁算盘,脸挂着淡淡的笑容。另一人却是个膀大腰圆的壮硕汉,肥头大耳,满脸红光,年纪和生相仿。这两人和王猛打了个眼色,随即不约而同的盯着向司马槿问话的安伯尘,目光稍显复杂。

    “典故?”

    司马槿歪着脑袋,思索半晌,忽而一笑道:“你往后少不得要出入客栈,从此门进,由此门出,你为疯龙之将,那即是龙门客栈了。”

    大匡龙门客栈的典故就这样被司马槿半开玩笑的定下,安伯尘习惯了司马槿的随性一笑了之,可客栈内外的四人却同时变色,看向安伯尘的目光愈发不善。

    在投靠司马槿前,他们虽隐于市井江湖,可都是真正有本事、有傲骨的人物,只因感恩司马槿无以回报,方投效麾下。疯龙之将的名声虽响,可一来这四人并没亲眼得见,二来这四人见着安伯尘年纪轻轻,身察觉不到半点元气,穿着一身灰布衣土里土气,毫无英雄人物的风流气度,只当关南之战言过其实,诸侯虎狼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有意夸大,对安伯尘难免生出一丝轻视和不屑。三者,王猛等人不足四旬便有天品修为,而楼那小二更是二十出头,兼之各掌独门奇技,难免性情桀骜,认司马槿一女流之辈做主公,一来是因为大恩二来是佩服司马槿的本领,可见着自家主公在那个少年人面前突然变回了一寻常少女,谈吐举止间尽显娇柔,显然是一件令他们难以接受的事。

    四人虽努力压制着心情,可流风凝滞,气氛僵硬,午时的阳光在客栈前变得冰冷如飞雪,无论司马槿还是安伯尘都有所觉察。

    司马槿原本便是冷性情,只因安伯尘而有所改变,收服四人成为他们的主公,却并不代表需要对他们和颜悦色、百般笼络。此时见着四人这般作态,竟还拿捏起脸色来,司马槿不由心生恼意,却不予理会,冷着脸拉安伯尘走进客栈。至于安伯尘则更是不在乎,世人取号疯龙只当安伯尘好斗,却不知安伯尘恶争斗,喜平淡,这些年的争斗大多事出有因不得不为之。

    旁人憎恶安伯尘并不以为意,他虽在尘世间却逐仙途大道,眼界想法都和余不同,自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将人言挂怀于心。只除非被人犯了底线。

    随着司马槿走入客栈,安伯尘一眼望去,却乐了起来。

    一楼大堂空荡荡,二楼三楼也悄无声息,此时正是饭庄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别家酒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龙门客栈则门可罗雀,冷冷清清,比那年琉京的倚云客栈还要差,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司马槿只有亏本的份。

    “别笑了,这客栈四日前竣工,还不算正式开业,自然没什么生意。”

    司马槿脸一红,瞥了眼安伯尘,轻咳道。

    “你说你这客栈不是寻常的客栈,可我看来除了大一点,似乎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安伯尘四处张望,转过一楼的桌椅条凳,正想向二层走去。耳边传来蹬蹬脚步声,安伯尘一抬头就见那店小二正从楼梯口快步走下,手里握着一把茶壶,他似也没料到有人要楼,乍见到安伯尘面色一惊,脚底打了个趔趄手中的茶壶没握好,茶水“刺溜”一声从壶口射出。安伯尘眼疾手快,一个旋身躲开,可余光所及就见那茶水仿佛长了眼睛般化作水练,紧追着他的脚跟。

    安伯尘体内四势尚未流转过一个周天,无法运行元气,仅凭肉身之力躲避不及,眼见就要被水练射中。

    “姜乐!”

    司马槿冰冷的呵斥声响起,那水练仿佛突然结成了冰,猛地向下一坠,堪堪砸落安伯尘鞋边。

    这是个男为尊的世界,从古至今女人都是依附品,早已成了习惯常俗。王猛四人奉司马槿为主公表面毕恭毕敬,可心底或多或少怀着几分羞耻,如今又出现了个安伯尘,和他们年轻美丽的主公一起神态亲昵。偏偏这安伯尘是个比他们还小的少年人,虽有疯龙之将的名号,可一番试探后,四人都已笃定一个月前远在关南的那场大战十有**是被造谣出来,这安伯尘也是个名不副实之辈。

    如若不然,为何从他的身察觉不到元气的存在,为何姜乐并没用多少力气就差点令他难堪?就算他此前受过重伤,一个月时间也当调理恢复,就算他的伤势还没好,可一个传说中杀出关南血道拥有疯龙美誉的名将,再如何也不会躲在女身后。

    看向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的安伯尘,那四人已不屑再掩饰,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反观司马槿,已然勃然大怒。

    司马槿怒时也不会叫嚣,只是愈发冷漠,唯一未曾被易容术所掩饰的眸里流淌过一抹寒流,客栈内的气氛冰冷到极点。

    “姜乐,你这是何意?”

    目光落向店小二,司马槿问道。

    司马槿如何不知道包括姜乐在内这几人的心思,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天品高手,被她和黑无常布局收复,直到一个月前从关南归返后司马槿方正式启用。一个月的调教下来,这几个人都收敛了几分桀骜性,此前司马槿也不曾担心过见到安伯尘后几人会有如何反应,在司马槿的想法中无论名气还是实力,安伯尘都足以镇住他们,却不料安伯尘从小周天悟出大周天,丢了四势循环,若不酝酿满元气则和不通修行的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一路司马槿也曾担忧过,可见着安伯尘如此淡定,司马槿也不疑它,渐渐收敛了顾忌,到头来还是托大了。

    “掌柜的主公见谅,小乐也是一不小心,并非有意要吓唬安将军。”

    名叫姜乐的店小二嬉皮笑脸道,有意把“安将军”三个字咬得极重。

    司马槿虽为女流,却是世间仅有的奇女,有大恩,叫声主公也无妨。王猛三人对司马槿是八分敬重,而年纪稍轻的姜乐则是四分敬重六分倾慕,虽有主臣之别,可这个出身楚国望族的落魄公仍心怀一丝希冀。

    这丝希冀却被一个有名无实出身乡野的少年打破,叫他姜乐如何甘心。

    闻言,司马槿眉头稍蹙,半晌冷冷一笑。

    王猛姜乐四人不解其意,唯独安伯尘见到司马槿的笑容却知她是动了杀意。

    这四个天品高手想来得之不易,天品境界放在哪都是无法小觑的力量,安伯尘可不想因为他的到来而浪费司马槿此前一番心血,遂返身走到司马槿身边,轻轻握住她不知道何时已捏道符的手。

    “小乐也是无意,掌柜的就别生气了。”

    安伯尘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四人,叫兄台不好,叫伙计也不对,只好用姜乐的自称,笑着朝司马槿道。

    “噗哧”

    正在气头的司马槿一下就被安伯尘这声称呼逗乐,气也消了大半,反观姜乐则是满脸铁青,英俊的面庞一阵抽搐,愈发觉得安伯尘真是不要脸到极致,竟顺水推舟称呼年长的自己为小乐,当着主公和诸位同僚的面占尽便宜。

    司马槿这一笑风情毕露,倒也让客栈内的气氛不再那么僵硬。

    “这客栈的详细以及你家小官的下落都存在五楼密卷中,小安,你且随我去。”

    司马槿道,走到楼梯口发现安伯尘并没跟来。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扫过客栈内四人,就见他们神色各异,虽收敛了轻蔑之色,可对自己仍没好脸色。安伯尘心中明白,今日若不替红拂解决这个难处,拖久了,日后有的是麻烦。

    “掌柜的,要不你先走一步,我和诸位叙叙话,稍后就来。”

    安伯尘收住脚步,向司马槿道。

    回头打量了眼安伯尘,又逐一掠过众人,司马槿沉吟片刻,忽而一笑:“也好。”

    说完,司马槿头也不回的走楼。

    经过拐角时,龙门客栈女掌柜下意识的瞥向楼下的少年,午后的阳光顺着一格格长木条渗入,洒满了她轻扬的嘴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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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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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