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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鄫     匡政之路txt下载     匡政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回郎州市(一)

    下午,张爱国给苏望回了一个准信,洪湖厂确定把紧急调拨任务派到义陵县供销社,省、地区他们会去打好招呼,铁路部门和火车皮他们厂会去协调,供销科也会派人过来进行棉花定级工作,义陵县供销社则负责组织各乡镇收购,把收购好的棉花统一送到义陵火车站就行了。货款等棉花到了洪湖厂自然会打过来。

    下午苏望便赶回了麻水镇,跟陈长水等人要了麻水镇各村的棉花总数,然后跟杨文广做了汇报,让他心里有数。

    第三天,杨文广打来了电话,说洪湖厂的调拨单已经传真到了,人员明天也会到,叫麻水镇做好收购工作的准备。而且杨文广说话算话,直接言明,给麻水镇的指标就按苏望上报的数字定下来了。

    一切准备妥当,苏望便跟蒋金泉说了去郎州市的事情,他打算下午就回城里,明天一早坐火车赶到郎州市,棉花收购的事情就不参与了。

    蒋金泉早就听杨文广打招呼了,只是没有想到苏望会这么急着走。他看着苏望,叹了一口气道:“小苏啊,你这是不想出风头啊,走吧,你也该去地社汇报一下工作了。”

    苏望笑了笑,没有答话。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他名声和功劳也捞到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炫耀还是显摆?还不如去郎州避下风头,等事情完结了再回来。

    苏望下午便回了家,跟母亲商量了一下,明天一起去郎州市,中心市场的事情也该办下来了。

    第二天,苏望和母亲姜春华连同何小山坐了早上六点钟的火车,八点多就到了郎州市。苏望先把母亲和何小山送到大表哥曾宜国家,吃了个早餐,看看差不多十点钟了,便坐了公交车直奔地区供销社。

    首先到了人事科,找到了老熟人夏科长。夏科长看到了苏望,倒露出几分笑意来,连忙招呼:“小苏来了?”

    “是的夏科长,我这是给领导你汇报工作来了。”苏望笑呵呵地答道,接着又跟老王等人打招呼。不过除了老王比较热情,还给搬来一张椅子,其他两个人都不淡不咸地应着。

    苏望坐在夏科长旁边,讲了大约十来分钟,无非就是把跟杨文广做的工作汇报汇总一下。

    听完后,夏科长一边手指头敲着桌子,一边语重深长地说道:“小苏,你的工作表现,老杨给地社领导做过汇报,非常不错。老杨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对待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他对你却是赞不绝口,而且从你的汇报中看出,小苏你也变成熟了,这说明地社领导把你派下去是非常正确的。小苏,好好干,争取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对了,王主任还提及过你,说你上来时一定要见见你,这样吧,我带你过去。”

    王主任大名王文才,是地社副主任兼党委副书记,地社二号人物,南梁县人,曾经是苏望姨父曾惠永的学生,曾宜国就是通过他才把苏望弄进郎州地区供销社的。

    到了王文才的办公室,苏望总算是见到自己的这位顶头“大BOSS”。王文才长得矮矮胖胖的,看上去很和气,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看到夏科长带着苏望过来了,很是客气,很仔细地问了苏望在麻水镇的工作情况。

    正说着,他突然问道:“义陵县供销社接到洪湖厂的调拨任务,听说是你出面联系的。”

    苏望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谁往上汇报的,自己人刚到郎州市,消息就跟着传了过来,估计应该是杨文广,可是他会把自己亮出来吗?或许他觉得自己毕竟是地社下去的,也不清楚自己跟地社领导的关系,干脆挑个明白。

    “是的王主任,今年棉花收购指标下降了近一半,麻水镇的乡亲们叫苦连天,天天抱怨我们供销社不干实事,见天的就去堵我们蒋主任的门。看到这种情况,我心里也很着急,正好有同学在洪湖厂上班,原本只是想去试一试。可是杨主任和蒋主任知道后就批评我,说要急群众之所急,不管机会多大多小,只要是能为群众解忧排难,都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争取。于是我就揪住我那同学不放,死缠难打,总算让他同意去跟他父亲说一声,把调拨任务派给我们义陵县供销社。”

    “不错,不错,这说明你们义陵供销社从上到下,都把群众放在第一位,我们党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只有急群众之所急,把群众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才能把工作做好,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小苏啊,看来你下去锻炼收获不小啊。”

    “是的王主任,在杨主任和蒋主任的敦敦教诲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使得我明白了,大学毕业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有把知识与实践相结合,全心全意、脚踏实地地去工作,才算一个合格的大学生。”

    “不错,小苏你说的不错,不愧是曾老师教出的。老夏,小苏的姨父曾老师可是我的恩师啊,正是得到他的教诲,我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王文才说得兴致来了,转过来对夏科长感叹道。听到这话,夏科长不由眼角一跳,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王主任和小苏是师出一门,难怪都这么优秀。”

    苏望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不能跟王主任比,我姨父一直在教高中,我高中时便转回义陵一中读书去了,只是在初中时受过姨父的辅导。倒是王主任,一直是我姨父赞叹的得意学生,也一直是我姨父让我学习的榜样。”

    又聊了几句,苏望和夏科长便告辞了,往人事科办公室走的时候,苏望悄悄地问道:“夏科长,你住在地社住宅楼吗?”

    “不,我住在果品公司住宅楼,第一栋二单元301号。”

    “那就好,中午我去拜访夏科长,不打扰你午休吧。”

    “不打扰,不打扰。”夏科长笑呵呵地说道,“倒是我要替老杨谢谢你。”

    “杨主任和夏科长是?”

    “我们曾经在一起同事过,关系一直不错。”

    我靠,好大一张蜘蛛网啊。苏望不由感叹道。

    中午一点左右,苏望拎了四条精品白鹤烟,两瓶五粮液,到夏科长家跑了一趟。夏科长倒是很干脆地收下了,话语中很是鼓励了一下苏望,说只要苏望继续努力下去,他争取在三个月期满把苏望的转正定级给办了。并且暗示道,苏望的转正定级会与其他新分配的毕业生不同,他将会做为优秀员工上报到省社和地区编制委。

    苏望心里不由一喜,一般转正定级需要满一年的试用期,而且关键的是上报给地区编制委,只要那边批下来了,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编制了,相当于后来正式的公务员。上一世自己不知道这其中关节,转正定级一直拖到95年初才办下来,而且只是地社内部的转正定级,根本没走编制委,后来才明白,那只能算是地社的职工。看来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是物有所值。

    下午两点多,苏望、姜春华、何小山在曾宜国以及一位地区工商局朋友的陪同下去了中心市场。郎州市中心市场是郎州地区工商局、商业局、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共同投资的项目,不仅上了郎州市93年重点项目名册,也上了郎州地区93年重点项目名册,据说总共耗资近三千多万。

    不过中心市场在八月刚刚完成修建开始发售时,在市场上的反响并不大。一般的老百姓还在观望,知道内幕和前景的人财力有限,也担心风险过大,最多也只敢吃两三套。只有到年底,来自潭州、周阳甚至外省的投资客陆续赶来购买,这才把整个中心市场带旺,从此一路走高。到1995年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顾国辉视察郎州市,亲自到中心市场转了一圈,它就正式成了郎州市的风水宝地,价格和租金是翻着跟斗往上涨。

    这个时候的中心市场还处在低谷阶段,销售并不好,据曾宜国说,到目前为止才销售了不到二十套,这给中心市场最大的业主-郎州地区工商局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听说有一个大主顾,曾宜国的朋友,郎州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的科长贾志国马上自告奋勇地出面当导游,因为现在郎州地区工商局从上到下都有“销售任务”,压力很大。

    苏望陪同母亲转了一圈,把需要购买的一百五十套门面和铺位确定下来,而何小山也把他们家的定了下来。至于苏望姨父姨妈、表哥表姐的,则由大表哥曾宜国连同后面赶来的二表哥曾宜民一起确定好了。总共二百三十套,金额高达四百万,几乎把中心市场好位置的门面和铺位一扫而空。至于贾志国推荐的四楼以上的商住两用房,倒是没有触及,毕竟中心市场含金量最大的就是门面和铺位,其余的都是点缀,增值空间远不及门面和铺位。

    这么大的手笔,把贾志国激动得不行。原本他以为只是十来套的“大生意”,想不到居然是两百多套,他的任务超额完成了,不要说他的销售提成,光是领导的表扬就能让他美上一段时间了。

    姜春华将自己的身份证、苏望父亲苏仁、爷爷苏盛的身份证都拿了出来,曾宜国和曾宜民也是早有准备,不仅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也把苏望姨父曾惠永姨妈姜秋月和表姐曾宜慧的身份证拿了出来。而何小山则用母亲余大娘的身份证进行登记购买。

    在管理处,这里有管理处和银行合署的销售处。在贾志国的帮助下,手续很快便办好了,姜春华拿出准备好的银行存折,递给银行办事员,直接就转出两百万的房款。贾志国这才发现,原来这位不起眼的中年妇女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百万富翁。至于余下的房款,自然是找银行贷款。由于是重点项目,银行给予的贷款利息极低,不要白不要。不过这贷款肯定是指定农业银行郎州市支行办理,因为这也算是曾宜国的业绩。

    忙到下午四点多,事情才算初步办完,后来房产证、贷款手续自然有贾志国、曾宜国去搞定。姜春华因为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婉拒了外甥们的挽留,和何小山赶晚上六点多的火车回义陵,苏望借口有事,与曾宜民回税务局大院,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第十七章 回郎州市(二)

    回到税务局大院,还很兴奋的曾宜民嚷嚷着要出去下馆子。他一下子得了目前市值近二十万的资产,心里当然很兴奋,而且还不用他自己掏一个子,钱全部是姨妈姜春华垫付的。这钱姜春华也没说要什么时候还,只是说手头松再还不迟,而且还言明,就算要还也只要按照购房合同上注明的金额还,这等于姜春华白送姐姐家一场富贵。

    “二哥,我晚上还有事,你出去和朋友吃饭吧。”苏望知道,不让二表哥出去喝顿酒发泄一下,恐怕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大宝,你有什么事?”

    “我不是有个同学在你们税务局上班,我想今天请她去吃晚饭。”

    “哦,是那个龙秀珠吧,上次碰到她,她给我提及过你。”曾宜民恍然大悟道,“大宝,你动作挺快吗?”

    “二哥,这种事情当然要手快,手快有得吃,手慢只能看。”苏望毫不避讳地答道,他都已经开始上班了,就算是谈恋爱,家里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大宝啊,我听说她父亲是郎州市委宣传部长,可是市委常委,你可得加油努力啊。”曾宜民加油鼓励道,话语中,似乎门当户对不是什么障碍,因为在亲人的眼里,苏望都是最优秀的。再说了,这个年头眼睛都不眨就拍出两百来万的家庭,在曾宜民眼里,还是能勉强配得上市委常委家。

    “二表哥,我晓得了,倒是你要加油,如果我都赶在你前面了,姨妈知道了非追到郎州市骂你不可。”苏望笑呵呵地打趣道,二表哥在学校谈过一个女朋友,和大多数的大学恋情一样,随着毕业各奔东西便烟消云散,只留下青春的回忆。在上班这两年多,别人倒是介绍了几个,只是都谈不来,姨妈为这事倒是催过二表哥好几次。

    “嘿,你小子,说你胖倒喘起来了,快走,快走,少在这里得瑟了。”曾宜民笑着挥挥手道。

    苏望呵呵笑了两声便离开了曾宜民的办公室,到了年底,二表哥就应该认识未来的二表嫂戴晓虹。

    苏望直奔三楼人教科,听二表哥说龙秀珠她还在这里上班,估计得满三个月后才能分到具体的科室。还没到人教科办公室,苏望看到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着还时不时回过头去与里面的人在说着话,正是龙秀珠。

    “小心撞到了。”声音一下子惊住了龙秀珠,让她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她诧异地转过头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撞到人,而旁边倒是有个人在那里可恶地笑着。

    “苏望!你来郎州了?”

    “是啊,我来地社给领导汇报工作,顺便来看看老同学,问她欠我的那顿饭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一顿饭吗?用得着从义陵追到郎州来吗?”龙秀珠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脸上却全是笑意。

    “没办法,我穷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吃顿好的,当然要记在心里。”苏望依然打趣道。

    “苏望啊,你放心,我马上到和平桥下请你吃一顿,也会把你小气吝啬的嘴脸向所有的同学进行揭发,到时候看你不胜败名裂不?”和平桥是郎州市出名的小吃聚集区,在那里吃一顿再贵也不过一二十元,龙秀珠这是在和苏望开玩笑呢。

    “哎呀,女侠,你就绕过我吧,我穷得就只剩下这点名声了,要是让你给败坏了,我还活不活?要不这样,今晚我请你吃饭,就算是我贿赂你吧。”苏望打蛇随棍上,而且还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求求你,龙女侠,你就答应吧。”

    龙秀珠乐呵呵地回了一句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苏望一脸悲愤道:“锦江河在哪里?”

    龙秀珠一时没明白苏望的意思,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

    苏望转向那个方向道:“我视名声如生命,既然你执意要坏我名声,我只有去投锦江河了。”

    龙秀珠不由咯咯笑了起来,随即轻轻地咬着嘴唇道:“好了,怕了你这个赖皮了。”

    “好啊,那咱们赶紧走吧。”

    “不行,还没到下班时间。”

    “才十几分钟,你跟你们领导打声招呼,没关系的。待会下班人多,要是你那些男同事看到我把税务局之花给拐带跑了,我还出得了这大院吗?”

    “苏望,真看不出来,一年多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贫呢?你到底读的是什么大学,难道是曲艺学院吗?”龙秀珠一边忿忿地说道,一边回办公室打招呼,顺便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出了税务局大院,龙秀珠问道:“苏望,想在哪请我吃饭?”

    “郎山酒店吧。”

    “太贵了吧,苏望,还是去和平桥吧。”

    “龙秀珠同学,你不是担心我打肿脸充胖子吧,你放心吧,我兜里有钱,是我爸妈特批的经费,专门用来腐蚀领导用的。”

    龙秀珠听说过苏望家里这两年一下子发了起来,听苏望这么说,倒也放下心来了。

    “苏望,要不我先回家换套衣服吧。”龙秀珠一向都很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听说去郎山酒店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便对自己正穿着的税务制服有点不满意了。

    “别,你穿这套制服去正好,说不定郎山酒店经理看到你这身税务制服,一时心虚,给我打个五折,那岂不是赚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人家郎山酒店的后台是地委行署,就是我们局长去了,人家也不见得怕。”龙秀珠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想不到,我们的龙大美女现在也变得嘴尖牙利了,小生是甘拜下风啊。”苏望一边拦下一部的士,一边感叹道。两人坐着车一路嘻嘻哈哈,很快便赶到了郎山酒店。

    郎山酒店不愧是郎州地区的招牌,虽然只有七层楼,但是装修得富丽堂皇,尤其是大厅,一进门就是一大块可以当镜子的大理石地板,头顶上则是光彩夺目的吊灯。

    “龙秀珠,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什么事?”

    “你要是穿了裙子,打死了也不能来这里。”

    “为什么?”

    苏望没有做声,只是用脚点了点大理石地板。龙秀珠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乎把自己整个都映出来的地板,脸一下子变红了,忍不住伸出脚来,狠狠地向苏望踢去。

    苏望敏捷地向旁边一躲,“龙大美女,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我看你不但贫,而且还龌龊下流。”

    “我龌龊下流?非也非也,不是风动,也不是旗动,而是你的心在动。女施主,是你心龌龊了,所以才把他人的好意想龌龊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苏望一脸大德高僧的摸样,就差披一身袈裟、剃个光头再烫九个戒记。

    苏望的摸样和话把在前面带路的咨客都给逗笑了,转过头对也在笑个不停的龙秀珠道:“你男朋友可真幽默。”

    一句话,生生把龙秀珠脸上的笑意给扫了一个干净,接替的则是尴尬,正当龙秀珠准备开口解释道,苏望在一旁接过话了:“这位小姐,你想错了,其实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嗯,很纯洁的男女同学关系。”

    咨客忍不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龙秀珠双颊含粉,凤眼挟威,嗔怒道:“苏望,你胡说八道什么?”

    “啊,龙秀珠,我难道说错了吗?”苏望故意装作不解道。

    “是的,你说错了。”龙秀珠忿忿道,随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苏望说错了,那岂不是他和自己的关系不纯洁了。想到这里,龙秀珠不由咬紧牙关,恨不得一脚踹死走在前面的苏望。

    不过苏望自此变得老实了,再也不开玩笑,只是提起田大勇等几个同学的事情。到了座位上,苏望向龙秀珠咨询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便点了四个菜,叫了一瓶长城干红。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多,两人点的菜很快便上齐了。

    “苏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变得这么贫呢?在高中时你虽然也爱开玩笑,但是没有现在这么贫。”龙秀珠端着高脚杯突然问道。

    “其实我不贫,至少在其他女孩子面前不会这么贫。”

    “为什么?”龙秀珠若有所思地眨巴着长长的睫毛道。

    “因为我感觉到你的孤独,一种如同天鹅般的孤独。”

    龙秀珠的手不由一颤,高脚杯里的红酒随之荡起了层层波纹。

    “有时候孤独就如同是掺在美酒里的毒药,在不知不觉中蚕食着你的心。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身上只有孤独,还希望能够看到你开心快乐的笑容。”

    “我常常在做一个梦,在梦中我变成了一只天鹅,一只美丽的天鹅,她一个人在平静的湖面上独孤地起舞,陪伴她的只有湖水倒映的影子。她知道,美丽非常短暂,因此她想努力地飞起来,在她还是最美丽的时候飞上蓝天,与白云为伴,遨游在天地之间,然后遇上一只可以与她一起飞翔,一起在夕阳下梳理羽毛的天鹅。”龙秀珠像是自言自语道。

    苏望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秀珠,我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我只是一只癞蛤蟆——”

    “不,不,不是这样的,苏望,你其实——。”龙秀珠连忙打断了苏望的话。

    “秀珠,让我说完。”苏望摆摆手,阻止了龙秀珠的解释,“或许我成不了一只天鹅,但是我在努力争取骑上一匹白马,能够追上你的脚步。或许我不能陪你一起飞翔蓝天,但是可以在你梳理羽毛时静静地守护在你身边。”

    “苏望,我知道你的心思,在高中时我就感觉到你的心思,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

    “我明白,因为我不是你心目中要寻找的那只天鹅。不过,龙秀珠,你能等我三年吗?等我骑上白马或许是变成一只天鹅,到时候你再做出决定,好不好?”

    又是一阵寂静,过了许久龙秀珠才轻轻地答道:“好的。”

第十八章 回郎州市(三)

    苏望舒了一口气,转过话题道:“龙大美女,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不会是天天背税务法规吧?”

    “嘻嘻,要是那样我早就请病假了。”避过那比较沉重的话题,龙秀珠语气也变得比较轻松起来,“地委行署准备举办一场机关单位的元旦晚会,我们税务局也要参加,现在开始举行初选,我和几个女同事报个节目,正在做准备。”

    “你的节目肯定能入选,而且还能获得晚会一等奖,要不然那些评委肯定瞎了眼。是不是12月31号晚上举行?我一定赶来观看,为你助威加油。”

    “还不一定选上呢?单位的节目不比学校里,里面卧虎藏龙的高人多的是。”

    “你不用卧虎藏龙,我也知道你是高人之一。”

    “咯咯,”龙秀珠笑完之后又问道,“你有没有听你表哥说,我们税务局过段时间要分家了,准备分成国家税务局和地方税务局,我现在在苦恼,不知去哪一边。”

    “听说了,按照你的情况,建议你最好去地方税务局。”

    “为什么啊?”

    “地方税务局,管理权在地方上,你去了地方税务局,你爸也好照应一二,要是去了国家税务局,管理权上收,你爸想照顾也变得很困难了。所以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最好进地方税务局。”

    “你说的和我爸说的一样,只是我还是有点想进国家税务局。”

    “我的龙大美女,你不要被国家税务局国家这两个字给迷糊眼了。只有我表哥这种没有背景的人,我才会建议他进国家税务局,慢慢熬资历。国家税务局虽然地位超然,但是要想嗖嗖地往上升,除非你有地委行署领导或者是省里的背景。像你爸是郎州市委常委,你还不如待在地方税务局。至少地方税务局局长远比国家税务局局长买你爸的面子。”

    “你说的也是,嗯,那我就留在地方税务局了。”说到这里,龙秀珠不由叹息道,“前些日子有同事老是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全是靠我爸的关系。”

    “这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国外有个人,他平时很努力工作,也表现出很好的才能,但他只是一个基层的工人,上层的领导根本看不到他,所以也注意不到他的才能。这个人想了一个办法,这天上班有领导视察,这个人就戴了一顶与别人不一样的红色安全帽。这顶红色安全帽在数以千计的工人中格外引人瞩目,领导便走到这个人面前,注意起他。在观察中看到这个工作能力非常强,再跟他一交谈,发现他很有才能,于是便在领导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没过多久,这个人便从工人被提拔起来,逐渐地走上高层,展示了自己的才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秀珠,你从这个故事体会到什么?”

    “想要出人头地就要会出风头,不,要会引人注目。”

    “是的,在国内,这种做法人家会说你是出风头。可是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想要领导赏识提拔你,首先你得让领导注意你啊。如果领导都不认识你,那更谈不上了解你的才能,贸贸然他如何提拔你?所以有的人说,领导提拔是任人唯亲,我看不见得,领导提拔人,当然提拔自己熟悉的,知根知底的人。任人唯贤,可你总得让领导知道你是贤者啊。所以中国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叫举贤不避亲。”

    苏望的一席话让龙秀珠原本有点郁闷的心又开朗起来,“苏望,你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会说了——。”

    突然间龙秀珠不说话了,慌慌张张站起身来。苏望不由也跟着回过头来,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男子走了过来。这个男子将近一米八,身材魁梧,在众星拱月中显得鹤立鸡群。不过苏望从他脸上看到四分龙秀珠的相貌。

    待到这名男子走近,龙秀珠嚅嚅地叫道:“爸。”

    “秀珠,你也在这里吃饭。”

    “是的,同学请我吃饭。”

    苏望反应很快,连忙接过话道:“龙叔叔你好,我叫苏望,是龙秀珠高中同学,今天到郎州市办点事情,顺便请老同学吃顿饭,感谢她前段时间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好,你们吃,你们吃,我那边还有事。”龙玉珍和气地点点头,在那几个人陪同下向里面的包厢走去。

    “秀珠,吃饱了吗?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估计现在满脑子是回家如何过关吧。”

    “都是你害的,要是按照我说的去和平桥吃,哪能出这种事,都是你爱显摆,让我爸给撞见了吧。”龙秀珠恼怒地说道。

    “我爱显摆,刚才吃菜喝红酒比我快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你就幸灾乐祸吧。”龙秀珠狠狠瞪了苏望一眼道。

    “没关系,你回去就死咬着一句话,你上个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次请你吃饭,你却不过老同学面子就来了。”

    “那我爸问到底帮了你什么忙?”

    “不会吧,你爸还会问得这么仔细?他到底是宣传部长还是公安局长?”

    “我爸是当兵出身的,做事一向比较严谨,这话他肯定会问的。”龙秀珠白了苏望一眼道。

    “你认不认识派出所的朋友?”

    “认识,我同科室一位大姐的爱人就是和平路派出所的指导员。”

    “这就好办了,你就说帮我找那位指导员办户口,反正我们地社的户口正好归和平路派出所管。”

    “苏望,正是想不到,这谎话你张口就来,而且是脸不变,心不跳啊。”

    “我的大小姐,我这是在帮你串口供啊。”

    “算了,要是我能顺利过关,我就放过你,否则的话?”

    “大不了我下次真的请你去和平桥吃。”

    “你可真想的美。”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老是做美梦?”

    不提苏望回到二表哥曾宜民宿舍休息,单提龙秀珠回到家,不知情的龙母梁兴华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便又关注起电视机去了,而做贼心虚的龙秀珠洗了澡便躲到房间里去了。

    到了九点左右,龙玉珍回家了,和妻子低声说了几句,梁兴华便敲响了龙秀珠的门。

    “珠儿,快点出来,我和你爸有话问你。”

    “妈,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这事很重要,快点出来。”

    “不,我困了,要睡觉了。”在家里,龙秀珠可不怵她母亲。

    “秀珠,出来吧,我有话问你。”还是龙玉珍发了话,龙秀珠这才低着头走了出来,在一旁坐了下来。

    “秀珠,说说你那个同学的情况吧。”

    “爸,我和他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前段时间他落户口有点麻烦,刚好我同事向大姐的爱人在和平路派出所当指导员,我就顺手帮了他一个忙。”

    “他是今年毕业的吧?”

    “是的。”

    “既然是今年毕业的,那一定是国家统一分配的,按照国家政策,他的户口应该不难办,怎么还要你出面找派出所的指导员帮忙呢?”

    龙秀珠傻眼了,她想不到苏望想出的这个绝佳借口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一时半会想不出解释的理由,“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如果在统一分配的情况下还办不了户口,你就是请郎州市公安局长出面也没用。这只能有两个可能,一是你说谎了,二是他别有用心,想故意接近你。”在龙玉珍这个老官僚面前,龙秀珠迅速被击溃。

    “不,爸,苏望他没有别有用心。”

    “那就是你说谎了。”梁兴华接了一句道。

    “妈,我和苏望就是普通同学,只是以前在义陵一中读书时都在学生会工作,关系比较好而已。他请我吃饭,我不好回绝,只是不想让你和爸多想,所以才编了个理由。”

    “既然没有什么,你还编什么借口?我和你妈并不反对你和同学吃饭,也不反对你交朋友,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情况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免得我们担心。对了,说说你那个同学的情况,他在哪里上班?”

    龙秀珠把苏望的情况老实交待了,话刚落音,还没等龙玉珍开口,梁兴华抢先道:“这怎么能行,在供销社那个破单位,还被下派到了麻水镇,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来?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妈,你坚决不同意什么?”龙秀珠恼羞地说道。

    龙玉珍也递了一个不满的眼神给梁兴华,然后平和地说道:“你妈的意思不是这样的。你交朋友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们希望你慎重,尤其你是女孩子,在感情方面比较容易吃亏。我和你妈都是过来人,看过的、听过的都比较多,可以好好帮你把关,也希望你能多听听我们的意见,我和你妈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爸,我知道了。”

    “好了,也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去吧。”

    待到龙秀珠关上房门,梁兴华便迫不及待地对丈夫说道:“老倌子,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放任自流吗?”

    “你啊,就是性子太急。秀珠已经参加工作了,肯定会认为自己长大了,现在她正处在叛逆时期,你越是反对,她越会对着做,说不定原本没有的事,反而让你给逼成了。”

    龙玉珍的话让梁兴华一下子不言语了,“你生的女儿你难道不了解吗?她性子傲得很,怎么会看得上苏望那个小子呢?”

    “可是你不是说他们两人看上很有点意思吗?”

    “你也是过来人,秀珠跟苏望那不过是少男少女朦胧的情感,等到秀珠多工作一段时间,接触的人多了,眼界更宽广了,你说她还能看上苏望吗?时间能冲淡一切,何况是这种并不牢靠的少男少女情感。”

    “你是当家的,当然都听你的。不过我是要看紧一点,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得看好了。”

    这晚,苏望躺在二表哥宿舍里的床上,还在细细回味着在郎山酒店发生的一切。龙秀珠算是答应自己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听到那个有破绽的借口,龙秀珠的父亲龙玉珍现在应该清楚自己对他女儿有企图,下次看到龙秀珠就能问出龙玉珍对自己的态度了。

    可惜只有三年时间,三年时间真的来得及改变吗?如果还是改变不了,又改如何呢?如果改变不了,是不是把自己的“家底”亮出来,三年之后,自己家的资产也应该上千万了,这对于龙家而言,应该能够得上登东床的条件了吧?不管了,努力去争取了,上一世没有争取到的,重生了一定要争取到。

第十九章 回郎州市(四)

    第二天,苏望先跑了一趟丰收路派出所,找到田劲松。闲聊了几句,看到田劲松事情比较多,便拿着托他办好的户口本告辞了。

    出了丰收路派出所,苏望又去了农业银行郎州市支行,找到了大表哥曾宜国,聊了一阵关于房产证和贷款的事情,他知道这两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下来的,只是过来看看,表示很关心的意思,毕竟关系到上百万款项的事情,曾宜国也能理解,让苏望只管放心,有贾志国和他看着,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办妥。

    中午苏望到和平桥吃了一顿小吃,把肚子填饱,然后直奔地区新华书店。整个郎州地区,只有这家地区新华书店实行开放式购书,其余的书店包括郎州市、义陵县等新华书店都还是柜台式。

    苏望在新华书店里泡了一个下午,淘到了几本书,一套1991年出版的第二版《**选集》,计四本;一套中华书局1962年出版,81年重印的繁体点校版《汉书》,计十二本;商务书馆出版的《罗马兴亡史》三本,还有其它书四本,满满地装了一背包。

    晚上回到税务局大院,曾宜民早就在那里等着。苏望赶紧把背包往宿舍里一扔,便和曾宜民一起参加他们科里的发票大检查行动。

    苏望参与进来纯粹是来混饭吃的。一辆面包车将一行五个人先拉到火车站附近的美食广场,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按照曾宜民的上司,这次检查行动的负责人,地区税务局征管一科科长廖庆余的话说,只有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干工作。

    廖庆余带着加司机老贺一行六人直奔一家恭庆人办的火锅店,坐了下来后廖科长便先点了个麻辣火锅。这个麻辣火锅和后来流行的火锅不大一样,它就是一口不大不小的铁锅,里面是店主号称的老汤底,直接架在炭火炉子上,然后大家开始夹着菜开始涮起来。

    廖科长一边叫店主拿一件冰啤酒,一边对众人说道:“今晚还要工作,大家就少喝一点。”

    喝着冰凉的啤酒,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的确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享受。喝着喝着,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一个个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苏望左边坐着的是曾宜国,正脸红脖子粗地和旁边一位同事在说着什么,右边则是司机老贺。这老贺是地区税务局小车班的人,平时都是给局领导开车,要不是今天是晚上下班后采取行动,估计他都懒得来。

    可能时常跟局领导打交道,虽然老贺说话还是很和气,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身上总洋溢着一种傲气,似乎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和廖科长搭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他吃的不多,还没有他喝的啤酒量多。

    “老贺,是不是不合你口味?要不然我叫个清淡的?”廖科长搭话道。

    “不用了廖科长,我吃的不多。”

    “老贺啊,你可要多吃点,你没吃饱,我们可都走不了。”另外叫小区的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接言道。

    “老贺,你胃口应该不错啊,上次在丰湖酒店你就吃了不少啊。”这个人叫老万,四十来岁,喝得有点多了,说起话来有点口无遮拦。

    “老贺可能肠胃不舒服,待会反正我们要去丰湖酒店,到时给你叫个夜宵吧。”

    老贺坐在那里不喜不怒,好像城府很深的样子,而廖科长连忙把话转开。其余的人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你一句我一句瞎侃起来。

    苏望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气从喉咙里直冲出来,突然他想抽烟了,于是便掏出白壳的白鹤烟,散了一圈,递给旁边老贺时,他也笑着接过了,只是和别人直接点上不同,却是放到了桌子上,继续慢里斯条地喝他的啤酒,吃他的菜。

    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廖科长一边叫店主来算账收钱,一边掏出精品白鹤烟,给大家散了一圈。这个时候老贺却是点上了,悠哉地吐出一口烟雾来。

    苏望不由一愣,再一看,自己散的那根普通白鹤烟在桌子上早就被啤酒汤水给泡湿了,根本不成样子。你妹的,不就一个小车司机吗?谱摆得比税务局长还要大。

    饭饱酒足的众人纷纷赞叹这火锅好吃,廖科长选了好地方。老贺却一脸微笑,淡淡地说道:“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这种老汤底都是把剩下的汤收回去,放在一起再继续熬,熬的越久就越香。”

    刚才还你一句我一句非常热闹的众人一听,顿时都冷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贺,而廖科长的脸阴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又恢复了原状。苏望忍住想吐的恶心,腹诽道,你妹的,你吃完了说这个干什么,不是纯心给大家添堵吗?就算你对晚上还要出来加班不满,也用不着这样,诅咒你一辈子都是司机。

    大家坐上车,按照廖科长的指示,先来到了一家舞厅。廖科长带头,连同苏望、老贺一行六人全部进去了,到了售票处,小区掏出税务检查证晃了一下:“我们是地区税务局的,今天来是对你们舞厅进行发票抽查,叫你们经理来。”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梳着中分头的瘦高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各位税务局的领导,里面请,快点里面请!”

    走进不是很宽敞的经理室,里面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迎面而来。舞厅经理把众人请来后,连声叫道:“快点把冰冻饮料送上来,没看到几位领导都出了一身汗。”接着便转过头来笑着道:“几位领导,这么热的天还出来视察工作,真是太辛苦了。”说着便从一张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精品白鹤烟,拆开包装后一人两包,正好把一条烟散完。苏望对着舞厅经理笑了笑,毫不客气地便把烟收到自己口袋里了。

    舞厅经理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精品白鹤,一人一根烟又散了一圈:“几位领导,先休息一下,等凉快了再检查工作。”

    过了一会,廖科长带着小区到一边查看舞厅经理提供的发票登记册,苏望则和其余的人坐在那里抽烟喝饮料。

    廖科长和舞厅经理低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过了一会,廖科长拍了拍正在检查登记册的小区,挥挥手,带着曾宜国、苏望、老万、老贺在舞厅经理的欢送下离开这里。

    第二家是“不夜天”夜总会,这次轮到老万打头阵了,他径直走到售票处,把证件一拍:“叫你们经理出来,看什么,我们是税务局的。”

    不一会,一个理着平头的彪悍青年走了过来,微微弯腰道:“几位税务局的领导,欢迎欢迎,请问是来检查什么工作?”

    “检查你们有没有漏开发票。”老万酒气冲天地说道,他的酒量不大,却喝得最多,一个人干了四瓶。

    夜总会经理将六人带到经理室,还是那招套路,先发整盒的烟,不过这次一人只发了一盒,老万坐在那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好像他丢了面子一般,他打了个酒嗝,语气很冲地要求夜总会经理把发票登记册拿出来。还没等上去检查,老万尿急了,问了洗手间在哪里便急匆匆地走了。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老万砰地一声推开门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对夜总会经理道:“你们服务员怎么这个素质?撞了人也不赔礼道歉?”

    苏望等人看过去,只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穿着一身体现玲珑身材的旗袍站在门口,脸通红地道:“经理,是这位客人故意往我身上撞,我来不及躲。经理,我已经道歉了。”

    夜总会经理皱了皱眉头道:“人家领导没听到,再道一次歉!”

    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终于忍着眼泪说了一句:“对不起!”

    夜总会经理转过头来道:“领导,小女孩不懂事,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我还没说算了你就说算了,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这里查个底朝天!”

    夜总会经理毕竟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到老万如此嚣张的话,一时也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小区,去封他们的账簿,小曾,去查他们的现存发票,我就不信找不出你的漏子来。”老万也是怒发冲冠道。

    苏望坐在那里暗自发笑,你在这里充什么大瓣蒜?你一个大男子的,好色想占点小便宜就算,便宜没占到还冤枉欺负一个弱女子,尼玛的还要不要脸?

    再说了,现在开夜总会的老板哪个背后没点背景,郎州市巴掌大一点的地方,蜘蛛网一撒下去,分分钟钟就能扯到税务局领导那边去。你现在把事情弄僵,到时你丢面子是小事,不要把我二表哥给扯进去。最搞笑的是,你吆三喝四的,把廖科长当木头人呀。

    苏望戳了戳了身边坐着发愣的二表哥,嘴巴往一边阴沉着脸的廖科长那歪了歪,曾宜民先是蒙了一下,看到苏望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了,站起身对廖科长道:“廖科长,你说怎么解决吧,我们都听你的。”

    小区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站起来忙不迭地附和道:“是的,是的,廖科长,我们听你的。”

    一直坐在阴暗处的廖科长站了起来:“老万,算了吧,你一个国家干部,跟一个小女孩置什么气?”接着转过头对夜总会经理道:“我看就算了,我们老万晚上啤酒喝多了点,请不要放在心上。”

    老万虽然还不服,但是看到情景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喘着粗气坐了下来,不再做声了。

    经理毕竟是在社会上混过一段时间的,连忙借着台阶就下:“没事,没事,只要不耽误领导们的正事就好了。你们都散了,不要影响税务局领导们检查工作,那个谁,小王,去财务室把发票和登记簿拿过来。”

    小区和曾宜民装模作样地把登记册跟发票一起检查了一遍,指出几个小问题,经理也虚心地表示,一定改正,接着又每人送上一盒精品白鹤烟。

    廖科长和气而又耐心地批评了经理几句,要求他一定要把错误改正好,下次检查不能再出同样的错误,然后施施然带着众人出门去了。

第二十章 回郎州市(五)

    按照老程序又检查了两家娱乐场所,今晚的抽查算是完成了,苏望的口袋也塞满了精品白鹤,都快凑成一整条了。

    在回税务局大院的路上,已经醒过酒来的老万笑嘻嘻地对苏望道:“小苏啊,你还年轻,抽烟对身体不大好。”

    苏望笑呵呵地答道:“没关系,我拿回去给我老爸抽,他很少抽这么高档的烟,廖科长,谢谢你了,今晚跟着你算是弄肥了。”

    老万的脸一下子冷了下去,转过头去不再做声了,而廖科长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回到宿舍,曾宜民忍不住道:“这个老万可真不是个东西,好酒好色又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人之常情,今天我不就跟着你们贪了不少小便宜。只是老万太目中无人,连上司廖科长都不放在眼里。”

    “老万的父亲以前是地区财政局的副局长,以前财税不分家,所以老万还有点狂的本钱。不过他父亲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新上来的局长不大买账了。”

    “不管他了,二哥,你们税务局分家,估计会升上去一批人。你看你们廖科长会不会?”

    曾宜民一下子精神了,从床上坐起来道:“廖科长是从省局下来的,听说有点背景,只是以前跟何副局长关系不大好,一直被压着。听说这次何副局长去地税那边,廖科长和我一样留在国税这边,按你的说法,他很有机会升上去,毕竟征管科在我们税务局是最重要的科室。”

    当然会升上去了,在上一世,苏望没少听二表哥在耳边唠叨,自己以前跟廖科长在一个科室,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只是一直没有真正地投过去,等到1994年税务局正式分家没多久,廖科长变成了廖副局长。可惜这时已经晚了,想投过去都找不到门路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廖副局长变成了廖局长,他自己却在发票站慢慢熬着,一直熬到一个副科级科员。

    “二哥,今晚你挺身而出,维护了廖科长的威信,他对你应该有点印象,你要趁热打铁,明天晚上去他家拜访一下。”

    “大宝,你说得没错,明晚我就带着礼物去拜访廖科长。”

    “二哥,礼物不要带的太重了,两条精品白鹤,两瓶五粮液就行了,点到为止。”

    “大宝,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的曾宜民虽然已经磨去了刚出校门时的锐角,但是对官场上的事情看得还不是很透彻,远比不上十几年后,混成老油条的他,也比不上上一世虽然没有进入官场,但是由于生意往来跟不少官员打过交道的苏望。

    “二哥,廖科长不是一个很贪的人,他喜怒难形于色,城府很深,这种人不贪你的钱财礼品,只要你对他的忠心,帮他控制局面。你上门也不要谈太多,只是表态今后以他马首是瞻,再点点你和丘副局长的关系就行了。”

    丘副局长是荆南省税务局副局长,周阳市人,少年时曾经跟着勘探队工作的父母亲在南梁县待了十几年,也是苏望姨父曾惠永的学生,只是后来高三随父母亲回了潭州,在那里考上了大学。当初曾宜民从荆南省商学院毕业,还是曾惠永跑到潭州找到这个丘副局长,才把曾宜民分进了郎州市税务局。只是到94年下半年丘副局长调到荆北省当国税局局长去了,曾宜民也失去了最大的照应。不过上一世苏望听曾宜民唠叨过,廖科长虽然在省局的后台不是丘副局长,但是丘副局长对廖科长有过一段照拂之情,两人关系还不错,上一世曾宜民一直后悔知道这个内情太晚了,没有利用这个关系跟廖副局长搭上关系。

    曾宜民默然了一会道:“大宝啊,你不要再到供销社混了,我和大哥想办法把你调出来,你待在供销社太可惜了。”

    “二哥,多谢你的美意了。我这次到地社汇报工作,人事科的夏科长说了,三个月满就给我转正定级,直接报到地编制委去,有了这个编制,那个时候再调不迟。”

    “也是,现在行政机构不比前两年那么好进了,有了这个干部编制,调其它部门也容易些,大宝啊,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二哥,这就是人生规划,有时候你必须得一步步地走啊。对了,二哥,看形势,以后这行政单位对文凭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我虽然在学校里自考了一个本科,但是还觉得不够,准备考个研究生,你也要早做准备,别看现在大专生还吃香,等到将来大学生越来越多,这块牌子就不吃香了。”

    一觉醒来,是苏望重回郎州市的第三天。上午,苏望到二表哥办公室呆了一会,准备去博物馆看看,谁知大表哥曾宜国打来一个电话,说苏望的姨父曾惠永到郎州市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议,听说苏望在郎州市,想中午见见他。

    苏望就哪里也不去了,直接坐中巴车奔了农行郎州市支行,在曾宜国办公室里呆着,等到了十一点多,曾宜国便带苏望回家,等曾惠永开完会过来。

    到了曾宜国家,大表嫂粟燕丽还没有下班回来,曾宜国便自己动手,简单做了点饭菜。苏望在一旁一边打下手,一边把昨晚跟二表哥曾宜民说的有关文凭的事再说了一遍,鼓动大表哥再去读一个成人本科。

    曾宜国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82年才十八岁时就考入了南梁县农行,历任乡营业所职员、副主任,主任,南梁县农行信贷科副科长、科长(股级),1992年调入郎州市农行任信贷科科长,由于其业务能力出色,在郎州地区银行系统也算是小有名气。上一世由于曾宜国只有成人专科文凭,在提拔上累次受挫,最高只担任郎州市农行人力资源部经理。苏望重生了,当然希望大表哥能够补上这块短板,避免以后的遗憾。

    曾宜国点了点头,觉得苏望说得不错,本科文凭比大专文凭要强,至少在同等情况下,文凭比别人高,提拔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大宝,你说得没错,明年我就去读个广播电视大学本科,现在比以前强多了,我当初读成人专科时,必须得脱产,现在有函授了,可以一边上班一边读了。”

    正谈着,曾惠永回来了。苏望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他的摸样没有变什么,依然是高大的身材,白净儒雅,只是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一些。

    三人便在桌子上吃起来。曾惠永一向强调饭不语,所以苏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匆匆忙忙吃完饭,跟着曾惠永到另一间房聊一聊。

    “大宝,你有没有抱怨我一定要你留在供销社?”

    “姨父,没有,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

    “当初你姨妈说把你留在南梁县,那边我关系还比较熟,能够把你弄进好单位。但是我和你姨妈年纪都大了,没几年就退休了,你表姐也有调郎州市的意向。到时你一个人留在南梁县,怕是孤掌难鸣,所以我和你姨妈决定还是让你直接来郎州市。”

    “在郎州市我们有劲也使不上,你两个表哥也能力有限。原本你大表哥找到一个机会,可以给某个领导塞个红包,把你弄进郎州市司法局,可是我却不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内幕苏望倒是没有听说过,就连上一世也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

    “因为你今年春节时到我家拜年,谈起你分配的事情,你豪言壮语道,凡是能用钱搞定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姨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苏望有点哭笑不得,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乱说话了,要是进了司法局,总比现在要强吧。

    “大宝,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吗?”曾惠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姨父,我没有想到。”

    曾惠永吸了一口烟道:“大宝,你知道立德的含义。”

    “姨父,儒家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说,立德应该是指人要有道德操守吧。”苏望迟疑了一下答道。他知道,姨父曾惠永虽然是高中数学老师,但从五岁开始就读私塾蒙学,儒家和古文功底不是一般的深。

    “嗯,那你知不知道少立德、中立功、老立言之说。”

    “知道,不过不是很清楚。”

    “大宝,姨父的意思不是让你做个谨守道德的老古板,时代在变,我们也需要随着改变。但是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底线,有他的原则,所谓内方外圆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你没有了这个底线和原则,你就很容易在对名利追求中迷失自己。”

    “姨父,我懂你的意思了。”苏望点头道。

    “大宝,我看你只是懂了一点,却不是完全懂。”曾惠永的脸变得随和起来,“大宝,你比你哥哥姐姐都要聪明,而且非常善于学习,善于学习别人的长处和优点。但是小聪明用一时,大智慧才能用一世。可是如何成就大智慧呢?那就只有立德,立德就是坚守你心中的原则和底线,坚守你的本心,让它不受外界的诱惑。只有这样,你的心才能静如水镜,映出这世间的毫芥,进而看透事物的本质。”

    “大宝,你懂了吗?”曾惠永又轻轻地追问一句道。

    苏望默然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姨父你听到了我那句话,认为我已经没有了畏惧之心,因为在我的眼里,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却不知人若没有畏惧之心,也就没有了底线,这本心就已经迷失了。”

    “大宝,看来你真的懂了。你小学初中时,我辅导你数学,教你以数学逻辑方法去归正思维,分析问题。现在你已经进入社会了,光是用数学逻辑方法去处理事情已经远远不够,除了要继续丰富你的头脑,更要稳住你的本心。只有做到立德,才能做到立功立言。”

    苏望默默地点点头,上一世自己没有机会听到这一番教诲,可能是自己在沮丧和贫寒中迷失本心,而姨父也对萎靡不振的自己失望了,所以没有跟自己说这些。重生了,在亲人们的眼里,自己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被金钱暂时迷失了眼,不过在其它方面却做的不错。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的姨父从大表哥、二表哥那里听到了有关自己的消息,觉得自己虽然有所长进,但是还有所缺,这才今天的一番谈话。

    “姨父,你的教诲我记住了。”

第二十一章 三陪

    到郎州市第四天下午,苏望背着一个大背包,拎着大表哥和二表哥给父母亲带的一些礼物,又坐上那趟慢车,在夕阳下晃悠悠地回到了义陵县。

    刚进家门,爷爷便对苏望说道:“大宝,昨天你有个叫张爱国的同学来家找你,听说你去了郎州,坐了一会留下礼物便走了。”

    “张爱国?他怎么亲自跑来了?”

    “你同学找你有什么事?”母亲在一旁问道。

    “没事,我前几天找他帮忙,解决我们麻水镇剩余的棉花,想不到这小子亲自跑来了。”

    “你同学还有这本事?他是干什么的?”

    “他在洪湖厂供销科上班,他爸是洪湖厂管供销的副厂长,我托他的关系给义陵县搞了单军工调拨任务。”

    “你怎么管起这些闲事来了,你真把镇供销社副主任当成官了。”父亲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爸,在其位谋其事,既然我是麻水镇供销社的副主任,总得做点事情吧,不能老坐在那里干等吧。”

    “大宝说得没错,这当官做事,不能不做,也不能多做。不做就没有成绩,多做却容易出错,只要是做得恰到好处,比你一辈子老黄牛要强得多。”

    苏望听到自己爷爷说出这话,不由一愣。自己爷爷基本上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是由于家境败落,从十几岁开始就走南闯北做生意,维持一家的生计,什么棉布桐油生意都做过,似乎连鸦.片军火生意也接触过,甚至话语中隐隐约约透漏出,他上到潭州,下到庸山,官员、丘八、土匪认识不少人,到解放前,为家里置办了十几亩好田。幸好他交游广泛,挣得多也花得多,真要是一心一意置家产,估计解放后日子就难过了,不会是一个富农了事。

    虽然知道爷爷是个有经历的老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不得不让苏望诧异。在上一世,爷爷在93年春节时就因为支气管炎发作病倒了,由于那时家境不是太好,爷爷一直拖着不肯去医院,等到病重再送到医院却已经迟了。重生了,苏望让家里财富骤然增长,不再担心医药费的问题。爷爷从县医院直接转到地区医院,最后被送到省医院,老病根算是被好好治疗了一下,又经过近半年的调养,已经恢复元气了。或许这就是重生给苏望带来最大的好处吧。

    “爷爷,我那同学有没有说他住哪?”

    “说了,住县招待所。”

    “行,吃完晚饭我去找他。”

    “大宝,我看你同学容光焕发,却眉中暗隐黑线,应该是富贵中藏祸根,他帮了你大忙,也该提醒一下他。”爷爷出言道。

    苏望有点哭笑不得,爷爷老说自己精通周易和梅花术数,不过不轻易给人算命,倒是给自己两个孙子算过,说都是好命,到底怎么个好法却不愿多说。

    难道张爱国真的有什么隐患?苏望不由回忆起上一世与张爱国的交往。上一世,由于苏望留在了郎州市,因此洪湖厂的军工调拨任务没有落在郎州地区,张爱国也没有来义陵,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和书信。直到2000年,苏望已经去了南鹏市,张爱国有次去那里出差,两人聚了一次。在酒桌上听张爱国提起过,现在他和父亲后悔死了,94年他父亲张顺有机会被调到荆南省工业厅任职,可当时洪湖厂经济效益还不错,做为供销副厂长的张顺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一时犹豫,机会稍纵即逝。而洪湖厂从95年开始却走上了下坡路,到2000年简直只能用煎熬两个字来形容。

    或许他真在为父亲的这件事忧心吧。做为同宿舍三年的好友,苏望知道张爱国家的情况。当兵出身的张父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能够考上荆南工学院而自豪,加上张爱国一直比较懂事,所以在他们家,张顺很多事都是和儿子商量着来的。

    吃过晚饭,苏望冲了一个凉便赶到招待所,在前台找到张爱国住的房间。一敲门,发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闲得无聊看电视。

    看到苏望来访,张爱国很是开心,先是一个熊抱,然后乐呵呵地道:“老七啊,你小子不地道啊,兄弟我不辞辛劳,千山万水赶来义陵,掏钱给你收购棉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你小子不好学习一下我的精神不说,一溜烟给跑了,真是让兄弟我寒心啊。”

    “你个老三,收购棉花的钱是你家掏得吗?我这是在为解放军同志排忧解难,支援国防建设,你小子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望和张爱国就读的荆南省工学院是一所二流大专,条件不是很好,一间宿舍住了八个人,苏望排行老七,张爱国排行老三。

    两人嘻嘻哈哈,互相挖苦好一阵,这才把心里溢漾着的重逢喜悦给发泄完了。看到才八点钟,苏望便邀张爱国去吃夜宵。

    两人欣然地来到一处大排档,点上几个小炒,叫上四瓶冰啤酒便开吃了。苏望先敬了张爱国一杯:“老三,多谢你看在党国的份上拉了兄弟一把,让兄弟我给乡亲们也算有了一个交待,也在领导面前露了一把脸。”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张爱国也不客气,跟着苏望将杯子酒一饮而尽,“就是跟我家老爷子提一嘴的事情。关键是我想跟着队伍过来和老七你聚一聚。读书时咱们兄弟几个没心没肺地在一起闹腾,倒没觉得怎么样。这毕业一分配,也不知道啥时才能再见面,就撕心裂肺地想啊。”

    苏望的眼睛也有点红了,鼻子嘶了一下后乐呵呵地道:“你那是撕心裂肺地想兄弟几个,恐怕是撕心裂肺地想谢红菱吧。”

    谢红菱跟苏望他们一届,长得还行,在号称荆南少林寺的工学院里算是校花,张爱国那颗青春的心曾经为她骚动过,只是流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啊。

    两人不由仰首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过了好一阵,张爱国道:“老七,我们厂的收棉队伍前天就过来了,你怎么不在麻水镇坐镇呢?偏偏跑到郎州市干什么去了?”

    “老三,事情办完了,就该主动隐退,一个人不能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

    “就你心眼多,不愧是我们302的头号智囊,人称两个半臭皮匠。”张爱国笑着道。苏望在宿舍里鬼点子最多,且大言不惭地自称当今诸葛亮。宿舍里的兄弟们怎能容他如此嚣张,于是根据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葛亮,便称他为两个半臭皮匠,意思等于六分之五个诸葛亮,已经无限接近于诸葛亮,这非常符合工学院擅于数学计算的风格。

    闲聊了几句,苏望说道:“老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改做算命先生了?”

    “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爷爷在你昨天拜访我家时看出来的。”

    “呀,想不到老爷子还精通周易术数?”

    “我爷爷也是有故事的人,从小便走南闯北,是否精通周易术数我是不知道,但是察颜观色却是精通的很。”

    “老七,不瞒兄弟你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最近省里有人给我父亲打招呼了,想把他调到省工业厅去。我爸正为此犯愁呢。”

    “张叔是不是因为洪湖厂现在效益非常不错,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所以有点犹豫了?”

    “是这个意思,而且工业厅这个单位实在是个鸡肋,我爸不是很想去。”

    “老三,如果张叔想继续待在洪湖厂,那么张叔有没有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把一家工厂搞活,并带着这家厂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市场中迎难而上,获得发展。”

    张爱国默然想了一会道:“不是我泄气,我爸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你不知道,我爸是当兵出身,顶多在青阳通信学院进修了两年,混了个军事工程类的文凭。而且他后来一直在部队政治部工作,要他去搞搞党政工作问题不大,要他去搞活一个工厂,难啊。”

    “老三啊,那张叔更应该去工业厅。”

    苏望喝了一口酒道:“老三,我给你分析一下。按照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国企、部分军工企业都会被推向市场,国企我们暂时不去说,拿军工企业来说,像洪湖厂这种跟军队武器装备没有关系的厂,十有**肯定是会被改革推到市场中去。所以说,张叔如果还要待在洪湖厂,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走条路了。”

    张爱国不由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老七,你说的没错,可是工业厅那个部门实在是……”

    苏望明白了,去工业厅这个没有太多实权的部门,也是张顺很犹豫的原因。他想了想便问道:“老三,给张叔打招呼的那位靠不靠得住?”

    “老七,不瞒你说,打招呼那位是去年离休的省军区杜司令员,我爸给他当过警卫员,六十年末动乱时我爸救过他一命,所以对我爸一直很照顾,从军队到地方都是如此。”看来张爱国是完全交了底。

    “退休的省军区司令员?那也是前省委常委了,还是离休干部,算是老革命了,应该还有点影响力。”

    “影响力是有的,可惜不大了。杜司令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想去青营和他儿子团聚,走前想再拉我爸一把,可惜转了一圈,只找到工业厅这么一个空位。”

    “张叔是什么级别?”

    “我们洪湖厂直属总后部,厅级单位,我爸去年刚调的副厅级。”

    “老三,我建议张叔还不如放弃去省厅,干脆下到某个地市,按照张叔的级别,只要运作好,不求什么书记市长,挂个地委委员或市常委,再不济去当个高配的区委书记,也比工业厅副厅长有前途。”

    张爱国想了想,“的确是个好办法,回去我和我爸讨论一下。”

    两个人一直喝到十点多才各自散伙。

    第二天,苏望去县供销社杨主任那里销假。应该是得到了夏科长的反馈,杨文广对苏望的态度非常好,说了几句后主动提出来:“小苏啊,你那同学张爱国是这次军工调拨任务的关键,县社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段时间一定要招待好他,费用回来找县社报就行了。”

    有了这句话,苏望就是奉命三陪了,拉上田大勇、杨志军,再找了一部车,开始满义陵县四处逛游了,直到两天后收购任务完成,张爱国随大部队回昭州为止。

第二十二章 余波

    苏望悄悄地回到了麻水镇,当他走进供销社办公室里,里面只有蒋金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看到苏望的身影,蒋金泉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蒋主任,我回来上班了。”

    听到苏望笑呵呵的声音,蒋金泉不由想起苏望第一天来上班的样子,有种岁月如梭的感觉。

    “小苏,你到麻水镇上班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的蒋主任,快两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得跟快啊,眨眼间就快两个月了。小苏啊,你能来麻水镇,我很高兴,非常地高兴。”蒋金泉使劲地抽了几口烟,最后才说道。

    苏望不由默然了,他知道通过这件收棉事件,蒋金泉已经认可自己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爱施权谋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把年纪还只是个麻水镇供销社主任。棉花收购这件事,给他的触动应该不小,不过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苏望却是不可而知了。

    苏望看着坐在阴影中的蒋金泉,他的脸若隐若现,手里的烟头在一闪一闪。这一刻,苏望似乎能感受到蒋金泉心里的无奈和悲凉,当年轻人活跃在人生的舞台上,他们这些韶华已逝的人只能默默地在一旁观看着,然后黯然回忆着自己年轻的过去,最后叹息一声,如果当初我也能这样该多好!自己的将来也会是这样吗?

    受蒋金泉情绪的影响,又或者这件事并不值得苏望多么高兴和兴奋。一个上午,苏望显得很平静,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翻阅他带来的书,到了中午,蒋金泉说有点事,便离开了办公室,然后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了。

    下午,苏望到肖万山家吃饭,这里已经是热闹非凡,陈长水等四位村支书村长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着,看到苏望走进来,都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整个晚饭的气氛非常热烈,在陈长水的提议下,苏望没有获准与往常一样喝啤酒,而是被直接倒上了米酒。

    酒过三巡,陈长水微红着脸说:“小苏啊,这次多亏你帮忙张罗,要不然今年我们这帮老家伙恐怕要被村民们骂到明年去了。”

    “陈支书,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到了麻水镇工作,我就不能把自己当外人。”

    “小苏,像你这样实诚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了。”莫会仁感叹道。旁边其余的人也是纷纷附和道。

    “小苏,这顿饭是我们几个凑起来置办的,原本想请你到饭店里吃,可是肖老哥说了,饭店里吃还不如家里吃得实在,话虽这样说,却是辛苦老嫂子和肖家媳妇了。”陈长水站了起来,对郑大娘和杨杏花拱了拱手。

    “陈支书,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当不得你们这么感谢。”

    “应当的,虽然说是工作职责,但是现在有几个像小苏这样记在心里的,几位老伙计,你们说是不是?”

    “老陈说得是!”几个人纷纷附和道。

    “今天是第一顿,明天是老王他们几个人合伙请,吃了我们的,就必须吃他们的,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多谢几位老叔了。”

    “对,小苏,以后你就叫我们老叔,没事到我们村里转转。你既然到麻水镇上班,不到各家村里转转那怎么行?”

    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越是高兴了,各自的话语也更发散了,声音也一声高过一声。

    “老肖,听说施国平那小子要到我们镇上当副镇长了。”陈长水突然扯到一个话题道。

    原本还红光满面,犹如笑罗汉的肖万山顿时沉了脸。

    “我听说了,这只白眼狼好像走通了县委安副书记的门路。”肖万山好像与这个施国平有很深的芥蒂,说起这个话题都有点咬牙切齿。

    苏望不由低头向旁边的肖家勇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肖家勇说,施国平就是麻水镇出来的,十来年前还是麻水公社一个不入流的工作人员,那时候的施国平见谁都客客气气的,他父母亲虽然住在麻水镇上,却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种田和几分菜地过日子,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肖万山没有修新房时和他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家境也比施家好,有事没事也照应一二。

    后来肖万山做小买卖,家里便富余起来,施国平叫肖叔叫得更甜了,甚至还找肖万山借了好几百元钱去走关系,跑门路。88年,施国平被调到林业局上班,算是进了城,从此便如同变了一个摸样,肖叔是不会再叫了,而是改为老肖。

    91年,施国平当上了麻水镇林业检查站站长,更是翻脸不认人了,或者说是认钱不认人。你要是不送上好处,谁的货都要给你拦下,不要说肖万山,就是他亲叔来了都没有情面讲,而且还特别贪,可以说连蚊子腿都要给你刮出二两油。肖万山那受得了那个气,很快便顶上了,一来二去,你成了我的眼中钉,我成了你的肉中刺,最后生意大受影响的肖万山跑到县里,走了走关系,总算把施国平给赶跑了,调到县里畜牧局当副局长去了。

    “勇哥,想不到肖叔本事挺大的嘛?”

    “那是自然,我爸跟县检察院刘检察长是同学,打小的兄弟关系。再说了,”肖家勇压低嗓子道,“我爸的生意里还有其他人的份子在里面。”

    苏望了然,木材生意,光凭肖万山一个人的确吃不下,估计还有其他人,如刘检察长或其他领导子女的股份在里面,既然你施国平影响到大家的生意,自然要使劲把你弄走了。不过肖万山的背景估计比较集中,要不然运输那一块也不会成了他的短板。

    “这个施国平,在麻水镇林业检查站才不到一年,干得缺德事还少吗?”张老根感叹道,“原本以为他去了什么畜牧局算是赶走瘟神了,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杀个回马枪。”

    “估计这小子当年被我们赶走,心里不舒服,想杀回来报仇雪恨了。”陈长水也是皱着眉头道。看来施国平被弄走,陈长水他们几个也逃不离干系,应该是陈长水几个在下面制造舆论民情,上面便有人顺势而为了。不过估计施国平这个暗亏吃大了,心里总想着要杀回麻水镇重新找回面子。

    “只是可惜施国平他父母亲,这可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人,现在被搞得出门都不敢抬头见人,真是不知道他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个来讨债的货。”莫会仁叹息着道。

    “要我说啊,与其让施国平这样的白眼狼当副镇长,还不如让小苏这样肯为村民们着想的人来当。”张老根显然喝得有点多了,睁着眼睛说道。

    苏望不由眼角一跳,赶紧道:“张叔,可不敢这么说,这都是组织决定的,咱们可不敢乱来。再说了,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不能这么比,不能这么比的。”

    “怕个球,我们几个,连同你老肖,都是镇人大代表,”莫会仁似乎受了张老根的挑拨,粗着脖子道,“他施国平想当副镇长,也得问问我们肯不肯投票。”

    陈长水看了看肖万山,又看了看苏望,悠悠地道:“老莫,你这话可不敢乱说,这样可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球的政治错误,要是施国平这头白眼狼当了副镇长,我们能有个屁的好日子过。我说老肖啊,施国平当副镇长,我们顶多是日子难过,倒是你,这生意恐怕都得黄啊。”张老根斜眼看着肖万山道。

    “是啊,爸,要是这施国平当了副镇长,主管林业,我们恐怕一根木材都拿不到。”肖家勇也着急道。这县官不如现管,施国平真要当上麻水镇副镇长,十有**会主管农牧林这一块,到时他真的一卡,肖家的生意就比现在艰难百倍了。

    “你懂什么?坐下吃你的饭,喝你的酒。”肖万山呵斥了儿子一句,看了看坐在那里神情平常,默然无语喝酒的苏望,“这事急不来,就算这施国平要来麻水镇,也得等到明年元月份开人大会才说得上事。”

    “对,这事还早着呢,我们得慢慢想法子。小苏,你二十几了?”陈长水接过话头道。

    “陈叔,满二十一,进二十二了。”

    “二十二,在我们农村小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有没有谈对象啊?”张老根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苏望身上,就连没有入席、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吃饭的杨杏花也眨巴着秀目看着苏望。

    “老根,难道你想给小苏介绍对象?”莫会仁打趣道,“人家是城里的大学生,那看得上你那乡下姑娘?”

    听到这话,杨杏花眼睛里的神采突然暗淡了不少。

    “莫叔,其实乡下姑娘也不错,至少比城里的姑娘懂得持家照顾人。”

    “小苏这话说得不错,老话说的好,娶妻当娶贤,讨老婆还得找那种会心疼人的。”陈长水应该是读过几年书的,说话一套一套的。

    “就是,讨老婆就得找会持家,会服侍人的。要是找个千金小姐,到底是她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她?长得漂亮有个屁用,灯一关还不是一回事。”张老根打着哈哈道。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就连旁边的郑大娘也笑骂了张老根一句老不正经的。苏望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一旁的杨杏花只是跟着大家微微而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情,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第二天晚上是王下田几个村支书村长在肖万山家请苏望,大家依旧吃得热火朝天,中间王下田几个人也提起施国平这趟子事,看来施国平在麻水镇已经是臭名远扬,大家对他来当副镇长都相当抵触,不过肖万山却把话题轻轻地转开,不愿多提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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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借种事件

    这一晚,苏望没有倒下,做为陪客的肖家勇却倒下了,不但已经胡言乱语,还趴到院子护栏上一顿狂吐,差点一头载到院子下面的小溪里去,最后还是被杨杏花给扶回房睡觉去了。

    冲完凉的苏望躺在床上,心里在翻来覆去想这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突然想到了施国平。想不到施国平在麻水镇已经是怨声载道了,还不知死活地想杀个回马枪。乡镇层面的斗争不比县里,那些村支书、村长能有多少政治素养?你把他们得罪死了,他们就敢跟你来玩个大的。这几年,乡镇副职在人大会上被跳票的先例不是没有,事出了又能这样,你还能把那些几十年的老党员、老人大给办了?这些人资格老,脾气臭,对仕途也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无欲则刚,你咬他?

    苏望不由为施国平感到默哀,这家伙倒是个人才,居然在畜牧局副局长的位置上找到门路,被组织推荐为副镇长。不过不知道他这个副镇长挂不挂党委一职,要是挂了,他可真是亏到家了。这种人估计眼睛只顾盯着上面,却忘记往下面看了,吃点亏也算是给他长个教训。

    至于张老根说的不如选自己当副镇长,苏望倒是心热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知道,这终究只能是想一想,自己真的相信了,估计到时非得哭死不可。那些村支书、村长,哪个不是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你不过做了点小好事就想让人家卷着袖子抬你上位,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很轻的敲门声。苏望不由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忙穿上背心,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却是杨杏花。

    “嫂子,有事吗?”

    “小苏,我想找你聊聊。”看来杨杏花下了很大决心,她的双手几乎把衬衣的一角给绞烂掉了。

    “哦,这样,那快请进。”苏望把杨杏花让了进来,看了看门外,楼梯上黑乎乎的,看不清任何东西,苏望顺手把门给半掩了,没有完全关上。

    转过身来,杨杏花已经坐在一张凳子上,看得出,她很紧张。

    “嫂子,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但是杨杏花却一直低着头,脸上浮出红晕,在桔红色的灯光下如同抹了一层红色的蜡。她换了一件很薄的棉T恤,应该是睡觉穿的家居服,可以隐约看出胸罩的颜色和外形。下身穿了一条又长又宽的短裤,露出洁白的大腿和修长的小腿,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形显出一种健康的美。

    “小苏,不知道家勇有没有跟你提及过那件事?”

    “嫂子,你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他和我结婚两年还一直没有小孩的事情。”

    苏望默然了一会道:“他跟我提及过这件事,我建议他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他这种病问题不大,但是越拖下去却会越严重。”

    “小苏,你能不能帮帮我?”

    苏望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嫂子,你要我帮你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杨杏花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小苏,我想找你借种。”

    苏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有点外焦内嫩的感觉,他不由语音有点颤抖地说道:“嫂子,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杨杏花一下子扑了过来,跪倒在苏望的跟前,双手紧紧地抓住苏望的膝盖,红着眼睛道:“小苏,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一定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下贱不要脸的女人,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了。结婚两年,我一直生不出孩子,不仅婆家人说我,镇上人另眼看我,就连我娘家人也说我是不能下蛋的寡母鸡。”

    “可是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半年我还偷偷到县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健康的很。可是家勇他,他撒不出种子,我地再好也没用啊。这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如果我说出来了,家勇肯定没脸见人了,他那脾气,说不定就寻了短见。这些事我憋在心里,都快要把我憋疯了,我做梦都梦见我怀上孩子了,小苏,你就帮姐这一回吧。”

    杨杏花犹如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一阵怜惜。更让苏望受不了得是从他那个角度看去,从那宽松的T恤领口看下去,不仅可以看到丰润的脖子,还可以看到一道让你沉醉不醒的深沟,更可以看到那两团雪白的半球,在胸罩的衬托下,显得无比丰满,就像两个刚出笼的白馒头,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按一下,试一试藏在里面的弹性。

    苏望咕嘟地吞了一口口水,他定了定神,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吐出大半。

    苏望将杨杏花扶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嫂子,你有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如果我答应你了,那对家勇哥又公平吗?你心里痛苦不堪,难道家勇哥心里就好过吗?”

    苏望将杨杏花扶回到凳子上,自己坐回到床上,点起一根烟道:“嫂子,凭心而论,哪个男人摊上这样的事,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听刚才你说话,心里还顾着家勇哥,怕他寻短见,可见你心里还是很在乎家勇哥。所以说,你更不能放弃啊。嫂子,与丈夫一起面对困难,解决困难,这样才算是一个好妻子,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虚名,实际上却在伤害自己的丈夫。”

    杨杏花不由哭得更伤心,但是她极力压制着哭声,双手紧紧地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里潺潺流出。过了许久,杨杏花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抬起头勉强对苏望笑了笑:“对不起了。”

    “没事,好好睡一觉,早上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苏望将杨杏花送出门后轻声道,在黑暗中杨杏花似乎点了点头,但是苏望却只听到了一声叹息,如同一丝轻烟,幽幽地飘荡着,最后了无痕迹。

    苏望站在三楼楼梯间,静静地等杨杏花的脚步消失在四楼,正当他准备回房时,却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从一楼的楼梯间走了出来,缓缓地坐在院子的一角,在无尽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孤寂,只有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慢慢地挣扎着。

    第二天一早,肖万山没有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就出去了,而是叫住了苏望。

    “小苏,让你见笑了。”

    苏望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答道:“肖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肖万山长叹了一口气道。从厨房里突然传出哐当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去了。接着郑大娘说了几句,便没有了声响。

    肖万山看着厨房,悠悠地说道:“这两年,苦了杏花啊,也苦了我家的家勇。”

    说着肖万山转过头对苏望道:“想不到你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定性不错。”

    “肖叔,我虽然年轻,但是知道有些事情当做,有些事情不该做。”

    “现在有些年轻人,做事总是率性而为,以为这才是真性情,却不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真性情。”说罢,肖万山低下头,陷入长长的叹息中。

    “肖叔,勇哥的病不是什么难病,到潭州去找医生看看吧,应该能治,越是拖下去就越麻烦啊。肖叔,你该好好和勇哥谈一下,病者讳医,会越拖越严重。”

    “我会和家勇好好谈一下。”说罢,肖万山站起身来,原本一直挺立的身躯有了一丝伛偻,原本快步如飞的脚步变得有点蹒跚,走到院子门口,肖万山突然转过头来道:“小苏,谢谢你了。”

    从此,这件事好像没有发生过。肖万山晚上同肖家勇谈了一次,最后肖家勇耷拉着脑袋出来了,坐在院子里抽了半晚上的烟。第二天,肖万山带着肖家勇、杨杏花夫妻俩坐上了去县城的中巴车。

    这一天也真是麻水镇赶场的日子,原本要摆摊子和放录像的肖家却出人意外的没有了动静,不少熟客在肖家门口是徘徊又徘徊,最后失落而去。路过供销社商店的苏望被向姐和汤姐叫住了。

    “小苏,肖家出什么事了?”老向在那里很八卦地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家亲戚有事吧。”

    “怕不是去看病吧。”老汤在那里猜测道。

    “不会吧,谁生病了?看他们一家子都挺健康的。”苏望故意诧异地问道。

    “吓,你还不知道啊,老肖家儿子结婚两年了都还没生出儿子来,肯定他们两口子谁有病。”老向当即解释道。

    “不会吧,家勇他们两口子看上去都挺好的呀。”

    “小苏,你还年轻,不懂,有些病你外表是看不出来。”老向继续解释道。

    “嘻,依我看,只有不发芽的种子,没有种不出粮食的地,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老肖也可以去帮忙吗,你没看他红光满面的,估计还耕得动地。”老汤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苏望眼角不由一跳,这个婆娘的心倒是歹毒的很,在自己面前都说得如此难听了,背后还指不定怎么编排人家。

    “老汤,可不能这么瞎说,你没见老肖从早到晚都在外面跑着,除了回家吃饭,什么时候在家里坐稳过。再说了,老肖婆娘一天到晚都在家里看着,你这么说可是坏人家名声。”老向在一旁着急道。

    “嘻,谁知道他们一家子背后的勾当。”老汤嘴角上翘道,眼睛还时不时瞟了一眼苏望,似乎他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你个尖嘴妇,就是见不得人家好,苏望在心中暗暗记住了,看来这个平日显得不是很爱说话的中年妇女,心里恐怕不见得有多阳光,以后尽量少惹一点她。

    闲话了几句,苏望便起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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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转正定级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地向前奔跑着,肖万山到了九月底就带着肖家勇夫妇回来了,三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肖家勇继续跟苏望有说有笑,把他当做是好哥们,杨杏花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但是脸上却时时挂上一些微笑。

    而苏望继续每天上下班,主要任务就是看看书,中间有空便回城去一趟,看看家人,然后算算时间,保持每个月向杨文广汇报一次工作。十月中,苏望又回了一趟郎州市,向夏科长和王主任汇报了一下工作,顺路拜访一下夏科长。他倒是去找过龙秀珠,可惜这次她非常不巧,因为单位组织学习,脱不开身。房产证和贷款都办下来了,曾宜国和曾宜民两兄弟特意跑到义陵县,一来是送文件,二来代表全家在义陵酒店请了苏望一家子,表示感谢。

    当日历翻到十一月二日,苏望盼望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杨主任亲自请他到县城去一趟。

    “小苏啊,地社领导已经决定,把你做为今年的优秀分配生上报,并提前做转正定级。”

    一见面杨文广便直奔主题。

    苏望感觉有点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煎熬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欣喜如狂,而是面带喜色继续听杨文广发言。

    “你能被地社评为优秀分配生,是我们县社的骄傲。据我了解,整个地社今年只向上面报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出在我们义陵县,我很高兴,也很欣慰,这不仅意味着你的工作表现得到了地社领导的认可,也让我们义陵县供销社的工作得到了地社领导的认可。”

    “杨主任,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与你的敦敦教诲是分不开的。正是有了你这样的引路人,我才能少犯错误,正是有了你时时刻刻的督促,我才能沉下心来工作。”苏望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提自己的成绩。

    “嗯,小苏,你要戒骄戒躁,继续保持高昂的斗志,在今后取得更好的成绩。”看到苏望拿着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像是记住了自己的话,杨文广满意地点了点,递过一个公文袋道:“这是我们县社给你出具的工作总结评定,你顺路带到地社去吧。夏科长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要你亲自去一趟地社,把转正定级的手续都办了。我批给你两天时间,就算是出差,你是地社出来的人,在郎州应该有些事情要办。”

    苏望一边满口子的感谢,一边双手接过这薄薄的黄色纸袋子,上面封了一张纸条,上面盖着义陵县供销社的公章。

    告辞离开义陵县供销社,苏望到家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声,拿了一身衣服放进背包,然后坐火车直奔郎州市。

    到了郎州市已经是下午,人事科办公室只有夏科长和老王。三个人抽着苏望散的烟,闲聊了一会,夏科长便接过苏望递过去的公文袋,毫不介意地撕开,拿出一张纸,扫了一眼笑着说道:“小苏啊,老杨倒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说罢便将那张纸递了过来。

    苏望迟疑道:“夏科长,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你看你就看。”夏科长笑骂道,苏望便伸手接了过来。倒是旁边的老王暗中心惊,对苏望和夏科长的关系评价又往上提了一级。

    这是一张表格,无非是苏望的姓名,性别,籍贯,担任职位等等,下面一个大栏里是单位评语,杨文广亲自主笔,倒是写得不错,表面上用词什么的都很平淡,但骨子却是一片褒奖之意。看完之后,苏望笑着道:“多谢杨主任的评语了,就是工作做得没有杨主任要求的那么好,惭愧啊。”

    夏科长笑了笑,接回那张鉴定表,然后递过两张表格,说道:“小苏,你先把自我评定写了。”

    旁边的老王连忙递过一支笔来,苏望谢了一声便坐到一边去了。自我评定苏望从小就写,只是现在工作了,不比以前读书,很多用词要改一改,格式还是一样的,主要表现是不错的,缺点还是有的,只是些无痛无痒的,然后再写上今后要加强学习,争取更好的成绩之类的话。

    刚写完,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人直接闯了进来。

    “夏科长,为什么苏望和章啸天提前转正了,我却还没有转正定级呢?”

    苏望抬头一看,正是与他同天报到的胡海军。

    夏科长皱了皱眉头道:“为什么?因为小苏和小章是今年的优秀分配生,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卓越的成绩,所以地社领导决定要给他们提前转正定级,以示表彰。”

    胡海军一时哑然,随即又开口争辩道:“夏科长,我在电器公司也是任劳任怨,做的一点也不比他们差,这一点刘经理可以作证。”

    夏科长像是不屑地笑了笑:“任劳任怨?组织安排下去锻炼,你怕吃苦,不愿意下去,只肯待在郎州市,这也叫任劳任怨?小苏和小章服从组织安排,扎根基层,不仅得到基层群众的赞誉,更得到所在县社领导的大力表扬,这样的同志不褒奖,难道褒奖你?而且这次地社早就下文规定,除了各县社这样的基层,其余地社直属单位都没有推荐优秀分配生的资格。”

    夏科长的话不由让胡海军一下子萎了,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苏望在一旁不由暗笑了,人家夏科长几十年的老人事了,你一个愣头青还不随便拿捏?你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拜佛脚是没用的。不过这小子耳目挺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估计连这次转正定级的内幕也知晓一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闯办公室。至少比我上一世要强啊。

    “小胡,机会还是有的,你要继续加强学习,努力工作,争取明年评上。”夏科长是给了一巴掌又塞上一颗甜枣,能分进地社,谁背后没点关系,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胡海军看了一眼夏科长,知道事情不可为了,再盯了一眼脸上露出讥笑的老王,最后狠狠扫了一眼脸色平和的苏望,转头便走了。

    “真是脑袋发昏!”夏科长接过苏望的表格,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内容,面带笑容地道:“小苏,你的字写得不错嘛。”说罢,拿出一支钢笔,在单位鉴定栏上刷刷写上几行字,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公章。

    “行了,小苏,等地社领导签完字盖好章,报送到行署编制委,那边批下来这手续就算齐了。对了,地社有个培训班,委托郎州师院办的,小苏,你做为今年的优秀分配生,最好参加一下,嗯,开班时间预计在十二月中,你做好准备吧。”

    “好的,多谢夏科长,晚上一起吃个饭,就算庆祝我转正了,夏科长,老王,一定要赏光啊。”

    晚上,苏望到锦湖酒店订了一桌,出发前和夏科长向王副主任汇报工作后顺便请了他。王副主任对苏望表示祝贺,也说了些鞭策的话,不过饭他就不能去吃了,因为还有事。苏望也不为甚,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随便就可以请得动人家王副主任。

    苏望点了几个菜,叫了瓶五粮液,三个人便吃喝起来。正当酒酣耳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苏望的眼前。

    天啊,跑到锦湖酒店也躲不过啊,不过想想也是,锦湖酒店是郎州市的招牌酒店,龙玉珍做为市委领导,这两个地方估计是常来。看来做为他们这样的领导,下班后不是在郎山或锦湖酒店,就是在去它们的路上。

    “龙叔叔,你好!”

    “哦,是小苏啊,在吃饭啊。”

    “是的,请我们地社的两位领导吃饭。”

    “嗯,好,你们继续吃吧。”龙玉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在周围几个人的簇拥下继续向前走,这两位地社领导他又不认识,估计只是中层干部,所以也没有必要搭腔了。旁边的老王向一脸惊讶的夏科长低声问道:“夏科长,这位领导是谁啊?”

    回过神来的夏科长看了看龙玉珍道:“市委宣传部龙部长。”

    苏望坐回到位子上,迎着两人的目光,很平淡地介绍道:“龙叔叔是我同学的父亲。”上次与龙秀珠匆匆谈了一会,苏望便知道,龙玉珍恐怕是位高人,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训斥自己的女儿,这说明他很有自信,对自己的女儿很有自信,或者说对掌控自己的女儿很有自信,所以根本不会把苏望放在心上。要知道,就算普通人,岳父和女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对天敌,更何况龙玉珍这种地位的人,应该很难接受苏望这样的人成为他的女婿。可是龙玉珍的表现却让苏望有点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的饭局,苏望心里还在为龙玉珍的反应患失患得,夏科长和老王却在为这位龙部长的出现有点心神不定,很快,三人便饭饱酒足散了。

第二十五章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第二天上午,苏望在二表哥的办公室待得差不多,先出大院转了一圈,扛了一箱旭日升冰茶便嘿叱嘿叱地爬上了办公楼的五楼。苏望早就打听好了,税务局根本就没有进行什么预选,直接就要求龙秀珠为主组织排演一场节目,参加地市机关单位的94年元旦汇演。想来那些税务局领导们认为,虎父无犬女,市宣传部长的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到了五楼,这里有一间大会议室,已经被空出来当成节目组的排演室。还没转出楼梯口,苏望就听到龙秀珠的声音,“大家注意了,这组动作再排练一次。”接着便是几个女孩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什么,总之是不高兴的埋怨声吧。

    苏望来到第一扇窗户前,侧着头看过去,只看到龙秀珠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衣角在腰间打了一个结,下面则穿了一件现在非常流行的健美裤,勾勒出她修长而健美的腿形。她拿着一根不长的彩带,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舞了几个动作后,便停了下来,然后拍着手做节拍,要求其余五个同样穿着打扮的女孩跟着做。

    这五个女孩差不多高矮,看上去长得都还行,应该是从郎州市税务局调来的。地区税务局的人苏望基本上都见过,除了龙秀珠和两三个看上去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女孩,最年轻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少妇。

    不过这五个女孩做的动作并不统一,就算在一旁观看的苏望都瞧出来了,这五个女孩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力不所及,只有少数一两还算用心,可是对整体效果却与事无补。

    龙秀珠走过去,一个个指导,说出她们各自的动作不足处,甚至还把动作做了一遍,一趟下来,龙秀珠的鼻子尖滴出汗来了。

    苏望走到门口,把旭日升冰茶放下,拍了拍手道:“好了,各位,到了休息时间了,这是龙秀珠买的饮料,请大家喝。”

    大家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龙秀珠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一双凤眼里却露出微微羞涩。

    “你是谁啊?”一个女孩跳了过来。苏望只看到一对包裹在健美裤里的美腿嗖地一声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沿着那动人的曲线往上攀延,在那神秘交汇处,苏望差点没喷出鼻血来,紧裹的健美裤居然将那处沟壑也勾勒地原形毕露。

    苏望连忙抬起头,不敢再往那里多看一眼,毕竟龙秀珠还在一旁看着呢。这一抬头,苏望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模样,她的脸长得非常秀气,柳眉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微翘,樱桃小嘴红彤彤的,在这几个女孩中算是出色的,只是比龙秀珠逊色三分。

    “我叫苏望,是龙秀珠的同学,也是她请来的观摩团和后勤支援团。”苏望笑呵呵地答道。

    苏望随即拿出几瓶旭日升冰茶,一人塞了一瓶,“为了给地区税务局争光,几位同志辛苦了。”

    “你不是我们税务系统的吧?”旁边一个女孩皱着眉头接过饮料狐疑地问道。

    “不是的,但我是你们地区税务局的家属。”苏望继续没皮没脸地说道。

    几个女孩不由自主地喔了一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龙秀珠。幸亏她脸上由于剧烈运动,脸上已经泛出红晕,这才掩盖住她的羞涩。

    “苏望,你胡说什么?你们不要听他乱说,他表哥在地区税务局征管一科,当然是我们税务局的家属。”龙秀珠毫不客气地揭穿苏望的偷换概念。

    几个女孩一起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刚才那位第一个跳出来的漂亮女孩笑嘻嘻地说道:“这观摩团和后勤支援团恐怕也是你自封的吧,这饮料也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吧。”

    “能够请美女们喝饮料,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苏望装出十分自豪的摸样说道。

    几个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唯独那位刚才质问苏望身份的女孩还在用猜疑的目光打量着苏望。看到这种情况,龙秀珠连忙将苏望拉到一边去了。

    苏望拉开一罐冰茶,递给龙秀珠,看到她脸上晶莹的汗珠,就像桃花瓣上凝结的水珠,不由生起一种想伸手去搽拭的冲动。龙秀珠一手接过饮料,一手拿起毛巾,拭去了汗渍。听着她微微喘息的呼吸声,苏望鼻子耸了一下,然后轻声地问道:“秀珠,是不是感觉很累?”

    “嗯,是有点累。”

    “单位上的人,不比学校里的同学。”以前在学校时,龙秀珠经常会排演歌舞节目,而苏望做为学生会的“同事”,也会经常去配合。

    龙秀珠略有所思,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苏望。

    “学校的同学都会无条件地配合你,就算调皮的,也不敢做的太过。到了单位就不一样了,首先你不是领导,她们对你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也可以不听。其次,她们不会像学校的同学那样单纯,她们第一考虑的是自己的得失。在这次活动,你是领导指派的组织者,也是主角,她们都是配角,你凭什么要让她们这些配角心甘情愿地去当绿叶,去衬托你这朵红花呢?”

    龙秀珠不由轻轻地咬着下嘴唇,露出半截贝齿,她思量一下,妙眼一横,双颊含笑道:“现在到了你这个狗头军师出马的时候了。”

    “方法无非几个,首先她们既然认为自己是绿叶,干脆就让她们彻彻底底当个配角,减少她们的舞蹈动作,你把主要部分挑起来,这样就算她们想弄点什么小动作,也无损整个节目。其次无非是又拉又打,对于还算服从你的人就多安排一些舞蹈动作,对于那些阴奉阳违的,就再减少她们的分量,彻底让她们边缘化,有了对比她们才会知道自己的得失。你要记住,她们愿意来参加这个节目,无非是想在领导面前多出点彩,只有吃准这一点,你才好在其中游刃有余。”

    “以前只是觉得你不过鬼点子多,现在才知道,你哪是鬼点子多,简直就是一个老油子。”龙秀珠忿忿地说道。

    “天地良心啊,我这可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老同学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我就算当个奸诈小人,狗头军师又如何?”

    “不要把你自己说得那么高大善良好不好,看你这鬼点子出的,连脑子里都不用打转的,这说明你这个人的本质是坏的。”

    “龙同学,我恨不得把我的胸口破开,让你看看那无比的鲜红和滚烫的心。”

    “不要再说了,再说连白求恩大夫、雷锋同志看到你都会羞愧不已了。”

    “可别说,这两位都是我要学习的榜样。”

    龙秀珠给了苏望一个白眼,实在忍无可忍地走开,回到几个女孩中间。顿时,整个会议室响起了唧唧喳喳的声音,五个女孩围着龙秀珠在悄声讨论什么,不用猜,光凭她们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她们讨论的主题是苏望。虽然这些女孩各有心思,但是总逃不离八卦这个天性。

    或许是龙秀珠说出了苏望的工作单位和目前的情况,五个女孩居然不约而同地发出“喔”的一声感叹,接着投过来的眼神有怜悯、不屑、讥笑和嘲讽。苏望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孩也都在谈婚论嫁的年纪,在她们的眼里,男朋友的单位、家庭环境都是排在前面的重要条件。不是她们故意往这方面想,而是整个社会环境让她们不由地往这个方面去考虑。

    过了一会,她们几个又开始排练起来,看来龙秀珠是一点就透,她对整个节目做了大幅调整。现在才十一月初,离十二月三十一日汇演还早的,有大把的时间进行调整和排练。而且龙秀珠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能歌善舞,对节目的驾驭是轻车熟路。

    看着龙秀珠在那里游刃有余地指挥调动着,五位女孩不管脸色多么复杂,却慢慢地跟上了龙秀珠的节拍和要求。苏望站在一边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给龙秀珠出谋划策,打破僵局,那么又有谁能给自己出谋划策,打破与龙秀珠之间的困局呢?

    等了大半个小时,苏望趁着休息时悄悄向龙秀珠提出晚上一起吃饭。龙秀珠皱起眉头,为难地道:“苏望,现在我妈看得很紧,回去晚一点都要追根到底,出去吃饭除了单位组织的以外都不允许。”

    “那算了吧。对了,十二月中我会到郎州师院参加培训,到时我们有机会多见面了。”

    龙秀珠原本有点阴郁的脸也变得晴朗起来:“那好啊,而且你也可以赶上我们的汇演。”

    “那是自然,不管是下雪还是下刀子,我会去给你助威捧场的。”正说着,那个漂亮女孩走了过来,轻轻说了一句:“加油!”也没等苏望和龙秀珠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出门上洗手间去了。

    “她叫宋芳芳,在郎州税务局鸭塘所上班,父亲是郎州师院的副教授,母亲是地区妇联副主任。”龙秀珠垂着眼帘轻声地介绍道,刚才宋芳芳的那个词不但让苏望既受鼓舞又难受,也在敲打着龙秀珠的心。

    “秀珠了,我先走了。”

    “好,记得有空就到郎州市来。”龙秀珠突然抬起头,含笑着说道,但是苏望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和无奈。

    “我有空就会过来。”说着,苏望忍不住抓住龙秀珠的左手,手指头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划过。龙秀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

    “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龙秀珠给了苏望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也记得。”苏望将龙秀珠的左手举起,嘴唇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也回给龙秀珠一个微笑,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还没有走到四楼,苏望便迎面遇到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很考究的衣服,气度非凡地向五楼走去。见到苏望,他还客气地点点头,留下一个微笑继续走向五楼。

    苏望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五楼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一个女声在叫着:“龙秀珠啊,方哥来看你了。”

    苏望不由脸色一变,脚步停了下来,这一刻,他很想冲回五楼,可是就算冲回去他又能做什么呢?做人家的绿叶吗?苏望在楼梯间站立了许久,最后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税务局大院。站在水车马龙的大街上,旁边商店里传出孟庭苇的歌声:“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那空灵的声音就像一张网,紧紧地裹住了苏望的心。

第二十六章 参加培训

    回到麻水镇,苏望又继续一如既往的上下班,过了半个月,杨文广打来了电话,叫苏望去一趟县社。

    到了县社,苏望知道行署编制委已经把自己的转正定级报告批下来了,自己已经正式成为有编制的干部,只是这个干部身份不过是最基层的办事员。

    “县社已经接到地社的通知,将你的工资正式定级,按照正股级发放。我知道,这点工资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小苏你要记住,这是组织对你的认可。”

    “杨主任,我明白,感谢你对我的关怀。”

    “小苏啊,夏科长跟我说了,十二月中地社推荐你参加一个地区供销系统的培训班,而且他也说了,这个培训班结束后地社就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也就是意味着你要离开我们义陵供销社。你这样的好同志,我真是舍不得啊,我甚至想打报告把你留下,可是这关系到你的前途问题,我可不敢就此耽误你了。”

    “多谢杨主任,正是有了你的教诲,我才能走到今天,你可以说是我人生中的明师。”

    “小苏,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杨文广摆摆手道,“工资定级的事情我已经跟老于说了,你做好准备,放心去参加培训班,工资我们县社会继续发放,直到地社重新调整你的工作。”

    到了晚上,苏望额外地向杨文广汇报了一次工作,不过这次随身的进门笑翻了一倍。苏望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人走茶凉,自己就算是参加培训班,地社重新调整工作,也还需要杨文广代表义陵县社正式出具一份下派锻炼的工作总结评定,装进档案里,上一次的工作总结评定只是为转正定级做的补充材料而已。

    回到麻水镇,肖万山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精气神又和往常一样,走路如风,说话如钟。这天中午,苏望吃完中饭,一个人在院子站着休息,肖万山父子和往常一样,放下碗筷便出门了,郑大娘被邻居叫去有事,留下杨杏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小苏,那晚你知道我爸就在外面?”杨杏花来到苏望旁边突然问道。

    “不知道,后来送你出门时才发现的。”

    “在潭州时,我爸找我单独谈了一次。”看到苏望站在抽着烟没有什么反应,杨杏花继续说道:“爸说他原本想到四楼看看家勇的情况,所以一直站在楼梯口,我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爸说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前途的人,因为你知道控制自己的**。”

    “爸还说,这件事他不会责怪我,都是家里家外给我的压力太大,要我好好配合医生,帮家勇早日把病治好。”

    看到苏望站在那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和反应,杨杏花准备走回厨房,突然又忍不住转身回来说道:“小苏,你要小心我爸,他虽然没有害你的心,但是也不会有太多好心。”

    “嫂子,你听到什么了?”苏望眼睛一眯,淡淡地问道。

    “那天医生说家勇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半年就能调理好,爸和家勇都非常高兴,两个人在招待所里都喝高了。我去倒水时听到他们父子俩嘀嘀咕咕,说拱倒施国平就必须扶一个人上去,可惜其他人大家意见都不统一,只有你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接着我还听爸嘟囔了一句,只是可惜没有抓到你什么把柄,否则就更好了。”

    苏望不由笑了起来,“嫂子,谢谢你的提醒。我从来就不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算得出来,就是人心算不出来。不过人心再怎么复杂,它总会有所求。肖叔为得是堵住施国平回麻水镇的一切可能性,好保住他的生意,张支书他们是以防万一,万一明年的棉花收购指标又下降了怎么办?我只是下派到麻水镇供销社,明年很有可能就调走,还不如把我栓在麻水镇。”

    杨杏花一脸迷糊地道:“你们男人当官的事情我是搞不明白了。”

    “嫂子,你不懂是最好了。”

    “不过我知道,小苏,你是个好人。”

    “谢谢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苏望真诚地点点头道。

    过了两天晚上吃饭时,肖万山突然问道:“小苏,在麻水镇工作还习惯吗?”

    “习惯,怎么不习惯,这麻水镇离我家也不远,当然习惯。”苏望端着酒杯道。

    “习惯就好,小苏啊,这麻水镇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是我老肖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我希望它变得更好。要想让麻水镇变得更好就少不了好领导,可惜啊,现在镇委镇政府那帮人,死气沉沉,是搞不出什么名堂了。”

    苏望喝了一口酒,然后捏着酒杯在那里转了又转,默然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也挂起了笑容:“肖叔,我也希望麻水镇能变好,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能为麻水镇变好出一份力。”

    “小苏,你有这份心就好。”肖万山仰首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感叹道:“小苏,你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谢谢肖叔的夸奖,我也一直以此为标准努力着。”苏望陪着肖万山喝了一杯酒,“肖叔,我接到单位通知,十二月中我会去郎州参加一个培训班,估计得一直上到过年前。”

    “嗯,好,小苏,你就放心去参加培训吧。”肖万山眼睛一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小苏,你现在对于麻水镇而言,还只是一个局外人,只知道了一点点该知道的事情,大部分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啊,还需要参加完培训再回来了解啊。”最后,肖万山却对苏望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苏望心里一怔,有点明白肖万山话里的意思了,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十二月十二日,苏望终于接到通知,十五日到郎州师院参加地区供销系统的培训班,课程一直安排到九四年元月三十日,腊月二十五。

    接到通知的晚上,肖万山通知了陈长水等一帮人,十来人在肖家聚餐,大家喝得兴高采烈,酒酣耳热后,陈长水等人一个个端着酒杯,拍着苏望的肩膀,说他是个好同志,鼓励他继续努力,更上一层楼。不过一直到散宴,大家也没有提其它的话题。

    十五日上午,苏望赶到了位于郎州市鸭塘镇的郎州师院。这里虽然是郎州市郊,但是不比郎州市区冷清多少。除了郎州师院,这里还有五峰电子厂、铁十六局、省属建国机器厂等近十家大型企业。其中五峰电子厂是直属电子工业部的军工厂,拥有一万多名职工,铁十六局却是一个大型后勤基地,其自属的医院、学校、工厂,占地极广,也拥有近万名职工,其余的建国机器厂等企业也都是拥有数千人的工厂,凑在一起居然让鸭塘镇比一般的县城还要热闹。

    不过在苏望上一世的记忆中,九十年代末,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鸭塘镇的工厂憋住了劲大搞搬迁,拼命地从郎州这个穷乡僻壤投奔潭州、建宁这些“发达地区”。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大部分工厂在搬迁中耗尽了企业最后一点活力,最终沉寂不见了。只有少数工厂浴火重生,最后在攘攘的市场中站稳了脚跟。

    走进郎州师院,这里非常的安静,加上绿树成荫,很有一种校园的恬静的气息。不过部分房子就有点破旧,很多房子还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郎州师院是在郎州师范和附近一所中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间一直是缝缝补补,动作不是很大,一直到98年郎州地改市,郎州师院改制为郎州大学开始大兴土木,终于有了点大学的气氛。

    来到一栋教学楼前,苏望终于在门口看到一块木牌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郎州地区供销系统93年优秀干部培训班。

    报了名,苏望便直奔已经分配好的宿舍。像这种单位培训,是这个年代郎州师院不多的创收渠道之一,自然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宿舍是新修的,里里外外看上去非常新,一间房住六个人,比起一般要住八到十个人的师院学生强多了。被褥用具都是学校统一置办的,虽然半旧不新,但看上去还算干净,比起一般招待所要强一些。

    “你好,我是章啸天,来自舞阳县供销社。”房间里早就住进三个人,其中一个非常年轻,和苏望年纪差不多,其余两个都三十来岁,显得很稳重,所以也没有贸贸然主动打招呼。

    “你好,我叫苏望,来自义陵县供销社。”

    “你就是苏望啊,久闻大名。”面带微笑的章啸天虽然年轻,但是有一种亲和力,让你不由自主地感到亲切。

    “我也久闻你的大名。”苏望笑呵呵地答道,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笑了起来。随即章啸天介绍道:“这位是南梁县的赵守义,这位是五方县的何涛洋。”

    “你们好,你们好!”

    “我找老师打听过了,还有两位同事没来,一位是招郁县的刘希安,一位是龙标县的伍亮。”

    看来章啸天对这些事非常主动和积极,这可能也和他平日做事的习惯有关吧。

    快到了中午,刘希安和伍亮也都到齐了。下午,培训班便正式开课。王文才代表地社领导做了一番十分鼓舞士气的讲话。接着夏科长代表地社宣布了培训班纪律,严禁迟到早退,每堂课都要点名,旷课三节以上退回原单位,晚上必须住在宿舍里,没有辅导员的批准不准外出或在外留宿,考试一门以上不及格者算这次培训不合格,退回原单位。当然了,夏科长在最后也宣布了一个利好消息,培训结束后,地社将根据这次培训成绩以及此前的工作表现对学员进行职位和岗位调整,也就是所谓升官。这话倒是让在座的二十余位学员打起了精神,腰杆也坐得更直了。

    接着是郎州师院教务科的一位姓潭的副科长宣布了这次培训的课程,总计五门课,分别是《马列主义、**思想节选》、《政治经济学》、《农村经济概论》、《组织行为学》、《市场营销学》。潭副科长还介绍道,师院组织了五位教学经验丰富、理论基础扎实的讲师担任老师,并指派了团委一位副书记担任培训班的辅导员,可以说是准备非常充分。

    晚上,照例是大聚餐,在师院外面的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举行,不但二十一位学员、六位老师辅导员、王副主任、夏科长、潭副科长全部出席,师院的一位副院长也应邀前来,场面一时非常热闹。

    第二天上午正式开课,辅导员张四海先主持了一次班会,第一项就是选出班委会,由于只是个短期培训班,所以班委会只选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三人。按照程序所有学员可以自愿上台演讲,然后统一投票。那些三四十岁的学员早就没有了这个热情,只有如章啸天几个年轻的学员上台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竞选演讲。苏望也不例外,上台讲了几句不淡不咸的话算是应了景。谁知道一投票,苏望却出人意外地当选为班长,章啸天当选为生活委员,另一位自称是江夏大学毕业的万光辉当选为学习委员。

    新上任的班长苏望带着章啸天和万光辉去教务科领回了一百余本教材,流了一身汗,算正式为同学们服务了一把。

    拿着教材,苏望翻了一下,一半是某某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教材,一半是郎州师院自己编写印刷的教材,内容说不上新,也说不上旧。

    老师讲课非常有特点和针对性,估计知道这个培训班大部分学员都三四十岁了,也没那么精力去背诵太多的内容,无非就是些重点要点。而且你上课睡觉也好,看小说也好,只要不影响到老师讲课或其他同学听课,老师根本懒得理你。

    苏望把所有的教材翻了一遍,然后开始将原本在阅读的书籍放上书桌,专心致志地看他自己的书去了。苏望就这样一边打发着时间,一边扳着手指头等十二月三十一号的到来。

第二十七章 元旦汇演

    终于等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上午,辅导员张四海便宣布,下午开始放假,直到元月二号才恢复上课。

    中午,郎州市便下了鹅毛大雪,不到一个小时,田野上、屋顶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而街道上的雪由于车来车往,被压成了雪水,寒风再一吹,雪水都结成了冰渣子。车子再一压过去,轮胎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鞋子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苏望在二表哥的宿舍里躲着外面的严寒,等着日头下山。曾宜民还只是郎州地区税务局基层办事员,他是拿不到郎州地市机关单位94年元旦汇演的门票,不过这时的曾宜民对此也不感兴趣了,因为他两个月前交上了一个女朋友,也就是苏望上一世知道的二表嫂戴小虹。两人恋情正热,这种好时光,曾宜民早就买到了两张电影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一下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曾宜国倒是有门路去搞到门票,不过苏望不想去麻烦大表哥。他打了一个电话,直接找到了田劲松。汇演的场所是地委大礼堂,而那里也正好是丰收路派出所管辖的地界,这么重大的活动,派出所肯定会全体出动执勤。苏望在电话中已经确定,田劲松今晚的确会在地委大礼堂执勤维持秩序,听到苏望的要求,马上拍着胸脯答应,带个把人进去,还不是抽根烟的事。

    目前在熬时间而万般无聊的苏望东翻翻西翻翻,在床垫底下找到了一本《新婚指南》,看到这本封面只是四个字,内容是简单介绍部分生殖和生育知识的科普书,苏望不由笑了。看来二表哥的恋情已经到了某种程度,他正在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不过这种书也是这个年代婚前青年的必备书,苏望还在初中时曾经有两个寒暑假,由于需要补习便留在南梁中学姨父姨妈家里,两位刚结婚的年轻老师请苏望去帮忙看守新房,以便他们夫妻俩好安心回娘家。苏望就曾经在那两处新房里的书柜里看到明目张胆地放着一本类似的书。苏望一边翻阅着一边感叹道,这种书到了二十一世纪简直比孤本还要难找了,那个时候的小青年那还需要这种低级的科普书?

    终于等到了晚上六点半钟,苏望关好门,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踩着路边的冰雪,迎着扑面而来的雪花,向地委大礼堂走去。

    地委大礼堂离税务局大院不过两里路,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了。到了大门口,看到不少人在入场,四五个工作人员在门口检票,几个警察则在外围转悠着。

    “同志,丰收派出所的田副所长在哪?”苏望直接问一位警察道。

    “田所,刚才还在这,你找他有事?”

    “我是他弟,找他有点事。”

    “你等会,我给你找去。”

    不一会,田劲松在那位警察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看到苏望便笑呵呵地说道:“挺准时的嘛,我说苏望,这下雪天的,你怎么这么热情高昂地跑来参加组织活动啊?要我说,还不如在家里烤火看电视呢。”

    苏望给田劲松和那位警察一人递了一支烟,再给他们点上,笑呵呵地说道:“我一同学有节目参加,必须得来捧场助威。”

    “怕是女同学吧。”田劲松咧着嘴笑问道。

    “那是当然,男同学请我都不来。”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抽完烟,田劲松带着苏望绕到旁边的侧门。大门都是地委行署的工作人员在检票,田劲松跟他们不大熟,懒得麻烦。到了侧门,田劲松跟守在那里的两个警察和工作人员打个招呼便轻轻松松将苏望带了进去。

    “苏望,就带你到这了,我还得去执勤。”

    “行,多谢劲松哥了。”

    “小意思,走了。”

    苏望走进去时已经快七点了,观众基本上都到齐了,他刚找了个靠边的空位子坐下,两个盛装的主持人便走了出来,随着他们开口说话,刚才还闹哄哄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瑞雪迎丰年,同志们,郎州地市机关单位1994年元旦文艺汇演即将开始,现在有请出席这次汇演的地市领导。”

    接着在男主持人的介绍下,坐在最前排的地市领导们一个个在掌声中站了起来,向观众挥手示意。苏望算了一下,地委来了两个副书记,宣传部长、统战部长都来了,行署来了两个副专员,还有人大、政协、妇联、公安处、财政局、税务局、工商局等单位的头头都到齐了,郎州市委市政府到得最齐,几乎所有的市常委、副市长、市属单位负责人都来了。

    接着是这次汇演的主办单位之一,郎州地区团委的康永年书记上台讲话,说了一通话后负责宣传、意识形态的地委副书记詹利和上台做了很简洁的讲话,然后宣布郎州地市机关单位1994年元旦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台上只留下一个女主持人,她看上有点丰腴,但却恰到好处,一点点淡妆使得在灯光下的她显得华如桃李,丰韵娉婷。她的声音非常清脆,中气也十足。

    旁边的人在那里悄声议论起来:“这个詹小芳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听说她是中人大学的高材生,现在已经是地区团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

    “不会吧,看样子她才二十几岁,怎么爬得这么快?难道有什么内幕?”说这话的人脸上露出谁都懂的龌龊笑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是詹副书记的侄女。”

    “难怪!难怪!”众人恍然大悟道。

    议论的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地委或行署的老机关了,对于机关大院的这点内幕个个都有自己的渠道,聊起来让一旁竖着耳朵听的苏望受益匪浅。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节目表演,节目顺序听说是抽签决定的,每个节目表演完后,在场的二十几个评委领导便打分。不过这个分数不会当场公布,而是拿到后台统计,最后才根据分数评出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

    第一个节目是郎州市直属机关工委的大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在高亢的歌声中苏望耐着性子观看着,由于没有节目单,他也不知道龙秀珠的节目排在第几。

    一般党政机关的节目大半是大合唱,选得歌曲就是那么几首,就看谁唱得更整齐和更有气势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郎州市建设局就只派出一个人表演小提琴独奏《黄河曲》。这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提着小提琴一上台就吸引了众人的眼光,而苏望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到税务局大楼观摩龙秀珠节目后下楼遇见的姓方的青年。

    在悠扬的琴声中,旁边的几个人又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不要小看这位方向宁。”

    “怎么了,这小子有背景?”

    “有大背景了,人家可是地委组织部长方正全的儿子。”

    “吓,真是不得了。”

    “人家不仅背景够硬,自己也争气,沪江大学的高材生,不但懂音乐艺术,更懂得挣钱。”

    “这话怎么说的?”

    “人家虽然在建设局上班,其实还做工程,听说现在已经挣了几十万了。”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我还听说,这方向宁原本想追求詹小芳,可是人家看不上他,听说现在又有新目标了。”

    “他这样有背景,有才能又能挣大钱的帅小伙,追女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听说这小子挺花心的,市二中有个女教师还为他打过胎,也不想想,人家这种背景的人,能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吗?起码也得门当户对吧。”

    方向宁还没演奏完,旁边几个人就已经把他的底掀得差不多了,听着耳里的苏望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虽然自己重生了,可是在现实面前还是那么不堪一击。一定要抓紧,不能错过,苏望暗自给自己鼓劲道。正是在那次观摩节目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苏望才改变原本不想犯险参与麻水镇跳票事件的想法,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与龙秀珠之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重生过一次的苏望知道,有时候现实会毫不留情地碾碎梦想。

    正当苏望胡思乱想着,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原来是郎州市工商局选送的节目开始了,八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可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是这几个丰满女孩在舞动中胸前的跳跃。

    节目到一半,三个最丰满的女孩排在了前面,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动作变得更加剧烈了,于是胸前的跳跃变得无比的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后面的观众没有被晃花眼,而是热烈地鼓起掌来,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节目都快过了一半,终于让大家看到了兴奋的一幕。观众都来自地市各单位,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因为年纪大的都不愿意冒着风雪来折腾了。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衬托下,会场的气氛很快便被推到了**。

    过了两个节目,终于听到詹小芳报出郎州地区税务局选送的节目,《快乐的年轻人》。

    龙秀珠一出场便吸引足够的目光,在灯光照耀下,舞台上的龙秀珠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天鹅。她的身形是如此的婀娜多姿,她的一跃如翩跹山巅鹤,舞动的彩条就是她飞翔的翅膀,她的一笑如琬似花,她的一瞥,却是秋波微转。

    待到龙秀珠的节目结束,苏望的心还不能久久地平静,这个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悄悄站起身来,从僻静处绕到了后台。

    后台里十分繁忙,准备上台表演的人个个都在积极地准备着,已经表演完的则聚在一角,兴奋地讨论着。

    苏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收拾的龙秀珠,眼直直地就往那边走去。下来休息的詹小芳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身为组织人员之一的她刚要开口问道,却看到苏望已经走到龙秀珠的跟前。

    苏望突然掏出一朵红色的玫瑰,递给了闻声抬起头来的龙秀珠。

    “不管你的节目被评了几等奖,但是在我心里,你却是拿了第一名,向你表示祝贺。”

    龙秀珠不由愣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花,在那一刻,她的脸艳若桃李。

    一旁的詹小芳不由露出了微笑,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这个小子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支难得的鲜花。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詹小芳更加惊讶了。

    苏望在台下观看时就注意到龙秀珠的双脚,由于跳舞需要,不能穿鞋,所以龙秀珠只是穿着丝袜就上台表演了。在这零下温度里,她的双脚早就已经被冻得通红了。看到那双红彤彤的脚,苏望毫不犹豫地把羽绒服拉链拉开,然后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把龙秀珠的双脚放进温暖的怀里。

    詹小芳不由地微微张开了嘴,在这一刻,她觉得这一对躲在角落里没有被人注意的男女是最幸福的人。

    节目很快就演完了,当主持人准备上台宣布获奖名次时,已经穿上羽绒服和鞋子的龙秀珠紧张地对苏望说道:“你说我们的节目能得到几等奖?”

    “要我猜,最多二等奖,如果运气不好会是三等奖。”

    “不会吧,”旁边的宋芳芳不服气道,现在已经是汇演的结尾了,各节目的人都各自汇集在一起,等待成绩的宣布。“我们表演完台下的观众掌声那么热烈。”

    “掌声热烈就不代表能获奖,市工商局的节目获得的掌声最热烈,可是你信不信,她们的节目连优秀奖都拿不到。”

    “你说方向宁的节目能拿几等奖?”旁边的范小萱突然冷言道。苏望对这个当初观摩龙秀珠节目时质疑自己不是税务系统的女孩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她故意装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苏望知道,这种女孩在某些人面前估计是另外一副嘴脸,恐怕是会热情如火。而且苏望也感觉得出来,范小萱自己对方向宁有想法,所以有意无意地针对龙秀珠,甚至还延及到自己。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评委。”苏望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对着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客气好讲。

    “那你刚才还在那里分析地头头是道,原来都是胡乱瞎猜。”

    “是不是瞎猜,待会就知道了。”说完苏望便转过头去,不再理她了。

    很快,获奖名单出炉了,一等奖被地委直属工委、市直属工委、地区公安处获得,二等奖则被四家单位瓜分,龙秀珠的节目榜上有名,三等奖则是五个,方向宁就是其中一个,优秀奖则是六个,而那个掌声最热烈的节目果然是名落孙山。

    龙秀珠和同伴们高兴地击掌庆祝,后台的众人有喜有悲,但是最悲催的莫过于市工商局那几个女孩。由于奖状和奖品不会当场发,而是各单位自己领回去就行了,所以获奖名单一宣布完,会场便闹哄哄地开始散场了。

    苏望打了个车,将龙秀珠送到市委宿舍大院门口,临分走时,苏望忍不住抓住了龙秀珠的双手,将它们捧在手心里慢慢地温暖着。雪花在继续无声的飘落着,轻轻地洒落在苏望和龙秀珠的身上。

    两人相视了许久,谁也舍不得说再见,最后还是苏望不舍地放下龙秀珠的柔荑,轻轻地说道:“快回去吧,要不你爸妈该着急了。”

    龙秀珠的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睫毛上的雪花飞落下来,她突然凑上前来,在苏望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便跑开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这雪夜之中。

    苏望细细品味着刚才的一吻,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雪花,捂在自己的嘴巴上,那冰冷中却带着一股直沁人心的甜蜜。

第二十八章 跳票事件

    1994年的日历终于被翻开了,身为班长的苏望以身作则,上课除了爱看课外书籍外,从不迟到早退,也不讲小话和睡觉,作业是做得工工整整的,晚上除了偶尔请假出去几次外,都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看书,与大部分没心思上课、课后就看不到人影的学员截然不同,为此,苏望还几次得到辅导员张四海和任课老师的点名表扬。

    现在的苏望心情非常好,晚上几次请假出去都是和龙秀珠小聚一下。自从元旦前夜两人的关系发生突破性进展,苏望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拉着龙秀珠的小手,临别时可以互相拥抱一下。在前天晚上,经过不懈的努力,苏望的嘴终于攻到了龙秀珠那红艳的嘴唇上,取得了日思夜想的丰硕战果。

    元月中旬,师院教务科顺应大部分学员的呼声,与地社协商同意后决定,将结业考试提前一周。毕竟师院也要举行期末考试了,老师们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分身乏术。在考试前两天,五位任课老师都进行了突击复习,详细讲解了考试的重点要点。在老师们如此孜孜不倦的辅导下,大部分学员在二十号的考试中都表现得非常轻松,至少苏望行笔如流水,毫无停滞。当然了,也有少数学员坐在桌子前抓头挠耳,眼睛四处乱瞄。可是考试除了师院的老师监考,还有地社人事科抽调的工作人员共同监考,其中就有苏望的老熟人,老王。在这种情况下,会做题的学员们怎么会可能冒着风险去无私奉献呢?于是那些少数学员开始镇静下来,盘算起考试后该做的工作来。

    考试两天就完成了,学员们还必须再等一天,等成绩出来和相应的结业仪式。

    二十三日,正当苏望在宿舍里看书时,张四海带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过来了。

    “苏望同学,这两位是义陵县委的领导,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苏望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麻水镇事发了,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麻水镇联系,甚至连义陵县都很少打电话回去,所以对那边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

    “欢迎,欢迎!”苏望脸上带着狐疑的神情与两位同志握了握手。

    “我是义陵县组织部干部二科的徐向阳,这位是义陵县纪委二室的张惠明副主任。”中等个子的男子先介绍道,“我们受义陵县委委托,向你了解和核实下一些情况。”

    在章啸天等同宿舍学员们诧异、猜疑的眼神下,张四海将三人带到一间空办公室里,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看到苏望坐在那里有点坐立不安,徐向阳微微笑道:“苏望同志,看上去你有点紧张?”

    “是的,两位领导,我可从来没有与组织部和纪委的领导打过交道,尤其是纪委。”苏望很诚恳地答道。

    徐向阳的笑意更浓了,而张惠明却面不改色,依然还是那副纪检干部标准的黑脸。

    徐向阳咳嗽一声,正色地开始正式的谈话:“苏望同志,我们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学校就已经是一名党员,党的纪律你应该很清楚吧。”

    “很清楚。”

    “我和张惠明副主任受义陵县委委托,代表组织与你谈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我一定知无不言,如实回答。”苏望的声音里带有微微的颤音。

    “你认识麻水镇的肖万山,东山村的村支书陈长水,二头村的村支书王下田,莫家冲的村长莫会仁等人吗?”

    听到这里,苏望基本上就确定了,肖万山等人已经在麻水镇人大会上掀起了一场风波,徐张二人就是为此而来的。而且也能确定的是,肖万山等人真的把自己推出来了,否则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都认识。”苏望带着点狐疑答道。

    “你能说说你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徐向阳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是借住在肖大叔的家,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和他们家一起吃。陈支书他们是肖大叔的朋友,经常到肖大叔家吃饭喝酒,所以我也认识他们了。”

    “你和肖万山关系很密切吗?”

    “算是很密切,我和肖大叔谈得很来,而且中间我还帮过肖大叔的忙。”

    徐向阳眼睛不由一亮,继续问道:“帮过什么忙?”

    “帮肖大叔运货物的人好像出了点事,我就找我的同学,联系了一家运输公司,替肖大叔运东西。”

    徐向阳问得很仔细,苏望也回答得非常详细,反正肖万山的木材生意都是取得合法手续的正当生意,与黎小明也是光明正大的商业合作关系,他只是在中间起了一个介绍人的作用,没什么见不得人。

    “苏望同志,你有没有听肖万山和陈长水等人提及过施国平这个人?”徐向阳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很平和地问道。

    苏望想了一下答道:“听说过,应该是九月份的一天,好像是莫村长还是王支书提及过施国平这个人,说此人听说要来麻水镇当副镇长。不过肖大叔陈支书他们好像对此人非常反感,不愿多提及他,说了两句便不提他了。后来也再没有听肖大叔、陈支书他们提及过了。”

    徐向阳眉头深深地皱了一下,随即很严肃地追问道:“苏望同志,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后来他们真的没有提及施国平这个人的名字吗?”

    “真的没有再提及过。”苏望努力地想了一下,最后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

    徐向阳不由出了一口粗气,眉头一拧正准备说话时,看到旁边有如一座雕像的张惠明,马上换了个平和的神情,转过头来道:“张副主任,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张惠明黑着脸,有点面无表情地问道:“苏望同志,据我们调查,你九月份曾经出面找洪湖厂为义陵县供销社联系了一单军工调拨任务,帮麻水镇收购剩余的棉花,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向阳不由眼睛一亮,直盯着苏望,等待他的回答。

    苏望随即答道:“两位领导,你们也知道,我们供销社有收购棉花的职责。今年棉花收购指标下降了一半,大批的棉花窝在了乡亲们的手里,他们天天到我们供销社堵门,害得我们蒋主任都不敢上班,躲到县城里去了。而陈支书他们也是见天地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个没完,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于是我想起我的同学张爱国,在大学时我听说过他父亲是洪湖厂的副厂长,是专门为军队生产军服等装备的厂。既然是生产军服的厂,那应该有可能需要棉花了,于是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个电话,谁知道运气就是这么好,居然一谈就成了。”

    “两位领导,这件事我在事前就跟我的领导,蒋主任,县社的杨主任做过汇报,而且我也没有收过洪湖厂,陈支书他们半点好处,这点你们可以去调查。原本想着我就在麻水镇工作,跟陈支书等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顺手帮他们解决点问题没什么。谁知道有些人听说了,在背后议论,说我在中间不知道捞了多少钱,害得我在联系好调拨任务后都不敢在麻水镇待着。天地良心啊,这单调拨任务是我们县社和洪湖厂直接完成的,我可一点都没有沾手啊。”

    张惠明点了点头,他和徐向阳一样,都知道供销社收购棉花的套路,给农民的是收购价,调拨给洪湖厂的则是另外一个价,供销社就赚取其中的差价,而且金额还不小,毕竟供销社也算是事业单位,人家也要赚钱不是。

    徐向阳不由觉得有点牙痛,他想要的不是这些啊,不要说你苏望很难在这种单位之间来往的交易中获利,就算你拿了些好处,那是你们地社纪检室的事情,跟我毛的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又撕不破脸去严厉叱问苏望,除了张惠明杵在一边外,苏望现在还是地区供销社的干部,根本不归你义陵县管,把他惹急了,按照地属机关单位干部的一贯做法,他敢去丰收路116号大院(郎州地区地委和行署大院)去告状。临行前,自己的上司,义陵县组织部部长蔡亚林是再三叮嘱道,即要问出有用的东西,同时又不能把事情扩大化。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形,徐向阳有点为难了。

    张惠明转向徐向阳道:“我问完了,徐科长,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徐向阳听到这句和刚才自己问话差不多的话,他感到左右为难,最后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神情道:“苏望同志,我现在很严肃地提醒你,向组织撒谎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你要对你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想清楚。”

    最后一句话徐向阳几乎是声色俱厉说出来的,接着房间里是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苏望想了不到一分钟,带着点委屈道:“两位领导,我真的没有瞎说,你们都可以去调查呀。”

    徐向阳不由泄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目的没有达到,不过他眼睛一转,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办法。

    “苏望同志,你知不知道两天前麻水镇人大会议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

    “组织推举的副镇长候选人施国平没有达到法定票数,而肖万山、陈长水等代表另推举你做候选人。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苏望差点没跳起来,有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两位领导,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苏望同志,你怎么对待这件事?”徐向阳感觉自己离目标似乎近了一步,有点兴奋地问道。

    张惠明心里有点鄙视徐向阳,居然拿出这一招,这不是黔驴技穷是什么?张惠明是老纪委了,跟干部斗智斗勇的经验比徐向阳丰富多了。如果苏望是蒙在鼓里的,你怎么问都不会问出关键性的问题;如果他是知道的,既然敢参与跳票一事,胆子一定不小,你这点敲打算什么?不过他也清楚徐向阳刚才这一招的毒辣,他在逼苏望自己表态,从跳票事件抽身出来,来个釜底抽薪。既然当事人都要求退出,肖万山、陈长水你们这些人还忙乎个什么劲?

    张惠明眯着眼睛,在沉寂中等待着苏望的回答。

    苏望默然了两分多钟,最后抬起头迎着徐向阳期待的眼神道:“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听到这个万金油一般的回答,张惠明差点没笑出声来。是啊,苏望做为一个党员,当然是要服从组织的决定,关键是组织如何决定?决定这次选举违规,苏望继续在回地区供销社上班,屁事没有;决定选举有效,他就高高兴兴去当副镇长。现在你抓不到一点人家操控这次跳票的证据,人家去年十二月中就开始到郎州市参加培训班,那时麻水镇人大会议才刚刚筹备,各候选人根本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你怎么说人家隔着老远去搞串联?毕竟人家只是到麻水镇上班不过四个月,才刚刚转正的分配生,不是在麻水镇多年的坐地户,能够隔山打牛。

    你顶多说人家经不过起副镇长这个官职的诱惑,可这是人之常情,凭空一个副镇长的帽子落了下来,谁舍得扔出去。

    徐向阳眼角使劲地跳了几下,强忍着怒火,让苏望在自己的记录上签名盖手印,然后重重地合上笔记本,喘着粗气在一旁坐着。张惠明看到这情景,让苏望把自己这份记录签字盖手印后,把原本徐向阳说的话交待了一下:“苏望同志,这次谈话的内容希望你能遵守组织纪律,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

    “好的,两位领导,我记住了。”

第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苏望回到宿舍里,章啸天等人用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终于,赵守义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苏,义陵县委的人有什么事找你?”

    “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小苏,我们都是同学加同事,用得着对我们保密吗?”何涛洋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好意思,那两位领导临走前还真的交待过,谈话内容必须严格保密。”苏望眼睛眨了一下答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何涛洋讨了个没趣,转身嘟囔着走了。

    “苏望,没有什么麻烦吧?”章啸天很关心地问道。

    “没事,不是我的事,只是问一些情况。”苏望笑了笑说道。

    “那就好。”章啸天没有再多问了,而是转头出门去了。马上就要结业,章啸天加紧四处活动,与学员们联络感情。

    躺在床上,苏望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看来义陵县委的意见不统一啊,施国平走的是安副书记的路子,应该有安副书记的对手在落井下石,只要有争议,就有一线希望。

    下午,结业仪式照常举行,出席仪式的王副主任、夏科长都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苏望,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看来消息传出来了。虽然郎州地区管辖的区域很广,下辖的县市比较多,但是事关政界动向的小道消息一向传得飞快,加上这件事的当事人现在还是地区供销社的一员,王副主任、夏科长自然会收到风声。不过在义陵县委做出决定之前,任何人都不会对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发表意见。

    苏望成绩优异,排名第二,仅此于万光辉,他第二个从王副主任的手里获得结业证书,还与笑容满面的王副主任热情握手。接着王副主任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地社领导、师院领导、辅导员、老师和全体学员一起留影,整个培训班算是结束,各学员先回原单位,等待地社的调整安排。

    回到二表哥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的他和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就不见人影,留下苏望一个人在宿舍里。

    而就在这个晚上,义陵县委一间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十一位县常委悉数出席,讨论前两日在麻水镇人大会上发生的跳票事件。

    组织部长蔡亚林脸色难看,麻水镇人大会出现跳票事件,组织部第一个逃不离干系。而且他一向与负责党群的副书记安孝诚走得非常近,算是安派一系的。这次被跳票的施国平正是安孝诚推荐,蔡亚林一手操办的,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县委书记白少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在烟雾缭绕中一片寂静的会场,然后点名道:“老蔡,你说说你们组织部的意见。”

    蔡亚林悄悄看了一眼半闭着眼的安孝诚,心里暗暗发苦,这么大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对那几个始作俑者恼火万分,忿忿地说道:“肖万山、陈长水等麻水镇人大代表无视我们组织部耐心的劝告,一意坚持他们的决定,镇人大会已经暂时结束,选举结果等县委决定出来后再行公布。这几个老家伙,真是又臭又硬!”到最后,蔡亚林忍不住爆粗口了,他被肖万山几个人顶得太难受了。

    县政法委书记龙安山却皱着眉头说话了,“老蔡,肖万山、陈长水等人不仅是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更是合法选出的人民代表,你最后一句话,有欠妥当。”

    话一出,蔡亚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都快自己一时心急,言不择词。虽然在座的都知道,龙安山与政法委副书记,县检察院院长刘克明关系密切,而刘克明就是麻水镇人,听说与肖万山关系密切,但是龙安山这话站在正理上,谁也不敢说个不是。

    不仅白少雄狠狠地看了蔡亚林一眼,就连安孝诚也忍不住丢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这事还没有怎么议论,持有否定这次选举的安派就被人把气势给打下去,后面还怎么谈?

    “老贾,麻水镇副镇长,属于你们政府那一块,你有什么意见?”

    贾国强扶了扶眼镜,慢里斯条地说道:“这件事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为什么做为老同志、曾经在麻水镇工作过多年的施国平得不到镇人大代表的认可,反而去推举一个到麻水镇工作仅仅四个月的年轻同志呢?县委不是委托组织部和纪委做调查吗,有结果了吗?”

    蔡亚林连忙应声道:“根据我们组织部的调查,肖万山、陈长水等人对这件事是筹谋已久,才突然在人大会上发难。当事人苏望,麻水镇供销社副主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操控此事,但是从种种迹象表明,苏望应该脱离不了干系,因为他与肖万山、陈长水等人非常熟悉,经常在肖家聚会。”

    贾国强点了点头,除了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而是转向纪委书记萧鸣声。

    萧鸣声把烟头一掐,翻开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声音洪亮地说道:“根据我们纪委的调查,虽然苏望与肖万山、陈长水等人关系密切,但无论是哪方面的调查结果而言,都表明苏望没有参与其中,更没有操控此事,甚至事前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十二月中,苏望就去了郎州师院,参加地区供销社开办的培训班,中间没有回过义陵县,这一点我们已经从师院辅导员那里得到确认过。”

    贾国强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十二月中就去了郎州市,那就是没有时间回来操控和参与这次事件,这我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一个上班仅仅四个月的小同志,居然在本人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被麻水镇人大代表一致推举为副镇长呢?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啊!”

    在座的都知道贾国强是欲擒故纵,都静静地听着下文。

    “我仔细看过苏望同志的档案以及事件调查报告,这才明白了。原来苏望在九月份为义陵县争取到洪湖厂的军工调拨任务,帮麻水镇三万多乡亲们解决了大难题。说实话,我也才知道,当初也帮我解决了大难题的原来是这位苏望同志啊。”

    在座的都知道这回事,当初贾国强也被棉花收购指标大幅减少搞得焦头烂额,下面乡镇个个都来诉苦,可是这玩意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县供销社的杨文广拿出一万担的军工调拨指标,这才解了燃眉之急,为这事,贾国强在棉花收购工作总结大会上很是点名表扬了杨文广一番。

    “你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群众才会记住你,才会投你的票。”贾国强最后总结道,他的态度已经表明无误了。

    “可是这次事件影响非常恶劣,如果不严厉追查,恐怕会为今后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宣传部长江巨川皱着眉头道。

    “如果县委决定不当,我担心造成的影响会更大。”常务副县长刘生礼接了一句道。

    “纪委接到肖万山、陈长水等人的实名检举信,检举施国平在麻水镇担任林业检查站站长时以权谋私,贪污腐化,而且扬言道,如果县委继续要求选举施国平,他们就要到地委去告状了。”萧鸣声不慌不忙地补充道。

    看到这种情况,白少雄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还有好几位常委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形势已经非常明朗,至于人武部政委何朝东就是一举手的,一向随大流或者直接弃权。

    倒是贾国强值得注意,这位上任不到一年的空降兵,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做出要在义陵县干出一番事业的姿态,还将县政府那边收拢住了,常务副县长刘礼生在常委会上一向是坚定支持贾国强的。

    这次贾国强抓住了机会,要狠狠戳安派一刀,谁叫他们此前把人事权抓得太紧,除了表面上还买自己的账,县政府那边根本就插不上手,就连下属的职能局也无法完全控制,贾国强当然一肚子意见了。今晚贾国强在会上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句句抓住关键,直奔要害,而且还站在正理上,相比之下,蔡亚林就显得低劣多了。

    白少雄揉了揉额头,心里渐渐对肖万山、陈长水、苏望等几个名字恼火起来,你们闹腾的这事,我怎么给你们收尾呀。安孝诚与贾国强算是锣对锣鼓对鼓掐上了,自己这边能够掌控的只有宣传部长江巨川和县委办主任齐栋梁,顶多加上个何朝东,无法掌控整个常委会,必须得谨慎处理啊。

    按照安孝诚那边的意思办,贾国强由于有萧鸣声、龙安山的支持,肯定会在那里顶着。可拖下去一旦事情闹大,闹到地委那边去,挨板子的就是自己了。

    发生乡镇选举跳票这种事,地委那边应该已经收到风声了,只是这种事只要义陵县委能够及时妥善地处理,地委可以装聋作哑,事后警告和批评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你非得闹到明面上来,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少雄突然看到频频向安孝诚那边瞧的蔡亚林,心里不由一发狠,开口道:“这次麻水镇选举,组织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先没有进行民意调查,工作没有做到位,这是严重的脱离人民群众的官僚主义作风。这样的工作作风,如何担当起县委寄托的重任呢?”

    白少雄的批评可以说是相当严厉,蔡亚林坐在那里,黑着脸在拼命地抽烟,县委副书记林桂清还是那副悲苦的摸样,安孝诚则无怒无喜,只是拿着笔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划着什么。

    “组织部要引以为戒,吸取经验教训,今后在工作上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白少雄的板子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至于这次选举,我个人的看法是经过组织部和纪委联合调查,没有违法违纪的行为,且程序合符选举法,应当有效。同志们有其它意见吗?”

    贾国强微微一笑,紧跟着说道:“我赞同白书记的意见。”

    安孝诚抬起头,一脸诚恳地道:“首先我要做个自我检讨,组织工作是我分管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是我领导不力,我会吸取经验教训,会后就去组织部,督促他们自查自检,纠正作风。”

    接着林桂清那张苦瓜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白书记的意见非常中肯,老安的检讨做得很及时,很诚恳。”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轮到龙安山发言时,他先附和了白少雄的意见,却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麻水镇选举有效,那么原候选人施国平怎么安排?按照组织程序,他可是已经被免去畜牧局副局长的职务了。”

    安孝诚、贾国强等人眼睛不约而同地先后眨了一下,看来他们想明白一些问题了。

    白少雄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一团火从心底涌起,不争气的家伙,但现在不是随意发火的时候。白少雄想了想,开口道:“我看就安排到县政协办公室任副主任吧。”

    常委会很快便通过决议,散会的时候,安孝诚恢复了往常的神态,站起身来给白书记等人点头示意,然后和萧鸣声扯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两人谈笑风生,甚是愉快。隔得近的贾国强瞟了一眼,看到安孝诚本子上有一个名字被划得面目全非。不过已经达到目的的贾国强没有在意,而是紧跟在白少雄后面走出了会议室。

第三十章 得与失(一)

    苏望第二天赶回义陵县,中午到的家,刚坐下没到半个小时,田大勇和杨志军便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了,真搞不懂他们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听到苏望提出的这个问题,田大勇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军子在路上看到你了,便找上了我。”接着便急吼吼地直奔主题:“我说苏大将啊,以前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整个义陵县都被你掀了底朝天。”

    “没有这么夸张吧。”苏望招呼田大勇和杨志军坐下,随口回答道。

    “你还不知道,麻水镇跳票的事情一发生,全县上下都轰动,满世界打听,这位苏望到底是何方神圣?昨晚常委会定案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更是惊掉了下巴。”

    县常委会上的情景往往一个晚上就能传遍整个义陵县城,不少消息灵通人士在扮演着路透社的角色。

    “田大榜,那你说说常委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县长为了你和安副书记干上了,两个人隔着桌子差点把手指头都戳到对方的鼻子上去了,纪委萧书记为了保你,都拍了桌子。还是白书记出来打了圆场,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不过最后也是白书记发了话,把组织部狠狠地骂了一顿,这才将麻水镇人大会的事给定了性,你也就成了义陵县最年轻的副镇长,也是头一号跳票上来的副镇长。”田大勇口水直飞地说道,好像他曾经身临其境一般。

    “什么,我家大宝成了副镇长?”在一旁支着耳朵倾听的苏盛诧异地问道。

    “是的,苏爷爷,昨晚县常委会通过了,麻水镇人大会选举有效,苏望成了麻水镇副镇长。”田大勇解释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苏望开口解释,田大勇已经迫不急待地开腔了,接过话头给苏盛解释起事情的前因后果。苏望在一旁只有苦笑,转向杨志军,递给他一支烟。

    杨志军略带恭敬地接过了苏望的烟,他在高中时与苏望的关系一般般,还是苏望工作后多聚了几次关系才好起来的,连同与田大勇的关系也十分密切起来,后来黎小明也加入到这个小团体里来了。不过这个时候苏望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是家里有点钱的要好同学了,人家摇身一变,就和一直高山仰止的姑父一个级别了。尽管苏望这个副镇长来得不是那么正路,可那是人家的本事,麻水镇人大会别人不选,干嘛偏偏选苏望?

    苏望和杨志军抽完烟,田大勇也给苏盛解释清楚了。

    苏盛转过头对苏望叹息道:“大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苏爷爷,为什么这么说?”田大勇和杨志军不约而同地问道。

    苏望接过话道:“我这个副镇长是跳票得来的,是违背了组织意图,县领导虽然捏着鼻子认下了,但我算是打上了异类的标签,以后恐怕再难进一步了。”

    田大勇和杨志军不由默然了,他们仔细一想,觉得苏望的话不无道理。

    “不提这些了,田大榜,军子,你谁对县领导之间的关系熟悉,帮我说道说道,既然当上了副镇长,这一块倒是要理清楚。”

    “这块我熟,昨晚我爸给我讲了你的消息后,特意给我分析了县领导之间的关系,我给讲讲。”田大勇抢着说道。

    苏望心里不由一笑,田大勇的父亲田壮飞是县物资局的一个科长,很有点实权,看来也是个有心人。

    “咱们县领导算是分三派,白书记是老大,听他话的是宣传部长江巨川和县委办主任齐栋梁;安副书记和林副书记是多年的老交情,一个负责党群,一个负责宣传,铁得不行,跟着他们走的近是组织部长蔡亚林;县长贾国强去年初才上任,听说是从省里下来的,背景很硬扎,他到义陵之后倒是干了不少实事,县政府几个副县长都听他的招呼;政法委龙书记,听我爸说,是个骑墙派,哪派都不得罪;纪委萧书记大方向听白书记的,但是有时也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他好像以前与安副书记交恶过,所以与安副书记的关系很差;剩下一个武装部政委何朝东,他十次常委会有五次请假,其余不是弃权就是随大流。”

    在外人眼里,县领导之间似乎泾渭分明,实际上那有这么简单,这些县领导只不过是谁和谁互相之间走得比较近一点,为了某些目的抱成团而已,那有什么绝对的谁听谁的。

    “苏大将,贾县长不是力挺你吗?不如你靠向他,有他在上面罩着,你日子也会好过点。”看到苏望在那里沉默不语,田大勇出谋划策道。

    “那有这么简单,说靠过去就靠过去?你当贾县长是什么人?我才工作不到半年,副镇长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我一没有根基,二没有资历,贾县长把我收编了有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是人家对付安副书记的一颗棋子而已。”

    大家默然了一会,田大勇不甘心地说道:“那龙书记和萧书记,也不错啊。”此时的他也知道有点靠不住了。

    苏望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话了。

    下午上班时间,苏望去了县供销社,见到了杨文广。听到苏望那依然热情的招呼声,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苏望,笑着道:“小苏啊,培训班学习完了?”

    “学习完了,已经拿到结业证了。”

    “那就好,麻水镇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杨主任,我听说了。”

    “小苏啊,上午县组织部打电话过来,叫你这两天去组织部报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叫你小苏了,以后得叫你苏镇长了。”

    苏望从杨文广话中闻出一股酸酸的味道,微笑着答道:“杨主任,我永远还是那个小苏,你也永远是我心目中的杨主任。”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杨文广只是在那里感叹道。

    下午三点多,苏望仰望着县委县政府大门,站在那里默然了一会,这才拔腿向里走去,刚走两步,却听到一个老汉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你来干什么的?”

    苏望转过头一看,门卫室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警惕。

    “大爷,我是来组织部报到的。”苏望一边回答着,一边往旁边让了让,给两个推着自行车往大院里面走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去组织部报到?你是今年分来的新毕业生吗?不对啊,现在快过年了,那有什么毕业生分配,小伙子,你可不要在我面前乱说啊。”

    “大爷,我原来在地区供销社上班,现在被调到义陵县镇上工作,所以要去组织部报到。”

    门卫老大爷将信将疑,转过身去拿出一个作业本,说道:“那你来登记一下,把你的姓名,工作单位写一下。”

    苏望只好来到门卫室的门前,隔着台阶站在那里。

    “姓名?”“苏望。”“工作单位?”“原工作单位是郎州地区供销社,现工作单位应该是麻水镇镇政府。”“去哪个部门办事?”“县组织部。”

    门卫老大爷写起字来非常吃力,一笔一划要费很大的劲,让苏望恨不得上去替他写。可是看老大爷的摸样,估计是不会将这项光荣的工作交给苏望去做。

    “苏望?这个名字好熟悉,麻水镇,咦,你是不是刚当选的麻水镇副镇长?”

    “应该是我。”苏望微微苦笑着说道,看来自己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义陵县机关单位。

    门卫老大爷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苏望一番,嘟囔着道:“长得一般般嘛,也没见得哪里出众,麻水镇那帮人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苏望脸上的苦笑更浓了,还没等他答话,门卫老大爷挥挥手道:“行了,你进去吧,组织部在里面第二栋第二层和第三层,不要走错了。”

    顺着门卫老大爷的指点,苏望来到了第二栋第二层,顺着走廊看过去,可以看到干部一科,干部二科,干部三科,组织科,党员管理科等牌子。在楼梯口则有一个玻璃宣传窗,上面写着组织部各科室的职能。

    苏望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明白,干部一科其实是干部调配科,干部二科则是干部监督科,干部三科则是干部培训科,组织科则主要是负责全县党组织建设和党员队伍建设,此外还有办公室、调研科和一个电教中心,不过看样子应该在三楼。

    苏望想了想,自己应该是去干部一科报到吧,还没有走到干部一科办公室门口,从干部二科办公室走出一个人,迎面便碰上了,仔细一看,正是老熟人徐向阳。

    “徐科长,你好!”苏望首先打着招呼道。

    “哦,原来是小,苏望同志啊,来报到了。”徐向阳马上认出苏望来了,不淡不咸地招呼道。

    “是的,上午到县社,杨主任说组织部来电话了,让我这两天过来报到,这不就来了吗?”

    “你倒是挺积极的嘛。”徐向阳皮里阳秋地说道。

    “那是当然,组织部的召唤,当然得赶紧来。”苏望半咧着嘴笑道,脸上充满了阳光。

    “对了,徐科长,我没来过组织部,也不知道找对地方了没有,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干部一科报到。”苏望很是诚恳地请教道。

    “嗯,是干部一科。”徐向阳鼻子哼了一声,往干部一科的办公室里指了指,随即便走开了。

    苏望走进办公室,坐在最前面办公桌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闻声抬起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组织部吗?”

    “我叫苏望,奉命来组织部报到。”

    苏望,听到这个名字,办公室其余三个还趴在办公桌上的人头齐刷刷地都抬了起来,向这个慕名已久的人物看来。

    “你就是苏望,请跟我来,”最先出声的小伙子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怪异,他带着苏望来到里面一间隔间,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声音,“请进!”

    小伙子推开门,探进去半个身子道:“汪科长,苏望同志来报到了。”

    “你好!汪科长。”苏望打着招呼道。

    “哦,苏望同志来了,快请进。”

    苏望顺着小伙子推开的门走了进去,门随即便被关上了。

    “苏望同志,请坐!”汪科长在办公桌前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

    “情况是这样的,经过县常委会决议通过,麻水镇第四届人大代表会四次会议关于推举你为副镇长的选举是合法有效的,因此,从即日起你就是麻水镇新当选的副镇长,具体职责分工待你正式上任后由镇党委研究决定。”汪科长坐回到椅子上后便直奔主题。

    说到这里,汪科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由于一些原因,在你正式上任之前,有些组织程序需要办理,如你的组织关系和档案需要从地区供销社调到我们组织部。你的调令已经开好了,你抓紧时间去地区供销社跑一趟吧,争取在年前把事情办好。因为按照领导的安排,你应该在年后初十正式上任。”说着,汪科长便从办公桌那边递过一张纸,苏望连忙站起身来接了过来。

    “对了,汪科长,我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需要落在义陵县吗?”

    “嗯,那你的户口现在落在哪里?”

    “我的户口随着我毕业分配落在地区供销社。”

    “那就是落在了郎州市,嗯,落在郎州市总比义陵县强嘛,这户口的事你看着办,留在郎州市也行,要是落在义陵县,估计得随迁到麻水镇去。”

    苏望一听,马上决定不迁户口了,落到麻水镇去,谁那么傻啊,“好的,汪科长,那我就去办手续去了。”

    “嗯,你到地区供销社办好手续后再过来一趟,有了那边的签字同意,这调令就算完成了。”说罢,汪科长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埋头看了起来。

    看到汪科长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苏望便道了一声谢,站起身告辞了。

    离开组织部大楼,苏望心里不由苦笑,这副镇长虽然当上了,可是带来的后果却很明显,从整个组织部从上到下对自己的冷落,可以知道自己已经在县领导心中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了,这以后的日子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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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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